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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藍色監獄│凪玲] 小剪男孩 [G](小剪擬人/OC有/0425更新自創角人設&立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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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4-3-14 18: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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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年二十七歲的白髮體育健將縮在與身高煞不相稱的矮凳子上,一口接一口吃著大福冰淇淋。

  「大家──都吃過點心了嗎──?」得到滿意的回答,站在教室最前方的早紀老師兩手在胸前一拍,溫柔說道,「那麼在自由活動前,我們來畫畫吧!姆嗯,主題嘛我想想……凪先生來提議怎麼樣哪?」

  咀嚼到一半,突然被孩子們的視線釘住,凪誠士郎故作無事地眨眨眼睛,終究還是抵不過小孩子熱絡的三催四請。

  「那……」和不遠處的小剪求救失敗,他轉而將目光拋向同樣在隔壁桌的暎子,但黑色短髮的女孩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以是滾了滾眼珠子,「崇拜的人?」

  早紀很開心地宣布:「那今天的主題就是崇拜的人囉!」

  舔了下嘴邊沾上的冰淇淋,凪一面享受應有的甜點(很厚臉皮地包含暎子那份),一面拿同桌孩子們認真掄起畫筆的畫面當作消遣。

  第一個動筆、也是第一個分心的是綁著雙馬尾、棗色圓眼如貓靈動的小日向泉奈。

  「吶吶!樹懶叔叔你要畫誰呀?」

  女孩掛著大大的笑容問他,凪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妳在叫我?啊,我的代號又換了啊。」

  「因為……你上次在黏土課做了一隻樹懶。」坐在泉奈旁邊,理著短短的平瀏海、靛色下垂眼眨巴在鏡片之後的渡瀨燈里小聲解釋道:「暎子說它叫做『誠士郎』,跟叔叔你的名字一樣。」

  「嘻嘻,所以你就變成樹懶叔叔了!而且最近來了一個新的笨蛋叔叔,所以我們有另一個笨蛋叔叔!」

  「……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不能說有一樣的名字,那根本是暎子特地為了奚落他所取的,而且到底哪裡適合了。反正凪沒想吐嘈這群小鬼。泉奈也沒執著要問出個答案,凪看她再度在畫紙上塗抹起來,三兩下整張紙就變得繽紛豐富。

  以消防員為夢想的泉奈畫的是一個蓄著短鬍、肚子圓滾滾的男性消防員,滿面春風的男性旁邊以扭斜的字跡標著「大叔」幾個字,凪勉強能看出背景裡有消防車和彩虹之類的東西,看上去很是童趣;遲遲沒能下筆的燈里則思索好一陣,在青梅竹馬的催促下才怯怯地落了一筆,與其說男孩的畫技稚拙,不如說他根本沒想到要畫什麼、或沒有勇氣畫出來,便看似認真實則敷衍地以線條搪塞了過去。

  原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對崇拜兩字有所定義啊。不過,凪很確定那個孩子會有,因為他就是想讓她心情好上一點才出此意見的。

  想起不久前,暎子將他拒於心門之外那反常的樣子,困惑得滿腹的甜都變了味兒,於是他選擇先去看看小剪的大作。

  「小剪在畫什麼?」青年打量著紙張上開岔如枯樹的黑色物體,「又是異形?你真的很喜歡外星風格呢。」

  「講得我是什麼超前衛藝術家一樣,並不是。」說罷,煙綠髮色的男孩對他挑一挑眉,驕慢畢露,「怎麼樣,我畫得是不是還不錯?……欸?看不出來嗎,唉,凪還真是沒鑑賞力,這是你喔!然後這個是足球,作品名稱叫做『凪在踢球』!」

  凪同樣毫不委婉,「你果然很沒有藝術細胞,取名品味也很差。」

  男孩吐了吐舌頭,「這是我第一次畫畫,凪,你好嚴苛!多誇誇我啊!」

  「我說的不是經驗值的問題……」他緩了一下,「算了,不過還蠻不錯的。」並在男孩得意前補道:「這幅很醜的畫。」

  他的胸口莫名其妙躁熱起來,真新奇,身為世界球星的凪至今收過不少景仰,卻沒有過這種如獲至寶的感受,被小剪這麼一捧,倒還有些欣喜了。

  風衣外套摩擦過椅面窸窣一響,男孩脫力地瞄他一眼,顯然只有聽見後半句。

  「嗯──畫畫真的很有趣呢,這麼有藝術天分的初學者,有人就是有眼不識泰山啊,我都要替埋沒的才能感到惋惜了。」

  這般說完就不搭理對方了,小剪靠住椅背,煞有其事地扶頷作苦惱貌,完全沒發現握在掌中的畫筆就這麼戳著臉頰,沾上幾捺顏料,因而添了幾分糊塗氣的他翻過紙去,豪邁地開始創作生平第二幅作品。

  青年見狀莞爾。

  會崇拜父母親,會慷慨袒露喜惡,會對某些樣貌的大人們抱持憧憬,這一點小剪反而意外符合這個年齡的人類孩子會有的表現。

  上次早紀說自己能看出孩子們的仰慕之情,原來小剪和暎子一樣,是能把喜歡兩字說得坦誠的類型啊,本來還覺得小鬼頭並不是那麼討人喜歡的;這也難怪,畢竟凪誠士郎是小剪的「爸爸」,對吧。

  相較之下,暎子尊敬的對象要更加明顯,每每講起那個人,她總是笑得大方又燦爛,字句盡喧嘩得熱烈,像是要把滿懷暖呼呼的陽光都和大家分享那般。

  凪是很篤定的,她呀,一定正畫著那個男人,那個她朝思暮想的新郎先生──

  不對。不是他。

  繞至女孩後方的他赫然噤聲,被暎子親手一筆一筆勾勒出的是一個男人沒錯,不僅高挑,還英姿煥發,但是,與他預測中的不同。

  並沒有穿著西裝,更不是御影玲王。

  和小剪一樣,暎子畫的是他,是以腳尖點著球的凪誠士郎。

  那頭翻亂的白髮與球衣上顯眼的二位數就是最好的證明,象徵王牌的十號,凪清楚記得那是他在玲王退役後的第一年,踢世界青年聯賽時的背號。

  「暎子,妳不是畫玲王啊?」

  脫口而出的問句,引來女孩回神般的停滯。

  「耶……?」瞳孔中的金影逐漸明亮,鬆開手中蠟筆的暎子似乎也訝異,「咦,我本來是想畫玲王的啊,奇怪,為什麼不是……怎麼會……」她尋著聲音回頭,然後慌張地掩住畫紙,「哇啊!誠士郎!」

  反射性舉起雙手,凪吸了口氣,甫開口就打消了裝傻的念頭。這種時候再推卸也沒什麼意思。

  「抱歉,我都看到了。」

  「你怎麼總喜歡從背後嚇人……!」

  「是妳自己嚇到,還怪我,真是冤枉……暎子那麼專心是在畫我?」

  「嗚……」調開眼睛的她訥訥地瑟縮肩膀,「不是。」

  「我本來以為妳會……」

  「就說了不是。」

  「嘿?暎子竟然會畫凪啊?」跳進話來的小剪很有興趣地窺看著女孩另一半的畫作,惹來後者連連否認,「因為妳跟我畫了一樣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凪沒錯吧。」

  眼看瞞不下去了,垂下雙肩的暎子有氣無力地把自己的作品展露出來。

  果然沒錯,畫的主角是他,怎麼會不是另一個男人呢,以凪對她的理解,自己應該是出現在上面的最後人選才對。

  「是誠士郎……但是我原本不是想畫這個的,一定是和你講了奇怪的話的關係。」越講越小聲,憂愁在眉宇間一閃而逝,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的女孩緊接著甩了甩頭,在畫紙背面重新作畫,「好,再一次!我不會再分心了!」

