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2 16:17:43

留伊·青色芍藥篇(一)

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好不容易在今天迎來了個大晴天。忍術學園也因為陽光的滋潤、而換上了一股清新爽朗的氣息。 由於剛好碰到假日,連續幾天被迫待在寢室裡的食滿留三郎怎麼也忍不住想出門的心情,便走了一趟用具倉庫,查看用具是否有因為大雨所產生的濕氣而損壞的狀況。 將倉庫全數查看一遍之後,他發現了已不堪使用、以及部分需要修復的道具。於是他在心中盤算了一下,便從懷裡抽出了道具清單,以及用具委員會的預算表。 「剛好最近也從會計委員會拿到一部分預算了,是不是應該走一趟街上好呢...?」 正當他在倉庫裡一人獨語時,門被拉開了。 「留三郎,你在忙嗎?」 來人是善法寺伊作。 「喔,伊作!剛才我盤點完用具倉庫裡的道具,正在想要不要走一趟街上、採買必要的材料呢!」 「天氣也放晴了,是該出去走一走。」伊作露出宛如朝陽般溫暖的微笑。「正好我受了新野老師之託,要去街上的藥材店調配一些藥,不如我們一起去?」 「好啊!那我們準備一下行囊吧!」留三郎臉上藏不住雀躍的笑意,他立刻走出倉庫,拉著伊作往兩人的寢室走去。
「啊......」伊作露出了一點像是驚訝的表情,彷彿沒想到留三郎會這麼爽快答應。 「怎麼了?」留三郎回頭,不解地望著他。 「......沒什麼。」伊作對於自己剛剛的反應感到些許羞赧,靦腆地對留三郎笑了笑。
兩人在寢室內整理好出門的行囊,正準備要出門時,伊作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臉上浮起了一絲不安...於是他又走回寢室,帶了一把傘出來。 「天氣這麼好,怎麼可能會下雨!伊作你真的太多慮了。」 留三郎臉上的笑容就跟現在射進學園內的陽光一樣燦爛。 「哈哈...有備無患嘛...」 伊作看到留三郎那期待出門的樣子,實在也不想說些破壞氣氛的話。但是... 雖然現在的確天空是萬里無雲的模樣,但一想到自己這種彷彿被衰神附身的倒霉體質,就讓他忍不住開始往壞的地方想。 而每次每次、都是開朗的留三郎開導自己,將自己從不幸的連鎖拉出來。伊作甚至在想...剛剛自己會忍不住想去找留三郎一起出門的原因、會不會就是希望藉由留三郎的存在,多少幫忙驅除自己這種負面情緒呢? 「走吧!」 「...嗯。」 兩人走出忍術學園的大門後,一起踏上了被陽光照亮成金黃色的道路。 從忍術學園到兩人預計採買的市集的路途中,會需要經過一座小山。因為坡度不高,所以偶爾有一般市民為了移動而跨越這座山。 雖說這座山並不是多危險的地方,但也有幾個地方是無人探索的密林,且有幾處道路也是雜草叢生的窄道。所以偶爾也是會看到有走累的路人坐在山坡上的石頭邊休息。 今天,也是一樣的光景。 「......前面好像有一個女孩在休息?」 留三郎注意到在兩人眼前不遠處,有一個貌似走累了的女孩,獨自坐在石頭上休息。但兩人走近一瞧,從她的姿勢與表情看來、似乎很困擾。 「是受傷了嗎?」 伊作立刻小跑步移動到女孩身邊,發現她的確是受傷了,腳趾的部位有嚴重擦傷造成的破皮。 伊作立刻從懷裡取出繃帶,幫女孩做了應急的包紮。 「...啊!」女孩似乎是被伊作這個突然的的善意嚇了一跳,手上拿著的某個東西掉了下來。 留三郎走近一看,發現那個從女孩手上掉下來的東西,是一雙繫帶斷掉的草鞋。 「是因為草鞋的繫帶突然斷掉,才受了傷而不能走的嗎?」 詢問了女孩之後,才知道她就住在兩人即將要前往的市集附近,但卻因為腳受了傷、草鞋也失去了保護雙腳的作用,正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目的相同,那幫個小忙倒也無所謂吧!」 說完,留三郎蹲下身,把草鞋塞到自己懷裡後,接著將女孩橫抱了起來。 女孩因為留三郎這個突然的行為而滿臉通紅,雙手窩在自己胸前,變得更不知所措了。 「我們就協助帶這位小姐回家吧!伊作!」 留三郎帶著爽朗的笑容,一派輕鬆地抱著女孩,回頭望向了身旁的伊作一眼,便開始邁步往前走。 「嗯!反正順路嘛!」 伊作順著留三郎的話作出回應,但就在他要繼續跟著留三郎往前走時,他察覺到身邊原本該有的陽光突然黯淡了下來。 抬頭一瞧,三人所在處的天空,開始有烏雲聚集過來,接著開始落下了一滴、一滴的細雨。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留三郎皺起眉頭。 此時,伊作立刻將手上的傘遞到兩人面前。 「幸好我帶了傘出來...留三郎,你們兩人先拿去用吧!要趕快把人家安全地送到家喔!」 伊作將傘打開,並將傘柄遞到女孩的手中。 「等等、這一把傘只夠我們兩人撐吧!伊作、那你...」 「我剛剛突然想到忘了帶裝藥的藥罐出來了!我先回忍術學園一趟好了。抱歉、留三郎,你還是先去市集採買需要的材料吧!」 伊作對留三郎投以一抹微笑,然後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方才兩人走來的方向跑去,身影瞬時消失在越來越大的雨幕中。 「伊、伊作――――!」 留三郎高亢的呼喚聲,也被驟增的雨聲給覆蓋到聽不見了。
※ ※ ※ ※ ※ ※ ※
「...看來這場雨應該又是我招來的,還是別拖累留三郎的好。」 伊作好不容易找了一棵勉強可躲雨的大樹暫時休息,望著眼前灰濛濛的雨幕,他只有露出無奈的苦笑。 此時,他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留三郎抱起女孩的樣子。雖說留三郎的個性的確很熱心助人,不過...剛剛他還真像個帥氣的王子,就連身為男性的自己都有點小心動。 是啊...留三郎不僅開朗又熱心,武術成績也不錯,將來就算不當忍者,也應該能覓得一個不錯的職位,出路寬廣。就算能娶到一個漂亮的老婆,過著人生勝利組的生活、也不奇怪吧! 相反地、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會這麼好運了,為了不拖累留三郎,果然以後還是得跟他保持距離比較好吧? 「...我到底在想什麼呢、留三郎不是都開導我要樂觀一點了嗎?真是的...」 為了驅除腦中逐漸濃厚的負面想法,伊作將身體更往樹幹靠了過去,一隻腳採上了大樹的樹根,此時...
「...哇啊!!?」 樹根表面太過濕滑,讓他一個不小心踩空,跌到了樹根間的縫隙裡。 「痛痛痛...咦?」
原本以為樹根的縫隙處只有雜草與泥土而已,但伊作的雙手傳來泥土似乎有鬆動的感觸。 正當他心中感到一絲不妙時,身體下方的泥土突然土石崩落、以迅雷般的速度瞬間開了一個大洞,使得伊作的身體不偏不倚地就這樣掉進洞中。 高亢的慘叫聲、隨著主人離開樹根的距離越遠,而越來越模糊。 不知道在洞中跌跌撞撞了多久,伊作才在身體撞上一處石壁後停了下來。他忍著身體的痛,張開了眼睛,想確認自己到底是掉到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好痛...我到底是...?」 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由於是突然掉進洞裡的關係,他的雙眼還暫時無法習慣黑暗,本來想用藏在懷裡的打火石點個火來當照明,但在他聞到某個味道後,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是有毒的氣嗎?點了火就有可能引起爆炸,這下麻煩了。」
雖然不至於馬上死亡,但人若是在這個洞中待得過久,也會因為吸入過量的有毒空氣而昏迷。但是... 伊作只有在這一片黑壓壓的環境中,努力尋找是否有出路,就在他環視了一陣子後,眼睛似乎已經開始習慣黑暗,逐漸能夠看到自己所在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看來、似乎埋在樹根下的泥土層下方,還有一個被動物挖出來的樹洞,伊作看到腳下的地面有一些像是動物抓痕的痕跡、以及貌似獵物的屍骨。應該是被山裡的動物當作是棲息處、而被造出來的。 但是,由於洞內瀰漫著有毒氣體,因此現在這個樹洞完全感覺不到有生物的氣息,伊作突然對這一點感到有點慶幸。 他抬頭看了一下四周,只有高聳的石壁。看來他還是必須找到自己剛剛掉下來的路徑,才能離開這裡。 伊作往自己身上摸了摸。 「果然...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原本應該綁在自己身上的行囊,可能是因為自己剛剛從樹根掉到這裡時、途中滾落的力道而脫落。 這下連工具也沒得用了...雖然伊作很清楚自己的倒霉體質有多可怕,但事態演變得如此糟糕,還是讓他忍不住歎了一口長氣。 「但我還是不能氣餒,以後若是身為忍者到戰場上工作,會碰到更多這種艱難的情況...現在還是自己想想辦法吧...」 於是他往前踏出了幾步,開始了樹洞內的探索。幸好腳下所踩的是厚實的地面,應不至於再發生一次掉落的風險。 伊作循著眼前勉強還可以走的路前進,走了一陣子之後,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抹像是白色的微光,在黑暗中特別清楚。 是出口嗎?但感覺好像又不是。伊作往白光的方向走近一看,發現那並不是白光、也不是洞穴的出口。
「螢光色的……花?這種花是…芍藥?」 在伊作眼前的是、由好幾株發著青藍色光芒的花朵,所聚集成的一小片花叢。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花的根部緊緊埋在石塊裡,簡直就像是從石頭縫隙中所生。(註※)
這種地方,明明沒有水也沒有陽光,還有毒氣伴隨,但這一叢芍藥卻宛如完全不受影響似地,花朵不僅長得大、而且花瓣豐滿,還綻放著青藍色的光芒,在這黑暗之中靜靜地成長,成為相當顯眼的存在。 至於伊作會一眼就認出花種的原因,在於芍藥是藥草圖鑑中常見的植物,但在他的印象中,芍藥頂多就是白色、紅色或洋紅色。眼前這種如寶石般美麗的青藍色,倒是第一次看見。 伊作蹲下身,仔細地看著這一叢芍藥。不知不覺間、視線就像是被花的美給吸引住了一般,一直離不開。接著,他忍不住伸手去碰了青色芍藥的花瓣,然後順著花莖往下看,根部的確是緊緊地被埋在石頭當中。 伊作突然萌生了想帶走一株的想法,有可能自己是被它的美迷住、又或是出於對藥草的好奇心,想帶回學園好好研究一番。但照花朵這個奇特的模樣看來,他必須得連同根部的石頭一起帶走才行。 他摸了摸其中一株花朵下的石頭,意外地石頭很輕鬆地就可以被移開了。於是,伊作便用單手拾起了一株青色芍藥,連同根部的石頭一起藏到了懷裡。 接下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是要找到洞穴的出口。由於洞穴裡十分安靜的關係,此時、他感覺耳邊好像傳來了非常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在呼喚自己? 「………這是、留三郎的聲音!?」 伊作判斷聲音出現的方向、應是剛剛自己掉落洞穴時的停駐地,於是他又循回原路走了過去。 沒多久,就看到有個抓著繩索跳下來的人影。 「伊作!你在這裡嗎?太好了!」 果然沒有聽錯,聲音正是留三郎所發出。 「我在上方的樹根處發現了你的行囊,心想你大概是跌到了樹洞裡了,所以在樹根綁了繩索下來找你。有沒有受傷?」 「我……不知道……」 這時伊作才想起、自己身體各處都傳來的疼痛感,剛剛也因為一直身處黑暗中的關係,而一直沒能確認自己到底受了什麼傷。 這時候留三郎的出現,就像是在絕望情境中出現的救命蜘蛛絲,讓伊作一直緊張的內心得到了緩解。 「這裡真的太暗了,而且還有毒氣的味道,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回忍術學園,請新野老師幫你看一下吧!」 留三郎伸出手,輕輕地將伊作拉過來、讓他依靠到自己的胸口,然後一隻手移到他的腰部、固定住他的身體能緊貼著自己,另一隻手則緊抓著繩索。 「你好好抓緊我,我帶你一起上去。」 伊作突然覺得有股不知名的暈眩感襲來,就在他被迫緊靠到留三郎身上時。 留三郎…剛剛是用跑的過來嗎?從這麼近的距離就可以看到,他的額頭以及脖頸上都佈滿了汗水,胸口的起伏也很快,似乎還在喘著氣,體溫也很高。 「留三郎,你看起來好像很喘…?」 「我送那位女孩回家後,想說趕快回來找你,但我卻在回忍術學園的路上、看不到你的腳印與蹤跡。所以我在山裡跑了很久,才終於找到這個地方來。」 此時,伊作感覺到留三郎那隻固定在自己腰部的手,好像又收得更緊了。
「你人平安真是太好了。剛剛幾乎翻了滿山遍野都找不到你,我真的嚇壞了。」 留三郎講這一句話的語氣,聽起來充滿了溫柔與憐惜,這讓伊作忍不住臉熱了起來。
「對了,你有買到需要的材料嗎?」伊作想起了兩人最初的目的,拋了這一句疑問出來。 「雨下得這麼大,你又不見了,我哪還有這個心情逛街啊!」留三郎一邊謹慎地沿著石壁往上爬,一邊回應伊作的話。 「…是這樣嗎?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結果還是給留三郎帶來麻煩了…聽到他這麼說,愧疚感頓時襲捲了伊作的內心。 「會下雨又不是你的錯!況且、買材料的事也不急,以後還是可以再找一天去。我們這次幫到了那個女孩的忙,也算是過了有意義的一天啦!」 留三郎仍然對兩人的境遇樂觀地看待。
伊作抬頭看著他的側臉,依舊是那個常帶著爽朗微笑的留三郎。看來…他是真的完全不因為今天的遭遇而讓心情變糟。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兩人爬出樹洞後,伊作才發現自己身上到處都有嚴重的擦傷與瘀青,衣服也在滾落洞穴的過程中被小石子、樹枝、泥土弄得破破爛爛又髒兮兮,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透過留三郎協助、得以回到忍術學園後,伊作先是在醫務室給新野老師看了一遍身上所有的傷。幸好、都不是太嚴重的傷,讓新野老師與其他的保健委員幫忙上了藥之後,伊作就可以回到寢室休息了。 「留三郎……不在嗎?」 本想跟留三郎好好道個謝的伊作,看到寢室內空無一人,雖然有點失落…但他心想、留三郎有可能是去了用具倉庫,盤算著何時要再補充材料吧!這個時候,自己不應該去打擾他。 此時,他突然想起了那株還藏在自己懷裡的青藍色芍藥。 於是他走到了寢室內屬於自己的空間內,將懷裡的花朵取出,放在了自己的藥箱內。他打算這幾天找個時間,再來慢慢研究這朵不可思議的花。 沒多久、走廊外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唰———』地一聲,紙門被拉開。伊作回頭往門口一瞧,來人是同學年的中在家長次。
「伊作,聽說你出門受了傷,身體還好嗎?」 長次板著一張臉,表情看起來似乎是不悅的樣子,但說這句話的語氣卻很溫和平穩。
「長次…謝謝你特地來關心我。就如你看到的這樣、只是受了些皮肉傷而已……」 「這樣啊…你應該是跟留三郎一起回來嗎?」 「是啊、這次又給留三郎添了麻………」
話還沒說完,伊作突然感到胸口處產生了一股劇烈的悶痛,接著有一股嘔吐感襲上喉嚨,他下意識地用一手掩著胸口、一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 「………伊作!?」
長次很快就發現到伊作的不對勁,擔心地將手搭上他的肩膀時……眼前出現了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光景。 從伊作那摀著嘴的手指間,幾片青色的花瓣就這樣散落了下來。 連伊作自己也嚇得停止了動作,怔怔地看著從自己的嘴裡冒出來、以及穿梭在自己手指間、落到地板上的青色花瓣。
然而、嘔吐感並沒有就此結束。在兩人還未對這個出乎意料的現象反應過來時,伊作又開始一次劇烈的咳嗽。 「嗚……咳……嗯、咳呃……!」
宛如變魔術般地、青色的花瓣不斷地從他的嘴裡冒出,從他的指間散落到地面上,花瓣的數量多到幾乎要埋沒了伊作的雙腳。 長次對於眼前的景像驚訝到說不出話來,腦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瞪大雙眼站在原地。 伊作的額頭冒出冷汗,氣息紊亂。然而、比起身體的不適感,反而是散落在地面的這些花瓣,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我的身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聲問句,佔據了伊作的整個腦海。

※ 日本有一句諺語:「石頭上有花綻放(石に花咲く)」,用以比喻「不可能發生的事」。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2-21 23:35 編輯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4 21:08:25

留伊·青色芍藥篇(二)


留三郎抬頭望著眼前這棵高聳的大樹,陽光從樹葉縫隙間散落到他的臉頰上,微風一吹,金黃色的光點便在他臉上飛舞。

他踩了踩樹根,然後又再踩了一下樹根間的縫隙,確認腳下的地面有鬆動後,他從肩上的行囊內取出勾索,將帶有勾子的前端往樹枝上擲去。

確定勾索前端有牢牢地綁在樹枝上之後,留三郎抓著垂降的繩索,打算接下來要慢慢地往樹根間的洞穴往下降。

這一棵樹,就是上次伊作因為大雨而跌進地洞的事發現場,留三郎之所以來到這裡,是為了找尋伊作現在患的怪病的線索。

前幾天,跟伊作回到忍術學園之後沒多久,原本以為他這個室友只是單純受了些皮肉傷,但沒想到,伊作身上居然產生了怪病的症狀。

而且這個病,就連身為忍術學園的校醫、對醫學常識最了解的新野老師,也是第一次看到。因此,他也無從判斷起伊作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由於伊作發病時的症狀實在太奇怪,所以現在新野老師也著手聯絡了認識的醫學專家,還有到書籍典藏豐富的寺廟裡、尋找治療他的線索。

第一個目擊伊作發病的長次,也打算從學園裡的藏書、以及市集裡販賣的書籍尋找有可能記載這種病的紀錄。

看到大家都這麼費心地在為伊作尋找治療的方法,留三郎自己也無法坐視不管,因此他想到的、就是來到那一天伊作發病前所在的這個樹洞,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你不會是想下去吧?留三郎。」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讓留三郎停下了往樹洞內繼續前進的動作。他回頭一瞧,看到同學年的立花仙藏正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你應該知道洞穴內有毒氣吧?在伊作的病還未查明是什麼之前,這麼貿然行事可不好。」

仙藏一屁股坐上了厚實的樹根,對著眼前即將進到樹洞裡的留三郎這麼說。

留三郎先是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笑了出來。

「仙藏...你雖然這麼說,但你應該也是跟我一樣、想尋找什麼可以幫助伊作的線索吧?」

明明也很擔心朋友,卻想阻止自己繼續往危險的地方探索,眼前這個同學還真是一點都不老實啊!

