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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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靈能偵察I】在結束時開始(23. 歸途,故事的延續 (第一部 完))[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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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15 22: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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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抉擇(一)


  尤爾赫然睜開眼,大口吸著久違的氧氣,咽喉處還殘留被掐壓的痛楚,讓他不得不捂著脖子直喘氣。待氣息終於順了,他摸著隱隱作疼的額頭發了會呆,想起該察看傷勢,便走到全身鏡前撥開瀏海,光潔的額頭竟未見任何傷口,彷彿曾被敲碎額骨的劇痛僅是錯覺。

  他困惑地發著愣,半晌,才發現眼前的鏡面竟完整無缺,好似未曾被打破……有嗎?

  帶著微妙的感覺環顧四周,他確定這是自己的房間沒錯,但似乎少了什麼?他盯著空盪的衣櫃檯面,隱約記得那裡好像有個青銅色的……

  就在一個物件將在腦海成形之際,思緒就被撲鼻而來的牛奶鬆餅香打斷,同時也喚起了不算遙遠的回憶,他像受到牽引般走出房門,見到一個男人正穿著圍裙在廚房張羅早餐。

  「……約翰?」

  記憶,似乎變得十分混亂。他不解地望著對方,感覺這一幕似乎也好陣子沒見了。

  「寶貝起床了?」聞聲回應的約翰揚著溫柔的笑容,眼底依舊寵溺憐愛。

  寶貝?

  他傻站在原地,想要理解眼前的一切,但腦袋卻像被灌了水泥般無法運作。

  這人是他的約翰嗎?還是……

  約翰等了良久都沒得到回應,便放下手邊的工作,過去輕撫他有些汗濕的額頭,眉間凝起濃濃的擔憂與心疼,「又做惡夢了?」

  作夢?

  未等他回答,約翰就拉著他回房幫忙擦汗更衣,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珍愛至寶。

  一切都如往常美好,沒有神出鬼沒的奇怪雕像,沒有吐水挖心的金髮女鬼,更沒有像拍電影的捉鬼特攻隊,那些謀財害命的陰謀只是看太多連續劇的被害妄想吧?其實約翰仍是他的完美愛人,所有的細心體貼都未曾改變,而他依然是最幸福的人。

  這個發現讓尤爾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心中疑雲頓時消散。

  「我做了一個夢,好可怕的惡夢。」他張臂抱住約翰撒嬌。

  「別怕,惡夢已經結束了。」約翰低頭落下一個輕吻,「我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一如既往的溫暖,讓他在寬大的胸膛上蹭了蹭,「永遠嗎?」

  「永遠。」約翰輕撫他的髮絲許下美麗的承諾。

  原來那些都是夢,太好了!

  徬徨不安的心總算被撫平,他心滿意足地抱緊約翰,傾聽對方令他感到安定的心跳聲,萬分慶幸自己終於回到現實了。


  日子一如既往地過著,兩口子窩在客廳打電動上網,親暱地吃著水果聊天,這樣的簡單生活雖一成不變,但只要能在約翰身邊,他別無所求。

  「叮鈴!」

  正玩得起興,忽有清脆鈴聲作響,近得如在耳畔。

  尤爾好奇地四處張望,卻不見家中有任何能發出類似聲響的東西,便疑惑地問:「你有聽見鈴鐺聲嗎?」

  約翰搖搖頭,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再不專心,就要被魔王打敗囉。」

  「糟!」他回頭望向螢幕,就見主角只剩半條血,魔王卻還是滿滿的生命力,就連忙快速舞動手指,企圖挽轉局勢,可惜為時已晚,在一陣兵荒馬亂後,主角仍被魔王打敗了。

  「討厭。」他不甘地放下遙控器,抓起一把草莓大嚼洩恨,將兩頰塞得圓鼓鼓,惹得約翰失笑湊過去親了親,他便哼哼唧唧地窩進約翰懷裡蠻橫撒嬌。

  這時,一股菸草的燃燒味傳進鼻裡,有點熟悉,卻又有些奇異的違合。他抬頭嗅了嗅,正納悶是誰在抽菸,那味道就散了,好似附近恰巧有位菸客路過,但他不記得哪家鄰居有如此重的菸癮能將菸味傳進門戶緊閉的家裡來。

  唔,反正不會一直聞到就好。他聳聳肩,才把疑惑拋開,就又有一聲輕響。

  「咚。」

  像什麼東西在腳邊輕跳般,地板竟稍有一顫,令他驚奇地往下看去。

  「怎麼了?」約翰不解問道。

  「呃,沒什麼,呵。」怕被當成小題大作,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傻笑瞞混。約翰也沒再多問什麼,只是哭笑不得地取起一顆草莓餵他,估計也習慣了他的不時脫線。

  遊戲重啟了,尤爾忽覺怪異地盯著螢幕不動。

  約翰問:「很難打嗎?」

  「嗯?」他回過神,哭喪著臉地點點頭,「對呀,一直打不過。」

  今天已不知第幾次栽在這個魔王身上了,不論他如何使盡放招,就是過不了這一關。

  約翰接過遙控器,「一起吧。」

  兩人聯手出擊,合作無間。然而,這魔王竟像開了外掛般無堅不摧,連一向足智多謀的約翰都束手無策,只得苦笑地抱來筆記型電腦,「沒關係,我查查攻略。」

  「好。」尤爾輕應地蹙眉瞪著電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似乎是……音樂?對了,這遊戲的背景音樂是這樣嗎?記得這系列的戰鬥場景曲一直都是同一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活潑俏皮,還不時跳出「殭屍在你家草皮」這句歌詞?

  「咕嚕——」

  肚裡傳來的叫聲打斷思緒,他看向時鐘,原來已經傍晚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再低下頭,他發現胸口掛著尚未打好的領帶,便想將它繫好,誰知怎樣都弄不對,最後他只好嘟著嘴,把整條領帶都抽出來,莫可奈何地瞪著它發呆。

  「呵,傻瓜。」已整裝完畢的約翰,將被他折得歪七扭八的領帶放到一邊去,再從衣櫃重新挑出一條靛藍色的窄領帶,那是他們交往後約翰送的第一個禮物。

  看著約翰熟練地為自己繫上領帶打出完美的結,尤爾想起兩人步入禮堂的那天早晨,也是這般場景。當時,他被禮服的領帶弄得焦頭爛額,最後還是約翰為他親手繫上。

  永難忘懷的甜蜜回憶,讓嘴角勾起幸福的弧度。

   「今晚想吃什麼?」

   「嗯,我想想……」

  正思索著美食菜單之際,若有似無的茶香味於四周瀰漫,他不禁多聞了幾下,感覺好像曾在哪聞過,這香味是……碧螺春?

