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漾玥] 無法回頭 [PG13]

　　聽這話，稍加揣想過後，十三組組長還真的心底不大舒服。

　　但她只當作這是兄弟姐妹間面對正式脫離原始家庭前去成家立業時會有的正常不捨感。

　　她道：「他長大了愛娶誰娶誰，關我屁事？」

　　說完這話，她簽文件的筆勁明顯比方才更為用力些許，鬆去一陣子的眉頭再度蹙起。

　　惡鬼巡司鬱悶吃醋真是公會奇觀了。

　　見到這往年對外總是封心鎖愛冰冷無比的人終於露出點該有的愛情模樣，身為空狐的男人趕忙笑著又接下話。

　　「唉唷唉唷，火氣不要那麼大嘛，我覺得你們很合襯啊，他剛剛真的砸得很大力喔，妳就缺一個幫妳出頭而不是叫妳要乖的。」

　　隨後，歪頭用那根戳著臉頰的食指原位點了兩下。

　　他又道：「瞧瞧，乖到沒天理了，要是他知道……」

　　見到女人甩過來的凌厲眼神，空狐男子笑吟吟的又擺了擺尾巴。

　　他選擇改口。

　　「算了，不說了，未來等妳小老公出現我再讓他收拾妳這小乖乖。」

　　別讓我逮到機會喔，不然我一定要好好教教這個被妳護在懷裡到現在才曝光的寶怎麼收拾妳。

　　但狐狸的天性總是飄忽不定，轉念一想，他朝三暮四的改變決定了。

　　貴為空狐之尊，白袍男子笑著回頭望向大男孩說去。

　　「雖然好像太早了，但是等到你成為她的小老公後要記得喔。」

　　褚冥漾愣了愣的抬眼，眼裡充滿了疑惑。

　　對於少年反應很自然的知道這種叫喚方式是在叫他，空狐男滿意一笑，提出心之所想。

　　「如果看見她工作狂模式開啟了就直接扛著帶回家進房間收拾，之後跟我說聲我幫她劃假就可以了。」

　　聽聞這話，原本投入工作中的半精靈立馬高高舉起空著的右手。

　　「支持加一。」

　　損友都是不知不覺累積下來的。

　　就問問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才會換來一個又一個損死人的朋友？

　　褚冥玥眉頭輕輕揚了下。

　　接著，她將眼眸微微瞇起的掃過這兩個損友，語氣是冷冷但不帶真意要威脅的那樣道去。

　　「你們兩個想再被我架在公會門口烤可以直說，一盤烤肉只值一卡爾幣不二價。」

　　連頭都沒抬，就仗著是妳麻吉妳絕對狠不下心。

　　絲塔這次換在看其他袍級的檢討報告，看到差點睡著的她心底暗自感謝好友叫起床，同時回嘴甩去一句。

　　「狐肉比較好吃妳烤他唄，矮人和精靈的混血肉應該不好吃啦。」

　　瞧這和樂融融的職場氛圍，少年放鬆更多了，不知道該如何的他只好靜悄悄的慢慢移動回靠牆的那張沙發上坐下。

　　他才剛坐下不到一秒，辦公桌上的座機又響起鈴聲嚇了他一大跳。

　　瞥到女人還真要接電話，空狐用著有點撒嬌的語氣跟下屬說著。

　　「別接啦，接不完的，我知道妳年度總結不會遲給的，別的部門和組別就讓他們自己收拾拖延症的爛攤子。」

　　誰來說沒問題我都不信，在這公會內我只信妳這辦公剛正不阿的惡鬼巡司。

　　他們自己愛拖進度就讓他們等著截止線到時哭吧，我正好收一波人頭囉。

　　褚冥玥不管男人，還是選擇接起了電話。

　　哪有老闆或經理的上級主管讓員工休息還不歇歇的道理了？

　　這是真搞到男人不樂意了。

　　他瞅準這女人十成十的喜歡著沙發上無聊到在安靜滑手機的大男孩，他朝那人喚去。

　　「來，玥寶的小老公，你這乖乖的小淘氣給人家看過來，我教你一件事。」

　　確定那人停下滑手機的動作往這投來不解的目光，更加滿意的空狐男露出溫柔甜美的笑容，並繼續說著未盡的話。

　　「下次看到玥寶貝電話響不停，你就先把這個電話線抽掉就可以了哦。」

　　講完，他還真的直接伸手拔掉電話線，講到一半的電話被硬是物理性斷線，惡鬼巡司無奈了。

　　她嘆了口氣，瞅著這笑臉吟吟欠打無比、還拿著電話線在手裡甩著圈的狐狸。

　　褚冥玥問道：「你這還像堂堂巡司部部長嗎？」

　　哪有老闆在帶頭罷工的？

　　是的，這名狐耳男便是第一部的部長，同時也是統籌巡司十三部門共一百六十九組的巡司總部長。

　　手裡拿著不知何時變出小印章，蓋著檢討報告通過責任章的絲塔接話了。

　　「他說的沒錯呀，我和譚希爾的都拔掉座機電話線了唷。」

　　抽掉電話線後我辦公室安靜了不只那麼一大點耶，真心推。

　　聽聞過後，女人立馬朝自家組員斜去一眼。

　　「所以找妳們的才都找來我這了，妳以為？」

　　勸妳趕快給我找時間插回去，別讓他們那群廢物來我這找人，鬼知道妳浪去哪裡了。

　　黑色的手機又再度狂震起來，這次半精靈矮人不耐煩的直接把它拋給部長。

　　接過手機，任由它震著。

　　狐狸男鬆開手裡的電話線由著它可憐的掉到地板上。

　　他蹭過去褚家大男孩身旁翩翩落座，同時晃了晃手中震著的物品，並問道：「還有，看到這部黑色的公務手機了嗎？」

　　遲疑了一下，褚冥漾點點頭。

　　空狐的部長和煦一笑。

　　「這是畜生們甩爛攤子給褚寶貝的工具，褚寶貝一直不讓我摔，說摔了也壞不了，所以下次你見到就直接幫她關機就好。」

　　「藍色的小鳥兒姐姐和黑色的窮哥自有辦法聯繫她，不一定需要這個破玩意兒，至於畜生旗下的走狗們就更不用搭理了。」

　　說完，他還真的用像是在教小孩子的方式示範給褚家大男孩看。

　　把手機翻到側面，露出橢圓形的那個扁平按鈕，用纖細白皙的手指長摁著。

　　他道：「這個側邊的關機鍵給它按下去就對了，學會了嗎？」

　　望著真顯示出關機中的手機。

　　少年遲疑的抬頭，他眼神游移在自家老姐和這位親切但性向彎到比歪腰郵筒還彎的男人身上。

　　幾許後，他點點頭，乖巧的應聲。

　　「好……，我學會了。」

　　聽到自家老弟竟然回話，褚家阿姐立刻抬頭瞪了那乖巧回應的親弟一眼，劈頭就甩去一句。

　　「好個屁，我是你姐還是他是你哥、你爹、你爺？」

　　吞了口口水，褚冥漾心虛的小聲嘟噥道：「啊就……，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啊。」

　　這樣妳就不用那麼忙了，聽你們聊天的內容，他是妳的上司吧？

　　聽上司的話沒問題啊！

　　給天反了，這下都被帶壞到能回嘴。

　　惡鬼巡司朝親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回應她的是來自褚家少年委屈的無辜小眼神。

　　自家頂頭上司竟然允許旗下員工無視最高上級？

　　絲塔想了想便問去一句。

　　「怎麼了，你也終於憋不住啦？」

　　指了指對面那張已經被辦公室復原陣法變乾淨的沙發，巡司總部長皮笑肉不笑的說去。

　　「他爹下午才往我臉上潑了一杯熱茶，妳說呢？不是我要說，那個神經病真不懂得憐香惜玉，我還差點就被他掐了呢。」

　　活該他一輩子追不到真愛，腦袋有病成這副樣子誰敢碰他啊？

　　唉，不想提他了，提他就想到那些救不回來的孩子們，那都是生命啊……。

　　想到那三個座首，褚冥玥也倍感頭疼。

　　除了紫座和紅座能力很頂尖外，白座根本是來湊數的。

　　這下可好了，五座中對大多數人最有威脅性的傳承靈器卻落到的一個神經病手裡。

　　她語氣平緩的淡淡道著，難得的在話中有股兔死狐悲的淒涼感。

　　「……可惜前代紫座沒毀掉那個傳承，否則你也不會被他壓得死死的，你說那傢伙怎麼就沒有留點東西給你？」

　　他讓你這麼辛苦辦事不給薪水福利的？

　　部長的笑容總算歛起了。

　　眸光微寒，語氣也不似剛剛隨意，變得相當正經。

　　他道：「壓就壓吧，我才不怕他們三個，……我們巡司部就是巡司，只講求公平公正，不屑當任何人的走狗。」

　　很可惜，頂頭上司的漂亮話說得好聽是好聽，但員工不買這塊餅啊。

　　才正經不到一秒他就得被員工直白吐槽。

　　絲塔死魚眼的盯著手裡的公文，語氣也稍顯淒涼的幽幽道去，充滿著社畜被吸血壓榨的怨念。

　　「吹那麼好聽那你快去跟那三隻廢物談談呀……，他們把廚餘噴在我們巡司臉上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捏。」

　　收著一個人的薪水，辦著十個人的事情，要不是不放心小玥、譚希爾還有你這隻臭狐狸，老娘早就不想幹了。

　　鬱悶的將手肘都抵在大腿上，雙手捧著自己的漂亮臉蛋，狐尾也因為心情低落而垂了一些些。

　　空狐男人說道：「會長指派我交接上任時我問過了，他只是無奈的跟我說時間還沒到，沒一口氣煮熟沒法一鍋端囉……。」

　　女人倒是認可公會會長的結論，她接下話。

　　「既然一鍋粥都壞了，那就乾脆看有什麼髒東西還要進來，當作賠了一鍋粥，等到重煮時才不用擔心還有蒼蠅飛進來鍋裡。」

　　要是急著動手讓那些脫逃的殘兵敗將躲起來，等著他們來日捲土重來會更麻煩。

　　男人點了點頭，並掏出貼了一大堆塑膠餅乾糖果奶油膠手機殼的手機。

　　他隨手撥了通電話出去。

　　語調沒有如聊天般隨意，出口的話是標準的日文，嗓音空靈又悅耳，聽著聽著會讓人昏昏欲睡，好像跟著那頭的人很認真的囑咐著什麼。

　　通話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掛掉電話後，他又朝褚冥玥道去。

　　「好了，電話應該是沒人會再打來了，我讓資訊部把線路全部都切去第二組，剛剛那位也已經被治好丟回崗位上了喔。」

　　我在這的消息也放過去給二組了，他要是敢再來我會替你們修理他。

　　想了想，他又補了句話。

　　「我會幫他在上班時間還摸魚的事上記過的，放心吧，要是累積點數到五十點就能拔掉他了，現在累積了二十四點左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很可惜，惡鬼巡司才不領情。

　　她語氣涼涼的回懟一句，也不怕對方會往心裡去，得以從此見得她與這位上司是真的有一定高度的信任感存在。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人都死了你才來馬後炮，得了吧你。」

　　「哎呀，沒法子啊，我那第一部管了最高的人數也是很高壓的，啊對，那兒猴子如果又添亂了記得跟我告個狀，教育方面我還是會努力的。」

　　就當作聽喜歡的人在職場是如何與好同事共處的。

　　少年沒有插嘴，只是靜靜聽著這三人閒聊的一切，並偷偷伸手撿起地板那張被男人遺忘的名片。

　　看著上面的漢字，他心中默唸道：今瀨冶冶晴……？

　　日本產的狐狸嗎？

　　對此，絲塔接了話。

　　「他不感恩你老婆死了還把他富養大已經很缺德了捏，比起他來煩我們我覺得你要擔心他那樣偏激反同的腦子絕對有問題唷。」

　　……估計他都是被你這老爹又彎又騷嚇出來的。

　　「我那猴兒子又幹了什麼好事？」

　　「上次搞到冰與炎還有藥師寺都動手了唷，能讓那兩個不屑跟垃圾一番計較的人都生氣，他那張爛嘴真的該縫起來比較好捏，真心不騙耶。」

　　聽到自家學長們出現在話題裡，褚家大男孩更用力的拉長耳朵聽著。

　　「知道了，我會嘗試看看把醫療班的人調走，然後請人私下把他那張破嘴巴縫上。」

　　語罷，瞧身旁這孩子是真靦腆了，自始至終沒撘話就沒插嘴過。

　　這下今瀨分了點心在這人身上。

　　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對身旁的大男孩輕聲說去。

　　「好啦，還沒好好跟你打個招呼，初次見面，我是巡司部的總部長，有興趣的話隨時都能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你不用參加考核了。」

　　沒想到冶冶晴會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褚冥漾吞了口口水，眼眸又染上許多不解。

　　「不、不用參加考核……？」

　　為什麼不用參加考核？你不是說巡司講求公平公正嗎？

　　你、你不能因為我是冥玥她弟就開黑箱啊！

　　你要是被員工集體罷免怎麼辦？

　　還以為這男孩子是因為擔憂自己能力不足。

　　今瀨冶冶晴笑吟吟的道：「要當巡司的話你在我這裡已經合格了喔，隨時都能上任。」

　　連你們今天一起對付的那位都沒能耐摔著我任何一次或是碰到我呢，光你那瞬間的天賦就足以證明你是塊還未經打磨顯綠的頂級玉石。

　　雖然我不希望你這孩子討厭自己成那樣，但也不可否認，我就是因為那一剎的事情看上你的。

　　如果好好教一下，你應當能夠更加強大，到時也能保護褚寶貝了啊。

　　接著，他又想起這人直男到會怕自己的反應。

　　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今瀨又道：「當然當然，成為褚寶男朋友的資格在我這小可愛眼裡你也合格了哦，啾。」

　　話畢，他趁這少年呆住時就偷偷往那臉頰上偷個香，退開後又笑瞇瞇的望著那人心中暗暗想著。

　　玥寶是我乾女兒那你就是乾女婿啦，加入巡司我會盡力保你們的。

　　……你要是乖乖當普通袍級的話我手不夠長，撈不到任務安排的人事那邊你會挺危險的喔。

　　當初玥寶也權衡很久，還是會長親自來這世界跑一趟去妖師本家那找族長聊完天和簽訂契約才藉由妖師族長那邊說服玥寶加入巡司部的。

　　會長跟妖師族長簽訂的契約也很簡單。

　　如果妖師一族出事了那我就會動用會長暫時交給我保管的令牌強迫所有袍級服從命令和協助妖師一族。

　　今瀨勾起略顯慈愛的弧度，他眼廉微微下垂。

　　我的心脈上也在我激烈的主動要求下，會長才不情不願的簽了一個契約。

　　如果我違反契約就會立即死亡且讓發動錯誤指令的令牌立即失效然後自動開啟會長藏在守世界內另一塊公會令牌。

　　還記得他那個時候撇嘴很鬱悶的說著他很相信我，結果逼他簽了這個契約後他就再也沒有找我單獨聊聊了。

　　……就連回來處理公會的某些重大決議他也是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像一陣抓不住的風一樣。

　　沉浸到過往的回憶中，空狐望著眼前的少年。

　　他還記得褚冥玥剛加入巡司部……。

　　不，打從褚冥玥加入公會最小最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渾身帶刺眼眸冰冷誰都不願信任的模樣。

　　後來有了朋友、朋友又義氣的陪她跳入巡司的這個一堆雜事的泥潭內。

　　直到如今，終於會跟朋友打打鬧鬧偶爾嘻嘻哈哈幾句。

　　再到……，女孩長大了啊，終於有了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托著腮，冶冶晴直勾勾的望著褚家大男孩還瞠目結舌呆滯的直盯著自己一副話說不上來的模樣。

　　幾許後，他輕輕的笑了。

　　玥寶那年被她族長說服加入巡司部門後，還是在我跟她私人締結如果我不保她或是我為人不夠清廉端正就會不得好死的誓言才願意信任我的。

　　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啊，你要好好待她不要欺負她哦。

　　回過神，褚冥漾臉色發青的狂用白袍袖口磨蹭著被男人親到的臉頰。

　　我靠！你親屁啊！我就不該相信你這個甲甲！嗚嗚嗚我的臉頰！

　　你還我小時候被冥玥親過的乾凈臉頰！還我啊喂！

　　瞧到這男孩終於回神還氣得牙癢癢的模樣。

　　語氣還是不大正經，今瀨部長給大男孩拋去一個媚眼。

　　「我會讓褚寶親自帶你走實習流程的，哦，雖然她應該不用我請就會親手帶你。」

　　話才說完，護弟心切又不知道會長其實有留令牌給空狐當殺手鐧。

　　女人聽到這人竟然想拉親弟進這汙水池，她立刻甩出一句。

　　「他剛考上白袍，缺人也別亂拉我弟進來這屎缺。」

　　歛回視線，今瀨望向他的第二個乾女兒絲塔那處，語氣委屈到快哭出來般的撒著嬌。

　　「要不是他是褚寶貝妳的人，我老早就吃掉了，剛剛他還真的弄痛我了，絲寶，幫我秀秀。」

　　一個兩個都沒把好乾爹敬重起來，粉毛矮人呸了一句。

　　「秀你媽啦，老娘東西還沒整理完，去去去。」

　　得到如此「可愛」又是真女兒的回應，冶冶晴煞有其事的捂著胸口，表情糾結，語調誠摯。

　　他換對著褚冥玥這個大乾女兒撒嬌道：「唉唷，我的心好疼啊，褚寶貝呼呼。」

　　很好，褚冥玥還是老樣子的，她神色淡然語調平緩的給出一應。

　　「上次你說話說過頭被我們三人輾死還是四個月前的事情吧，想回味一下嗎？」

　　棒極了，這些是親女兒了啊。

　　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的小手帕用手壓了壓眼角，想拭去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總部長又道：「嗚嗚嗚嗚還是譚寶貝比較好，她怎麼還不回來呢？乾爸爸想她了……。」

　　「她今天晚班啦，而且不在公會內執勤，上次她還是負責拿盾牌當棺材板扛你的，你忘了呀？」

　　回嘴的是絲塔，她用鋼筆的筆頭敲著眉心皺起的地方，貌似是碰到難搞的案子了。

　　賤，真的賤，賤賤小可愛，不賤就不可愛。

　　秉持著這項真理的今瀨冶冶晴這回放下手帕，得意又驕傲的點點頭。

　　「怎麼可能忘掉，玥玥寶就是負責送我往生的人，妳還在旁邊吹西索米，吹得太好太棒了，我差點活過來來不及被妳們一起送出山。」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扭頭就朝褚冥漾瞅著，眼睛水汪汪的閃閃發亮，一副就是期待無比的模樣。