  「欸?不畫完嗎?」凪顯得有些失望。

  歪了歪頭,小剪好像也很想看到那幅畫完整的模樣,「妳畫得那麼好看,不完成就太可惜了。」

  「小剪說得沒錯,暎子不像容易放棄的人。」

  「是吧,這傢伙一定是特別執著的那一種人,頑固起來就會一股腦做到底,還碎碎念個沒完。」

  「簡單來說就是個老頭子。」

  在兩人很默契的一搭一唱下,暎子停下筆,若有所思地低頭凝視著紙面。

  凪還在觀察女孩的神色起伏之際,小剪陡然就把自己的畫抓在了兩手間,攤開的同時嘴角洋洋勾起,「嘛,不過這樣也好,和我一樣未免太沒創意了!」

  展示而出的畫中,由黑白兩色構成的人兒以靈活之姿曲折著四肢,在色彩斑斕的半空做出驚人平衡,並用後腳跟停住了球。非常規能實踐的超現實姿勢,確確實實是那個體格過人、將一切來球納為己有的男人曾做出的動作。

  而被壓在女孩胳膊底下的畫紙背面,也有著同樣的構圖,唯獨主體色調迥然不同。

  「兩年前凪壓哨拿下反轉分的那一場比賽真的很精彩,是我最喜歡的比賽之一,也是我最想記錄下來的畫面。跟妳隆重介紹一下,這幅畫的名字是『凪在踢球』!是我的得意之作!」

  看了看揚眉吐氣的男孩,又看了看對方的第一張作品,到剛才都愁眉不展的暎子輕輕發出哧的一聲,終於笑了出來。

  「妳也有禮貌一點,明明就還不錯。」展露滿臉昭然的無奈,小剪將畫轉到自己眼前,「而且畫出來就代表暎子也記得那個動作吧?……別再笑了啊喂。」

  「我不是在嘲笑你。小剪還真是狂熱耶,只是忍不住這麼想著。」

  男孩似乎把這視作理所當然的誇獎了,凪瞧他驕傲得壓不住唇瓣的弧度,不諳美術的他這才從那毫不起眼的筆勁之間感受到了一股張力。

  如初見面時所言,小剪真的是一路看他踢球過來的,簡直認真得──

  「我可是世界第一的那種啊。」小剪把他的想法接了過去。

  「過度自信這種地方就別向誠士郎看齊了。」

  朝向暎子的那側紙面,尚有不成形的色團,看來這個男孩還有其它想畫的東西。短髮的女孩弭平彎起的眼角,陷入片刻沉默。

  「會不小心畫成這樣……大概就像小剪說的,那場比賽很令我印象深刻吧。」沒把凪全無掩飾的驚訝納在眼底,她續道:「但我沒打算把這幅畫畫完,對不起,我也和小剪一樣,有想畫出來的東西。」

  腦袋往肩頭聳起的那側微微傾斜,暎子朝兩人苦澀一笑,歉意很是懇切。

  「幹嘛道歉啊?」疑惑瞠眼的小剪先凪一步開口。

  「因為你們不是想看嗎……特別是誠士郎?」

  「我是那麼講過沒錯。」凪點了下頭,「但這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暎子自己有想法的話,我也不會多說什麼就是了。」

  「凪這傢伙只是虛榮心過剩而已!妳不用太照顧他,凪看到我的這張畫心裡就開心得不得了,晚上大概會睡不著吧。」無視往自身扔來的眼刀,小剪狡猾微笑,「想畫就畫啊,反正是妳自己想做的事,我也勸不動妳,頑固的暎子。」

  「聽起來好奇怪,你又在嘲諷我嗎?習慣很差耶。」暎子面露戒慎地瞟過去。

  「我沒有,妳才不要老是冤枉我。」

  女孩忽然跳起來,指著雙手舉成投降姿勢、臉上卻不見絲毫歉疚的同儕,「啊!又是這個表情,這個動作!跟誠士郎一模一樣!」接著揚起笑容大喊:「一樣討人厭!」

  「你們兩個,這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啊。」

  臉色老早就沉下來,凪還想出聲駁斥,看面前兩個孩子一來一往地鬥著嘴,鬧得歡快,鬧得不計前嫌,最後懶了,也就罷了。

  剛化為人型不久、對世上許多事物都還蒙昧好奇的小剪,以及個性與夢想所含的浪漫不等量、似乎對他有所隱瞞的暎子,年歲看著相彷的雙方湊在一塊兒,不論兩人相似相違處能引起共鳴與否,說不準會擦出什麼料想不到的化學反應。

  也許,倆孩子更能貼近彼此的頻率吧。

  而且用不著自己插手,這樣也挺好的。

  暗自下了結論,作為話題本身的青年內心卻冒出新的疑問:就是怪了……這兩個人小鬼大的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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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4-3-21 23:3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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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夕陽滔滔地淹過半身高的鐵柵欄,將周圍植有幾棵花樹的寬闊庭園渲得融融似水。

  等待晚餐的時間裡,孩子們正精神十足地進行著躲避球對抗賽,已能習慣這種氣氛的小剪也不例外地投身勝負當中。

  長期作為盆養植物,僅從轉播影像中一窺世界前鋒盤起球來的身姿,小剪平時幾乎沒有什麼運動習慣,更別提躲避球這種需要高度團隊合作的活動;縱使如此,天生卓越的運動細胞依舊令他在動作生澀之餘,擁有出眾的平衡感以及出奇敏捷的反應,自然也就在交鋒過後,憑藉大膽的攔截、反攻屢屢贏得同隊的滿堂彩。

  他一開始倒也沒有拚盡全力,就想替適才被淘汰下場的燈里雪個恥而已,豈料越打越起勁,好片刻後,比賽已進入了左右輸贏的下半場。而敵對裡正有一個最看不慣這種情況的人在。

  砰地一聲,眼見又一個隊友被對面的「間諜先生」打下,身材比同齡高大上一些的平頭男孩怏怏不服地拉嗓道:「啊啊!搞什麼,他可是間諜耶,你們別都靠著他啊!不過是超過兩分就得意成什麼樣了!」

  「可──是──小剪是真的很厲害嘛!」率先跳出來的是領先隊的活躍球員──因頻頻跑動而大汗淋漓的泉奈,她聲形並茂地揮舞臂膀,兩側高繫的雙馬尾隨之活潑跳動,「皓太剛剛有看到嗎?就像這樣喔,砰,咻咻,然後砰!就打到了!」

  和小剪同隊的其他孩子紛紛幫起腔來:「是啊,小剪真帥啊!咻咻的,球就停住了,像是被吸住一樣!」

  「而且我們和皓太本來就不是同一隊呀!大家說是吧?」

  「嘿嘿,這樣說不定會一直贏下去喔!」

  小剪沒對其他孩子的歡呼聲多做回應,只眉鋒輕跳,誇耀一般地朝皓太挑起了左邊的嘴角。

  而旋即拉住被此舉惹得橫眉豎目的男孩,一如既往地是那個短髮如墨的女孩子。

  「別攔我!暎子也看到那傢伙的表情了吧,他在瞧不起我耶!」

  「啊、嗯……」似有些為難的暎子眉間微蹙,「皓太應該不想要因為犯規而下場吧,我們還落後兩分,得加把勁才行喔。」見同儕滿臉納悶,她指了指那條粗劣剖開地面的白粉筆線條,「說的是你差點越界的事情。」

  皓太立刻像是被電網擦到一下地整個人往後彈,「哇啊!好險!……可惡你那又是什麼表情啊?」

  游刃有餘地捏住下頷,小剪盤算著再說些什麼來激早已牙癢癢的對方,但單邊瀏海被叉字髮夾固定住的女孩正從對面安靜地盯著他,盯得意有所指,沒弄懂暎子怪裡怪氣地想表達何事的小剪,最終只是朝著女孩吐了吐舌頭。