「怎麼、我可是擔心你也會患上同樣的怪病啊!身為忍者,應該要更為謹慎才行。」

仙藏一邊沒好氣地回嘴,一邊從懷裡掏出了兩塊布團,他將其中一個遞給了留三郎。

「這是從醫務室取得的罩臉巾,應該多少可以幫你隔絕洞穴內的毒氣,戴好了再下去吧!」

「謝謝你啦、仙藏!」留三郎立即將罩臉巾戴上,然後又開始準備往樹洞裡走。



「...留三郎,你真的不怕?」

看著一點也不猶豫、要往樹洞裡探索的留三郎,仙藏仍然是拋出了真心擔心他的疑問。

「但是、就這樣看著伊作生病,身為室友的我、實在沒辦法什麼都不做。」

「...就算會有危險,你也還是要下去?」

「我跟伊作都不知道一起遇過多少次危機了,我們也都克服了過來。這種程度的危險...真的不算什麼。」

留三郎面對著仙藏如此說著,臉上似乎還可以看到他帶著微笑。



仙藏貌似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笑著起了身,跳到了樹根的另一邊。

「那你自己多小心,我會在這附近的山路打聽消息,如果在探索的過程中發現狀況不對勁,就趕快出來。一刻鐘之後、我再來這裡看你的狀況。」

「打聽消息?」留三郎不解地看著他。

「有時、路人或是市井小民的傳言,也有可能是線索啊!尤其伊作這種會吐出花的怪病...我覺得比起書籍紀錄、不如從人言打聽起,也許真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仙藏從身後摸出了一頂斗笠,這是他在實習或是執行忍者任務時、用來遮蔽自己、掩人耳目的道具。他將斗笠戴到了自己頭上。

「這樣也好,多找一些途徑下手,或許能夠早點醫治好伊作的病。那就彼此多小心囉!」

於是兩人向彼此揮了揮手,便各自開始展開了行動。


※ ※ ※ ※ ※ ※ ※


伊作獨自一人在忍術學園的隔離用小屋中,一邊把玩著自己的人骨模型,一邊翻著醫學書籍,正在進行自己的研究。

由於前幾天、自己的身體出現了連新野老師也不知道的怪病症狀,為了不讓這個未知的病擴散到學園內,造成整個學園的騷動,伊作只能先被安排在一個隔離用的小屋裡,不能回自己房間。

身為保健委員長,他很清楚隔離的用意,也認為這麼做是正確的決定。

雖然常用的東西、道具、以及自己做的這副人體模型都有帶到這個小屋內,但被隔離的這種心情,真的很難好得起來。因為...

很像自己一個人被整個世界丟下的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還有喉嚨,現在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也不覺得呼吸困難、或是喉嚨有痰之類的症狀。

從那天的不適感來判斷,應該問題有可能是在肺部。雖然他今早已經給新野老師診斷過,確認沒有任何肺部問題,但他忍不住想起了以往看過的跟肺部疾病有關的書籍,上面寫的內容,就跟自己那天的症狀差不多。

差只差在、嘴裡吐出的不應該是身體裡會存在的東西。

伊作打開了自己的藥箱,看著那株靜靜躺在裡面,綻放著淡淡青藍色光芒的芍藥。

這幾天、因為怪病騷動,他也沒有什麼心思照顧這株芍藥,甚至連水都沒有澆。可是這株芍藥居然一點都不受到影響,看起來仍然是開著漂亮的花朵,完全沒有一絲枯萎的跡象。



果然這株花,不是世間該存在的生物嗎?

該不會自己這身怪病,就是因為觸碰了這株花而造成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是不是應該要把花還到原本的地方才對呢?



伊作不由得伸手觸碰了青色芍藥的花瓣。

如果這朵花就是造成自己罹患上怪病的元兇,那也根本不用去研究是否有醫藥價值了。有時長得太美的花,反而是一種毒藥。

此時伊作突然感到很慶幸、到目前為止碰了這朵花的人只有自己,沒讓留三郎也跟著受這種苦。

留三郎...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突然,伊作感到一股熟悉的胸口劇痛襲來,那個令人恐懼的嘔吐感又湧上自己的喉頭,他反射性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

接著,他的兩手又接受到從自己的喉嚨、口腔深處滿溢出來的青色花瓣。從他指縫間不停散落的花瓣、將他所坐的位置染成一片青藍色。

「......又來了...為什麼...」

如果花瓣是他體內的產物的話,那是不是代表著...自己的肺部、有可能是已經被花所佔據的狀態呢?

雖然這種想法非常地不符合醫學、以及世間所認定的邏輯,但是...現在鋪在眼前這一片青藍色花瓣海,讓伊作不得不往這個光怪陸離的方向去想。

就在他還處在吐花的慌亂中時,隔離小屋的天花板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響。

「......有人!?」

就算生了病,作為忍者所訓練出的直覺並沒有變遲鈍,伊作將藥箱蓋上後,屏氣凝神地盯著天花板是否有動靜。

接著,天花板一處的木板被移開來了。

「......長、長次?」

木板後面出現的那張熟悉的臉,居然是自己完全沒想到的人。

長次先是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唇,示意要伊作安靜之後,便迅速地從天花板跳下來,在伊作面前落地。

「你剛剛又發病了嗎?」

長次見到散落在伊作身旁的花瓣,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啊。長次,你不應該進來的吧!這種病不知道會不會傳染、你這樣太危險了...」

「我似乎找到你這個怪病的線索了。」

長次言簡意賅地說出自己的來意。

「咦?」

伊作望著眼前的長次,看到他的表情十分嚴肅,眉頭皺得很深...到底,他知道了些什麼?

「但在告訴你這種病的病因之前,我有一件事非跟你確認不可。」

長次將雙手搭上了伊作的肩膀。而伊作似乎在他的眼神當中,讀到了難以言喻的...像是悲傷的情緒?

「......你剛剛發病時,是想到誰了嗎?」


※ ※ ※ ※ ※ ※ ※


醫務室內,留三郎與仙藏兩人坐在新野老師的對面,三人正要交換彼此所蒐集到的、關於伊作所染的怪病的情報。

此時,外頭的景色、已經是象徵一天將要結束的黃昏了。

「...那麼、就趕緊進入正題吧,我這次查閱了座落在兵庫的一些官社、寺廟內的藏書,雖然找到不少肺病的資訊,但就是沒有看到”吐花”的症狀相關紀錄。」

新野老師從行囊內取出了一些筆記與書籍,上頭的文字與圖畫,都顯示著跟肺部的關聯內容。

「現在我也只能等認識的醫藥界人物聯絡,說不定過幾天才會有消息。」

留三郎與仙藏聽完新野老師的話之後,彼此互看了一眼,接著道出自己的收穫。

「我今天戴著罩臉巾下去樹洞查看了,但除了毒氣之外,樹洞裡就只有石頭、動物的抓痕跟屍骨而已,沒有其他奇怪的東西。」留三郎緩緩說出自己搜索出的情報。

「這樣啊...你現在有感覺到任何身體不適嗎?」新野老師聽到留三郎有進到充滿毒氣的樹洞內,還是關心了一下他。

「沒有,我感覺身體就跟平常一樣,沒有任何不舒服。但是...這樣感覺好像並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呢...」

留三郎似乎是有點不甘心,雙手緊握成拳頭。

「我倒是有打聽到一些傳聞。」
換仙藏說出了自己這一整天來獲得的資訊。

「常經過那座山的人,幾乎都在傳說山裡有“神的使者”的存在。」

新野老師跟留三郎一聽,都瞪大了眼望向仙藏。

「神的使者?」

「據說是山神的僕人,之所以降臨於世就是為了監視人類的所為。另外,關於使者的形體則是眾說紛紜...有說是幻化成動物、也有說是石頭、或者是...花。」

花...也是嗎?

留三郎感覺這一條線索似乎跟伊作的怪病關聯性很大,於是他又催促著仙藏繼續說。

「如果惹怒了山神與使者,就會被賦予懲罰...但有關於懲罰的方式,也是每個人說法不一。有說是直接降下天罰,也有說是被賦予不幸、或是疾病。」

神的使者幻化成花,賦予了不敬之者疾病。這不就...完全正中紅心了嗎?留三郎聽著仙藏所道出的情報,腦裡忍不住開始如此思考著。

「但是,伊作的病到底是不是神的懲罰,還很難說...這只是我聽到的傳言。雖然覺得仍然不太可信...」

「...只能找伊作問問看了!」

留三郎丟下這一句話,便拉開了醫務室的紙門,往隔離小屋的方向奔去。

「冷靜點、留三郎!!」

身後傳來仙藏的叫喚聲,但留三郎一心只想趕快跟伊作問話,頭也不回地跑到了隔離小屋的門口。

隔離小屋的門是關著的,但內部有點燈,說明伊作人正在屋裡。

留三郎用力敲了敲門。

「伊作!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分開後、你在山裡做了什麼嗎?」

在他拋出這一句話後,屋內傳出了一聲驚呼,是伊作的聲音沒錯。

「雖然只是仙藏打聽到的情報,但你會不會是有可能做了什麼觸犯山神的事情?」

接著、房內的伊作發出「什麼?」這一句,然後靠近到了門邊。

兩人隔著一道木門,進行對話。

「留三郎,你剛剛說的是...?」

「有傳言說、那座山裡有神的使者,會化成花的樣子帶給人們懲罰。你是不是有可能做了什麼惹怒山神的事情?」

伊作聽他這麼一說,下意識地把視線移往了自己身後的藥箱。

難道...是因為自己擅自帶走這株青色芍藥的關係嗎?

「.........我、」

正當伊作在猶豫該不該道出青色芍藥的存在時,留三郎沒等他回應,又再度說了起來。

「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的事?拜託你別隱瞞了,我們不是室友嗎?」



……室友。

明明已經從留三郎口中聽過好幾次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突然讓伊作感覺到有種苦澀感席捲了喉嚨。

那股嘔吐感又要來了。

「嗚呃...咳哼、咳、嗚...!」

果不其然,又是聚集成一團一團的青色花瓣、從喉嚨深處硬是被擠推了出來,從他摀著嘴的雙手指間穿梭、散落。



「伊作!!」

聽到他劇烈咳嗽聲的留三郎,實在是忍不住自己想看伊作狀況的欲望,拉開了隔離小屋的紙門。

但紙門拉到一半,卻被裡面的伊作給擋了下來。

「......伊作!」

留三郎看到紙門內散落成一片青色花瓣海的地面,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但是、比起這一點,更讓他驚訝的是...伊作用了極大的力氣在拒絕自己進到隔離小屋內。

「.........你絕對不可以進來...」
伊作一手摀著嘴,一臉痛苦。但他另一隻手卻也緊緊地扣著留三郎用蠻力拉開的紙門。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跟我說?」

留三郎奮力地讓紙門拉開到有一點縫隙,以利自己可以看到伊作的樣子,但他不懂的是...現在的伊作,看起來似乎正散發出全力在拒絕自己的訊息。

「......我自己想辦法解決。對不起,留三郎,我不想把你又捲進來了!」

接著,伊作又再使出了更大的力氣,將留三郎開的縫隙給關上,並將門給緊緊地鎖上。

「......伊作!」

留三郎也被他的這股強勢給嚇到了,一時之間只能站在門前許久,發不出任何聲音。

門內的伊作知道留三郎放棄之後,鬆了一口氣地頽坐在鋪滿花瓣的地面上。

他腦裡回想起了不久之前,長次跟他說過的話――――



「......你剛剛發病時,是想到誰了嗎?」

「......什麼意思?」

伊作不解地望著長次,對方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帶著不明的哀傷。

「你剛剛想到的是誰、我不過問。但是...那個人跟你的病有很大的關係。」

……什麼?越來越聽不懂了。

「吐花病。」

長次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遞到伊作的面前。

「患者單戀他人,卻不能傾訴心意,便積鬱成疾,只要一想到單戀的對象,就會從口中吐出花瓣。」

單、單戀...?

「這種病、沒藥可醫,要痊癒只有一個方法。」

長次的眉頭鎖得更緊、眼裡似乎有什麼就快要潰堤而出似地,閃著水潤的光影。

「就是患者必須跟單戀的對象是“兩情相悅”。」

長次所道出的一字一句,都給了伊作如同當頭棒喝般的衝擊。

照這樣說的話,那現在體現在自己身上的病徵,就是代表他對留三郎...?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2-4 21:28 編輯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9 22:31:57

留伊·青色芍藥篇(三)

*內有輕微鉢雷


長次佇立在圖書架的一隅,雖然他現在正在執行整理圖書的工作,但心思卻一直無法集中,視線一直離不開那本擺在他面前的草紙。(※註)

這本草紙,是他在市集的古書店找到的。裡面記載了很多民間傳說,大多是圖畫與簡短的幾行和歌所形成的故事。

雖說內容大多都是未經證實的傳言,創作的色彩也很濃厚,但沒想到…「吐花病」這種看來充滿幻想色彩的故事,居然會真實地在自己身邊發生。

而且,這種病看來似乎充滿了美感,治療方式卻又很殘酷。

因為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如果只是一般情況下,若不能兩情相悅,雖然其中一方必然會傷心,但不至於對身體造成直接的危害。

但是,從這個病的症狀看來,患者大多都是在心中累積著戀情無以實現的鬱悶,才會讓身體將之轉化為花朵的模樣,排解出來。

雖然他並不知道伊作心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是、對方肯定是他難以傾訴情意之人吧!

他很想幫伊作的忙,卻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這種跟感情有關的事,牽涉到個人的隱私與意願,他也無權過問。

伊作…我到底該如何幫助你好?

「中在家學長?」身旁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將長次從沉思中拉回神。

他往旁邊一瞧,是跟自己一起執行圖書委員工作的五年級生·不破雷藏。

「學長一直盯著手中這本草紙看,是有什麼有趣的內容嗎?」雷藏好奇地往長次手中瞧,想一窺草紙當中的圖畫與文字。接著,他的視線正好停留在其中一頁、敘述「吐花病」的配圖花朵上。

「這朵花畫的真美。我記得中在家學長好像很喜歡花?所以學長的視線才一直停在這一頁嗎?」

雷藏一臉好奇地看著草紙,圓溜溜的一雙大眼透露出他少年的純真。

「可是學長……怎麼感覺你好像有點悲傷?」

「……看得出來嗎?」

「就是隱約感覺得出來。」

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五年級學弟的直覺。

長次將手中的草紙闔上。


「……雷藏,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有點早,但你有喜歡的人嗎?」

「學長是指...戀愛方面的對象?」


長次突然產生了一種不該問這個問題的尷尬心情。怎麼好像自己開始探聽起學弟的私事來了?

「該不會是學長你...」

「不是我,是我一個遠方的好朋友。」

礙於伊作的病還在學園內是未公開的狀態,長次也三緘其口地絕口不提當事人的名字。

「當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原本應該是一件單純美好的事情,老天又為什麼要賦予人類其他的負面感情呢?」

不知道為什麼,長次開始述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能因為對象是學園當中個性最為溫和、又是他得力助手的不破雷藏,總覺得就算只是發洩情緒,對方都願意傾聽。

雷藏聽了他這一席話,沉默了幾秒之後,再度開口。

「因為兩個人之間、心意沒有相通吧?就算不是兩情相悅,但只要彼此能夠理解的話,那些負面感情也不會跟著產生了吧!」

心意...相通嗎?

長次專心地聽著雷藏繼續說下去。

「雖然舉這個例子好像有點不對...但我跟三郎之間也存在過隔閡。我曾經一度以為三郎之所以不再變裝成我、是不是因為對我已經感到厭倦了。當時,真的覺得很寂寞。」

一提到鉢屋三郎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長次覺得眼前的雷藏、好像變得比剛才還神采飛揚,侃侃而談。

「但後來、我跟他溝通過後,才知道事實並非我所想的那樣。也因為這件事,讓我更加了解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真正的心意?」長次拋出了這一句疑問。


「如果三郎能從扮成我這件事得到動力的話,不論今後,他是不是還想繼續扮成我、也不論我們是否會各奔東西,我都想成為支持他的存在。」

雷藏的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一種不被任何事物所動搖的堅定。


「不好意思,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有幫到學長呢...?」

「不知道,因為我不是當事者呢...不過...」

長次似乎對於雷藏的回答、不是能充分了解,但也多少覺得有理。然而最有說服力的、還是剛才雷藏談起三郎的模樣。

這是不是、也能歸類成一種愛慕呢?

此時,圖書室門外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過沒多久、紙門就『唰―――』地一聲被拉開。

「抱歉打擾了,我想找長次...」

來人是跟長次同學年的食滿留三郎。

「留三郎?」

「...我想找些能幫助安穩心情的書籍,你有什麼推薦的嗎?」

長次聽到他的來意,反而感到不解。

「你是因為什麼事而心煩意亂?難道是...伊作?」

「......被你猜中了。」

留三郎一臉懊惱,跟平常熱血開朗的樣子差很多。因為這個樣子的他實在太少見,讓長次也忍不住想多了解他現在頽喪的原因。

「與其看書,不如我們去外面談一談吧。」

長次示意著留三郎往門外走,然後自己也跟著走到了圖書室門口,在腳步離開門檻之前,他回頭望了一下雷藏。


「雷藏。」

「啊...學長不用擔心,這裡就交給我吧!」

「......剛才、謝謝你。」

長次的嘴角不自覺地輕微往上揚,對雷藏展示了難得一見、宛如午後陽光的溫暖微笑。

雷藏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比天文奇景還稀有的畫面,一股莫名的雀躍感從胸口瀰漫開來,雙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 ※ ※ ※ ※ ※ ※


跟著留三郎的腳步來到了離圖書室有一段距離的長廊後,長次坐在他身旁,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陣子。

長次一向寡言緘默,但留三郎會如此安靜,還真的是很不尋常。

……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嗎?

