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科爾諾瓦！[G]（「就算世界末日，那也要談戀愛！」）（更新）

　　「我被雷切斯特帶過來。」

　　伽伊安老實回答，而雷切斯特的臉色在看見藍伊時頓時變得很沒出息。

　　「藍伊，我可以不用，你……」
　　「幹不要喔，我要走了，今年我不要當英雄了，我要當魔王的手下去毀滅世界。」

　　藍伊相當不滿地宣告，掛在胸口的徽章立刻從銀色轉變為淡淡的橙色，藍伊看了一眼，憤慨地朝妮莉拉起衣領。

　　「屁啦，這個褪色太快了吧，你們真的是每一年都越改越爛耶！」
　　「明明就是藍伊不會演～」妮莉擺著白袍的袖子嘻嘻笑。
　　「伽伊安！」

　　藍伊頂著一副尋仇的臉色衝過來，剎那間，伽伊安不得不把注意力從窗外天崩地裂的場面移回面前－－

　　「罵我。」藍伊說。
　　「什麼……」伽伊安剛要舉起來格擋的手瞬間停住。
　　「快點罵我啊！你身上為什麼沒有戴徽章？」
　　「我丟掉了。」
　　「啊？你真的是個會把關鍵道具扔掉的白痴耶。」

　　藍伊放聲批評的時候，戴在他胸口的徽章色澤又急速轉為鐵器的質感，這似乎讓藍伊更生氣了。

　　「可惡，限你在三秒內踹這張椅子罵我喔，不然我就要砍你了！」
　　「為什麼我要－－」
　　「今天是故事節啊，既然有計分的東西，輸給《巫月》很討厭吧！而且我想要金色的徽章！」

　　藍伊用力戳著自己胸口的徽章，一口氣被塞了大量情報的伽伊安根本弄不懂藍伊的邏輯。好，今天大家好像都有徽章，這種徽章似乎會用顏色判定他們的表現，他已經稍微聽懂了，但是藍伊說什麼不想輸給《巫月》……照著剛才的對話，這個玩意八成是《巫月》做的吧？真的有在計算分數難道不會被動手腳嗎？再來，先前藍伊對「故事節」嗤之以鼻，現在居然大聲嚷嚷「想要金色的」是在搞什麼，外面的天空變成那樣他都不在意嗎？

　　透過落地窗，所有人都能輕易看見天上的雲持續往地面灌流，不只街上的建築物被弄倒了好幾排，遠處的山巒也被雲霧蓋得幾乎看不見了，不遠處還有一道火柱從地面衝向天空，榭韋爾與畢夫特顯然都為此面露懼色，哪像藍伊還有心情亂撥頭髮。

　　「我重新走進來一次，你最好給我兇一點。」

　　藍伊說著就擅自跑出店門，間隔不到一秒便帶著伽伊安曾經熟識的溫柔笑容重新踏進咖啡廳。

　　「伽伊安，你也在這裡啊，怎麼了？」
　　「我被雷切斯特帶過來。」伽伊安的嘴巴做出相同的回覆。
　　「咦，阿雷找你做什麼？」

　　伽伊安不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而藍伊衝著他笑了五秒便從齒縫擠出「是不會說『關你屁事』喔」，或許是因為伽伊安遲遲沒有行動，藍伊居然就這麼笑著踢了一下椅子。

　　「踹這張椅子，罵我『關你屁事』。」

　　眼看藍伊的笑容開始扭曲，伽伊安只好硬著頭皮踢椅子一腳，誰知道這居然讓藍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你沒有放感情啊，放感情踢好不好！」

　　為什麼要在這種場合強迫他做這種事啦……伽伊安很高興能看到藍伊，卻不禁覺得自己被浪費了寶貴的時間，耶洛似乎也頗有同感，優雅地側身擋過來。

　　「好了，人魚先生，不要再用有創意的方式騷擾他了，我們還有事要忙。」
　　「我哪有騷擾，是他太廢，他不努力今天是你們幾個會完蛋耶，主角那麼重要你們都不管喔。」
　　「我知道這個節慶有依循規則在計算分數，倒是沒聽說主角與配角有什麼不同呢。」耶洛挑眉。
　　「你們配角設定都很少啊，今天配角隨便講幾句都會被當成有在演，哪像主角設定超多的，他今天沒有認真演的話，晚上分數平均起來你們就死定了。」

　　伽伊安還不確定自己能弄懂這麼複雜的階級差距，而耶洛看上去也完全不在意。

　　「沒有關係，我們本來就沒有打算配合這個節日呢，我只想確定一件事情－－妮莉閣下，我們幾位剛才成為了『公主的朋友』吧，這是不是代表如果我們今天有事情拜託妳，妳都會答應呢？」
　　「你知道很多耶～」妮莉笑嘻嘻地稱讚耶洛，「你們想要妮莉幫什麼呀？妮莉很會讓東西結冰唷。」

　　耶洛才剛開口說出「有一隻貓……」，同樣隸屬於《巫月》的琳就朝氣蓬勃地推開大門衝進了咖啡廳，迪洛收攏翅膀緊追在她後面，烈爾則與他們隔了至少十步遠的距離，用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臉色拖著腳步踱進門口，眼看《巫月》的瘋子四人組全員到齊，伽伊安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而迪洛完全不顧旁人地走向妮莉，單膝跪下。

　　「妮莉小姐，不好意思，屬下和公主處理事情實在花了太多時間……讓您一個人待在這裡沒事吧？」
　　「沒事啊～迪洛你看，這些人全部都是琳姊姊的朋友喔！」妮莉張開雙手，手上抓著的布偶貓詭異地用某種頻率抽搐著。
　　「公主的朋友－－真是失禮，還請原諒屬下沒有先向各位打招呼。」迪洛誠惶誠恐地將手按在胸前對著在場所有人行禮，「屬下是琳公主的侍衛，迪洛，只要是公主的朋友，屬下全部都會當成主人來侍奉的，還請各位不吝差遣。」

　　伽伊安望著這個囂張的男天使，頓時又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迪洛的聲音變得好溫柔……琳用一看就知道是在假裝的演技朝雷切斯特伸出手，大聲喊叫著「你好啊朋友」，靠在門邊的烈爾則用鼻子輕哼一聲。

　　「廢物公主的朋友想必也都是一些沒出息的傢伙，這樣拖拖拉拉的是要沒效率到什麼程度？」

　　雷切斯特才剛驚疑不定地想回握琳的手，聽見這句話又立刻縮回去，烈爾對著藍伊抬起下巴。

　　「國家都要滅亡了，我們還不出發嗎？」

　　「簡單來說，今天都會分成兩邊啦，像我們這種有明顯分出是好人壞人的啊，這一天打起來比較容易演到自己該演的東西，所以我們都會打。」藍伊對身後的耶洛指著遠處從地面噴往天空的火柱，「像是神族幾乎都很壞，設定上都想要毀滅世界，所以今天他們會一直抓人虐待一直搞破壞，然後我們這種『英雄』就要從他們手中保護全世界！」

　　狂風颳過街道，在伽伊安身邊掀起不小的風沙，因為那種詭異的雲氣，好幾棟建築物都已經坍塌在廣場邊緣。他們從咖啡廳離開以後，藍伊就一個勁對著耶洛說明，走在不遠處的伽伊安全部都聽見了。

　　所以……藍伊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才能自稱是英雄？伽伊安的思緒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打轉，一旁的琳卻也像隻湊熱鬧的小狗般跟著得意洋洋。

　　「我跟藍伊在故事裡面都有保護自己的國家，真的都是英雄喔。」
　　「琳姊姊很強吧～」

　　走在藍伊與琳之間的妮莉笑著說，而硬要感慨「公主真了不起」的迪洛與頻頻發出冷哼的烈爾，全部都讓伽伊安覺得煩死了。今天被寫成壞人就要破壞世界？被寫成好人就要拯救世界？這之間的前因後果呢？就伽伊安來看，無論「壞人」都是哪些人，像這樣隨意砸毀一堆建築只是單純的破壞狂罷了。

　　「然後，如果今天壞人叫我們幫忙，我們這些很善良的英雄就要假裝被騙，過去幫他。」藍伊繼續用誇張的大音量教導耶洛，「發現被騙之後，我們要因為很可憐在旁邊哭，這樣就會有種我們超善良、壞人超級壞的感覺……」

　　太複雜了，太累了吧，伽伊安聽到藍伊敘述「哭的時候要發出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耐心了，無論藍伊與妮莉對這個節日有什麼堅持，他只想找到貓，跟哥哥窩在安全的角落度過這一天。

　　「所以壞人啊－－」藍伊已經是刻意朝著伽伊安的方向喊叫了，「要我們幫忙找貓，等一下絕對要背叛我們喔！至少要把我們拐到暗暗的巷子試著做掉之類的，絕對不可以說『謝謝』然後就抱著貓跑掉喔－－」
　　「真是謝謝你。」耶洛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那就請各位英雄在拯救世界之餘先幫我們找到貓吧，我一定會負起責任騙人的。」
　　「我不是說你啦！而且我還是不知道你們幹嘛急著找那隻貓？聽阿雷剛剛說的，他哥養的那隻貓應該是角色耶，變成角色的動物跟我們一樣都不會死掉啊，又不用急。」

　　伽伊安不曉得貓是真的會變成角色還是藍伊又在胡說八道，但是他剛才跟耶洛再度確認過了，真的有一隻黑貓從哥哥面前跑走，他不想看哥哥焦慮地度過這天，所以還是鼓起勇氣瞥一眼藍伊。

　　「你不想陪我們沒關係，我試著回去雷切斯特帶我們來的地方……」
　　「你是不是都沒在聽阿雷講話啊，阿雷說剛才那邊有星守，不可以一群人移過去，所以我們才都用走的啊。」藍伊不耐煩地回話，「而且不要以為我在這邊是想要陪你，還不是因為你們來當琳的朋友，妮莉今天都會跟著你……」

　　所以，藍伊又為什麼非要跟著妮莉不可呢？他們不是關係不好嗎？該死的雷切斯特更是安著什麼心才會把他們丟到妮莉面前？稍早烈爾說出什麼拯救國家的屁話以後，雷切斯特居然拋下一句「那我先去找貓」就獨自移動走了，妮莉和迪洛齊聲嚷著「必須護送公主的朋友呢」一左一右半強迫地黏上來……雖然伽伊安動過靠想像力逃回艾爾洛司洛身邊的念頭，但總覺得妮莉絕對有方法追上自己，要是給艾爾洛司洛添麻煩就不好了……一定要找到貓、在外面把這些《巫月》的瘋子甩掉，然後再努力回到哥哥的身邊！伽伊安覺得自己的目標越來越亂，而跟在後面走了這麼一段路，他也逐漸感到不對勁了。

　　不只是因為街上瀰漫著淡淡的雲氣，伽伊安記得他們當初從廣場走到那棟房子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河，他默默望著出現在自己左邊的河流，寬闊的河面上橫著一道白色大橋，怎麼看他都不覺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地方。

　　「我記得應該是這個方向……」

　　或許是伽伊安盯著河看的臉色太差，負責指路的耶洛跟著陷入不安，又在伽伊安把視線移到他身上的時候開口。

　　「抱歉，我或許迷路了。」
　　「沒有吧，我也記得是這個方向。」榭韋爾說：「應該是因為剛才有很多東西倒在路上過不去，我們繞路了吧？」

　　是嗎？伽伊安覺得畢夫特欲言又止的表情非常不妙，而不知道在亢奮什麼的琳居然又插嘴了。

　　「什麼，你們在迷路？那我也可以迷路嗎？我也有路痴的設定，我可不可以帶著你們到－－」
　　「不是，妳不可以。」

　　伽伊安才剛冷冷地拒絕，左邊的河流突然發出某種不自然的尖銳聲響，下一刻，浪濤從水面猛然噴上高空，瞬間就衝上了十層樓高，水花由下往上凍成一片圓弧型的冰錐，最尖端狠狠刺進了某種生物的軀體，伽伊安直到鮮血從天上噴下來，才驚覺冰錐刺中了一隻飛在高空的紅色怪龍。
　　那隻龍擁有伽伊安沒看過的肥胖身軀、紅色的鱗片、白色的爪子，牠背後鼓起來的翅膀簡直不像是用來飛行的，又短又厚，紅龍冰柱上掙扎著張開嘴，鋪天蓋地的烈焰旋即順著寒冰衝向地面。
　　逆著熱風，一股水流順著冰牆往上噴，攔住火焰並竄生出大量的水蒸氣，蒸氣在灼傷眾人以前又被霜雪凍住，化成大量的雪花灑落地面，紅龍張開嘴，從高空發出呼嚕嚕的吼聲。

　　「我乃火龍之神……」
　　「瑞斯特帝安！」藍伊用裝模作樣的態度撥了一下頭髮，「你不可以再傷害我們國家的居民了，我今天一定會代表彌爾安除掉－－唉唷。」

　　藍伊似乎是想用劍指向天上的紅龍喊話，卻在拔劍的步驟碰到了難關，伽伊安傻傻望著藍伊把背在身後的劍甩下來拆劍鞘，注意到他臉上的魚鱗居然都翻出來了！藍伊臉頰兩側的鰓裂完全張開，不只如此，手臂還刺出了一對帶有橘色斑塊的魚鰭，長長的鰭劃破衣服，滴落的水一碰到地面就被凍成白色的霜。
　　冰霜蔓延至妮莉的腳下，妮莉仰頭望著天上，冰藍色的長髮隨著魔壓飄浮起來，她完全沒說話，只是睜圓眼睛盯著龍，平時很吵鬧的她這樣看起來更嚇人了。

　　「好了。」藍伊總算順利拔出劍，「你是不是抓走我們的人民啦？快點把他們放出來！」
　　「愚蠢的生物……」紅龍繼續用咕嚕嚕嚕的聲音吼著不知所謂的發言，「堪帝亞應該在今天滅亡的……」
　　「哇好幸運，是瑞斯特帝安，那我也要上去囉。」

　　琳紅著臉在藍伊的旁邊蹬了幾下，迪洛立刻迎上前執起琳的雙手，猶如面臨生死關頭一般說著「屬下真的很擔心……」，在烈爾刻意的咳嗽聲中，琳仰頭朝向天空，脖子和臉部的皮膚就像是藍伊一般瞬間翻出了大量的鱗片。
　　巴掌大的黑紅色龍鱗不到幾秒就覆蓋了琳的身體，她的身形隨之扭曲膨脹，一對大翅膀從她的背脊伸出來，拍動的旋風把伽伊安的馬尾吹得甩上了冰霜，琳在眨眼間幻化成一隻黑紅色的巨大長尾龍，竄上高空，一口咬住那隻整整大自己五倍的紅色巨龍。

　　兩條龍纏鬥的巨響讓伽伊安的腦海陷入呆滯，他花了點時間才理解琳剛才在自己旁邊變成龍的事實，而琳對著巨龍又咬又踢之間，一條長長的龍又從雲氣裡衝出來撞上了她的身體。

　　這次伽伊安總算認出珖了，身型瘦長的珖顯然與其他兩隻龍的品種相差非常多，卻一下子就用尾巴捲住紅色巨龍啃起了他的翅膀，火焰和石頭般的龍鱗不斷砸落，要不是一簇簇冰刺與水花準確地將它們吞噬，只怕伽伊安已經被龍鱗給砸死了。

　　「……靜點。」

　　怪物打架的壯闊場面讓伽伊安完全沒辦法移動身體，甚至花了一點時間才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從沒聽過的聲音。

　　「安靜點。」

　　有個伽伊安從沒看過的男人站在烈爾附近的巷子口，他留著焦糖色的鬈曲棕髮，長度停在耳朵下緣，亞麻披風底下穿著便於活動的輕式銀鎧甲，正用雙手支著的劍敲擊著路面。雖然天上三隻龍打得渾然忘我，迪洛和烈爾卻似乎很快就注意到他了，男人一跟他們對上視線就非常受不了地指著橫越河流的橋。

　　「每年在這裡找麻煩很有趣嗎？」
　　「哇，能看到你出來參加讓人愉快的節慶，的確很有趣呢。」

　　迪洛似乎愣了一下，旋即恢復平常咄咄逼人的語調。

　　「不用這樣拖著所有人一起鬧。」

　　男人說著拋了一把東西到迪洛面前，在布滿棘刺狀冰錐的地上，那是三個呈現不同顏色的長方形徽章，迪洛對此挑挑眉，朝天空吹了聲口哨，正在和珖纏鬥的琳立刻停止掙扎想要降落，珖也隨之收起翅膀停在冰牆的最頂端，由於珖全身的鱗片都是銀藍色的，盤在冰牆上簡直就像是魔法打造的冰雕。

　　「看到你真高興啊，萊亞。」

　　維持著龍型的珖低下頭，完全沒張嘴卻發出與人型無異、帶有回聲的少年嗓音，而那頭肥胖的紅龍撇頭看看他們，猶如發現了什麼般掉頭竄上高空。

　　「看到你一點都不會讓我高興。」被稱作萊亞的男子簡短回應，又把視線移回迪洛身上，「你覺得這樣很好玩？」
　　「不好玩的事我就不會做了。」迪洛蹲下來撿徽章，絲毫不在意一旁的琳活潑地用額頭衝撞烈爾，「不過既然你又不喜歡，我們離開就是了。」
　　「即使你們離開那些人還是會吵一整天不是嗎？」萊亞沉著臉指著身後，遙遠的天際閃過一堆不自然的的黑色閃電，「把那女人說的話當真，打什麼分數……你以為這種事情可以當成幼龍在玩的遊戲嗎？」
　　「往好處想吧，多數人都覺得這個節日很好玩，代表我們大家的興趣挺一致的，完美證明了我們都是從同一個腦袋汲取原料生產出來的，每年這樣子慶祝很有一家人的感覺不是嗎？」

　　迪洛的語調很輕快，萊亞卻一臉嚴肅地望著他，琳似乎沒察覺到氣氛哪裡不對，像隻終於能出門散步的狗一樣用鼻子在旁邊的地上狂蹭，就在烈爾用手抱住琳的脖子設法讓她冷靜時，兩個陌生的人影從萊亞後方的巷子快步追上來。

　　「不要生氣！你又走那麼快……琳妹妹，早安。」

　　一名留著水藍色長鬈髮的女人用手按著胸口，似乎因為快步行走而喘不過氣，她的五官很精緻，過瘦的瓜子臉卻顯得有些病態。另一名追上來的是個眼睛細長的黑髮青年，他穿著下襬蓋到膝蓋的黑色衣服，嘴角勾起的弧度相當輕佻。

　　「早。」黑髮男先朝迪洛點個頭，再從後面把萊亞的頭用力往下按，「嗯……後面那些人沒見過。萊亞先跟你們道歉，他每年的這時候心情都很不好，一點小事就要出來罵人。」
　　「我不是因為心情不好來罵人，剛才的沙蟲不是小事，還有，不要推我。」萊亞一把扭住黑髮男子的手往後折，黑髮男子卻不以為意。
　　「就是小事吧，幾發火球、打雷還有沙蟲……真是大驚小怪。再說，沙蟲不可能是龍族召喚的，我認為是那些維爾鈦人……」
　　「所以，因為他們做了這種像小孩子在玩的計分規則，那些人才會越來越－－你不要再推我了！」

　　萊亞還沒闡述完意見就被迫對自己人發飆，黑髮男子任由他扭著手，一臉即使覺得疼痛也很愉快的模樣，迪洛對著他們再度挑眉「謝謝你讚美我把這一天做得很像遊戲」，眼看這群人鬧哄哄的，伽伊安默默朝同事打了個手勢，試著從陷入異常沉默的妮莉後頭溜走。

　　「你好，我是《歿月北之國》的耶洛。」可惜耶洛好像沒有注意到伽伊安與榭韋爾同步後退的行為，跨過琳的爪子，跑向萊亞伸出右手，「請問你有在附近看到一隻黑色的貓嗎？」

　　這種情況還問貓－－伽伊安忍不住覺得耶洛太沒神經了！那個萊亞看起來心情明明不太好，卻也在短暫的沉默後回握了耶洛的手，回禮似的報上名號。

　　「我沒看到什麼貓。我是艾沙特的騎士長，萊亞。」
　　「艾沙特的祭禮部長，昳。」黑髮男跟著草草行了個禮。
　　「我是艾沙特的女王，漾，你好啊。」

　　藍髮女子壓著胸口報上稱謂，伽伊安不由得把視線定焦在她身上，女王是那種類似國王的「女王」嗎？他沒聽錯吧？漾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來朝伽伊安露出有點虛弱的微笑，伽伊安注意到她身後不遠處幽幽升起許多青色的稜形光點。