　　他問道：「啊，還缺個幫我入土的，要不小淘氣你真的就加入十三組吧？來正式當我的乾女婿，人在往前走，名份得要有啊！」

　　有了我乾女婿的名份，我就能讓那群不安好心的垃圾男人們離我好大女兒遠點！

　　誰要敢靠近她我就朝那人頭頂扣上騷擾已婚同事的罪名，把他們記點到拔除巡司職階、扣分到降袍級。

　　等降到無袍級後他們就不能在公會的巡司部門來去自如了，啊哈！就該這樣。

　　來吧，我的好女婿，快點加入吧，我等你幫我親自入土……。

　　呸，等你加入巡司部十三組親自幫我乾女兒們分憂解勞！

　　聽到這請求，褚冥漾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眼神死透，心中暗想。

　　姐的朋友是不是都有點病……？

　　我突然好像知道為什麼冥玥看學長和西瑞他們過年來我們家鬧都很平靜的原因了……。

　　姐弟的默契，或許便是互覺彼此交友不慎吧。

　　多虧今瀨的物理性截斷來電，褚冥玥的辦公室終於恢復寧靜。

　　藉由整理思緒，他先是發現了自家老姐疑似又隱瞞他的另一件事情，可當他準備質問時卻被打斷了，心情不上不下的被掛在那兒。

　　之後，褚家大男孩又聽了不少三人間的閒聊。

　　大多數圍繞在人物關係與公會定位，更聽到了讓他心跳漏一拍的大事。

　　這其中，竟然還牽扯到了火妖精陵墓內還有哈維恩碰見的那個白色斗篷男子。

　　"最高難度任務的情況下，將在場袍級全數殲滅，連跟監的黑袍巡司與該層級任務會配給的藍袍都不放過。"

　　腦內風暴不斷，同時又得被冶冶晴拉著學怎麼計算和處理一些簡單的公文。

　　莫可奈何，少年也只能先把一堆未解的心事與問題壓抑著。

　　時間緩慢的向後流動，在四人協力之下，第十三組組長辦公室內堆積如山的公文終於被消去不少。

　　當然，菜雞的白袍少年在協助的過程中只能處理那些中文、英文、通用語的存在。

　　剩下的時間他就繼續觀察這三人認真工作的模樣。

　　……很好，看來是不用想當巡司了，鬼才能學這麼多語言。

　　褚冥漾看了眼自稱學渣卻也跟他老姐就讀同班的粉毛矮人，心中暗自吐槽。

　　自稱學渣，結果語言溜得跟什麼一樣！

　　是怎樣？妳技能點全點在語言了是不是？

　　來到晚間七點四十五分左右，先開口的是冶冶晴。

　　他從辦公狀態緩過來，笑吟吟的說去。

　　「好了，玥寶，八點一到妳就先打卡吧，剩下的第一部那邊會接著幫妳處理的，我先去二組那邊幫妳主動會會他一下。」

　　等這麼久了他還真的不敢再來，好無聊吶……。

　　以為他多少會有點骨氣呢，都敢欺負我乾女兒們和乾女婿了。

　　惡鬼巡司並未回應，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同時將手裡進行最終確認的文件闔起。

　　然後，她自然的拿起旁邊長方形的大印章，轉成四十五度角的往文件第一頁的正中央處蓋上結案章。

　　今瀨為姓的空狐男子站起身，他抖了兩下耳朵，眼眸掃過坐回玻璃儲物櫃旁地板的紫袍半精靈，又回到辦公桌前比忙碌時相對愜意些許的墨色長髮女人。

　　知道兩位親親乾女兒都深深進入工作狀態，他勾了勾嘴角，不再打擾。

　　悠悠哉哉的先往儲物櫃前走去，尾巴在後頭也閒逸的擺動著。

　　冶冶晴伸出右手食指輕巧的在幾個方向點了點，幾大疊歸整好的公文就被他收入次空間，看來是準備要帶走。

　　然後他又轉個向，往辦公桌旁地板的五大落公文方向點了下，將其也收去。

　　確認毫無遺漏，今瀨回到沙發那親暱的抬手揉揉少年的墨色短髮。

　　他眨眨漂亮的青綠色眼眸，朝對方笑道：「小淘氣，再見了喔，期待你決定加入巡司的那天到來。」

　　趕快加入吧，褚寶貝會輕鬆很多的。

　　想了想，他狡黠一笑。

　　身子微彎，趁對方不注意之刻，今瀨冶冶晴捏了褚家少年的屁股側面一大把，隨即以一種神奇的速度飄去門口。

　　被嚇到的褚冥漾臉色又紅又綠的死瞅著門口那吃完豆腐就跑的臭狐狸。

　　誰知，那臭狐狸……。

　　不，應該說散發著清香櫻花味的青綠色狐狸男。

　　臉上毫無歉意不說，那神情甚至讓少年想朝其臉上潑一杯東泉辣椒醬的欠揍無比。

　　是的，門口那人送個秋波，挾帶一枚飛吻。

　　他道：「就算不加入也可以直接到八樓找人家哦，等你。」

　　語罷，他小小揮了兩下手，並轉過身打開辦公室的門，可門外卻剛好走來一個白袍少年見過一次的人。

　　來人是義氣好大姐啊。

　　她吃力的抱著比她頭頂高出五十公分有的可怕文件量，一邊說道：「誰還幫咱開門啊？真好哩，阿玥，我想到還有一個東西忘記給……」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內側走出來的人嚇壞，同時那文件也因為一時心神不寧歪斜一點又被她救回來。

　　確定這疊可以當凶器的文件沒摔下後，語氣結巴，那普通話發音都嚇到成正常音軌了。

　　中國白袍義氣姐精神元氣，中氣十足的道：「部、部長好！」

　　您、您來視察了啊？咱沒偷懶，勤勤懇懇的！

　　您瞧！我這就給阿玥送來咱們組的東西了！

　　空狐一改剛剛調皮自在的媚態，變得內斂許多。

　　目光也是正常好上司對好下屬稍有距離的和藹感。

　　雙手背在腰後，朝白袍中國女點點頭，他選字上保持著不正經的親暱，語氣卻異常沉穩的如此叮嚀著。

　　「不要占用塔塔寶貝和玥寶太多時間哦，玥寶快下班了。」

　　臉色微紅，大姐趕緊把文件先堆到門口旁，朝總部長大大一鞠躬。

　　「好哩！咱使命必達！還會幫阿玥帶走一些麻煩滴！」

　　今瀨部長滿意一笑，抬手也拍了大姐的頭兩下就真的晃走了。

　　中國女的彎腰持續到今瀨真的關上門後才直起來，左手關門的同時她還往胸脯拍了幾下。

　　「唉額我滴媽呀，嚇死咱了。」

　　轉頭遇領導，這說什麼都不得懈怠！

　　褚冥玥抬頭朝中國好大姐望去，輕鬆點的她終於臉色沒之前沉了。

　　她問道：「要給我什麼？拿來吧，我會趕快處理的，謝謝。」

　　再度抱起文件堆往辦公桌走，白袍大姐語氣倍兒爽朗的道去。

　　「咱們整理好的資料在這了哩，你們這兒有要給咱們的？要是有別瞎客氣客氣哩，十三組是咱們組罩的。」

　　共事多少年哩，當年咱結婚那會兒妳們這三個可沒少包和送禮。

　　沒在客氣的粉毛矮人立刻回了。

　　她從次空間拉出二十疊有的談判契約書，笑嘻嘻的回頭朝大姐一望。

　　「這裡唷，我今天剛跑完的，麻煩你們那組幫忙啦！」

　　嘿嘿嘿，拜託啦！

　　可能真上班和剛準備要上班真的不大一樣，白袍女不似稍早那時的愜意。

　　像是老媽子一樣，她用厚實的大掌拍拍絲塔頭頂兩下，接著她就存好所有文件到次空間內，不囉嗦的大步流星離去了。

　　此刻，終於剩下真正算熟悉的姐弟配矮人半精靈三人組。

　　五分鐘後，率先劃破靜默的是準備要走的絲塔。

　　爬起身並拍拍紫袍後頭可能不存在多少的灰塵，她道：「喔對，小玥，還有這個跟這個是要給妳的，是冰與炎那位還有藥師寺他們的唷。」

　　一面說，她一面喚出了兩本厚厚的紀錄簿。

　　紫色的封面處是寫著巡司紀錄簿沒錯，但下面有個小標，各自寫著冰炎與藥師寺夏碎。

　　連頭都沒抬，想快點下班的惡鬼巡司正在趕工。

　　她沒有停下確認文件和蓋結案章的動作，並回覆去一句。

　　「放著，我來處理就可以。」

　　沒急著放下，矮人半精靈開始翻閱著近期這兩人的任務紀錄本。

　　稍加閱過後，她神情盡顯疑惑。

　　「最近他們的檢討報告給得特別快耶，雖然出任務時還是很過份的碾場地……。」

　　而且怎麼檢討書沒被今瀨那老頭子R過？

　　唉唷，這不合理了……，難不成他們寫檢討書的文筆大增了？

　　或許，真是褚家阿姐為了自家老弟勞心勞力卻從不為人知。

　　他人在光面替親弟站臺博得滿堂彩，她在背光面擦著誰都不知道的一屁股爛債。

　　聽到這話，惡鬼巡司並沒有接下去。

　　她腦內飄出了褚冥漾甘願被打傷的畫面，還有先前冶冶晴提醒她該注意對方的心理狀態。

　　……晚點果然跟漾漾吃個飯然後好好談談吧。

　　再次仔細的瞅瞅紀錄簿中的內容，這下絲塔頭頂冒出更多問號了。

　　「咦，不對呀，漾漾，你不是常常跟他們跑任務？怎麼你有跟他們去的都沒碾呀？」

　　賠償金是怎麼壓到零的？

　　之前陵墓那場任務要不是我對小玥留情你們也要付箭孔毀損費三百卡爾幣耶。

　　最後還是我偷偷自掏腰包幫你們姐弟付給公會修繕組的……。

　　沒辦法啊，就怕爛攤子跑到喜歡之人手上造成困擾。

　　褚家大男孩在場的情況下，任務只要開始的瞬間，他就會立刻開啟守護結界讓兩位學長在內部與敵方進行打鬥。

　　就算後續戰場擴大了，他也會主動延伸結界空間出去。

　　……那保護環境人人有責的理念是真的被他用行動貫徹的很好。

　　只能說是愛情力量大和護妻……咳、護姐心切了。

　　對此，褚冥漾只能乾笑的敷衍道：「痾……，哈哈，我也不清楚唉。」

　　……學長，你們被絲塔姐點名了！

　　收斂一點啊！拜託！巡司真的忙到炸裂了！拜託你們不要再炸場地了嗚嗚嗚……。

　　翻著翻著，矮人巡司終於闔起，並將其放到褚冥玥桌上比較空曠的地方。

　　東西放完了，準備要走的她先繞過去沙發那。

　　沒坐下，就著站在對方面前的動作，語氣較平時的活潑顯得更為平淡。

　　絲塔道：「……你們不要再吵架了唷，小玥最近心情都很差，你要聽話一點。」

　　下班還要頂著好久沒睡覺的狀態來哄她已經很地獄了。

　　……更可怕的是她完全哄不了，你又不出面。

　　話畢，她還拿出另一本隸屬她個人幫袍級記點的巡司紀錄簿，用其正面處輕輕拍了少年頭頂兩下，像個關心對方的大姐姐一般。

　　沒想到，才做出這個舉動，她瞬間覺得背後有股涼氣從腳底板竄到頭皮上。

　　抖了一大下又吞了口口水，絲塔戰戰兢兢的朝自家好友瞥去。

　　咚——

　　眼睛是沒瞅著這兒，但蓋章的聲音卻比平時大了不少。

　　完了，這雖然沒說話也沒看著，但一定是吃醋了。

　　臥槽，要不要這樣呀？

　　剛剛今瀨老頭親他和捏他屁股都沒事，老娘這樣拍拍他妳就要吃醋了？

　　回應她心中碎嘴的只有一樣大聲的結案印蓋下的聲音。

　　咚——

　　剎那，切心無比的粉毛矮人無奈至極。

　　我還拿著本子隔了一大段距離拍耶！我們這麼多年朋友白當了呀？

　　我像是會搶閨蜜男人的人嗎？

　　咚——

　　想完，她嘆了一口氣，並朝褚家姐弟揮揮了下手。

　　「好啦，接下來我要還要趕一個最後的巡司任務，先走啦，要好好相處唷。」

　　……切心了切心，小玥妳真見色忘友了捏。

　　算了，當作妳第一次戀愛，老娘就原諒妳唄……。

　　等到絲塔真的走後，少年才小心翼翼的問著女人。

　　「妳最近……，真的心情不好喔？」

　　為什麼會心情不好？

　　我、我們那個時候應該不算吵架吧……？

　　聽到這個問題，女人蓋印章的手停住了下，眼底也閃過幾縷複雜的情緒。

　　印章蓋下，她平淡的道：「沒，絲塔胡亂瞎猜的。」

　　心情好或不好都不會改變現況什麼，與其糾結在我的情緒問題上，你還是注意一下自己吧。

　　……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腦殘事情才會搞到你想讓自己消失？

　　不放心的多觀察幾眼，嗯，好像自家老姐是真的心情不大美麗。

　　輕蹙的眉頭、不知道在憂心什麼的眼神、配上勾起散落到前方那幾縷不大乖巧的髮絲時動作稍稍比平時顯得煩燥。

　　褚冥漾右手的食指搔了搔臉頰，心中有所決定的他問去一句。

　　「我可以先離開一下下嗎？等等就回來，我保證。」

　　讓妳心情好點的方法啊……。

　　惡鬼巡司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猜測對方可能是想廁所之類的吧。

　　不過，她還是下意識的問道：「需要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花多久時間，思慮幾秒後白袍大男孩給出了答案。

　　「二十分鐘大概就夠了，雖然會超過妳的下班時間，但可以等等我一下嗎？」

　　我、我會盡量快一點的。

　　聽到這個時間需求，褚家阿姐眉頭一揚，隨後停下任何辦公的動作，定睛在自家老弟身上。

　　是怎樣？你腸胃不好便祕了？

　　沒想到這人得到答案後就一語不發的把視線鎖著自己看。

　　那直瞅而來的眼神望得情竇剛開沒幾個月的大男孩都難為情起來。

　　他忍不住錯開視線，語氣結巴的道：「一、一定會回來的，真的。」

　　可惡，喜歡上冥玥之後真的覺得不能跟她對看太久，痾啊啊啊，妳這麼好看做什麼？

　　明明是因為害羞還有害怕對方發現他臉蛋紅起才不肯對視與側過頭的，可此舉卻被褚家姐姐解讀成過往那種親弟怕著她的行為。

　　心情不受控的又沉了些，她輕嘆一口，並應去。

　　「……去吧。」

　　幹嘛老是這麼怕我和想躲我的模樣……？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了還沒習慣？

　　這是發生在遙遠的多年之後。

　　事情可能無法一時之間說清楚，或許得要等到這個時間碎片徹底歸正之刻才得以懂得事件發生的脈絡與理解前因後果。

　　總之，時間來到遙遠的未來某刻。

　　褚冥玥帶著自家老弟從Atlantis國中部３年Ｂ班返回高中部的保健室找老熟人。

　　經過一陣兵荒馬亂、手忙腳亂，每個知道消息趕過來的眾人都有了一樣的答案。

　　開局先手是保健室的霸主，提爾。

　　他朝褚冥玥笑得特別曖昧，並道：「哇喔喔，這是報應啊，一定是沒好好帶小孩的報應。」

　　再野放褚小朋友亂跑啊，看吧，這不就遭報應了？

　　身為褚家弟弟的多年好友兼同班同學，萊恩就算到了如今還是無法與惡鬼巡司對視太久。

　　錯開目光朝窗外望去，語氣有些感嘆，他也說了句話。

　　「看來，這是報應，是天意。」

　　該來的還是要來，只是換種方式來，漾漾，那些年，值了。

　　千冬歲也汗顏著推了推掛在鼻樑上的眼鏡，言道：「嗯，真的是報應。」

　　漾漾，恭喜，恭喜你終於能得到溫柔了，應該……。

　　雖然你會忘記這一切就是了。

　　三人組當然少不了米可蕥。

　　多年之後，她已經不會害怕褚冥玥，反而很常左手勾著庚右手挽著多年好友的老婆就到處跑去逛街。

　　她睜著正綠色的眸子眨巴眨巴的望向褚冥玥，並陽光一笑的言去。

　　「玥玥姐，欠太多有時候還是要還的喔，報應來了也沒關係，努力帶孩子帶回來就好了，喵喵也會幫幫妳顧漾漾的！」

　　放心吧！喵喵一定會幫忙的！要加油喔！

　　而夏碎坐在某張椅子上，他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學弟老婆幾眼，又望向保健室床上那人。