「伊作不在,你感到很寂寞嗎?」

「......!」

彷彿被長次說中了心事,但又倔強地不想直接承認,留三郎一臉凝重地直盯著自己的雙膝看。

「還是、你感覺到自己跟他產生了隔閡?」

「為什麼長次你總是...能觀察得這麼細膩...」

「只是很巧地、剛剛跟雷藏聊到了類似的話題呢。」

留三郎抬頭望向身邊的長次,雖然對方看起來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總覺得他的眼神...透露出了不小的關注之情。

「......從那天我跟他出門時,我就隱約感覺伊作仍是跟我保持著某種微妙的距離,即使我們、是並肩走在一起。」

留三郎開始訴說自己在這一段時間裡、因為伊作而越來越強烈的...莫名焦慮感。

「我知道他總是顧慮自己的倒霉體質會影響到我,可是...過去這麼多的困難、我都跟他一起熬過來了,也足以證明我沒這麼容易被打倒了,不是嗎?」

留三郎越說、雙手越是不甘心地緊握成拳。

長次聽了他如此傾訴出來的一番話,先是沉思了一下子,然後語氣平穩地提出了疑問。


「留三郎,你想成為伊作的什麼人呢?」

「...長次?」

「總有一天,你們就不會是室友了。到時,你們還能夠並肩而行嗎?」


也許,我們終有一天都得面對這個問題。

到底該以現有的關係持續下去,還是改變現狀、發展出新的羈絆,亦或是任由命運安排...將來,我們都會遇到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但是...伊作他所面對的、一直都是擋在自己前方的某種未知力量。如果你以後、也還是想跟他並肩而行的話...」

接著長次轉了個頭,認真地直視著留三郎的眼睛。

「我認為、重點不在於你強不強,而是...你的覺悟夠不夠。」

長次將藏在懷裡的草紙取出,翻到了「吐花病」那一頁,遞到了留三郎的手中。

留三郎讀了草紙上的內容,臉上藏不住驚訝的神情。

「這...伊作他...」

「你也很在意吧?伊作到底是為了誰、不得不承受這種痛苦。」

長次的語氣中充滿了憐惜,但留三郎只覺得心中一片亂麻。

自己有跟長次一樣感到心疼嗎?又或者是寂寞感?但好像又有憤怒、不甘的情緒?這種佔據自己心口的複雜感情太過陌生,他不知道該怎麼歸類才好。

留三郎只能緊抓著草紙上畫著花朵的那一頁,久久無法出聲。


「留三郎、長次!」

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是仙藏。他正往兩人所在的方向跑過來。

「仙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長次觀察到仙藏的表情與行為有異,馬上拋出了這一句疑問。

仙藏的氣息有點紊亂,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在學園內奔跑所造成的...似乎還帶著什麼其他的情緒。


「.........伊作不見了!!」


聽到仙藏帶來的消息,兩人立馬睜大雙眼,眉頭深深皺起。

「我跑遍了整個忍術學園,都沒看到他的身影,足跡我也探查過了,完全沒有留下。」

仙藏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急忙地跟兩人說明。

「如果不是被人擄走的話、就是伊作刻意隱藏自己的足跡離開了...可是他到底為什麼會...」

行事一向冷靜謹慎的仙藏,應是有充分觀察與調查過所有學園內的蛛絲馬跡。即使這樣做也還是找不到伊作的話,那就是八九不離十、失蹤了。

「現在先找人要緊,長次、仙藏、我們分頭行動吧!」

留三郎抬頭望了一眼夕陽西下、即將落下夜幕的天空。

看來、在理清心中這股紛亂的感情之前,他得先找到那個始作俑者才行。



※ 日本室町時代(忍亂中主角們所處的時代)時的大眾文字媒體,多以繪本、小說方式所呈現。最為人所知的是傳說故事集錦『御伽草子』。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2-9 22:35 編輯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17 21:14:13

留伊·青色芍藥篇(四)


的確、未來有一天,他跟伊作將不會再是室友。

現在在忍術學園一起渡過的時光太過美好,讓他產生了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彷彿永遠都不會改變的錯覺。不論是伊作的溫柔、還是自己的無限度包容、以及每天朝夕相處的日常生活。

一想到離別的事實終會來臨這一點,留三郎就感覺心頭一緊。

……自己真的只想成為伊作的室友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要對現在伊作拒絕自己這件事,莫名感到焦慮、以及強烈的寂寞感呢?

自己對伊作的感情,真的就只要停留在六年以來的同窗情誼階段就好了嗎?

在這個戰亂四起的時代,從忍術學園畢業後,直到離開人世間,都有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也許、哪一天就會收到同學、亦或是同伴、學弟、老師等跟自己曾有連繫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身首異處的噩耗。

那麼、是不是應該更要把握當下才好?

雖然留三郎的腳步沒有停下,但他腦中卻一直不斷地思考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他居然又再次來到了那棵大樹下,回過神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樹洞旁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伊作應該人會在這裡。

果不其然,在樹洞的入口附近,看到有幾片青藍色的花瓣,就跟伊作從嘴裡吐出來、以及留在隔離小屋內的花瓣一模一樣。

只要一想到暗戀的對象,就會吐出花瓣嗎?

那個佔據在伊作心裡,讓他如此痛苦的對象到底是誰?留三郎知道自己很在意,但又有另一種不想知道的矛盾心情存在。

到底是為什麼?如果自己要自詡身為伊作的室友的話,不是應該要幫助他成就這份戀情、協助他脫離吐花病所帶來的病痛嗎?

可是……為什麼心中會產生一種伊作會從自己身邊被奪走的恐懼感呢?

會擁有這種想法、實在太自私了……留三郎忍不住在心中暗罵自己的不成熟。

現在不應該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留三郎望向一片漆黑的樹洞入口,深吸了一口氣後,跳進了眼前這片黑暗當中。

運用課堂上所學到的技巧,他的雙眼很快地就習慣了黑暗,於是他便在佈滿石塊以及石牆的寂靜環境中,尋找伊作的身影。

現在的他滿心只想趕快找到對方,就連竄進鼻腔的刺激性氣味也阻檔不了他的前進。

沒多久,留三郎就發現了疑似人的足跡。他仔細地察看了一下足跡的形狀與大小。

「伊作……果然是來這裡了。」

隨著足跡越來越多的方向移動後,果然也發現了幾片青藍色的花瓣,這些資訊幾乎讓留三郎確定伊作就在這個樹洞中。但他也沒有放下警覺心,緩緩地慢步前進。

走了一陣子後,在留三郎的前方有一個光點,本以為那可能是出口,但靠近了之後,他發現那並不是出口的亮光……是人?

「……是伊作?」

眼前的人影、貌似雙手正捧著亮光的來源,以跪坐的姿態停留在前方一處石塊特別多的地方。再靠近一點觀察的話……可以發現人影的膝蓋前方,有一片地面發著螢光色。

……那是、青藍色的花叢?

「………!」
人影似乎發現到身後有氣息,轉回頭,正好對上了留三郎的視線。

「伊作!」

「…留、留三郎!?」

伊作完全沒預料到對方會找到這裡來,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驚訝與困惑。

「你不見了、大家都著急地在找你,快跟我回去吧!這地方不宜久留。」

留三郎伸手抓住了伊作的手臂,但視線卻不自覺地移到了伊作前方的這一片發出青藍色光芒的芍藥花叢。


「就是這些花…‥讓你患上吐花病的嗎?」

「留三郎,你怎麼會知道……」

「我去找長次談心,他跟我說了。」留三郎收緊了握住伊作的手,「但我們都不知道、你心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原本他想跟伊作說、自己會努力幫他成就這段感情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些話全都哽在喉頭裡、一句都說不出口。

「總之我們先……嗯?」

身為忍者所訓練出來的直覺,讓留三郎感覺到似乎周遭有什麼要發生。

瞬時、兩人所在的地面傳來一陣由小至大的震動,兩人身旁的石壁開始有小石塊落下,接著地面開始產生了細微的裂痕。

「不妙!這裡好像要崩塌———」

留三郎話尾還沒出口,兩人的腳下的石地面就開始如沙般往下崩落。留三郎下意識地抓緊了伊作的手臂,但雙腳所在的地面已經失去支撐的作用,隨著越來越大的震動,兩人就要跟著往下掉了。

「留三郎、快放開我,不然你也會……」伊作奮力地想掙脫留三郎的箝制。

「我都做好覺悟冒了險來找你,我不會就這樣放手的!」

留三郎直率地望著伊作的雙眼,他的神情當中、似乎透露出了一種不被任何事物所動搖的堅定。

眼下這個緊急情況,已經不容許兩人有過多的考慮時間,越來越強烈的震動讓兩人腳下的土石徹底散開來,讓他們一起跌入了更深的深淵。

經歷一段在黑暗中不停滾落、碰撞、被小石塊擊打的過程後,留三郎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抵達了堅固的地面,他吃痛地勉強撐起身體。

「...好痛...伊作、你沒事...吧...」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帶著螢光的青藍色花瓣,以及埋沒於花瓣中的、自己跟伊作的身體。

而伊作整個人正趴在自己身上,一動也不動。

而他的身體上方、正壓著一塊大石,兩人身邊還散落了為數不少的石塊。現在的伊作,正是被夾在留三郎與大石之間的狀態。


「這...喂!伊作!振作點!」

留三郎忍著身上的痛楚,奮力將伊作身上的大石推開後,抱起了伊作的身體,察看他是否失去了意識。

「伊作!你還醒著嗎?伊作...!」

照這狀況看來,應該是伊作替自己擋下了所有石塊所帶來的衝擊。

這些石塊有大有小,而剛剛那一塊特別大的落石正惡狠狠地鎮壓在伊作柔弱的身體上,這讓留三郎更是掩不住心中的慌亂,抱著伊作不停地呼喚著他。

「留...三、郎...沒事...嗎?」

懷裡的伊作虛弱地勉強擠出幾個不成句的話語。

「你這個傻瓜!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嗎?為何...」

留三郎的聲音聽來似乎帶著憤怒,卻有著顫抖。

「你救了我...那麼多次...我這個才...不算...什麼呢...」

「你別說話了,要趕快帶你出去才行...唔!」


此時,留三郎突然感覺到身體突然產生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痛楚,而那痛楚...來自於自己的胸口。

痛楚襲來的同時,一股奇怪的嘔吐感跟著湧上喉頭...接著,留三郎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嘴裏冒出了熟悉的青藍色花瓣。

跟伊作所吐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花瓣。

青藍色花瓣從他的口中不停散落,鋪滿了伊作的上半身。


「......果然...還是...被我...傳染了...」
伊作的語氣充滿了愧疚。

留三郎一時對自己染上吐花病的事實難以消化,腦中有點混亂。

…為什麼連自己都患上這種病了?難道自己也跟伊作一樣,心裡被某個人給佔據了?


『患者單戀他人,卻不能傾訴心意,便積鬱成疾,只要一想到單戀的對象,就會從口中吐出花瓣。』

腦中浮現出了草紙所寫的這一段文字。

他現在想到的人,就只有...只有...


還沒理清思緒,身邊的石壁又開始了一波劇烈的震動,彷彿是在警告兩人得趕緊逃離。

「......留三郎...別管我了...你快點...離開...」

「別胡說!我不會丟下你的!」留三郎更加收緊了自己的臂膀。

「我已經...拖累...你夠多了...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險...」


聽到他這麼說,留三郎一時語塞。

如果立場顛倒過來,自己肯定也會對伊作說出同樣的話。

正因為珍惜對方,才會萌生出保護的意願,以及不顧一切的犧牲。

雖然他可以完全理解伊作的心情,但是...他卻本能地不想放開。

胸中被好幾種複雜的情緒給攪成一團亂麻,此時,留三郎再也無法掩飾心裡深處最想說的話,一股衝動逼使他脫口而出。


「為什麼...你就是不跟我求救呢!?」


他的聲音高亢得彷彿像在吶喊,在石壁間響徹環繞。


「不論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就是想跟你一起面對啊!為什麼你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難道我真的不夠資格待在你身邊嗎?」


這一番話,讓伊作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留...三郎...?」

「就算我真的幫不了你,也讓我跟你一起分擔痛苦吧!不要再獨自一人承受了!」


即使是現在如此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留三郎直視著伊作的眼神,仍然看不出絲毫動搖之情,充滿了直率與堅定。

伊作感覺心中好像有什麼事漸漸明朗了。

如果換成自己,肯定也會跟留三郎一樣,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險,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伊作卻能夠體會留三郎這種即使拼上性命、也想守護對方的心情。

他覺得胸口好暖、暖到好像就要燒起來似地,彷彿熱流都要溢到眼眶了。

「留三郎...為什麼...要是...我...呢」

背好痛、四肢好痛、頭也好痛、連心都覺得有股一陣陣的悶痛。

留三郎的這份廣無邊際的溫柔,讓自己沒來由地感到心痛。

到底為什麼...他會對自己展現這份奢侈的溫柔呢?

「那還用說嗎?我.........」

留三郎這段話語的後半句,被洶湧而來的崩落土石巨響給掩蓋了過去、連同兩人的身影一起。


※ ※ ※ ※ ※ ※ ※


「青藍色的花瓣、還有足跡,應該就是這裡了。」

長次與仙藏也來到了大樹下,探索到了伊作與留三郎的蹤跡。

「前陣子的大雨,好像對這一帶的土石產生了崩塌的影響,我們動作得加快才行。」

仙藏將罩臉巾塞到長次手裡後,兩人便迅速地跳進樹洞內,循著花瓣與足跡的方向進行探索。

沒多久,他們就找到了困在更深處的伊作與留三郎。

兩人雖然有受傷,但貌似沒有危及性命的疑慮。而傷勢較重的伊作,似乎也還可以維持著清醒的意識回到忍術學園。因此,由身材較為壯碩的長次橫抱著伊作,留三郎則是由仙藏撐起半邊的身體,四人一同往忍術學園的方向移動。

「嗯?」

長次注意到懷裡的伊作,手中抓著兩朵白色...不對、好像是泛著淡淡黃金色的百合花?

「伊作,這個是...?」

伊作因為身體各處的疼痛,正處於虛弱的狀態,但他臉上的微笑,卻看起來好像十分幸福。

「剛剛...我跟留三郎...一起吐出來的...」


跟留三郎...一起吐出來...?

長次沉思了一會兒後,似乎領悟了些什麼,他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對伊作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太好了。」

「嗯...長次,謝謝你。」


回到忍術學園後,伊作與留三郎都接受了新野老師與保健委員的治療。長次則是在兩人的治療告一段落後,獨自一人來到了夜晚的圖書室,將那本草紙翻到了其中一頁。

那一頁,只畫了兩朵黃金色的百合花,以及旁邊的一行字。


『此乃兩情相悅之證。』


帶著些許暖意的夜風徐徐吹進了圖書室,拂上了沉靜如石的他的身軀,原本不動如山的馬尾與睫毛,也在微風的挑動下輕微飄搖。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18 22:57:47

留伊·青色芍藥篇(五)


伊作的吐花病騷動之後,忍術學園又迎來了大約一至兩個星期的雨天。

雖然無法出門,但這段時間正好能讓留三郎跟伊作好好待在醫務室養傷,因此,兩人身體的傷勢痊癒後,也剛好是雨季宣告終結的時期。

「這是用具盤點清單,還有帳本,請學長確認一下。」

富松作兵衛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坐在病床上的留三郎。

「謝謝你,作兵衛。有你在,真是幫了我大忙。」

留三郎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雖然肉體上的傷勢已經痊癒,但他仍然被新野老師命令要再多調養一下身體,因此還是被強迫性地待在醫務室。

「...留三郎,你還是要去一趟市集嗎?」

隔壁床的伊作從棉被裡探出頭來,細聲地問了一句。

相比之下,伊作因為傷勢較嚴重的關係,原本就好得比較慢,因此被新野老師列為重點調養的對象,被要求不准離開病床。

「看這幾天好像雨也停了,我就想起之前那一次沒能去成呢!所以在盤算什麼時候出門。」

留三郎嘴裡回答了伊作的問題,但兩眼一直沒離開盤點清單跟帳本。

「學長,還是我替您走這一趟?您還需要調理身體吧?別勉強自己啊...」
富松作兵衛露出一臉擔心的表情。

留三郎聽到他這麼說,綻開了一個爽朗的笑容,一隻手輕輕摸上了對方的頭。

「謝謝你關心我,作兵衛。但你這幾天盤點用具也辛苦了,我悶得慌,這次就讓我去吧!」

「留三郎,可是你的身體...」

「伊作,與其擔心我,你還不如多睡一些。」留三郎轉頭,望向身後的伊作,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人感覺有些眩目。

「我可是打算要跟你一起出門的喔!所以必須得等你身體完全恢復才行。」

「啊......」

伊作原本想說、之前那一天的買藥任務,早已讓其他保健委員幫他完成了,所以自己已經沒有要到市集的必要了...可是...

留三郎的笑容、以及眼神當中,似乎帶著些許期待的情緒,這讓伊作一時忘了該如何回應。

看來自己似乎是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呢。

「...我知道了。」

伊作挪了個身,躺回自己的病床上。雖然醫務室內仍還迴盪著留三郎跟作兵衛兩人的談話聲,但也許是因為身體還疲累的關係,伊作很快地就進入夢鄉了。


※ ※ ※ ※ ※ ※ ※


兩人完成治療,得以從醫務室離開、回到寢室的隔日,忍術學園就迎來了雨季後的第一個大晴天。

這一天剛好也是學園的休假日,正好如了留三郎的願,是個適合出門辦事的日子。因此兩人便背上了行囊,準備一起出門。

伊作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陽光燦爛地很是刺眼,但他仍然還是在離開寢室前,順手將擺在門口的傘給帶在身上。

留三郎見狀,倒是沒有表達任何意見。於是兩人便踏上了前往市集的路途。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了熟悉的山路上。



那天、長次與仙藏將兩人帶回忍術學園接受治療之後,就聽說這座山的部分區域因為土石崩落的緣故,為了不讓用路人遇到危險,有一些道路是被列入封閉的狀態。

另外,據長次的事後調查,那棵大樹似乎也淪為了土石流的受害者,已經跟著崩落的土石一起被帶到山下,而樹洞也因此被埋沒了。

如此一來,那叢不可思議的青藍色芍藥花,也跟著一起消失在滾滾洪流中了。

即使想調查,也已經無從調查起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那朵青藍色芍藥的存在,就好像給了自己一場夢般地、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伊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覺到平穩的呼吸與心跳。沒有任何痛楚、也沒有產生嘔吐感。

體內的那朵青藍色芍藥,真的就因為那天的事件,轉化成了黃金色百合花,被自己吐出來了嗎?

現在回頭來想想,真的還是很難相信。



「伊作,步調變慢囉!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就在離伊作前方幾步遠的留三郎,現在正回頭望向沉思中的他。

「不,我沒事...抱歉讓你等了。」

伊作加速往前走了幾步,跟到留三郎身後。此時,留三郎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這那算什麼,只是落後了幾步而已嘛!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伊作抬頭,看到留三郎正在對自己微笑。而方才那句話,讓他不自覺想起了那時兩人在樹洞內遇到危險時,留三郎對自己的......



『不論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就是想跟你一起面對啊!』

…即使我落後了好幾步,你也還是為了跟我並肩而行、而停下來等我嗎?