　　「他們連妖精的法術都在用耶。」昳一臉感嘆，萊亞看到那些光顯然更不滿了。
　　「如果這個環境和我們的國土因為什麼意外相通，牽連到艾沙特的－－」
　　「我的名字唸作意義的『義』，但是在小說專用的文字裡面，似乎是寫成失去的『失』再加上太陽的『日』，失去太陽，很浪漫吧？」昳就像是刻意要蓋過萊亞的聲音一樣握住耶洛的手上下搖晃，「如果我出生在地球，這一定就像是爸媽給我取了『聖天使』之類的矯情名字吧。」
　　「不要亂說地球的事。」萊亞看上去簡直想甩昳一巴掌，「也不要把那女人形容成爸媽，那邊的姓氏更不會有『聖』，別再亂說話了。」
　　「而這位是討厭地球，討厭到比我們更了解地球人的萊亞。其實他平常人很好，希望你們不要被他今天的樣子給嚇到了喔。」

　　昳開朗地介紹同伴，伽伊安卻不打算認真聽，陌生人太多了，一個一個認識根本沒完沒了，榭韋爾彷彿頗有同感，也沒有跟著耶洛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催促畢夫特趕快站起來。

　　「不過，你們的衣服……」漾卻還是盯著伽伊安，「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麼『戀鯨部』……」
　　「煉金部。」耶洛設法禮貌抽開昳蒼白的手，「我們是彌爾安煉金部的成員呢，怎麼了嗎？」
　　「你們認識凱瑟嗎？」

　　明明要找貓，卻突然聽見另一個早已放棄搜尋的人名，似乎讓耶洛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很快點頭承認。

　　「凱瑟是我們的同事，他怎麼了？」
　　「他現在在我們那邊喔，跟其他不過故事節的人待在一起。」漾補上更撲朔迷離的解釋，「是鑲霜把他帶過來的，鑲霜說看到他在街上受傷了，但凱瑟說自己不認得鑲霜。因為他的情緒太激動，我們暫時就不讓他出門……」

　　耶洛似乎花了點時間才從記憶裡挖出鑲霜這個名號，又在一陣更不自然的停頓以後開口。

　　「那……真是謝謝各位。雖然這麼說有點不負責任，但是不是能讓那位凱瑟繼續待在你們那邊呢？ 」
　　「哇，真的很不負責任耶。」昳笑著評論。
　　「抱歉，但是我們並不是想找他，我們在找一隻貓。」

　　耶洛毫不留情地把貓說得比同事更重要，接著還不怕死地轉向迪洛，詢問能不能快點往前進，雖然伽伊安也想回到哥哥身邊，但是耶洛、畢夫特和榭韋爾都不願意去找凱瑟的態度卻讓他有種熟悉感－－把凱瑟的處境跟過去的自己重疊真的很蠢，伽伊安卻不禁記起徹牧音早上說的話，思考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對討厭的人友善」有什麼好處，但是，如果徹牧音在這邊，凱瑟好像就不會被丟下來。

　　「他身上有水嗎？」伽伊安想了想，硬著頭皮開口。

第三章－「作者忘了我們，我們也可以忘掉作者。」

　　伽伊安用生硬的語氣對同事們說明：自己並不是想帶凱瑟回去，而是覺得凱瑟可能會沒有水喝，一旁的藍伊聽見以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倒是耶洛和榭韋爾似乎都不怎麼意外。

　　「你真的很關心別人有沒有吃飯耶。」榭韋爾只是說。

　　「雖然我也覺得你會想幫助凱瑟，不過我認為盡快找到你哥哥的貓比較重要呢。」耶洛抱著手臂。

　　畢夫特盯著地板沒有加入對話，而冰牆上的珖再度搖動長長的尾巴，零碎的光斑隨著龍鱗反射到伽伊安身上。　　

　　「你們要去艾沙特？我也可以去嗎？」

　　「不可以。」

　　雖然伽伊安不知道艾沙特是哪裡，淺意識似乎很警惕這隻猛獸，用很沒禮貌的語氣拒絕了珖。珖回以一聲「好吧」便朝天空嗝出一小口火焰，朝琳挑釁地甩甩尾巴，琳頓時像是發現兔子的獵犬拱起身體，再度試圖朝珖起飛。萊亞在兩頭龍重新纏在一起以前用沉穩的視線掃向伽伊安。

　　「如果要找你們國家的人，在這邊。」

　　他說著便往來時的小巷掉頭回去，伽伊安直到看見漾朝自己招手才意識到他們要自己跟著走，藍伊比起伽伊安更快就追上了昳，還狀似親暱地搭上他的肩膀不知道說著什麼……結果，這些人也是藍伊的朋友嗎？畢竟是自己開口問凱瑟的下落，跟過去確認還是比較好吧？

　　令人意外的是，他邁出腳步以後，《巫月》的人並沒有動。

　　榭韋爾一邊嚷著「不要亂跑啦」一邊推著畢夫特跟上伽伊安，耶洛也沒進一步反對，而迪洛停在原地，僅是說了一句「那就請各位貴賓快去快回」，似乎完全不打算糾纏過來。伽伊安匆匆把注意力放到藍伊的身上，走在前面的藍伊正一手搭著昳，一手用拍衣服的動作修補被魚鰭扯破的袖子，他顯然注意到伽伊安的視線，倏地回頭。

　　「你在看什麼啦？」

　　「你的鰭。」

　　「什麼？」

　　「你的鰭。」伽伊安快要受不了自己的嘴巴了，「我是說……你好像有魚鰭。算了，不用理我。」

　　「這個喔？」

　　藍伊甩甩右手讓藍綠色的魚鰭重新割破衣物，伽伊安回了聲「對」，忍不住因為妖魔不可思議的肢體構造感到驚訝，近距離看，連接著藍伊手臂的巨大鰭面佈滿黏液，在地上拖行時留下了溼溼的軌跡，比較大的魚鱗在鰭的接縫處磨娑著，發出喀喀噠噠的聲音。

　　「對欸，你沒看過吧，這是展鰭，公的人魚就會有，很帥吧。」

　　藍伊炫耀似的將展鰭往上甩，肌膚有一瞬間出現了狹長的裂痕，浮誇的魚鰭宛如變魔術般又全部都吞進了他手臂的皮膚裡。

　　「我的鰭超大的，可是可以這樣收起來，你看，收起來之後我手也平平的不知道是怎樣，新月說反正魚鰭寫大一點會比較帥，我抓狂的時候她就可以寫那種魚鰭全部長出來又飄起來……」

　　伽伊安很認真地聽藍伊炫耀，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藍伊，印象裡，藍伊很討厭半人魚的身體，伽伊安從沒想過藍伊能夠用愉快的臉色展示這種怪東西。

　　「而且其實我會流水毒，用鰭拍別人的話，別人還會麻痺倒下去，心臟衰竭然後死掉，很酷吧。」

　　伽伊安不確定該不該附和，耶洛卻突然勾住他強迫他與藍伊多拉開兩步距離。不行……難得藍伊這麼平凡地跟自己搭話，不可以讓話題結束，伽伊安慌張地把眼神停在藍伊背後的武器上。

　　「你這麼強為什麼還要帶劍……」

　　「拿劍比較像英雄啊！可是我跟你說，把劍背在背後真的很不科學，你自己試試看用手彎到後面把這麼長一支劍拔出來，真的是一不小心就會扭到比落枕還要痛。」藍伊用慢動作把背後的銀劍勉強抽出來，「你看，你不覺得這樣我遲早會砍到自己的頭嗎？」

　　「你會先砍到你的耳朵。」

　　「你怎麼知道！我還真的在拔劍的時候砍過耳朵，超痛的，而且那時候我……」

　　藍伊說著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對誰說話，激動的語氣瞬間打住，這種一不小心就開始聊天的樣子實在是蠢得可愛，伽伊安決定也不吐槽他了，好好觀察前面那三個陌生人。

　　剛才藍伊一轉過來跟自己說話，昳就小跑步去黏萊亞了，現在似乎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往錯綜複雜的小巷一個勁鑽。他們先是穿過瀑布似的濃密紫藤花，又在一道顯眼的拱門前繞進小巷，最後來到猶如迷宮核心的低矮建築物群落，糾纏在一起的建築物乍看之下宛如傾斜的海螺，傾斜的屋頂朝著天空展開，被屋頂遮掩了大半的陽台開滿橘黃色的不知名鮮花，四周都被更高的房屋環繞著，往上看只能見到一小片橢圓形的天空，根本無法眺望遠方的黑色閃電。

　　「別在這個地方引起騷動，否則我們不會再讓你們靠近第二次。」

　　萊亞用沉著的態度告知，似乎認為自己盡到帶路的責任，領著女王與黑髮男子登上一旁傾斜的白色石階，伽伊安試圖搞懂凱瑟到底在哪邊，卻看見建築物一樓的石門裡走出了曾有一面之緣的鑲霜。

　　鑲霜身上穿著與雷切斯特同款的御獸使制服，兩邊的肩膀各停著一隻剪尾燕，他望著伽伊安一行人，也沒打招呼，掀起薄薄的嘴唇劈頭就說：

　　「那隻黑貓要過來這邊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伽伊安難以反應，耶洛卻倏地抬起頭。

　　「鑲霜先生？您知道我們在找黑貓……」
　　「是雷切斯特的朋友找到牠的，據那隻貓所說，牠的人類本來就容易受到驚嚇，牠認為自己並不笨，知道該怎麼回家，不過我的朋友聽說你們要來艾沙特，已經說服牠過來跟你們會合了。」

　　鑲霜肩上的兩隻燕子也像是在邀功似的抬著鳥喙，活像長著羽毛的華麗墊肩，伽伊安很懷疑這個御獸使突然說這些的目的，耶洛卻不疑有他地點頭。

　　「太好了……我記得您是我國的御獸使，如果待會見到那隻貓，方便請您替我翻譯嗎？我有無論如何都必需跟那隻貓馬上解釋清楚的事情。當然，錢不是問題，溝通五分鐘我願意付您十枚金幣。」
　　「哇，你同事一見面就要給寵物溝通師十萬耶！」

　　藍伊又對著伽伊安吐槽了，伽伊安嘖一聲，上前扯住耶洛的袖子。

　　「喂，十枚金幣太多了，我在王宮裡工作半年都沒有那麼多錢。」

　　耶洛回頭望著伽伊安，而後像是誤解了什麼，將手探進大衣，數了十枚金幣遞給他，伽伊安忍不住大翻白眼。

　　「我不是在跟你要錢！而且為什麼隨隨便便就拿一堆錢出來啊，我跟你說過出門不要帶太多現金在身上吧，你這樣遲早會被搶。」
　　「三十枚金幣應該不算多……」
　　「屁啦，整個首都只有你每天帶一堆金幣到處跑－－不要再給我錢了，我又不是因為你給得太少才兇你的！」

　　伽伊安覺得一被罵就默默加碼三枚金幣的耶洛真的很白目，然而耶洛卻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

　　「不是嗎？你剛才抱怨薪水……」
　　「不是。我沒有抱怨薪水。」
　　「但是我也認為你的薪水只有一枚金幣很荒謬呢。」
　　「荒謬的人是你。」

　　伽伊安沒好氣地搶走那十三枚金幣，設法激起耶洛的反應，沒想到耶洛還真的無所謂，轉身跟鑲霜繼續交涉什麼想跟貓說話的事情，這讓伽伊安更不滿了。記憶裡，耶洛跟他去城裡買書的時候就常常花錢要人把東西送回王宮，去很近的地方也要叫馬車，伽伊安好不容易才讓耶洛習慣買東西自己拿、不要亂叫車，怎麼現在又開始揮霍了？要是玥行貴族哪天不再給耶洛生活費，這個大少爺絕對活不過兩天，在首都這樣花錢也遲早會被奇怪的人盯上，榨乾他的存款然後死掉。

　　「欸你真的很壞，現在要多少錢都可以自己用想的想出來用啊，幹嘛突然勒索你的朋友啦？」而且藍伊看他拿了十三枚金幣居然還跳出來訓斥。
　　「我沒有勒索，我……」

　　伽伊安真希望藍伊在這種時候閉嘴，可惜藍伊望著他扭曲的表情，擅自恍然大悟。

　　「喔喔，你是不是領悟到故事節要做什麼了？那你要不要也來勒索我？」
　　「不是，不要。藍伊斯提安，你可以看清楚狀況再說話嗎？我們正在忙。」
　　「那我等一下先哭說我養的老鼠得癌症，要去美國動心臟的手術真的沒有錢，然後你拿出一把槍，我也拿出一把槍，我們一邊轉圈圈一邊想起你跟我都很開心的畫面，天空就會下大雨－－」
　　「什麼轉圈圈……」
　　「就是－－」

　　藍伊說到起興處似乎又注意到他唬爛的對象是伽伊安，呆愣片刻，再次閉嘴，榭韋爾彷彿沒注意到他們之間越來越微妙的氣氛，側身擠過伽伊安面前。

　　「所以凱瑟呢？我們要在這邊等伽伊安他哥的貓過來喔？耶洛，這個人可以信嗎？」他不只差點撞到藍伊，還當著鑲霜的面說出懷疑的話。
　　「我相信我國的御獸使。」耶洛掏出手機，「我先跟雷切斯特殿下聯絡，你方便的話也聯絡徹牧音吧，事情要是能一次解決就太好了。」
　　「好啊！」

　　榭韋爾有樣學樣地拿出手機用雙手開始慢慢按，畢夫特動作僵硬地看了周遭一圈，繞過人群，湊到榭韋爾身旁，伽伊安望著忙碌的同事與停滿燕子的環境，決定向古怪的御獸使搭話。

　　「你有看到凱瑟嗎？」

　　鑲霜用敷衍的手勢比著一樓的石門，伽伊安撇撇嘴，獨自過去推開雙開式的厚重門扉，開門以後，裡面是個意外寬敞的橢圓形石造大廳。

　　大廳是灰色調的，牆面有好幾處凹進去的扇形窟窿，裡頭燒著銀色無味的魔法火，最中央豎立著一座黑色的鐵製迴旋樓梯，沿著樓梯放射狀地擺著好幾張長椅，至少有二十幾個種族各異的陌生人聚集在長椅附近。他們在伽伊安進來時紛紛望了他一眼，而伽伊安也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出了同事，至少，他一瞥過去就注意到了煉金部的紫色制服。

　　身著制服的凱瑟帶著緊繃的表情緩緩站起來。
　　年過五十的凱瑟是個粗曠的大叔，紅棕色的短髮在兩鬢浮出不均勻的灰白色，鬍子粗得像是一把牛毛刷，或許是因為他早上剛見過煉金部的人，看到伽伊安，鐵青著臉就是一句威嚇。

　　「我已經辭職了，不要把王宮的事牽扯到我身上，你們繼續胡鬧下去我就要向刑司部提告了！」

　　伽伊安遲疑片刻，又看看旁邊一大堆的陌生人，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無法體會徹牧音樂於助人的心情，但是都見到面了，他姑且試著做一瓶水交過去，可惜他一動凱瑟便像發怒的熊般拱起魁梧的肩膀。

　　「小鬼，你在做什麼？」
　　「給你水。」
　　「我叫你不要鬧，我真的要叫騎士軍過來了啊！」

　　凱瑟一吼，伽伊安才發現自己努力想像出來的玻璃壺裝進了滿滿的熱咖啡……他明明想做水的，算了，拿咖啡潑他好了，王八蛋。

　　「你不是說要給他水嗎？」

　　剛才質疑自己幹嘛跟來的藍伊突然摸到伽伊安旁邊，讓伽伊安嚇了一跳，他回答「對」的時候看見藍伊從空中抽出一瓶水往凱瑟扔，凱瑟好像被這種沒頭沒腦的舉動觸怒了，低吼一聲，上前就要扯伽伊安的領子。
　　只是凱瑟的手才剛伸出來，一片溼答答的物體就迎面將他整個人拍翻到地上，凱瑟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伽伊安呆愣片刻才意識到那是藍伊從手臂甩出來的鰭，凱瑟被魚鰭打中的右臉泛出密密麻麻的血絲，在幾秒內就漫延到整張臉並開始抽搐，短短的時間裡叫聲又停下來了。

　　「欸，死了。」

　　藍伊好像不小心拍死一隻蚊子似的把魚鰭收回手臂的皮膚層，再把爆出來的水氣和衣服破口從容復原，伽伊安傻眼地望著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藍伊這種暴力行為。

　　「什麼聲音啊……凱瑟？」

　　聞聲而來的榭韋爾一眼就看到了屍體，石廳裡的陌生人們似乎也因為突如其來的死亡起了不小的騷動，好幾個人起身瞪著藍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耶洛和畢夫特則在凱瑟的臉完全變成紫色的時候跟著衝進來。

　　「伽伊安，發生什麼事了？」

　　耶洛看了死在地上的凱瑟一眼，冷靜地利用伽伊安釐清狀況。

　　「藍伊把他殺掉了。」
　　「靠北喔，話不是這樣講的吧，我幫你打他耶！」藍伊立刻抗議。
　　「你剛才是幫我打他嗎？」
　　「當然是啊，他看起來好像想要揍你耶！」
　　「他要揍我，你幹嘛打他？」

　　老實說，比起毫無感情基礎的同事怎麼死，伽伊安更在乎藍伊的反應有什麼意義，但藍伊一點浪漫情懷都不肯給他，盤起手臂，理直氣壯地開口。

　　「當然是因為今天是故事節，我在故事裡面看到有人要揍你本來就會打他，這哪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聽起來有道理，但是伽伊安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以前如果有人要打他，藍伊應該會衝到他們之間囉嗦地勸架吧，哪會揍人？如果以前藍伊這麼暴力，早就被王宮以危險妖魔的罪名抓起來砍頭了，看看藍伊胸前的徽章，的確也變成了近似泥土的骯髒顏色。

　　「而且，如果你在故事裡面跑去奇怪的地方我也都會跟過去，所以我覺得現在跟著你好像比較好。」藍伊竟然還為自己待在這裡的狀況補上解釋，「你這個同事是中邪喔，幹嘛沒講兩句話就要打你？」
　　「因為你拿水丟他……」
　　「我幫你給他水，你嫌個屁啊！」

　　藍伊拉高音量，耶洛與畢夫特則快步走近凱瑟檢查他的傷勢，雖然伽伊安覺得皮膚都變成紫色的應該沒什麼好檢查的，畢夫特卻抖著手蹲下來緊緊握住凱瑟的手腕，一直到這時候，伽伊安才注意到畢夫特的額頭上面好像全部都是汗。

　　「你們好大聲，萊亞叫我看一下是在幹什麼……」

　　石廳中央的迴旋鐵梯砰砰砰地衝下一個人影，剛剛跟著萊亞跑上二樓的昳套著棉質的連帽外套在梯子中間停下腳步，先是緩緩對凱瑟瞇起細長的眼睛，再舉起手指向伽伊安，意味深長地比了一個「噓」。

　　「我裝作沒看到，但是不要這樣弄死人，不然以後萊亞就不讓你們過來了。」昳用一個跳步蹬下梯子，跨過凱瑟癱軟的小腿，從連帽外套裡抽出一支手機直逼伽伊安的臉，「你就是小妮莉說的新主角吧，趁萊亞在大便，加一下？」
　　「欸你一下樓就說什麼大便啦！」

　　伽伊安還沒對湊到自己面前的黑色手機做出反應，剛才打死人的藍伊就發怒了。

　　「又沒關係，又不會被寫下來。」昳聳肩。
　　「什麼沒關係，才不是沒被寫下來你就可以亂說話。」
　　「可是健康的龍族每天都會有兩坨新鮮便便啊。」昳說著粗俗至極的話題將視線投向樓梯旁的人群，又笑著轉向伽伊安，「欸你會不會大便？」
　　「會。」