  氣氛再度蒸騰起來,接下來的比賽裡,皓太的全程盯防可說是哨音吹響以來最咄咄逼人的一次。




  「啊,小剪!」

  有些距離的滑梯旁有人影在向他揮手,甫跨出邊線的小剪於是慢悠悠地踩過逐漸濃厚起來的黃昏,和理著平瀏海的男孩一併偎進颯颯作響的樹蔭裡頭。

  「比賽,很精彩,小剪……很厲害!」

  燈里靦腆地低下頭去,斟酌好半晌,還是抬起臉來把後半句話說完。

  「欸、嗯……」迎上男孩親近的目光,小剪略感驚喜地摸了摸後頸子,「不過我沒能夠打到最後,太注意那個傢伙的動向就疏忽了另一邊,沒想到淘汰我的會是暎子,真不甘心。」

  「暎子本來就很擅長這種活動,學校運動會也是,拿了很多獎狀喔。小剪不用灰心,你真的很厲害了!」

  「燈里在安慰我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男孩忙搖手,「我沒有,是實話……!最後那一球太難躲了!」

  伸了個懶腰,靠住樹幹休息的他微微昂起臉,從容地露出得逞的笑容。因為方參與了一場賽事,總是習慣將風衣拉鍊拉到領口的小剪此時只穿著素色的短褲及上衣,顯得難得輕鬆。

  「知道、知道啦,我在開玩笑。雖然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遊戲,但我明白你說的是事實,暎子的動作絕對不只是熟練而已,皓太那傢伙纏人的程度也蠻厲害的。」一個行動得不著痕跡,一個怎麼甩都甩不掉,「話說回來,你一直都有在看啊,明明淘汰就可以休息了?」

  放下心來的燈里應聲,盈盈笑意彷彿被微熱的風撩起般緩緩於他的臉龐綻開。

  「因為一開始就下場了,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場上的小剪很認真,很開心,亮晶晶的喔。」

  和被同隊的人類孩子簇擁著喝采比起來,燈里的聲調實在柔軟得毫無力道可言,然而,卻是那樣的話語讓小剪心底莫名踏實了起來。這種感受很奇妙、很溫暖、很好。

  他很喜歡,這種……據說稱作朋友的感覺。

  「小剪說了什麼?」

  「嗯?我有說什麼嗎?」向晚的風搖起滿樹瑟瑟,不遠處孩子們輸贏未曉的遊戲仍恣意喧鬧,他並不覺得其中有著自己的嗓音,「是你聽錯了吧。」

  燈里不說話,只任風颳亂髮尾,笑得恬靜。

  小剪沒想追問到底,回想起來,這男孩總是眉眼微彎,溫和的性格使他和群體間的打鬧了不相干,相處這不長的一段時間下來,也從未像暎子那樣泰然自若地以挖苦他為樂,若要說最明顯的表情變化,就非屬初次見面的那次了──

  比起一聲聲嘹亮的「叛徒」,縮在凪身後的男孩彼時所發出的微弱嗚咽聲,在他的腦海裡響盪得更為深沉,也更為刺疼。

  ……又來了。

  和那時候一樣,心底漫過一股很奇怪、很不暢快的感覺。

  唯一不同的是,那份無所適從的鬱悶已不再縛綁著他的胸口。曾作為仙人掌生活的男孩現在了解自己當時為何會浮躁得近乎動氣了。

  如果依暎子所言,無故被爭鋒相對所感受到的滾燙情緒是憤怒,那麼,現在胸腔內這空落落的、教人坐立難安的感覺,肯定就是……


  突兀地,凪誠士郎那天猶如無意的疑問浮現在回憶當中:「那天看你們處得不錯,是好朋友?」

  朋友,我跟他……小剪記得自己是這樣回覆的:他會和我做朋友嗎?

  而凪仍雲淡風輕,「小剪覺得會就會啊,還是說,你不想?」

  不是的,不是這樣。他並不是不想。

  燈里是很隨和的、不曾苛求過誰的一個孩子。但仗著對方寬厚的包容而默認彼此的交情,對傷害視而不見,甚至繼續一廂情願地談朋道友,這他怎麼也撐不起臉來說願意。

  不是小剪,是燈里想不想的問題。

  那傢伙太溫柔了。


  「燈里。」在思緒歸位之前就開了口,盤腿而坐的小剪筆直地望著身旁的男孩,「對不起。」

  說得誠摯,說得坦白,沒頭沒尾的致歉,對此燈里僅平靜地睜了睜藍靛色的眼睛。

  「小剪是在說比賽沒能打到最後的事嗎?是一場好比賽,我看得很開心,所以……不是嗎?那是指來不及替我擋球……」

  「不是那個。」

  這下燈里才狐疑地歪過了頭。

  親手打定的主意就不會退縮,因此小剪沒有多作停頓便說:「上次讓你被皓太他們針對了,對吧,我是為了這件事和你道歉的。」他一字一句都篤定且具有重量,「把你牽連進來,抱歉。」

  「咦……」燈里有些愕然,「小剪為什麼突然講這個……?」

  「因為很不暢快。」答案來得很快,「當然他們針對你這點我也覺得不爽,但是在那之前──『有錯就要好好道歉』,玲王這麼對我說過──是我的關係才害你被波及的,我要為自己的錯誤向你道歉,我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緩緩眨了下,又眨了一下眼,燈里似如不是很明白,「沒關係的,小剪不用放在心上,因為我們是朋友……」

  「我的在意是出於朋友的身分。」

  見神情茫然的對方張了張嘴,最後選擇闔上,單手向旁撐的小剪傾身拉近彼此的距離。

  「雖然對交朋友這種事情還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如果燈里那時也和我有一樣的感受,未免就太難受了。」他伸出手掌按住胸襟,「因為是這樣子的在意所以更要說,我是這麼覺得的。」

  那雙釉綠色的眸子倒映著樹梢之外的軟紗似的橘紅晚霞,饒是向來犀利的目光與義正詞嚴的口吻,此時由逆著落日的男孩看來,都少了幾分尖銳。

  小剪說的不是什麼一時興起的謊言,是真真切切的、抒自胸臆的實話。

  不需要什麼證據,燈里就是知道。

  「嗯,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皓太那天講的話確實讓我有點介意……這樣的話,我也要和小剪說對不起。」得到預料中的反應,他同樣報以注視,「那時候我太害怕了,沒有出來替你反駁那些罵你的話,對不起。」

  小剪彰然一愣。

  「這點事,你根本不用跟我道歉啊,又不是燈里的錯。」

  「小剪現在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了喔。」

  「哈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突然那樣看我?」

  沒想到燈里指節輕靠唇瓣,呵呵地笑了出來,「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不過……我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再勇敢一點,像奈奈和暎子那樣,將自己想講的話坦率地說出來……」

  「燈里這樣就很好了啊,你不用強迫自己跟她們一樣。某些方面也絕對不要向她們看齊,我認真的。」重新坐回正位,稍側著身的小剪以抵住大腿的左手托起臉頰,隨後半垂著上眼瞼的視線掠過斑駁樹影,往貌似快要落定大局的球賽晃去。

  「是這樣嗎?」燈里也循著他的方向遙眺,「我倒是覺得,她們兩個非常閃亮。」

  人數已所剩無幾的場上,兩個女孩身手矯健地活躍著,縱使兩邊隊伍來往拉鋸,孩子們還是無關勝負地玩得十分盡興,輸贏的糾葛,興許在等會兒晚餐過後就會被拋諸腦後了吧,然後明天,曾經的敵人又會組成比肩的戰友,而昨日的夥伴會成為最棒的勁敵。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燈里所認為的耀眼何在。

  那麼,小剪自己想要變成什麼樣子呢?所謂「想要」,會和那個叫做夢想的東西有關嗎?