　　他玩味的笑道：「是報應啊。」

　　哈，利息來了吧，再把自家老公不負責任的亂託付給別人啊，這利息可是滾得大到難以想像啊。

　　這些年也好一頓無償幫忙的女人也難得沒那麼博愛了。

　　庚無奈的笑著，卻同樣道了句。

　　「嗯，是報應呢，冥玥，要加油喔。」

　　背後要承受妳那些年的醋意是真的壓力挺大的，抱歉，我沒辦法那麼寬心的替妳一同困擾，反而還稍稍的有點點快意呢。

　　嗯……，妳不會介意的吧？

　　絲塔自知道消息的剎那就笑得合不攏嘴。

　　她無良的大笑道：「絕對是報應啦，我就說吧，小玥妳這麼缺德遲早遭報應啦，該還我們顧他的債啦。」

　　看吧看吧！報應終於來了呀！

　　別指望我會幫妳唷，我笑都來不及了，哇哈哈！再不聽我的話呀！活該啦！我盼了兩年的報應呀報應！

　　上次那個真的太輕了！

　　冰牙族小王子也不免幸災樂禍一番。

　　他嗤笑道：「嗤，再不斷奶就放出來跑啊，活該。」

　　周圍的人臉上都是笑著的，但情緒參差不齊，這令床上的男孩感到不安。

　　猶豫再三後，他用小小的手拉開被子，小心翼翼的抓緊床單下了比他身高還高不少的床。

　　光著的小腳丫，一踏到冰涼的地面，他就委屈的掛著要哭不哭的表情往褚冥玥邁出他的小短腿跑去。

　　對於現況也只能接受，褚冥玥太陽穴突突的發著疼。

　　蹲下身，她耐心等待著目測此時應該只有五、六歲左右的親弟跑來，滿臉寫滿無奈的將雙手往前伸著。

　　撲進女人懷裡，男孩伸出小手死死抱住對方，並慌張的立刻喊道：「……姐、姐姐！」

　　比原先應對這年紀的褚冥漾還更來得溫柔點，褚冥玥輕輕拍著男孩的背哄著，同時輕聲問去。

　　「嗯，我在，怎麼了？」

　　吸吸鼻子，小男孩鬆開手退開一些。

　　他抬頭仰望比他高了好多好多的姐姐。

　　原本想說自己會怕怕的念頭被吞下，他用著委屈的小眼神瞅著對方，張口就迸出一句。

　　「……姐姐最漂亮了！」

　　心臟爆擊，是爆擊。

　　眉角一抽，心裡的感受五味雜陳。

　　這真．弟弟跟老公的身份在此刻撞成一球，也不知道該臉紅還是該嘆息。

　　惡鬼巡司頭又開始疼了。

　　耳根微燙，她把男孩重新抱回懷裡繼續哄著，並回了句。

　　「好，謝謝漾漾。」

　　……要死，小小年紀不學好撩什麼人，還真是被你從小養刁胃口了。

　　不得不承認，辛西亞和然之前說得對，被你這樣頂著天真無邪的臉撩著長大……。

　　在那之後只要聽到那種別有意圖的撩人情話或是應該正常要感到暖心的舉動都通通不舒服了。

　　那之後，褚冥玥坐回椅子，並把褚冥漾好好的放在大腿上單手攬著，以免這小倒楣蛋摔下去。

　　或許孩子都靜不住。

　　聽不懂這些大哥哥大姐姐在跟他的姐姐說什麼，天生顏狗的褚冥漾眨眨眼睛。

　　他直勾勾的盯著現場顏值最出色的冰炎。

　　閃亮亮，發光，漂漂的姐姐……？

　　又過了好些陣子，他終於忍不住掙扎的鬧著要下去。

　　只能由著褚冥漾，褚冥玥心底暗自嘆息的親手把這孩子抱到地上。

　　耐心比往年更多，她確定這人站穩妥後才肯安心鬆手。

　　誰知，這孩子筆直的朝一直嗤笑褚冥玥和算算當年高一、高二對方親弟到底都想些什麼垃圾話和造了哪些腦殘孽的冰炎跑去。

　　保健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小小褚冥漾移動。

　　還真不怕了，他伸手就捏住冰炎的褲管，頭努力的抬起，眼睛閃亮亮的問道：「漂亮姐姐……？」

　　怕自家夫人對別人家孩子兼真．年幼學弟動手。

　　夏碎先一步的雙手摁住冰牙族小王子的雙肩，並尬笑的趕忙朝小冥漾糾正錯誤的點。

　　「不不不，他是哥哥喔，是漾漾的學長。」

　　冰炎，他還只是個孩子啊！冷靜！冷靜點！

　　小小冥漾很聽話的大力點點頭，有瞬間，絲塔擔心這人會不會點頭點過頭就把頭點到掉下來了。

　　褚冥漾真摯的眨眨水汪汪的眼睛，直白的對冰炎又說去一句。

　　「漂漂哥哥！喜歡！很喜歡唷！像精靈！乾淨漂漂又善良！漾漾喜歡！」

　　這奶奶的音調和直白乾淨的稱讚令冰炎眉角不受控的抽搐著。

　　好吧，他好像明白褚冥玥為什麼當年會寧可死咬著牙苦撐，也想讓褚冥漾當一張白紙了。

　　……這天真無邪的模樣真的對大人來說太自慚形穢。

　　誰見了誰都覺得會被可愛到殺死。

　　然後，稱讚完一個人了。

　　五歲男童無辜的含著食指抬起頭環顧所有人一輪。

　　接著，鎖定另一個在他眼裡也有亮亮光輝的另一個女人。

　　他把含著的手手放下，眼睛發亮的朝那人跑過去，並抬手扯了扯這人身上的黑袍。

　　「漂漂姐姐！漾漾也喜歡唷！」

　　最後被嚇到回話的是絲塔。

　　驚恐的望著那豬隊友竟然用沾著口水的小手捏上她袍服的角落，矮人半精靈嚇得可不輕。

　　她嚷嚷道：「別！別拽著老娘衣服！喂喂喂！小玥！趕快帶回去！把這小東西帶走！」

　　靠腰！不要以為你變成孩子了老娘就不敢打你！

　　鬆手！不要用沾著口水的手糊到我袍服上！

　　本來，褚冥漾下一個還想找除了姐姐是特例之外，排行第三看起來就很溫柔和善但沒有閃閃發亮的庚。

　　但是他的行為被姐姐的叫喚聲打斷了。

　　褚冥玥再度蹲下身，她直直望著自家變小的老公喚去。

　　「……漾漾。」

　　聽到姐姐的叫喚，男孩第一時間就乖巧的回過頭看向對方。

　　下一秒，惡鬼巡司語出驚人，對，她的發言驚到在場的所有人了。

　　她眼裡盈上幾絲懊惱的小情緒，並遲疑的朝小男孩問道：「……我不夠漂亮嗎？」

　　眾人眼神曖昧又微妙的瞧著這竟然吃飛醋的女人。

　　妙啊妙啊，感謝這兩人長大後情商終於歸位，懂得該說的就要立刻說和立刻表達。

　　被問了這個問題，褚冥漾毫不猶豫的搖頭。

　　隨即，他連跑過去都沒有，抬起兩隻手舉高高的揮啊揮。

　　「漂亮！最最最最漂漂！漾漾最喜歡姐姐！只喜歡姐姐！這麼多這麼多喔！要把星星都送給姐姐當禮物！」

　　好多好多！那麼那麼多！比星星還多！喜歡！超級超級超級！無敵喜歡！

　　講完話，他乾脆就著這個動作將雙手彎出一點點弧度，比出一個大大的愛心朝姐姐露出陽光開朗的笑顏。

　　高度爆擊again。

　　惡鬼巡司主動掩起通紅的臉面，靠長時間的沉默對眾人宣布敗北。

　　當前，宣佈落敗的共兩人，分別為惡鬼巡司，還有冰與炎的殿下。

　　有時候，事情發生得突如其來，人們只能接受被生命安排強暴的命運。

　　反正提爾也說了，只是學生調配錯誤的藥水不小心炸到罷了，大概過一週就會變回去和恢復正常。

　　褚冥玥不放心，她也親自用後天能力檢測了一番。

　　嗯，的確如提爾所說，是學生們不小心加錯材料才導致讓應該要成為復原藥水的成品變為小朋友常拿來惡作劇的返齡藥劑。

　　最快三天，最遲七日就能恢復原狀。

　　下午，她抱著自家親弟兼老公來到公會值勤。

　　對眾袍級來說，今天的惡鬼表情瞧起來是難得天晴了啊。

　　這女人竟然手裡抱著一個這麼小的小小孩，他們都紛紛交頭接耳的在猜是不是褚黑袍和惡鬼又新收養了一個孩子回家。

　　養了一個還不夠這要同時養兩個？夫妻感情也太好了。

　　悠哉的於辦公室處理幾個公文後，她又抱著孩子前往第二部門的第九組。

　　是的，她來要債了。

　　抱著孩子，褚冥玥勾起乍看之下挺溫和的笑容。

　　她朝懷中的男孩問道：「漾漾，偷懶的壞人該不該打？」

　　褚冥漾想了想，然後眼睛疑惑的望向站在長長走廊的五位男女。

　　他們用求救的目光瞅著小冥漾，同時還有人無聲的用口形說：不該！快說不該！說了哥哥給你糖果吃！

　　糾結的皺起眉頭，男孩佯裝姐姐剛剛辦公時嚴肅的表情。

　　他鄭重的點了一下頭，同時張開小嘴回答。

　　「該！」

　　這刻，五位男女都絕望了，還有一個男人想往回跑卻被同伴拽著手。

　　「跑屁跑！要死一起死！沒道理我們死了你活下來！」

　　女人滿意一笑，把懷裡穿著灰色大象帽Ｔ、配上一件牛仔褲和一雙黃黑色皮卡丘聯名款球鞋的男孩輕輕放下。

　　她左手溫柔的蓋住褚冥漾的雙眼，並柔聲問道：「嗯，很棒，那漾漾把耳朵捂起來好不好？要摀好喔。」

　　男孩立刻乖巧，他鄭重的抬起小小的雙手，一左一右真使上力的蓋住小耳朵了。

　　瞬間，以『啊』為基礎。

　　整齊的Do、Re、Mi、Fa、So哀號響徹廊道。

　　對，第九組當場團滅兼送走，還附帶清潔走廊的惡鬼貼心小服務。

　　確認沒有任何血跡後，褚冥玥放下蓋著對方眼睛的手，朝自家變小的老公說去。

　　「漾漾很乖，可以鬆開手了喔。」

　　眨眨眼睛重新適應變亮的環境，褚冥漾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盯著旁邊這間辦公室外的櫃子。

　　櫃子上有個小花瓶，上面有種很可愛的白色小花朵。

　　他不受惡鬼巡司控制的往那跑，然後墊腳尖想拿花花，卻怎麼樣都拿不到。

　　見到這幕，惡鬼女輕嘆一口，轉眼又無奈兼寵溺的笑著。

　　她走上前幫對方把一朵花從花瓶中抽出來，並蹲下來遞給這人。

　　誰知，男孩接過花後擰斷了長長的花莖，只留下短短的一小截和上面的花朵。

　　然後，他小心的放到他姐姐右邊的耳朵上。

　　以頭髮和耳朵當支點，好好把花夾在那處，看著也好似在別可愛白花小髮夾的味道。

　　覺得姐姐更漂漂了，褚冥漾蕩開了饜足的笑臉。

　　他道：「花花！給姐姐！」

　　壞人跑光光，姐姐的禮物！花花！

　　心臟三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爆擊。

　　褚冥玥單手摁著額頭，眼裡是對於被撩感到莫可奈何又懊惱不已的情緒，臉上則充滿象徵害羞的霞色。

　　她又是一嘆，並小聲碎嘴著。

　　「其實，要是你一輩子變不回去也挺好的……。」

　　到底為什麼未來你可以長成不要臉的下流變態？

　　……真是造孽了我。

《多年後的某次意外童化片段》

TBC間章番外：

《惡鬼巡司的老公》

　　當褚冥漾回來時，褚冥玥貌似真的打卡下班了。

　　她的辦公桌仍舊有一堆文件和簿本，但是都堆疊得很整齊，電話線依然可憐的躺在地板上沒人問津。

　　至於她本人正坐在沙發上悠哉的翹腳滑著手機。

　　頓了頓，褚家大男孩表情顯得有些拘謹和說不出來的難為情感。

　　他坐到女人身旁，並用右手把手中的東西往左側一遞，聲音很小的如此說著。

　　「……販賣機賣的都是一些我看不懂的飲料，不過我覺得這個妳應該會喜歡。」

　　空氣一片寂靜，但不敢扭頭望向喜歡之人。

　　少年耳根紅透，遞出東西的手又不耐的動了兩下。

　　他道：「就、我剛剛喝過，覺得這款口味不會太甜又香香的，嚐起來有點像花草茶。」

　　快點接過去吧，妳總不會要告訴我妳不喜歡這款吧……。

　　左手撐著頭，右手還是拿著手機沒放下。

　　褚冥玥眉頭輕蹙，目光停在自家老弟遞出的鋁罐裝羽族花茶。

　　她抓住這人說出口的幾個細節，不大確定的問去。

　　「你把販賣機都喝一輪了？」

　　花二十分鐘跑下樓喝飲料？

　　被點出真憑著一股傻勁去做的事，褚姓少年尷尬的抬起左手抹著臉，並回著。

　　「痾.....，對。」

　　姐，妳快別問了，就說妳喜歡不喜歡吧，我現在胃脹到快吐了……。

　　瞅著時間狂罐飲料趕回來真的不是人該幹的事情，噁，所有味道混在一起連著胃酸反上來了，救命……。

　　聽到這人還真承認幹了這種傻事，連她自身都沒發現。

　　褚家姐姐淺淺的勾起今日沒怎麼上揚過的嘴角，她又問。

　　「就為了買一罐覺得我會喜歡的飲料？」

　　十五快十七種飲料你竟然用那一點二十分鐘狂灌，還沒算你搭電梯和來回的時間。

　　……你是真傻了啊？

　　眼神充滿無語，褚冥漾心中暗自腹誹這女人最近問題怎麼反常的越來越多。

　　語氣這下是真的變得有點那股被挑破心思的心虛和赧然了。

　　他稍顯不耐的回道：「對啦對啦，沒辦法啊，上面的字我都看不懂什麼是什麼，還有兩罐喝起來味道超級怪的……。」

　　噁……，第一罐喝下去時我還差點直接噴出來。

　　那個味道像是果菜汁混了蜜豆奶加養樂多還有一點點肉桂的感覺。

　　到底誰會喝這種東西啊？公會的販賣機賣的飲料也太奇葩了……。

　　別說，還真的有袍級愛喝，這款飲料甚至登上巡司榜過。

　　原因？提神啊！

　　喝一口差點就能被超渡，工作到快睡著時很適合來一口，難喝的物理性攻擊保證瞬間醒過來，比咖啡有用。

　　沒想到這傻呼呼的大男孩真為了給自己買罐飲料這樣幹了。

　　褚冥玥先是愣了愣，隨後忍不住噗哧一笑。

　　興許真是被自家老弟的傻勁好意逗笑了，她止不住的輕聲笑著，微涼的嗓音因為情緒的轉晴而沒有以往那麼淡漠。

　　笑了幾聲才緩過來，嘴角的笑意暖柔不少又帶了很微弱的甜意。

　　把手機先擺到大腿上，並接過那罐飲料。

　　女人朝對方笑道：「你到底在白癡什麼？太傻了吧。」

　　……褚漾漾，不是我要說，你真的還挺可愛的。

　　難怪看你回來就滿臉寫著你想吐但不能吐出來的表情。

　　東西終於被接過，少年撇撇嘴才應聲。

　　「啊就，感覺妳心情真的很差啊……。」

　　這裡的販賣機竟然沒有可樂也太過份了吧？

　　不行不行，剛剛還有一罐味道像是薑汁加綠豆沙混了芹菜汁的鬼東西。

　　嗚噁……，垃圾桶在哪裡？

　　妳要是嫌我吐出來噁心就真的沒良心了。

　　對方都這麼有誠意的買飲料回來了，褚家姐姐當然不會那麼無情的對自家腦迴路不知道怎麼跑的老弟。

　　先把飲料往茶几上一擺，隨手一喚。

　　一顆白色微微發著光芒的小果子就落入手中，朝右側的大男孩遞出。

　　她道：「先吃個這個吧。」

　　這能讓你舒服一點。

　　將目光放到褚冥漾那隨著長大好似真沒以前那麼醜的臉上。

　　褚冥玥耳尖微紅，心裡的甜感貌似比過往任何時刻還要濃烈更多。

　　還有，下次別再做這種怪讓人開心的事了。

　　……挺讓人心煩的。

　　容易被其他東西吸引走注意力的褚白袍終於沒那麼扭捏了。

　　這白色果子的外皮像葡萄一樣薄，輕輕一捏就能小心撕下外皮。

　　他接過後看了幾眼就把外皮剝掉。

　　拋入嘴裡嚼了嚼，口裡立即釋放一股很清甜的味道，有點像荔枝，又帶點山竹那種味道。

　　他問去一句。

　　「這是什麼啊？挺好吃的，而且味道好熟悉喔。」

　　我小時候吃過嗎，怎麼沒什麼印象？

　　這點小問題倒是有問必答了。

　　褚冥玥拉過褚冥漾的左手，並把其掌心往上翻。

　　可以看見對方的手裡開始積蓄許多的水珠，像是在冒汗一樣，卻不令當事者感到不舒服。

　　同時，她把撐著頭的左手隨便一揮就又喚出一條白色的毛巾蓋在這人手上，並道去。

　　「專門緩解胃脹和還有排水的果子，同時它充滿鈉跟鉀，很適合用來應付水中毒。」

　　頓了頓，她後覺動作貌似自然的太過親暱。

　　臉頰微燙，她收了手便回歸最原始撐著頭的慵懶座姿。

　　剛剛似是被肢體接觸燙到的那隻手拿起桌上那罐冰涼的花草茶，並用食指勾住拉環打開。

　　沒立即喝，她選擇先開口道：「……你國一那時不是有次差點中暑嗎，結果一回到家就狂喝水喝到差點水中毒。」

　　循著前言，她又接了後語。

　　「當時給你的小糖果就是用這個做的。」

　　語罷，褚家姐姐緩緩的抿了口冰涼的飲品，想把臉上升騰的溫度趕快降下，眼神也不大敢再放到旁邊那人的臉上。

　　清新自然的花草香讓人會不自覺的放鬆，說認真的，這刻褚家姐姐有點衝動想問旁邊這人能不能借個肩膀靠個五分鐘。

　　但當她腦子飛過這個想法後立刻被她親手捻熄。

　　拜託，隔壁這隻白袍是她家那個北七老弟，再累她都不可能拉下臉提出這種難為情又奇怪的請求。

　　眉毛蹙起，被心中這點小念頭嚇到不少。

　　惡鬼巡司的情緒曲折，先是放鬆微甜，中調則是將某些不曾有過的主動依賴勾出，殿後便成了反應過來這念頭過於違和的悖德感。

　　若要論她這人情商低嗎？會否真如眾人所猜想那樣誇張的遲鈍？

　　其實不然，如果真本性對愛情遲鈍，她就不會發現那些異性相處間的意圖。

　　年幼時期差點喪母，和親眼見證血案發生，對一個才剛要滿國小入學年紀的小女孩來講，真的過於沉重。

　　快速的取得足夠的力量保護家人，建立縝密的安全網，收拾本家殘局和穩固妖師一族族人的擔憂。

　　成為族長的左右手其一，小小年紀就要能夠在一群大人面前立威。

　　這些種種的一切對大腦還沒發育完全的孩子來說，真的太苛刻與困難了。

　　面對童年創傷，她沒有時間消化和沉澱，更沒有多餘的空閒軟弱的哭泣和像個孩子蜷縮著等人來安慰。

　　為了逼自己往前，當她無助的回過頭想確認家人和討點安全感時。

　　她的身旁只剩下她與表哥和接下來要抹除掉記憶的弟弟。

　　為了父親的安全，唯一健在的家屬都得長期不在家中。

　　最後一個能知情的家人都得被拔掉對這個過於寬闊無邊世界的記憶，只是因為要保護這個比她更為年幼的弟弟。

　　當年的小女孩有如今的成熟和穩固嗎？

　　當然沒有。

　　她其實也害怕只剩自己一個，也想自私的請表哥不要抹除弟弟的記憶。

　　但只要她想到，如果活下來的表哥、弟弟、媽媽，因為弟弟身上那份繼承下來的先天能力失控而再次暴露於危機之中的話，很難說全員能又一次得到上天垂憐的活下。

　　望了望天真無邪的弟弟一眼。

　　小時候的褚冥玥並沒有把她心底希望有人能陪她記得這一切，和能夠有人陪著她一起面對的那些期望說出來。

　　……因為在生死存亡的關卡上，實在顯得太不懂事了。

　　所以，小時候的她只能靠著心中三大核心的意念。

　　用「保護、漾漾、弟弟」，三大關鍵詞來去支撐著當時尚未成長的己身，奮力往前跨去和扛起褚家的安全。

　　每當疲憊時，她可以告訴自己。

　　只要回家，就能看到那張比白紙還純的白痴老弟傻笑的模樣。

　　長大後的少年想保護姐姐得來不易的笑容。

　　而一直都是姐姐的女人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捍衛這個屬於她家的大男孩，想讓對方露出理應擁有的開朗笑顏呢？

