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睡醒就變成仙尊的八卦？（已完結+番外）[PG-13]（對外狼狗對內奶狗醋桶徒弟攻x美貌不自知呆萌師父受）

副標(舊標題)：以為是穿越結果發現自己是原生居民而且修為還不低

文案：
葉清是個非常普通的二十五歲上班族，閒暇時間不是和朋友聊天打屁、打打遊戲，就是待在家裡耍廢浪費人生。
某個打完遊戲的平日夜晚，他一如往常上床睡覺，準備迎接又一天的上班日。
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那已經看到膩的天花板和日光燈，而是充滿古色古香的木製床頂。
就在他還在困惑時，一名身著紅衣的年輕男子端著水盆，推開門走入裡頭，還喚他「師尊」？！
——這難道就是小說裡常見的穿越嗎！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穿越！
他定睛一看，這名紅衣男子長得和他的一個朋友非常相似，然而對方對他的態度卻與那名友人截然不同。
更令葉清震驚的是，紅衣男子竟然說，這個世界才是他的本源。也就是說，葉清並不是穿越過來的人。
「您是青陽派鎮派長老的唯一徒弟，世人都喚您凌雪仙尊。」
「弟子名叫李言凜，您可以隨意稱呼。」
有什麼比睡個覺醒來就變成仙尊還要更離奇的事情？葉清看著眼前恭恭敬敬的李言凜，對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欺騙，語氣也相當嚴肅，看起來也不像是在說什麼玩笑話。
好吧，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呢。
收拾好心情準備要面對未來的葉清怎麼樣也沒料到，未來不單單是平淡的修煉生活，竟然還藏著什麼可能會毀滅世界的危機……？

TAG：
BL、修仙、師徒、年下攻、輕鬆小品

CP：
李言凜x葉清

作者前言：
首先預警！
我流修仙，沒有考據，基本除了熟悉的詞彙，可以當做東方架空魔法世界觀看。
偽穿越，文中會出現不少現代才有的詞彙和梗。
玩梗部分我有盡量寫得明顯一些了，但為了行文暢通有修改一部分。
劇情方面的安排都以我爽為優先考量，因為最開始的動機只是想寫給自己看的，後期才有請朋友幫我找邏輯怪異處修改。
沒有什麼深刻的伏筆和劇情，幾乎都在看師徒談戀愛，想看仙魔妖打架什麼的可能會失望。
也沒有什麼優美的文筆和修辭，通篇大白話。
確定可以接受再開始閱讀哦！

感謝我的朋朋總結的屬性。

　　電腦螢幕前，葉清緊握著手把，緊張地盯著畫面上自己的角色。左手控制類比搖桿，右手靈活地按著按鍵，全神貫注地應付著敵人的一舉一動。
　　可惜，磨鍊終究不足。只見黑龍的頭一轉，從嘴裡吐出了藍色的火焰，葉清雖然有注意到黑龍的動作，手卻來不及按出招式。
　　下一秒，獵人在藍火中倒下，正好重來次數用盡，任務直接失敗。
　　「啊——！可惡我又沒看破到——！」葉清憤憤舉起手把——然後輕輕放到桌上。開玩笑，PS4手把一支都一千七起跳的，怎麼可以跟錢過不去。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十二點了。這陣子為了練習單刷黑龍，每天都是玩幾個小時起跳。當然中間還有去打其他任務轉換心情的時間。
　　「好吧，該睡了。」
　　葉清從椅子上站起身，稍微伸展一下四肢。他做了簡單的洗漱之後便回到房間，關上燈再迅速躺到床上。
　　明天還是平日，是要上班的。
　　用被子把自己捲成一個蛹之後，葉清閉上眼睛，在睡去前這短暫的時間裡開始東想西想。
　　明天中午要吃什麼呢？感覺公司附近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破頭怎麼硬扛藍火啊？可是手殘太刀好難破頭。想著想著，也沒有幾分鐘，葉清就睡著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再睜開眼睛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個未知的世界。