　　這實在可以歸為伽伊安今年最不想回答的問題，無奈他根本沒辦法管住自己的嘴巴，而藍伊一聽居然以極度驚恐的神色抓住他的肩膀。

　　「你在幹什麼，你怎麼可以大便！你不只是主角還是邪惡大魔王耶，人家都說偶像大便是粉紅色的，你這種邪惡的壞蛋怎麼可以－－」
　　「紅色大便是腸子出血吧。」昳甩著手機回嘴，「邪惡角色思考顛覆國家的計劃也可以在馬桶上面想啊，唉，這年頭反派連尿尿都犯法了嗎？」
　　「你又說什麼尿尿啦！」藍伊好像很受不了，這讓伽伊安不禁懷疑昳根本是故意的，而且藍伊居然還轉過來對他機會教育，「我跟你說喔，像我這種可愛的主角偶爾可以大便，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大便，你只能吃飯，吃飯的時候還要吃得很邪惡，知道嗎？」
　　「不知道。」

　　這種糟糕的話題繼續下去，伽伊安都有點想去幫忙治療凱瑟了，但是昳的笑容看起來就好像惡作劇得逞一樣，這讓他覺得自己應該站在藍伊這邊，於是硬著頭皮主動要求聽廢話。

　　「要怎樣……才能吃得很邪惡？」
　　「就是你以後只能吃一分熟的肉，吃的時候要一邊大笑一邊說『這根本不夠生』，吃完把盤子跟杯子通通丟到地上，如果旁邊有別人就叫他們去撿，他們在撿的時候你像這樣子踹他們的頭……」

　　藍伊說著突然開始示範迴旋踢，這讓伽伊安搜盡枯腸也找不到適合的反應，耶洛好像終於聽不下去了，起身把伽伊安從藍伊面前拉開。

　　「請你不要趁我們在忙教他錯誤的知識。」

　　凱瑟在耶洛的斥責聲裡總算抽了一口氣，趴在地上開始咳嗽，他佈滿全身的紫色毒痕快速消退，還沒咳完就橫眉豎目地推開畢夫特，設法撲向站在耶洛身後的伽伊安，榭韋爾趕緊張開雙臂擋住他。

　　「喂！冷靜，我知道你會覺得一定是他又幹了什麼壞事，先坐下來－－」
　　「你們這些……咳，我已經離職了，現在放出妖魔攻擊我是什麼意思！是那個風蟲指使的嗎？我都已經沒跟他計較了，他媽的說他沒多少技術還想報復－－」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在罵艾爾洛司洛？」

　　剎那間，伽伊安覺得什麼故事節和排泄話題通通不重要了，捲起袖子打算揍人，這下榭韋爾反而必須轉過來攔住他，而被凱瑟推到地上的畢夫特乾脆坐著不會動了，混亂中，一隻黑色的貓叼著徽章鑽進門，把徽章用力丟到畢夫特後面，宏亮地大叫了一聲「喵」。

　　鑲霜在黑貓綿長的叫聲中走進石廳，陽光從他背後打進來，一時之間竟有種氣勢磅礡的架式。

　　「這位貓弟弟說：『你比我的人類好睡，每天都躺著不會動，你很熱聞起來跟我的人類也很像，好餓，吃飯』。」

　　這麼亂七八糟的發言讓伽伊安舉著的拳頭僵住了，他一直覺得御獸使號稱能聽懂動物語言的能力很唬爛，然而鑲霜居然知道蕨葉的貓名字叫「弟弟」……？跟蕨葉住的這陣子，黑貓的確是時常睡在他身上，這隻衝進來的貓的眼睛很橘，看起來和早上躺在壁爐上的是同一隻，或許是蕨葉的貓沒錯？

　　但如果御獸使真的能聽懂貓說話，這隻笨貓亂跑一通之後叫這一堆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每天躺著不會動啊？

　　「牠說牠喜歡你肚子的味道。」

　　鑲霜用不帶起伏的語調繼續告知伽伊安，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凱瑟踏著大步衝向鑲霜。

　　「你說你是彌爾安的人，而我說過，我要找騎士軍！」
　　「樓上那個是騎士，你說不行，現在他們又不行嗎？人類真挑剔。」

　　鑲霜一被凱瑟逼近就後退了好幾步，還用雙手護住肩上的兩隻燕子。

　　「你在開玩笑嗎？樓上那個是龍族的騎士！而這些是煉金部的人，你最好不要耍我，到底對我施了什麼法才讓這身衣服脫不掉－－」

　　凱瑟的咆嘯讓貓弟弟的尾巴縮起來，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回門邊蹲下，伽伊安正想拿手上的熱咖啡潑凱瑟叫他安靜，耶洛就搶先從外套裡抽出一罐東西往凱瑟的臉噴，凱瑟的怒吼瞬間打住，張開的嘴巴湧出一坨黏膩的霧氣，霧氣高速旋轉著把他整張臉給包起來，耶洛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收起小罐子，繞過凱瑟。

　　「鑲霜先生，請問在貓族之間怎樣才算是有禮貌地打招呼呢？」
　　「等一下，你噴了他什麼東西啊？」

　　榭韋爾訝異地望著猛翻白眼的凱瑟，裹住他頭部的銀色霧氣不只越來越濃，還散逸出宛如樹皮焦掉的臭味，伽伊安認得那是什麼，立刻對耶洛抱怨。

　　「是靈魂花的香精，那很貴，耶洛，我說過不要這個拿來噴人－－」
　　「你想要的話就給你吧。」

　　耶洛說著把價值連城的香精拋給伽伊安，這種拿錢砸人叫人少囉嗦的作風，伽伊安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在耶洛身邊體驗到了，但是看耶洛依循鑲霜的指示跪在地上靠近黑貓，伽伊安又覺得這個少爺還是跟以前不太一樣……

　　「貓先生，您好，我是耶洛，想必您並不認識我，不過我有必須告訴貓先生的事情，請問您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嗎？」　　

　　耶洛對貓說的話也讓伽伊安更傻眼了，他是認真的嗎？打算跟貓解釋這些？一旁的鑲霜似乎不覺得這有多荒謬，聽著貓叫緩緩點頭。　　

　　「這位貓弟弟說：『這個門，是我的門，我要吃圓形的黃色』。」
　　「事情是這樣的，這就是書。」耶洛蹲在地上緩緩取出一本《歿月北之國》對著黑貓攤開，「我是在裡面活動的角色，我覺得你大概也是，你能明白嗎？」
　　「這位貓弟弟說：『鳥』。」

　　對話跟本兜不上，而且說是翻譯，伽伊安也沒聽見鑲霜發出貓的叫聲來溝通……只是聽著他們一來一往「褐色的球吃草」、「上面這些符號是文字，都是可以閱讀的東西」，伽伊安也找不到能插嘴的地方。同事突然開始嘗試跟貓說話，旁邊又有人被濃縮的香精攻擊，眼看榭韋爾和畢夫特都在關心凱瑟，伽伊安乾脆打開手上的玻璃瓶慢慢喝自己做出來的熱咖啡，他才喝了幾口，昳就朝耶洛走了過去。

　　「欸，別亂來，再這樣鬧我大概就要替萊亞把你們趕走了喔，你先起來，跟我上樓吃一點艾沙特的名產可以嗎？」

　　耶洛聞言停下與黑貓的交談，半跪在地上回頭看著昳，想必自己其實也知道「趴在陌生人的地盤跟貓說話」很像個變態吧。然而，昳接著指出來的事情卻不太一樣。

　　「別在這邊大聲宣揚小說的事情啊，書都是騙人的，要我說的話，誰都不可能只憑想法就做出東西喔。天冷了要穿衣服，餓了要吃飯，想移動的話我們需要的是魔法或者馬車，我們這邊不太歡迎討論跟小說有關的事情啦。」
　　「你說這種話的時候也不先把手機放下來嗎……」

　　藍伊指著昳吐槽，而昳攤開雙手，任憑手裡的螢幕盈盈發亮。

　　「有什麼關係啊？人會飛、糖果變成雨、死掉會復活、魔法沒有用，這跟我們其實不是小說裡面的角色沒有衝突吧。」
　　「白癡喔，每一個都衝突了啦。」藍伊彈掉剛剛沾到褲管上的廢棄鱗片。「而且大家幹嘛今天都不說話，站那麼遠很奇怪耶。」

　　藍伊顯然認得石廳裡的幾個人，這句問題最後卻還是由昳來回應。

　　「只有願意說話的人才會說話啊，即使他們現在說了話，看起來也還是不會說話的喔，我覺得這就是書唯一的好處呢。」

　　昳故弄玄虛的話語還沒得到回應，樓上又傳來珠子敲擊地面的細小聲音，剛才自稱是女王的漾穿著一襲綴滿蕾絲的長裙，探頭往梯子底下喊：

　　「昳，萊亞問那到底是什麼叫聲，還有你要在下面待多久？」
　　「等我一下！」昳抬頭喊回去，又看看耶洛，「你們是彌爾安王宮的人對吧？我覺得我們兩個國家之間應該多多認識，要不要上樓吃飯？正好午餐快要好了……」
　　「才不好呢。」

　　漾打斷昳的發言，噘著嘴提起裙擺踱下階梯，她長裙的下擺點綴著水滴狀的玻璃，移動的時候簡直像是晶瑩的雨幕，一路閃爍到昳的面前。

　　「不要跟人聊天了，上來幫忙嘛，那個醬有好奇怪的味道。」
　　「妳加了幾顆檸檬進去？」昳再度把視線從耶洛身上暫時移開。
　　「八顆，檸檬要切嗎？我不會切就通通丟進去了。」
　　「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昳攤手。

　　雖然是陌生人的談話，但是伽伊安覺得無論他們在煮什麼東西，聽起來都已經毀了，藍伊似乎頗有同感。

　　「你們怎麼又在煮東西啊？萊亞不會生氣喔？今天買不到飯我可以拿炸雞給你們吃啊。」

　　藍伊說著似乎就想憑空做出食物送給這兩個人，昳卻飛快拒絕。

　　「不行，『設定我們不會煮飯就永遠學不會煮飯』這種事根本不合理。」
　　「對呀，我們總有一天會做出可以吃的菜，讓萊亞覺得很感動。」漾附和著拿起昳的手機，連續按了好幾下，「討厭，為什麼我每次碰這個都不會動呀？昳你是怎麼按的？」
　　「我來啦。」昳把手機接回去，對藍伊亮出畫面，「你看，我們正在做這個『九十九層酥皮果香蛋黃塔』。」
　　「這是什麼難到爆的東西？學做菜至少也從泡麵加蛋開始吧！」

　　在他們交談的期間貓弟弟已經開始聞耶洛的鞋子了，耶洛擺明對此相當不知所措，而榭韋爾似乎嘗試除掉繚繞在凱瑟臉上的霧氣，眼看大家都在忙，伽伊安拿著咖啡走到畢夫特身後，觀察被黑貓叼進來的徽章。
　　躺在地上的徽章是金色的，即使伽伊安用鞋尖踩住也沒有反應，伽伊安很快就注意到畢夫特胸前的徽章是同樣的色澤，而且畢夫特看起來真的流了不少汗。

　　「要喝嗎？」伽伊安把咖啡遞給畢夫特。
　　「什……你要給我？」
　　「對。」伽伊安不確定對方平常都喝什麼，但是畢夫特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像高興，「不要也可以，你是不是哪裡在痛？」
　　「沒有啊，謝謝你！」

　　畢夫特爬起來用雙手接過咖啡壺，又呆滯了一會才用非常小的聲音擠出氣音。

　　「你哥哥的貓……找到了，你準備要離開了嗎？」
　　「耶洛在跟貓說話，藍伊在跟他們說話，應該－－你真的沒有哪裡在痛嗎？」

　　伽伊安總覺得畢夫特怎麼看都像是被煉金彈打到的樣子，說不定凱瑟剛才推他的動作並不輕？

　　「我沒有哪裡痛，我只是……」畢夫特僵硬了整整三秒，「我沒事啦。」

　　伽伊安望著同事努力忍住崩潰感的模樣，雖然外面那些龍飛來飛去，地面爆開又颳風的確超危險，但總覺得發言還是不要太過悲觀。

　　「《巫月》的白癡沒有幹嘛的話應該不會出事，你不用擔心。」
　　「喂，沒禮貌，只是約你們上樓吃飯，罵我們白癡你難道就會煮飯嗎？」昳突然沒頭沒腦地從遠方插嘴。
　　「我會。你才沒禮貌，我在說《巫月》，又不是說你。」

　　伽伊安沒好氣地瞪過去，昳聞言卻露出覺得伽伊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火龍國的公主帶著侍衛、書記官與魔法少女來到水龍國艾沙特，幫助騎士拯救被惡龍綁架的女王，那個故事叫做《巫月》，你看過嗎？」
　　「沒有。」伽伊安還真的沒翻過《巫月》。
　　「太好了，希望你別去讀那種讓我很害羞的東西，我替萊亞感謝你。」

　　在伽伊安的大腦處理完這句話的意思之前，一旁的耶洛就抓住了重點。

　　「各位難道也是《巫月》的人？」
　　「我們比較喜歡稱呼自己為艾沙特公民，麻煩你在萊亞面前也好好使用國家的稱呼，不要把我們跟迪洛他們混在一起吧。」
　　「為什麼您會這樣要求？剛才您要我別跟貓說話又是什麼意思？您說這邊不歡迎小說……」
　　「你問題好多。」昳看伽伊安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把手機塞回口袋，「這樣說好了，即使是親生父母也會偏心，小孩生到一兩百個，有空把時間撥給心目中的前十名應該就是極限了。」
　　「所以……各位難道跟作者怎麼了？」耶洛似乎一瞬間就理解了委婉的譬喻。
　　「沒有怎麼了啊，」昳咧開嘴笑時露出了龍族特有的尖尖牙齒，「只是作者忘了我們，我們也可以忘掉作者，我們水龍國艾沙特呢，覺得讓大家培養這種心態比較健康。對你們來說，最近應該發生了不少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吧，如果你們不喜歡『世界變成書』，之後也可以來找我們喔。」

　　這人在說什麼，不喜歡又怎麼樣，難道他們有辦法讓小說引起的各種狀況消失嗎？看他們住在這個白色的城鎮，已經很沒有說服力了，更重要的是在伽伊安心裡「巫月」就等於危險分子，要不是藍伊還在跟漾討論什麼蜜蘭諾千層酥，他簡直想拉著同事馬上離開。

　　「比方說今天是故事節，迪洛他們真的是瘋了，強迫所有的人過來還打分數，」昳繼續說：「搞得好像我們非得為了地球人的喜好活下去似的，他們都不會覺得那樣子很可憐嗎？像今天這種日子，我們就會讓人待在這邊避難，大家都知道我們不玩的，所以我們這一區偶爾只會遇到一些騷擾，真正危險的事情他們並不會找我們做……」
　　「部長沒有提過這個地方。」耶洛挑起眉毛。
　　「沒有人跟提到很正常啦，反正對那些今天會在外面玩的人來說，艾沙特就是無聊的代表－－又是誰啊？」

　　一道黃光突然在地面劃出兩步寬的圓形法陣，伴隨迷幻的聲光效果，雷切斯特就像早上一樣忽然出現在伽伊安的面前，他一見到昳便舉起雙手。

　　「我是普多涅。」

　　伽伊安不曉得這個神經病忽然又在說什麼，他是因為找到貓所以瞬間移動過來的嗎？是不是要帶他們回去了？雷切斯特卻板著一張臉。

　　「他叫你看手機。」
　　「啊？」
　　「雷切斯特叫你看手機。」

　　雷切斯特指指伽伊安，將紅色的大圍巾掛在單邊肩膀上，伽伊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把圍巾解開，不免注意到雷切斯特的頸部有很多青紫色的誇張瘀痕，伽伊安還沒有反應過來，藍伊就從旁插嘴。

　　「我就想說阿雷怎麼會用移動魔法，小普，你怎麼老是跟阿雷換？」
　　「殿下本來就會魔法。」雷切斯特緊皺著眉頭，「殿下也不是跟我換，他在加洛德尼爾裡面，現在是茵絲在我的身體裡面。」
　　「你們真的每次都很亂耶。」
　　「噢－－遇到這種問題我們還是上樓再說吧。」

　　昳比了個要所有人安靜的手勢，掉頭往梯子上面爬，雷切斯特與藍伊對看一眼，閉嘴乖乖地跟上去，這次伽伊安總算沒有貿然跟進了。他們已經找到貓也找到凱瑟，畢夫特看似不太舒服，怎麼看都是該撤退的場合，耶洛卻用手指點點伽伊安的肩膀。

　　「我們也上去吧，黑貓先生一直在看你，是不是願意跟著你行動呢？」

　　伽伊安不知道，更懷疑耶洛怎麼會提出這種建議，而耶洛彷彿從伽伊安的臉色明白他的困惑。

　　「剛才我在外面聯絡雷切斯特殿下時，殿下說這些艾沙特的龍如果願意讓我們靠近，這邊將會是整個鎮上最好的避難位置，殿下甚至建議我們可以爭取艾沙特的同意，想辦法讓副部長他們也過來呢。」
　　「我不要《巫月》的幫忙。」伽伊安根本不打算遮掩自己的歧視。
　　「可是殿下說現在在外面很容易受到神族惡作劇呢，舉凡性別被轉換、被加上動物特徵、被變成幼兒、或者是與其他人強迫交換靈魂……」
　　「啊？」伽伊安無法理解耶洛突然說出來的一大串靈異現象。
　　「這也是我剛才聯絡殿下的時候他在手機上告訴我的，稍等一下，我給你看……」
　　「就說上樓再講啦。」藍伊停在樓梯中段，壓著扶手往伽伊安喊，「喂，阿雷從十分鐘前就在找你了，你的手機咧？」
　　「放在愛珞伊。」
　　「拿去，你自己跟他說！」

　　藍伊說著就把自己的手機丟過來，黑色手機以不自然的弧度滑行到伽伊安面前，伽伊安趕緊抓住，畫面上，漆黑的深海裡有好幾個諸如「黑爾沙⑥」、「米安諾③」「格爾特⑩」的圓圈在浮動，伽伊安握住手機的瞬間，「雷切斯特」的圈圈震了幾下並自動彈開。
　　噴火龍竄上螢幕，轉眼就把深海取代為森林的景致，龍上頭懸浮著一大堆對話框。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跟伽伊安說雖然今天妮莉很安全，但是被艾沙特撿走的話更安全，萊亞願意讓他過去，他就可以不要管妮莉了。
　　［噴火龍］雷切斯特：還是你叫伽伊安跟萊亞抱怨他有多害怕好了。
　　［噴火龍］雷切斯特：伽伊安還沒死吧？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可不可以跟伽伊安說他們家的人在跟神族吵架，叫他趕快打給艾爾洛司洛，艾沙特願意收的話讓他們全部都過去艾沙特算了？

　　伽伊安盯著畫面，光是會說「妮莉很安全」這種話他就已經覺得雷切斯特腦子有洞，但是他一看到艾爾洛司洛的名字還是趕緊用雙手按著儀器回應。


　　［黑鯊魚］藍伊：艾爾洛司洛怎麼？
　　［黑鯊魚］藍伊：我是伽

　　伽伊安用很爛的技巧打出文字，這才意識到雷切斯特本人就站在樓梯上，而畫面上的噴火龍也同時回覆。


　　［噴火龍］雷切斯特：伽伊安，午安，我是雷切斯特。請問你有聯絡艾爾洛司洛的方法嗎？沒有的話叫普多涅幫你用通訊魔法，叫他們不要再罵神族了，這樣下去他們可能通通會被變成小孩子。

　　「什麼小孩子？」伽伊安對著樓梯上的雷切斯特問，樓梯上的雷切斯特卻完全沒有理他，手機又開始兀自震動。


　　［噴火龍］雷切斯特：我現在有點忙，抱歉。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們今天扮演琳的朋友，妮莉他們就絕對不會傷害你們了，而有幸遇到艾沙特，更能避免多數角色找麻煩，所以我覺得你先待在艾沙特會比較好。
　　［黑鯊魚］藍伊：什
　　［黑鯊魚］藍伊：你不能用說的嗎？？

　　伽伊安不耐煩地用文字逼問，即使他打出來的字句都像白痴，但雷切斯特似乎能讀懂，並且立刻展現出強烈的恐慌。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想要我用通訊魔法跟你說話？你不方便用手機？你比較不喜歡文字嗎？

　　距離這麼近還要求用通訊魔法，伽伊安已經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了，明明幾個月前雷切斯特也對他當面說過話啊……伽伊安又看一眼樓梯上的雷切斯特，對方還是不肯轉過來，即使如此卻能用手機同步傳達文字？伽伊安真不知道這個怪人是怎麼做到的。