　　一動詞，一名字，一名詞。

　　保護不會因為喜歡而撼動，褚冥漾這個人的名字也不會因為她喜歡上而改變，但是弟弟的身份卻會。

　　為了壓抑童年創傷振作起來的三大核心，要是某天缺了一塊會不會讓女人的精神崩毀，誰都無法預料童年創傷和身份割裂的反撲到底有多大。

　　此刻的遲鈍和無視關係改變是有意的嗎？

　　是無意的。

　　她不可能意會到後還選擇默許，甚至不加以制止抑或找自家老弟主動談開。

　　大腦為了保護「褚冥玥」這個人的自我，便下意識的排斥思考任何關係的可能性，卻又本能的因為喜歡上而期待著關係有所突破。

　　兩種相互拉扯撕裂的情緒時不時的會讓她陷入矛盾的情緒之中，但大腦卻不允許她發現。

　　為了保護她這個人的存在，和她堅持到如今的所有意義，所以她的超我徹底用力的掐住本我的頸項了。

　　自我沒有發覺背後那兩種存在之間的爭執，她被小時候的自己逼迫著矇起雙眼，摀住耳朵。

　　不需要看，不需要聽，只要記得三件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就好了。

　　盲從著、篤信著、只管往前，不計任何一切代價。

　　除非、除非。

　　除非某天褚冥漾真的狠狠用力，讓情感坦言出來，使其朝褚冥玥腦中的自我甩去一巴掌。

　　讓那個一直沒好好正常長大的自我終於親自解開黑布條。

　　然後，睜開許久未見光的雙眼，親自見證事實，理解關係的真相究竟為何。

　　否則，她的大腦會繼續不允許，一直一直，不允許。

　　『不允許褚冥玥這個姐姐喜歡上自己的弟弟。』

　　當本我與超我爭不出一個所以然時，自我便會徹底停擺失去正常的應對功能。

　　慾望、現實、道德。

　　當前者與末者打得不可開交之時，現實只能等待外來或是內部的刺激來給出最後的答案。

　　被自家老姐的一席話勾起模糊的那些往事，褚白袍用那條毛巾擦著手，同時應去一句。

　　「是喔……，難怪我當時一直問妳糖果哪買的妳都不說。」

　　異常放空的女人終於被身旁那人的一句話拉回神識。

　　大腦自動迴避與欺瞞，她只當自己是今天工作和煩心的電話真的太多，才搞到精神疲乏了。

　　沒察覺自身精神狀態的異常之處，褚冥玥沒良心的冷笑道去一句。

　　「廢話，難不成讓你真的當普通糖果一直吃嗎？到時候吃成人乾我還得給你灑點水救回來是不？」

　　你那張嘴吃到甜的就停不下來，整天吃吃吃的，真不怕哪天吃死。

　　自家老姐那涼涼的口氣還真是切心無比，褚冥漾的小眼神秒無語滿點。

　　「妳當我是海綿還是植物啊，靠灑灑水就能救回來的嗎？要是灑了沒用妳是不是還考慮把我當綠豆泡在水裡等發芽了？」

　　有妳這樣當姐的嗎？

　　不是我要說，妳真的沒良心到喪盡天良的地步唉。

　　有這逗比的老弟在，惡鬼巡司總算心情真的好點了。

　　聽到這小吐槽兼抱怨，她笑了笑，輕抿了一口飲料又放鬆更多。

　　抿完，隨即就先把它放到茶几上擺著，同時腦內開始整理思緒，思忖著等等稍作休息後該怎麼跟自家老弟起頭她想談談的具體內容。

　　還沒想兩秒，褚家阿姐就聽到老弟那帶點鬱悶的小咕噥。

　　「……啊妳平常都這麼多人會闖進來還有打電話給妳嗎？」

　　妳這麼忙為什麼都不跟我說？長期這樣一定很累吧……。

　　瞧瞧旁邊自家親弟那鬱悶又不滿的表情，女人語氣是平時在家中與對方相處的那樣。

　　淡淡的，但還保有一些與工作狀態不同的溫度感。

　　她睞去一眼，並道：「沒，大多數時候除了來電外這裡最安靜也沒人會來，況且我有鎖門的習慣。」

　　你又想跟我鬧什麼彆扭了？

　　滿臉寫著鎖個破門有什麼卯用，白袍大男孩用質疑的眼神朝親姐瞅去。

　　「面對火星人鎖門有用嗎？」

　　門板不就隨隨便便一腳就能踹開的東西？

　　看來這是對公會的空間規劃還沒好好的瞭解瞭解過了。

　　身為辦公室主人的褚家姐姐，她向來講求不信就直接上手給你看看的準則。

　　她笑了笑，眼裡有著下班後放鬆下來的倦懶感。

　　「巡司辦公室的門是用最高規格的陣法結合術法去陣守的，只要巡司本人不開，就算公會會長他親自來了也炸不了。」

　　話畢，褚白袍瞠目結舌的望著隔壁的惡鬼巡司。

　　前一秒這人還慵懶不已，下一秒此人便轉手拿出爆符。

　　那個精美的爆符跟他平時自行繪製有所不同。

　　印象深刻，宇宙無敵深刻。

　　黑漆漆的符紙，金色的紋樣，那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回憶。

　　於傳統市場放大版的左商店街賣的那種，一打五十卡爾幣，十二張捆成一捆，還免費副送草人插針。

　　就連自家學長都曾掏出來用過，而他也有幸使用過幾次，爆炸威力跟他畫的是真的有差，高了不只一個層級。

　　……這就是有錢紫袍富婆和沒錢白袍窮鬼的差別嗎？

　　姐，富婆、餓餓、飯飯。

　　冥玥，讓我抱個大腿吧？不多，幫我還個報名費就好了，真的。

　　人家高中少年在挑著夜燈拿白底或黃底的抽取式符紙用初階符咒墨水筆一張一張畫時，大三女人幾點銀兩灑灑就能無痛買一堆回家。

　　更別提他那疑似富可敵國的兩大學長了。

　　嗚嗚嗚，這就是資本控制的社會啊！

　　轉手，對方就將黑色漂漂閃亮亮金紋爆符變成一顆拔辣。

　　對，拔辣。

　　不是長在樹上能拔來吃的，是砸出去會砰轟爆炸的那種。

　　重點是這女人還是一派悠哉又熟練無比的模樣。

　　她左手將保險拉環拔掉，右手攢著彈體、拇指摁著撞針桿。

　　接著，除了投彈姿勢相當不標準外，投擲準確度倒是百分百的將其往門口那拋去。

　　匡咚——

　　手榴彈就這樣輕輕落在門口處。

　　臉色叟然轉綠，白袍少年拔聲嚷嚷。

　　「妳幹嘛啊啊啊！要死幹嘛拉我一起死！」

　　妳這樣很缺德妳知道嗎！

　　以前妳作死我可能就沒良心的縮著當沒看到，現在喜歡上妳了妳就放膽玩我是吧？

　　褚冥玥妳真的很好！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這是工作累到想直接炸公會不幹了是吧？

　　想起高一學長拿袍服蓋大象溜滑梯的舉動，褚家弟弟慌張的把身上的白袍扯開。

　　一時間，顧不得姿勢有多尷尬和奇怪。

　　在自家老姐驚愕的表情下，他把袍服往上拉些，盡可能的把對方塞在沙發角落處並護在懷裡及身後披著的袍服內。

　　背後抵著沙發角落無法再退後，女人的上方是雙手撐著兩側還壓緊衣物邊緣神色又緊張無比的少年。

　　距離瞬間變得極度貼近。

　　近到兩人的鼻息相互交融，只要誰的呼吸動作大點，就能像被壓於身下的那人一般，感受到臉上輕輕灑來的熱氣。

　　手榴彈撞針桿彈開的第一秒。

　　下意識的，褚家姐姐嚥下一口唾液，想緩解一下莫名乾燥的喉頭。

　　咕嚕——

　　不明的緊張感讓她把不知該放哪的雙手緊緊服貼著沙發。

　　剛好放於轉折處的左手收緊不少，五指將皮革壓出一點點凹陷感。

　　第二秒時，她腦袋還在空白著，雙眼瞪大的望向眼前放大不少的臉龐。

　　那人眼睛緊緊閉起，額上還有不知道為什麼冒出的一點點薄汗。

　　眉毛的走向、睫毛不安的顫動，一切的一切在被袍服遮擋而略微陰暗的環境內清晰無比。

　　她目光可及之處只有對方上半張臉的小區塊。

　　此刻，鼻尖已然輕蹭在一起，只要有人再稍微湊近一點距離，不論有意抑或無意，估計就會覆上彼此的雙唇。

　　過近的距離、升騰的體溫。

　　竄入鼻尖的是那股濃厚的海洋調香氣，它與自己身上的檀香被困在狹小的人為塑造空間。

　　無法脫逃太多的交融香味盈滿鼻腔。

　　已經不在微微發燙的範疇內了，而是整個上半身都從末梢處麻到臉龐和耳根上。

　　順著呼吸韻律想吸一口氣，唇上感受到的是若有似無的觸感。

　　這瞬間，褚冥玥僵住了。

　　唇到底最終是有碰到還是沒碰到？

　　反正這種男上女下的掩護姿勢是讓對方的胸膛真貼著自己的胸部了，儘管中間不含文胸的話還隔了三層厚質布料。

　　身為當事者的她大腦僅有一片空白，腦中也嗡嗡作響。

　　這比之前這人生日週時，她隔日醒來發現對方抱著自己睡了一整晚還要更加脫出她大腦所能理解與掌控的範圍。

　　更別提雙眼緊閉，腦內狂叫著怎麼辦要爆炸了的另一位當事人了。

　　是的，褚冥漾根本沒把精神放在體感上。

　　惡鬼巡司呆滯著，直視前方這放大好幾倍的臉。

　　親到了？男的？

　　這人是誰……？

　　時間抵達第三秒，當機的腦袋終於重新開始運轉，碰沒碰到這點還是沒有答案。

　　兩位當事人，一個表示不知道，另一個根本狀況外。

　　回過神，唰的臉上霞色滿滿，褚冥玥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有病啊！」

　　說的同時還不忘抬腳就把這撲上來的人一腳踹出去，只要她踹出的那隻腳再稍稍往下一點，那就會一腳踹到褚家香火徹底斷光。

　　從此之後褚家大男孩就能五大皆空、六根清淨、毫無念想，成為臺灣當代第一名太監公公。

　　可惜，腳的最終落點是在更上方的小腹處，手也終於抬起來抵著對方的肩窩，好避免這人被踹了沒被踹飛不說，要是這蠢貨打滑跌下來，那就真要百分百親上了。

　　那一腳力道之大，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硬生生的被從沙發處往門口那踹飛過去。

　　他睜開雙眼的神情變得不可置信，儼然一副親姐怎能沒良心到連親弟都真殺的模樣。

　　落地後，被踹到小腹部的褚冥漾痛歸痛，但他只滿腦想著接下來要被炸死了，張口就連連哀號著。

　　「要死了要死了！我是要保護妳啊啊啊啊——！」

　　姐！不帶人這樣的！

　　我哪都沒碰妳踹我幹嘛啊！

　　光這人嘴上嚎著和無聲的於心底喊冤，五秒已過完。

　　背後劇烈一響，嚇到他眼睛一閉。

　　磅轟——

　　沒有震動，沒有噴飛的石塊或是建築物倒塌的感覺。

　　身體呢？

　　想到這，妖師少年又睜開眼，神情茫然無比的用雙手往身上各處碰了幾把。

　　嗯，不痛，沒碎成一塊一塊豬肉，連風吹過來的感覺都沒有。

　　手啊、腳啊都沒缺！

　　屁股底下坐著從肩膀上滑下去的白袍。

　　少年僵硬的似逐格動畫一樣，緩慢的扭頭朝門口處看去。

　　固若金湯，真的是固若金湯。

　　連點白煙火星都沒飄出來，煙硝味更沒有。

　　那扇門在拔辣的爆破下竟然完好無損，連手榴彈的殘片都不知道被吸去哪。

　　乾乾淨淨，真是乾乾淨淨，一點渣都不留的那種乾淨，彷彿剛剛的爆破聲根本是幻覺。

　　……哈哈，哈？

　　我活下來了？薛丁格呷賽啦！

　　等等，所以我說，那顆拔辣呢？

　　咔啦——

　　好像有某位姐姐準備揍人時才會發出的那種伸展筋骨聲從沙發處傳來。

　　熟悉無比，真的熟悉無比。

　　從小到大，只要幹了腦殘事又或者說了什麼腦殘話，要是內容上過份點了就真會聽到的那種聲音。

　　褚冥漾心想：如果這是動畫的話，我頭頂現在一定有一個大大的『危』字掛在那處。

　　是的，少年沒了死亡危機沒錯。

　　……但可能有搞不清楚害羞與憤怒差別在哪的厲鬼選擇在辦公室內親手殺了親弟的危機。

　　把頭扭回來，視線相交之刻，他看到女人朝他挑眉了下。

　　嘴角的笑容甜嗎？

　　甜、甜啊，保證無糖的那種。

　　完蛋了，這應該是潛能解放的冥玥憤怒1000 pro max版本。

　　小時候挨揍嚇出來的心理陰影面積沒那麼容易被喜歡的感情蓋過。

　　僵硬的扯出陪笑臉，褚家弟弟不管白袍會不會被鞋底蹭髒了。

　　他雙手虛浮的撐著地板，小心翼翼的用腳底板推著地面，面朝對方往後挪動而去。

　　生物的本能，是生物想逃命的本能。

　　褚冥漾一面小心往後退，一面乾笑道：「痾……，哈哈，我、我以為……」

　　咔啦——

　　很好，右手搭著右側頸。

　　本來頭往左偏伸展的惡鬼女將頭擺正了。

　　沙發那人緩緩站起身，同時也鬆開搭著側頸處的右手，將其自然下放。

　　叩——

　　這是高跟鞋往褚家大男孩邁出的的第一步。

　　叩叩叩叩——

　　女人步步逼近的畫面配上規律快速的高跟鞋聲，光這影像加音效等級已經夠格可以去碰碰今年鬼片的金馬獎了。

　　更別提接下來褚冥玥親口說出來的死亡預告。

　　「褚．冥．漾，……你活膩了！」

　　不是漾漾也不是褚漾漾。

　　要死，氣到連名帶姓還咬牙切齒的從齒縫擠出聲音叫他了，可以見得自家老姐這是真的氣得不輕。

　　我是搶妳初吻、初牽、初擁、初抱睡、初夜了嗎？怎麼氣成這樣？

　　這是真的要殺了我了？不是吧？

　　「冥冥冥冥冥冥、冥玥玥玥玥，姐、姐姐姐！等、等等……，妳、妳聽我說、冷冷冷冷靜——不不不！妳、妳別過來——妳不要過ㄌ——」

　　面如白紙，腿軟虛浮的褚冥漾終於在死到臨頭之際慌張的想要爬起來，爬起前他還打滑了幾下。

　　很可惜，爬起來是爬起來了，那腳步還沒跨出第一步開始逃命，後衣領就被揪著往後扯。

　　「啊啊啊啊——！手下留狗啊！姐——！」

　　我真的沒摸妳哪裡啊！

　　啊——！

　　十分鐘後，十三組組長的辦公室內，褚家大男孩正跪在茶几與沙發之間的地板上領罰。

　　頭垂得低低，好不可憐似的。

　　至於惡鬼巡司人呢？

　　她左手環胸，右手拿著那剩下三分之一的鋁罐裝花草茶，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呢。

　　耳上的紅潤還未完全退去，女人要時不時抿一小口冰涼的飲料，才得以幫臉龐及耳根稍微降降溫。

　　終於清楚那扇門還真無敵防爆。

　　頂著鼻青臉腫的樣子，褚冥漾將頭抬起。

　　他眼神死透的小聲朝對方問去。

　　「……那妳到辦公室時幹嘛不鎖？」

　　下次妳要開炸或是做事情前能不能先跟我說聲啊？

　　我是真的怕妳受傷啊。

　　語罷，他還小聲嘟噥道：「而且我哪都沒摸到，妳反應那麼大幹嘛？我手還特地往外撐了，腿也都沒碰到啊……。」

　　所以說，我到底為什麼被揍了？

　　……算了算了，冥玥揍我好像也不太需要什麼正經八百的理由。

　　沒說後面那句還好，此話一出差點讓惡鬼巡司……。

　　痾……，害羞？還是憤怒重現？

　　總之不管是前者抑或後者，當事人也搞不清楚亂七八糟的心緒來由為何。

　　褚家阿姐往自家親弟狠狠剜去一眼，並把飲料往茶几上擺去。

　　她沒好氣的回道：「那時絲塔說她快到公會了，鬼知道一堆人比她更早過來。」

　　看屁看，讓你抬頭了嗎？

　　下去！

　　受到這無妄之災，褚冥漾是真委屈了。

　　瞧到那貌似真氣到不輕的狠戾一瞪，格外無辜的少年只好二次乖巧的垂下頭。

　　要是褚冥漾種族不屬妖師真屬狗，那狗耳必定垂得不能再更垂，尾巴也一定好好的夾入胯下。

　　還能怎樣？面對此情此景，他也只能乖乖跪著等自家老姐消氣啊。

　　跪著也是無聊，他乾脆將目光放在前方幾許的地板上。

　　那是不知道具體為何種材質所造的方形仿砂岩紋理的灰黑色地磚，其鋪滿了整間辦公室的地板。

　　很奇特的是，明明見得著紋理，但只要用手輕輕一碰，又覺得這地板十足光滑，宛如常見的那種大理石地磚一樣。

　　……反正剛剛那個爆破連點灰都沒揚起，一定不會是普通的砂岩地磚。

　　想到這，大男孩的眼角不受控的抽了抽，誰知稍稍一抽，瘀紅的眼角處就直發疼。

　　嘶——好痛，全身上下哪裡都痛……。

　　被打又被踹，剛剛我直接被冥玥當成工地沙包打來打去摔來摔去，最後屁股和大腿還被踹了好幾腳。

　　冥玥揍人時真的跟學長踹的痛感不一樣，她的高跟鞋踹下去時我痛到快要看見阿嬤還在的幻覺了。

　　在褚家少年忙著在心底評估自家學長和老姐誰揍人比較痛時。

　　於他看不到的角度，女人想起剛剛那疑似真觸碰到的片刻。

　　眼裡充滿懊惱和微量的悖德感，耳根還在紅著，臉上還有點麻一直散不去。

　　右手遲疑的緩緩抬起，她用食指側面輕輕撫過雙唇。

　　應該只是錯覺沒真碰到吧……？

　　反正小時候不懂事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親過了，要是真碰到就當被這白痴咬了一口。