　　－－－

　　「我一定是在做夢。」
　　方才因為發現自己不在自己床上醒來，葉清呆愣了兩秒，馬上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並躺回去。
　　怎麼一睜開眼睛就發現四周全部變成木造的了呢。
　　說起來，連這張床、這條被子和頭下的枕頭，都不是自己以往熟悉的那些。
　　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為了確認，葉清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內側。
　　「……說起來我以前在夢裡好像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確定了，這一切都不是做夢。
　　「不是吧！哪有人睡一覺就穿越的？還是難道是我睡一睡沒呼吸轉生了嗎？」
　　葉清緊緊抓著被子，躲在裡頭小聲碎念，完全沒有聽到房門已經被輕輕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師尊，辰時了，請您起來洗漱。」被子外傳來一個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男聲。
　　因為突然有人出聲，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葉清被嚇一跳，小小地彈了一下。不過似乎因為包在被子裡的關係，他的動作不是很明顯。
　　——唉不是吧我剛才自言自語有被聽到嗎？葉清偷偷小心平復自己的呼吸，一邊想著剛剛的事情。
　　師尊？他在叫我嗎？我怎麼覺得他的聲音好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想著想著，葉清像是還沒醒來般，包在被子裡一動也不動，非常專心。
　　「師尊，您再不起來，弟子就不得不將您拖出來了。」對方說著話的同時，感覺聲音又離自己更近了一點。
　　葉清左思右想，再繼續裝睡也不是辦法。
　　於是他先是小小地動幾下，假裝自己剛被叫醒，再發出一點像是伸懶腰的聲音，這才緩緩掀開被子，翻個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對方身穿紅色的法袍，恭敬地站在自己的床邊兩步遠。
　　當葉清還想仔細觀察對方的長相，正將視線往對方肩上移動時，對方見到葉清轉醒，又繼續開口。
　　「師尊，弟子已經為您準備好熱水。」
　　「或許您有很多問題想問弟子……在那之前請您先洗漱，水快涼了。」
　　「欸……啊？哦……」葉清在發出一連串沒有意義的疑問聲之後，茫茫然地離開被子。
　　然後發現自己身上似乎只有穿著中衣，而除了鞋襪之外都不知道怎麼穿。葉清隨手披上外衣，連腰帶都沒有纏上，就這樣站起身。
　　紅衣男子向自己伸出手，掌心上放著一條紅色髮帶。
　　葉清看著那條髮帶，用極快的速度在腦海裡尋找使用方法，但他只知道髮圈怎麼用，並不會用髮帶。於是他面有難色地盯著紅衣男子，試圖用眼神傳遞自己不會用的訊息。
　　紅衣男子感受到葉清的眼神，當下馬上換掉手上的髮帶，拿出一個紅色髮圈。葉清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髮圈可用，高興地伸手接過對方手裡的髮圈。
　　「那麼弟子先去外頭等候了，您好了再喚弟子。」語畢，對方微微地朝自己鞠一個躬，一下就走出門外。
　　葉清輕嘆口氣，閉上眼睛幾許，昨日的記憶又清晰地湧現。
　　明明到昨天晚上都還好好的啊？遊戲還沒玩完，天也還沒聊完，甚至連家人朋友有沒有發現自己或許已經不在了都不知道……
　　剛才那位紅衣男子，他叫自己師尊，又自稱弟子，這是表示在這個世界，自己是他的師父？而且他似乎知道些什麼。
　　更重要的是……對方不管是嗓音還是長相，似乎與自己的一位朋友相當相像？不過這裡是別的世界，對方對自己的態度也與那位朋友相差許多，他們應該不會是同一個人。
　　不同世界也會有外表如此相似的人存在嗎？
　　深吸一口氣，葉清張開眼睛，決定好好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首先還得把自己的儀容整理好。
　　葉清走向一旁被放置著水盆的桌椅處。仔細觀察，那組桌椅看起來有點像是化妝台，只是沒有玻璃鏡。
　　他隨意坐下，伸出手拿起被摺疊整齊的小布巾，輕輕放進水盆裡沾濕。令他意外的是，水盆裡的水並不像方才紅衣男子說的溫度偏低，而是恰好比體溫更高一些的溫度。
　　這裡應該沒有洗面皂或洗面乳，感覺也沒辦法洗得很乾淨，只好用熱水擦一擦將就一下了。
　　葉清扭乾手裡布巾的水，對著桌上的銅鏡，仔細地擦著臉。
　　擦臉的同時，他心中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本來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也不需要這麼做。
　　但是這種感覺只浮現一瞬間，便消失無蹤。葉清壓下疑惑，繼續剛才的動作。
　　用不了幾分鐘，他就將布巾放回水裡稍微洗淨，再度擰乾後將之攤開放在桌上。
　　這時的他才突然想到要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樣。銅鏡裡的長相和記憶中差不多，微微上揚的眼角、高挺的鼻子、比他人小一點的嘴巴，連左眼下的淚痣都在，就是年紀好像小了一點，看起來有那麼點像高中生。