  他怔愣地偏了頭。約翰不喝東方茶的,少出門的他也未曾添購這款茶種,為何家裡會有碧螺春的味道?更妙的是,他為何會知道這茶的名字?

  「寶貝?」約翰沒等到答覆,往尤爾的腰輕掐了把。

  「嘻,不要撓我……」尤爾怕癢地縮起身子,一下就把所有疑惑忘去。他佯裝不滿地嘟嘴埋怨,隨即就被落下的吻淹沒,化成被疼寵的甜美呢喃。

  真希望這份幸福能一直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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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似乎沒什麼人。

  前往餐廳的一路上暢行無阻,只遇到幾個零星車輛和行人,這在交通繁忙的休士頓裡實在少見,若非商家都正常營業,外頭也豔陽高照,尤爾會還以為今天是感恩節假日。

  來到約翰最中意的西餐廳,他們坐在視野最好的窗邊,享受美味的佳餚。搖曳的燭火,精美的裝潢,現場還有琴師演奏,一切都浪漫醉人,直到突兀的聲響闖入這份甜蜜。

   「叮鈴!」

   他下意識瞥向音源處,卻仍不見形似之物,便越發感到不解了。

   為何會一直聽到鈴聲?難道是誰的手機音樂嗎?

   一首曲子正好演奏完畢,琴師起身接受鼓掌後,坐回鋼琴前繼續新一輪演奏,這回仍是浪漫的抒情曲,但特別的是,似乎隱約多了人聲唱和。

   「……殭屍在……草皮……」

   他愣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耳朵,剛才……他沒聽錯吧?古典樂會配這種詞嗎?

   「拎老師勒!拎盃……細聲……宅……(老子…….小聲……宅……)」

   突如其來的異語怒吼,嚇得他差點咬到舌頭。他驚呆地環顧四周,但不論是顧客或是服務生,都如常工作或用餐,不見誰在拍桌吵鬧或大聲喧嘩,更怪的是,先前亂入的怪異歌聲也隨那句吼罵消失,僅剩優美動人的樂曲輕揚。

   完全不懂怎麼回事,連串的怪象令他越漸不安,連帶也食不知味了起來。

   「在想什麼?是餐點不好嗎?」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約翰舉手就要呼喚服務生。

  「不是啦!」他連忙出聲阻止後,才支吾地問:「你有沒有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約翰側耳聽了半晌後搖頭,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柔聲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好要許什麼願望了嗎?」

  「我生日?」他納悶地隨約翰指示望向窗外,竟見外面飄起了細雪,一層薄絮鋪在大地上,好似夢幻的雪白世界,對面廣場還擺了株華麗的聖誕樹,周遭也全是紅綠相交的聖誕裝飾。

  對了,聖誕節!約翰說過聖誕節就是他的生日,因為他是帶著祝福降生專屬於約翰的天使。

  「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三個生日。」約翰招手讓服務生端上精美蛋糕,上頭插著數字二與三的蠟燭,「寶貝,來許願吧。」

  原來一年又快過了,幸福總讓時光過得飛快。

  尤爾揚著感動的微笑,虔誠地閉上眼許下心願,希望這美好能停留得再久一點。

  「育!」

  似曾相識的呼喚讓他睜開眼,但車上除了約翰外並無其他人,音響也播放著輕快的旋律,不像會發出任何人聲。他疑惑地看向約翰,只覺那嗓音跟約翰的聲音很不同,是更低沈的聲線,有些熟悉卻想不起是誰的。

  約翰察覺他的視線,回予溫柔一笑,未駕車的手輕輕握上他的左手,舒服的掌溫從他略冰的手指流進內心,暖得靈魂都要融化般。

  兩人十指交握,無需言語,即能清楚感受彼此無盡的情意。

  尤爾漾著欣喜的微笑望回窗外,發覺街上的積雪已在不知何時融掉,露出發了新芽的花叢,店家陸續在櫥窗上貼著春假折扣,讓他不禁有幾分感慨,居然又快要春假了。

  近來的時間似乎特別快,眨眼即逝。

  就在車子要進入一處轉角時,一個身著背心迷彩褲的高壯男子立在街邊,唸唸有詞地以目光追逐著他,似在叫喚著:「小育!」

  那人……有在哪見過嗎?

  見對方的眼神認真得像是尋遇故友,他不住皺眉思索,卻沒有任何印象。

  唉,就當是遇上怪人吧。

  他將視線轉回前方,發現一個穿著和服的女子站在馬路中央。

  「小心!」

  然而,約翰卻像沒看到似地直接開了過去,就在兩方錯身而過的剎那,女子的秀髮隨風拂過他的臉龐,視線交集間,他清楚聽到女子輕喚:「少爺。」

  「小心什麼?」約翰不解問道。

  他訝然無語良久,才收起震愕神情,搖頭乾笑地說:「沒什麼,我看錯了。」

  究竟怎麼了?為何會一直看到幻覺?

  他驚慌地低下頭,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腦袋亂得無法思考,直到心思被握住手的溫暖拉回,他才漸漸平靜下來,滿足輕嘆地凝視身邊的男人。

  管那是什麼,只要有一直疼愛自己的約翰就好!