　　呼出一口氣，褚冥玥皺著的眉頭抽了幾下。

　　她決定就算真碰到了也不當一回事。

　　……反正這也不算是什麼正經的接觸，只是不小心的情況碰到的。

　　只顧著將一切合理化，她卻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

　　關於她為什麼在那瞬間會定格住的主因。

　　反射神經已達常人難以所及之地步，實力也早已比肩黑袍。

　　身為惡鬼巡司，理應要維持常態的對那些妄自近身的人反射性攻擊才對，她不該那這種情況會反應不過來的被他人壓在身下護著。

　　就算那個人是褚冥漾，就算這個壓住她的人是她弟。

　　主因到底為何？

　　難不成是自我被卡住的狀態，本我趁機肆意作祟？

　　或許吧。

　　喜歡上對方，褚家姐姐自然下意識的默許褚冥漾這人無限度的靠近，甚至還會緊張於關係突破的可能性。

　　可當她回過神後，超我便鋪天蓋地的用基本的良知與道德去抨擊本我這不應該萌生的情感。

　　它們都於腦海深層的意識內跑著，無法浮於表層的思緒中組合成一段有用的資訊供當事人再行分析。

　　面對悖德情感，弟弟的那方已知愛慕所在，同時心理狀態直線下跌。

　　而處於本能迴避而陷入未知的姐姐方，也在不覺中因此持續掉點。

　　姐弟間的默契，方向有好亦有壞的。

　　例如，大腦都為了所謂的良知與道德，發出了一道絕對指令。

　　他／她，是我既不應該，也絕對不能喜歡上的人。

　　可惜，在少年意會到且後怕感情的收腳前，女人早已先行沉淪進去。

　　何況，她還陷得不淺。

　　褚家姐弟各懷思緒，辦公室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可妖師少年的思維總是前一秒還在那處，這一刻又變成這兒。

　　當他想起今日絲塔說過的話時，便心底微微發酸，但不帶任何質問意味的小小問去一句。

　　「……啊那個金髮男纏妳很久了嗎？絲塔姐是不是說他纏了妳三年啊？」

　　而且好像還有人追妳更久……？

　　同為妖師的女人也被這問話拉回點注意力。

　　朝那跪著的人瞥去一眼，她總覺得對方語調中有點微量的酸感。

　　酸是酸，可沒有那種仗著是家人身份就口氣不好甚至膽敢加以逼問的徵兆。

　　瞧著自家老弟那眼裡的小情緒，再綜合方才意料之外微酸的口吻。

　　未覺間，褚家姐姐下意識的把弟弟於這瞬當成一名真正的異性開始定義了。

　　她有些出神的望向這好似熟悉又有點陌生的人，並想著。

　　……雖明顯心底不快，卻進退適度，又不踰矩。

　　挺加分的吧，看著也挺可愛的，一副委屈是委屈，但又不會把火亂撒的樣子。

　　這下，情緒變化更奇怪了，褚冥玥竟違和的感到莫名喜悅。

　　可喜悅不過須臾。

　　她想起了這人與她為親人的身份，那份下意識的欣賞和微量的心悅之意又被她的大腦狠狠壓入底層。

　　頓了頓，紫袍女人繼續把目光停於跪在地板的大男孩身上。

　　霎時，她的眼中盈滿複雜。

　　心中好似憋了一大口氣，既吐不出，也無從納新。

　　亦宛如被人摁著頭壓入水中，只要輕輕吸口氣，嗆進肺腔的水便刺激得整個胸口發疼難耐。

　　心理防衛機制究竟算不算是一種長期的重度催眠？

　　明明答案對明眼的人來說是如此顯而易見。

　　只要褚冥玥鼓起勇氣往前再邁一步，那個滿眼都是她的少年就會親手幫她把綁著的黑布條卸去，同時輕柔的握著她掩耳的雙手下拉，帶著她重新看看這個繽紛燦爛的世間。

　　矇著雙眼、掩耳前行，早以此身行走多年，練就一身果敢決絕。

　　可她此刻偏偏卻步了。

　　通往愛情唯一正解的道路在褚冥玥心中彷彿隔了裂谷幽淵。

　　追究真相的路途，於她認知內，必須得跨過搖晃的橋索，才得以將愛情這個答案緊握手中。

　　認知與現實是有差的。

　　想像中，她只覺得摸黑的自己要碰運氣走過吊橋根本毫無勝算。

　　實際上，大男孩與她僅隔了一步之遙。

　　線的右方，是已知愛情的褚冥漾，左側，則是未知此為愛情的褚冥玥。

　　兩人在愛情分隔線前面朝彼此。

　　只要左邊的人往前跨一步，或者右邊的人把那人往懷裡輕輕一拉，興許就能隨著時間逐漸接受這件事。

　　可惜，擔心成為那人負擔的大男孩選擇自願閉起雙眼，又矛盾的張開雙臂等待奇蹟發生。

　　是很笨拙，是令人嘆息。

　　明明只要他勇敢一點睜開雙眼，就會訝異心底期待的那個人竟然只差一步就到他這了。

　　但他沒有睜眼。

　　因為他不信女人會跟他走同一條路，他不信那個原則很重的人會喜歡上他。

　　世間萬般皆可努力，唯有相愛全憑運氣。

　　再可嘆，可嘆那深陷童年創傷之中摸黑前行的女人真的選擇停住腳步了。

　　她不信在愛情那片領域內，除了覬覦著她的其他異性外，自己的親弟也會在那等著她。

　　她亦不信走進愛情之後兩人能有什麼善果。

　　隨後，她下意識的從這處折返離去，連回頭一次都沒有的繼續摸黑前行、試圖找路。

　　什麼身份該有什麼思維、什麼身份該有什麼責任，乃至什麼身份不該擁有什麼樣的情感。

　　褚家的姐姐有原則、有責任、有義務。

　　原則是什麼？是姐弟關係中，她不應產生愛情的道德原則。

　　她卻未曾想過，未曾想過感情的產生，從來不是權衡利弊、成算在心就能水到渠成、遵厭兆祥。

　　情之所鍾、心之所向這回事，本就與貨比三家、精挑細選毫無瓜葛。

　　責任又為何？是身為姐姐的那方應以身作則，遑論她竟先心悅，後情篤。

　　她又何曾想過，喜歡上誰的這回事，真是人能親自靠思維邏輯決策出來的嗎？

　　又或者愛上一個人向來都是先不能自己，最終才得以意會錯付。

　　談及最末的義務到底涵蓋些什麼？

　　守護對方的成長也好，護住一方天地給人有個歸途也罷。

　　又或者，當這個人做錯事了，她得出面指正而非同流合汙。

　　這下，為了有指正的位置，她更不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若然真獻情於親生弟弟，那褚冥玥自我價值內的原則、責任、義務，終將通篇為零。

　　身為長姐，她不可能容許自己成為一個錯誤的典範。

　　在女人的想像中，只要她一步踏錯，便會萬劫不復。

　　要說事情根本沒有此人想像中誇張嗎？還是褚家姐姐沒有表面上看起來勇敢，這樣看看實在太過膽怯？

　　可對她活到如今的前半段歲月來說，她的確就是過著那種踏錯一步便會迎來浩劫的生活。

　　意識世界中的博弈，褚冥玥可以輸了自己，卻不想讓褚冥漾輸。

　　或許，來日她能夠接納她儘管千錯萬錯，可就是喜歡上褚冥漾了，卻容不得褚冥漾明知淤泥，卻縱身躍下。

　　她寧可用無盡沉默與不捨來目送自家親弟與他人步入幸福，也好過她選擇親口訴出真心實意影響對方判斷。

　　矯情嗎？是矯情了。

　　褚家姐弟在愛情上不論是誰實屬矯情過度，卻亦都有無法撼動的原則懸掛己身。

　　這場博弈中，褚冥漾張著雙手，遲疑好久好久才睜開眼。

　　可他左看右瞧，他沒能在對的時間看到那個曾經來過的人。

　　所以他在此後更為深信這人沒來過，這個意念會與日俱增。

　　意識最終只是意識，繞路的女人還是沒能相信愛情存在的可能性。

　　花了時間尋找情緒來源卻毫無結論，這情況是真讓褚冥玥眉頭蹙得老死了。

　　也不能怪她，因為真正的最後一塊拼圖就放在她認為不可能存在的地方。

　　拚命的在一堆錯誤答案中尋找正解，本就必然徒勞無功。

　　語氣平淡，她選擇先如實回答自家親弟提出的問題。

　　「只是會花錢跟他買點東西罷了，除了我之外，其他部門也有其他人會跟他買，他家餐廳做的東西都很有名，很多人都得排好幾十年才買得到。」

　　話畢上句，她回顧最初是如何與那個渣滓搭上線的同時一面繼續回覆。

　　「……當年好像是他送了全部門的組長一次，我下班後順手帶回家才讓你這吃貨吃上，誰知道自那之後你一直跟我問哪買的。」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對於沒什麼用的人們我一向懶得費心思去記得細節。

　　應完，她還是想找自身情緒的來源，畢竟這已經是長期而非短期的影響了。

　　天資聰穎的人竟然如今會兜著一個只要談過戀愛便能一眼猜中解答的問題許久，還不斷舉出各式各樣的謬說想塞入答案欄內。

　　遺憾的是，這人的狼狽沒能被闔眼的少年望見。

　　若然，若然他望見了。

　　大概，褚家大男孩會咬碎後槽牙，眼裡盡是心疼的把血往肚裡吞。

　　在讓這個人狼狽，和自己可能要被拒絕甚至切割的二選一中，他選擇將答案放到這人手心上，自願沉入深海。

　　就算讓他抱著必然會被強烈拒絕的下場，他都不忍心的光站在旁邊看著一向無往不利的人如此狼狽。

　　或許，當真正愛上一個絕對沒有結果的人時，就算遍體鱗傷、淋著大雨，也心甘情願將手裡的黑傘大方給出。

　　願惦念之人自由翱翔，用卑微的正確解答許她不再對此徬徨。

　　然後，靜待那人斥責一番調頭離去。

　　這算是自我感動的一種嗎？

　　是。

　　是少年自我感動的無奈一笑。

　　隨後，遙遙望著那昂首闊步、步履不停的背影，他獨自立於原地，也甘之如飴。

　　揣想有很多如果，可現實中並沒有。

　　少年沒能發現女人找不到答案的狼狽，女人亦沒發覺少年真在愛情的那頭。

　　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洶湧，可只要不下水，誰又能知道其中凶險？

　　沒發現喜歡那人竟時不時的異常出神，褚冥漾只是循著對方回應的內容而無語不已。

　　他撇撇嘴後忍不住吐槽著：「所以妳就真的只為了給我吃我想吃的東西，就主動牽扯上那個噁心的混帳喔？」

　　想不到妳白痴成這樣，那個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妳還跟他在那邊浪費時間。

　　妳是年齡在長但眼光沒長嗎？那一坨爛泥出品的東西我們有啥好稀罕的？

　　不是我要說，妳能不能多考慮自己一點啊？

　　「看來妳也沒多聰明……。」

　　就問問，這倒楣蛋到底是從哪學壞了，連自家惡鬼親姐都敢嗆？

　　好心被雷親，額邊青筋突突跳著。

　　眉毛輕輕一揚，褚冥玥噙起一抹溫和不已，但叫褚冥漾心裡直發怵的弧度。

　　皮笑肉不笑，她順手就往對方最好捏的臉頰處使勁擰下，一點力都沒省著。

　　「誰給你膽子這樣跟我說話了？怎樣？生日過了、成年了，翅膀就硬了？」

　　擰著的同時還惡劣的帶著對方的腦袋瓜晃了幾下，可以見得是真的有用力在欺負……咳、疼愛。

　　臉頰被用力的往外拉，那處還留著剛剛被痛打到瘀紅的痕跡。

　　雖然比起被箭矢穿透的痛感來說真的是小巫見大巫，可興許是真自小到大配合習慣了。

　　大男孩用委屈無比的表情瞅著女人，口裡不斷嚎著。

　　「痛、痛痛痛……，姐、放、放手啊！沒沒沒、真、真沒——！」

　　「下次再敢跟我這樣說話試試看。」

　　痛得齜牙咧嘴，少年口上連連保證不會，可心裡的小九九倒是很多。

　　「不會了不會了，別再捏了，臉頰都要被妳擰下來了……。」

　　如果還有下次嗆妳的機會是我不會放過的，妳這個北七老姐。

　　啊嘶——，本來就在痛的地方又被妳這樣捏，搞得我更痛了。

　　痛痛痛、痛啊，放、放、快放……！

　　眼睛微瞇，褚冥玥又多大力擰了幾下才不悅的收回手。

　　呼出一口氣，她才接著剛剛的話題又緩緩道去。

　　「如果不是靠同樣是巡司這層關係，以人類的壽命來說，一生能吃上那人渣家餐廳的東西一次就已經是很幸運了。」

　　「我們家又不是沒家教，基本上只要來的不是狗腿煩人的存在，我平時不就那樣客客氣氣保持禮貌距離的嗎？誰知道他最後是這樣的垃圾，我又不會通靈。」

　　沒有被說服到，褚家大男孩還是覺得喜歡的人吃虧了。

　　「……啊我吵著說想吃妳不會讓我閉嘴就好了喔，妳又沒少揍過我，幹嘛特地為了我去找他買？」

　　寧可被變態糾纏也要幫我買這個派，對我那麼好幹嘛？

　　他話才說完，下一秒。

　　啪——

　　也不知道哪瞬間變出來的，惡鬼巡司手裡捏著巡司紀錄簿就往自家老弟額上大力拍去。

　　她耳根再度染上不少粉色，出口的語氣是平時那樣帶點被拆臺後惱羞的小喝斥。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剛剛被揍還不夠是吧？想再被揍我奉陪。」

　　聽到這話，褚冥漾很誠實的猛搖頭，把頭搖成波浪鼓那味了。

　　沒，我可沒夏碎學長那種被喜歡的人追著揍還會爽的奇怪癖好。

　　別再打了，再打妳就真的要親手弒弟了。

　　沒忍住，女人還是一股氣堵在那。

　　她再次用簿子打去。

　　啪——

　　這一下把少年原本沒被揍過的額頭都砸紅了，拍完，她又斥去一句。

　　「誰還管你愛不愛吃？我是為了回同事禮才買的，帶回家只是剛好有多出來，而且老媽也說過喜歡才便宜到你。」

　　愛吃不吃關我屁事？

　　不吃拉倒當我以前雞婆。

　　憋屈的抬手揉揉被拍紅的額頭，褚冥漾道：「……不過是個派罷了，我也沒很愛吃。」

　　此話成功引來一個白眼。

　　翻了一個白眼，褚家姐姐把巡司紀錄簿收回次空間，並順勢拿起一塊派往自家親弟遞去。

　　「拿好。」

　　……反正我買都買了，你不吃我也不愛吃，太甜。

　　早已習慣自家老姐的性格就是這樣陰晴不定，明明前一秒還說著不管他愛不愛吃，下一刻又塞了過來。

　　這略顯可愛的矛盾脾氣讓褚家大男孩忍不住勾起嘴角。

　　聽話的接過派，還以為女人終於肯放過他。

　　褚冥漾喜滋滋的就想爬起身坐到沙發上。

　　誰知，那表情說變就變，鋒利的目光瞬間往他臉上甩來。

　　要是眼神能殺人，大男孩估計已被千刀萬剮，命不久矣。

　　褚冥玥語氣不容拒絕還帶點硬氣。

　　她道：「讓你起來了嗎？跪著吃。」

　　笑個屁，再笑我把你從陽台丟出去。

　　家庭地位的姐上威壓沒那麼容易撼動。

　　端著手裡的派，妖師少年神情委屈的又縮了回去跪好。

　　「喔……。」

　　還要跪啊？……這麼說起來，我被巨大招牌差點砸死那次，出院後妳罰我跪了一整天。

　　除此之外妳已經好久沒罰我跪著了。

　　褚家弟弟夢回當年剛出院就要被罰抄到手差點斷掉，那時膝蓋更是跪到整個都紅了，後來還瘀青了幾天才好。

　　以前不知道妳在不爽我咒自己倒楣成那樣……。

　　我還疑惑妳為什麼要讓我跪著抄三千遍「我再也不亂想、亂跑、亂去撞招牌了。」才肯滿意的讓我滾回房間。

　　老媽那時也很過份，竟然同意妳叫我罰跪……。

　　不知道還要被留在這跪多久，褚冥漾心想。

　　當時又不是我自願去撞招牌的，那時也是招牌自己飛來撞我的啊……。

　　所以我這次到底又做錯什麼讓妳罰我了？

　　該不會妳以為今天爆炸忙是因為我吧？我靠，我都宣示效忠然了唉。

　　平時把力量收得一乾二淨妳又不是不知道！

　　想了想，妖師少年心中的小不滿又被自行撫平。

　　好吧，當年妳也是擔心我但不知道怎麼好好表達所以才生氣的吧？

　　不過這次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麼了……。

　　該不會還在想我被那位金髮老兄賞巴掌的事情？還是我摔了總部長妳想教育一下我？

　　不對啊，那怎麼會挑拔辣爆完後才跟我算帳？

　　眉頭一蹙，他就捧著派跪在那，獨自陷入一連串猜測中。

　　難不成拔辣爆的時候有發生什麼嗎……？

　　少年在心中嘀嘀咕咕的努力回想到底有沒有錯過什麼，同時，他也把目光偷偷朝沙發上喝著飲料，臉色也挺微妙的自家老姐飄去。

　　瞧到對方臉上不自然的粉色，他眉角抽了抽。

　　臉紅……？不不不，應該是我的錯覺。

　　在想事情嗎？冥玥好像想事情的時候有個小動作是搓拇指或是食指……。

　　暗自窺看，褚冥漾一面細思不久前的任何一處細節，卻不論怎麼把那一片空白翻來覆去又想個透徹，都找不到一丁點痕跡。

　　反正他從小到大是沒看過自家阿姐露出這種奇怪的表情。

　　那人眉頭輕輕蹙著，眼神則是有點像不小心做錯事卻不大想承認的模樣，懊惱的情緒交織面龐上令人懷疑不已的霞色。

　　……這下是越看越覺得有說不清的詭異曖昧感了。

　　興許是他觀察的目光實在太明顯。

　　回過神，褚冥玥先是一愣，接著耳尖又重新染上一些粉色。

　　她反射性的甩去一記狠瞪，並怒喝道：「看什麼看？吃。」

　　別老瞅著我發呆，整天就一直瞅，結果還不是遇到事情就老是想些亂七八糟的。

　　嘖……，這是撞邪了吧，我的臉怎麼這麼燙？

　　直視到自家阿姐的正臉，妖師少年是真懷疑出現幻覺了。

　　……冥玥真的臉紅，而且耳朵還紅了？

　　等等等等等！剛剛拔辣爆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褚家大男孩愕然的愣在那直直望著惡鬼巡司。