若是這樣的話,為了回應你,我好像也不得不加快速度、跟上你的腳步才行呢!



「嗯?」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巨響。

接著,兩人所在的地方慢慢暗了下來,原本鋪滿陽光的地面頓時失去了光采。

「不會吧...」

伊作忍不住又在心中暗自嘆氣。

沒多久,果然不出所料地,細小的雨水一點一滴地開始打在兩人身上。

伊作抽出了綁在自己腰間的傘,正想打開時,突然留三郎一個伸手奪走了傘。接著,伊作只感覺到自己的腰部似乎有種力量,強迫性地把自己往留三郎的方向帶―――

「唔啊!」

瞬時、驟大的雨點狂瀉而下。

兩人因為有雨傘的庇護,沒有落得全身淋濕的窘境。

「幸好帶了傘來,多虧你的有備無患。」

留三郎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穩,似乎沒有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而心情不快。

但伊作卻因為兩人現在的姿勢感到有些難為情...由於方才留三郎用另一隻手擁住自己的腰,將自己納到了傘下,但也因為力道過猛的關係,使得伊作整個人撞進留三郎的胸膛。

由於剛剛那樣的動作,失去平衡感的伊作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了唯一可作為支撐的、留三郎的身體。

現在兩人的樣子,就宛如像是在傘下相互依偎的戀人般。

「...留三郎,我們這樣有點...」

伊作覺得自己的臉很熱,似乎是因為緊張,聲音也有點顫抖。

但留三郎依然沒有放開手,他用那隻鎖在伊作腰間的手,將對方的身體更貼近自己。

「...我可不會再讓你以外的人、進到這把傘下啊!」

留三郎撐著傘,宛如宣言似地說出這句強勢的話語。但他卻別過頭,不讓伊作看到自己的表情。伊作感覺到對方胸膛內部所傳來的鼓動,變得快速、又激烈。

身為保健委員,伊作很清楚這種生理現象代表著什麼。

「......呵呵」

明明周遭的氣溫下降了,但伊作卻覺得這股包圍自己的體溫,比陽光還來得溫暖。

這一刻讓他萌生了、下雨天也不全然是壞事的想法了。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已足夠兩人溫存。



雨停了之後,兩人終於得以來到了目的地的市集,待留三郎購足了用具委員會需要的材料與工具後,天色已經是接近黃昏的橘紅色了。

正當兩人打算回程,走到市集的出口時,有個攤販吸引了伊作的注意力。

「......那個人是...」

伊作靠近攤販走進一瞧,發現擺出這個攤販的賣家,居然就是那天兩人在山上遇見的女孩。

「啊!」女孩馬上就認出了兩人,立即起身向他們敬了個禮。

「那天承蒙兩位相助,真的非常感謝!」

「原來妳是花草商人?」

伊作將視線移往了女孩身邊的攤位,上頭擺了許多漂亮的花草,而且種類繁多,也有一部分是作為藥草的稀有植物。

在這些花當中,伊作馬上一眼認出了芍藥花。

「這位哥哥,您好像對花有興趣?」

「我是對藥草有一些研究...不過,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妳。」

伊作伸手觸碰了擺在眼前的一盆芍藥花,這盆芍藥就如他在書中所見的、是漂亮的粉紅色。

「請問、芍藥有青藍色的品種嗎?」

聽到伊作提起這一個問題,留三郎原本看著花草的視線、也移到了伊作身上。

「以我多年經手販賣花草的經驗,芍藥只有白色、紅色或是粉紅色的品種而已呢!我沒有看過青藍色的芍藥,也沒聽說過。」

女孩的神情看起來應該不是在說謊,若真是這樣的話...

那叢青藍色芍藥,果真是山神所創造的產物?

「這樣嗎...看來是我誤會了。」
伊作選擇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對了,為了感謝兩位那天救了我,這個就當做是謝禮、送給你們吧!」

女孩從攤位下方搬出了一盆植物出來,仔細一瞧,那是一盆純白的花,開得正美,而且散發著怡人的清香。

「這位哥哥,如果你對藥草有興趣的話,應該會喜歡這一株。它的花除了有觀賞的用途之外,還可以薰香以及入茶飲用,種子也有製藥的功能。」

一聽到有製藥功能,伊作的雙眼立即亮了起來。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花,請問它的名字?」

女孩似乎對伊作充滿興趣的反應感到開心,嘴裡緩緩道出花的名字。

「無言花。」

「......無言花?」

兩人都對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感到驚訝。

「因為它的果實成熟後,不會裂開,所以久而久之,市場上就這麼稱呼它了。」


※ ※ ※ ※ ※ ※ ※


「......打擾了。」

長次緩緩拉開伊作與留三郎宿舍的紙門,輕聲打了個招呼。

「長次!快進來吧!有個東西想給你看看。」

伊作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而且似乎感覺神采奕奕的,看來應該身體是沒有大礙了。

長次走近室內坐了下來,接著,他馬上看到伊作擺了一盆花在自己的面前。

這盆花有著純淨的白色,還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讓長次忍不住提起興趣直盯著瞧。

「這是?」

「我跟留三郎帶給你的禮物,關於『吐花病』的事情,你幫了我們不少忙,想好好謝謝你。」

長次聽了這一番話,轉而將視線投往面前的兩人。

「......有好好確認彼此心意了嗎?」

「嗯...已經沒問題了喔。」

伊作對他報以一個溫柔的微笑,留三郎的神情也是一如往常的爽朗。

看來,『吐花病』的侵襲,也不完全是壞事呢。

「...芍藥的花語...」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長次開始面無表情地細聲說出前陣子在書上看到的內容。

他用只有三人才聽得到的音量,對兩人訴說著。

「是『難分難捨』。」

聽到長次這一句簡短的話語,兩人互看了一下,接著笑了起來。

「...的確、跟我們的際遇真的很像呢!」

留三郎與伊作並肩坐在一起,開懷地笑了起來。

看到兩人已經可以如此輕鬆談笑,長次嘴角也跟著揚起了細微的角度。他再次將視線移到自己面前的這盆純白色花朵上,用雙手將它捧到懷中,讓它所散發的芬芳染到自己身上。


※ ※ ※ ※ ※ ※ ※


長次回到寢室時,已經是月色高掛於夜空正中間的時辰了。

他將那盆伊作與留三郎所送的花、小心翼翼地擺在書桌邊,坐了下來。而書桌上所放著的、正好就是記載有『吐花病』傳說的草紙。

他腦子裡想起了不久前,新野老師跟他說過的話。



――――「想請你去幫我調查一些事情。」

「雖然『吐花病』這個疾病,以病徵來說還是讓人難以相信,但我也不能保證以後學園內、不會再次發生,因此,為了保護學生們盡量不受這種病的侵襲,仍還是需要更多關於藥草的秘密情報。」

「......為什麼會選上我?」

「伊作剛大病初癒,我不放心。其他保健委員年紀又太小,不適合潛入搜查。但這個任務又必須要保密,我想...中在家同學你是除了那患過病的兩人以外,最熟悉這個疾病的人,而且你守口如瓶,個性沉穩,辦事比較讓人放心。」

「...我知道了。」



能為學園的眾多師生帶來好處的話,他不會有任何拒絕這個秘密任務的理由。

長次將視線投往書桌旁的純白色花朵。

方才伊作跟留三郎兩人所醞釀出的氣息,並不比這朵花的芳香來得遜色...此時,他突然產生了,是花朵引導了這一切的想法。

究竟只是自己的錯覺呢?還是...真的是神的惡作劇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會有被揭曉的一天嗎?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人的感情,也許就跟花一樣,可以是甜美芬芳的良藥,但也可以是傷害人於無形的劇毒。

也許,這個秘密任務,可以為自己帶來些什麼預想不到的收穫吧。

長次將書桌上的油燈熄掉,走到了鋪好的被褥旁,慢慢地鑽到被窩內,準備歇息。

今晚,他很確信自己會跟伊作、還有留三郎一樣,伴隨著花香,迎來一個久違的美夢。



青色芍藥篇·終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28 20:13:37

小長.緋紅梔子篇(一)

*注意:本篇中出現之人名、文物等並未經過充份考據,部份為作者自創。 乍暖還寒時期,即使是接近溫度偏高的中午,忍術學園的庭院內仍吹著冷冷的風。 文次郎結束了會計委員會的工作,正打算去食堂吃中餐之前、先回一趟自己的寢室。但在他拉開宿舍的紙門後,他發現除了自己的室友之外,還有一位自己預想不到會出現的人。 「……仙藏,你這是在做什麼?」 眼前的室友.立花仙藏正跟另一人面對面坐著,貌似是在為對方進行打扮,兩人身邊擺滿了女性專用的化妝品、以及相關的道具小物。 「文次郎,先別吵我,現在正在進行細節的作業……嗯、腿毛刮了,衣服也穿好了,接下來在戴上假髮之前,要先上粉跟胭脂。」 而仙藏對面的人,則是很端莊、安靜地跪坐著,沒有因為文次郎的到來而發出任何聲音、或是有任何動作。 照這樣看來,這個人應該是…… 「……你在幫長次化女性用的妝?」 坐在仙藏對面的人,聽到他這一句話後,從衣服裡伸出一隻手,向他比了個大姆指,表示他答對了。 會這麼安份的人,除了你之外就不會有別人了啊……文次郎在內心如此嘀咕著,嘴角倒是有點失笑似地微微揚起,他好奇地靠近了兩人,想看清楚長次目前上妝的模樣。 文次郎會如此好奇的原因,在於長次的相貌與體格、都偏向男性的輪廓,而且還具有壯碩感,其實並不是屬於適合扮女裝的類型。 但是,這些都只是先天的因素。為了達成任務,就必須要以後天的優勢與訓練來掩蓋先天的劣勢,這才是真正傑出的忍者。 現在的長次,除了臉之外,坐姿以及散發出的氣息,都很接近真正的女性。 接下來就是看仙藏的上妝技巧了吧?不過……仙藏的女裝技巧一直都是六年級當中最為出色的、應該沒什麼需要疑慮的地方。 「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吧……」仙藏將胭脂筆放在桌上,然後拿起了擺在一旁的假髮為長次戴上。 假髮戴到長次頭上之後,為了讓整體看起來更自然,仙藏稍微做了一點長次臉部肌膚與假髮之間縫隙的補強,同時,他稍微調整了瀏海與鬢角的地方,讓臉部兩旁的髮絲可以自然地垂下,視覺上看起來就像是有意無意地遮檔了部份的臉部,讓長次整體面貌可以看起來更具纖細感。 「原來還可以這樣強調出小臉感啊……而且也很好地掩蓋了臉上的傷痕。真不愧是仙藏啊!」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啊!」 仙藏雖然回應了文次郎的讚嘆,但他的一雙手仍然沒有停下,他輕輕地撫上了長次的臉頰,順了順兩邊的秀髮。 長次的臉頰兩邊上了淡淡的腮紅,再加上仙藏現在的動作,看起來真的很像是被男性溫柔對待時羞紅臉頰的女性。但實際上,長次現在其實並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這就是化妝的魔力了吧!幾乎能以假亂真了。而且……長次現在端莊賢淑的模樣,其實還讓他有點心動了。文次郎忍不住地在心中讚嘆起仙藏的手藝。 「話說、為什麼突然仙藏你會替長次進行女裝的打扮?」 此時,文次郎才丟出了剛剛一進門後就一直藏在心中的疑問。 「前幾天長次來找我商量,說是想跟我請教女裝的技巧。但是……」仙藏將視線轉回到對面的長次身上。 「長次,你也至少告訴我是為了什麼吧?」 長次緩緩睜眼,細長的睫毛灑下一抹嫵媚的光采。 「我受了忍術學園某位老師的指示,要在明天開始的一週長假內,進行秘密的搜查任務。細節我不能說,但我要在伊吹山一帶行動,為了方便潛入,我打算扮成武家的女性。」 聞言,文次郎與仙藏兩人挑了挑眉,並不是很驚訝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六年級生偶爾就會被學園指派執行一些秘密任務,一方面也是因為六年級生的身手已經差不多接近職業的等級,一方面也能夠了解到該名學生是否技術已達到畢業的標準。 「說到伊吹山的話……那裡可是藥草的集中地呢!這個任務怎麼不是交給伊作去執行?」 仙藏不經意地拋出這一句疑問,這句話不禁讓長次心中驚動了一下。 到底該怎麼掩飾才好…?雖然只要說伊作身體狀況不適合出任務這個理由、就可以盡量呼嚨過去,但長次想盡可能不要透露任何有關「吐花病」的資訊。 仙藏看長次沉默了一會兒都沒說話,先開了口。 「難不成是因為老師覺得伊作不夠讓人放心嗎?這的確也是呢……畢竟他那個衰運體質嘛……這種理由確實很難啟齒呢!」 「喂喂…這種話要是被伊作聽到,他可是會難過地哭出來喔……」 文次郎忍不住吐槽起仙藏的話,接著兩人在寢室內笑了起來。 長次心中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他們六年級之間,總有一種無言的默契。可能是因為作為忍者的關係,出任務的機會也不少,他們都知道彼此會多少握有一些祕密,而「守住秘密」這件事,就是最基本的工作原則,因此、他們都不會過問任務的細節。 長次在心中默默地感謝著剛才仙藏與文次郎的反應後,拿起了鏡子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這真的是自己嗎?雖然多少可以透過輪廓與五官判斷出是自己的臉,但如果沒刻意去仔細瞧的話,真的會以為是別人。 所謂的變裝、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就如山田老師所說,原本人要變裝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就是不自然的一件事,因此,除了化妝這種手段之外,還必須要保持警覺心,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盡可能接近自己變裝的對象。 難得仙藏都為自己化了這麼費工夫的妝,自己可不能因為一時的大意而導致任務失敗啊!
「現在就打扮好的話,你是打算下午就要出發了嗎?長次?」 文次郎叫住了即將離開六年伊班寢室的長次。 「小平太知道你要出任務這件事嗎?」
※ ※ ※ ※ ※ ※ ※ ※ ※
由於穿著女裝的關係,不能用太大的步伐走路,再加上這次有戴上隱人耳目的市女笠、還有其它女性用的小物與暗器藏在衣服裡,長次花了比以往還多的時間趕路。 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總算趕在夕陽西沉時,來到了伊吹山腳下的集市。 根據得到的情報所示,有一位對植物頗有研究的大名,常會在伊吹山的山麓一處視野良好的空地舉辦植物交流會,由於交流會是以推廣、以及廣結同好為目的,因此除了植物研究家、對藥草有興趣的武家、藥草學學者等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外,也集結了不少對花草有興趣的一般平民、還有商家。 長次先在集市內的一處驛站落腳,付了住宿一晚的費用之後,進到了被安排好的房間內暫時休息。 進到房間之前,他看到驛站內有不少女性旅者,而且從談話聽來,應該都是要來參加這個交流會。 看來自己選擇扮成女性參加,應該是正確的決定。 長次進到房間後,脫下了些微沉重的市女笠,並拿起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 要一直維持女性的舉手投足,實在還不很習慣,而且還要時時注意自己臉上的妝是否有花掉,他感覺這次的任務難度、比自己以往接過的都還要高一點。 不過,這也可以視為鍛練的一種吧!身為忍者,就是要能夠在各種艱難的環境下都能夠處變不驚,完成任務。如果這次能夠達成目的,也會成為自己學生生活中、一個不錯的經驗。 『小平太知道你要出任務這件事嗎?』 此時,他倏地想起了文次郎問自己的這句話。 這次潛入花草交流會的任務,如要加上忍術學園到伊吹山的腳程距離,以自己的估算,預計會花上二到三天的時間來執行。因此,與自己同寢室的小平太,肯定會發現自己不在。 所以,他有留下了紙條,只是簡單說明自己是為了執行任務而出遠門,但並沒有多加闡述細節。 原本這次的任務的目的、就僅是偵查而已,為了不讓行動太醒目,人是越少越好。 這也是新野老師委託自己來執行任務的原因之一。 因此,即使是擁有默契的同學年同學,亦或是跟自己朝夕相處、對自己充份了解的小平太,長次也不想透露太多資訊給他們知道。 不過、他總覺得似乎能在腦中預想到小平太的反應。 那傢伙大概會覺得自己不能來參與這個任務一腳,很不甘心吧! 想著想著,長次連自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一點、都沒察覺到。
※ ※ ※ ※ ※ ※ ※ ※ ※
隔日、長次特地早起做了梳妝打扮,將自己變成跟昨日毫無二致的模樣後,戴上市女笠,移動到了伊吹山麓的交流會會場。 現場早已聚集了不少前來參與交流會的人,長次在會場內繞過一圈後,觀察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武家的人攜家帶眷前來、貴族、藥草研究家,有些甚至是他在書本上見過名字的人。 但這些人只是佔一個小比例而已,大多數都是一般平民跟商家。他就看到不少帶著花草的貨來到會場進行兜售、叫賣的小販。 這種場子,有機會接觸到一些願意花大把銀子購買稀有花草的大戶,應該有不少商人也嗅到商機了吧! 就在長次慢步在會場內閒逛時,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一個小手拉住。

「這位高貴的姊姊,要不要看一些漂亮的飾品呢?」

這個聲音好耳熟………該不會……… 長次往拉住自己衣角的方向看去,眼前是一個小女孩,而她手上正捧著一個布巾,裡面裝了很多會吸引女性眼光的、閃閃發光又絢麗的飾品。 但這個小女孩,顯然跟自己一樣是變裝來到這個會場的,因為她居然是……