  天氣越漸炎熱了,他穿著清薄的短T短褲,盤著光裸的雙腿坐在沙發上,吃著懷裡的大桶冰淇淋,享受舒服涼爽的空調。

  「吃這麼多冰,不怕拉肚子?」約翰選好影碟,就取出他嘴裡的湯匙低頭親一口。

  「才不會呢。」他任性地撒嬌道。

  約翰失笑地伸手一攬,將他擁進懷裡,兩人便依偎著看起電影。

  影片內容如何,他其實看得有一下沒一下,只管靠在約翰的肩上,吃著甜膩的冰淇淋,手中湯匙挖了一口又一口,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滋味。

  「寶貝。」

  「育!」

  兩道聲音同時於耳邊交疊響起,他錯愕地抬眼望去,竟見身旁的人變成一個未曾相識的黑髮男子。他詫異地倒吸口氣,卻在望進對方眼底的深沈憂傷時,心臟頓如失了節奏般地亂跳,一種幾欲教人落淚的熟悉與哀戚油然而生。

  為何會感到如此悲傷?他明明就不認識這個人啊。

  「寶貝,怎麼了?」

  輕柔的嗓音拉回神智,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發現那黑髮男子已然消失,眼前仍是他心愛的約翰,斯文俊雅的臉龐盡是無限憐惜,無一不是與他朝夕相處的愛人。

  他沈默地搖了搖頭,睜大忽然朦朧的雙眼,伸指輕畫約翰臉上的每一處,特別是眼眉間總深深觸動他心弦的柔情。

  「小育醒醒!」

  「少爺,我們一直都在這。」

  「育,回來。」

  電視機傳來一道又一道的呼喚,但他硬是不肯往電視瞄去,只想癡癡望著他的約翰,深怕自己若不這麼做,他所愛的人就會在下一秒消失。

  「小育!」

  「少爺!」

  惱人的叫喚毫無停歇跡象,反而越漸大聲頻繁,叫得他心煩意亂,一股怒氣也浮上了心頭。他一把搶過遙控器拼命按關閉,卻沒有任何作用,便索性往電視砸了過去。

  「不要再叫了!」

  「育。」

  又是那個男的聲音!

  他忍不住摀住耳朵,低頭大喊:「我不叫育,我叫尤爾・道爾!是尤爾・道爾!」

  「哐啷」聲驟響,螢幕突然爆開散了一地玻璃,噪音也總算消停。

  他連忙往身邊看去,所幸約翰還在,仍對著他溫柔微笑,他便撲進約翰懷裡緊緊抱著,不安地輕顫哀求:「約翰,我愛你,別離開我!」

  約翰失笑輕撫他的臉龐,低語:「寶貝,我也……」

  「他不愛你,育,面對現實!」

  一瞬間,他的約翰變了,不是那個棕髮褐眼的含笑愛人,卻是剛才的黑髮男子。

  「醒來吧,育。」男子捧起他的臉,哀慟地說:「看看我們。」

  「我不要!」他氣憤地推開對方,怒瞪這執意闖入他世界的外來者,直到另外兩人也陸續出現在男人身邊後,死命隱忍的淚水終於落下了。

  為什麼要來打擾他們?為什麼要來破壞他的幸福?

  他悲憤地抱著頭蹲下,再也受不住這揪心之痛,放聲怒吼:「走開!全部都走開!」

  一道強光以他為中心迅速炸開,將不屬於這空間的三人瞬間驅逐,世界才總算安靜了下來,只剩他一人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過了不知多久,他慢慢抬起頭張望。

  家仍是原來的樣子,廚房仍傳來撲鼻的鬆餅味,電視仍放著平日的遊戲,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還開著,鼻間還有約翰獨有的淡淡氣息。

  可是,約翰人呢?

  他匆忙衝進房裡,敞開的衣櫃掛滿約翰的西裝,床上還有約翰換下的襯衫,卻沒看到人。

  再跑進浴室裡,化妝台上放著約翰沾著牙膏的牙刷與刮鬍刀,約翰的浴袍也吊在牆上,蓮蓬頭的溫水正灑在磁磚上,水汽中還有兩人共用的洗髮乳香,卻沒看見人。

  不死心地又跑到廚房,約翰裝著熱咖啡的馬克杯仍在流理台上,爐火上的平底鍋裡還躺著散發奶香味的鬆餅,卻也依舊沒看見人。

  約翰去哪了?

  他茫然無措地走回客廳,想從空無一人的沙發找出一丁點約翰的身影,但不論他如何努力,想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沒有出現。擺在沙發旁的合照中,被約翰擁著的他仍笑得那麼甜,但那個能令他幸福、那個總是疼寵他、喊他寶貝的人——他所愛的那個約翰——卻不見了。

  「約翰……」他徬徨地站在客廳中央,痛哭嘶喊:「不要走……回來……你快回來……」

  為何,他被獨自拋下了?

  為何,他的愛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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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當所愛的那個人其實從沒存在過,而真實存在的那個卻是要殺害自己的人,這種比背叛還更惡毒的傷害,對一個沒有任何記憶、唯一被愛的感受全是那人所製造的尤爾來說,真的會像世界被顛滅了一樣:沒有根、沒有歸屬,也失去了未來的方向。

  就看小黑他們怎麼把他拉回來吧。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1.15.2013 / 二版:06.1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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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18 23:3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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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抉擇(二)


  「對不起,貴人失敗了。」

  為了聯手闖入尤爾的夢境,他們不知耗費多少精力,誰知臨到關頭,竟被強行驅逐,貴人遭到反噬吐血,手中的鈴鐺也斷成兩截,若想再闖一次,恐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黑晊世坐在床邊搖搖頭,眉間透著濃重的無奈,「你盡力了,去休息吧。」

  克里斯也挫敗地抹了把臉,「現在該怎麼辦?」

  黑晊世沒有回答,僅是沈默地注視著床上的人,緊皺的眉頭始終沒鬆開過。他萬萬沒想到,育雖無法控制能力,卻仍不可小覷,這回一爆發,竟連專司夢境幻術的式神都難以招架,實在是失策。

  克里斯看他似乎也無計可施,便又問:「他要是都不醒來,會怎麼樣?」

  黑晊世握緊尤爾的手,欲言又止了半晌,才沈聲道:「他一定要醒來。」

  這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聽來就很不妙啊!