  他依然沒個足夠清晰的想法。

  「你的眼光真奇怪。」

  「要說欣賞,小剪也是我看齊的對象之一喔。」

  指尖恰巧壓住上揚的嘴角,並不自知的小剪雙頰都被斜陽裹得紅通通的,扭過了臉,微微瞇起的雙目卻瞅向同儕。

  「啊啊,就是這樣,叫我來說的話,燈里,你就是太溫柔了。」

  「溫柔的是特地和我道歉的小剪。」

  「算了吧,我對那種形象一點興趣也沒有,你自己留著就好。」他脫力地擺擺手,怎麼也裝不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了。

  不過老實說,他還蠻喜歡的,這種……和人類小孩、不對,是和燈里,認可為彼此的朋友的感覺。

  誰知道呢,或許不是燈里想或不想、誰先誰後的問題,又或許打從一開始,小剪就下意識地把思考基準劃進「友人」的範疇之中了吧。

  「有把在意的事情說出來真是太好了。」

  「嗯?小剪說的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他想了想,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字面上的意思。」

  淺淺微笑,男孩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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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4-3-28 2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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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對了,凪呢?我看到他剛剛跟你在一起?」

  扎眼的瀏海隨動作掃過鼻根,被搔得有些癢的小剪晃了晃頭,隨興讓風把前髮往後梳開。

  燈里伸手指向拉門半敞的教室,「是笨蛋叔叔來找他……他們好像認識的樣子。」

  「認識?誰啊?」

  二度和男孩確認是不認得的人物後,小剪腦中浮現不久前白髮青年倚在樹旁、懶洋洋得要睡著的模樣。那種狀態的凪誠士郎是沒有移動能力的,會跟那個人走實屬稀奇。

  「說不定是偷偷跑去食堂了,或者躲在空教室裡休息。」選擇性忽視凪被早紀老師叫來的本意,嘀咕道的小剪忽地眼神一暗,「……如果是我想的那樣,不會這麼沒動靜才對。」

  「嘩!」

  「哇啊啊!」

  突來的大喊,不僅驚呼出聲的燈里,就連小剪也被猛然嚇得渾身一震。

  女孩笑吟吟地從樹幹後方跳到兩人面前。

  「奈奈,妳怎麼會從那裡……」

  「因為我被打下來了嘛,哈哈!」衣衫玩得髒兮兮的小日向泉奈雙手叉腰,說得很是樂觀,「小燈很早就被淘汰,所以我連同你的份一起努力了。嘿嘿,待到最後關頭的奈奈很厲害吧!下次小燈要和我一起活到最後喔!」

  「那比賽……」

  「比賽很好玩。啊!對了,你剛剛被打中的地方還會痛嗎?」

  直接跳過戰況,儘管燈里以搖頭來回應,泉奈依然在男孩面前蹲下了身,待後者慢吞吞地拉開袖子,她立即湊近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左上臂。

  「嗯!奈奈看不出個所以然!我帶小燈去找保健室姐姐好了?」

  完全不給對方反應時間,女孩腳尖觸地轉了半個身,將不寬的背脊正對著燈里,雙手朝空氣掂了掂。

  意識到這個舉動含意為何的燈里剎那刷紅了臉。

  「等、等一下,奈奈!妳在幹嘛……!」

  「看就知道了,背你去保健室呀。」

  「我可以自己走。」眼神開始飄忽的他有些結巴,「啊,我也不痛,會給保健室姐姐添麻煩的……」

  「哎──?有什麼關係嘛,以前不都是這樣背的嗎?小燈很輕,奈奈一定背得動的喔?」

  「妳說的是幼稚園的事情了……!而且……」

  無處安置的目光左右游移著,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地,最後落到了小剪的身上。

  身為徹頭徹尾的狀況外者,小剪本就不想介入這對青梅竹馬間,但泉奈的視線一併投過來之時,他才臆測燈里也許是在顧慮他。

  男孩的臉頰是緋紅色的,小剪認得這個表情。

  站起了身,他拍了拍短褲上的沙土,「我先去找凪,就不打擾你們──」

  「奈奈也背得動小剪喔!要試看看嗎?」亞麻髮色的女孩倏然自薦。

  「咦?」「哈啊?」

  同時發出疑問的兩個男孩不約而同地望向飛快站穩腳步、甚至將手臂曲折成展示肌肉的姿勢的女孩。

  不不、絕對沒辦法的。小剪面露質疑地凝視著泉奈單薄的手臂……不對,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

  「來吧!」

  「我不要,丟臉死了。」

  「呼哇!被冷淡地拒絕了!跟暎子說的一樣難搞!」

  個性樂天的泉奈似乎沒有因此被打退,笑得更開懷了;反而是想給對方難堪的小剪鐵青了臉。

  「真是幼稚。」

  「嘻嘻,因為奈奈是小孩子,你也是呀!」

  「我才不是小孩,別把我和妳混為一談……」暗自撫平突突跳動的眉尾,無力辯駁的他轉問道:「不過我們也才共事過一場比賽,妳竟然會記得我的名字。」

  「是暎子告訴我的,她說有個綠色頭髮的奇怪傢伙,看過一眼就會知道是誰喔。」

  「她才是那個古怪的笨蛋。」

  「而且奈奈也記得喔,小剪上次做的那個,被踩扁的哥吉拉!超級、超──級帥氣!」

  啊,慘了慘了,這傢伙的眼睛放出光來了。別一臉興奮地湊這麼近啊。

  悄悄往後退半步,臉色已沒有一絲起伏的小剪兩手插在口袋裡,撇開了眼,拒絕正對過於熱情的……崇拜?罷了,他一點兒也不想深究,這女孩八成是他應付不來的那種類型。

  「我也想像小剪一樣變成抽象派藝術家!好,決定了,你來教奈奈捏黏土!從今天開始小剪就是奈奈的師父了!」開朗地高聲宣布,笑容燦爛的泉奈一併拉起燈里的手腕,舉高過頭,「當然小燈也一起!我們是徒弟二人組!」

  「咦?我也是嗎……」

  「什麼跟什麼,這種異想天開的頭銜我才不想要。」

  「──喔?那你想要什麼樣的頭銜?」句尾上挑的語聲乍然闖入三人之間,「我想想,『得意忘形』怎麼樣?蠻適合你的。」

  這次確切地接收到來者之惡意,沉下眉宇的小剪機敏地迴過半身,將兩個孩子護在胳膊後頭。

  皓太正氣勢凌人地環著胸,咧開的嘴角中滿是嘲諷。

  「剛剛不是很厲害嗎,當作自己是王牌了?跟你同隊真倒楣,因為最後還是我們這隊獲勝呢!」

  「那是因為──唔、唔唔唔!」

  嘴巴被燈里馬上摀住的泉奈插話失敗。

  「誰輸誰贏我根本不在乎,勸你少糾結在這種無聊小事上。」

  「無聊小事?口氣可真大!是說,我以為你上次被打過後就回家哭著找媽媽討抱抱,學了一次乖呢。」平頭男孩皺了皺鼻頭,「看來你爸媽不僅沒教過你道歉,連基本禮貌都沒有啊,臉皮比大象還厚的間諜先生!」

  「不要那樣叫我,說了我有名字的啊。」嗓音隨之冷戾下來,不打算迂迴的小剪向前逼進了一步,鄭重地糾正:「我叫做小剪,這是凪替我取的名字,好好叫!」

  和那天一樣,他感覺皮膚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急遽加溫,翻滾著,沸騰著,細細密密地將水花燒得金紅,並噴濺成猶如針雨般的、肆無忌憚的刺疼。

  思緒纏結成混沌一團,黏稠的灼熱感麻木了所有感知,他從未如此清晰可控地描摹出這種的情緒,現下一刻,小剪知道自己非常地生氣。

  所以,當拒絕收斂的皓太再度擺明著往他的痛處戳的一霎那,天性不屈的男孩出手了。

  拳頭又直又猛地落在皓太的左頰上。

  向後翻飛,狼狽地半伏於地,男孩的表情由驚恐轉至不可置信、再轉至盛怒。

  「你、你打我?」

  小剪收回出拳的姿勢,轉了轉手,冷道,「上次先動手的不是你嗎?我們彼此彼此而已吧。」

  皓太自然是不可能單方面受氣的,只見男孩氣一吐,步伐都未踩穩,便一股腦地掄起手向小剪衝來。

  不過,太低,實在是太低了。

  在那只拳頭後拉蓄力的瞬間,小剪右腳跟一蹬,輕易就往左閃過了對方的直線攻勢。再怎麼沒打過架也看得出來,身體壓得過低的皓太是不可能擊中他的,那傢伙根本連重心都來不及收回……

  不對!