　　［黑鯊魚］藍伊：算了，你剛說艾爾洛司洛什麼小孩怎樣？？
　　［噴火龍］雷切斯特：這邊的神族設定上是創造其它物種的種族，天生就有操控所有種族生理結構、狀態的能力，不知道你曉不曉得？
　　［黑鯊魚］藍伊：不
　　［噴火龍］雷切斯特：在地球世界（作者那邊）流行的小說，有不少讀者喜歡看我們角色被變成小孩、轉換性別、長出野獸的尾巴耳朵等等……故事節的時候，神族常常會以慶祝為目的恣意改變我們的身體狀態。

　　伽伊安感覺耶洛好像在推自己，不過他忙著讀手機上的字，沒心思抵抗，只能順勢往前走。


　　［噴火龍］雷切斯特：比方說你附近如果有個我，那不是我，小普剛才有跟你說明了嗎？
　　［黑鯊魚］藍伊：什麼？
　　［噴火龍］雷切斯特：呃，目前使用我身體的人應該是我國的術法部長普多涅，他的靈魂從他自己的身體裡被抽取出來，放進我的身體了，而我目前也在其他人的身體裡面。這種使用他人身體的狀況就叫做「靈魂交換」，是地球那邊很流行的狀況。

　　光是這段說明就讓伽伊安毛骨悚然，雷切斯特卻陸續傳來更多解說。


　　［噴火龍］雷切斯特：改變年紀叫做「年齡操作」，長出動物特徵叫做「獸化」，男的變成女的叫做「性別轉換」，這些似乎都是地球世界（作者那邊）很多人會想看我們角色發生的事情。
　　［黑鯊魚］藍伊：為什麼？？
　　［黑鯊魚］藍伊：那你是
　　［黑鯊魚］藍伊：你身體是怎樣？
　　［噴火龍］雷切斯特：我目前在我國騎士長的身體裡面，現在還好，只有一點點問題。
　　［噴火龍］雷切斯特：其實我之前有傳給你其他想說的事情，你是不是最近又沒有開手機？
　　［黑鯊魚］藍伊：我放愛珞伊
　　［噴火龍］雷切斯特：在愛珞伊的話不知道可不可以拿回來，等我一下喔。

　　伽伊安被耶洛推著往上爬了好幾格階梯，面前突然出現一團懸空的陰影。

　　［噴火龍］雷切斯特：如果有看到黑色的東西，想像一下那是你的手機。

　　伽伊安望著不吉利的影子，陰影很快就往下墜落，化為伽伊安至今已經丟掉無數次的長方形儀器，伽伊安一撈起來就看到螢幕上有隻白蛇抗議似的猛吐蛇信，而噴火龍也帶著森林背景轟然降落。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的手機都沒有設成別人不可以動的狀態，如果你會在意，最好改一下設定，讓其他人都不能動比較好喔。
　　［噴火龍］雷切斯特：你先看手機右上角有一個方塊。

　　什麼鬼啦……
　　這人剛才是不是自稱身體被別人的靈魂佔據了？這種狀況還在教人用手機，伽伊安真心覺得雷切斯特有毛病，某個疑問也隨著對方過於明顯的態度湧現。

　　［小白蛇］伽伊安：你幹嘛對我好？

　　結果，一直到伽伊安被耶洛推到樓上，雷切斯特都沒有再傳半個字過來了，對話斷在這裡實在讓伽伊安覺得莫名其妙……伽伊安有那麼點在意雷切斯特的意圖，卻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推著跟同事們踏進了陌生的二樓。

　　鐵梯頂端連接的二樓是個梯形的大房間，乍看之下就好像民宅的客廳一樣，地板鋪著厚厚的亞麻地毯，沿著牆壁擺設著櫥櫃等傢俱，牆上掛著一副非常大的水藍色旗幟，旗幟上繡著一隻環抱水滴的飛龍。對面有三扇造型類似的房門，日落方位還設有一扇對外凸出的圓形大窗子，能看見外頭的陽台種植著橘黃色的花海。

　　客廳右邊的空間顯然是飯廳、衛浴與廚房，兩個銅鍋正在爐火上發出咕嚕聲，讓滿室充斥著水果的酸味，突然闖進這麼具有生活感的空間，實在讓伽伊安感到惶恐，而昳套上一雙銀黑色室內拖，越過飯廳跑去敲浴室的門。

　　「萊亞，他們說要一起吃飯！」

　　誰要吃飯了？伽伊安正回頭想叫耶洛別推他，前方的雷切斯特卻搶先開口。

　　「我待會可以借浴室嗎？黎酪各陛下命令我趁現在去洗澡。」
　　「咦，他叫你洗阿雷？這是阿雷的身體耶，他沒有要自己過來洗喔？難道他們吵到現在都沒有和好？」

　　從藍伊八卦的聲音，伽伊安推測面前的雷切斯特還真的可能不是雷切斯特，而漾拖著異常華麗的裙擺走向廚房，挖了一匙鍋子裡的東西逼近昳的嘴巴，在昳極力推拒的時候，藍伊已經很有行動力地朝餐桌伸出雙手了。

　　「如果你們一定要煮還是拿泡麵練習啦，我做給你們。」
　　「等等，別弄那麼多出來，我吃維力炸醬麵會吐。」

　　昳望著不停彈出長方形包裝袋的桌子，就在藍伊回嘴「結果你知道這是什麼嘛」的時候，萊亞也從浴室出來了，他看到一堆人卡在樓梯口顯然非常無言。

　　「什麼情況？」
　　「不是，因為他們不會煮，我想說送一點泡麵給他們平常可以練習……」藍伊說著突然眼睛一亮，「還是你要吃麥當勞？」
　　「東西帶走。」萊亞簡短回應，隨後將視線落到雷切斯特的身上，臉色一瞬間就變得不太友善。
　　「我是普多涅。」雷切斯特再度高舉雙手澄清，「可以借浴室嗎？我洗個澡就會把他們都帶走。」

　　萊亞沒有回話，而是用一副想揍人的表情緩緩轉向昳，昳擺著長長的袖子，似乎在拼命掩飾自己覺得很有趣的臉色。

　　「你聽我解釋，他們大概在外面發生了一些魔法意外，那個金髮雞掰人裡面現在裝著別人的靈魂，我想說金髮雞掰人難得變得不雞掰就帶上來給你看了，後面那些都是他們國家剛任用的新職員喔，我覺得艾沙特可以繼續跟他們國家高層推廣旅遊活動，假如他們願意用官方名目宣傳水龍國的沙灘渡假行程，艾沙特的國民所得一定會隨著觀光客增加而上升－－」
　　「你管太多了，那種事交給外交部。」
　　「可是我們艾沙特的出口品只有麻布和貝殼耶，那麼廢還不利用海岸線發展觀光，我想這一定是國家傾頹的主因。」昳振振有詞。
　　「國家傾頹的主因是你。我說過幾次了，不認識的陌生人別讓他們進家裡，你跟漾……」
　　「萊亞。」漾抓準時機介入昳和萊亞之間，把湯匙舉到萊亞的嘴巴前面，「啊－－」

　　看起來挺會訓人的萊亞停頓片刻，居然張開嘴巴吃了，這下伽伊安更覺得巫月真的都是奇怪的人，但是耶洛顯然比他更樂觀，依循貴族禮儀上前按著胸口向萊亞鞠了個十五度的躬。

　　「您好，剛才簡單地打過招呼，我聽您的同伴說，您們願意收留不想在這個節日遇到危險的人……假如這裡是公認的安全地區，可以的話是否能借個角落休息呢？」耶洛說完又自然地補上，「當然，錢不是問題。」
　　「我沒有要收錢。」萊亞冷冷回應。
　　「抱歉，但我們真的很害怕，我只是想表示我願意付出合理的代價。」

　　耶洛說著往旁邊一比，手勢掠過伽伊安、榭韋爾，最後移向畢夫特，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幾秒。

　　「如果你們被誰騷擾可以留下來，但是去樓下。」
　　「不行啦。」昳又有意見，「萊亞，他們已經被不好的觀念洗腦了，剛剛都在說小說的事，大家聽了會不爽吧？而且裡面還有個靈魂交換的金色雞掰人。」
　　「所以為什麼靈魂會換？這又是他們搞出來的？」萊亞看起來很煩躁。
　　「應該是吧，我覺得迪洛他們有可能跟神族提一些企劃，畢竟他們今天還把一堆人變成小孩子耶。」
　　「小孩子？」
　　「對啊迪洛剛剛公布今年的活動主題是年齡操作。」

　　萊亞似乎越聽越受不了，而昳挖了一匙鍋子裡的東西遞到他嘴巴前面，很欠揍地學漾說了聲「啊－－」，馬上被萊亞扭住手腕，在漾吃吃竊笑的聲音中，昳將湯匙丟回鍋子。

　　「然後，我用直覺知道他們的同事現在很危險，如果你對收留他們沒有問題，我去把他們通通帶過來囉？他們感覺真的有點慘。」
　　「你要出去？」
　　「對，鍋子裡的東西你幫漾處理一下。」

　　昳說著跑向大圓窗，背後突然竄生出一對長滿茂密羽毛的黑色大翅膀－－那乍看之下就像是天使族翅膀的漆黑版本，但是翅膀根部卻沒有連接著昳的身體，昳翻上窗檯，非常熟練地振翅從圓窗飛出去，萊亞在他掀起的風壓中回頭望著在桌上做出第三盒雞蛋的藍伊。

　　「我叫你把東西收起來。」
　　「可是泡麵加蛋才好吃啊。」藍伊堅持，「今天而已沒關係啦，他長翅膀你都沒說什麼了。」
　　「翅膀是他本來就有的東西。」萊亞說。
　　「是喔，可是他那個什麼直覺那麼強你也不說什麼嗎？他剛才上樓之前都在滑手機耶。」
　　「東西收起來。」萊亞再次強調，旁邊的漾卻笑著緩頰。
　　「沒關係啦，萊亞，我想吃吃看平常吃不到的食物，而且剛才他們好像說有一個人很會煮飯，可以叫他幫我煮，這樣子我就不用收廚房了，東西好多喔，我不想收。」
　　「我來收，沒關係。」

　　萊亞絲毫沒有責難漾擺爛發言的意思，伽伊安一直到現場好幾個人回頭看自己，才意識到漾口中「很會煮飯的人」是在說他。開什麼玩笑，就算這些人收留了凱瑟還間接讓他們找到貓，憑什麼他要幫陌生人煮飯啊？而且昳說要去找他們的同事是怎樣？雷切斯特剛才傳的訊息也提到了艾爾洛司洛，艾爾洛司洛會不會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一堆東西都搞不清楚最好有空煮飯啦。

　　「那你煮這個，很好吃。」

　　在伽伊安思考一堆事情的狀況下，藍伊忽然拿起一個寫著「滿漢大餐」的橘紅色包裝袋湊過來，這讓伽伊安的思緒瞬間停住了，他半是狐疑、半是驚恐地望著藍伊。

　　「你要吃……要吃這個？」
　　「對啊我好餓喔，我跟你說，我在故事裡面被寫成常常不吃飯只喝水，我本來想說今年挑戰一下那個模式的，可是看到泡麵忽然就好想吃，你去煮吧。」
　　「我……」伽伊安面臨了今天最讓他恐慌的情況：藍伊突然命令他煮怪東西，「這是什麼？」

　　對，這個長方形又很鮮豔的玩意究竟是什麼啊，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食物啊，它好硬，應該不是肉吧？外面這層滑溜溜的鮮豔東西既然不是紙袋，所以可以吃？會是史萊姆皮的加工產物嗎？等等，聞起來又不像史萊姆皮，難道是需要用火烤的東西？

　　「有些泡麵背後有寫煮法的樣子。」藍伊看著伽伊安認真聞包裝袋的模樣，「啊不然你煮一鍋水，拆開全部丟下去然後加一堆蛋就好了。」
　　「你真的要我煮這個？」判斷不出這到底是啥的伽伊安再三確認。
　　「對啊，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想出去繼續玩英雄跟壞人的遊戲，昳也說要帶你的同事過來了，既然你們怕成這樣，艾沙特又願意留你們，你就在這邊吃飯睡覺過一天啊，等你們的人過來之後我也要走了。」
　　「什……」
　　「還不是阿雷不想讓你死掉。」藍伊大概是懶得再東扯西扯找理由了，「可是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們在這邊的話阿雷應該就放心了吧，小普現在也來了，自己跟雷切斯特報平安啦！我等下出去再幫你跟妮莉講，說你一點都不想跟他們玩今天這場遊戲就好了。」

第四章 - 「如果有一把槍，我就要殺人。」

　　約莫半個星辰時以後敞開的圓窗吹進了輕柔的風，伴隨被旋風掃進來的葉子與花瓣，昳收起長滿黑色羽毛的翅膀翻進窗檯。

　　「我叫那些人從樓下……為什麼桌上多了這麼多東西？」
　　「因為藍伊要吃泡麵。」伽伊安愣愣地回答。

　　在擺著沙發與巨大書櫃的廳堂那一端，漾端著精緻的茶具和耶洛、鑲霜一起喝茶聊天，藍伊躺在旁邊的沙發吃餅乾，自稱「普多涅」的雷切斯特則是沖完澡之後就完全忘記要帶人離開的承諾，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跪坐在書櫃旁認真翻一本《星相之下的魔力變化》。在靠近廚房的這一側，餐桌則被好幾個碗盤徹底佔據。

　　彩虹螺、白螺、龍頭蝦、馬蹄蟹、巴掌大的生牡蠣以及切好的蒜頭、牛肉、史萊姆肝、鱷魚肉，各式各樣的食材與包裝很迷幻的泡麵擺在一起，伽伊安站在最中央舉著叉子，用已經混亂整整半個星辰時的心情嘗試思考：這個黑頭髮的人怎麼會從窗子爬進來？他叫什麼名字？完全想不起來……算了，他讀得懂「泡麵」背後的字，已經弄懂外面是不能吃的包裝袋而裡面是乾燥的麵，沒事的，他可以駕馭泡麵，可以用這個從來沒碰過的食材煮出讓藍伊覺得好吃的東西，如果不好吃，藍伊是不是又會殺人－－

　　「不舒服你去休息，我們昨天有買食物，漾只是想做菜。」

　　這已經是萊亞第二次走到廚房替漾熱紅茶，順便看不下去似的沉著聲音對伽伊安說話了，但是伽伊安無法順利解讀句子的意思，最後只是抓著叉子，繼續從調味粉裡面把綠色的蔥挑出來。榭韋爾見狀滿臉受不了地關掉洗貝殼的水，拉著溼答答的袖子大喊「耶洛你過來陪副副部好不好啦，他真的一直在抖耶？」

　　與榭韋爾呈現對比似的，站在角落的畢夫特倒是動也不會動了，自從他說要幫忙伽伊安以後就一直望著水槽裡面的馬蹄椒發呆，瀰漫半個房間的詭異的氣氛在幾分鐘後才終於隨著倉促的腳步聲被打破。

　　「哇，都是食物的味道，榭韋爾剛剛跟我說副副部在煮飯我真的是不懂……靠，副副部你還真的在煮飯！為什麼啊？」
　　「因為藍伊說他要吃泡麵。」

　　伽伊安再度抓著叉子回答，一看到徹牧音爬上樓梯，他忽然覺得強烈的虛脫感襲來，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整個早上都經歷了些什麼，更無暇顧及稍早對徹牧音生氣的事。

　　「哪裡有藍伊啦，樓下那個抱著椅子在吐的人是不是凱瑟……等一下。」徹牧音的視線掃了陌生的環境一圈，停在藍伊身上，接著快步衝向伽伊安把他拉到自己背後，「喂人魚你怎麼又在糾纏副副部啊！」

　　繼徹牧音之後陸續有好多人也爬上階梯，蘭手裡牽著一個陌生的小女孩，茜一邊嚷著「我沒看到貓啊」一邊追上哥哥的步伐，接著相偕上樓的是艾爾洛司洛與蕨葉。大黑貓原本趴在漾的紅茶盤旁邊，一看到蕨葉就慵懶地側躺下來翻肚子，露出粉紅色的腳掌，蕨葉倒抽一口氣，快步奔向茶几。

　　「弟弟，你沒事－－」

　　在蕨葉跪下來摟住貓的時候黑貓踹了一下他的頭，但是蕨葉並沒有鬆手，而是抱著黑貓起身，用恐懼的表情盯著耶洛拼命往後退，這讓耶洛拿著杯子的手頓時懸在半空中不會動了。

　　「那不是你弟吧，你弟在那邊……」藍伊慵懶地坐起來看蕨葉，視線卻立刻被艾爾洛司洛擋住。
　　「藍伊先生，我可以請問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一見面您又在騷擾伽伊安先生呢？這次還逼迫他替您煮食物？」
　　「騷……我沒有，我在幫阿雷顧他好不好！」藍伊把餅乾的包裝袋放下來，「就說你們這樣子很奇怪了，我剛剛跟他說他不會煮我自己弄就好，是他自己開始想一堆螃蟹出來的耶，我躺在這邊吃餅乾也有問題嗎？」
　　「伽伊安。」徹牧音按住伽伊安的肩膀，「告訴我，藍伊對你做了什麼？」
　　「他說我以後都不可以大便……」伽伊安愣愣地回答，這讓藍伊瞬間跳起來用力拍了一下茶几，漾端著茶杯發出有點愉悅的「哇噢」聲。
　　「幹，哪個不講講這個，你根本是故意的！」

　　交錯在徹牧音「故意個屁，我這次直接電死你啦」的恫嚇裡，藍伊又抗議了好幾句，眼看這群人突然在家裡開罵，昳笑得可開心了，但是萊亞顯然一點都不高興。

　　「人太多了，除了真的需要幫忙的以外。」萊亞直接明指了伽伊安與畢夫特，「其他人都去樓下。」
　　「萊亞，放輕鬆，今天好歹也是節慶，而且我剛才說啦，他們怪怪的，絕對會跟樓下的大家吵起來。」昳把圓窗關上，背後的翅膀奇蹟般同時消失在空氣中。
　　「一開始就不應該聚集這麼多人。」萊亞試著在藍伊變大的音量裡面與昳交談。
　　「沒辦法嘛，大家都信賴你才會在今天過來啊，而且我把在街上遇到壞事的人帶了這麼多回來，我今年算不算又做了很多好事啊？」

　　萊亞沉默地瞪著昳，表情就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誇獎把松鼠不停叼回家的笨狗一樣，而艾爾洛司洛似乎在罵過藍伊後猛然意識到萊亞等人的存在，先退回來對他們尷尬地問好，徹牧音卻完全不顧場合，指著伽伊安面前那一小碗泡麵調味粉繼續飆罵。

　　「好啊，現在的妖魔還會精神折磨是吧？你是不是逼他用叉子把這個綠色的東西從一大堆粉裡面挑出來？這種霸凌人的方法以為我沒看過－－」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剛剛在幹嘛，就說了我躺在那邊吃餅乾！」藍伊把當廢物的行程說得義正詞嚴，氣沖沖地走向廚房，「伽伊安你到底在幹什麼啦？煮個泡麵最好是這麼難－－」
　　「我把蔥挑出來。」伽伊安茫然地回應，「這好像是蔥，我記得你不吃蔥……？」
　　「泡麵的蔥才不是蔥咧，而且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
　　「因為我喜歡你。」

　　直接了當的告白似乎讓藍伊呆住了，徹牧音倒是早已習慣的樣子，唸著「副副部你不要都在別人救你的時候告白啦」將伽伊安手中的叉子一把抽掉，丟向藍伊，接著按住伽伊安的肩膀把他推到看似比較安全的角落，出手一揮，煉金部的黑沙發「磅！」地當場摔下來。

　　「徹牧音……」

　　艾爾洛司洛似乎想阻止朋友在陌生人房子裡爆走的舉動，但是也同樣覺得需要把伽伊安放在那張黑色沙發上，因此陷入了短暫的兩難，最後決定先阻止榭韋爾用過大的音量對畢夫特八卦「他真的喜歡那個人魚喔？」。艾爾洛司洛請同事們安靜，又非常會看臉色地分辨出萊亞大概是這個區域的負責人，對著萊亞再度致歉。