  克里斯滿腹鬱悶地轉向貴人,便聽她代為解釋:「少爺會越來越脫離現實,最後被永遠禁錮在夢中世界,直到肉體消亡,也無法抽離夢境,成為無法超生的石靈。」

  即使他們因契約之力得以永生,但長期不吃不喝,肉體仍會一點點消亡,何況地府也會因葉育長期曠職,判定他已無工作價值予以解約。而無法超生的石靈雖只會待在原處自我封閉,對世間毫無傷害性,但若遇到修行者欲將之順手清除,也不會受到任何爭議,因為石靈早已失去輪迴的生機了。

  「他一定要醒來。」黑晊世顫聲重複著。

  克里斯深吸一口氣。現在他們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重傷吐血,一個心碎失神,身為隊長的自己,就更不能在此時消了志氣。於是,他再次抹了把臉重振精神,往房外走去,「我去聯絡董事長,地府這麼多資源,他一定有辦法。」

  唯今之計,也只能向地府求援了。

  「育,你要我怎麼做才好?」黑晊世輕撫尤爾蒼白的睡顏,滿佈血絲的雙眼流露出近乎絕望的哀傷。倘若育最後仍選擇了消亡,未能守住承諾的自己還有何顏面獨活?

  他輕嘆地頹下背,支手撐住垂落的額頭,努力壓下內心的躁意。藏在衣內的項鍊隨動作滑出衣襟,在胸前回盪出一道嫣紅的弧線。

  「戴上此鍊,以我心伴你心,縱是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倆分開。」

  這是當初他與葉育締結姻緣的承諾——以他的心頭血肉煉成血晶石項墜,再交互滴上左手無名指的血,從此他們便能感應彼此,並將兩人共有的美好回憶封入石中。

  記得月老在贈與作為這條頸鍊的銀月紅鍊時,曾說過:「只要將這紅鍊一分為二,同真心人戴上,便成永世姻緣,不論分隔多遠,都能生生世世相伴相隨,永不分離。」

  「不論分隔多遠……」黑晊世靈光一閃,連忙摸出尤爾頸間的項鍊,握住聯繫彼此的血玉石,起了一個荒謬的想法。倘若月老說得沒錯,那他或許能藉這姻緣鍊去影響育。

  ——只要他能喚起那封存於靈魂裡的記憶的話。

  此時,尤爾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異常,精神狀況似乎又起變化,這讓黑晊世越發著急,若再不盡快將人喚醒,恐怕真要朝向貴人所說的結局發展。

  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他只得孤注一擲!


  與世隔絕的空間裡,尤爾滿是淚痕地跪坐在地,抱著自己與約翰的合照發呆,紅腫的碧眼空洞渙散,好似一具失去生氣的空殼,麻木地等待盡頭的到來。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眼前所見的是假,所體會的感情也是假,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這世界還有什麼能相信?哭泣、哀求、憤怒……累了,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不想感覺,不如就隨日落的黑暗永遠睡去吧。

  光亮的視野漸漸昏暗,如墨的黑漆一點一點爬上他的雙腿。

  忽然,沾著淚的唇瓣被一股溫軟輕觸,帶了點濕熱的撫弄緊接而來。他愣地眨落一滴水珠,一股似電流的微麻隨脊髓爬上腦海,又蔓延至四肢百骸,讓胸口如被灌入暖流般又燙又疼,卻也莫名悸動著。

  為一份不知何來的熟悉而悸動,熟悉得教人懷念,讓他不禁沈浸在這恍若從前世追尋而來的深情眷戀。漸漸地,他想起一段總被遺忘在夢中的記憶。

  ——與約翰一味寵溺的溫柔不同,那人任自己撒嬌玩鬧,也無奈地輕叱勸訓,彷彿聯繫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愛,還有更深一層的羈絆。

  是誰?

  他不解地回過神,發現所有景物都在快速淡去,直到眼前只剩幽黑的夜幕時,一道紅如寶石的耀眼紅光自胸前乍放,讓他不得不瞇起雙眼,待光亮趨於穩定後,才納悶地抬眼一看,竟是令人吃驚的景象。

  只見空中浮出一幕幕畫面,就像排滿多格視窗的電視牆,同時播放著不同的影片,每一幕都清楚紀錄著他與那黑髮男子或嬉鬧或依偎的親密片段,無一不證明彼此的深切情意。

  這人是……是叫……

  就在腦海依稀有個名字要破繭而出時,他的聲音突然從最中間的視窗傳出。

  「執事,二十三歲已經夠大了吧?」

  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笑得嬌蠻可愛,明亮的碧眼隱含一份靦腆,「十八歲時,你說我太小,一時的感覺不能算數,二十歲時,你說我還不夠成熟,要再等一等,現在我都二十三歲了,總該答應我了吧?」

  被喚作執事的男人依然不動聲色地微笑,眼裡卻有滿滿化不開的憐愛。

  「我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執事,你不可以再拒絕我了。」青年取出一張小卡舉給男人看,「你看,我也加入囉,以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

  話未說話,男人就控制不住地吻上他還欲喋喋不休的嘴。青年嚇了一跳地睜大雙眼,注視正親吻自己的人半晌,才羞怯又欣喜地閉上眼回吻,沈浸在兩情相悅的感動中。

  尤爾默然望著這一幕,感覺唇上的熱切親吻真實得難以忽視,胸口幾欲迸發的感嘆,令眼角流出名為思念的淚水,那是來自沈睡於靈魂深處的呼喊。

  不願忘記這個人,不願離開這人身邊……那聲音激烈掙扎地呼喊著。

  「不……不要……我不要忘記……」

  被迫分離、被迫忘去、被迫禁錮的靈魂,不斷在腦海瘋狂喧囂,讓他抵擋不住那份衝撞胸口的情感,低喃那聲音未能喊出的哀求。

  「不要忘記執事。」

  他漸漸鬆開懷裡的相框,不由自主地闔上眼眸,依隨那縷靈魂的希冀,伸臂回應隱現在身前的人影,只因他也渴求著自己能被真實地擁抱著,就如畫面中的「他」一樣。


  「好吧,我問問看老黑……」克里斯說著邊走進房裡,就剎然止住,只見滿室燦光中,本應沈睡的人正環著黑晊世的肩膀緩緩睜開眼。

  「育?」黑晊世放開被吻得紅潤的唇,欣喜若狂地捧住尤爾的臉,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

  「執……事……」尚未完全清醒的尤爾張著朦朧的雙眼,不自覺輕語久違的呼喚,讓從未哭過的黑晊世在落下一滴淚後,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上心愛的人。

  終於喔!