　　或許是看習慣了的關係，這張臉對他而言並不算特別突出。不過記憶中除了去買早餐會被老闆娘叫帥哥之外，平時出門在外也滿常被路人搭訕要聯絡方式，會不會其實自己算長得滿好看的？
　　葉清用力搖搖頭，將腦中越來越偏的想法甩走。
　　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整理情緒之後，他再看了看自己的儀容，一點都沒有清潔過的感覺。並不是指看起來邋遢，而是從一開始就根本不需要打理。
　　又或著是這面銅鏡不如記憶中的玻璃鏡清晰，一切都看不太清楚導致的吧。
　　葉清想起紅衣男子離開房間前說的話，他又深呼吸幾次，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開口。
　　「我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門外的人立刻就開門走進來，又小心翼翼將門闔上，恭敬地走到葉清身旁一步遠，低頭垂眸，單膝跪下。
　　「弟子李言凜拜見師尊。」
　　葉清見到眼前情景，也不敢輕舉妄動，深怕觸犯到什麼禁忌禮節。但他過去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突然間有人對著自己行如此大禮，著實令他感到不自在。
　　「你……你先起來。」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以原本習慣的方式面對這個人。
　　「恕弟子失禮。」
　　李言凜迅速起身，往前走了一步。葉清還坐在椅子上，此時他的視線高度只到對方的腹部。
　　就在葉清未回過神之際，對方已經伸出雙手，正好將葉清上半身圈住。
　　「你、你幹嘛？」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溫熱氣息，葉清猛然回神，赫然發現對方的動作似乎意圖不軌，而自己又無法逃脫，頓時緊張了起來。
　　「弟子先為您整理桌面。」
　　話說完的同時，對方已經收回手，拿著桌上的水盆，布巾則是對摺放在手臂上。
　　「哦……」葉清愣愣看著李言凜的動作，突然有種自己被耍了的感覺。同時間他又注意到，對方竟然將還是濕的布巾直接放在手臂上，忍不住又開口，「你的袖子濕掉了，沒關係嗎？」
　　李言凜聽見葉清說的話之後，輕輕笑了出聲，稍稍舉起披著布巾的手臂。
　　「師尊不用擔心，弟子等等施幾個術法就能解決。」
　　「術法……？」
　　糟糕，因為太過疑惑，不小心就把心裡的話講出口了！葉清緊握放在腿上的雙手，頭也不自覺微微低下。
　　「您不必太過緊張，弟子會為您一一說明。」李言凜退後兩步，儘管葉清看不到，他還是朝葉清鞠躬，「請您稍等片刻。」
　　聽到腳步聲走出去之後，葉清這才抬起頭，看向又被關上的房門。雖然剛才李言凜對自己說了不需要擔心，但葉清想著想著，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瞬間恐懼及不安迅速湧上心頭。
　　不確定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想起自己在原本世界裡的親人和朋友們，也不確定是不是還回得去，想到這裡，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
　　「讓您久等了……師尊？」
　　李言凜一進房門，就看見葉清看著門口，一雙眼裡滿是淚水，只要有任何動靜就會潰堤。
　　因為被眼淚模糊視線，葉清並沒有立刻發現有人進來，是聽到聲音才知道眼前站了一個人。
　　「唔、抱歉，我沒有發現你已經回來了。」葉清趕緊轉向另一邊，讓自己背對李言凜，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不過並沒有什麼用，因為他連說話都有點鼻音。
　　明明剛醒來那陣子還沒有什麼感覺，怎麼一下子就突然覺得很害怕了呢。葉清用力深呼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復。
　　由於背對著人說話有違禮節，葉清隨意用手指抹去眼眶裡的淚水，轉回身看著李言凜，對方還是站在離自己兩步遠的地方。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對吧？」
　　「您想問什麼請儘管問，弟子一定知無不答。」
　　葉清想了想接下來準備問出來的問題，稍微斟酌了自己的用詞，最後挑了一個聽起來非常傻的問題。
　　「你是我的徒弟，那你一定……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弟子不敢直言師尊名諱。」聞言，李言凜垂眸，聲音也變得比剛才細小了些。
　　「那我換個方法問好了，我是不是叫做葉清？」通常到了異世界，姓名也會相同。這是根據自己以往看過的小說得出來的結論。
　　「是的。」
　　「那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還能回去嗎？」
　　葉清的問題使得李言凜心頭一顫。儘管曾經聽長老說過緣由，此時聽見對方有離去的想法，還是不免感到一絲難過。
　　「關於此事，是和您擁有的法寶——幻虛鏡有關，而且您在七年前就經歷過一次。」
　　「您因為幻虛鏡的關係，忘了在此界的記憶，並進入長達一年的沉睡，直到今日才醒來。」
　　聽見李言凜說的話，葉清心頭一跳，姿勢也從半靠著椅背的側坐改回標準的坐姿。