　　「冒昧打擾了，真不好意思，我剛才收到雷切斯特殿下……呃，彌爾安親王殿下的通知，他告訴我們煉金部的同伴稍早接受了您們的幫助，而您們很好心地派人來帶領我們會合，在這種時候給各位造成困擾，真是萬分抱歉。」
　　「人不是我帶上樓的。」萊亞的視線落在徹牧音擅自搞出來的黑沙發，看到伽伊安終於被壓著坐下，似乎在猶豫過後決定先不管，視線又回到艾爾洛司洛身上，「這裡不是什麼避難所，我想你們誤會了。」
　　「呃，我們沒有這麼厚顏無恥的念頭，只是聽雷切斯特殿下說可以在附近尋找比較安全的場所……」
　　「不能外出或者受傷的人可以在樓下休息，空間還夠的話無所謂，但是我們也不會提供特別的物資，樓下本來就只是空地。」
　　「萊亞先生……」蘭或許是從昳那裡打聽到了萊亞的名號，從樓梯口往前踏了一步，「那我想問，被變成這樣子怎麼辦？」

　　伽伊安太少聽見蘭主動說話了，因此就算為了煮泡麵心力交瘁，還是注意到蘭手上牽著的那個小女孩。陌生的小女孩留著一頭綠色長髮，頭髮末端黏著許多圓圓亮亮的小東西，她的眼睛是很鮮艷的粉紫色，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布，布往上拉到鼻樑，蓋住了她半張臉，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塊布正在蠕動。　

　　「她是我們的同事……原本不是這樣子。」蘭的說明能力似乎不太好。
　　「她叫作碧薇嬡兒啦。」徹牧音把茜也拉到旁邊，替蘭補上詳細的敘述，「她被一些長翅膀的傢伙搞成這樣，還有個翅膀超多的女人好像認識我們的部長，帶我們的部長突然跑掉……唉唷其實我們也不清楚，結果就是我們的部長被帶走，同事突然變小，這種狀況在這個地方很常見嗎？你們知道什麼嗎？」
　　「不知道。」萊亞的視線落在小女孩的圍巾上，「她是花妖……？」
　　「咦，你知道花妖？」徹牧音訝異。
　　「知道，我國鄰近的森林區域有許多這個物種。」
　　「那你是不是比我們更知道該怎麼辦啊？我們認識她的時候她超普通的，沒什麼妖的感覺，可是變成小鬼之後她吸我們那棟房子的木頭吸到地板爛掉耶，後來蘭拿布把她的嘴巴纏起來她才聽話的！」

　　在徹牧音跟萊亞交談的期間，伽伊安也跟著觀察那個詭異的小女孩，總覺得除了綠頭髮，臉型一點都不像碧薇嬡兒。他正打算好好對徹牧音解釋藍伊沒有逼他煮飯，突然又想起忘了把藍伊的手機還回去，趕緊從口袋把兩支手機都掏出來，卻意外發現自己的畫面上出現了好多字。

　　［噴火龍］雷切斯特：這樣說很突然，不過，你之前是不是跟作者討論過一些事情？比方說你覺得如果被當作角色寫出來是我們要過得不好的理由，她寫的東西就應該要成功之類的？再加上據說你之後表示不喜歡被亂寫，所以會要求內容……老實說我跟你有很像的想法。也沒什麼啦，就跟你說一下。

　　伽伊安盯著畫面，把整句話刪掉兩次總算打出了比較正常的字。

　　［小白蛇］伽伊安：為什麼你知道
　　［噴火龍］雷切斯特：咦？
　　［小白蛇］伽伊安：我沒跟人說
　　［噴火龍］雷切斯特：呃，在王宮裡發生的事，麻雀跟壁虎都會告訴我啊。

　　伽伊安不知道雷切斯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因為御獸使能跟動物對話，就叫所有生物對他通風報信？這也太不尊重其他人的隱私了吧，變態！在伽伊安用不熟悉的儀器一句一句傳髒話給雷切斯特時，萊亞和艾爾洛司洛似乎已經對現狀協調完畢了，包括喊著「那我要走囉」的藍伊，沒有外傷的人通通被帶到樓下，連畢夫特也在大夥下樓的時候快步追上去了。結果等伽伊安用手機罵完御獸使，只有蕨葉抱著黑貓跑來自己身旁的沙發坐下，另外還留在樓上的就是一直看書的假雷切斯特、站在樓梯口牽著碧薇嬡兒的蘭、以及停在樓梯最上層的徹牧音。

　　「這隻花妖吃了有毒的植物嗎？」萊亞已經在碧薇嬡兒面前單膝跪下。
　　「剛才有一些扇藤……」徹牧音一邊回答一邊打量著萊亞。

　　萊亞朝碧薇嬡兒伸出右手，翠綠色的森屬性在他的手心滾出一顆色澤溫潤的魔力球，接著他用另一隻手拉下碧薇嬡兒捆住臉龐的布，那瞬間，徹牧音緊張地「喂」了一聲。
　　小碧薇嬡兒的鼻子底下是一張把臉橫向劈開的誇張嘴巴，鋸齒狀的嘴角一路撕裂到耳垂，她一張嘴，二十幾根紫色和綠色的濕黏觸手就從喉嚨噴出來纏住萊亞凝聚著魔力的手。

　　「不要讓幼年花妖接近有毒的植物。」萊亞說：「如果你們沒辦法供應活體植物讓她治療自己，也要盡快阻止她吸收附近的死亡植物比較好。」
　　「你這樣－－她在咬你耶？你沒事嗎？」徹牧音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衝上去把碧薇嬡兒拉開。
　　「沒事，我是森龍。如果讓我處理不放心，你可以找森屬性的人跟我交換，一般而言只要供應森屬性魔力十五分鐘左右就能讓幼年的花妖停止攻擊行為。」
　　「你是龍族喔？龍族持續放魔力會很累吧？」
　　「嗯。」萊亞沒有否認，卻也沒擺出什麼特別在意的臉色，只是任憑綠色和紫色的藤蔓繼續纏著自己的右手啃咬，「你會擔心也可以在旁邊看，十五分鐘之後帶她下去。」

　　徹牧音聞言還真的叫蘭下樓跟大家會合，自己堵在樓梯口盯著萊亞了，伽伊安遠遠望著那個小碧薇嬡兒，再怎麼看，頂多也只能浮現「花妖小時候長那樣啊」的冷淡感想……反正，死掉都可以活起來了，被變小一定也有方法恢復吧？伽伊安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同事們那麼不安。

　　死過太多次的伽伊安似乎對這個世界已經建立了異常的認知，這種「身上發生什麼應該都可以恢復」的心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會慢慢喪失生而為人的感覺，為了讓自己不要在這種心情上停留太久，他把視線移向坐在旁邊的哥哥，蕨葉一手緊摟著扭動身體抗議的大黑貓，一手快速按著白色的手機。

　　「你在跟誰說話？」伽伊安已經能分辨打字的動作了。
　　「伊安啊，我問她到底去哪裡……對了弟弟謝謝你幫我找貓啊，你沒事吧？我剛才跟你講話你好像都沒聽到耶。」
　　「我沒事。」

　　那隻黑貓發出響亮的喵聲，拼命踹著蕨葉的肚子，眼看似乎因為不滿受到箝制就要咬人了，雖然伽伊安認為放開黑貓讓他活動也沒關係，但蕨葉似乎寧願被踢死也不想讓貓在不安全的地方到處亂走，伽伊安索性拉開哥哥的手，把掙扎的貓抱起來放到膝蓋上幫忙固定。

　　「所以羊羊被誰帶走了？」伽伊安搔搔黑貓的下巴。
　　「咦，不知道，看起來是一個綠頭髮的女人……背後長了超誇張的大翅膀喔，總共有三對翅膀！那時候還有更多長翅膀的人在天上飛來飛去，真的都像怪物一樣……」
　　「如果羊羊是主動跟他們過去的，應該是她認識的吧。」
　　「弟弟認識那種翅膀怪物嗎？」蕨葉詫異地看過來。
　　「不認識。」搔癢似乎成功讓黑貓停止扭動，「不過羊羊會認識也不奇怪，她本來就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認識我不認識的人，她應該過一下子就會回來了，不用管她。」
　　「弟弟你都不擔心喔？」
　　「不擔心。」伽伊安頓了一下，「她比我強。」

　　從小到大，伽伊安已經被伊安救了不下十次，變成角色以後，伊安也多次展現出自己的強悍，還反覆表現出不需要伽伊安囉嗦的態度，伽伊安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真的沒看過能把伊安打趴的生物，就算伊安平常再安靜，顯然不是什麼會被胡亂傷害的軟弱綿羊，所以他已經決定輪不到自己去擔心了。

　　蕨葉不置可否地點頭，又低頭繼續按手機，而昳在徹牧音找萊亞攀談的聲音中走進廚房，拆開泡麵包裝，先往鍋子倒進調味粉和乾麵塊，再隨便亂抓一把貝殼扔進去，伽伊安望著這個陌生人開始煮泡麵，發現手機震了震，畫面上居然游進了眼熟的鯊魚，這讓他趕快把手機拿起來。

　　［黑鯊魚］藍伊：你不要罵阿雷是變態啦，他很難過耶！

　　什麼－－藍伊難得傳訊息過來居然是說雷切斯特的事！伽伊安猛戳手機試著叫出那隻噴火龍繼續罵，但是顯然點錯了東西，不知怎麼彈出一頁藍綠色的畫面。

　　【點播者：珖】
　　【艾維斯卡－葛森泰兒－「綠海」】

　　熱情的弦樂從伽伊安的手機響起，配合樂聲，似乎有個女人在吟唱不知名的快速語言，伽伊安嚇了一跳，按了好幾下畫面卻都沒有反應，這音樂明明挺大聲的，房裡卻只有萊亞和蕨葉各自掃了他一眼。

　　［黑天馬］格爾特：迪洛，你這個徽章根本做壞了
　　［黑鯊魚］藍伊：所以我是說從城牆那邊刷出去刷回來，明明就比冰還要快
　　［小雪怪］妮莉：妮莉才比較快
　　［黑鯊魚］藍伊：而且水魔法也比較帥！
　　［花幽靈］米安諾：真的都沒人要去救雷切斯特？

　　畫面上有這麼多人的名字是怎樣，音樂該怎麼關掉？伽伊安想靠自己解決，貓弟弟偏偏又在這時候想衝下他的膝蓋，這讓伽伊安更煩躁地在畫面上亂戳一通。

　　［小白蛇］伽伊安：ㄊ
　　［水晶鼬］符蘿蒂卡：？
　　［小雪怪］妮莉：ㄊ
　　［霜天鳥］迪洛：ㄊ
　　［月牙龍］珖：ㄊ
　　［黑鯊魚］藍伊：ㄊ屁啊垃圾
　　［霜天鳥］迪洛：我猜猜看，伽伊安應該是不小心點進來的吧？畢竟這是他很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社團發言呢

　　伽伊安雖然不太懂自己做了什麼，但總覺得更羞恥了，值得慶幸的是弦樂原本似乎就已經唱到尾聲，顯然很快要結束演奏。

　　［霜天鳥］迪洛：所以伽伊安真的要留在艾沙特？
　　［黑鯊魚］藍伊：對啊我剛走，他想在那邊睡覺不跟你們玩的樣子
　　【點播者：迪洛】
　　【地球－五月天－「離開地球表面」】

　　一瞬間，手機爆出的音量讓伽伊安嚇得差點把它扔掉，黑貓也颼地爆衝到地面，蕨葉立刻跳起來抓貓，宛如爆炸的不知名音樂大聲到伽伊安覺得把手機放開絕對會爆炸，而畫面上的字還在動。

　　［花幽靈］米安諾：白癡天使
　　［花幽靈］米安諾：你真的智障

　　「這是你喜歡的歌嗎？跟我認識的人常聽的一樣耶。」昳倒是一臉稀鬆平常地把麵撈到裝著醬料的碗裡用力攪拌。
　　「不是。」

　　在伽伊安找哥哥求助的時候，赫然發現徹牧音也跑過來幫蕨葉圍捕貓咪了，漾似乎很感興趣地看著他們抓貓，在快節奏的音樂中，昳手上那碗麵才一下子就被攪成打結的塊狀物，昳顯然不在乎沒打開的貝殼是怎麼與麵條糾纏的，將蛋從盒子裡面取出來想敲進鍋子，可惜他一出手就把整顆蛋在鍋子上面捏成碎片，想敲第二顆蛋時又很壯麗地整顆碎在碗的邊緣。

　　「萊亞。」昳捧著碗和整盒蛋衝向萊亞，「幫我。」
　　右手被花妖纏住的萊亞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冷冷看著他，「現在？」
　　「對啊你看我連打蛋都不會，我很爛吧。」
　　「我也很爛喔，水槽裡面也有一顆蛋是我弄破的。」

　　漾插嘴的語氣聽起來挺歡愉的，萊亞無言地看了昳幾秒，示意他蹲下來，靠左手打了兩顆蛋到碗裡面，這讓昳很愉快地哼著「沒有萊亞真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呢」回頭將蛋花倒進鍋子裡，他叉起麵試著吃一口，旋即用手背壓住嘴陷入漫長的沉默。

　　「我記得有一個可以調聲音的……」
　　而蕨葉終於抱起貓回頭拯救弟弟的手機，當徹牧音也靠過來說「我看看」的時候，伽伊安又注意到了畫面上的字。

　　［霜天鳥］迪洛：回到正題，在我們這邊的書籍，從未流行過「讓書裡的角色退化為小孩」的橋段，然而就像去年我們研究的「性別轉換」一樣，地球人倒是很喜歡看我們退化成小孩，如果能了解他們究竟想從中得到什麼，我覺得或許又能更貼近地球人的想法一點呢

　　〔蠍尾貓〕提安琪拉：沒必要貼近
　　［蠍尾貓］提安琪拉：本來就是不同種族
　　［霜天鳥］迪洛：是嗎？既然地球人是創造出我們的物種，我覺得全方位了解他們挺不錯的，地球人都會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天使真的很怪，伽伊安想要贊成「提安琪拉」的想法，視線卻不由得停在那句「創造出我們的物種」，所以……迪洛難道是想藉著這個節日研究什麼嗎？也牽連太多人了吧，神經病。

　　「我幫你把聲音關掉啦！」徹牧音按了好幾下伽伊安手機側邊的小按鈕，然後光明正大地偷看伽伊安的畫面，「副副部你在跟別人聊天？雖然跨出邊緣人的生活滿好的，可是社會上壞人很多，你不要被騙喔。」

　　「我沒有在聊天，我知道，還給我。」

　　蕨葉抱著又開始尖叫的黑貓嘗試安撫，伽伊安則拿著不再發出音樂的手機回到沙發坐下，瞪著畫面上的字跡快速滾動。


　　［霜天鳥］迪洛：比方說了解他們那邊對小說的喜好，其實就能看出地球人期待我們的表現，知道這些才能產生類似「對作者表明喜歡的對象，要有彼此的雙親會因此成為世仇」的覺悟呢
　　［星角鹿］茵絲：舉了我們國家最血淋淋的例子，實在無法反駁
　　［黑鯊魚］藍伊：你們有空嗆阿雷快點救他啦，我已經到新城堡了
　　［露珠鳥］琳：反正迪洛說今天投降或死掉的都會變成小孩子喔！旁邊的人照顧之後，晚上再一起分享照顧小孩能得到什麼開心的感覺！亞絲已經變成小孩子了，好可愛
　　［青梅貛］卡夏得：你們家烈爾又死得很快耶？
　　［水晶鼬］符蘿蒂卡：既然是他們拉大家下來玩的，當然所有人都想看他們被自己搞的遊戲玩死吧
　　［露珠鳥］琳：迪洛小時候也很可愛！
　　［霜天鳥］迪洛：公主請不要詛咒我

　　伽伊安光從文字實在看不出這群人在做什麼，只是……感覺很熱鬧，而且藍伊似乎在跟他們玩。剎那間，伽伊安有點弄不懂自己幹嘛湧現一股羨慕的感覺，而手機畫面在他想著這些事情時又輕輕一震，飄出閃爍的煙塵，煙塵繚繞著在伽伊安的鼻尖前方拼湊出他曾經看過的文字。


　　［黑鯊魚］藍伊邀請您加入『珖大人的音樂教室』

　　這是……是之前被藍伊邀請過卻沒有按到的東西！剎那間伽伊安完全不管螢幕上出現了多少自己不想與之為伍的名字，迅速用雷切斯特教過的方式接受了邀約。

　　［小白蛇］伽伊安加入社團！
　　［黑鯊魚］藍伊：白癡喔我邀請你你要拒絕啦，這樣我徽章才會變成金色的啊！
　　［地獄犬］黑爾沙：傲嬌
　　［黑天狗］格爾特：我們打字的內容有在算分數嗎？算的話所有人的徽章早就變成泥巴色了吧？
　　［霜天鳥］迪洛：沒有呢，明年算進去比較好？
　　［花幽靈］米安諾：傲嬌
　　［花幽靈］米安諾：幫ＱＱ
　　【點播者：米安諾】
　　【地球－Ｓ.Ｈ.Ｅ－「愛我的資格」】
　　［水晶鼬］符蘿蒂卡：這首歌跟傲嬌有關係嗎？不是說今天只能點快歌？確定打架放這個？
　　［月牙龍］珖：我知道有些人很喜歡地球的老歌，但今天的主題是快節奏音樂喔？

　　原來藍伊希望自己拒絕，可惡！伽伊安把手機翻來翻去也找不到重新拒絕的方法，只發現畫面底下出現了一個「點播」的全新銀色框框，對話文字再滾動過好幾句眾人不著邊際的閒聊，接著伽伊安的螢幕突然吹進壯麗的雪花，所有字串瞬間消失，化作冰天雪地的背景，吹雪的場面中卻也不見有任何動物冒出來。


　　［霜天鳥］迪洛：音樂關得掉嗎？看你打錯字還加進來，需不需要我從這邊技術幫忙？

　　是那個天使……！伽伊安瞪著螢幕，非常戒備地移動手指。


　　［小白蛇］伽伊安：不要
　　［霜天鳥］迪洛：你打開社團，名字左邊有一個符號，點兩下就可以離開社團了

　　伽伊安不信任天使，即使拿著他給的儀器，他也不想照做，所以乾脆去戳「雷切斯特」的紅色圈圈希望能跳開與迪洛的對話，可是趴在地上的頹喪噴火龍才剛出現，白色的暴風雪又吹進畫面，伽伊安詫異地看到噴火龍用尾巴掃雪。


　　［霜天鳥］迪洛：摸一下手機右邊最下面，有一個按鈕，如果你嫌聲音太吵，一直按它就可以讓聲音關掉，你好像直到現在還不太會用我們的手機，真可惜，是覺得哪裡不方便嗎？
　　［霜天鳥］迪洛：如果有希望增加的功能隨時告訴我

　　希望增加的功能……伽伊安倒是覺得這個儀器功能太多了，所以才顯得很可怕！如果它不會噴大海的畫面出來、不會跑出差點溺死的人，伽伊安才不會這麼抗拒使用呢。他打了一點點類似的想法又馬上刪掉，他才不要告訴迪洛這種事，搞屁啊，又不是什麼替他測試儀器的貨色。


　　［霜天鳥］迪洛：還有，你們真的決定留在艾沙特？明明一早來報名公主的朋友，就這麼消失公主很沮喪呢，這麼不喜歡過故事節嗎？

　　伽伊安不想跟迪洛對話，這次試著去戳藍伊的圈圈。

　　［霜天鳥］迪洛：還是說，你跟艾沙特人一樣討厭書？
　　［小白蛇］伽伊安：我才沒有討厭書！

　　伽伊安從很久以前就喜歡看書了，實在無法忍受被這樣質疑，即使成為書裡面的角色，他也沒有產生過不想再看到書的念頭，有空的時候反而還去下城區的書店翻了很多書本，思考他們如果真的成為一本書會擺在什麼地方。


　　［霜天鳥］迪洛：真是太好了，我以為你們都想要加入艾沙特的邪教組織，往後會高喊小說是騙人的東西呢
　　［霜天鳥］迪洛：怎麼樣，今年艾沙特也很多人嗎？明明環境變成這樣了，他們還是認為無論小說怎麼寫都不會影響自己嗎？是不是周遭都被來自地球的文化包圍了也不會改變呢？
　　［小白蛇］伽伊安：你是不是討厭他們

　　如果迪洛回答「討厭」，伽伊安總覺得繼續待在這裡好像比想像中安全，但是在昳慢慢吃了第三口麵並突然宣告「欸我還是不行」轉身衝向廁所的時候，畫面上的雪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了。