「……霧丸!?」

長次雖然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但由於他平時說話聲音就偏小,再加上會場人聲鼎沸,他的這一句話並沒有被對方聽到。 「姊姊妳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幫妳打折喔!」 霧丸似乎完全沒發現到、眼前的人是正在進行變裝潛入的學長,仍然帶著一臉做生意時的親切笑容,跟對方進行兜售。 長次心想、霧丸應該是趁這次為期一週的長假,來到這個離忍術學園有一點距離的伊吹山兼差的吧!這一帶的市集遠比忍術學園附近還來得密集,打工的機會跟時薪應該也會比較多,會來到這裡也是情有可原。 幸好霧丸的眼力還不夠成熟,況且他現在完全進到了認真叫賣的情緒之中,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自己是認識的人。 但不知道為什麼,長次突然覺得這個小子也很辛苦,每次都犧牲了自己的假日到處打工,甚至這次還來到了有點遠的地方叫賣,就為了賺取學費。 原本自己應該在這種時候要掩人耳目,趕緊離開的……但現在、他卻產生了多看一眼這些飾品也沒關係的想法。 長次伸手輕取了一個霧丸手中布巾裡的飾品,是一枚別針,上頭鑲著一朵金屬製的梅花做為裝飾。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裝飾品,看來應該是南蠻進口的高級品。 「姊姊的眼光真不錯耶!會挑上象徵高雅的梅花,很適合您的高貴氣質喔!」 長次聽到對方這樣說,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了一些,雖然他知道這也許不過只是商人諂媚的話術罷了,但他還是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了霧丸的頭。 「你真了不起。」嘴裡輕輕地說出了如此簡短的一句話。 霧丸似乎沒有預料到眼前的女性會有這樣溫柔的舉動,表情有點愣住,雙頰似乎浮現了一點點紅暈。 而長次並不想跟他有太多互動,畢竟自己主要還是為了偵察而來,他不能忘了原本的目的。因此他只是默默地將銅幣遞到霧丸的手中後,便帶著那枚別針、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經過了大約一、兩個時辰後,長次也大致了解了整個會場的地形、以及這些參加者聊天的內容了。 除了現在自己所站的這個大型的室外交流場之外,在會場旁還有一個兩層的房屋,規模大到可以容納室外會場的所有人。主辦的大名會在這個房屋的一樓辦茶會,並擺出許多稀有的植物供來賓觀賞,有時這個茶會還能促成好幾筆高額的交易。 大名辦茶會、交流會,在活動中促成買賣等,都不是什麼稀有的事情。但長次倒是很好奇,所謂的「高額交易」到底會是高到什麼程度、以及促成交易的商品是什麼。 如果是茶器的話,的確是有可能高到足以讓大名用城池來交換…但如果是植物的情況,自己就不是很了解了。也許有人真的喜歡到願意用大把金錢來交換,又或許是……植物本身具有的功能,價值高到足以匹敵土地與城池。 這麼一來,可能很有機會能見到什麼特殊的植物。也許、那會是跟『吐花病』有所關連的情報也不一定。 那麼、自己是非得進到這個茶會裡、一瞧究竟不可了。 於是,長次便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在茶會開始之前,便先潛到了這座房屋內的二樓。 果然不出他所料,房屋的二樓擺滿了許多他見過的稀有花草、而其中也有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植物。姑且先不論這是任務,光只是看到這些植物,就讓長次覺得自己大開眼界、已經不虛此行了。 如果伊作也在這裡的話,肯定也會對能夠增進許多藥草的知識而感到很開心的吧!長次感覺腦中已經浮現出了伊作的笑臉。 就在他心中讚嘆這些花草、並饒富興趣地在周邊行走觀賞時,其中一盆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盆帶著漂亮紅色的鮮花,花朵開得又大又美,而花的顏色、則是接近中心處為深紅色、越接進花瓣尖端處則呈現越淺的紅色。就像接近黃昏時,天空呈現出由淺至深的橘黃色般、宛如被畫筆渲染出來的漸層色。 原來花朵不是只有單一顏色,也能開出如此變化多端的顏色嗎? 長次開始有種、可以理解有人願意出高價買下稀有花草的想法了。 他再更加靠近地、仔細端倪著這盆緋紅色的花,一股芳香襲來。此時,他腦中浮現起了前陣子,伊作跟留三郎送給自己那盆「無言花」。 這個香味……不就跟那盆「無言花」一模一樣嗎? 可是,伊作與留三郎跟賣花的女子確認過,「無言花」只會開出白色的花朵。難道……這盆是外來的品種?還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才有這種奇特的花色? 就在他思考著這盆花的不可思議之處時,樓下似乎傳來了些聲響。 看來是茶會即將要開始了,長次趕緊收回了自己的好奇之心,用著輕快的步伐繞過眼前的大批植物,走到了前往一樓的樓梯前。 「嗯?」 方才因為被植物奪走了注意力,而沒察覺到二樓還放有其它的物品。長次往視線的前方走了過去,發現到一些藏在大型植物中的……金屬籠子? 這些金屬籠子,跟周遭這些植物擺在一起,呈現出極為不自然的光景,而且感覺是為了掩人耳目而被藏在這裡的……到底是為什麼? 樓下的聲響開始越來越吵鬧,似乎是參加者都陸續進到一樓了。長次雖然對這些金屬籠子感到疑惑,但他很清楚任務重點在於一樓的茶會,因此他還是以不讓人察覺到的方式,偷偷下到一樓混進人群中,裝作是茶會參加者的一員。 「非常感謝各方先進、研究者的各位賞光,來到我葉無素喜所舉辦的植物交流會。今天我也會跟大家介紹最近新進的一批南蠻稀有植物,保證讓大家大開眼界,日後也請多多捧場啊!」 葉無素喜……是個沒什麼聽過的名字,但這個大名有辦法網羅到這麼多稀有植物的話,應該跟堺一帶的商人有密切的往來,財力不容小覷。 長次選了一處偏角落的茶桌旁坐下,為了不讓人察覺到自己的變裝,他非常安靜,也儘量不與其他人交談。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聽完主持人純粹炫耀自家收藏的長篇大論後,總算要進到植物交易會的環節了。此時,長次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氛似乎比剛才還熱絡了起來。 是因為大家的目的、都是來看二樓的這些稀有植物吧……長次瞄到通往二樓的樓梯、陸續有人把植物搬下來展示給一樓會場的人看。但……卻沒看到有人把那些金屬籠子搬下來。 難道……那些金屬籠子是有別的用途? 「啊!這位高貴的姊姊!您也來到這裡看稀有的花草嗎?」 長次再次聽到耳熟的聲音,他回頭一瞧,發現霧丸居然就在自己身後,而且還找到自己這裡來了! 「我雖然對花草沒什麼研究,但也是很好奇呢!姊姊您也是買家之一嗎?」 這小子……似乎還沒發現自己的變裝,這一點讓長次鬆了一口氣。但是,他怎麼會跑來這裡了?原本還以為他只是賣賣東西而已,應該不會對茶會有興趣。 「我也只是好奇來看看而已。」 有熟人在、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因此長次並不想多說什麼,只是簡短地回答了霧丸的話。 「不過,這果然還是地位崇高的人才會有的興趣呢!姊姊您看起來應該是武家的女性吧?不知道您是來自於哪一家氣宇軒昂的武家呢?」 武家……嗎? 自己的出身,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也就只是一介平民而已。 但要說到武家的話、長次忍不住想起了小平太。那傢伙的出身就跟我們這些平民完全不同了,明明身為武家的長子,應該有更多出路可以選擇,但卻來到了忍術學園、學習成為一名忍者。 在這種戰亂的時代,作為忍者也許可以賺到不少錢,但那都是需要過人的技術與經驗、以及些許運氣換來的,有時……還得懷抱著殞命的覺悟。 能力方面,長次並不覺得小平太有問題,但若是有這一身才能的話,倒也不是非做忍者不可,長次有點疑惑的是、為何要讓身為長子的他來做忍者這種充滿生命危險的工作。 長次發現到自己似乎沉思地太久了,正當他要回答霧丸時,卻發現眼前的霧丸半瞇著眼,似乎看起來……有點精神不濟? 「你還好嗎…?唔……!?」 正當他伸手碰了碰霧丸肩膀的同時,不知道是否身為忍者的關係、感知程度比一般人還來得敏銳,長次突然覺得身體有種強烈的睡意與倦怠感襲來,他立刻察覺到、應該是會場內的香氣有問題。 這難道……不是花本身的香氣嗎? 長次往會場內一瞧,發現有不少人似乎也是昏昏欲睡的狀態,有些甚至已經直接趴在茶桌上打瞌睡了。看來……不是只有自己跟霧丸的問題,這波在會場內飄蕩的香氣、很有可能是混了迷藥! 這……看來自己似乎來到比想像中還不得了的地方了……也因為這樣一時疏忽大意的結果,就是讓自己不小心吸進了一部份迷藥、現在這身倦怠感讓他動不了身體,無法進行逃跑與反擊,只能先暫時裝作睡著,再觀察接下來會場內的舉動吧! 而他身邊的霧丸,早就已經倒在地板上,睡得不醒人事了。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2-28 20:33 編輯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2-29 22:00:41

小長.緋紅梔子篇(二)

長次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仍然還在原本房屋內的一樓會場。 可能是因為吸入的迷藥量不多的關係,他似乎比其他人還要早醒來,但他仍然覺得頭有點暈暈的,身體也有點沉重。 此時,他注意到身旁有一些人正在會場內走動,似乎是在看會場這些倒下來的人是否已被迷昏。而有些昏過去的人則被這些人抬了起來,往二樓的方向運過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不是要進行稀有花草的交易嗎?怎麼那些商品還完好不動地被擺在現場? 長次仍然裝著自己還睡著的樣子,待這些人靠近自己身旁倒下的人後,他聽到了這些人的細小交談聲。 「這個女性應該是一般平民,不過看這姿色……應該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帶走吧!」 接著,另外兩人便抬起了不遠處的一名女性,往二樓的方向走去。 賣到好價錢……?這該不會是……包著茶會外表的人口販賣走私!? 如此一來,這一切就說得通了。為什麼明明是大名辦的大型交易活動,卻願意讓一般平民也來參加,以及能讓小販在此兜售的原因了…除了可以擴大找人的範圍,還可以一起了解現在市面上花草販賣的狀況,然後再根據現在流行的趨勢進口相關的植物,就可以吸引到更多人來參加這個集會。 所以,二樓擺著的金屬籠子,就是用來運送人的工具。之所以是金屬製的、就是為了增加作為商品的販賣人口逃跑的難度,藉以提高交易成功度。 這個名為「葉無素喜」的大名,應是對藥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便藉由販售花草之名義,在會場灑下足以讓大群人昏迷、混有迷藥的薰香。因為薰香本就是以花草所製成,所以也不會被懷疑香氣有問題。 這下子…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算是運氣特別好、還是特別糟了…如果成功的話,他也許可以一舉拿下這宗大型犯罪。但若是失敗的話…最糟的狀況就是被當成商品,販賣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又或者是被殺掉。 但是……現在果然還是得先考慮怎麼全身而退吧! 正在他努力思考該怎麼應對時,有人靠近到了長次身邊,對著躺在他面前的霧丸開始打量一番。 不好!難道他們連這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嗎? 「這女孩看起來健康又可愛,應該有買家會很喜歡,也把她一起帶上樓吧!」 接著,長次看到睡得不醒人事的霧丸就這樣被人給抱起,正要往二樓的方向走去。 如果被關到那個金屬籠子裡的話,自己實在沒有自信能將霧丸給救出,果然只能趁現在了嗎……? 長次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趁著那些人背對這自己的瞬間,抽出懷裡的苦無,迅速起身往他們的背上刺了下去。 「哇啊———!?」 其中一人沒料到會被攻擊,一時手鬆、懷中的霧丸身體立刻掉到了地板上。 長次一個眼明手快地、移動到那人的面前,快速地用空著的那一手抄起了躺在地面上的霧丸,然後就是全力地往一樓的出口方向奔跑。 「有人沒被薰昏!快去抓住他———!」 會被發現也是預料中的事,長次內心開始演練著逃脫的劇本,他開始回想著不久前記在腦海中的室外會場模樣,心中開始盤算著要往哪個方向逃。 但就在他跑到室外會場的正中央時,發現會場的各個出口都已被封起,且都有人在駐守,長次看過一輪這些人之後,發現他們都是在室外會場見過的參加者。 看來……這些被邀請來的人當中,有一些其實也是共犯,都是串通好來會場假裝成參加者,實際上是為了防止在這個時候人質脫逃。 長次算了一下人數,他估計自己應該有辦法一次全部處理掉。 但就在他準備要行動時,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接著…… 「………嗚!?」 右腳傳來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長次低頭一瞧,發現自己的右腳正不斷滲血出來,整個包腳布染滿了深紅色的血。 剛剛那個難不成是……火槍!? 沒想到對方居然有錢到連火槍都具備著,而且會這麼準確地打到自己用來逃跑的腳,可見得還有眼力高超的狙擊手,這是他沒預料到的事。 「可惡……」 如果只有自己被抓,也只能承認是能力不足了……但是偏偏現在手中還帶著一個睡得正香、無法行動的霧丸,說什麼他都不希望這小子被牽連到這場戰鬥之中。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長次努力地在腦中思考著可以脫逃的方式,但右腳的疼痛、以及身體的倦怠感讓他難以冷靜,眼看會場的這些人逐漸要靠近自己,情勢緊張之時……
「長次!這裡!」 耳邊突然竄入了一個呼喚自己的聲音。
同時,在他的面前也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煙霧彈,著地之後,迅速地在自己身邊掀起了一陣白色的煙霧。 會場裡開始吵雜了起來,應該是那些想抓自己的人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煙霧給迷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慌張的驚叫聲此起彼落。 此時,長次看到自己腳邊莫名出現了一個地洞,正當他在觀察這個地洞的時候,裡面又再傳來一聲呼喚自己的聲音。
「長次、快點跳下來!」 這是………小平太的聲音!?
雖然心中感到十分驚訝,但眼下的緊急狀況已不容許他多想,於是他忍著右腳的劇痛,心一橫,往這個深不見底的地洞跳下去。 身體往下墜了大約二至三秒,就感覺到有人接住了自己,免於跟堅硬的地面撞擊的命運。 長次定神看了看接住自己的人是誰。 「小平太……!?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話等等再說,現在我要趕快把你帶出去,你可要抓好霧丸喔!」 原來、這個地洞是小平太臨時挖出的戰壕!? 但此地不宜久留,等煙霧彈的煙霧消失了之後,很快地這個地洞就會被發現,而且那些人還會循著足跡追過來,現在只能想著趕快逃跑而已。 很快地、小平太橫抱著長次與他懷中的霧丸,一鼓作氣地往地洞的反方向跑,跑了大約幾分鐘後,終於看到了出口。 出口連到了伊吹山一處人跡罕至的樹林內,小平太將兩人帶出來之後,立刻將出口給填補了起來,防止追兵。 長次看了看身邊的環境,現在正是月黑風高的夜晚,樹林裡沒有燈光,暗得幾乎快接近伸手不見五指。此時,一個敏捷的身影從樹林間穿梭飛越而來,降落到了他們面前。 「土井老師……!?」 「長次……太好了,小平太順利將你跟霧丸救出來了呢!」 土井半助抱起了窩在長次懷中的霧丸,並伸手將坐在地面上的長次拉起。 ……原來剛剛那個煙霧彈,是土井老師的傑作? 「我看到已經天黑了,霧丸卻還沒有回來,擔心地追蹤他的足跡,來到了這座伊吹山的山麓。」 土井半助一邊為長次做說明,一邊溫柔地替他拍去了身上的沙塵。 「剛好我在這裡、遇見了同樣因為擔心你而追到這裡的小平太,雖然只是大致聽說你在這裡出任務,但沒想到霧丸的足跡、居然也在同一個地方。於是我跟小平太先在會場外觀察了一下子,後來發現準備要逃跑的你,便進行了方才的逃脫作戰。」 原來如此……長次聽完他的說明,心中懸著的一顆大石總算放下。 可能是因為身體放鬆了的關係,右腳的劇烈疼痛感開始放大,讓他忍不住緊皺起眉頭,額間滲出細汗。 「你的右腳必須要趕快包紮處理,伊吹山這裡也不安全,我們快趁這個時候離開吧!跟我來!」 土井老師將熟睡的霧丸背在背上,用輕盈的腳步跳上了樹。 而小平太則是快速地將長次橫抱起來。 「小平太……這個姿勢……」 雖然考慮到自己腳受傷,的確用這個公主抱的姿勢移動最方便,但長次突然感到有點難為情。 「這種小事就不用在意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小平太對他展開了一個相當燦爛的笑臉。
※ ※ ※ ※ ※ ※ ※ ※ ※
四人摸黑趕路,加上長次有傷,因此不宜移動到距離較遠的忍術學園。因此,他們選擇移動到半途中的土井半助的住家。 幸好土井半助身為火藥專家,對火槍有相當豐富的知識,住家內也備有相關的醫療用品,對現在正在躲追兵的長次來說,是較為理想的休息處。 土井半助先將霧丸安置在一旁的床鋪上後,立刻搬出醫療器具,動手為長次治療。 「…………嗚呃!!」 藥物滲到傷口內引起的劇烈疼痛,讓長次忍不住發出了嗚咽聲。 小平太知道長次已經非常努力地忍耐這種撕心裂肺的痛感,為了替他分擔痛苦,他將長次的一隻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是用自己的手去握住,現在兩人的姿勢,是上半身緊貼在一起的狀態。 小平太將自己的額頭、貼上長次那泛著薄汗的額頭,輕聲對他說著安撫的話語。 「長次,加油!若忍耐不住、儘管用力往我身上抓就是了。」 感覺到小平太的氣息近到都打在自己的臉上,長次半瞇著眼,看到對方那雙大眼正直率地盯著自己,關心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總覺得好像自己的脈搏跳動地更快了。 「嗚啊啊………!!」 因藥物的作用,又再一次刺骨的疼痛襲來,為了排解這種痛感,長次的手忍不住使出了掙扎的力道。與小平太緊握的那隻手不住顫抖,而被小平太緊緊地扣著,而另一隻在小平太肩上的手,則是用力到五指都像是要掐進肩膀的肉裡。 「長次,再忍耐一下,包紮就快完成了。」土井半助也用十分溫柔的語氣,盡力地安撫著他。 經過一番折騰後,總算是完成了右腳的治療與包紮。小平太看長次緊皺的眉間緩和、氣息也平穩下來後,才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並為他拭去額頭上、以及兩頰邊的薄汗。 「化了這麼美的妝,現在又挺過了戰鬥的疼痛,這麼棒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小平太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忍不住對長次開了個玩笑。 長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雙眼在房內巡視一遍後,在土井半助身後看到熟睡的霧丸。 「你不用擔心,霧丸真的只是睡著了而已。」 土井半助對長次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要不是有你在,霧丸可能就真的會被帶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了...長次,我很感謝你這麼挺身保護他,你真是個傑出又帥氣的學生。」 被土井半助如此大力稱讚,長次感覺到臉頰一陣熱,他害臊地將視線移開。 「我才要感謝土井老師您的幫忙...不然我很可能會命喪於該處。」 「還有我在呢!我可絕對不會讓長次死在那種地方呢!」 小平太忍不住插入兩人的對話,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直直盯著長次看,模樣像極了完成主人指令後、等著獎勵的大型犬。 事實也的確如他所說,若沒有小平太的幫忙,光憑土井半助一人的力量、可能難以協助兩人完全逃離追兵。這條命,可說是被小平太給救回來的也不為過。 「嗯、我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呢...」 雖然從任務中全身而退了,但這次卻沒能真正帶走一些有形的成果,若不是因為意外發現了人口販賣現場,為了逃離而用盡了全力,要不然這次的成果應會很豐碩。 長次從懷中掏出了記事簿,上頭寫有一部份自己在交流會現場所見到的事物,他翻了幾頁後,腦中突然想起了那盆緋紅色的無言花。 當時,現場真的有太多值得記下來的花草,以致於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將這盆緋紅色的無言花寫在本子裡。但偏偏……那朵花美麗的倩影卻一直深深印在他腦中。 如果他的推算沒錯,葉無素喜應該跟堺一帶的商人有往來,若要找尋這盆無言花的線索的話,是不是需要拜託新兵衛的父親幫忙打聽呢……? 可是……真的有可能找得到嗎?長次心中總有一個預感,那盆無言花,似乎美得不像是世間該有的生物。 「嗯?長次、你的衣領好像夾著什麼……這是……紅色的花瓣?」 小平太伸手取下了長次衣領上的花瓣,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長次凝視著小平太手中的紅色花瓣,依上頭呈現的漸層色來看,這的確是那盆無言花的花瓣沒錯。可是,他不記得自己有伸手摘下花瓣,只是靜靜地欣賞而已啊? 難道是因為當時忙著行動,而不小心沾染上的嗎……? 此時,一股睡意突然襲來,讓他想起了自己原本就中了迷藥的事實,現在可能是因為身體從原本緊繃的狀態而放鬆,反而讓倦怠感跟睡意更加地強烈了。 「你好好休息吧!在我這裡、你大可放心。」 土井半助柔聲地勸他入眠,再加上室友小平太在身旁,讓長次終於能心無旁騖地睡上一覺。
※ ※ ※ ※ ※ ※ ※ ※ ※
隔日,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刺醒了長次的雙眼。 他緩緩起身,輕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接著,他看到自己手中落下了一片假睫毛。 這麼說來……昨天來到土井老師家後,就一直沒有卸掉這一身裝扮,昨晚那番折騰,妝可能也都花掉了吧……得趁現在趕緊換回原本的樣子才行。 此時,他的身邊傳來了一聲非常大的哈欠。 「呼啊———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嗯?我什麼時候回到家的?」 霧丸也經過一晚的沉睡,精神似乎還不錯,就在他環視了房內一遍之後,視線落在了面前的長次身上,正好與對方對上了眼。
「………早安啊、霧丸。」 「………妳不是……那個高貴的大姊姊嗎?為什麼會在我家?」
長次看了他一會兒,便將假髮取下,用手指擦去了嘴唇上的胭脂紅。 對於長次這個動作,霧丸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他小小的腦袋好像瞬間理解了什麼,一雙圓眼睛睜得越來越大,雙手不可置信地托起自己的雙頰。
「中、中在家學長———!?」 霧丸忍不住驚訝地叫了出來。
聽到室內霧丸的驚叫聲,在外頭梳洗的土井半助與小平太著急地跑了進來,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已經取下假髮、並用手抹去自己臉上妝容的長次,以及滿臉通紅的霧丸。 「………對厚,長次你還沒卸妝嘛!」 小平太接著將視線投向了另一邊的霧丸。 「霧丸,為啥你的臉會紅成這樣?長次……你是對他做了什麼嗎?」 長次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雙眼無奈地閉上。 「我什麼也沒做。霧丸……可能是被我卸了妝的樣子嚇到了吧……我去洗把臉。」 語落、長次便拖著自己受傷的右腳,往門外走去。 土井半助則是望著仍舊一臉貌似驚魂未定的霧丸,走到他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學長的妝,真的有這麼可怕?」 但霧丸這紅暈染滿一臉的模樣,看起來倒不像是被嚇到……反而是……像個小女孩看到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般的羞怯反應。 難不成他還沉浸在昨天扮成女孩的情緒當中嗎? 「霧丸,你還好嗎?」土井半助再次出聲呼喚了他。 「啊……我……剛剛那個……我沒發現到居然是、中在家學長……我……」 「你該不會是還沒從昨天的演技中回神啊?醒一醒吧!」 「不是的……我……」 正當霧丸情緒還未穩定下來,支支唔唔地想解釋時,梳洗完畢的長次又走了進來,靠近到了霧丸的面前。 此時他的臉,已經是霧丸所熟悉的、平時那帶有傷痕的嚴肅表情。 「中在家學長……?」 長次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遞到霧丸的手中。低頭一看,居然是昨天被買走的那枚鑲有梅花裝飾的別針。 「梅花,象徵〝堅忍不拔〞的精神。」 長次輕聲地對霧丸訴說著、自己在書上看到的知識。 「錢就不用還我了,這個、就當作是你努力工作的獎勵吧!昨天、你辛苦了。」 聽到長次對自己這麼說,霧丸感覺到除了臉上尚未退卻的熱潮之外,胸口也是湧起了一股暖流,熱到讓自己想說的話都卡在喉嚨裡,一句也說不出來。 「………!」 於是、他唯一能夠表達內心感動的方式,就是只有用身體緊緊抱住眼前這個、令自己尊敬不已的學長。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3-4 21:16:56