  心頭大石一落下,克里斯就鼻腔一酸,差點也撲上去給死孩子一記頭錘加擁抱。貴人喜極而泣地拭著淚,趕忙拉著他一同退出門外。

  猴死囝仔總算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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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半前,他們在一場討伐魔女的戰役中,因錯估魔女的實力而戰得精疲力竭,魔女也沒討到多少便宜,可說是兩敗俱傷。當時雙方的力量衝撞過度,造成巨大的震盪,竟撞出了空間蟲洞。魔女自知命不久矣,又不甘就此落敗,便在將亡的前一刻,施以最惡毒的黑暗咒語,誓要將可恨的敵人拉入痛苦的深淵,而代價便是自己的靈肉消散。

  「我要你們失去摯愛!」

  世上最痛苦的折磨不是死亡,而是永生活在失去摯愛的悲痛中。沒人理解為何魔女會選擇這樣的詛咒,但讓他們飽受最痛苦的折磨,卻是成功了。

  詛咒一出,魔女拼盡僅存的一口氣,朝重創她最深的黑晊世發出攻擊。偏偏黑晊世正處於不利的方位難以閃躲,眼見他就要被襲中,葉育一急,竟直接衝去擋下這一擊,因而失足摔落蟲洞,從此下落不明。

  儘管魔女被消滅了,但詛咒仍在出口的那一刻生效,克里斯的未婚妻在同一時間發生車禍,全車乘客安然無恙,只有她當場身亡。而葉育因靈魂嚴重受損,地府始終偵測無果,僅能隨他的逐步康復,尋找方向才稍漸明確,讓他們能依各方線索尋來。

  「……」

  尤爾聽完所有事的源由後,茫然盯著手上的靈能偵察員證照,名片大小的卡面上印著自己的照片、編號與名字——葉育,這就是他的本名?

  「你的母親叫葉迦娜,也是個優秀的靈能偵察員,原本在歐美區工作,直到你六歲時,她被調回台灣加入我們這一隊,才幫你取了中文名,『育』就是取自『尤爾』的諧音,而你一直跟著她姓葉。」黑晊世耐心地解釋他的身世。

  「喔。」尤爾耳根微熱地飄開視線,對於黑晊世的注視,仍覺得尷尬無措。

  剛醒來時,他在意識迷茫下,竟糊里糊塗地接受了黑晊世的吻,待完全清醒後,才感到懊惱不已。雖然他對黑晊世的確有特殊的感覺,也得知了兩人過去相戀的記憶,但那些畢竟是「看來」的,而非他這兩年親身經歷的回憶。對他來說,黑晊世仍是剛認識不久的人,實在不到能當戀人的地步,何況他心裡還有另一個包袱,因此他現在是百般地不自在。

  為此,黑晊世也相當體貼,僅是沈默地一笑帶過。

  「其他的晚點再說,拎盃睏嘎咩系(老子睏得要死)。」克里斯捻熄菸,伸了個懶腰後,往尤爾的頭上狠狠搓揉一番,才罵咧咧地走向臥房,「猴死囝仔就會找麻煩,拎盃今天要睡你的床,不准有意見!」

  尤爾愣地摸著被搓亂的頭髮,眼裡有說不清的複雜神色。

  黑晊世見狀,便起身柔聲說:「我去打個電話。」

  「咦?啊……喔。」尤爾回神對上他的視線,頓時心一慌,連忙低頭隨口應了聲。

  黑晊世微微勾了嘴角,轉身見到罷課司機又蹲在電視前玩得正歡,不免想起先前那場艱難多磨的施法——這粗神經的傢伙趁尤爾昏迷,就未經同意擅開遊戲機玩《植物大戰殭屍》,還多次將音樂開得太大聲,打擾到企圖闖入夢境的他們,直到被克里斯狠扁一頓後才消停。

  「別玩太久。」他無奈地搖搖頭,以指節輕敲了下阿宅的頭提醒後,才往門外走去。

  他之所以刻意暫離,是想給育一點空間。即使育當時回應了他,但記憶未恢復,兩人便仍是關係不明的狀態,他不忍施予任何壓力,何況育也需要時間平復約翰留下的創傷。

  想起尤爾額上那道褪不去的疤,他輕嘆地拖著沈重步伐,漫步在流淌心底的苦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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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終於讓兩人親親囉~(灑花
  雖然不是復合吻(艸

  以前的小育其實是個死纏爛打的主動受,未來有部番外會揭露他有多主動唷AWA(#

  至於魔女為何下那個詛咒,則會在第二部解釋~XDD

  下一篇就是第一部完結啦!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1.15.2013 / 二版:06.2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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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0 07: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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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歸途,故事的延續 (第一部 完)


  在醫院的搶救下,約翰總算脫離了危險期。舊傷未癒又從四樓跌墜,儘管某些不知名因素讓他沒當場摔死,卻仍摔斷脊椎導致半身不遂,將終身在輪椅上度過。

  面對這理應重大的打擊,他竟在聽聞醫生宣告時,僅是淡笑而過,毫無常人拒絕接受事實的恐慌或悲痛,因為比起自身的狀態,他還有更值得在意的事。

  究竟尤爾是如何得知他的過去?為何尤爾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在墜樓前,他所親眼目睹的一切:九尾白狐、飛騰青蛇、透明人影、揮劍雕像、瞬間移位……種種光怪陸離,前所未聞,都是他自清醒後就不斷思考的問題。

  隱約感覺自己將挖掘什麼新世界,卻在思緒飛騰之際,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兩個男人推門而入,一臉肅穆地拿出證件,劈頭叫喚他的本名,「克恩・唐納森。」

  「我們是聯邦調局,昨天接到匿名舉報,你化名為約翰・道爾企圖謀殺伴侶未遂,同時我們也懷疑你與十七年前的家庭意外和多起謀殺詐欺案有關……」

  早在許久以前,調查局就已注意到唐納森夫婦的案件,只是苦無直接證據,且嫌犯極其狡猾,善於藏匿與轉換身份,局裡多次追查都毫無所獲,直到有人匿名傳送約翰與亞倫的情報,才總算有了頭緒。只能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再厲害的智慧型罪犯,也逃不過制裁。