　　他滿臉呆滯，宛如五雷轟頂般被劈懵了。

　　冥玥一直看著我不說話還露出這種表情……，好像真的有點可愛。

　　如果我現在吻她或是抱抱她的話……。

　　腦海一竄出這不該有的念想，他手立刻往自己的大臉一拍，想把奇奇怪怪的不良揣想一掌從腦內轟出去。

　　就問問，有個大男孩在面前先是一副丟了魂的樣子，下一秒就往自個兒腦門搧去，這奇葩的行為誰能不困惑一番？

　　這奇怪的行徑成功引來褚家姐姐的疑惑，眉毛因為不解而淺淺曲起。

　　眼帶狐疑，她問道：「你幹嘛，發什麼神經？」

　　我不打你你還自己打？

　　腦子真出事了？

　　愛在心底口難開，怕說出口就掰掰。

　　做出違和的舉動，又有千山萬情之苦無法訴說。

　　心虛不已，少年嘴角抽搐的緩緩應去。

　　「沒事……，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罷了，別管我。」

　　想強吻冥玥和伸手把她拽進懷裡抱著？這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先不說會不會被她揍死，我第一個先掐死自己。

　　……不行不行不行，之後一定要找機會徹底跟她拉開距離，不然就完蛋了。

　　一面安排後路，一面想要趕緊轉移注意力，他索性咬了一口手裡的派。

　　入口後，先嚐到的是帶有花草香氛感的清甜奶油，完全不似原世界普通奶油般死甜。

　　後頭跟上的是宛如千層酥般酥脆的口感和近似黃油餅乾的派皮香氣，而夾在派體中央的餡料是他真正念念不忘的果香。

　　烤了還不會軟爛，保留了水果原始的脆甜、似奇異果般的綠、像黃桃罐頭的黃桃般脆口，有著一絲絲很淡的乳香及蜜桃味，尾韻還自帶蜂蜜特有的味覺從舌根回上來。

　　吃著能讓心情不自覺的好了不少，也隨著感知力的提升，讓他終於發現這種水果疑似有跟好補學弟的蔘鬚一樣補氣的微妙感覺。

　　明明還是記憶中那樣的美味，可對此刻的少年來說味同嚼蠟。

　　將這些宛如蠟塊的食糜嚥下後，他道：「……所以這個派我吃膩了，不好吃，很難吃。」

　　語罷，褚冥漾又咬了一口甜派，並刻意擠出嫌棄的表情，好像這個派真的很難吃一樣。

　　說不好吃和難吃是假的，但不想讓喜歡的人委屈自己是真的。

　　以往，身為純粹弟弟的他要是知道這件事，當然還是會一樣的想讓自家不擅長直白表達關心的老姐別再幹這種委屈自己的事。

　　如今，喜歡上這個人之後，他更不可能當作不知情的接受這點可以滿足他貪吃慾的好意。

　　本就是心甘情願的付出，又談何回報？

　　向來把對這位家人的關心裝在漂流瓶裡投入大海，要是這人找著了那便找著，沒拿到也不打緊，親情本就是一片無垠海域。

　　適當的距離和惦記不會有太多的失衡，可正因為喜歡上，便會開始計較起付出與回收是否等比。

　　以往都沒差的女人此刻竟開始有些心底微微的感到不平衡了。

　　愛情和親情的距離於兩者之間相互拉扯，多一步太過，退一步又太遠。

　　無可否認，當褚冥玥傾心在一人身上後，她會在意漂流瓶這人有沒有收到，也會在乎這人收到且展開信件後會否開心。

　　不論那人是誰，當她鍾情於己身之外那刻，她的情緒就再也無法收放自如，更何況這人是她下意識迴避往愛情思索的親弟？

　　自少年上了高中後離開了褚家，無法天天見上一面，更無從擁有大把時間觀察自家老弟當前狀態如何。

　　這兩年多內，她只能用不近不遠的姿態去隨意記下這人喜歡什麼，等抽到時間短短回家一聚時，便能隨口說著又是追求者或是友人送的，來換對方熟悉的那種饜足笑意。

　　好吧，本來真的只是普通家人間的親情。

　　隨著這段時間相處所附帶的變質，得失心已然不知不覺蠶食著一向大手大腳沒在怕及在乎別人接受與否的堅定立場。

　　艷麗的眼眸內盈上被刻意壓抑後透出的微少失落，口氣也變得較平時稍冷些。

　　褚家姐姐道：「嫌棄拉倒，大不了算我……」

　　會否有人曾想過，當失落之刻，卻有一道流星劃過天際所帶來的微光能給人多少暖意？

　　月光柔柔照耀黑夜，朦朧光芒透過窗檯想給裡頭年少的男性帶來安心。

　　可今日，窗戶被打開了，那人遙遙望著弦月，宛如親手於海灘邊撿起了漂流瓶。

　　年少的大男孩展信過後，他懂原物主想表達的，卻將漂流瓶的主人放在首位，比任何私慾都還崇高及不可侵犯。

　　雞婆兩字都還沒說出來，跪著的那人搶答一句。

　　「……用妳去接受騷擾來換的東西能好吃到哪裡？任何需要用妳不開心來換到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他接著又道：「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妳重要吧。」

　　聽著這兩句話，女人呼吸一屏，將一切神情、動作都停在那。

　　毫無防備之下，心中流湧的暖意來得她猝不及防，這突如其來的直白申明讓她這名對外總游刃有餘的惡鬼巡司也不禁暗感無措。

　　沒發覺對方竟愣住了，褚冥漾撇撇嘴，語氣越講越酸，嘴巴喋喋不休的繼續碎唸著。

　　「不過是長得比我好看那麼一點……，好吧，很大點，然後比起我又是個黑袍，講話又感覺很溫柔……」

　　越說越像是在誇對方，他臉色一綠趕忙又改口。

　　「不不不，反正不管怎樣這都不能改變他是個纏著我姐不放的裝熟噁心變態。」

　　黏，你再黏，就不要等到我考到黑袍後把你輾在地板上磨蹭！

　　說完想說的，他仍是不悅的神情開始大口吃著甜派。

　　終於從那些奇特又令人感到無措的暖意緩過來。

　　瞧著自家親弟明明一口接著一口，爾而神情還忍不住因為甜食鬆懈下來，卻又立刻趕緊變了個嫌棄的表情堆在那。

　　這下，褚冥玥到底是看出這人正用著拙劣的小伎倆想逗她開心了。

　　如果沒有期待，那又為何要朝茫茫大海拋出一個個瓶子許願有人看見？

　　然而當願望成為意外竄進生活中，那便是一種無聲呼求卻被應聲的滿足感。

　　惡鬼巡司頓在那兩秒鐘，接著，她心底方才那片烏雲被這大男孩盡數吹散。

　　本來臉還板著，此刻，女人卻眉頭一鬆。

　　她托著腮，語帶調侃的笑道：「那你現在在吃的是什麼？」

　　你騙，你再騙。什麼時候學會嘴硬這種不可愛的事了？

　　……你這倒楣蛋小劇場也太多了吧？

　　好吧，好像……之前常帶回家給你吃這個，也真不是壞事。

　　沒什麼好不開心，我現在就挺開心的，傻瓜。

　　瞧到喜歡的人笑了，少年一口悶下剩餘的甜派把嘴裡塞滿，臉頰都鼓了起來，像是一隻貪吃的倉鼠一樣。

　　嘴裡還塞著東西，他聲音糊糊的一再重申。

　　「不吃了，從此之後我都不吃他家出產的東西！任何一個讓妳覺得煩的追求者給的東西我都不吃了。」

　　我才不吃！這哪有多好吃？不吃又不會死！

　　怕自家老姐真不信，褚家大男孩又添上話，眼神還是有點那種鬧脾氣的樣子。

　　「我說過了啊，我不會再放妳一個人了，誰要欺負妳先過我這關，管他們是什麼袍！要是有誇張的五彩斑斕彩虹袍我就也考一個把他們都輾死，輾不死我就搬救兵！」

　　聽到這話，褚姓的女人心中頓感啼笑皆非。

　　她都不知道該先吐槽沒有這種奇怪的袍級，還是該讓對方量力而為先掂掂自身的斤兩了。

　　明明是如此想著，但她也並未多加開口去澆熄對方的綺語。

　　她只是勾著饜足的淺笑，眸光轉柔的投射到這個會為她打抱不平，還狂妄許下任何袍級都想考的大男孩。

　　因為，真的太可愛了。

　　這種事情當然絕對辦不到，可就像是星星不會變成太陽一樣。

　　明明只是一句用膝蓋想都能知道對方胡扯出的妄語，卻令人甜到有些後怕。

　　更重要的是那句「我不會再放妳一個人。」

　　在全世界和她自己都認為身旁不需要任何人陪著，也不屑任何存在踏入生命中時，就只有這個伴她度過無數漫長黑夜的小星星不曾離開過。

　　又或者，也就只有這顆星星儘管示好了，她也不會想趕走。

　　所以，褚家大男孩此時的話，就算未來他成家後會無法繼續兌現，但至少在此之前女人願對他這句話深信不疑，並親手讓其躺入心底的最深處安放著。

　　冬去春來，凜冬捎遠、春意接應。

　　清透的墨冰潭原來也會有在春來乍到之刻化為絕景。

　　曾經，國中時的褚冥漾覺得古人為博美人嫣然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搞到亡國的戲碼真的很鳥。

　　但當他將目光落到喜歡之人那淺淺彎起的嘴角，和柔情千種卻帶點不捨情絲的眼波時，他忽然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寧可葬送一切，也希望一個人露出純澈笑顏。

　　相視無言，粉櫻色皆落到兩人的頰上。

　　春風有情，月同有意。

　　一人眼裡春意盎然，想把這真願替她把天頂起來的大男孩永遠刻進眼裡，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不論這胡話是否為真，它必然有個截止的有效期限。

　　生來便是家人，日後長成必定各奔東西，這暖意也不過是一道無法永遠握於手中的春風罷了。

　　待風從身旁匆匆拂過，就算她回了頭，也只能看到一片空曠光景而再無有他。

　　一人含情脈脈，透出快要壓抑不住的至死靡它，卻比誰都清楚若然他選擇鬆口，那一切便無法回頭。

　　行於日下，月必隱於蒼穹，若與月同行，那將永行長夜。

　　這人是理智告訴他絕對不可愛上的女人，並非他真害怕流言蜚語，而是這種感情宛如期盼鐵樹開花般愚不可及。

　　就算真有一日發芽了，他又能許這人什麼？藏藏躲躲的當個明面上清清白白的姐弟，實則在暗處苟且偷生？

　　妖師少年比誰都更不可能接受褚冥玥替他的任性買單，而他也清楚，他的身份只能是一個安份別添亂的弟弟。

　　最好，最好來日。

　　當自家親姐把真心奉出去給某位異性時，他能給出真誠的祝福，並已有實力成為這人下半生除了夫家之外永遠的後盾。

　　無法遏止的苦澀與酸楚狠狠潑上他此生無法出言的心上。

　　吞了口口水，想把那些酸苦順著其嚥回腹底，褚冥漾沒忘記他必須得學著在這個家人前開始演一輩子的戲。

　　好似，好似他真的為結識眾多，不怕山虎落市般。

　　嘴角微顫，他努力嘗試勾起平時腦笨時會有的那種略傻笑意，同時把盈上眼底的情緒深深下壓，刻意顯擺出一絲小得意感。

　　語氣也盡可能維持平時那種話嘮的模樣，順勢錯開對視的目光，掰著手指開始數數。

　

　　「妳看看啊，我現在可以搬我那兩尊學長出來，還有千冬歲他們，再加上絲塔姐、然跟辛西亞，摔倒王子我不知道能不能請他幫幫忙啦……。」

　　「但是這樣湊一湊我認識的而且願意幫我的也能比彩虹糖還多色啊！我們怕屁啊！一個打不過我們來一打，誰說圍毆犯法了？我一人分十個麻布袋讓大家揍死他們！」

　　然後我們姐弟就可以在旁邊看看戰況喝喝茶，多棒。

　　妳看，我現在還不能保護妳沒錯，但是我有好多朋友，我也認識妳不只一個朋友了。

　　所以，我保證。

　　再一陣子就好，妳再等等我，我一定會趕快變得更強，讓妳放心的。

　　可世上哪那麼多天才剛入行就得以頂天立地、所向披靡？

　　對任何事情，除了血脈是得天獨厚的燙手山芋外，大男孩走到白袍也是只靠他個人的努力而絕非天資聰穎。

　　演技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點起來的技能，他的語氣還是有著藏不住的酸意。

　　酸得不行，酸溜溜的，酸到就算是迴避愛情的女人也能猜到這人貌似是有點吃醋了。

　　可對方這份吃味卻被她合理化成這人身為自己的異性家屬，或多或少會對非家庭內的異性有本能的排斥感。

　　他們姐弟的父親長年在外，家裡頭難得有個身為異性的家人會為她未來的擇偶所擔心著，這一切是如此的合理至極、稀鬆平常。

　　眸光錯開可能是對方生性靦腆，本就不大會長時間對視，語氣發酸就單純因為排外本能所以吃味了。

　　將真實指皂為白，無形中，她也錯過對方眸光中爾而倉倉一閃的苦澀。

　　可就算大腦替褚冥玥選擇忽略與褚冥漾之間的任何愛情細節，但當她看到喜歡的人替她打抱不平和吃點小醋的模樣，的確能讓心情好上不只一丁半點。

　　尤其是甘願退一步主動耍點笨逗笑人，而非拉著男性面子硬要人配合被安撫這點尤其加分。

　　女人的思緒不停縈繞在對方不會再放她一個人的上頭，本來為了自家老弟犯蠢可能真不小心拿走她初吻這回事倒是已經無心掛在那處了。

　　她望著這一直不停說話想逗她笑的傻男孩，似嘆似笑的道：「算了，起來吧。」

　　語罷，中間停頓些許，她又淺笑道去。

　　「既然你都這麼嫌棄，那以後真沒有了。」

　　真確定不要了？別說我不給你反悔的機會。

　　連多考慮幾秒都不願意，少年立即應聲。

　　「沒有就沒有，我真不要。」

　　還真沒有換來對方的遲疑或是任何停頓，心湖似是被此人投下一粒粒的方糖。

　　淺嚐一口，以往冰冽的清泉冷湖也添了不少甜意。

　　目光不移，暖柔笑意不改。

　　惡鬼巡司撐著頭，真有點想把這人此刻的青澀永遠刻印進記憶裡，好在來日這人離去之後能有些讓她忍不住失笑的過往來平衡生活過程中的乏味。

　　同時，她不禁暗想著。

　　……到底該怎麼說，明明弱得要死，但看到你這樣真的會覺得你挺可愛的。

　　褚漾漾，你蠢死了。

　　將殘餘的飲料一口飲盡，褚冥玥忍下想捏對方臉頰幾把來玩玩的衝動，將空罐子丟入垃圾桶。

　　說話的語氣調整回平日隨意輕鬆的模樣，她道：「下次來我這幫忙時別再幹跑去亂喝飲料這種蠢事了，要幫忙跑腿買吃的喝的可以直接問我要什麼。」

　　話才剛說完，她才覺得有所不妥。

　　畢竟這裡是她個人的職場環境，而隸屬第一線的普通袍級並不會長時間待在公會本部。

　　她可不打算讓自家老弟跳進來巡司部這臭泥沼，整天東奔西跑沒點休息時間的。

　　正當女人心底的算了兩字正欲脫口而出，少年就又堵上兩字讓她將反射性的退縮嚥了回去。

　　理性和感性的拉扯，人類或許總是敗在慾望。

　　若是喜歡的人也保持距離不遠不近，那褚家大男孩還有點信心能靠著意志力閃喜歡的人閃得遠遠的。

　　可真是今非昔比，在他忙著想躲想逃時，偏偏喜歡的人卻一進再進。

　　彷彿無形中對方發現了他想逃，所以伸手輕輕拉住了他。

　　在愛著的人面前，所有理智皆為散棋。

　　只要這人纖纖玉手輕輕一揚，子盡落地無聲。

　　根本不需要對方一句你能不能來幫忙或是提出任何要求，只要一個眼神和委婉的表達，他就肯停下跨出的大步，甘願就擒。

　　把脫逃的念想拋至九霄雲外。

　　褚冥漾對垃圾桶彈了一個響指，臉色微紅，眼帶掙扎的道：「……好啊。」

　　我可以當作妳不排斥我常常來找妳，對吧？

　　不著痕跡的呼出一口氣，他又如此說著。

　　「之後有機會再來這的話，幫妳跑腿前我就直接問妳。」

　　趁這些跑腿工作還沒被其他人搶走前，讓我偷偷再多記一些妳喜歡什麼吧。

　　讓我……，再把妳記得更清晰一些，這樣以後我孤單時就可以有點什麼來想念妳了。

　　家人會面臨分別，興許也是他們姐弟擁有的共識。

　　目光從未於自家大男孩身上移開，女人終於發現對方眸光中閃爍的掙扎與苦澀。

　　猶如那日自家親弟停住而被她誤傷時一般，並不陌生的情緒盈滿那雙看不大膩的澄澈雙眼。

　　看著扎眼，卻又看不透對方是為何擁有此種複雜晦暗的情緒。

　　惡鬼巡司頓了頓，眉頭下意識的因為有些心疼所以蹙起。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轉換心情，眼裡有些複雜的道：「走吧，吃飯，我們來談談。」