小長.緋紅梔子篇(三)

*長次、小平太家庭背景輕微捏造 在土井半助家接受了約莫兩天的治療與休息後,來到了長假的第四天。 雖然有進行了緊急的包紮,但畢竟土井半助並不是專業的醫生,幾經判斷下來,還是認為應該要把長次帶回忍術學園,讓身為校醫的新野老師看一看比較好。而且、長次自己也不希望叨擾土井半助太久。 「那就這麼決定囉!我背長次回去吧!」 原本土井半助還是放心不下兩人,想跟著一起回去……但小平太卻自信滿滿地表示沒有問題,要土井半助與霧丸好好享受剩下的假日。 雖然百般不願、但確實現在自己的腳並不是能正常行走的狀態,而且在住宅區也暫時借不到推車這種大型搬運器具,於是長次坳不過小平太的盛情,只能乖乖讓他背著,踏上回忍術學園的路。 長次無奈地輕輕靠上了小平太的肩與背,兩手往前扣在他的胸口上,小平太蓬鬆的髮絲隨著微風,輕搔著自己的臉,感覺有點癢。 「話說、以前我們常常一起跑到山裡特訓,若是其中一人累了,另一人就把他背回忍術學園呢!像這樣背著長次移動,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呢!」 背著長次在路上行走時,小平太突然沒來由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經他這麼一說……的確、現在這個感覺,讓長次胸中莫名湧起了懷念之情。 小平太還是跟以前一樣,背起自己來完全毫不費力,即使……自己已經比以前還高、體格也鍛練有成。 他應該也跟自己一樣、比以前還成長了不少。所以,會感覺他的肩與背,比之前還來得寬廣、溫暖許多,也是很正常的吧……? 「……謝謝你。」 長次輕聲地在小平太耳邊落下這一句道謝。 「怎麼了?突然謝我什麼啊?」 「你也需要回家陪陪家人吧?可你卻選擇來找我……」 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才剛經歷一場攸關性命的危機嗎?長次總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連早就習慣的小平太身上的氣味,彷彿都觸動了自己的心跳。 聽到他這麼說,小平太似乎想到了什麼,倏地停下腳步。 「吶、長次,我改變主意了。」 「嗯?」 對於小平太這句沒頭沒尾的發言,長次感到不解。 「你說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是吧?」 小平太稍微轉了個頭,看向身後的長次。 「那麼、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他臉上的笑容、宛如白日初升的朝陽般刺眼。
※ ※ ※ ※ ※ ※ ※ ※ ※
高大的門戶,寬廣的庭院,氣派的主屋與副屋,以及進到庭院後,就爭先恐後地跑過來迎接小平太的幼小弟妹們。 造訪七松家的機會並不多,因此每次來到這裡時,長次都還是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七松家腹地內各個建築物的規模、以及整體營造出的豪華感。 本以為一進了門,小平太就會把自己放下來,但他卻是一路背著長次進到主屋的廚房內。 「長次,你再做個南蠻甜點給我家的孩子們嚐嚐吧!廚房裡的材料都可以使用。」 小平太對廚房的傭人使了個眼色後,將長次放到廚房內的休憩處上。 「......你把我帶回家,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是啊!我之前就一直很想讓弟妹們吃到你做的點心了,剛剛背著你時、就突然想到現在是個好機會。」 還真是突發奇想啊!長次在心中如此吐槽了一下,但他在剛進門時、看到孩子們都簇擁到小平太身旁的模樣,也不難理解他愛護弟妹們的心情。 但是...長次總覺得好像有種不協調的氣氛。 「是我的錯覺嗎...?孩子的人數...好像比之前我來的時候還要多?」 「你還真細心,被你看出來了啊……」 小平太將背靠著廚房的門邊,望著庭院裡嬉鬧的弟妹們,臉上的表情卻是和現場氣氛不符的嚴肅。 「親戚那邊因為戰爭的關係,原本住處的村落領主戰敗了……土地有一部份被收走、房屋也被破壞了,所以就讓年紀還小的孩子們暫時來我家落腳。」 原來是有這一層原因啊……長次一邊在廚房內進行準備工作、一邊聽著小平太的話。 雖然在這個戰亂不已的時代,並不是稀有的事情,但要是發生在自己所熟悉的人身上,果然多少還是會有些令人難過。 戰爭,不只是奪走許多人的性命而已,還會奪走很多有形與無形的東西。 「但我家、現在倒也不是說有多安穩就是了……我父親工作的城,由於正處於軍事要衝,為了盡可能不捲入大名們的鬥爭當中,現在也是疲於交涉與準備物資。」 小平太自顧自地說著,視線仍然不離庭院的孩子們。 長次邊聽著他說、邊在腦中思考著接下來很有可能的發展。 如果真的萬一爆發戰爭的話,視城主的策略,小平太的父親有可能會一陣子無法回來,若演變成長期抗戰,就有很多可能性了……最壞的情況,就是七松家可能也會面臨土地與金錢被徵收、或是被趕出住家的下場。 七松家還有這麼多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顧,若父親的工作或頭銜一被撤掉,很有可能會遭到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產的窘境。 「所以……這就是讓你進忍術學園的原因?」 長次忍不住提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問。 「呵呵……或許吧!雖然我不知道父親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一步棋了,但畢竟身為忍者、就可以在這種時代賺戰爭財了嘛!」 小平太對長次報以一抹微笑,雖然……在長次看來很像是個苦笑。 會聯想到這個結果,並不是難事。畢竟、在他們進到忍術學園後,經過五年成長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就不知道看過多少中途離校的學長與同學們、面臨到同樣的遭遇。 這讓長次也不禁回想起、自己之所以進到忍術學園的原因……雖然自己跟小平太不同,只是一個平民之家出身而已,但同樣也不過就是為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求得一個能茍延殘喘的機會罷了。 所以,他為了不辜負家人的期待,進到忍術學園就讀,努力地鍛練自己,就是圖一個能夠成長到、足以堅強地活下去的方法而已。 「可是……我很慶幸進到忍術學園,認識了大家、還有長次呢!」 小平太再度換上了一如平時的開朗笑容,轉頭望向在廚房裡、正準備打麵糰的長次。 「特別是長次……你對身為戰爭孤兒的霧丸所展現的這份溫柔、實在太難能可貴了!雖然……」 小平太刻意壓低了音量,使得這句話的語尾、小聲到幾乎聽不見。 但是,長次卻感覺……自己應該是聽見了。

『我很是嫉妒呢。』

剛才小平太好像是這樣說的?還是……自己聽錯了? 南蠻點心烤好後,小平太就迫不及待地分享給了庭院內的孩子們。看著孩子們爭先恐後地將點心分食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最近應該都沒有什麼機會能嚐到基本三餐以外的享受。 可見得……七松家應該也是多少有受到一點戰事的影響了吧! 長次起身,正在盤算著方才製作點心時剩下的材料還有多少時,小平太拿著空盤子走了進來。 「小平太,你應該一口都沒吃到吧!我看剩下的材料還能不能……」 「沒關係的、長次!」 小平太拉住了欲繼續在廚房內作業的長次,阻止了他。 「你原本應該要好好休息的、是我任性地把你帶來這裡下廚,我要感謝你都來不及了呢!」 接著,小平太便抓起了長次的一隻手,在那隻手的五指上,還沾著麵粉的痕跡。 「小平太?」 就在他對小平太這個行為正感到疑惑時……小平太露出了個調皮的詭笑,然後伸舌舔了一口長次手指上的麵粉。 「………!你這是……」 長次對於他這個行為、先是感到一陣錯愕,接著意識到對方可能是在調戲自己,正想揮一拳過去時,小平太接下來說的話讓他停止了動作。 「……現在外面大約有五、六人在監視著我們。」 監、監視……!? 「最近常有可疑份子盯上我家,有可能是跟我父親上司敵對的那一方派出的忍者。」 「你說什麼……?」 長次立刻意識到、方才小平太離開廚房後,不只是將點心分給了庭院裡的孩子們,同時也發現了七松家宅邸外面有不速之客。 看小平太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慌亂,看來應該是已經有幾次應對的經驗了。 而庭院內早已沒有孩子們玩鬧的聲音,漂蕩著一股十分靜寂的氣氛。 「長次,看來…我要等到下次才能吃你做的點心了。」 語落、小平太便抽出懷裡的苦無,迅速地離開廚房,並跳上了七松家主屋的屋頂。 沒多久,長次就聽到了外頭傳來武器互相敲打、碰撞的聲音,應是小平太已跟外頭的可疑份子打了起來。 雖然自己有傷在身,但長次也不想只讓小平太一人去應戰,於是他緩緩移動到了副屋的陰暗處,先觀察小平太與對手的戰況,初步判斷可能需要對付的人數。 經過幾分鐘的觀察,他發現進到宅邸內、與小平太對戰的人大約有三人,宅邸外頭可能也有潛伏……由於外頭已經是夕陽剛沒入山頭、正要拉下夜幕的灰藍色,多少還是比真正的夜晚還要明亮一些,因此,長次謹慎地利用七松家各建築物之間的暗處,移動到了接近門口的地方。 就在他往外瞧沒多久,就看到宅邸外頭不遠處的大樹上,閃著一道微弱的青光。 不妙!那個該不會是…… 「小平太———!快跳下來!」 長次從地面抓起了一顆石頭,往小平太的方向用力擲了過去。 聽到長次奮力嘶吼的小平太,也意識到了遠處的危險,迅速地往下一躍,就在這個瞬間,一聲巨響傳出。 「哇啊!!」 一名剛才與小平太對戰的忍者,被長次所擲出的石頭砸中,一時還沒來得及追上小平太的行動,就因為這聲迅雷不及掩耳的巨響、而從屋頂上被擊落了下來。 「………果然、是火槍嗎?」 小平太立刻移動到了長次身旁,與他一起躲在門口旁的暗處。 敵人擁有火槍的話,可以推測到應是跟伊吹山的追兵為同一集團的忍者……沒想到,居然猖狂到七松家這裡來了嗎? 再繼續待在七松家的話、太危險了。 長次與小平太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接著,小平太便用蠻力將長次整個身體扛在一邊的肩上,迅速奔出了七松家的大門。 可疑份子們見狀,便一個接一個地往兩人奔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被扛在小平太肩膀上的長次,看到這些忍者全都追著小平太的身後而來,判斷出這些人應該是在監視七松家時、發現了前幾天從伊吹山逃跑的自己,而轉移了目標到自己身上。 如真是這樣的話,如果自己再一直待在七松家,只會讓七松家的人面臨巨大的危險之中。 「小平太……」 「有話等晚點再說吧!現在還是趕緊把這些人引到更遠的地方比較重要!」 雖然現在自己無法看到小平太的表情,但從語氣聽來,他仍然跟平常一樣充滿了精神,完全沒有因為襲擊而受到影響。 明明在這段難得的長假裡,就遇到了至少兩次的災難般遭遇,但他卻能保持一貫的開朗來面對這些事情...這也是、迫於生長環境以及時代的無奈嗎? 兩人在後方忍者的追趕下,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人煙罕至的某個山頭上。 山裡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但由於對手人數眾多,又都是高手,再加上有火力較強的火槍,很快地兩人就被逼到一處接近懸崖的山路邊。 長次從小平太身上跳下,抽出懷裡的繩標,他先是給靠近自己的敵人幾個迎頭痛擊後,再丟出手裡劍與刺菱,意圖讓敵人無法再靠近。而另一邊的小平太則是用苦無擊退了幾名敵人。 此時,遠處又傳來一聲巨響,火槍的子彈打到了長次腳邊的地面,發出了難以忽視的細煙。 長次很清楚這一發打擊,只是警告,下一發子彈可就不會像這樣打偏了。 可惡...難道要到此為止了嗎?