　　徹牧音穿過飯廳主動關心嘔吐的昳以後，漾似乎決定接手昳製造的混亂，提著裙擺走進廚房，拿起另一顆蛋敲向鍋子，蛋的上半部當場連同蛋殼一起噴進了鍋底。

　　「萊亞。」漾才一下子就放棄了，「幫我關火吧，我不會弄。」

　　右手還被花妖纏著的萊亞沉默片刻，抱起碧薇嬡兒讓她坐到餐桌上，用左手替漾關掉爐火，把漾的手拉進水槽，打開水替她仔細地把手沖洗乾淨，這種過度關照的舉動讓昳擦著嘴走出衛浴時立刻開始笑。

　　「怎麼一下子就左擁右抱啊？連年紀那麼小的花妖都不放過呢，真不愧是費洛蒙騎士長嘖嘖嘖嘖……」
　　「把毛巾掛回去。」萊亞用冷峻的臉色命令把毛巾拋到餐桌上的昳。
　　「幫我掛，我不會。」昳似乎是在模仿漾，又轉身對徹牧音眨眼，「小心一點喔，你們不管男的女的都別被萊亞這樣抱來抱去，他很厲害的。」

　　伽伊安接著從昳對徹牧音八卦的廢話中聽說：這個萊亞好像因為長得帥，在他們的國家很受歡迎，是類似萬人迷的角色，常常被搭訕，這讓伽伊安重新審視了萊亞的外表。冷靜評斷之下，萊亞的輪廓的確很深，但並不是伽伊安喜歡的類型，所以沒有產生什麼驚豔的感覺……伽伊安才剛想起帕西諾那張超好看的臉，碧薇嬡兒突然把觸手從萊亞手上收回來了。

　　坐在餐桌上的碧薇嬡兒闔起橫跨半張臉的鋸齒狀嘴巴，髮梢那些球體一飄一飄地躍動，飄得比較高的冒出了很像多肉植物的小葉子，底下則有不少像是枯萎的氣根垂散下來，她抬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萊亞的臉孔。

　　「你再注意她的情況。」萊亞示意徹牧音可以把碧薇嬡兒抱走，「這種年紀的花妖應該寄生在樹上。」
　　「樹？等一下，我們都沒遇過花妖耶，寄生是啥？」

　　徹牧音好像已經在簡短的交談以後決定相信萊亞了，開口諮詢同事的生態。

　　「找到成年的樹讓她待在上面就好，花妖應該在樹上生長。」
　　「那這附近有樹嗎……欸副部長，上來一下！」

　　徹牧音朝樓下大喊，接著好幾個同事都陸續上來關心碧薇嬡兒的情況，只是即使蘭把碧薇嬡兒抱起來，不會說話的碧薇嬡兒卻執抝地揪著萊亞的披風不肯放手，眼看這群人使盡各種方法才把碧薇嬡兒從萊亞身邊拔開，昳湊到漾身旁，肩並肩用大家都能聽見的音量粗鄙地耳語什麼「哇他再這樣真的哪天會得性病……」，伽伊安完全不想聽這種話題，卻也察覺這三個人的關係非常親密，他們自稱是女王、騎士長和祭禮部長，難道是像自己和煉金部的關係一樣，成為角色以後彼此照顧的同事嗎？自己和煉金部的人，會不會哪一天也變成這樣？

　　［霜天鳥］迪洛：關係很好的角色，原本是敵人或死對頭的比例大概佔了六到八成，我想那是因為地球人對「反差」非常著迷吧，作者在潛意識裡上似乎傾向希望我們這樣子活動

　　伽伊安打算把手機塞回口袋，卻忍不住又窺探了螢幕，只見冰天雪地的畫面已經褪回藍綠色，最新發言的名字卻又是「迪洛」，這讓伽伊安立刻拿起來把句子讀完。他雖然討厭天使，卻無法否認自己很在意他剛才提到「創造物種」的話題，他說的話，絕不是伽伊安身邊的人會跟他討論的事情。

　　［霜天鳥］迪洛：另外在地球人的英雄小說裡面，主角登場以後似乎都會讓他立刻做出「順手救了貓」、「幫助弱者」之類的事，如此一來，地球的讀者好像比較容易在開場認同主角，進而開始對主角產生感情
　　［水晶鼬］符蘿蒂卡：所以藍伊剛剛才說他要去找貓？
　　［黑鯊魚］藍伊：不是啦可是我也知道那個
　　［黑鯊魚］藍伊：如果有一把槍，我就要殺人
　　［霜天鳥］迪洛：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你的理解完全不對呢（笑）

　　伽伊安看不懂迪洛打出來的每個句子，卻隱約知道他們在討論小說的事，這讓他遲遲無法把手機放下來。


　　［霜天鳥］迪洛：說話的方式也有區別，雖然像我們這樣的閒聊很隨便，但是地球人說話比我們更沒有重點喔，他們似乎會使用比我們更大量的無意義語助詞，即使偶爾認真說話也無法像我們有效率地溝通，我想我們的說話方式，大概被他們的期望影響了很多吧
　　［花幽靈］米安諾：是因為這樣，小藍藍才會一直喊音樂劇台詞然後自以為他很帥嗎？
　　［星角鹿］茵絲：是因為這樣，我看我們家國王跟御獸使吵架才常常有在看好戲的感覺嗎？
　　［水晶鼬］符蘿蒂卡：是吧，地球人就喜歡這種誇張的態度吧？你們有看《環珠格格》嗎？零司戮超愛那個的，據說在地球很紅耶？他們會不會就想讓我們的人生變成那個樣子？
　　［黑天馬］格爾特：不管啦，真好
　　［黑天馬］格爾特：一出生就有冰箱冷氣什麼的
　　［茵爪虎］娜卡莎：那為什麼作者不把我們寫成他們的現代小說呢？明明置身在很好的文明裡面，卻連一點都不肯寫進書裡給我們使用，能跟自己洗衣服的旋轉儀器、在地下開的馬車，還有會自己上下樓的房間，我的國家通通都沒有
　　［茵爪虎］娜卡莎：我們還要去河邊打水耶？

　　這個娜卡莎，難道是常常在廣播裡說話的娜卡莎嗎？伽伊安詫異地望著畫面，突然有種遇見熟人的感受。

　　［茵爪虎］娜卡莎：出生在那種優渥的環境然後寫書，再讓書裡面的人全部活在彷彿他們國家文明退化一千年以上的爛世界，真是太過分了，擁有叫做網路的好東西也都不讓我們用，原本我們的娛樂活動只有看書、跳舞跟音樂劇
　　［茵爪虎］娜卡莎：政治組織也設計得很糟，作者自己活在那什麼民主國家，王都可以用選的，我第一次聽說的時候真的很生氣
　　［霜天鳥］迪洛：畢竟我們大多數的文化都是那邊所謂的中世紀魔法加上RPG遊戲的產物呢，在劍與魔法的冒險故事中，如果王子打架出現機關槍或許很困擾吧
　　［蠍尾貓］提安琪拉：不困擾
　　［蠍尾貓］提安琪拉：黑魔法手榴彈都能贏
　　［茵爪虎］娜卡莎：反正，已經以娛樂他們為目的被創造出來了，日常生活還要過得比他們更無聊更狼狽，真是太討厭了，所以迪洛你能把手機還有電腦什麼的通通幹過來用真是太好了！　
　　［黑天馬］格爾特：對啊，至少讓我們玩他們的電子雞
　　［霜天鳥］迪洛：我們這邊畢竟是由他們文化延伸出來的概念，不只娛樂，歷史和許多文明細節果然是他們的文化比較充實呢。不過，地球人都是沒有魔法的，作者似乎覺得魔法比他們的文明更帥喔，讓我們為了魔法與劍術得意一下吧
　　［水魔羯］雪蓉：騙人，我不信她真的不會魔法
　　［水魔羯］雪蓉：沒有魔法怎麼會寫出魔法？
　　［青梅貛］卡夏得：沒魔法那個飛機到底要怎麼飛？
　　［黑鯊魚］藍伊：飛機是龍啊
　　［月牙龍］珖：對啊，我們龍族都知道
　　［噴火龍］雷切斯特：飛機不是龍　


　　畫面上突然彈出雷切斯特長達五百字有關「飛機」的介紹，伽伊安不曉得飛機是什麼，只是在雷切斯特發言之後，有一大堆人回他「就是龍啦」、「還會噴火」，爭論著讓伽伊安都覺得有點混亂了，但他還是繼續讀下去，因為這些真的都是不會出現在他與煉金部同伴之間的新奇話題。

　　伽伊安窩在沙發上，就這麼看了很久陌生人閒聊「因為是故事節來聊故事的話題！」，而後迪洛甚至提起「你們有看作者最近放在圖書館的書嗎？」，說到作者最近讀了不少創作小說的書籍……從他們的交談裡，伽伊安得知作者看完的書似乎都會出現在一個他們稱之為「圖書館」的地方。但是創作小說的書又是什麼玩意？小說本身就是書，難道還有書用來教地球人要怎樣寫書嗎……？雖然伽伊安從小就喜歡看書，卻一次也沒在自己的國家見過類似的讀物，這讓他忍不住覺得：所謂地球人，或許真的都很熱衷寫書、每天都靠著寫書來創造大量生命體吧，那麼……

　　身為被創造出來的那一方，了解創造他們的「地球人」，說不定是有點重要。

　　伽伊安看了好久的手機，又旁觀打起精神的昳和漾聯手逼萊亞喝湯，總算開始覺得自己坐在別人家裡面很奇怪，眼看蕨葉一副不想再搬動黑貓的樣子，假雷切斯特也在角落看書看得渾然忘我，伽伊安決定跟哥哥先說一聲，下樓找同事。

　　樓下的石廳裡銀色火光依然明亮，煉金部成員在角落圍成一個圈，似乎在討論什麼很嚴肅的事情，遠遠看過去，只有徹牧音在跟落單的凱瑟講話。

　　「伽伊安先生。」艾爾洛司洛在伽伊安扶著扶手小心下樓時就注意到他了，「我們剛才問了一些人，據說只要等到黃昏，所有人身上被加諸的異狀都能恢復，碧薇嬡兒小姐的狀態也是。」
　　「嗯。」伽伊安的眼神飛快移到被蘭抱在懷中的碧薇嬡兒，所以，果然又能輕鬆解決了？這個世界還的沒有永遠無法恢復的東西，「你們……應該也都沒有人死掉？」
　　「是啊。」

　　艾爾洛司洛的聲音依舊很有禮貌，卻在伽伊安走近時突然抓起他的手腕，伽伊安愣了一下才發現艾爾洛司洛盯著他手上的魔力反射器。艾爾洛司洛輕聲說著「失禮了」，用拇指按住反射器的表面，細碎的紅寶石旋即投射出好幾層巴掌大小、佈滿花紋的半透明圖樣，艾爾洛司洛用指尖在圖樣上劃了劃，閃爍的絲線牽著圖樣開始移動。
　　伽伊安看過魔道具匠師工作，依稀知道這東西叫做「構築版」，是用來調整魔道具內嵌魔法的東西，但是伽伊安沒有相關知識，根本看不懂艾爾洛司洛在幹什麼。

　　「您遇上了不少冰魔法呢。」

　　圖樣變化的速度快得像一本瘋狂翻頁的書，艾爾洛司洛卻僅是帶著擔憂的臉色沉吟，然後也沒有多作解釋，手一收就關掉構築版，再掏出一個銀環往伽伊安的手腕扣上去。
　　咦……怎麼又被戴上了一個新的東西？伽伊安注意到榭韋爾也在看他，忍不住指著魔力反射器。

　　「這個是不是要先還給你？」
　　「假如您不習慣配戴魔道具，那麼改成胸針形式……抱歉，我都不清楚您平常習慣配戴什麼樣的飾品。」
　　「不是戴在哪邊的問題，我是說，這個不用先還給你嗎？」

　　艾爾洛司洛聞言停頓片刻，「如果可以，其實不只是今天，我建議您日後也隨時配戴魔力反射器比較安全，當然，假如您覺得活動不方便，想取下來也沒有問題的，這邊有收納用的盒子。」

　　可能是因為伽伊安曾經跟艾爾洛司洛吵架吵到快要殺人吧，他覺得自己翻譯艾爾洛司洛用語的技術其實挺好的。

　　「你要送給我？」

　　艾爾洛司洛在那一瞬間似乎想用習慣的拐彎抹角方式回應，但是他看著伽伊安的表情，卻忽然改變了平常的態度。

　　「是啊，我想送給您。」

　　屏除花錢如流水的耶洛，伽伊安第一次收到這種鑲著寶石的高級禮物，他還沒想好該怎麼道謝，徹牧音就唉聲嘆氣地擠過來。

　　「為什麼副副部一下樓氣氛就這麼奇怪啊，我真的很擔心哪天被作者看到你們這種樣子耶。」
　　「那－－那我也要送東西給你。」伽伊安決定無視徹牧音。
　　「謝謝，您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高興了。」艾爾洛司洛說著輕輕瞪了徹牧音一眼，這讓徹牧音更誇張地聳肩。
　　「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們喔，我都已經會背整本光塵教經文了，我看副部長你根本沒有在背！」
　　「畢竟雷切斯特殿下說要教學，實際上很快就因為私事離開彌爾安了呢。」艾爾洛司洛用單手支著下巴望向徹牧音，「再來，我也告訴過你，其實背寶石譜就可以了。」
　　「寶石譜比經文難背一百倍耶，你怎麼會想要去背那個？」
　　「沒有背過寶石譜，你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魔道具匠師？」

　　就在徹牧音跟艾爾洛司洛開始抬槓的時候，伽伊安注意到尾隨徹牧音移過來的視線，待在遠方的凱瑟即使遭受了兩次攻擊，看上去卻沒有放棄瞪視他們，正一臉兇惡地盯著艾爾洛司洛的背，徹牧音顯然也注意到了，用手肘頂了一下艾爾洛司洛。

　　「欸，你快點去跟他說話啦。」
　　「這種情況，怎麼不是他過來呢？」艾爾洛司洛挑眉。
　　「好了啦，你是副部長耶，不要再幼稚了，就是這種情況你才應該成熟一點啊。」
　　「我年僅十歲不夠成熟，這不正是某人說過的嗎？而且某人都已經辭職了，依照我的身分，應該沒有對部門以外的人指手畫腳的權力吧？我想，既然我還是上司的時候說的話他都不肯聽，現在也不必奢望他會聽我解釋。」

　　艾爾洛司洛這種語氣真是太欠揍了……讓伽伊安猛然想起他過去酸人的時候到底能有多討厭，而徹牧音面對艾爾洛司洛這種態度居然也不氣餒，更努力地諄諄勸導。

　　「現在是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的好機會耶，你看，他一個人，坐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地不熟或許是種不可抗力，但是人生的部分，他怎麼都不自己想辦法？」
　　「不要再酸他了啦，你都可以對副副部這麼好了，說不定你過去關心一下，他也會被你感化，變成第二個副副部啊！」

　　伽伊安還沒有對徹牧音糟糕的舉例抗議，艾爾洛司洛就歛起微笑，非常嚴肅地糾正。

　　「請不要拿伽伊安先生和無業遊民相比，你都不覺得失禮嗎？」
　　「你才失禮咧，你現在超級沒有禮貌的，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副副部可以凱瑟就不行啊？」徹牧音轉向伽伊安，「副副部，你以前挑釁副部長的次數也不輸給凱瑟大叔，難道你變成角色之後看到副部長都對他好聲好氣的、沒有兇過副部長嗎？」
　　「沒有。」伽伊安非常誠實。
　　「伽伊安先生很有禮貌，你不必問他這種問題。」

　　艾爾洛司洛用責難的神情望著徹牧音，旁邊的謝韋爾低聲對耶洛抱怨「找到人就找到了，到底要吵多久啊……」，伽伊安搞不懂自己下樓以前這群人又發生了什麼事，艾爾洛司洛卻在碧薇嬡兒開始抓蘭頭髮的時候妥協了。

　　「那我自己過去，不要跟過來。」

　　艾爾洛司洛看起來只是想敷衍徹牧音而已，伽伊安望著他掉頭走向凱瑟時翻起來的披風以及又露出來的一小截翅膀，猶豫片刻才選擇先跟徹牧音確認情況。

　　「你叫艾爾洛司洛跟他說什麼？他看起來很不想過去。」
　　「副副部你不要擔心，他們兩個很複雜的啦。」徹牧音回頭制止茜徒手跟花妖玩的舉動，再繼續對伽伊安解釋：「副部長嘴上說凱瑟都不聽他的話，明明自己也知道凱瑟只可能聽他的，在這行混了四十年的魔道具匠師，要承認實際年齡只有十歲的蟲族是自己的上司好像一直都有心裡障礙吧，但是我們其他人在那個大叔眼裡就真的連十歲小孩都不如啦！要讓大叔冷靜點聽進去書跟角色的狀況，只有副部長有可能辦得到吧，雖然凱瑟剛出現的時候副部長是跟他解釋過了……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大叔才有可能聽進去。一個人啥都不知道逃離煉金部那麼久，再繼續搞不懂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以後的日子不曉得他要怎麼過啊。」
　　「所以比起凱瑟，你比較討厭我。」伽伊安說。
　　「啊？」徹牧音似乎無法理解伽伊安怎麼會這樣作結。
　　「你逼艾爾洛司洛跟他說話，可是我那個時候，你都叫艾爾洛司洛不要理我。」

　　徹牧音顯然花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伽伊安在翻舊帳。

　　「不是，副副部，說服自己這一切全都是在作夢的時候，跟體悟到不是夢以後的心境不一樣嘛……」
　　「所以你在夢裡都對我很壞。」

　　伽伊安偏頭去守望艾爾洛司洛。他一直都在魔道具匠師的圈子之外，應該有些交涉不方便插手，但是如果那個凱瑟敢動手動腳，他絕對要第一個衝過去打人。

　　「副副部，不要生氣啦，俗話說夢跟現實是相反的嘛。」
　　「才不會相反。」伽伊安看也不看徹牧音。
　　「咦，副副部是夢跟現實差不多的類型啊，那你做的夢都開心嗎？」
　　「不開心。」

　　艾爾洛司洛在離凱瑟五公尺的距離停下來了，看起來不像是要打架，所以，他跟凱瑟到底都是怎麼吵起來的？伽伊安很少進去魔道具匠師的工作間，實在沒有親眼見識過。

　　「副副部，」徹牧音居然還在煩他，「上次你脖子痛，我說過可以跟榭韋爾拿護符嘛，其實我也會做基礎的護符喔，有一種護符可以讓人比較容易夢到好夢，回去以後我做一個給你好不好？」
　　「好。」伽伊安真的很受不了徹牧音濫用問題的頻率，「你幹嘛送我那個？」
　　「因為我沒送你生日禮物啊。」
　　「你要送我生日禮物？」

　　這下伽伊安忍不住回頭了，在彌爾安的傳統上，贈送不能吃的生日禮物通常是雙方交情到了一定程度才會做的事情，雖然不拘小節和來自其他國家的人或許不會甩這條規矩，但是伽伊安一看到徹牧音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清楚這件事－－包括送出去的禮物，代表贈禮者預估自己在收禮者心中的地位這條爛傳統。

　　「艾爾洛司洛給你禮物你都收下了，不要拒收我的啦。」
　　「這又不是生日禮物。」伽伊安看看掛著魔力反射器的手腕。
　　「我告訴你，那就是生日禮物，他做了又因為紅寶石太貴不知道可不可以送你，後來才改做餅乾的，就是你生日的時候桌上唯一能吃的那盤餅乾啊。」
　　「那個餅乾，是艾爾洛司洛做的？」這下伽伊安的注意力完全無法停在凱瑟身上了。
　　「對啊。」
　　「是他親手做的？」
　　「嗯，他說他只會做餅乾跟小蛋糕，你好像已經吃過蛋糕了？」
　　「那個餅乾－－」伽伊安不禁罵了髒話，「幹，我沒有吃，我都在吃我哥的果醬炒麵……！」

　　旁邊的耶洛望著他們，用優雅的語氣評論「兩位的互動讓作者看到也會令人擔心呢」，當伽伊安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凱瑟身上的時候，赫然發現凱瑟居然用很快的速度跟艾爾洛司洛結束交談了，倒是待在石廳另一側的陌生人好幾個都趨向凱瑟，正在對著凱瑟和艾爾洛司洛說話，伽伊安明明與他們身處同一個空間，卻完全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