　　今瀨說你心理狀態不大好。

　　……你是怎麼了。

　　聽話的爬起身後，褚冥漾把旁邊落在地板的白袍重新撿起來穿上，並將鏈扣扣好。

　　他時不時的捶捶膝蓋側面，想緩解發麻的雙腿，表情有著些許痛苦。

　　喜歡上這人了，瞧到對方腿麻到不舒服會心疼了嗎？

　　然而並不。

　　褚家姐姐的壞心眼還是比較高些的，同時她也擅長找點樂子來平復點心情。

　　可現在，她是不至於心疼，但方才對方那扎眼的表情還是令她無法藉由幸災樂禍的情緒來讓心情好轉一些。

　　先行步出辦公室的是褚家大男孩。

　　隨後的褚冥玥再次環顧一眼，確定沒有任何遺漏後便關上了燈，闔起門板。

　　接著，她變出一把黑色的鑰匙將門鎖上。

　　鎖完，沒將其隱去，惡鬼巡司反手便遞給身旁的少年。

　　她不鹹不淡的道：「這把給你。」

　　語畢，沒有她預期中的被馬上接過，褚家姐姐疑惑的抬眼望去。

　　映入她眼簾的又是那種扎眼兼扎心的複雜表情，鑰匙就懸在兩人之間的地方停滯著。

　　本來習慣性想收回的動作被腦內閃過剛剛這人答應的事而僵住。

　　好感至喜歡，喜歡再步入愛，這三者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如果收下生日禮物是好感的開頭，那出行任務、一同逛街、這人生日的談話及密集訓練而長時間共處的兩週便是延續至喜歡的起點。

　　本來，這個好感或許就要被斷在兩人冷戰的時期。

　　可礙於本能的介意，綜合友人們時不時的調侃，這些好感生生被延續著，卻只得壓抑住。

　　姐弟在兩個月之間，誰也不讓誰，誰也都不先低頭。

　　壓抑的好感迎來回彈時究竟會有多猛烈？

　　預期對方考白袍走走過場，可能分數和表現也就平平吧，誰知這人一口氣拿了個榜首。

　　自家親弟可能還不懂榜首的位置代表著怎樣的意思，可惡鬼巡司怎麼可能不懂？

　　榜首除了是第一名外，若然術科項目的加權分數上去後未達滿分之上，向來都是寧可從缺。

　　說句難聽的，公會在紅座的掌控下吃人從不吐骨頭。

　　自她加入公會以來，也就共三位曾經以榜首之姿取得白袍。

　　冰牙族與焰之谷結合的小殿下、替身能力聞名的藥師寺家族少主夏碎，還有妖師一族的後天能力者——褚冥玥，也就是她自己。

　　這代表著她的弟弟開始用他們三位前榜首通過白袍的程度去應對考試，才最終取得了這個殊榮。

　　對方都努力成這樣，外加摯友的推波助瀾，這次褚家姐姐是真的委婉的先退一步了。

　　最終，時隔兩個月見到彼此的剎那，回彈的好感正式走入喜歡的範圍內。

　　情感自那之後宛如脫疆野馬毫不可控。

　　明明她不需要，可少年卻總先一步給出的暖心之舉正好應對了她心底的期望。

　　曾經，對方問過她為什麼明明守世界的能力如此方便，可她卻總習慣多耗些時間來去做著了無意義的事情。

　　那時她隨口敷衍，可真正的答案興許便是她也曾胡思亂想過。

　　如果她可以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凡人，如果她的家庭沒有牽涉到血脈問題，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她能像個愚昧的凡人一樣，過著普通又平凡的一生，那又會如何？

　　所以明明在守世界她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鬼巡司，卻也會於回到原世界後，當做享受的投入在很普通、被他人棄嫌麻煩的事情上。

　　當原世界的人在期盼生活中有魔法能省去一切勞力，她卻在眾人期盼的另一頭想許一個平凡無聊卻安穩的生活。

　　不可否認，追求她的人若然恰好碰到任務同行，到了天寒地凍的地方會轉手就體貼的開了個供暖用的術法，並對她輕淺一笑。

　　無可避免，人有失足馬有亂蹄，她也會有受重傷需要後援的時刻，那些追求者不計精力狂放的守護陣法砸在她身上的情況也有過。

　　這些行為都是在惡鬼巡司已經知情的情況下得到的，而她也總能看到事件過後那些追求者們臉上的笑容帶了點邀功的意味。

　　感謝、感動、打動，這三者無法混為一談。

　　若論褚家大男孩到底是如何打動這座冰山的，或許便是那安靜又弱小且根本她不需要的普通幫助。

　　公車上怕她會站不穩而下意識的伸手護著她、寒流來了怕她冷所以什麼也沒說的先在外套口袋塞好了暖暖包。

　　廉價、普通、不需要。

　　只是很不值一提的小舉動，卻恰恰好沒有讓她感受到對方想要在一起的意圖。

　　那是純粹發自內心的擔憂、是明知道她隨手就能開術法，卻還是把她當個普通人般悉心對待。

　　沒感受到想在一起的意圖嗎？

　　是啊，少年打從知情的剎那就沒想過能在一起，這點不需要演，更在看過那麼多追求者的褚家姐姐眼前演不出來。

　　於是，安靜無聲又不求回報的小小付出，它們一點一滴如水般滲透入冰山裂開的隙縫中。

　　用高於冰的水溫，在時間的流轉下從深處向外融化。

　　再至今日不惜扮蠢也想逗她笑，莫名其妙挨了追求者的揍卻一聲都沒吭過不滿。

　　喜歡已然悄悄轉變為真正的愛情印上她的心底。

　　愛情的籌碼，在聰明人眼裡很直白。

　　總有人冠冕堂皇的說著不求回報死死追著，但眼裡透出的光輝卻並不如此單純。

　　等臂天秤上的籌碼，無非就是追求者瘋狂疊加的那些「不求回報的付出」好來換取另一端的「這個人成為我的對象」。

　　如果今天追求者願直白的說聲就是想藉由這些付出打動她來換她回眸，興許七陵冰山還會有些讚許這個人的通透與坦白。

　　很可惜，大多數人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包裝得精美漂亮，好顯得己身有多麼清高。

　　就像對黑色種族嗤之以鼻的某些白色種族一樣。

　　愛情沒有那麼多命定論，只是恰好有人剛好需要，有人碰巧給出。

　　如果今天換個人來給，或許惡鬼巡司也會傾心於對方吧，可偏偏這所有的第一次都被這個親弟慢慢用時間侵占殆盡。

　　就算往日多麼殺伐果斷及乾淨俐落，淪陷於愛情中的女人面對喜歡之人也開始會躊躇了。

　　抿唇一下，接著，她呼出口氣後又開口道去。

　　「我辦公室的鑰匙，平常我都會鎖門，只有我們這組的組員能有，反正兩個空缺好幾年都沒補上了，在有新人前你就先拿著用吧。」

　　話畢，她當然察覺到自己應事的態度有所改變了，卻無法沿著這點小痕跡去找出她喜歡著眼前之人的真相。

　　深鎖的閘門囚禁的便是身為姐姐的職責，立於閘門外側，她輕撫著代表真相的厚重門扉卻不得而入。

　　反常的自己、違常的對方、安靜又尷尬的僵持、不知該進或退的選擇區。

　　是的，她本應隨遇而安、處事泰然，進退果乏、無關痛癢。

　　可當前種種的一切讓這個從未體驗過戀愛的褚冥玥感到無措與心慌。

　　愛情使人膽怯，就算是不畏天地的惡鬼也不例外。

　　眼裡充斥著快要壓抑不住的慌亂，耳根也為了從來沒嘗試的自討沒趣之舉開始泛紅。

　　她盡可能平聲的又道：「有空隨時都能來，巡司部門也有幾個不錯的同事你剛剛有看到。」

　　褚家大男孩只是呆呆的望著那支鑰匙，他神色透出不少疲態。

　　對，疲態。

　　理智和感性的爭執與拉扯快要撕裂他了。

　　如果真的收下了，他會更克制不住想找這人的慾望。

　　一起吃飯也好、協助辦公也罷，跑腿、問課業問題，甚至回到許久前密集訓練那般接觸頻繁。

　　他是人並不是神，褚冥漾是真的不知道要是收下了，他該如何面對脫軌的發展。

　　吐出一口濁氣，視線緩緩上移到鑰匙主人那張美豔的臉龐上。

　　他不懂到底是什麼無形中改變了對方的態度。

　　愛情？不，那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別可笑到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般罔顧倫理的會愛上親人，尤其是很看重原則邏輯的褚冥玥。

　　那到底還有什麼答案會是這個女人改變的原因？

　　明明這個人在印象中就是不要拉倒，而非如此這般一說再說的想勸人接受。

　　在他想到這時，褚家姐姐又繼續開口了。

　　「他們都會互相送禮物，食物堆著壞掉也是浪費，不如你之後來了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到底接不接？不接真的拉倒了……。

　　望見對方有點小懊惱卻還是努力釋出善意的模樣，而那雙應該凌厲的雙眼也充斥著妖師少年讀不懂的心慌，甚至開始有些疑似失落的情緒盈上。

　　怎麼可能見得了對方失望的樣子？

　　又是一種衝動湧上他的心中。

　　褚家大男孩此刻是真的想不管不顧的就把這個人扯進懷裡緊緊擁著，然後把這些日子壓抑的情感盡數撒出。

　　不顧忌後果、不在意對方會怎麼看待，完全不負責任、不管仁義道德的將所有想說出的話全部全部說給這個人聽。

　　如果前些陣子他是害怕對方會強迫他放下這不該有的情感，現在的他卻是恐懼這個人的失望。

　　恐懼這個人因為他這不該有的感情而失望了。

　　又徐徐呼出一口氣把衝動壓下，褚冥漾伸手接過鑰匙並塞入褲子口袋內。

　　他佯裝平淡的問去一句。

　　「好啊，抱歉，我剛剛有點出神了，對了，妳等等想跟我談什麼？」

　　問話並沒有得來立即的答覆，只有女人眉頭微蹙的神情，還有對方邁開步伐向外頭走去的背影。

　　不催促、不多話，獨自整理心情。

　　褚家大男孩安靜的跟在靜默的自家親姐身後，一步一步的跟著。

　　第一步，他告訴自己要學會沉默；第二步，他命令自己要慢慢懂成全未來的必然；第三步，他訴知自己要學會扮演好弟弟的角色。

　　最初虛浮，後來堅定，逐漸沉穩的步伐彰顯著這人心中的信仰趨於穩固。

　　他沒有看到她不覺沉淪；她沒有望見他悄然鬆手願為後盾的信念。

　　以往總會催促甚至會多問一句的人竟然靜默了，這令走於前方的女人忍不住想回頭一望。

　　可她最終還是沒有，因為她不知道停下腳步和回頭之後還能說些什麼。

　　乾脆點的回答對方？還是直白的點出核心？

　　四散的思緒不似前些陣子那樣乾淨和易於整理。

　　在沉默與高跟鞋叩叩迴盪廊道的聲音下，不覺間，電梯已然在兩人面前。

　　頓了頓，褚冥玥摁下電梯按鈕。

　　她道：「……到時邊吃邊講吧。」

　　以往只要自家老弟還活著就沒差的褚家姐姐，也終於開始重視對方除了活著和安全的範圍外了。

　　所以她選擇放緩腳步，給自己和對方都有整理心情的時間。

　　在她眼裡，她的弟弟是進步飛速，但距離徹底離開她保護的掌心，尚需要一段時日。

　　所以他們有時間可以慢慢的談，不需要急於一時。

　　乘著電梯，惡鬼巡司領著自家白袍老弟來到地下一樓的袍級餐廳。

　　公會背後倚著綿延山脈，前為開闊平原，透明電梯可以將外頭的夜色一眼望盡。

　　今日的此處氣象並不是太好。

　　上仰遙望，是守世界獨有的星光燦爛、群星熠熠，是柔光皎潔流淌的一牙弦月，若是沒有雲霧遮擋，那該有多麼絕美。

　　可嘆，朦朧之間，弦月模糊了身形，群星也若隱若現。

　　兩者共譜這孤寂的茫茫夜空，依從萬物生靈的迴響，不知不覺間它們竊取眾生的時間，也對彼此行竊。

　　會否來日偷走星光的月亮會如此刻般，佯裝皎潔高尚卻糊了己身；是否甘願被竊的星光將要若隱若現，最終某刻斷然隱身雲海之後。

　　下掃而去，四樓的高度並不高，僅能看到後方山脈的些許前景，或許有部落居住於此吧，幾點零星火光將山脈那些林間點上幾盞燭火。

　　它們有無暗指著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之意，卻又不覺間燃了一點光，去替沒過往那麼清明的夜間添下微不足道的火苗。

　　比起守世界常常隨意安插的建物和居所，公會相關的設計好似都有刻意避開那些常見的風水忌諱，甚至其周圍的一花、一樹、一橋、一景，入眼內的剎那總令人有些浮想和無形的對應感。