「長次。」 「嗯?」 「你...願意把性命交給我嗎?」 「你在說...什麼...?」

長次轉頭,望向身後與自己背對著背的小平太。 小平太臉上、仍然掛著熟悉的自信笑容,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透露出一種不容動搖的堅毅。 而兩人身後,再退一步就是深不見底的峭壁懸崖。 瞬間、長次馬上理解了小平太說這句話的意圖。

「......你是認真的?」 「如果是跟長次一起的話。」 「......傻瓜。」

雖然嘴裡在吐槽對方的想法太過瘋狂,但是...能夠跟著他一起戰鬥到現在的自己,應該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眼下這個十萬火急的事態,也不容許他們有太多的思考時間了。對忍者來說,只要有一瞬間的猶豫,都有可能會賠上性命。 既然知道往前走行不通的話,就只剩下往後走這一條路了吧...反正背後的同伴都願意一起上路了,何不瘋狂這一次? 「嗯。」 簡單的一個回應,就足以讓小平太理解了長次的覺悟。他對長次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後,雙手緊抱住對方的身體。 而長次也用雙臂緊緊地回抱著他。 就在敵方忍者察覺到不對勁,欲進行下一波攻擊時,兩人縱身往後一躍,跳下了萬丈深淵。
※ ※ ※ ※ ※ ※ ※ ※ ※
從高空往下墜的過程中,兩人往山壁處丟出了幾次勾索,試圖減緩身體往下掉時越來越快的速度。 好不容易勾索在途中纏住了山壁上的一根樹幹,卻因為承受不住兩人往下掉的重力,終究還是被扯斷,只幫兩人爭取了些許的緩衝時間。 就這樣反反覆覆幾次的緩衝,兩人的身體離懸崖底部的樹林越來越近了。 情急之下,長次除了勾索之外、也丟出了繩標,在兩人的身體即將進到樹林時,盡可能地纏住了樹木頂端的枝頭處,而他另一隻手則從頭到尾都緊緊地抱著小平太。 但果然還是下墜的重力太強,纏住樹木頂端的繩標還是硬生生地被扯斷。 幸好兩人的身體已經離地不遠,繩標所製造出的緩衝時間,已足夠讓他們迴避了高空墜落致死的風險。 於是,兩人就這樣一路往下墜,從樹林頂端穿梭到樹林內,最後、長次的身體掉到了其中一棵粗壯的樹幹上,而小平太則是與樹幹擦身而過、掉到了樹木下方的草叢內。 「嗚……痛……」長次忍著身體與樹幹相撞時產生的疼痛,硬是攀著樹幹爬了起來。 他往下一瞧,看到小平太的身體落在樹木底下的一片白色花海上,一動也不動。 長次立刻往下跳到他身邊,著急地確認小平太的安危。 「小平太、小平太!醒醒啊!」 長次用了幾乎是大喊的音量在呼喚著他。 雖然自己早就做好了拋出性命的覺悟,但是……他也不願意只有自己一人得救。尤其是眼前這個、不知道已經救過自己多少次的同伴。 明明眼前這個人…擁有忍者最高的才能與素質,遇到危及生命的險境時,其實可以拋下一切逃跑的、包含受傷的自己。 可是,他不僅沒有這樣做,還願意以自身的性命,獲得同伴的理解與絕對信任。 就為了、在生還機率極低的險境下,一起逃離敵人的追捕。 「小平太……!」 長次用力地搖著他的身體,卻還是不見對方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這傢伙……明明還說想再吃一次自己親手做的點心呢!他可不允許這個約定、就這樣不了了之。 此時……突然有一股劇烈的悶痛感襲上胸口,像是要炸開似地,讓長次感覺某種氣勢極強的嘔吐感,即將從喉嚨處急速湧到口腔內。 這種…讓自己難以忍受、混著苦澀的痛感,到底是什麼……!? 長次下意識地用手摀住了自己的嘴,接著,數不清的緋紅色的花瓣從他的指間爆發了出來…其氣勢有如水壩洩洪般、不停地從長次的嘴裡與指縫間湧出,迅速地將兩人身下的花海染成一片紅。 難受地吐了一陣子後,症狀總算停了下來……就在長次拭去了因嘔吐力道過猛而迸出的淚水後,映入他眼簾的是…差點要被紅色花瓣所淹沒的、小平太吃驚的表情。 「長次……這到底是……什麼……?」 小平太緩緩起身,呆然地凝望著兩人身下染成一片、猶如血海般令人恐懼的紅色。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3-11 22:10:19

小長.緋紅梔子篇(四)

拆下了包裹著受傷腳部的繃帶後,一股混著藥味的血腥味在醫務室內漫開,這股刺鼻的味道,讓伊作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是為了治療火槍所造成的傷、而使用的特殊藥劑嗎…?」 伊作小心翼翼地將長次的右腳抬起,將沾上藥水的消毒棉布輕輕地覆蓋在傷口上方,藥水滲進傷口內的刺痛感,讓長次眉頭鎖得更緊了。 「幸好土井老師做了適當的緊急包紮,傷口看來應該沒有感染,這幾天只要固定換藥跟繃帶,就可以自然癒合了。」 新野老師將用剩的藥材收回身旁的藥櫃後,臉上的凝重表情依然沒有消失,他眼神充滿憐惜地望著坐在自己面前,安靜地接受治療的長次。 「沒想到這個交流會竟讓你遇到這麼多危險,沒事先調查好就讓你去執行任務,實在是我這個做老師的失職。」 「不、我自己也不夠小心,而且沒能帶回太多成果,實在愧對您的期望。」 長次語氣平穩地道出一字一句,其冷靜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剛經歷過一場足以危及性命的逃脫戰…但從他身上各處的髒污、以及衣物破損程度來看,就足以說明了一切。 「而且更麻煩的是……連你也患上了『吐花病』,這下、不得不先暫停調查了。」 雖然感到很不甘心,但現在自己的確沒有其他心力去應付這個疾病以外的事情…長次一想到這裡、也只能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在他跟小平太經歷了多位忍者的追捕、總算是平安無事地逃到懸崖下方的樹林裡時,因為『吐花病』的發作,讓小平太發慌地將長次整個人抬起,而且用上了似乎是平生最快的腳程、抵達了忍術學園。 對於完全不知情的小平太來說,吐出花瓣這件事,應該真的嚇得他不輕。方才他還一直不停地追問著伊作、自己是不是患了嚴重的肺病,為什麼會吐出如同血一般、鮮紅欲滴的紅色。 平時總是不拘小節、開朗活潑的小平太,居然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自己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而為了不讓貌似驚魂未定的他干擾治療,伊作先請他暫時待在醫務室外頭等待。 不過......比起罹患了吐花病的事實,比較讓長次意外的是……自己居然對小平太抱有愛慕之情。 雖然他也不得不承認、小平太的確具有身為男性的魅力,但他一直以為自己頂多就懷有室友的情誼而已,怎麼會演變成這種難以處理的局面呢…… 原來、這就是伊作所體會過的苦澀、還有無力感嗎? 「伊吹山的交流會、以及忍者集團的事情,已經請校長認識的忍者業界高手協助調查了。近期應該也會有幾位職業忍者幫忙監視學園周遭的動靜,不會讓學生們再次遇到危險。你完全不需要擔心,先好好調養身體吧!」 新野老師柔聲的安慰著他。
其實,身體上的傷痛並不是最令人擔心的…反而是這份壓抑在心中的情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也無從宣洩。 他並不是沒有勇氣告白,只是這個疾病麻煩的地方在於,若不是兩情相悅,則無法痊癒……況且在這之前,連會不會有傳染的風險,都不得而知。 「咳……咳哼……嗚……!」 一旦胸中感到苦澀,這股劇痛與嘔吐感就會相伴而來,簡直就像是在告訴自己,這份難以實現的感情,是個會侵蝕身心的毒藥。 長次奮力地緊緊摀著自己的嘴,盡可能壓低咳嗽的聲音,但緋紅色的花瓣還是不斷從他指間竄出,一片又一片地落到地面上,點綴成一片紅。 伊作心疼地替他拍了拍背,表情也十分懊惱。 正因為他體會過這種無力感,所以更清楚這種事情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旁人完全無法插手。 現在,就連他也只能聽從新野老師的建議,將長次帶到隔離小屋內,並盡可能地想辦法找出治療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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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平太與長次回到忍術學園後,轉眼就來到了長假的第六天,雖然還有一天的假期,但學園開始陸續有老師與學生回來。 土井半助收到了忍術學園的聯絡,知道了兩人已經回到學園的事情,同時,因為伊吹山的事件,為了保護學生能安全回來,教師都被要求提早回到學園做準備,並注意學園周遭是否有可疑人物逗留。因此,他不得不提早一天回去。 但他無法放下霧丸一人待在自己家裡,因此,為了讓霧丸願意跟自己一同回到忍術學園,他只好搬出長次受傷還未痊癒這個理由。 果然,霧丸一聽到長次的傷還沒好,就寧可放棄一天的打工機會、甚至還主動說想回學園找他了。雖然是自己希望的結果,卻讓土井半助覺得明天可能要下紅雨了。 這傢伙...真的很喜歡長次這個學長吧! 與霧丸一同回到學園後,兩人先去醫務室確認了長次與小平太的狀況,接著,就是被伊作告知長次進了隔離小屋、不能跟任何人接觸這件事。 「...霧丸,你還有假期作業沒寫完吧?先給我回房間補寫。」 土井半助察覺到伊作似乎隱瞞著什麼,於是他先將霧丸哄回自己的房間後,跟伊作打聽出了來龍去脈,只是…他沒想到居然會聽到「吐花病」這個疾病的事情。 這種聽起來感覺很偏離現實的疾病,倒是引起了他想了解的好奇心。 離開醫務室之後,正當他在煩惱該不該去隔離小屋看長次的狀況時,腳卻不自覺地走到了六年級學生的宿舍。在那裡,他看到了似乎是對著牆壁發呆的小平太。 「小平太!你沒事嗎?」他向小平太打了聲招呼。 「啊……土井老師。」 小平太被他這麼一喊,貌似是回了神,但土井半助卻覺得他安靜地有些不尋常。 於是他走到了小平太的身邊,此時……他才發現小平太剛剛並不是在發呆。在他視線的前方,有一面爬滿了植物葉子的牆,而他剛剛就是在凝視著這面牆。 「這是……牽牛花的葉子?」 「嗯!這是在幾個星期前、長次親自播種下去的牽牛花。」小平太的聲音依然很有精神。「現在長出葉子來了,應該再過幾個星期,花應該也差不多會長出來。」 這片牆上葉子繁盛的模樣,可以看得出來是長次悉心照顧的成果,如此一來,等天氣開始變熱後,就能看到這一面牆開出漂亮的牽牛花吧! 不過、這面牆除了牽牛花的葉子以外,還有一點讓土井半助覺得有種不協調感……他看了看六年級宿舍周圍的景像後,瞬間理解到這種不協調感的原因了。 「是說、常常在校內破壞東西的你,居然只有這一面牆沒遭到毒手,保持得如此完整。」土井半助忍不住揶揄起了小平太。 「喔……是這樣嗎?我自己倒是沒發現。」 小平太再度將視線投往爬滿牽牛花葉片的這一面牆,沉默了幾分鐘之後,開口了。 「可能是因為、長次總是習慣在這一面牆種植花朵吧……以前我們一年級的時候,種牽牛花的作業就是在這裡進行。」 沒料到這個時候他會提到長次的名字,土井半助靜靜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那時…因為我太調皮,曾經不小心破壞了這面牆,也影響到了長次的盆栽。當時、剛好也是長次因為過度進行繩標的鍛練而弄傷自己臉的時候。當他發現盆栽被我弄壞後、那個表情……」 小平太說著說著,頭低了下去。 「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吧……明明他因為臉受傷、而作不出什麼明顯的表情,也說不出什麼話,但那時,我卻從他的臉上、感覺到了內心強烈的悲傷與憤怒。」 小平太轉了個頭,望向了土井半助,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凝重……但又像是懊惱。 「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在這面牆前遊玩了……」 土井半助聽完他的話後,似乎理解了些什麼,嘴角輕輕地揚起。
「………你很珍惜長次呢!」
聽到他這麼一說,小平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雙頰莫名地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因為他實在是太溫柔了吧……我只是想守護著這份溫柔、才會……」 所以長次去伊吹山執行任務的那天,你才會不顧一切地想救他,還把他帶回自己家,甚至、願意賭上自己的性命,與他一同跳下懸崖峭壁嗎? 土井半助在心中如此想著,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 「那麼、你不跟他說,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土井老師……?」 「你現在肯定也在煩惱,長次被送回來後、怎麼樣都不肯跟你接觸的原因吧?」 「我只知道他生病了,但是......」 「這也是長次的溫柔吧!因為...這個疾病很有可能會傳染,而他...不想讓你體會到跟他一樣的痛苦。」 「......長次他......」 小平太開始回想起、當初看到長次吐出花瓣時,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比起緋紅色的花瓣,當時長次那個看起來很驚訝、但卻也包含了無助,還有像是絕望般的神情,才是更深深地烙印在自己腦海裡。 長次是忍術學園裡最緘默、也是最不茍言笑的人,但他的內心思緒、比誰都要來得細膩,感情也是比誰都要來得豐富,心中的熱情之火也比任何人都來得旺盛……這一點,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嗎?
願意跟我一起踏進可能無法生還的萬丈深淵,但卻自己一人獨自對抗著這份痛苦。如果不能為他分擔,自己到底有什麼資格可以稱為長次的伙伴呢? 想著想著,小平太立刻轉了個身、往隔離小屋的方向迅速奔了過去。 土井半助雖然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行動,但還是擔心一向行事衝動的小平太會惹出事端,於是也跟著他的腳步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小平太一抵達隔離小屋後,什麼都不說地就用蠻力將緊閉的門扉給破壞掉……而待在裡面的長次,則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行動嚇到,一臉驚恐地望著他。 「小平太……不是說要你別……」 「長次、你太狡猾了吧!憑什麼要獨自一人承受這種痛苦!?」 小平太站在門外,用著幾乎快等於是咆哮的音量,對著屋內的長次說話。 「為什麼……不讓我也一起分擔呢?我們不是……」
就在他即將脫口而出「室友」這個詞彙時,突然感到心頭一緊。 我真的只把長次當成室友看待……而已嗎? 為什麼……為什麼……胸口會出現這份難以形容的刺痛感……?
在小平太語塞時,屋內突然射出了一股力量,伴隨著這股力量的強風劃過了他的左臉、削去了他額邊的幾根髮絲。 是長次的繩標,刻意射偏到小平太的左邊……這很明顯、是長次的警告。 小平太將視線拉回屋內,看到的是長次那張、讓人一眼見到就會恐懼的笑臉。 「………給我離遠一點!」 長次也用了接近吼叫的音量出來,散發著兇狠的氣息,要小平太不准再接近一步。 「我不要!」小平太想都沒想、馬上反駁了長次的要求。 「你敢再來,我這次就不會再射偏了,做好覺悟吧!」 長次擺出戰鬥的姿勢,看來是認真地想把小平太趕離自己身邊,但他也很遵守隔離的原則,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屋內。 「……你要攻擊的話就儘管來吧!我早就做好覺悟了!」 小平太似乎也被長次的行為給挑撥了起來,用了幾乎是全身的力量、即將衝進屋內。 長次看他不願意聽自己的話離開,情急之下再度射出繩標,鋒利的繩標前端就這樣、直直地劃過了小平太的左耳,發出了切開皮膚的聲音。 「………小平太!」 沒想到小平太居然真的沒有退卻,就這樣接受了自己的攻擊,長次心中一陣慌亂,正想移動腳步時,右腳一陣刺痛傳來。 「嗚……!!」 長次一個吃痛,右腳便下意識地往下跪,就在他舉起雙臂想抵抗小平太衝過來的氣勢時,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極為巨大的蠻力給納進了對方的胸膛。 小平太用右臂將長次緊緊地鎖在自己的懷抱裡,而左手則是抓住了他握著繩標的手,以防他再次攻擊自己。 長次驚覺到自己現在跟小平太是身體緊貼的狀態,心中一個緊張,胸口突然又湧出了那股熟悉的劇痛、以及嘔吐感。 「小、平太……快離開……」長次用另一隻沒被箝制的手,奮力地想推開緊抱著自己的小平太,但無奈自己的力氣比不上認真起來的他,於是…… 劇烈的咳嗽聲、以及嘔吐聲,在屋內響起。
「咳……哼、呃……咳、咳、呃、嗚呃!咳哼、呼呃、咳、咳嗯!」 長次因為劇烈的咳嗽,上半身不斷地反彈與顫抖,空著的那隻手也開始掙扎地用力搥著小平太的背,但小平太卻絲毫不動搖,只是一昧緊緊地抱著他。 緋紅色的花瓣,從長次的嘴中噴出、在小平太肩膀上散落,染紅了兩人身下的地板。
「長次……!!」 直到這樣緊緊地擁抱著對方,他才知道這股發作的力量有多麼強、勁道有多麼大。 遠比那天長次在土井老師家接受右腳的治療時,掙扎的力量都要來得大上許多。 等到這股宛如像在長次體內肆虐的風暴平息後,長次似乎是被症狀折磨得全身無力,只能用空著的那隻手輕輕地撫上小平太的肩膀。 「小……平…太……耳朵……」 竄進鼻腔內的微弱血味,讓長次知道自己剛剛的第二次攻擊,傷了小平太的左耳。 「別……這樣……快…放開……我……」 已經咳到沙啞的喉嚨,奮力地擠出一絲絲微弱的聲音。 「我這種傷,比起你所受到的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 小平太又用上了更強的力道將長次擁緊,讓長次開始感覺到自己握著繩標的手被捏痛了起來。 「你會為我的傷感到心疼,可是……你就不能理解我也會疼嗎?看到你這麼痛苦、我的心可是比你疼上好幾倍啊!」 這一番話,讓長次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小…平太……?」 「你都願意付出性命跟我一起跳下懸崖了,為什麼卻不讓我跟你一起體會這種痛苦?我們不是都一起渡過那些生死交關的困難了嗎?」 小平太這次並沒有大聲咆哮,而是用兩個人可以聽到的音量,在對長次訴說著自己的真心話。 「就算會被傳染也好,就算你不願意,我都決定了、要守在你身邊,一步也不離開!」 小平太的語氣當中,透露出了不容許對方質疑般的直率與堅定。 被他緊緊圈在懷中的長次,感覺到小平太從胸口傳來的心跳以及體溫,是自己從未感受過的熾熱,溫暖到讓他有種全身都被對方感染、像要跟著燒起來的錯覺。 「小……平、太……你也…太、霸道……了……」 長次似乎是放棄掙扎了,他只能用空著的那隻手,輕拍著小平太的肩膀,表示微弱的不滿。 「只有這一點我是絕對不讓步的!因為我………」 小平太這段話語的後半句,被身後傳出的門板崩落巨響給掩蓋了過去。 等土井半助靠近到隔離小屋被徹底破壞掉的門板邊時,映入他眼簾的,是坐在鋪滿緋紅色花瓣的地板上、綻放著燦爛笑容的小平太,還有表情難得平穩、似乎在淺淺微笑的長次。 以及,躺在長次雙手中的、一朵泛著淡淡黃金色的白百合花。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在相視而笑。 「真是的,你們兩人要打架、也別選在這種地方打啦!」 土井半助雖然嘴上抱怨,但臉上卻掛著彷彿鬆了一口氣的溫暖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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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長次的「吐花病」已經靠自己痊癒之後,新野老師跟伊作才真正放下心中的大石。同時、伊作也很佩服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問題就得到了解決。 果然是因為小平太那種急躁的個性使然嗎……? 不過、比起自己當初罹病的情況,這次兩人能夠僅僅只是破懷掉隔離小屋的門板程度、就獲得了兩情相悅的承諾,可以說是萬幸了。 就在他們一群人在醫務室裡談笑時,門外傳來了一股急迫的腳步聲,接著『唰———』地一聲,紙門被拉開了。 「中在家學長……身體、還好嗎……?」 來人是霧丸,他一臉擔憂、且喘著氣地奔跑到醫務室門前,看起來似乎非常地緊張。 長次看到他,只是默默地瞇上雙眼,面無表情地說出沉穩的字句。 「我還好,不用擔心。」 「可是...學長的腳...」霧丸看到他的右腳仍然裹著繃帶,知道這是在伊吹山受的傷。 長次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再過幾天就會好了,沒事的,謝謝你。」 即使是面對學弟的關心,長次的表情依然不為所動,但他的動作,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嘿嘿、長次現在心情很好呢!」 小平太臉上的笑容,已經開朗到雙眼都瞇成了一直線,彷彿就像是連同長次的份一起,表達出了兩人份的雙倍喜悅。 「小平太,你看得出來啊?」 對土井半助來說,長次總是擺著那張不茍言笑的嚴肅表情,老實說,真的很難判斷出他的心情好壞……雖然知道他個性穩重、溫和有禮,但就是會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距離感。 「當然囉!只要是長次的事情,我都最清楚不過了!」 小平太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自信的光輝。 「還真敢說、明明剛剛還跟長次打了一架。」伊作沒好氣地替小平太的左耳上藥,忍不住吐槽了他這一句。 「我、我也看得出來中在家學長的情緒!還聽得出來他的輕聲細語是在講些什麼喔!」霧丸似乎是不服輸似地,跟著宣稱自己對長次的了解程度有多深。 「是嗎、霧丸,你該不會是想跟我比誰對長次最了解吧?」 「比體力我當然比不過七松學長,可是……我至少也是圖書委員會的一員!所以……」 面對小平太投過來的挑撥般的眼神,霧丸也不甘示弱地反擊了回去。 「喂喂喂……你們兩人、別在醫務室又要挑起爭端啦……」 伊作看到似乎又有新的爭執即將爆發,無奈地出聲想要制止。 此時,坐在一旁的土井半助突然發出了一句帶著責備語氣的質問。
「霧丸,你作業寫完了嗎?」 「…………啊」
於是,醫務室裡的笑聲,立刻換成了熟悉的兩人師生叫罵聲。 長次安靜地望著眼前的同學、老師、學弟、以及伙伴的嬉鬧與叫罵,眼神平靜如水,但嘴角卻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地,上揚了一些角度。 這一天,便在清冷的初春微風吹拂之下,逐漸拉下了夜幕。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3-11 22:23 編輯