  約翰靜默聽著所有罪狀,不慌不亂,也無平日的溫和笑意,彷彿他早料到了這一天。

  由於他目前的傷勢不宜轉換地點,一個半身不遂的人也跑不到哪去,所以他們留下看守的員警後,遂暫時離去。約翰安靜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看似放棄掙扎接受命運的安排,然而,另一側無人可見的嘴角卻勾起了玩味的弧度。

  對他而言,法律與其說是用來保障人民的權威力量,不如說是給懂遊戲規則的人操弄的工具。再如何嚴謹的條規都有漏洞,只要了解其中規則,便能自由穿梭在法律間,絕無闖不過的關卡。這一點,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徹底掌握並玩得十分熟練。

  「呵。」

  每一次遊戲,他總會忍不住猜想,若哪天事跡敗露,自己會輸給怎樣的對手?他以為至少會是像六年前那位極具挑戰的天才,卻沒想到竟是栽在尤爾這個最乖馴單純的小貓兒身上。

  突然,他的思緒一頓,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方才那聲冷笑並非出於自己,而房裡除了他以外再無其他人,為何會有笑聲在耳邊響起?

  這時房內氣溫驟降,甚至依稀可見自己輕吐的白霧,他不解地皺了下眉,感覺左耳有絲涼颼,心道有誰藏在床邊他竟未察覺,便將視線瞥去。下一秒,他赫地瞳孔一縮,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所有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錯愕與震撼。

  他竟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如有生命的金色長髮根根纏上約翰的脖子,滿身怨氣的艾琳頭下腳上地緩緩垂落床頭,將邪魅而死白的臉蛋貼上他耳邊,灰黑的嘴唇揚著詭譎的笑意,輕吐森冷低啞的嗓音。

  「嗨,親愛的。」

  「啊——」

  駭厲的慘叫從加護病房傳出,看守的員警從玻璃窗探去,就見嫌犯在床上瞪大著眼,雙手似觸電般地胡亂揮舞,嘴裡還喃喃說著沒人聽懂的話。

  「呿,裝瘋賣傻。」員警不屑地聳了聳肩。這年頭,藉此脫罪的取巧者多著去呢。


  「經過審判和分部地府送來的報告,證實了克恩・唐納森手上有多條人命,其中包括他的親生父母,而這些人也與他毫無前世關連,冤死之事非屬因果報應,證實此人的確罪孽深重,更重要的是,艾琳身上有希臘神界涅墨西思的女神印記,不讓她完成使命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閻羅王只得批准發予黑旗令,讓她找克恩報仇索命。」

  黑旗令是地府專門發給特殊案情的冤魂重返陽間復仇的官方許可證。只要有黑旗令在身,誰都無法傷其分毫,即使兇手一身煞氣也無所畏懼,但若有傷及無辜之舉,便會招來天懲而魂飛魄散。一旦兇手死亡,即視為復仇完成,黑旗令便會將冤魂與兇手的亡魂一同傳回地府。

  「唉,這些希臘神有夠任性的,都不先打聲招呼就亂來……」

  董司常在通訊錶說完艾琳的審判結果後,就大肆抱怨涅墨西思給他們帶來的麻煩,但對方是來自有合作契約的希臘神界,大家也只好把苦往肚吞,心不甘情不願地幫忙善後。

  「對了,小育最後決定好了嗎?」話鋒一轉,董司常問起尤爾的去留問題。

  克里斯一聽就頓感頭大,不知該如何回答。

  黑晊世也無奈回道:「再給育一點時間吧,他現在正處於混亂期,我們不忍催他。」

  董司常沈默了半晌,「好吧,我再幫他拖延幾天,你們要盡快。」

  「謝謝。」黑晊世誠心感激對方為他們所做的一切,畢竟育曠職太久實在有違規定,若不是董事長一直幫他們說情,育早就被地府解約踢出偵查隊了。

  想到這,他又重重嘆了口氣,隨即苦笑起來。最近嘆氣之頻繁,可說是前所未有之多,若是以前的育聽到了,定要裝老成地搖頭說:「執事,你老了,還是早點退休給我養吧。」

  憶起往事,他不禁輕揚嘴角,一陣酸楚也隨之浮上。

  該如何讓育早日恢復原有的開朗呢?

  「出來了。」克里斯朝車外比了下 。

  此時,他們正在律師事務所外等尤爾處理完事宜,誰知等了半天,竟見他神情異常地走出來,黑晊世便立刻下車關問:「怎麼了?」

  「醫院剛打電話來。」尤爾呆茫地望著他,口吻有著極深的難以置信,「他們說,約翰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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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床上的男人面色憔悴、兩眼無神地瞪著天花板,手指抽筋般地摳撓床單,嘴唇不住開闔似在交談,房內卻沒有其他人,這便是大家在觀察窗外的所見——以凡人肉眼來看的話。

  克里斯瞧了眼正伸爪刺進約翰腦袋的艾琳,便朝其他兩人壞笑地揚揚眉,表示果真如他所料。黑晊世沈吟了會,不甚安心地問:「確定他真的崩潰了?」

  醫生點頭,「我們做了很多測試,調查局也派來了他們的心理專家,都確診了。」

  現在的約翰已不復記憶中的俊雅翩翩,像個槁木死灰的廢人,尤爾望著這全然變了樣的男人,心中有說不出的複雜,不知自己該為此高興解恨或傷心難過。

  像是能體會這份愛恨交織的糾結,艾琳一感應到尤爾在附近,就收回手暫時退到角落。尤爾見狀,蹙眉猶豫了會,決定推門而入。

  克里斯正要跟上,就被攔了下來。

  「讓他自己做個了結吧。」黑晊世語重心長道。

  尤爾緩步走到床邊,只覺恍如隔世。先前車禍住院時,兩人還那般甜蜜恩愛,有說有笑地期待著回家的日子,才不過短短幾天,竟成了反目決裂的局面。

  「為什麼?」輕顫的嗓音自唇瓣吐出,尤爾終沒忍住藏在心底的疑惑。

  為什麼要挑上他?

  為什麼要給他希望又將他拋下地獄?

  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傷害他?