  撲空而即將摔跤的當下,那男孩竟然強行扭轉腰背、改變平衡,硬是蠻橫地跟了上來!

  小剪瞠大了眼,眼睜睜看著如慢動作滯空的一切,皓太的拳頭沒有任何刁鑽的切入角度,全身上下也都充滿了破綻,可就是這一出其不意的大膽賭注,鬆懈在餘速裡的小剪全然無力反應,最後,由徐轉疾地,朝自己面上破空而來。

  他先是感覺到砂礫擦過下臂與膝蓋的刺痛,顴骨處才傳來火辣辣的、浮腫一般的疼。

  撐起上身,下意識伸手觸碰傷處的小剪倒嘶一口氣,驚魂未定地望向同樣跌得很重、此時已飛快爬起的皓太。

  「呼、呼……怎麼樣啊,這下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論打架這裡沒人可以贏得了我!更不用說是你這個、呼、只會耍小手段的傢伙……!」男孩抓著挫破的手肘,勘勘提了提唇角,「我這個人很簡單,只認同足夠強大的傢伙,臨陣脫逃的你、呼……是沒辦法理解的吧!哈哈,因為你很弱小啊……!」

  「呵,弱小嗎……」拄著單膝起身,小剪俯下臉,手臂隨動作自然垂擺,「皓太,你不知道吧?沒有親眼看過吧?……所謂真正的『弱小』是什麼樣子。」

  「啊?我當然看過啊,就是你現在的模樣不是嘛!」

  「現在的我?真可惜,並不是。那你一定也不曉得真正的『弱小』是什麼感覺吧。」

  參差不齊的蔭影凌亂著煙綠的髮絲,他站在光線近乎融弭的邊界,任由晚風習習來去。

  抬起的目光掠過躲在樹後、注視著這裡的燈里與泉奈,絲涼似玉的語聲停落,而後猶若無風自墜的落葉,定於忿怒的男孩身上。比起黯淡自憐,那樣的目光更像是於心了然後,平靜得掀不起漣紋的一泓草塘。

  「需要別人的照顧才能活著、獲得關愛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看著一切……這種無助的、脆弱的感覺,我忍受了不曉得多久,比誰都還要清楚。所以……」

  已經不是那個沒有能力付出、只會造成負擔的小剪了。

  將水面終得吹皺的風動,是暮靄瀲灩之中,一個男孩不再毫無溫度的微笑。

  「所以,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弱小。」

  那雙湛然得不容半毫虛偽的綠眸,除了漫天彩霞以外,彷彿還懷揣著另一種爛漫的、暖融融的光亮。

  怔住少頃,平頭男孩也笑了。

  「啊,是嗎,是嗎。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謂的強大吧?」這一回,笑得饒感興味,「我是不知道你之前經歷了什麼,但是,自己究竟有多弱,你好好體驗後也該有個底了!」

  指關節在交疊的掌中喀喀作響,皓太左右活動著頸部。決鬥必非單方的欺凌,因而待雙方有共識地對上眼,他便欺身如虎衝刺而來。

  自尊心強的小剪起初也是想辯個高下的,然而不怯於正面迎上的這一刻,勝負於他,確實是沒那麼重要了──因為在明天過後,比起過程所得,勝敗之差不過是空乏的名份而已。

  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對吧。

  而現在、現在──是啊,好不容易,現在的他──小剪已經有能力去履行約定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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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4-4-4 22: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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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小剪記得,凪和玲王曾經吵過一次不算小的架。

  那是出身白寶的少爺退役之前的事情。

  獨自待在家中、沒有被託付給老婆婆的小剪,其實並不清楚聯賽期間他們起了什麼衝突,但他深刻記得,賽後回到神奈川市郊住處的兩人少見地不發一語,並且第一次在一個屋簷下分了房睡。

  好一段時間裡,過了熄燈時分,凪誠士郎都會從臥房出來,隻身窩在昏暗客廳的沙發上,憑著茶几旁落地的燈光打起手機遊戲,直至深夜。

  小剪知道他本就不是什麼準時上床的人,不過這夜熬得實在太過了,螢幕閃爍的藍光在照明不足的室內空間裡頭宛如一把寒刃,凜然朝小剪直剖而來,眩得邊櫃上亟需光週期平衡的小仙人掌是整晚難以成寐,遑論凪誠士郎那對被冷光映亮的、爬滿血絲的灰色眸子中,流淌的又是多易碎的落寞了。

  簡直就像是希望有人可以注意到他這個過分任性的舉動,放軟心防而前來給予關切似的。

  真是幼稚,無可救藥地幼稚。當瞥見凪的手機畫面大多是平時根本沒興趣的國際新聞,小剪終於忍不住如此暗忖道。

  可他終究只能默默看著,心裡悶悶的,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御影玲王則恰好相反,賽期的空檔幾乎全被塞滿了或公或私的行程,小剪不曉得他是打算藉由忙碌來轉移注意力,抑或減少和凪誠士郎的獨處時間,反正即使是在家的日子,往常習慣在沙發閱讀的玲王也都埋首書房,極少跨入客廳裡頭來。

  唯有幾次清晨,比昔日都起得要早的玲王會趁著整座城市安然沉眠之際,將小剪一併帶到陽台上透透氣,然後倚著欄杆,眺望初醒的旭日替平房與原野捻亮一簇簇薄金色的火炬,朝霧頓時瀰漫如紗。

  這樣朦朧且靜謐的景色對小剪已是屢見不鮮,所以,他注目的是身邊的青年:鬢髮飄逸,眼神無焦,因四下無人而盡顯悵惘的、得以卸下偽裝的御影玲王。

  玲王的短眉擰得很輕,攥起的手卻沉重,一個人的時候,他會說很多不能對其他人坦白的心思,也許是委屈,也許是自責或懊悔,而小剪就在旁靜靜聆聽,太過複雜的內容、深奧的情緒未必能全捋個明白,不過,他也就只能暗暗聽著,想問,也沒辦法將內心的疑惑述諸話語。

  這種感受相當奇怪。那段時間的天氣分明乾燥而晴朗,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根部浸濡於腥臭濕土當中,身體正一點一點腐爛的感覺?