天空藍鯨 發表於 2024-3-26 21:25:59

小長.緋紅梔子篇(五)

*有輕微捏造霧丸家人
人聲鼎沸的市集內,充滿了在各個攤位與店家來來去去的人潮,小販也卯足了全力叫賣著,若是仔細一瞧的話,在這些人潮當中,有不少是女性。 而在這個熱鬧的市集當中,有一間規模小小的、不起眼的茶屋,門口前的長椅上,坐著兩名打扮高貴,手持市女笠的女性。 兩人腿上都擺著一盤紅豆糰子,一邊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們,一邊優雅地將糰子送進自己的嘴裡,在如此熱鬧的氣氛當中,兩人的存在並不是很顯眼。 「……打聽了一整個上午,似乎沒有得到有關『葉無素喜』這位大名的情報呢。」 「……有可能是因為讓我逃跑成功了,所以先隱姓埋名、不然就是換了別的名號了。」 「但貌似花草交流會還是有其他大名會辦……雖然不一定會是犯罪組織,但也許需要跟老師們報告一下,同時請官府注意呢……」 「………是啊。」 兩人的外表雖為女性,但聲音卻低沉如男人,僅用雙方可以勉強聽到的音量進行對話。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可以得知,雖然是以女裝扮相示人,但這次僅僅只是打聽情報的任務而已。 「…話說、長次你推薦的這間店看起來不起眼,糰子卻很好吃呢。」 「…之前出任務時偶然吃到的,我想應該符合仙藏你的喜好,所以……」 「長子!仙子!」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音量不小的叫喚聲。 兩人往聲音出現的方向看去,迎面而來的是偽裝成武士的小平太與文次郎。 看來這兩人應該也打聽得差不多了,是該結束任務,踏上回忍術學園之歸途的時候了。 雖然「吐花病」事件已得到解決、暫告一段落,但這次畢竟牽扯到了犯罪組織的行動,為了保全忍術學園師生的安危,學園長決定還是要請身手較熟練的教師進行隱秘調查,而他也動用了部份職業忍者的人脈協防忍術學園。 由於六年級學生當中有人受傷,因此學園長決定不再讓六年級執行潛入、而是改為進行簡單的打聽情報任務。 而經過六年級的六人彼此討論過後,除了最清楚伊吹山一帶、以及交流會細節的長次之外,也讓最擅長女裝的仙藏加入,再次一起混到伊吹山山腳下市集中,從最主要的女性客層中打聽情報。 而鑑於長次受傷的經驗,這次六年級學生們決定再讓同一寢室的小平太與文次郎隨行,因此,四人偽裝成兩對武家的夫妻,來到了伊吹山腳下的幾個市集進行任務。 「雖然我跟文次郎有跟幾個武家往來的市民打聽消息,但貌似這些人都沒聽過『葉無素喜』這個名字,有可能是隱姓埋名了、不然就是……」 「知道的人,都被處理掉了吧。」文次郎一臉嚴肅地接了小平太的話。 「……看來再這樣下去應該也得不到更多成果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忍術學園吧!」 仙藏說完、便將自己剩下一串紅豆糰子的盤子遞給文次郎。「喏。」 文次郎對他這個動作皺了皺眉,伸手接過了盤子。 「你這樣很像是在拿飼料餵狗的感覺耶!」 「我可什麼都沒說,你不要的話就給小平太好了。」 雖然仙藏嘴上這樣說著,但嘴邊露出的笑意違背了他的話。 「小平太可不需要你的這一支糰子呢!你看。」 文次郎指了指一旁的小平太與長次。 只見長次主動將紅豆糰子從盤子拿起、遞到小平太面前,而小平太則是自然地就將嘴湊上去咬住了糰子前端,一臉滿足的笑容。 「慢慢吃,不然會噎到。」長次面無表情、語氣平穩地說著。 「這紅豆糰子真好吃!」小平太臉上的笑容宛如得到糖吃的孩子般開心。 接著,長次從懷裡取出了手帕,輕輕在小平太的嘴邊擦了一下。 「嘴角沾到紅豆泥了。」 「謝謝啦、長子!」 接著、小平太看著長次的臉,隨即伸出右手的大姆指、輕觸了他的唇角。 「………?」長次對於他的動作感到不解,但他並沒有逃避。 而小平太將碰觸過長次嘴唇的姆指,移到自己的嘴邊輕舔了一下。 「長子妳的嘴邊也沾到紅豆泥囉!呵呵!」 兩人的動作自然流暢,完全沒有任何猶豫或停擺,好像對兩人來說、這不過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是說、這兩人剛剛的互動還真符合現在的裝扮,簡直就像是你儂我儂的夫妻似的。」 文次郎表面上雖然在吐槽,但卻是帶著微笑在看著兩人。 「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偽裝成夫妻的任務中嗎?那麼……身為我夫君的你,是不是也應該要跟我做些什麼?」 仙藏聽到他這麼說,忍不住開始揶揄起自己的室友來……也許是想看看總是對任務很忠實的文次郎、會對自己這個提議有什麼反應。 果不其然,文次郎似乎是沒料到仙藏會蹦出這一句話,表情除了驚訝之外,雙頰居然浮起了像是害臊的淡淡紅暈。 真是個純情的人啊……就是這樣、才會讓我覺得逗你這件事充滿樂趣啊……仙藏在心中如此想著。 「喔、對了!說到這個,剛剛文次郎好像在某個攤位買了要送給仙子的禮物耶!好像是髮飾吧?說很適合仙子喔!」 小平太不經意地拋出了這一句話,彷彿震憾彈一般,讓文次郎的臉瞬間刷成一片紅。 仙藏也對小平太這一句發言感到驚訝,再看了文次郎一副被說中的反應,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好像也……變得有點熱? 「文次郎,快給仙子戴上啊!肯定很好看喔!」小平太依然掛著一臉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催促著文次郎付諸行動。 「真是的,這樣扭扭捏捏,哪裡像個武士了。」 若不是小平太刻意說出來,仙藏心想,依文次郎的個性,大概會拖很久才會交到自己手中吧!而且還會是用很彆扭的方式。 「我……我可是怕你不喜歡啊!畢竟這是女裝時才會用得到的東西……」 文次郎從懷裡摸出了一支髮插,上頭鑲有一朵木製的淺紫色花朵。 就在文次郎因為害臊而遲疑著要不要別在仙藏頭髮上時,在一邊凝視著兩人的長次出了聲。

「這朵花……看起來像是龍膽呢。」 「龍膽?那是什麼?」小平太貌似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植物的名詞,歪著頭表達不解。 「我最初也是只有在書上看到,後來是潛入交流會時,真正見到龍膽花本身的模樣。因為花朵偏小、又多為藍色,很少看到有裝飾品會用到龍膽花。不過……它是能在險惡的環境中生長的花朵,而且藥用價值極高,所以才會在交流會上出現。」 長次解說時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柔和,似乎隱約感覺得到、他像是在對仙藏淺淺微笑。 「雖然散發著低調的美,但自身的價值比外表的美還出色。」 接著長次將視線投往了站在仙藏身邊的文次郎。 「這不是很適合仙藏嗎?文次郎真的很會挑禮物呢。」

沒料到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長次、居然會說出這麼多話,而且還是在誇讚,文次郎除了驚訝之外,臉上的潮紅更是延伸到了耳朵跟脖頸。 「夠了,你們別再說了……」 此時,文次郎身後突然冒出了一個似乎熟悉、又不像是常聽到的聲音。 「你要是再拖拖拉拉,就由我來給仙子戴上好了。」 四人被這一個不屬於他們的聲音給嚇到,正想進入備戰狀態時,聲音的主人從文次郎身後竄了出來。 「呦、好久不見了。」 是山田老師的獨子.山田利吉。他穿著一身便服,只背了一個簡單的行囊。 「利吉哥!?」 四人沒想到憧憬的忍者前輩會出現在這裡,對於自身現在的扮裝模樣感到有點不自在,尤其是女裝扮相的仙藏與長次兩人。 「幹嘛這麼慌張?你們四人的變裝很完美啊!」利吉從文次郎手中抽走那個髮插,一手撫上了仙藏的臉頰,一手將髮插別到了他柔順的頭髮上。 「立花,你的女裝扮相似乎技術又更進步了?再配上這一枚髮插,看起來更美了。」 利吉又再將視線投往了旁邊的長次。 「中在家的女裝也進步了不少呢!應該是立花幫忙的吧?」 利吉用極為溫柔的手勁輕觸著仙藏與長次的臉頰,再配上他爽朗的笑容,讓原本就憧憬著他的兩人、已經上有腮紅的臉又加深了一層紅暈。 這畫面看來,就很像是一個帥氣的男子在對兩名婦女搭訕。看到仙藏跟長次宛如見到心上人般的羞澀反應,讓一旁的文次郎跟小平太覺得心中有點不是滋味。 「……話說、利吉哥為什麼也會在這裡?」 最先回復冷靜的長次,拋出了這個另外三人也想問的問題。 「伊吹山的事情,我也從父親大人跟土井老師那裡聽說了,我想忍術學園現在應該需要一點人手吧!於是就先排開工作了。畢竟,忍術學園有很多我想保護的人呢!」 利吉將手拉離了仙藏與長次的臉頰,往前走了二、三步,然後轉過身望向四人。 「你們的調查任務應該已經結束了吧?我也跟你們一起回忍術學園吧!」 中午的陽光,正熾烈地打在四人所在的街道上,為人聲鼎沸的市集增添了更多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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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回到忍術學園,跟學園長、以及教師們報告完偵察任務的成果後,離開了學園長的寢室。 一回到六年級宿舍,就看到土井老師與霧丸站在庭院門口邊,似乎是在等待他們。 「你們辛苦了。」土井半助對他們展露出溫柔的微笑。 「霧丸怎麼也在這裡?是來找長次的嗎?」 小平太沒有多想地就拋出了這一句疑問。 霧丸一聽到他這樣問,雙頰頓時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看到霧丸的反應,讓小平太想起剛剛回到忍術學園時,他就感覺到霧丸似乎一直緊盯著扮女裝的仙藏與長次瞧,難道...連這傢伙也開始對這兩人有所心動? 不過...他這個反應似乎...跟之前長次在土井老師家療養時很像...這到底代表著什麼? 「這麼說來、之前你發現到長次扮女裝出任務時、也是這樣的反應呢!是讓你想起了什麼任務時的事了嗎?」 「經小平太這麼一問,我也有點在意呢!」 土井半助也跟著追問了起來。 霧丸對於兩人的疑問,起初先是眼神游移了一下,接著他望向還帶著女性扮相的長次。 長次似乎也很好奇的樣子,正往自己的方向看,那對上了妝、如女性般的柔媚雙眸下,似乎帶著溫和的眼神,靜靜地等待自己開口。 「...我、只是覺得...中在家學長的女裝,很像我姊姊...」 「...姊姊?」土井半助第一次聽到霧丸提起家人的事,變得更專注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其實已經不怎麼記得了,畢竟我的家人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但是...那天我在伊吹山遇到學長跟我買東西時,突然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覺浮現在腦裡。」 長次聽到霧丸這麼說,雙眸似乎有點驚訝地睜得越來越大。 原來,當初在伊吹山的交流會場時,明明對霧丸來說、自己是第一次碰到的陌生人,但霧丸卻異常地黏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我這幾天一直在回想那個感覺...雖然記憶很模糊,但我想...那可能是我很小的時候、跟姊姊一起出門的回憶。對不起、我擅自將學長當成了緬懷家人的存在,真的很失禮...」 「沒這回事。」 長次打斷他的話,隨即拋下手中的市女笠,走到了霧丸身邊,接著、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如果你喜歡的話,以後只要有機會,我都願意用這身裝扮跟你一起出門。」
雖然、自己無法成為替代霧丸家人的存在,但就算只是一點點也好,只要能夠給予霧丸如家人在身邊般的溫暖,無論這身裝扮有多麼麻煩,他都在所不辭。 霧丸將臉埋在長次的懷裡,也伸手回抱住他的腰,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謝謝學長!」 土井半助聽到長次說出這麼為霧丸著想的這一句話,感覺眼眶一陣熱。
「長次...!」 好像可以理解,為何小平太會如此執著於守護長次、並被他所吸引的原因了。 他們身為忍者,為了達成任務,總有一天會不得不變得殘酷無情。但是…正因為如此,心中這份為他人所著想、付出的溫柔,就顯得更加貴重。 看到眼前如親子般擁抱在一起的兩人,不僅土井半助、就連感情豐富的小平太、以及表面看似嚴肅、實則容易受感動的文次郎,也忍不住被長次的溫暖舉動給影響到,都紅了眼眶。 「那麼、長次你就得必須接受我的女裝特訓了吧!」 為了緩和現在這個一票人好像都要跟著流淚的氣氛,仙藏刻意地開起了玩笑,他的臉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在場的六年級學生四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後,除了長次是面無表情之外、都一同笑了出來。 利吉在他們背後看著這一切,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他緩步走到了以溫柔眼神看著六年級學生與霧丸的土井半助身邊。

「就是因為有這幾個傢伙在、我才想要回來幫忙的啊!你應該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吧?半助哥。」 「………你應該不是只有這個理由吧?」土井半助將視線移到他身上,彷彿另有他意地丟出這一句問話。 「那當然、父親大人就不用說了,您也是我想保護的對象。」利吉對土井半助報以一個微笑。「就算在您們眼中、我或許也還是個年輕的孩子,但是……想珍惜大家的這份心意,我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似乎是被利吉溫和的微笑所感染,土井半助也覺得胸口湧出一陣暖意。 於是,忍術學園的六年級宿舍前庭院,就在這一群師生的談笑聲下,逐漸被黃昏的溫暖橘黃色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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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次將身上一席厚重的女性衣物脫下,也卸去臉上濃妝後,只穿著一件黑色的內襯衣與簡單的一件長褲,獨自坐在房間內的一處角落。 在他面前的是,那盆伊作跟留三郎送給自己的、在房間角落裡安靜地盛開、又沉默地結出果實的純白色梔子花。 這陣子因為伊吹山任務的關係,沒有多少時間照顧這盆花,但沒想到它還是順利地結了果,而且還散發著怡人的清香,讓整個房間充滿了清新的氣息。 長次撿起一片落下的花瓣,放在手心仔細地瞧了瞧。 罹患「吐花病」時,會覺得眼前這片花瓣是個令人畏懼的存在,但當一切都落幕時,又覺得這嬌小的存在令人感到十分愛憐。 也許……這個病、也充份地反應出了自己的心境變化吧? 一開始發現自己對小平太產生了超越室友的感情時,比起喜悅、反而是不安與絕望的情緒佔了自己思緒更多。或許就是這種負面感情,讓患者自己走入了健康被一點一滴剝奪的死路上。 也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間點、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因為暗戀的情感無以實現、而被這個病症奪走生命呢? 「長次!」 身後傳來熟悉的叫喚聲。正當長次想轉身回頭時,背上就傳來了熾熱的溫度……小平太從長次身後抱住了他,將他的上半身整個納到自己懷裡。 「小平太……」 感覺到小平太那隻伸到自己胸前的手、似乎用上了跟尋常不一樣的力道,長次緩緩地轉個頭,望向身後的他。 而小平太從他眼神中讀出了疑問,於是他將擁著長次的雙臂,摟得更緊。 「雖然知道你就是這麼溫柔,但是……我……實在很難忍住心中這份妒嫉之火。不論是對利吉哥、還是霧丸……我都……還不夠成熟呢……」 嫉妒……嗎? 原來那時在小平太家聽到的細聲呢喃,並不是自己聽錯了啊! 長次將手中的白色花瓣,遞到了小平太溫熱的手掌中。

「我咳出花瓣時、產生的抵抗力道,你不是用身體感受過了嗎?」 「嗯……你那時咳得好激烈、我都感覺你的身體好像要散開、粉碎了……」 「愛意越強,嘔吐的症狀就會越劇烈喔……那時你所感受到的力道,足夠讓你相信我嗎?」

聽起來是如此簡潔、冷靜的一句話,卻已經是長次最能夠展現情意的話語了。 小平太忍不住笑出了一聲,隨即在長次的側臉上情不自禁地吻了一口,惹的長次發癢地瞇起了雙眼。 「我相信,畢竟我可不希望再讓你體會一次那種痛苦了。」 這一句飽含了感情的話語,讓長次感覺胸口又燃起了熱度,他也將手握住了小平太那藏著白色花瓣的手。兩人的身體緊貼著彼此,享受著互相依偎的溫存。 純白梔子花的花瓣,已經落得所剩無幾,但它所殘留的芬芳,仍舊圍繞在兩人身旁,遲遲不散去。 而在原本開出花的枝條上,結出了兩顆豔紅又飽滿的果實,應該再過沒多久,就可以採收下來,交給伊作磨成治病的藥材。 這一段長假,說長、卻也不算短,但也在不知不覺間、從早上起床時還會感到寒冷的時期,進到了使人無法忽視燥熱感的五月天。 夏季,就這樣隨著梔子花瓣的散落,默默地將足跡踏進了忍術學園內。 而大家都沒想到,這份每年都必須經驗一次的炎熱,將再次為園內的師生帶來一場風暴。 緋紅梔子篇·終
本文最後由 天空藍鯨 於 2024-3-26 21: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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