  然而約翰沒有回答,僅是毫無反應地發著呆,好似整個意識都被關在封閉的世界裡。

  尤爾等了良久,最後只得黯然地嘆了口氣。他看向還未能安息的艾琳,女鬼的面容依舊悽冷駭人,但他的心裡已然無懼,只剩深深的哀傷與無奈。

  勸她早日放下仇恨安心投胎嗎?呵,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能原諒這個男人,又何來說這些話的立場?但看她原本一個漂亮的好女孩落得這般境地,卻也實在感到不值。

  他欲言又止,正百般糾結,一道輕柔的嗓音就忽然傳來。

  「你不是普通人。」

  什麼?

  他錯愕地聞聲望去,竟見約翰正望著自己似豁然開朗地笑道:「沒人看得到她,你卻可以,甚至還不覺得訝異。」

  「你……」尤爾瞪著這笑得一如既往的男人,不敢相信約翰居然又變了個樣,彷彿先前的渙散瘋傻僅是個假象,而藏在面具背後的人才是這場戲的導演。

  「那透明的男人就是那天來家裡的其中一位,你跟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吧,都擁有特殊的能力,即使你失憶了,他們還是找過來了。」想通了所有糾結,約翰無視他的吃驚,逕自沈浸在這些日推敲出來的新發現,「難怪,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死不了。」

  「不過……」約翰頓了下,凝視尤爾的神情依舊深情,「寶貝,我還是成功改造你了。」

  「你、你沒有瘋?」尤爾憤怒地握緊雙拳,心寒得連話都有幾分顫抖。虧他一收到約翰發瘋的消息時,還感到心痛不捨,誰知這不過又是這混蛋的一場騙局!

  「呵,人類很好騙吧?」約翰揚起寵溺的笑容,嗓音溫柔得化人,滿含愛意的眼眸卻閃過愉悅的光彩,「寶貝,你果然是我的最愛。」

  「騙人!」尤爾咬牙忍住幾欲落淚的衝動,怒聲譴責虛假的情話,「你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全是騙我的!」

  約翰微瞇了下眼聳聳肩,一派輕鬆無謂地勾著溫煦微笑,「你是唯一存活下來的呢,未來的你會變成怎麼樣呢?我很期待喔。」

  這一刻,不住打轉的淚珠,終是落下了。

  「惡魔!」

  尤爾再無法面對這無心的怪物,便要轉身離開,但惡魔的聲音仍從身後悠悠傳來。

  「其實你也騙了我,寶貝。」

  「你若真的愛我,就不該對我隱瞞你的特異能力,所以,你也有責任……唔!」

  顯然也被激怒的艾琳倏地欺近,襲擊約翰的心臟,暴漲的濃重怨氣幾乎要將他吞噬。

  尤爾冷眼望著這一幕,碎裂的心在約翰又扭曲了蒼白面孔時化成淚水潰堤。此刻的他分不清這滿腹奔騰的情緒為何,是目睹負心人慘遭報應的快感,還是哀悼愚蠢的自己?

  最後,他牙一咬,用力打開門,走出囚禁這惡魔的牢房。

  「育?」

  見原本還算平靜的人竟哭著出來,克里斯與黑晊世立刻擔心地起身追問,但尤爾沒有回應,僅是低著頭快步往外走,一心只想逃離那猖狂的惡魔,逃得越遠越好!

  其他兩人不解地面面相覷,方才他們為了給尤爾隱私的空間,就一同退到等候區,並沒看到房內的狀況,因而不清楚尤爾究竟遭遇了什麼,也不了解約翰到底說了什麼,更不知——

  他們日後將會為此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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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雕像消失了,無論如何翻箱倒櫃,就是不見一絲蹤跡,彷彿它從未存在過。

  尤爾頹然地坐在床邊喘息,目光落在遍地凌亂的殘局上,忽感自己被無盡的空虛與疲憊淹沒——舉凡與約翰有關的東西,不論大小,盡數被破壞,這便是他一回家就失控的成果。

  黑晊世站在玄關外,待洩憤的爆怒平息後,才踏入有如戰場的客廳。他望著這滿目瘡痍,深感苦惱地皺緊眉頭,不知該如何安撫房裡心碎的人,也不知該以什麼立場站在對方身邊。

  朋友?

  以育目前的狀況,他們還不到能談心的地步。

  戀人?

  自那次的吻之後,育就對他越加若即若離,似在刻意逃避這個問題。對於才經歷情傷的人來說,愛情,正是此刻最不願碰觸的禁忌。

  他心疼又懊惱地絞盡腦汁,卻不知有人早隨他的第一聲輕嘆就翩然飛進了臥房。

  「少爺。」貴人化為人形坐在尤爾身邊,見這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委靡,饒是活上悠久歲月的式神,也心有不捨地拿出手帕為他拭淚。

  尤爾無精打采地抬頭,望見到貴人眼裡的愛憐,不由疑惑地問:「為何要叫我少爺?」

  貴人像回憶起什麼,笑了下,「因為主人的名字,自從那部動畫紅了以後,你就愛纏著主人陪你玩少爺與執事的遊戲,還要我們都跟著叫你少爺。」

  看她一臉的懷念,尤爾越發感到心灰意冷。

  為何這些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呢?不是說他也有自我修復的特殊體質嗎?那怎會撞個頭就失憶呢?如果他沒失憶的話,是否就不會落得這般地步了?

  他遲疑了良久,才又問:「我以前跟你們真的很好嗎?」

  貴人點點頭, 「我們就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尤爾徬徨地張大朦朧雙眼,在心底無聲重複這三個字。

  貴人慈愛地凝視著他,梳理他凌亂的瀏海,柔聲說:「一家人少了一個就不圓滿了。」

  人生不只有愛情,還有許多同等重要的感情,比如友情,比如親情。不管是葉育或是尤爾・道爾,對他們來說,都是比朋友還深的友情,亦如密不可分的親情,而對黑晊世來說,那份感情更遠甚一切。

  「所以,少爺,咱們回家吧。」

  回家?