  重要的人們就在眼前因彼此痛苦,身為最親近他們的存在,居然一點簡單的忙都幫不上──原來他真的任何事都辦不到,這一個事實,讓小剪不知怎地感到非常難受。

  因為他很「弱小」。

  弱小得無法為珍惜的人付出,弱小得無法自己選擇生命的去留……







  猛然一陣天旋地轉,閃了神的小剪被一拳撞翻在地,猝不及防地,有人逕自朝無所防備的他身上跨坐上來。

  肚子被重重壓住的瞬間小剪就想反擊,然而居高臨下的男孩快他一步,搶先就把意欲襲擊的右拳給牢牢箝住,緊接著是另一手。

  「哈!早就跟你說過了,你要打贏我還差得遠呢!」不顧自己臉上掛著幾道擦傷,皓太自豪道:「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只會誇大話,打架卻很弱的那種類型吧!看來你還是比較適合當偷偷摸摸的間諜!」

  「間諜、間諜地叫,煩不煩啊……啊啊,那麼你這傢伙肯定是和我相反的類型。」見對方狐疑地皺起眉,小剪勾起陰冷的笑,「打架很厲害,但腦袋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會一個勁兒往前衝,連別人名字都記不住的那種類型啊。」

  「你……!」

  咬牙瞋目的皓太鬆開手,重新握起拳頭揮來,而也是這一鬆動,讓原先動彈不得的小剪得以出手阻止他的意圖。

  「唔!可惡!竟敢說我腦袋空空,你跟我道歉!」

  「欠別人一句對不起的……是你才對吧。」

  「還真是狂妄,我是不會向你道歉的!不對,為什麼我要說對不起啊!」

  「因為那可是凪替我取的名字啊,不准你看輕它!」

  小剪的語尾開始顫抖,五指開始泛麻,要抵擋住果然還是太吃力了,但那道不甘示弱的逼視當中並未顯露任何可侵的軟弱。

  皓太下壓的手勁逐漸加大,好似還沒傾盡全力。

  「哈,我一點都──」

  「『一點都不在乎』,早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就算了;但是,你傷害燈里這點我會跟你拚命到底。」絲毫不像落於下風時的口氣,綠髮男孩的眸光愈發深邃,「和我不一樣,燈里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夥伴,是很重要的家人吧!既然如此,就別隨隨便便用『叛徒』這種傷人的話針對他啊!」

  「啊?你懂什麼?那不過是我們平常開玩笑的方式。」

  「是啊,我不懂。我只知道讓人不舒服的玩笑,就算是對最親密的家人也不可以開。」

  「唔……!真多事啊!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對朋友的事撒手不管讓我感到很不暢快。就像皓太珍惜著這裡的夥伴們,我也有我自己重視的、絕對不能妥協的事情──!」

  明顯感覺對方卸下大半力道,小剪驟然雙手猛力一推!不是選擇脫身,而是藉機將大意仰翻的男孩反制在地。相同的對峙姿勢,情況翻轉。

  唯獨此時,皓太已不像剛才那樣滿腔怒火了。

  摒棄揮拳的念頭,小剪轉而揪起他的領口,直勾勾地在一指之距看進男孩有些恍惚的眼瞳裡頭。

  「所以,道歉。」他低聲吼道,「跟燈里道歉!」

  欲言又止的皓太眼光閃了閃,然後慢慢地挪移,小剪知道,那個方向是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孩所在的位置,也知道燈里一直看著這兒。

  或許和他這個外人沒關係,不過他與燈里認定為友,而皓太、以及育幼院眾多孩子是燈里的家人,獨一無二的關聯性,這樣就足夠了。

  已無反擊之意的男孩,緩緩敞動雙唇……

  「真是的,你們兩個──!」

  下一秒,小剪忽然被一股不容拒絕的力氣拔離地面。

  「怎麼又打起來了哪?老師不是說過要好好相處的嗎?」

  不由分說地擋入兩個孩子之間,來者是微微喘著氣、辮髮有些鬆散的早紀老師。

  「皓太!你忘記老師上次跟你說過的事了嗎?很生氣的時候要先做什麼?……還有小剪也是!打架是不對的行為,會傷害到別人,也會讓自己受傷的哪,有什麼誤會的話,我們好好討論就好了哪!」

  早紀向來待人溫婉,言行儒雅,小剪還是第一次被她這樣一針見血的指責,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落地之後,他發現育幼院大部分的孩子都圍在四周觀望著,其中也包括了暎子,她站在比人群更靠近這裡的地方,面色凝重地緊抿著唇,大抵是她去通知早紀老師的吧,也是在這時,小剪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才遲鈍地灼痛起來。

  總覺得胸口酸酸的,和不甘心好像是不同的情緒。

  「好了,停戰!打架到這裡就結束了哪。」早紀嚴肅地擰起柳眉,「老師現在還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你們各自的想法,所以等下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老師,可以嗎?」

  待雙方都愣愣點頭,身上圍裙沾染髒污的女子蹲低至平等高度,攙扶仰躺的那個孩子起身。

  「皓太,站得起來嗎?小剪呢,沒事吧,可以走嗎?」一左一右地,牽起兩個男孩的手心,「現在兩個人都保持安靜,乖乖跟老師走,有什麼話我們擦完藥再說哪,好嗎?」

  前往保健室的路上,小剪始終伏垂著眼,直盯著被早紀老師穩穩握住的那隻手,及至感受到一股令人不自在的奇異熱意在耳畔蔓衍,方抬起臉轉向來處。

  碰巧撞上的那道視線旋即就調了開來。

  皓太顯然在看他,暫且不論這傢伙假裝沒事的技巧笨拙到了極點,小剪現在誠然沒有力氣再跟他交手了。算了吧,他想,叫囂也好,記仇也罷,就是這種亂七八糟的打架別再來上一次了。

  這一次,可沒有玲王會再替他敷藥了啊。







  手臂、小腿、臉頰……沒有被衣物包裹住的地方都帶了或多或少的擦挫傷,小剪盯著那些傷口被一一擦拭,接著是烙鐵般的消毒藥劑、黏糊糊的膏藥、潤濕過的冰涼紗布……

  「這樣就好了,雖然看著很多但傷口都不深,問題不大。」黛青的細長鳳眼半瞇,髮亦同調的保健室姐姐冷淡嘆氣:「回去是一定會痛的,沒辦法,誰叫你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雖然凶巴巴的,但小杏姐姐是在擔心你唷,小剪。」早紀說。

  「對對對,我就是凶巴巴姐姐,隨妳要怎麼解讀。」她不以為意地擺一擺手,「記得叫帶這孩子來的那傢伙換藥,不然我可頭大了。既然照顧過小孩,換藥這種白癡都具備的基本技能他應該會吧?」

  「姆嗯,我會再叮嚀凪先生。謝謝妳哪。」

  正如打理得一絲不紊的外表,身披白袍的女子收拾起器具同樣乾淨俐落,不一會兒便拉上門出去,將診療室一隅留給了早紀老師與孩子。

  以指背扶了扶細框眼鏡,早紀收起笑意,垂墜至兩張椅凳之間的淺粉色布簾被拉開,兩個男孩隨即無隔障礙地並肩而坐。

  「好了。」她以嚴肅而不過於苛刻的語調問,「現在,誰要先來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哪?」

  看著皓太歪著嘴撇開臉、一副自知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左右臉頰各貼了塊紗布的小剪主動舉起手。

  「我來吧。」他一貫地平淡,「其實是上次──」

  「等一下!」

  和小剪相比只有少處掛彩的男孩倏然喊道,並且向他投來平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

  「……我先說。」百般糾結地撬開嘴,皓太連眉頭都緊扭在一塊兒,「早紀老師,還有……小剪,讓我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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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2024-4-11 21:4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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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一朵、兩朵、三朵……