　　艾爾洛司洛似乎沒有在凱瑟身邊久留的意願，很快就轉身走回來了，伽伊安希望自己能擠出一兩句關心，然而憑著他的社交技巧，一時之間連個像樣的句子都想不出來。

　　「怎樣啦副部長？該不會被大叔罵兩句就氣得跑回來了吧？」徹牧音倒是很輕鬆。
　　「不是，那邊的人對我們的情況有不一樣的解釋……」

　　艾爾洛司洛冷靜地示意還在對凱瑟說話的陌生群眾，那群人就在石廳另一側，說話聲卻連一點都沒有傳過來，連看似在回話的凱瑟好像也是在無聲嚷嚷某些唇語罷了。

　　「是用了隔音結咒嗎……」耶洛喃喃推論，艾爾洛司洛搖搖頭，停頓片刻又突然轉向徹牧音。
　　「你剛才過去和那些人說過話，他們有對你說什麼嗎？」
　　「咦？有些人問我有沒有東西吃、有人問我是哪個國家來的難民……」徹牧音顯然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四處溜搭過一圈了，「對了，他們還說今天的魔法干擾結束以後有準備傳送陣，問我知不知道我的故鄉要怎麼回去，我跟他們說有個叫做部長的惡魔應該會來帶我們，然後聽他們瞎聊了一下惡魔好危險之類的……欸我知道部長不危險啦，怎麼了？」
　　「沒事。」
　　徹牧音聞言當場對艾爾洛司洛翻白眼，「我懶得聽你說沒事喔，你想好到底要說什麼之後再叫我。」

　　他說完就衝到蘭旁邊，嚴肅阻止開始猛扯蘭衣服的碧薇嬡兒了，伽伊安旁聽到蘭輕聲細語的幾個單字，依稀辨認出他們在討論安眠香算不算是乾燥的安全藥草、可不可以拿給碧薇嬡兒讓她安分，直到此時，伽伊安才想起蘭和徹牧音之前好像在吵架……完全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了，看這個樣子是和好了嗎？如果想建立人際關係，他是不是應該早一點主動關心？伽伊安對此完全沒有頭緒。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想關心艾爾洛司洛。眼看艾爾洛司洛一手抱著手臂、一手支著下巴，伽伊安總覺得他真的遇到了某種煩惱，畢竟以往他只會在煉金部材料盤點錯誤時表現出這種樣子。

　　「你喜歡吃什麼？」伽伊安鼓起勇氣。
　　「唔？」正在想事情的艾爾洛司洛很明顯被他打斷了。
　　「你剛才送我東西……」伽伊安忍住沒問生日禮物的事，「我也想要送你東西，你喜歡吃什麼？」

　　伽伊安很快就明白自己沒有開啟話題的天賦，還好艾爾洛司洛跟之前一樣體貼，勉強反應過來了。

　　「要說的話，應該是大芽花的花蜜吧……」對喔，艾爾洛司洛是風蟲，他根本不能吃太複雜的料理，問這個幹什麼啊！「謝謝您，伽伊安先生願意使用魔道具我已經很榮幸了。」

　　伽伊安又糾結了半分鐘，發現根本無法自然地問出「那你還好嗎」，只好再度衝上樓找哥哥緩解尷尬感，沒想到一心關注貓咪的蕨葉居然不怕死，在樓上吃起了看起來很可怕的蛋殼泡麵！伽伊安為此深深傻眼，跟蕨葉吵了好幾句「不要亂吃東西」、「你最好也下來」、「貓才不會跑掉」又非常疲憊地重新踱步下樓，這次，他小心翼翼走下樓梯時明顯感受到手機的震動，因為已經知道這儀器運作的方式，他又手賤地拿起來看了。

　　畫面右上角出現了個用雷切斯特名字繞成的紅圈圈，伽伊安已經明白點開這種紅圈圈，別人傳給自己的文字就會跑出來，伽伊安不喜歡看到紅色的數字一直增加，打算把它按掉再放下手機。
　　只是他一戳雷切斯特的名字，居然展開了落落長的「有關我一直都會聽城堡裡的動物對我傳遞消息……」道歉訊息，伽伊安望著出現在畫面上的噴火龍無精打采垂著尾巴，此生中第二次懷疑打出這些字的雷切斯特到底是不是他見過的囂張雷切斯特？冗長的文字一開始很嚴謹，透露出濃厚的歉意，撰文者似乎越寫越難過，中後段開始自暴自棄地陷入沮喪，結果又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太過偏離主題，重新開始致歉，最後，又猶如覺得這段文字是場災難，多撂下一句「對不起，很困擾的話請你假裝沒看到」。

　　一般人看到這個，應該會覺得雷切斯特是個神經病。
　　伽伊安看完之後也覺得雷切斯特神經病，不過比起生氣或者噁心，這次湧上來的心情居然是無言，某方面來說，他覺得自己突然有點能同理雷切斯特是什麼狀況了，雖然他並不想要這種同理心。
　　雷切斯特，大概也會突然問別人喜歡吃什麼，應該也是做人失敗的傢伙吧？

　　［小白蛇］伽伊安：他們說黃昏的時候被變成小孩也會恢復，真的嗎？

　　伽伊安緩緩打出這句話，他覺得只要有所回應，雷切斯特等一下就不會繼續傳令人尷尬的道歉過來了，當他重新打量噴火龍的時候，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乾脆把儀器上面的雷切斯特當成另一個人來相處……

　　［噴火龍］雷切斯特：往年故事節傍晚的確都會在科爾諾瓦（這座城鎮）的廣場會舉行聚會，今年也有喔，日落以後身體出現異常的角色都會恢復沒有錯，你們如果有被變成小孩子的家人，等到那個時候就安全了。
　　［噴火龍］雷切斯特：如果沒有恢復，你可以告訴我。

　　回話的速度好快！眼看雷切斯特似乎沒膽去提上面那段道歉訊息，道歉的最後一句又剛好掛在螢幕最頂端，伽伊安乾脆再多打一句話把它洗掉。

　　［小白蛇］伽伊安：告訴你有用？
　　［噴火龍］雷切斯特：我會盡力幫你們處理。對了，黃昏在廣場的聚會是個類似頒布獎勵的活動，一起聊誰最符合設定出來的角色形象、今天的表演等等……雖然有吃的喝的，但是也有危險的人，我建議你還是先不要參加。
　　［小白蛇］伽伊安：幹嘛獎勵
　　［小白蛇］伽伊安：他們都在玩什麼
　　［小白蛇］伽伊安：今天藍伊在幹嘛我都不知道
　　［小白蛇］伽伊安：他都比較想跟別人講話

　　道歉的訊息已經被洗掉了，伽伊安卻連連抱怨了幾句，一定是因為雷切斯特對自己來說無關緊要，才可以抓著他亂罵吧，而存在於這個儀器上的雷切斯特依然像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一般給予認真的回應。

　　［噴火龍］雷切斯特：我剛開始就算參加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喔，你才來這裡幾個月，不用太在意。今天的活動多半都是學著故事裡面的劇情表演而已，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表演得很像故事裡的人物設定，會被其他參與活動的角色認為非常厲害，平均表現最符合設定的故事，還有權力在接下來的一整年命令表演最差的故事之類的。
　　［噴火龍］雷切斯特：不過，第一年大家真的不會針對你們，我也不認為你的表現很差，如果想要參加，明年再開始擔心就好了，其實這個活動最大的壓力其實也只是人際壓力　　

　　雷切斯特用文字溝通的時候好像都會加上完整的標點符號，伽伊安望著唯一沒有上到標點的「人際壓力」，決定問更難懂的問題。

　　［小白蛇］伽伊安：這邊有很多講話聽不到聲音的人，艾爾洛司洛跟他們說過話就怪怪的，你知不知道是誰？
　　［噴火龍］雷切斯特：如果是聚集在艾沙特的角色，我想大概是萊亞的追隨者吧，雖然你現在跟他們待在一起很安全，可是他們說的話聽聽就好了，你可以告訴艾爾洛司洛別放在心上。
　　［小白蛇］伽伊安：什麼意思
　　［噴火龍］雷切斯特：當我們作為角色出現以後，前一個故事的人都會告知我們世界是一本書、教我們如何使用想像力對吧？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雖然你沒做好。伽伊安忍住了沒嗆雷切斯特，反正再招來一堆道歉他也不想看。

　　［噴火龍］雷切斯特：一部分角色不願意相信這個說明，抱著逃避心態對這些現象視而不見，有些對於各種現象解釋為「神族入侵了各個世界，創造出異變」、或者用邏輯不通的魔法概念解釋一堆，另外也有一部分的角色，雖然經過漫長的歲月已經理解了世界是一本書，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待在下界和下界人混居在一起。
　　［噴火龍］雷切斯特：這些脫離小說的角色遇到強制被移動過來的節慶似乎都會不知所措，而艾沙特逐漸吸收了他們，雖然詳細是怎麼集結在一起的我不清楚……不過，據說黑頭髮的天使會在路上撿陷入恐慌的角色回去，我不明白艾沙特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長期觀察下來，或許真的只是照顧驚慌的群眾罷了。
　　［噴火龍］雷切斯特：但艾沙特的理念是「不要理會小說，盡量照著小說出現以前的方法過日子」，跟我不合。他們並不喜歡我，所以我今天才沒有帶你們過去，是我擅自誤以為跟我、藍伊或妮莉有關係他們就不會想理你們的，抱歉。

　　伽伊安覺得不想跟雷切斯特、妮莉和藍伊扯上關係的團體聽起來還真的滿可靠的，但他看了一下凱瑟那邊，又把視線匆匆移回來。

　　［小白蛇］伽伊安：你是說他們不相信小說？
　　［噴火龍］雷切斯特：對，他們有一套對於小說現象的解釋，雖然沒有科學根據，但是如果想要逃避現實，聽到那種解釋的人好就會相信吧，還有些比較激進的人覺得我們這些自稱是角色的都是壞人，是我們破壞了他們原本的生活呢。
　　［小白蛇］伽伊安：他們沒看過作者？
　　［噴火龍］雷切斯特：不是所有人都看過作者喔，也有些角色雖然看過，卻覺得那是別的東西。
　　［小白蛇］伽伊安：至少看過書？
　　［噴火龍］雷切斯特：看過之後也覺得是假的吧？其實我真的不太能理解那些笨蛋呢，跟他們列出一百種科學證據證明這不是神蹟也無關魔法，依然不肯開放心胸接納新事物，只能說笨了。
　　［小白蛇］伽伊安：黎酪各也說你用的都是移動魔法，他好像也不相信小說
　　［噴火龍］雷切斯特：酪酪很可愛吧？

　　亂七八糟。伽伊安稍作停頓，突然驚覺自己好像在跟雷切斯特聊天……！對話是怎麼進展到這邊的他完全搞不懂，往上滑也沒看到突兀的地方，怎麼關心艾爾洛司洛只敢斟酌著說兩句話，跟這個神經病可以講這麼長？伽伊安趕緊打了一句「我先忙」把對話結束掉，但是當他把手機塞進口袋，又意識到根本不用對雷切斯特說明，這感覺不就好像他忙完還願意繼續聊下去嗎？

　　有空拿手機來看代表現狀很和平，但這樣子等黃昏其實挺無聊的，沒多久，榭韋爾就號召同事開始玩猜元素精靈的遊戲了，伽伊安並沒有加入他們，而是跟艾爾洛司洛一樣在旁邊陷入思考。
　　雷切斯特說了「明年再參加」，到了明年，這樣的節日非得再面對一次嗎？伽伊安想了又想，果然還是覺得奇怪，他走到牆邊瞪著鑲在牆上的銀色火光。　　　

　　「在嗎？」他並不知道聯絡作者的正確方法，只能試嘗試自言自語。　　
　　「咦，是伽子嗎？」

　　結果不到一秒，伽伊安耳邊就傳來久違的女性聲音，這麼隨便就能聯絡作者讓伽伊安非常驚訝，倒是新月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伽伽伽，你找我的時間剛好耶，你要不要喝咖啡？」
　　「妳不要那樣叫我。」

　　無論新月跟他溝通的原理是什麼，她的問題還是沒有觸發伽伊安的回答，轉眼間，伽伊安的手邊也喀噠落下了一座擺著熱拿鐵的高腳木茶几，伽伊安很難不注意到同事們為此投過來的詫異視線。

　　「不要突然丟東西過來。我問妳，今天的節日是妳弄的嗎？」
　　「端午節還沒到吧？你喜歡粽子嗎？」
　　「端午節？」
　　「對啊，就是叫龍族讓大家騎，大家在河上面尬龍的日子。」

　　伽伊安聽了一陣子尬龍的描述，總覺得作者描述的跟他今天見識到的不太一樣，等他嘗試提起「故事節」三個字，新月近在耳邊的聲音也才終於恍然大悟。

　　「你們在過故事節？哇，我好感動！那已經是我很久以前寫的惡搞文了耶，我知道妮莉還有找大家玩過幾次，可是都過多久了？你居然也在玩喔……」
　　「我沒有玩。可是我聽說這個日子是妳要求的，為什麼要叫我們配合妳的設定？如果妳在記錄我們的事，明明就是妳應該配合我們。」
　　「嗯？」
　　「藍伊會打人。」伽伊安經歷了一連串混亂的事情，最想指出的就是這件事，「他會打人，妳為什麼要在故事裡面把他寫得那麼軟弱？妳是不是逼他演那種軟弱的樣子，弄節日來慶祝，叫他跟其他人都去演戲？」

　　人魚是海上最兇的妖魔，他們會用魅惑歌誘惑人類，撕開人類的頸部飲血作樂，流有一半血統的藍伊因此無論走到哪裡都被敵視，又因為他與實力不符的軟弱個性不斷被一些壞傢伙剝削。伽伊安扒了藍伊的鱗片那麼多年，最初一聽到這個節日就忍不住在猜：該不會是作者要求藍伊去配合什麼爛設定，才會在書裡面、在他的記憶裡那麼軟弱吧？

　　「伽子，等一下喔。」或許是因為談到攸關藍伊人生的問題，新月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你會這樣問……比起欺負藍伊，你是不是比較想要被藍伊欺負啊？其實我寫著寫著也覺得：你該不會並不是Ｓ，而是個Ｍ吧？」
　　「什麼是Ｍ？」

　　伽伊安聽不懂這個術語，而新月的聲音很快就開始解釋名詞的意義，她認真的語氣讓伽伊安認為這肯定是重要的問題，但一隻手卻重重拍了一下擺著熱咖啡的茶几。

　　「副副部。」伽伊安抬頭只見徹牧音正對自己做出「趕快掛斷通訊」的手勢，剛剛在玩聯誼小遊戲的同事們也都驚疑不定地望著這邊，伽伊安愣了愣，決定先不要管他們。

　　「我沒有喜歡被打。我找妳只是想說：藍伊真的樣子是怎樣，妳應該改妳的人物設定，不是叫他去演還弄這種節日。」
　　「你要我把零司戮那麼吵的樣子寫出來？可是書都已經寫一半了，我會很困擾……」伽伊安剛剛明明是說「藍伊」，新月不知怎麼卻提起零司戮的名字，還用很快的語調繼續說下去：「其實我以前也試過照著你們的個性改設定啦！可是故事都會變得很奇怪啊，一直改設定我也會寫不完。」
　　「為什麼？」
　　「為什麼喔……」新月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子，「這樣說好了，如果我已經想好一本書的劇情，裡面的人卻跟我想好的不一樣，那樣大家做的事情就會不一樣了吧？先不要說改來改去還能不能寫得好看，如果無條件順著所有人的意見去寫，還會有很多事情在寫的時候一直改變喔，最後，故事就會變成不是故事的東西啦，因為你們私下發生的事很容易跟故事越差越多嘛，你聽得懂嗎？」
　　「不懂。」伽伊安回答。
　　「就是，我雖然想要聽意見，但是也想要保留一些不會改變故事的設定！」
　　「妳的意思是，妳之前問過我關於書的意見，其實根本不想要聽，我們的意見對妳來說很煩？」
　　「欸我才不是那個意思！」
　　「那妳是什麼意思？」

　　伽伊安拍掉徹牧音叫他停下來的手勢，轉過去專心跟新月對話。

　　「之前妳說過，妳寫書都要問過我再寫，可是妳後來都沒有來找我，妳是不是根本不想聽我的意見？」
　　「伽子……你是不是很怕寂寞啊？」新月不知道是怎麼誤解的。
　　「我沒有！我是希望妳不要把我們亂寫，我之前就跟妳解釋過了，妳是不是都沒有在聽？」
　　「呃……」新月這下又遲疑好幾秒，「好啦，那我跟你說，伽伊安，我覺得你本人實在是太可愛了。」
　　「什麼？」伽伊安沒想過會聽到這種話。
　　「你本人比我的設定可愛太多啦，光是現在會問我這種事就一點也不機車吧，但是我現在在寫的地方必須表現出你超級討人厭的感覺，如果都問過你再寫，我覺得我一定會把你寫得太可愛。等到需要寫你討人喜歡的段落我會再叫你的，不要擔心，我絕對沒有覺得你煩喔。」

　　什……可愛……她是不是在隨便找理由呼攏自己？慢著，什麼叫做「會再叫你」？這個混帳作者，難道又背著他偷偷寫他的事情了嗎！

　　「我的個性從以前就是這樣，我又沒有變！什麼叫做因為我本人太可愛所以妳都不問我的意見？妳這種自己決定我應該怎麼樣然後如果我表現不對就自己亂寫的做法，就是我叫妳改掉的事情！」
　　「哇，伽子一口氣說了好長的話！」

　　為什麼要驚訝這個，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聽？伽伊安之前還覺得作者救了哥哥是個大恩人，現在卻覺得好生氣。他的視線瞥向一旁又露出古怪表情的徹牧音，即使在陰暗處，徹牧音脖子上那道黑色的疤還是很顯眼，回想起徹牧音差點死掉的那天，救活徹牧音的也不是他，是作者設計好的「伽伊安」，那感覺就好像真正的伽伊安根本不重要，好像作者其實只需要理想中的「伽伊安」一樣。

　　他變成書裡面的角色，結果逼他離開生活圈的書籍卻記錄著假的他，沒關係嗎？今天在外面將街道亂炸一通的角色通通認為這樣沒關係？為什麼要有今天這種「稱讚符合設定的角色」的節日？這樣子明明就很奇怪！

　　伽伊安不知道能找誰抒發這些想法，他的同事看似都比他更不想接觸這類事情，一瞬間，他的腦中竟然閃過了雷切斯特的名字，幸好他很快就甩掉了荒唐的念頭。

　　「我不覺得妳寫假的我沒關係。」伽伊安希望作者能理解他說出來的話，「妳也不可以寫假的藍伊。」
　　「咦，我沒有寫假的魚魚喔，藍伊現在跟故事裡面看起來是不像啦，可是他都已經活了這麼多年……」

　　新月的聲音越來越小，伽伊安隱約聽得見她在咕噥些什麼，卻再也無法聽清楚完整的句子。不是透過儀器也不是魔法，這樣的溝通方式或許本來就不穩定，但很可能也是作者懶得理他，想要放棄對話吧？伽伊安嘗試喊了幾聲「喂」都沒有回音，只好轉向徹牧音。

　　「她沒有說什麼。」伽伊安率先聲明。
　　「哪裡沒什麼，我聽到了滿刺激的發言喔，什麼你不喜歡被打之類的。」徹牧音掃視著周遭，彷彿認為作者就潛藏在某片陰影裡一樣，「她不在了嗎？」
　　「嗯。」
　　「副副部你別這樣啦，除了她主動聯絡你以外，不要自己找她啊，很危險耶！她是個變態，可能隨便一個念頭就能讓你記憶消失還是腦袋怪怪的。」
　　「可是我有想跟她說的話……」
　　「她是變態，你離她遠一點，以後不准再這樣找她說話了，知道嗎？」
　　「不知道。」

　　真不知道徹牧音是站在什麼立場訓斥伽伊安的，但是伽伊安竟然也不覺得被他唸有哪裡不對勁，他望著徹牧音懷有切身之痛的臉色，突然對一件事情感到好奇。　　

　　「所以你現在還喜歡艾爾洛司洛嗎？」
　　「副部長你也管管他好不好啊？」徹牧音似乎花了一點力氣才忍住打伽伊安的衝動，艾爾洛司洛卻涼涼地掃他一眼。
　　「就叫你去背寶石譜。」