　　而那些浮想，終究只是大腦來不及抓住的匆匆一閃。

　　途中，少年藉由外頭黑夜襯著的玻璃觀望自身的倒影，這才發現原來甜派應該是有治癒功效的。

　　又或者，那種口感和滋味非常好的果子才是甜派內重點。

　　本來應該鼻青臉腫的可憐模樣已然全部復原，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

　　治療與回復，其附帶的幾個名詞便是藍袍、醫療班、鳳凰族、藥物。

　　隨著步入守世界的時間越久，褚白袍多少知道治療的能力總受限於血脈。

　　而他喜歡的人，恰恰好就擁有這種正常範圍外的——得天獨厚的技能。

　　辨明世間萬物的功效、製藥、解毒、復生、治癒。

　　人類總是居安便忘了思危，等到禍難臨頭才開始向那些擁有治療相關能力的人搬救兵與悔不當初。

　　好吧，他倒是沒如此誇張的感受，只是有些以對方為傲，卻又不確定這人是怎麼樣學成那些非攻擊性的技能，同時又不讓戰鬥能力落下的。

　　不禁失笑，倒影內，褚家大男孩笑意充滿無奈與寵溺，目光也默默往那個立於電梯樓層按鈕前方的紫袍女性背影望去。

　　原來硬要我吃一塊的原因是這個啊……。

　　我這腦子要是像以前一樣傻愣的轉不過來，就真的一點都不會發現了。

　　……到底有多少妳為我做過的事情還沒有被我發現？而妳到底是如何長大的？

　　望著倒影內的背影發著呆，不過幾秒後，他便看到門縫打開了。

　　更多的光線由外部透入，使玻璃上的倒影模糊許多。

　　有一剎那，褚冥漾覺得他的身影疑似消失了。

　　蹙著眉眨眨眼，他再次確認玻璃上的景象，卻未察覺出特別的異狀。

　　頓住片刻，他想著。

　　……只不過是畫面變淡了一些吧，應該只是我想多了。

　　淡淡的瞥了眼，將左腳跨出準備轉向，眼角餘光，他又出現了那種好像人憑空消失的感覺。

　　可這次並不是他的身影，而是褚冥玥。

　　自己消逝並未算什麼大事，倘若是對方倒是著急得很。

　　瞪大雙眼，他緊張的扭頭，並急切的喚道：「冥……」

　　一聲叫喚被啞在喉嚨裡，映入他眼簾內的畫面相當正常。

　　哪有什麼憑空消失，這不是還在眼前嗎？

　　自家親姐還是那種百般聊賴一派優哉的日常模樣。

　　甚至可以藉由那用拇指指甲挑挑食指與中指指縫的小動作來猜測出，這女人應該是在心底不耐於電梯門開啟速度真的稍緩了，

　　疑似身後那人叫喚她了，卻又沒聽清到底喚了些什麼。

　　頓了頓，惡鬼巡司用疑惑的目光朝後頭神情啞然在那處的褚家大男孩睞去一眼。

　　她淡淡道：「發什麼呆？到了，走吧。」

　　話完，不疑貳的她並未留眼於自家老弟身上，逕自步出電梯。

　　心底有些後怕，白袍大男孩跟著自家情感表達上太過迂迴的親姐走出電梯。

　　當電梯門緩緩闔上時，他忍不住回頭望了眼。

　　最內側的那片玻璃如舊的映出正前方的畫面，毫無異常。

　　鬆了口氣，他想：大概是我最近精神太緊繃了吧……。

　　嚇到歸嚇到，妖師少年不打算把這當一回事。

　　他只在心中默默安撫了下因恐懼女人消失而不安的小情緒。

　　歛回心神，褚冥漾開始觀察起當前初次走入的空間——公會袍級餐廳。

　　畫風與四樓巡司辦公室的職場氛圍不大一樣了。

　　有多不一樣？

　　看看他前一秒還驚怕，下一秒就能嘴角尬笑和因為無法理解現況而忍不住抽搐的眉毛就知道有多不一樣了。

　　映入其眼裡的是超級開闊的空間，燈光走暖黃光，公共用餐區的餐桌與椅子一看就是挺高級的白樺木所製。

　　而於袍級餐廳的左右兩側，一整排過去到最深處為各式各樣不同的餐廳店家，宛如原世界中SOGO的美食街一樣。

　　然而這都並非他顏面不可控抽搐的主因。

　　普通袍級的反應真的比今日巡司辦公室那些老姐的同事有趣多了。

　　自他們姐弟步出電梯開始，不論左側還是右側，都有剛領到餐的人嚇到把餐盤和菜餚乓噹又啪搭的落到地板上。

　　驚恐到模糊有看過嗎？

　　沒看過不打緊，褚家少年這回是看到了。

　　他頂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額邊落下一滴汗的跟著自家老姐向內部走去。

　　一路上，他家阿姐神色未改，好似完全沒看到那群像是見到鬼的袍級們反應多誇張。

　　每當先天能力繼承者望見袍級一個個目瞪口呆和生理性逃竄的模樣時，就有種熟悉的親切感，卻又覺得這些袍級們反應太過浮誇了。

　　冥玥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你們太誇張了吧。

　　磅——

　　匡噹——啪啪——

　　聽到聲響，褚白袍回頭一望。

　　才走沒多久，後方就有人暈倒了，臉還剛好蓋到落地的飯菜上，另一處又有人好似心臟病發般摀著胸口臉色發白。

　　他的表情這瞬間與黑人問號大哥的形象重疊在一塊。

　　……冥玥，妳能告訴我妳對這些普通袍級都幹了啥嗎？

　　我現在也是袍級了，妳要不要先給我打點強心針？

　　我現在有點懷疑未來會不會跟他們一樣看到妳就想跑了……。

　　接著，另一群袍級不知道在演哪齣。

　　他們蜂擁而上的扛著那位疑似、可能、maybe嚇到暈過去的人，並嚷嚷要見義勇為送去九樓醫療班分部。

　　還有人負責瘋狂大力拍著電梯的按鈕和賣力往前擠去的對著電梯喊加油就快到了。

　　至於摀著胸口的那位老兄已經躺地，正被也想逃命的幾個袍級扯著一條腿在地板往電梯處拖行過去。

　　好吧，也不是每個袍級反應都這麼誇張。

　　還是有不少人乖巧的坐在座位上用餐，只是他們的背挺得特別直、神情嚴肅到像是三天過後如果不阻止隕石撞地球地球就要毀滅的模樣。

　　不說還以為是用餐禮儀課正在學習如何好好吃飯的學生，若然沒保持好儀態就會生不如死……？

　　啊，還有公車上曾經感受過的那種敵意目光也緩緩往妖師少年身上聚攏，估計是惡鬼巡司的追求者或是前追求者們吧？

　　身著紅袍的人也開始幹起事了。

　　某位帶著半塊面具的紅袍金髮青年嗅到瓜的味道。

　　他把一根黑呼呼帶著鏡片的巨砲對準他們姐弟的方向喀擦喀擦的拍起照。

　　本來心中充滿問號的少年因為這人的行為突然警醒。

　　再度把目光移回那名站在極遠處拿單眼相機加大砲鏡頭狂拍的紅袍身上，他眉頭皺得跟結成球的鞋帶一樣。

　　等等？拍照？你拍我們姐弟倆的照片幹嘛？

　　很好，這下疑惑和好奇心是真的溢出來了。

　　他加快了幾個腳步走到自家老姐身旁，並微微把頭偏向那人近一些。

　　白袍妖師遲疑且小聲的開口道：「……姐，我問妳一個問題喔。」

　　剛剛一直不發話的大男孩竟然又在安靜之後突然轉性，心緒原先下沉且臉色不大好的女人瞥去挨近自身的那人一眼。

　　情緒隨著某人忽遠忽近而暴漲暴跌。

　　有時如果不能解決問題那可以解決搞出問題的人，但身旁這人偏偏是她老弟。

　　煩燥歸煩燥，但她也沒顯露出特別不耐的樣子，只是開始暗暗嘗試接受自身奇怪的狀態。

　　褚家姐姐輕嘆一口，並淡淡道：「問。」

　　行吧，總比你跟那時一樣發神經似的一聲不吭好多了。

　　少年頂著有些難忍的神情，並問去一句。

　　「妖師吃飯跟絕種生物突然出世一樣有趣嗎……？」

　　紅袍拍我們幹嘛？我是知道妖師很稀有啦，但是連吃飯都要拍也太誇張了吧？

　　而且其他人應該不知道妳是妖師吧？我記得我是妖師的消息也封鎖在學校裡了啊。

　　……他們拍這個該不會未來想開間妖師紀念博物館來記錄一下我們的生態吧？

　　其實，妖師透露給公會方的資訊並未如少年所想的那樣封閉。

　　公會內有少部分的人都知道惡鬼巡司也是妖師的此一身份。

　　當然，知情人都是願意和平相處的，至於曾經那些不和平的……，嗯，不提也罷。

　　大多數袍級僅知道惡鬼巡司應該擁有黑色種族的血統，畢竟那黑燦燦的傳送陣是如此顯眼，卻未必將其與妖師身份聯繫在一塊。

　　黑色種族又不是僅僅有妖師，外加褚冥玥自小就被表哥交待，運用黑色種族的力量時要習慣性的遮蓋血脈波動。

　　惡魔、夜妖精，如此這般大量的集群就擺在那於世間四處亂闖，比起少數人知道的真實，大多數袍級猜測的反而是她興許擁有一部分的惡魔血脈。

　　更何況他們也只有所謂的「眼見為憑」可以拿來說嘴。

　　瞧瞧惡鬼的性格，這不是跟惡魔此一群體如出一轍嗎？

　　有時可能撒旦老祖來看到她都得喊聲奶奶大人勒。

　　想當年，絲塔曾看著八卦板頭條那些北七的隨便臆測的內容，眼神相當無語的吐槽過。

　　「……老娘真是服了他們，人生在世，話不能亂講，瓜也不能亂吃，否則吃壞肚子事小，吃到腦子跟他們一樣啪帶就真的沒救了耶。」

　　惡鬼巡司此一威名徹底傳開，聳動的標題是如此落下的。

　　『驚爆！匿名人士分析，惡鬼竟同時擁有惡魔與鳳凰族之血脈！』

　　『働！找不出生父母來由，兇殘狠戾的背後是否有喪失雙親之痛？』

　　『殺伐果斷、生不如死的體驗！混血兒混出血脈奇蹟！血脈研究權威現身說法！』

　　最終，那份報紙被十三組當垃圾丟了，而妖師族長則是和煦笑著跟兇悍卻擁有後天能力的堂妹如此說去。

　　「沒想到妳去一趟公會，這下也成孤兒了，妳說妳的父親是惡魔或是母親是鳳凰族？」

　　聽到族長如此說，後天能力繼承者眉尾抽搐，一把黑火把那份報紙在對方面前燒個精光。

　　她冷笑的嘴角微微抽搐著道：「智商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有，他們這群垃圾才沒爹沒娘了。」

　　事後，白陵然倒是讓褚冥玥別去澄清了，這樣讓輿論發酵也正好使妖師徹底隱於水面之下。

　　本就不打算浪費時間在沒腦子的人群身上，惡鬼巡司倒是就不否認也不承認的任由這些八卦消息流竄在眾袍級內。

　　唯一的影響大概也就如此吧。

　　知情其妖師身份的幾位公會同仁，他們偶爾會私下調侃她幾句搶惡魔飯碗搶到這下真成惡魔加隻鳥了。

　　當然，最終那些可愛調皮的同事們都會被女人眉頭一揚的溫柔送走。

　　具體的溫柔，還得去問問治療那群巡司多麼用心良苦的藍袍們。

　　沒營養的問題拋來，褚家阿姐立即朝旁邊的大男孩甩去一記白眼。

　　「……你要不要讓我再檢查一下你是不是被他不小心打壞腦袋了？」

　　才想著你終於長大些靈光點了，怎麼這還是腦裡一堆廢料思想。

　　心虛的用食指刮刮鼻樑處，白袍妖師小小一應。

　　「沒，真沒，我的大腦很健康靈活又年輕，應該。」

　　但他停頓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帶有試探的問去。

　　「如果我說打壞了可以用傳票約他一起開庭嗎……？」

　　其實，我現在還挺缺錢的。

　　公會有沒有法院系統啊？

　　讓我們姐弟吉一波他。

　　瞥了眼旁邊估計為了報名白袍考試而負債上萬卡爾幣的自家親弟。

　　還能怎麼辦？

　　妖師一族雖然行事向來低調，但本家擁有的財力，再結合她這名自小便於公會闖蕩的惡鬼。

　　總財產加一加，不知道要扣多少去才能讓開頭的數字變成小小的六位數。

　　更別提十萬卡爾幣這種小數目了。

　　俗話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巡司這個職位什麼不多？

　　錢多、事多、離床遠。

　　三種buff疊加之下，巡司們只能想辦法苦中作樂。

　　巡司部內，社畜們天天都在開賭局。

　　一下賭等等來的袍級幾秒會沒，一下又賭她這隻惡鬼今天會用什麼花樣來搞死袍級。

　　連她追捕膽敢逃亡的人是用什麼方式、虐待手法今日是什麼、會更換幾次、當前袍級幾秒後會嚥氣，這些都能變成一個新賭局的契機讓同事們重新開整一輪賭起來。

　　內部薪資消化流就這樣轉手過來又轉手過去，滾來滾去，沒個一天消停過。

　　就算來自七陵的冰山沒興趣加入好友當莊家的賭局，她也略懂那群一閒起來就想搞事的同事們有多鬧騰。

　　十萬卡爾幣的報名費很多？

　　不好意思，在巡司部的第一部大本營內，大概只值一小個面值最小的籌碼吧。

　　就不知道這人天兵什麼。

　　寧可跟外人借錢也不向她或身為族長的表哥拿，活像是只要他開口跟錢多到懶得花的兄姐們拿錢報考，就是一種無以承受、受之有愧的事。

　　冷戰前的練習那兩周內，褚家姐姐就一直等自家老弟先提出來，而授袍典禮完加和好後，當晚她也在等這人開口。

　　誰知，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任何一個說錢的影子從對方口裡吐出來。

　　惡鬼巡司心底暗感無奈的涼涼道去。

　　「我可以讓今瀨叫他給你一筆依照醫療班標準評估出來的治療費，他那個巴掌讓你掉了顆牙，重建齒神經恢復到原本無損的狀態大概值十五到十六萬卡爾幣吧。」

　　行，長大又離家了，爸媽拿不出這麼多的零用錢，你也不跟我討點去是吧？

　　在醫療班內，原齒重建如果非職業傷害是要自費的，加上絲塔那隻手腕的錢算上去……。

　　她那麼會坑錢，根本不用我說什麼她和今瀨就會幫我們連精神損失費都討回來了。

　　沒想到隨口開開玩笑竟然能有機會於今日成為最賺的受害者，褚家大男孩眸光一亮。

　　他語氣是遮掩不住的欣喜，既小聲又稍顯急迫的回問：「妳是認真的？」

　　連一起開庭都不用，妳老闆就能讓他吐錢給我啊？

　　十六萬唉！十六萬卡爾幣！不是新臺幣！

　　臺灣撞斷一顆牙齒零零總總加上去也差不多一樣的數字，但這幣值也差太多了吧！

　　無語至極的情緒充滿了褚冥玥以往那雙凌厲美艷的雙眼。

　　有瞬間，她覺得旁邊腳步變得雀躍又冒小花的白痴竟然是她老弟這回事有些丟人。

　　收回目光，忍住想遠離這號蠢貨的本能，惡鬼巡司盡可能保持平淡的接下話。

　　「……白袍考試的報名費不可能靠你這陣子的任務數量就湊出來，正好讓他來幫你抵報名費的欠款，反正他不缺錢。」

　　當我們倒楣的同時他也恰好撞上槍口，不拿來用用的話就算我們虧，而且在今瀨看上你的情況下，他不趁此多剝對方幾層皮下來他心裡不會舒服的。

　　還有褚漾漾，不是我要說，你笑成這樣真的很噁心，出門在外拜託別跟其他人說你是我弟。

　　聽到這肯定的答覆，褚家大男孩心底開始無限自動撥放「下一站告你」來當人生境遇BGM。

　　這不是都已經快樂到連嘴角都上揚到極限了嗎？

　　更別提那小小哼著旋律，心中跑出歌詞字幕的樣子了。

　　告訴我　去起訴一個人　何必要既定路線和規則——

　　告訴我　該用什麼方式　成為最賺的受害者——

　　還沒樂開花幾秒，他心中的BGM突然漸弱。

　　小小哼著旋律的嗓子停下了，那雙欣喜的眸子也染上幾縷狐疑的意味。

　　是的，褚冥漾把剛剛才在辦公室學著如何幫老姐分擔核銷、估錢的知識全然忘到腦後。

　　他目光緩緩飄到旁邊疑似正欲裝作不認識他、距離也越走越開的自家親姐遲疑問去。

　　「妳怎麼知道我欠債？妳監視我喔？該不會然和妳在我身上安裝了監視器吧？你們不可以當變態二十四小時偷窺我的日……」

　　就問問，是誰天生嘴欠讓人溫柔不起來只能揍了？

　　是褚家姐姐喜歡的老弟。

　　叩——

　　這是惡鬼巡司停下腳步時高跟鞋所發出的聲響。

　　啪——

　　這是源於她親姐本能的愛意之音……，痾不，是抽老弟後腦勺巴掌的教育之聲才對。

　　抽下去的同時，女人還不忘開了個對外的隔音結界才咬牙切齒的破口大罵。

　　「……並沒有，神經病才要窺看你那無聊的日常生活！」

　　隨便用膝蓋想想就知道你這陣子的收入根本不到十萬卡爾幣！你是腦子的營養都拿去光補身高了嗎？

　　整天把無袍級當正常袍級的狀態去出任務，你光被我們巡司負責的審計和會計處還有你們學校吃進去就沒剩多少了。

　　就你這白癡給公會做良心的流浪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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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PS:

實際上「下一站，告你」是於2021年由KSP與哈瓜翻唱、改編自2015年「下一站，與你」的歌曲。

與現實產生微弱的悖論狀態。(眨眨眼後微妙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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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雖然巡司不隸屬會計部門，但只要職階掛著就需要負擔些許審計項目。

　　若然會計是金流的第一線，那巡司職階挾帶的大量庶務便是負責把控錢途的第二線了。

　　痛感終於讓褚冥漾回想起自家老姐也挺會算錢的這回事。

　　摀著發痛的後腦勺，委屈的瞅瞅身旁右手抽完還沒收回，左手環胸的紫袍阿姐。

　　他嚷道：「痛痛痛……，妳就不怕妳這樣抽著抽著某天我這親弟就被妳真親手抽死了嗎？」

　　這次是真痛了，都打出我國二那時和國三的味道了唉。

　　要不是我這兩年多長了點肉就又要被妳賞的這下痛到哭出來。

　　皮笑肉不笑，真是被親弟氣到怒極反笑。

　　額上青筋突突的跳著，緩緩收回右手，惡鬼巡司眼裡是褚家大男孩看得到的熊熊烈火。

　　而那抹令人感到大事不妙的微笑？

　　瞧瞧旁觀的袍級們餐桌掀倒、飯菜不管的就往另一頭尖叫逃竄就知道有多不妙。

　　雙手環起胸，噙著微笑，同時背後散發著詭譎的黑色氣場。

　　褚家姐姐就著這副模樣望向純心想討揍的老弟，並違和的放柔嗓音。

　　「這些年我看你活得挺好還能到處亂跑亂跳，不像是會被揍死的樣子，況且真死了我也有能耐把你從鬼門關親手拉回來。」

　　「別說我對你不好，家人間沒在客氣的——」

　　話至此，尾音被拉。

　　女人挑眉了下後接住末語，她笑著詢問道：「要不我這就先讓你體驗一次看看？」

　　褚冥漾……，你想找死的話我這做姐姐的當然第一個成全你的心願。

　　打褚家大男孩搬出褚家，沒出歹誌又沒遇放假的情況，他根本沒在回家的。

　　也對，要是兇悍阿姐和表哥有加裝監視器和監聽器及奇奇怪怪術法的話，他又怎麼可能在前兩年的高中生活如此轟轟烈烈？

　　知曉白玲慈的事情前，褚冥漾與兄姐間的情誼於檯面上可是少到他人差點要沒了時，這兩人才會循著屁點大的風聲也要趕到現場。

　　若換做他來當老哥喔，可能連消息都沒抓到也沒猜到是自家親人出事了吧？

　　光從這點就能看出來他家表哥和阿姐根本不在普通人的範疇了。

　　人還活著、表哥加老姐也能趕到當前位置，這都是上天次次眷顧少年的福分。

　　多少人的兄弟姐妹間是冷淡到平時完全不聯繫，直至出事被醫院聯繫才急忙的排開當前的事務趕去的？

　　工作排不開又走不了的又有多少人？當下走了等同丟了工作的又會有幾位？

　　他人的人生遺憾恰恰在倒楣少年常年進出急診室的經歷下次次上演於眼前過。

　　有時趕來的是哥哥、姐姐，有時是弟弟、妹妹。

　　直系血親若然還在的當然也會趕到，可更多的是已經不在了。

　　年輕的有，中年、壯年的也有。

　　國中時，褚家弟弟就這樣待在病床上發呆，等待急診科的醫生忙完後來評估他是要住院觀察還是開藥回家休養。

　　明明送進來時隔壁床的人還有呼吸心跳，等到滿身大汗的家屬抵達時卻已宣告不治一陣子了。

　　那些家屬遲來的嚎哭和腿軟，配合著自家老姐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上去當普通人削著不知從哪變出的蘋果給他吃。

　　這樣急診間的日常就算已經看膩，每次見到還是挺難受的。

　　明明平常淡到連點水味都沒有的兄弟姐妹之情原來面對生離死別之刻也會哭成那樣，這是倒楣少年過往對親情的微少認知。

　　見到久違的黑暗魔女式微笑，白袍少年吞了口口水。

　　是啊，如果自家老姐真有監看他的一切，那他也沒能搞出過往那些事情就先被拽著摁在地板上揍了吧？

　　要說怕嗎？

　　好吧，長年的心裡陰影面積還是在的，當然還是有點挫。

　　不過喜歡之人為他講話太欠揍因而動怒的模樣，多看個幾眼又有點微妙的可愛感。

　　矛盾的情緒宛如磁鐵與磁鐵的碰撞，某一向相互排斥，可換個位置又緊緊吸牢。

　　褚冥漾乾笑著，他小小舉幾雙手作投降貌，並道：「……不用了，這種事情我不想體驗。」

　　怎樣，我抗揍妳就真的給我放膽揍啊？妳這樣以後真的交得到男朋友嗎……？

　　真不用讓我體驗死亡了，拜託，手下留人。

　　在妳辦公室時妳已經實現一半了，我被妳打個半死不活妳忘了嗎？

　　歛起那抹看似甜美實則嚇人的笑意。

　　褚冥玥小小呼出口氣轉換心情後便瞪了眼少年，並作了個抹脖子的小動作。

　　「會怕就給我注意一點，否則我某天真讓你體驗看看被親姐殺的感受。」

　　語罷，她這才解開隔音結界繼續往前方走去。

　　或許是因為喜歡上兇悍又打人極痛的姐姐吧。

　　褚家大男孩總覺得過往不大能抵抗的恐懼感沒以前那麼重了。

　　抬起食指摳摳臉頰，他莫名的彎起嘴角，目光落到往前方走了幾步的惡鬼巡司身上。

　　……冥玥這樣反而意外的有點可愛。

　　兇一點讓其他追求者更怕，貌似……，也不是不行吧？

-

多年前，急診間內。

(國二漾/高二玥)

漾：隔壁那床送來的時候還會喊痛唉。（右腿剛被打石膏）

玥：……。（保持安靜削蘋果）

漾：媽呢？

玥：在趕來了吧，爸又不在，可能搭公車或叫車。

漾：啊妳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學校老師這麼啊薩利讓妳請假離校喔？蘋果哪買的？

玥：中央餐廚給的，吃。（不耐煩的把削好的蘋果拋過去）

漾：……每次看到我都在想一件事。（語畢，咬了口蘋果）

玥：什麼事？

漾：如果我死了，妳卻趕不上最後一眼會不會也哭成那樣？（指了指簾子隔壁的那處）

玥：大概會哭你死就死了為什麼還留一大堆醫療費用給家裡繳。（翻一個白眼）

漾：我就不該期待妳有點良心。（無語的繼續吃著蘋果）

姐弟沉默了幾秒，而國二男孩藉著簾子旁的一角看到推走的病床和被攙扶著跟上的死者家屬

漾：我會哭喔，應該會哭得很難過而且也一樣腿軟站不起來吧，說不定還會哭到過度換氣。

玥：……。（頓了頓，隨手抽出原世界高中書包內的參考書）

玥：別咒我死，還有別問這種廢話。（語罷，翻開參考書並提筆裝成認真好學的普通女高生）

漾：嘿嘿……。（笑得特別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