  啊,黏在一起了,變成兩朵……看起來好像番茄口味的棉花糖。

  肚子好餓。

  玲王應該在公司忙,還沒吃飯吧。小剪呢,不曉得他餓了沒有……啊啊,受不了了。

  「好久啊,還沒找到嗎?」

  慵懶瞇眼,凪誠士郎有些不耐地抱起胸。

  他前方是一名有著長短不齊的黑髮、一身乾淨白襯衫的年輕男子。此時男子不知道正尋覓著何物,半彎著腰,將公事包駝於背心,沿著藉玻璃落地窗和戶外分隔的長廊一路鵝行。

  聞言,那人立即直起腰背,挾著眼刃猛然回身──

  「嗚哇啊啊啊啊!」

  霍然整個人又軟了下去,凪漠然看著他萎靡伏地、全身顫抖並不斷發出哀鳴的樣子,無言地遞出同情的眼神。

  「嗚噁,嗚嗚……我的腰……」

  「陪你找東西實在太無聊了,我要走了。」

  「嗚、你要是把我丟在這裡的話……等、等一下哪,別走,聽我把話講完!凪誠士郎!」

  男子驚慌抓住他的褲角,一個劇烈動作的下場就是後腰肌肉又活像被撕扯開來,他只得再度癱軟,眼角含淚,額頭都貼到了地板上。

  凪對他投以冷目:「你真的是一個很麻煩的傢伙。雖然不是很想聽但你快點把話說完,我要去找小剪了。」

  「你要是、嗚嗚、把我丟在這裡,就休怪我無情……哼、哼哼哼,我剛剛就跟你說過了吧,我手、手上可是有你的把柄哪……」被冷汗浸溼的幾綹髮絲滑過他輪廓清爽的臉前,那抹辛苦的邪笑逐地變得扭曲,「那些照片流出去會很不妙吧,你的名譽和大好前程都會毀掉的哪……哼哼,怎麼樣哪?很可怕吧?很絕望吧?所以你還是乖乖、嗚、嗚噁……」

  「你看起來才是『不妙了』的那一邊啊。」見他又抱肚乾嘔起來,凪聳聳肩,稍微遲緩地歪過頸子,「嗯──你說的那些照片流出的話確實挺糟糕的,不過,那其實是在虛張聲勢吧。」

  「什、什什麼哪!我才不是虛張聲勢!」

  「你一副就是手上沒東西的樣子,手機不見?誰相信啊,拿不出證據又長得沒什麼說服力。」

  「咕嗚!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批評別人的長相未免太沒禮貌了,我就是要讓你相信才在找手機的!」外貌實為體面的青年慍怒地瞪大一雙茶色的眸子,「不然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才每天來這裡堵你的哪?」

  「每天……作為粉絲你還真是瘋狂,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有著特殊口癖的男子還給他兩眼無奈。

  「總覺得被你翻白眼特別受傷。」

  「咕……!」

  血條已自損得見底,又被凌厲的發言這麼一暴擊,男子這下連精力值都要滲紅了。

  公事包拋在一旁,領帶翻飛,他面部朝下,鬈髮亂糟糟的,聲音全被罩在圍起的一對臂彎內,彷彿是什麼來自地底的怨靈。

  「嗚嗚嗚……我對不起老姊,對不起在天國的老爸……抱歉做人失敗的我就是這麼沒用哪……」

  「……唔,好吧,就再一句話。」這是凪誠士郎所能想到的,使對方免於瀕死的唯一妥協,「聽完你最後一句遺言我就真的要走了。」

  吸了吸鼻子,黑髮的年輕男子先是神態呆滯、詫異地看著他,然後,礙於所剩無幾的對話額度,而宛如某種四腳野獸地發出逞凶鬥狠的低鳴。

  太好了,終於成功堵住那張講個沒完的嘴了。凪暗自竊喜。

  身為體育圈知名人士,凪誠士郎算是接觸過不少採訪記者,大至跨國媒體,小至日本國內私人報社,因此在賽場之外被人帶意圖性地捕捉已是司空見慣之事,然而,像男子這樣言行和行業印象大相逕庭的記者,凪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將手插到口袋之時不小心碰皺了裡頭的物品,他撈出那張被摺痕大方地橫過去的紙片……



  當時,他正靠著庭院的花樹享受涼絲絲的徐風,打斷他逐漸濃厚起來的睡意的人,是一位目測不滿二十五歲的襯衫男子。

  八成是顧慮燈里在旁邊的關係,年輕的男子並沒有直接說明來意,而是以「有事相問」為由請他隨入室內;凪受早紀「人手不足,需要幫忙」之託而來,面前這個人不但看著眼生,穿著也不像育幼院的教師,想當然耳,完全沒有行動意願的凪誠士郎馬上就一口回絕了。

  接著,搔頭煩惱的男子「啊」了一聲,笨手笨腳地從鼓鼓的公事包內摸出一個鐵匣子。
  這傢伙絕對是忘了得先報上來歷了。如此想道的凪慢悠悠地接過那張名片,下一秒,驚訝得陡然坐起。

  是記者,追著他來的。

  不過理應被玲王發表於社群媒體的錯誤資訊誘離此地的媒體,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而且,只有一個人嗎?

  措手不及的凪管不了那麼多,只知被記者堵到可是玲王最不樂見的事情,獵者的目標很清楚,而在進入屋內,男子胸有成竹地宣稱自己握有他的把柄之際,凪更是有種自己被漆黑槍管瞄準的網中之感。

  「我猜的果然沒錯,凪誠士郎先生,你會再度造訪這間育幼院。沒想到看似不近人情的世界球星,居然是喜歡小孩子的類型哪,之前贊助商的消息原來是正確的……」雙臂環胸,男子挑眉,「沒有回應?你的話和傳聞一樣少哪,那我也不廢話了。就像我剛剛說的,我手上,有你和御影財閥大少爺兩個人的私人照片。」

  不曾公開過的、兩個人關係親密的獨家照片。那人補充。

  凪幾不可見地動搖了一下,那名男子則滿臉自信,津津有味地打量著囊中獵物的一舉一動。

  「前一陣子你自己惹出來的同居風波,凪先生還記得吧?雖然御影家的少爺一面拿錢把新聞壓下來,一面又扯些什麼假消息聲東擊西,但我的鼻子可是很靈的哪!哼哼,這些照片,要是外流可就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事情了唷,一定會是頭條啊天大的頭條!」即便身高遠不足俯瞰對方,自稱記者的男性仍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說道:「所以,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接受我的採訪,讓我刊登一切的真相,然後,你就可以保留這些照片──怎麼樣哪?聽起來是場公平的交換吧?」

  凪和玲王的私人相片。

  凪不懂為什麼這男人會有那種東西,御影玲王不再以隊友的身分與他奔馳球場後,兩人幾乎沒有過合照,然而,看他的表情似乎並不是用以哄騙的胡謅,這讓凪又一頭霧水地混亂起來。

  不論怎麼說,有了先前的經驗,凪誠士郎現在不能莽撞行事。

  「怎麼不講話哪?好奇怪的人。好吧,既然你不領情,那我就先放出凪誠士郎經常造訪這間育幼院的情報,只要十分鐘,十分鐘!這裡就會被一大票記者擠得水洩不通哪!」

  不行,會造成玲王和孩子們的困擾的。

  「嗚欸?不夠有威脅性嗎?姆嗯嗯……那麼,再加上『御影家的少爺其實是個大騙子,故意說謊混淆媒體』!怎麼樣啊!」

  臭傢伙,想死嗎,不准你說玲王的壞話!

  「咿……!突然背後毛毛的!」男子打了個冷顫。

  身後隱隱散發低氣壓,此時的凪誠士郎,內心百般徬徨地在思考男子所謂的「公平交易」,要挽回把柄落於人手所造成的劣勢,也只能夠──不,不對,這一點都不公平啊?

  接受採訪如何,公開更甚於同居的兩人關係又如何,誰能保證這傢伙不會私下備份,一反悔就拿照片出來脅迫他們?凪不僅沒拿到主導權,也沒任何好處可和對方交易。

  撇除公正性不講,男子手裡都有了頭條級別的證據,只要一發布上網,必然會翻起一場風雨,又是為何要大費周章地來採訪他,還一再地周旋,反常地給予他考慮空間?怎麼想都很不對勁……

  眸光一閃,凪誠士郎知道了。

  「我說,你根本沒有照片吧。」他劈頭就說,「你這個業餘的騙子記者。」

  「什麼騙子、當然有哪!姆嗯,好吧,既然是交易那麼讓你確認一下也是必要的!」

  氣勢洶洶地說著,黑髮男子又摸進皮製公事包裡頭。

  翻了翻,「手上沒東西我是不會講大話的哪,這是我的職業原則!就存在手機相簿,等一下哪我找找……」掏了掏,「這東西有點多啊,抱歉你等等我。到底在哪裡哪?」左右搖,「嗚、奇怪,我記得……」使勁攪,「沒有沒有、沒有!怎麼都沒有哪!」

  啌咣咣!