　　幾乎在艾爾洛司洛做出評論的下一秒，厚達千頁的典籍便往徹牧音的後腦杓拍下去，蘭把不知從哪抽出來的《國際標準寶石譜》塞進徹牧音手中，單手抱著碧薇嬡兒、單手扯住徹牧音的衣領，沉默地將他拖向一旁，即使暴力是不對的，徹牧音也沒有抵抗，伽伊安旁觀著忍不住開始思考：新月說世界上有被伴侶打會高興的人，會不會徹牧音就是那個叫做Ｍ的族群？

　　「雖然我也認為伽伊安先生與作者聯絡有風險，不過您當然有言論的自由……」艾爾洛司洛語帶保留地開口，這讓伽伊安立刻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他身上，「只是，您下次或許可以先告訴我們想傳達的事情，讓我們陪您討論，再決定怎麼向作者傳達比較安全。畢竟我和徹牧音與那位作者對話了比較久的時間，或許有一點值得參考的經驗。」
　　「你會想聽我說？」伽伊安很意外。
　　「是啊，伽伊安先生如果有想說的事情，我當然隨時都願意聽您說。」

　　如果今天發生的事能換到艾爾洛司洛這抹微笑，伽伊安覺得重來一次也無所謂了，艾爾洛司洛為什麼總是這麼溫柔？

　　「唉，這種溫柔分一點給凱瑟有多好，你看他都寂寞得在讓怪怪的人聽他講話了。」

　　榭韋爾也不知道是真的沒注意到畢夫特臉色很差還是怎樣，持續對他評論著垃圾話，而艾爾洛司洛走近伽伊安，仔細審視作者扔過來的茶几與咖啡，又拉起伽伊安的手腕瞄了一下魔力反射器，接著才切入正題。

　　「不好意思，我剛才旁聽到您對作者小姐說話，伽伊安先生好像很在乎小說的事。」
　　「對。」伽伊安認為經歷過這些的人都會在乎，艾爾洛司洛接下來的發言卻超乎他的想像。
　　「其實我認為……理解這個世界的架構以後，或許別去在乎書籍的內容比較不會有壓力，她的任性讓您一直產生負面的感覺，這實在太不值得了。」
　　「什麼？」
　　「《歿月北之國》或許是我們沒辦法控制的物品，世界的環境與故事發展其實完全操控在她的手中，為了她書寫的內容氣憤、不安、想要反駁，這些心情我能夠理解，但那些事或許我們原本就無法干涉吧。正因為無法干涉，雷切斯特殿下、零司戮先生才會有『讓自己忽視書籍干擾』的各種祕方……我是這麼想的。」艾爾洛司洛輕輕摸著下巴，慢慢說：「比起親自找作者討論、不確定是否會因為失言引起難以收拾的後果，這個世界似乎有許多人都在分享避免被書籍干擾的做法，我最近也在想：不再閱讀她所寫的文字，是否對精神比較健康。」

　　艾爾洛司洛說的事情跟伽伊安抗議的內容有著微妙的差距，而他看到伽伊安錯愕的表情，微笑裡又帶上了一絲無奈。

　　「請不要誤會，我很清楚那本書裡記錄著我們的過往，是不容忽視的重要文字，只是我們的未來作者小姐似乎也已經安排好了。在我們理解自己是角色以後，能像這樣跳脫出來看待整篇『故事』，自然不會想進行她安排好的悲劇吧，如此一來就會想抗議，但是抗議並沒有用處，我確認過，作者小姐是打算堅持安排寫下去的，那麼，隨著她書寫的內容讓心情起伏就很不值得。往後我或許也會盡量不再參與任何寫作書籍的場合。」伽伊安從沒想到會在此時聽見這種宣言，但艾爾洛司洛看起來可是認真的，「其實原本就沒有必要每次都過去讓她描寫……畢竟被叫去寫故事的時候，站著不動她也會寫好的。」

　　這番話讓伽伊安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拉進場景的大晴天，那時候，身為死對頭的艾爾洛司洛就悄聲對自己說了「不需要動沒關係」，艾爾洛司洛的這種想法，是不是從那時候就開始逐漸萌芽的呢？

　　「可是如果你再也不去－－如果你再也不想去寫東西，小說裡面的你可能會越來越不像你，因為她平常都亂寫……」伽伊安不曉得自己突然在慌什麼。
　　「或許吧，但打從我們能跳出故事的那一刻起，其實就不會是故事裡面的我們了，畢竟面對的目標與威脅都不一樣。」

　　艾爾洛司洛說得很簡略，伽伊安卻能理解：是啊，知道自己是角色以後，的確很難保有和原本一樣的慾望和恐懼，畢竟什麼想賺錢還是想做藥都不再是優先了嘛，艾爾洛司洛原本是被全世界捕殺的風蟲族，感慨可能比伽伊安還要深，只是……

　　「如果你再也不一起寫東西，看我們的書的人，就不能認識真的你。」
　　「唔，先不論什麼是真的……我們根本沒辦法和『讀者』交談，在雙方並不認識的情況下，陌生人讀的書裡紀載著什麼樣的我們，其實也不是太嚴重的事，您像這樣子放在心上……」
　　「可以寫信。」伽伊安不知道哪來的念頭，但他忽然想到：像雷切斯特那樣的人都能用文字交流了，說不定地球人也可以，「書裡面都會看到留言，既然他們可以寫字過來，說不定我們也能寫回去，如果有一天他們寄信過來我們再回信，那就算是說到話了，那樣－－」
　　「伽伊安先生……」艾爾洛司洛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居然望著伽伊安笑了出來，「我知道了，只要您很在意這些事，我還是願意為了您出現在寫東西的地方喔，我只是希望這番話能讓您的心情輕鬆一點，希望沒有讓您感到不舒服。」

　　不應該只是這樣。
　　艾爾洛司洛會說「抗議」、會說「知道那種感覺」，就是他也在意書籍的證據，伽伊安曾經接觸過艾爾洛司洛很兇的一面，也看過艾爾洛司洛生氣時表現出來的自尊心，一開始對他介紹書本的艾爾洛司洛，更沒有露出《歿月北之國》隨便怎麼寫都好的態度。是陸續發生的事情磨損了他的耐心嗎？「再也不關心書」，就雷切斯特所言，大廳另一端現在也有一票人是這樣想的，可是要是心底知道把自己創造出來的小說一直在亂寫自己的事，明明還是讓人很生氣！

　　沒有誰可以亂寫他們，這是基本的尊重，作者說做不到，怎麼可能？無論個性是不是跟她預測的不同，全部寫下來不也會變成一篇故事嗎？到底什麼叫故事不像故事，搞不懂啊。可惡，自己不擅長說話，下次跟作者溝通的時候必需具備反駁那個作者的知識和能力，到底要怎麼糾正這些不合理的角色文化還有他們的處境……

　　伽伊安忽然意識到：煉金部都沒有按時工作，其實他現在很閒。
　　不必賺錢，甚至不必吃飯，雖然常常想睡覺，但據說不睡也能活下去。既然如此，看看大家生活如此混亂的原因，最應該去鑽研的知識只有一個！

　　「我也要寫小說。」

　　伽伊安拿起作者做出來的熱咖啡，將裡面的液體全部撤掉，盯著杯底，自己就著空的杯殼做出了嶄新的一杯。

　　　　　　　　　　　　　　　《歡迎光臨科爾諾瓦》．第三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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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科爾諾瓦》有出版實體書喔！
　　第三集的正文比較短，是因為這次收錄了五萬字的番外！實體書番外是描寫艾沙特的《黃昏的獅子花》和藏在正文背後的《冬天的陸行鳥（下）》，另外還有規格較為特殊的《黎明》，書籍預計將在八月上市，詳情還請追蹤噗浪或是關注FB
　　這裡是科爾諾瓦實體書的購買資訊，每一本實體書都有收錄網路未公開的番外喔，偷偷說這次的後記是負責番外的角色寫的呢！
　　那麼，第四集再見！

*因為第三集外篇比較長，正文沒有第五章的關係，公開其中一篇外篇

黃昏的獅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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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見禮拜堂的鐘聲，從庭院站起來，黃昏的艾沙特瀰漫著深紅色的霧靄，越過君臨高處的王宮庭院，高低有序的建築物猶如墓碑一路延伸到海岸。我穿過在黃昏盛開的獅子花海，走向設立在騎士營旁邊的禮拜堂，當萊亞抬起頭瞪我時，侵蝕艾沙特的紅霧似乎一下子又變得更濃了。

◇

　　我的名字是昳，出生在水龍族的國都：艾沙特。我是水龍與天使族所生下來的混血兒，當艾沙特女王被天使族的情人拋棄並陷入瘋狂，下令軍隊在全國捕捉天使時，我才四歲，因此根本不記得天使族的父親有著怎樣的臉孔，父親被軍人帶走以後，母親用衣物裹住我背上的翅膀，抱著我開始逃亡。

　　「你很幸運，你有龍的臉。」母親用衣物藏住我背上雛鳥似的羽毛，對我的眼睛施以法術，將之幻化為水龍族的天藍色，「我們要趕快離開。」

　　母親一路上都用手壓著我的背，我也懵懵懂懂地不敢亂動，但不曉得是誰對軍隊洩漏我們的事情，最後母親驚恐地把我拋在一輛貨車上，我從疾馳的車上看著母親被艾沙特的騎士軍拖走……

　　之後我經歷更多事，幾經轉折後割掉了自己的天使族翅膀，讓自己的外貌像是純血的水龍，混進艾沙特的國民裡生活。
　　我的名字是昳，這不是我本來的名字，然而我不肯用母親給我的名字度過往後難堪的日夜。我持續對自己的眼睛施以幻術，將之蓋上水龍族的天藍色，遮掩著背上的疤，做了所有愛護尊嚴的龍不會做的勾當只為了進入王宮，我花了十幾年從門僮當到隨從，從隨從當到車衛，直到我能親眼看到水龍族的女王。

　　那時候女王已經老態龍鍾，這麼多年瘋狂的行為不僅讓水龍與天使族爆發多起衝突，也大大削弱艾沙特的國力，我站在開滿獅子花的宮廷，看見女王的繼位者：女王的獨生女有著和她一樣的水藍色長髮，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好噁心。

　　公主的名字是漾，我為了接近女王嘗試討好她，按照我的身分，這原本不可能成功，然而漾每次都很友善地停下來，對瞪著獅子花的我聊獅子花、聊艾沙特季節性的紅霧、聊她從來沒有去過的遠方城市。當我因為女王又病又老、沒有太多時間讓我策劃復仇而焦慮時，漾時常不顧位階地來到我身邊，說若有困難可以找她。

　　漾對我異常友善，這讓我覺得……她似乎比較容易被傷害？女王逝世，漾登上王位，在我心裡的仇恨幾乎毫無窒礙地轉移到漾身上，我為自己又有了年輕的報復對象感到欣喜。我計誘漾讓我當上祭禮部長，研究所有她渴望的事，完成它們又讓她備感挫敗，我一步步讓她相信自己非常愚笨，沒有我在旁邊盯著就不行。漾很聽話，天生還有那麼一點喜歡屈服於人的個性，最重要的是她簡直毫無道理地喜歡著我。

　　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把漾折磨得滿臉病容，到最後她甚至都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了。
　　她也嘗試過離開我，那個受封為騎士長的森龍好幾次惱怒地將她從我身旁拉開，只是漾最後總是會回到我面前，對我說她愛我，而那個騎士長一次次焦慮地規勸漾，最後似乎也累了，只會在艾沙特的霧靄裡支著劍，用彷彿想將我千刀萬剮的視線狠狠盯著我－－

　　「所以女王每天不是哭著從祭禮部長的懷裡跑掉、就是哭著從騎士長懷裡跑掉，我們這樣搞三角戀首都卻還滿繁華的，人民跟其他官員真厲害啊。」

　　我抓了一把M&M's巧克力，躺在雲朵軟墊上吐槽書頁中史詩級的玫瑰色往事，這種矯情的八點檔大爛戲現在連我自己看著都覺得丟臉了。

　　「要是真的能出書，書名乾脆變成純情女王俏部長－－」
　　「萊亞呢？」正在打槍戰遊戲的迪洛輕輕動著純白的翅膀。
　　「他一定不想出現在那種書上面，在副標寫個小小的『還有帥騎士』就好啦。」
　　「你覺得他帥嗎？」迪洛沒有回頭。
　　「萊亞本來就很帥。」

　　我把彩色的巧克力倒進嘴巴，伸手想偷迪洛的花生，他卻「嘖」一聲從槍林彈雨中抽出手將花生碗擺到另一側。小氣鬼，這種東西不是想一下就有了嗎？妮莉拿他的花生吃就從來沒看他生氣過，這隻花生鳥。

　　我想翻開《巫月》的下一頁，放在口袋的通訊儀器卻震了兩下－－是漾打來的，這表示萊亞就快要從艾沙特回來了！不好，要是讓他發現我又來找迪洛他肯定會生氣，我隨手抓了一堆巧克力塞進口袋，拿起一顆花生殼想丟迪洛，卻反而被他用遊戲搖桿揍了兩下，純血的琦迦卡天使動作就是快，真可惡。

　　我戴著黑色耳機一路聽維爾鈦廣播走到我們家附近，再把耳機連著塞在口袋的手機拿出來捲在一起弄不見，每次在外面讀地球的新聞，看到什麼小孩子在家裡被斷網，我都覺得跟自己的處境有點像……不過，跟那些設法抵抗父母的小孩子不同，我才不會去抵抗萊亞。

　　我跳上白石搭蓋的彎曲階梯，推開爬滿燈芯草的木門，依照漾的要求大聲打招呼。

　　「我回來了！」

　　漾也捧著一本《巫月》縮在藤織椅子上，只是她顯然又把遊戲模式打開了，正在玩經營龍族國家的模擬遊戲，我湊過去建議她趁半獸人入侵訓練龍騎兵，不出半分鐘玄關便傳來開門聲，漾趕緊把書本翻頁，裝出正在閱讀的認真架式。

　　「我回來了。」萊亞重複了我剛才打過的招呼，手上提著兩個大紙袋，「你們在幹什麼……」
　　「我在想，把我們的戀愛史放到艾沙特圖書館，其他官員會不會去看呢？」

　　萊亞照常對我的胡說八道大翻白眼，而我則趁他去房間脫鎧甲時偷偷把巧克力遞給漾，對她比了一個「噓」。穿著家居服出來的萊亞陸續從紙袋裡拿出艾沙特外帶的宮廷美食：裹著焦糖的焦炭起司捲、蜂巢半熟蛋、艾瑞蟲蟲膏……

　　「是油炸的獅子花！」漾笑著說。
　　「吃吧。」萊亞替我們點燃餐桌上陳舊的紅色燭台。

　　我和漾聽話地吃起萊亞帶回來的食物，而萊亞則從另一個紙袋取出艾沙特的公文，即使我和漾都知心知肚明：不看這些東西，艾沙特也會一直在那個海岸線保持國家該有的樣子，然而我們卻都乖乖在萊亞面前翻開屬於「女王」和「祭禮部」的文件，假裝自己很認真。
　　我原本以為，等到我和漾停止傷害自己，萊亞就會離開，畢竟從常識來看這樣真的很奇怪。但是或許就像迪洛所說的：我們會變成這種關係，就科爾諾瓦人的行為來看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甚至非常「科爾諾瓦」。

　　「－－喂。」

　　我叼起獅子花，油炸花朵的焦香味彷彿讓我回到了十年前濕冷的黃昏。

　　「醒來，你不要一直躺在這裡！」　　

　　－－我用力睜開雙眼，大量的獅子花正在我身邊隨風搖曳，艾沙特的騎士長萊亞單膝跪在地上，鬈曲的棕髪被黃昏鍍上了鐵鏽般的深紅色，他板著臉，把在城裡買的星雀肉糰子塞進我的手心，我光是意識到食物的存在就覺得喉嚨好痛。

　　這東西我是絕對吞不下去的，五個月以來我已經被自己餓死在這裡四次了，要把自己餓死聽起來很困難，但是如果什麼都吃不了，會餓死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好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我原本就對自己的人生厭倦透頂，五個月多前，又有人對我說世界是一本書、是什麼「小說」，翻過那本文筆極差的書本以後我開始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茫然。

　　對啊，怎麼會有公主愛上進宮復仇的小夥子，還在當上女王以後為了他神魂顛倒，我們這樣亂搞都沒人要把我們做掉，天使族軍隊也是好幾年都拖著要打不打的很奇怪……戰爭不像戰爭，許多事情用邏輯思考都能發現嚴重的漏洞，這好像是因為－－這是一本不到十五歲的小孩寫出來的書？我究竟該用怎樣的心情面對這件事？

　　超現實的情況與一個一個證明這些異相的例證，讓我原本就不妙的心理狀態被壓垮了，很久以前，我就容易在進食的時候覺得反胃，讀過那本書好幾次之後，這個症狀快速惡化，我無論將任何食物放進嘴巴都覺得噁心，並且會在我試圖吞嚥的時候引起劇烈的嘔吐，我沒有去找醫官，我只是……覺得好累。長年混進我討厭的水龍族王宮，每天都詛咒著全國的水龍去死，看著天空思考「好想飛飛看」，時不時產生全世界只有我一個天使混血兒的感覺……我沒有研究怎麼讓自己好起來，包括復仇在內，我對一切幾乎失去了興趣。

　　有一陣子我昏睡了很長的時間，但終究還是醒了。
　　醒來以後，我覺得身上的虛弱感似乎恢復了，然而我還是無法吞下東西，衰弱隨著持續性的厭食重新降臨，再度絕食十六天以後，我又陷入昏睡，這次醒來時我察覺了一件事。
　　我覺得……我好像把自己餓死了，但我好像死不掉。
　　這不是開玩笑，我在進宮以前就想過許多不一樣的自殺計畫，而且平常我就有一點點喜歡傷害自己的身體……所以別鬧了，現在到底是怎樣啊……

　　「坐起來！」然後這個他媽的被寫成三角戀砲灰男的騎士長，居然還每天設法把躺在獅子花叢裡的我抓起來罵，「你成天躺這裡到底想幹嘛－－」

　　沒幹嘛，我不想動，而且我喜歡獅子花，不行嗎？我知道漾最近也對女王的工作撒手不幹了，雖然她的精神狀況比我好很多，但她也已經兩個月沒跟我講話、沒有外出……我用祭禮部的黑色袖子蒙住頭，衛兵們對我的行為視若無睹，這讓我覺得更好笑了。在我持續厭食的這五個月，我因為心情崩潰而發狂似的揍過萊亞（馬上被他用騎士軍捉犯人的方式制伏在地上）、對他用了魔法（他受了一點輕傷之後用劍鞘把我拍暈）、搶他的劍想要砍他（我根本碰不到他的劍）、拿王宮的雕像砸他（丟得不夠遠，而且我搬了兩座以後還痛苦得蹲下來休息）……最後，我發現我他媽的超級弱，而這個萊亞超級強，這更讓我火大了－－你一個騎士長想救漾幹嘛不一刀把我刺死，其他人為什麼也都不用物理的方法把我除掉啊？該死的艾沙特，王宮裡面都養著一堆智障！

　　「坐起來，你快點吃東西。」

　　黃昏已經要沉下去了，我回想了這麼多，萊亞居然還沒走，他惱怒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在指責我這種行為令國家蒙羞……所以，即使你從騎士軍上下班都會經過禮拜堂，也該試著別管我了吧？我討厭艾沙特，討厭漾，討厭在黃昏以後就會凋謝，卻又努力在早晨重新擠出花苞的獅子花，只為了在黃昏盛開，第二天又重來，為此連續開花二十次就會耗盡養分而死的國花簡直就是自虐的代表！獅子花的葉梗不斷拍打在我身上，我又從眼角餘光看見了天空－－隨著年紀增長，我像其他天使族一樣越來越渴望飛翔，看見艾沙特的天空，背後的疤似乎都會痛，這個爛身體要是永遠死不掉，我該怎麼辦？

　　「起來！」

　　萊亞將我扛起來，拖到靠近中庭的走廊上，我頭暈眼花地從嘴角嚐到了一絲血腥味。沒多久，他居然把癱軟的漾也扛過來了，身旁還跟著另外一個人影……那是我許久之前見過的天使……我記得是隨火龍國公主一起來訪的……萊亞似乎在跟白色的天使說什麼，他聽起來很不高興。

　　漾望著倒在地上的我，而我一直迴避著她的視線。
　　變得死不掉了，無論有沒有成功折磨水龍族都要活下去，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