  淚水隨著敲入心房的話語,在憔悴的臉龐滑下痕跡。

  尤爾閉上眼,不住在心底反覆默唸:「我還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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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李就這樣?」克里斯狐疑地打量那連一個孩童大小都不到的背包。

  「嗯,就這樣。」尤爾苦笑地低下頭,不願多作解釋。

  陳舊的背包裡,只有療養院同事送的禮物和裝著舊手錶的小鐵盒,這些就是他在認識約翰之前的原有家當。至於約翰為他添購的東西,則是一樣都沒帶,就連身上穿的,也是當年院長替他募來的二手衣。

  「喏,這是你的萬用護照、身份證、機票,還有新的通訊錶。」克里斯將屬於葉育的證件一一交還,卻將通訊錶與機票丟給黑晊世,「老黑來解釋怎麼用,我先去暖車。」

  「……」

  見克里斯臨走前,還不忘擠眉弄眼地暗示自己要打鐵趁熱,將一張帥氣的大叔臉擠得像抽搐一樣,黑晊世不禁頭痛地瞪去一眼,才為尤爾戴上通訊錶,仔細說明使用方式。

  「還有不懂的地方嗎?」

  始終沈默的人搖搖頭,未曾抬起的目光複雜難解。

  「那我到外面等你。」明白他需要離開的心理準備,黑晊世體貼地留下一點空間。

  尤爾站在玄關口,回望他生活一年的「家」,所有的一點一滴都仍鮮明地印在每處角落。

  ——約翰穿著圍裙準備早餐的身影,與約翰依偎在沙發的說笑打鬧,同約翰站在陽台享受清爽的晨風,空氣中飄散約翰慣用的沐浴乳香,每夜和約翰的相擁纏綿……

  所有的甜蜜都不復存在,徒留永難磨滅的刻骨傷痕。

  他背起行李,收回已然變冷的最後一眼,毅然關上這扇不願再開啟的門,也關上他僅有的一年多回憶與感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從休士頓前往台灣的班機即將起飛,請各位旅客回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並將電子裝置暫時關閉……」

  在空姐多種語言的反覆叮嚀中,乘客們紛紛依言而行,唯有罷課司機伸出食指推了下靈腦鏡,照樣跟拔個死機碎念聊天,反正這是用靈力運作的靈能型電腦,不算是電子裝置,而且外型也長得像護目鏡,絕不會被懷疑。

  坐在一旁的克里斯翹著二郎腿,把眼罩往臉上一蓋,準備一路睡到底。偏偏罷課司機聊得太歡,不小心提高了聲量,他便火大地往死宅頭頂放了一拳,才還世界一個清靜。

  黑晊世拿出一本哲學小說正要閱讀,卻見尤爾望著窗外的神情漠然,平靜得彷彿先前的失控與傷痛都不曾發生過,心頭便不禁滑過一道刺疼。他輕輕握住尤爾冰冷的手,希望能給予對方堅強的力量。

  尤爾愣地回首望去,對上黑晊世眼裡獨有的溫柔,太過專注、太過深沈的情感,讓他無法直視,便又一言不語地將視線移回窗外,卻沒抽出自己稍有回溫的手。

  飛機冉冉升起,在高空平穩地往地球另一端直飛而去。

  雲層下的休士頓一點點縮小,尤爾俯瞰這不復過往來時的城市,悄悄在心底劃下一個句點。

  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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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動彈不得地躺在病床上,眼前所見全是一片死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白色的窗簾……簡直是單調到極點的顏色搭配。

  「呃……」

  胸口的劇痛驟增,他瞪大滿佈血絲的雙眼,聽見「喀啦」一聲,利爪再次斷開肋骨鑽進胸腔撕扯跳動的心臟。超乎常人所能承擔的的折磨不住刺激腦神經,讓他再次放聲喊叫。

  然而,無論房內的聲音有多慘烈,門外的兩位員警仍置若恍聞,即便聽到了,也不會把一個精神病患的胡亂嘶吼當一回事,何況對方還是個重罪殺人犯。

  約翰算著窗外的日出日落,時光在清冷的病房裡一天天飛逝,他也在艾琳日復一日的酷刑下過了一個月。

  興許是愛得深,恨得也深,艾琳並未一鼓作氣殺了他,卻是利用怨念製造一個獨立空間,讓他時時陷入各種殘酷折磨的幻覺。有時他會看著自己被剖開胸膛一點點撕碎心臟,有時他會被沈進水底,親身體驗被活活溺斃的痛苦。而這一切看在外人眼裡,只有他一個人面容扭曲地抽搐嘶吼。

  「呵……」

  當折磨告一段落後,約翰忽然笑了。

  「寶貝,你不下手做個了斷,是還捨不得我嗎?」

  艾琳怨毒地瞪著他,加重的怨念使房內越加陰冷,也加倍淒厲了那本該美麗的面容。她齜牙咧嘴地舉起利爪,打算進行下一輪酷刑。這一次,她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這時,一陣濃密的黑霧從密不透風的窗外飛來,沒幾秒就充斥了整間病房,但奇怪的是,這滿室的烏黑在外人來看竟與往常無異,只有約翰與艾琳才看得見這詭譎的黑霧。

  察覺這出乎意料的變化,艾琳立刻警戒地取出黑旗令作為防護,但黑霧的目標似乎不在她,反而快速繞過艾琳,直奔躺在床上的男人。

  「……你是否願意?」

  連串的窸窣私語,在約翰的耳邊輕輕跳躍,好似有人在不知名處藉著黑霧傳達訊息。

  黑暗中,約翰玩味地勾起嘴角,緩緩點了頭。

  ——一切,將在結束時,才要開始。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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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失憶後的小育結束了一段旅程,準備開始他真正的人生,當然還有新的情感歸屬XD
  小黑同學!請勇往直前地上吧!(各種雙關含意awa
  囧萌萌的董事長即將出場~XDDD
  猜猜克叔的第二春會是誰?(有看過《爆炸頭不要來》的都知道(#

  關於約翰,其實他真正的可怕不是在於如何殺害身邊人,而是即使事跡敗露,他也能泰然面對,並樂於接受新世界新發現,即使對方是比他強大的未知生物,也照樣玩弄對方。
  究竟他未來會如何呢?敬請期待AWA

    【靈能偵察第二部】《渡入魔途》已發佈。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1.18.2013 / 二版:06.26.2017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21-1-17 04: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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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7 00: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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