  包內的物品悉數被倒出來,在那灑了一地狼藉當中,蹲下身的男子一邊忙亂地尋找事關頭條的手機,一邊慌張得不斷碎念。

  「嗚欸欸?不會吧,不會這樣吧?忘了帶嗎?不對不對我是導航過來的哪怎麼可能沒帶出門哪……那是中途掉了?掉在育幼院裡?上次看到它是……」

  而凪,就這麼愣在原地,盯著那數量驚人的隨身物(以及一堆凪會稱為垃圾的東西)還在持續擴散領土,恍然眨眨泛著些許橄欖綠的灰眸。

  「不見、不見了哪!手機、凪誠士郎先生、不見了──!」

  「我人好好的在這。還有你別叫我的名字,不甘我的事啊。」

  「有關,當然和你有關……」男子心急如焚地扒到他身上來,淚光閃亮,「陪我找!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手機不能不見,你要幫我找到手機我們的交易才會成立哪!我才能拿下頭版、讓社長對我刮目相看哪!」

  「所以說了不甘我──」

  「嗚哇啊!相機也不見了哪!凪誠士郎,求求你陪我找哪──!」

  饒了他吧,又是從哪一步開始,蠻不講理的合約被默認成立了。心死的凪任憑對方一前一後地搖晃著自己,更加不解的是,這個冒失又在採訪對象面前哭天喊地的話癆男……



  啊,竟然真的是個記者啊。

  名片上頭爽利地印著一間位於東京市區、凪完全沒看過的報社名,比起那個,男子的姓名讓他覺得既親切又眼熟。

  風見那樹。這名字發音和凪誠士郎的姓氏驚人地相像,嗯,難怪很熟悉了。

  而那位那樹先生,此時仍模仿野獸呼嚕嚕地喘著氣,彷彿在凪的殺氣邊緣匍匐走動,不敢貿然靠近。

  白髮的足球選手耷拉著肩膀,長長地打了一個呵欠,不知該慶幸這位記者看來並不能對他和玲王造成危險,還是該憐憫明明是來突擊、最後卻落得狼狽下場的那樹。

  反正不管是哪邊,凪誠士郎想去吃飯了。

  「好了,時間到。」他誦唸一般地宣布:「莫名其妙的尋寶活動就到此為止,我要走了。」

  「嗚欸?你剛剛沒說有限時的哪?」

  微微揚起一邊的下頷,凪像是在等待回應地噤聲不語;在青年輕飄飄的眼光之中,那樹才恍然醒悟地叫嚷起來。

  「不公平,不公平哪!凪誠士郎!剛才那句不算數──等一下,你不要真的就這樣無情地走掉哪!請你等等我嗚哇啊啊啊我的腰──」

  擁有一對善於奔跑的雙腿,凪的腳程一向很快,輕易就將那些控訴與哀求頭也不回地拋在廊道之外。

  終究鬆了口氣。總使並不相信那樹手上真的有所謂的私人照片,但執意衝著凪誠士郎這個人來還直白地將御影玲王的名字掛上嘴,他多少還是有點顧忌的,畢竟……

  不想再看到了,露出那種表情的玲王。

  凪感覺胸口抽痛了一下,緊接著是被重物壓著的窒息感。

  那個夜晚在汽車前座許下的生日願望,久別重逢卻斥以天真的拒絕,冰冷得凍傷唇齒的疏離,關上車門前一閃而逝的寂寞。一點兒也不適合玲王的、被陰影吞沒得失去輪廓的情緒……

  「他要你回來好好想想。」

  那樹的哭喊聲已經很遠了,杳然無人的迴廊裡,一道極其熟悉的、乾淨的嗓音陡然灌入耳中。

  微風垂拂,懸吊在拉門樑上的玻璃風鈴清脆作響,透明的晚霞順著擺錘的圓弧滑過,折射出的光線相互碰撞著,宛若無色琉璃。

  「不是以凪的身分,而是以『御影玲王』的立場好好思考。」

  那話分明發自淺綠髮色的男孩的口中,分明是凪誠士郎親自從小剪那兒得到的轉述,然而,最終響盪在腦海中的,卻是御影玲王的聲音。恍惚間,他都要以為那樣重疊的影像不是被錯覺或巧合構築出來的。

  玲王以堅毅的眼神呼喚他的名字,字字勤懇,聲聲殷切。

  伴隨著叮噹鈴鳴,「凪,我會等你。」如在眼前。

  嗡──

  刺耳高頻貫穿顱殼,凪忽地感到頭暈眼濛,足下一個趔趄,險些在轉角撞上奔馳而來的嬌小人影。

  「啊!」那抹影子在碰撞前就煞住了腳,「誠士郎!」

  同時將他喚回神的除了一個女孩子氣吁吁的呼喊,還有急切拉住手掌的力道。

  「誠士郎,不好了!小剪、小剪他──」

  惱人銳響消失了,凪誠士郎的腦袋,漫過流沙崩陷般的雜音。

  窸窸窣窣。

  唯獨那串風鈴,在沙礫摩擦過的斑駁中兀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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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overozone 發表於 4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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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人設(暎子)

暎子(えいこ Eiko)
性別
年齡九歲
身高133公分
生日8月18日
星座獅子座
血型A型
誕生花雪絨花、錦紫蘇
誕生石藍晶石
興趣繪圖、烹飪、團聚過節及出遊
喜歡的食物熱呼呼的食物,特別是關東煮、火鍋
討厭的食物涼拌料理、醃漬物
喜歡的動物獅子
喜歡的季節冬季
喜歡的音樂ツユ〈傷つけど、愛してる。〉
代表色橙黃色
初登場篇章《一日保母誠士郎》02
其它形象圖小剪男孩封面圖2023御影玲王生日賀圖

  凪在育幼院遇見的女孩,初見時憑一己之力就平息了孩子間的紛爭,領導力強且毫不客氣地以誠士郎來稱呼對方,讓凪對她有著深刻印象。

  個性颯爽磊落、健談愛笑,向來大方展露包括嫌惡在內的情感,也擅長察知他人的情緒與心理。常在衝突中跳出來擔任仗義執言的調停者,果敢之餘,似乎是個很會照顧人、替人著想的家事通,縱使談吐比同齡孩子要成熟,也會有表現得比較符合年齡的一面。

  留著一頭俐落的及頸墨黑短髮,瀏海向右斜過額際,左側前髮由一X型紅色髮夾銜住、攏至耳畔,露出了半邊的額頭,眼眸則為琥珀般溫潤的橙黃色,上下睫毛皆稍長。總是充滿自信且精神十足,必須嚴肅起來時也不會多做顧忌,甚至有時會故意調皮地打起小心思,表情變化算是相當豐富。

  和舉止流露而出的英氣少年感不同,暎子其實很喜歡不分長短的裙裝,這或許和她的夢想有關,不過日常服裝仍以簡單且方便活動為主。

  都有好好地將早紀老師的教誨聽進去,將育幼院當成「家」來珍惜,並在其中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和大部分的孩子都處得很好,其中最要好的朋友是小她一歲的小日向泉奈,總是能跟上泉奈跳躍式的話題並給出回應,雖然平常都任其牽著走,其實很清楚如何拿捏對方的軟肋。

  是個全能體育好手,不過比起戶外運動,更喜歡畫畫之類的靜態休閒。

  非常尊敬玲王,夢想是長大後成為御影玲王的新娘子,深知身為小孩子的自己仍遠遠不夠。

  對於珍視的東西會積極去維護,偶爾因此努力得太過固執,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有一樣絕不離身的重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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