　　－－－

　　「所以我真的是本人。」
　　「是的。魂燈沒有任何異狀。您只是暫時的記憶混亂。」
　　「哈——」葉清大大地嘆息。他將頭抬起，整個上半身往後仰，放任自己的體重靠在椅背上，雙眼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有什麼比得知自己深信不疑的記憶，其實可能有誤這件事還要更令人手足無措的？
　　葉清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到什麼突破點，於是他選擇閉上眼睛放棄思考。
　　「如果您需要，您可以先對外表示您在閉關。」李言凜貼心地提醒還在發呆狀態的葉清。
　　「好吧，就這麼辦。」葉清維持方才的動作，一動也不動地閉著眼攤在椅子上，「我還能怎麼辦呢。」
　　「師尊……」
　　正當葉清準備結束自暴自棄模式，打算好好坐直時，他兩眼一睜，一張俊美的臉龐在他的眼前無限放大。
　　「你、你又幹嘛！？」葉清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又彈起來，右手不停揉著胸口平復加速的心跳。
　　「弟子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
　　「你想講什麼都可以，就是別突然嚇我。」葉清深呼吸幾次，胸口才終於感到舒坦，「我老鼠膽，哪天真的會被你嚇死。」
　　李言凜半瞇起眼，之前那副恭敬的模樣消失無蹤。他的手輕輕挽起葉清垂在椅背上的髮絲，束縛著髮絲的髮圈被他輕易拿下，及腰的長髮一下子就從李言凜的指縫溜出。近距離感受到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使得葉清非常不自在，全程都僵硬地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趁著葉清坐在位子上不動之際，李言凜已經以指代梳，小心輕柔地梳理著葉清的長髮。
　　「我也去了異世，只是我幾乎不記得異世的事。」
　　「您有遇到與我相似的人嗎？」
　　葉清覺得李言凜故意湊得很近說話，耳邊都能清晰感覺到對方的氣息。而說話的同時，李言凜一邊整理著葉清的頭髮，一邊騰出手，拿出一開始交給葉清的紅色髮帶，將葉清的頭髮束成高馬尾。
　　或許是異世的記憶作祟，葉清並不覺得李言凜突然改變的說話方式有失禮節，反而有種親切與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儘管他們之間是師徒關係。要不是李言凜此時的舉動過於怪異，葉清都快要覺得這才是他們平時的相處模式。
　　不得不說經過提醒，再加上現在李言凜的行徑，葉清想到剛才獨自一人時做出的猜測，熟悉的身影又浮上心頭。只是記憶中的那人好像並沒有對自己做過這麼親密的事情，畢竟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大多是透過文字和語音通訊軟體在交流。
　　不自在的感覺隨著時間消退了些，由於葉清的頭髮已經整理好，李言凜稍稍確認過沒有凌亂之處後便退後一步，迅速低頭單膝跪下，又回復成最初的恭敬模樣。
　　「請師尊責罰。」
　　「……欸？」
　　「方才對師尊有所不敬，請您責罰。」
　　「難道你剛才是故意的？」
　　李言凜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葉清的話。
　　「我不懂了。」
　　「弟子一時鬼迷心竅，突然就想如此。」
　　「哼——你是不是還記得異世的事情？」
　　「弟子只記得是和您一起進入幻虛鏡的，並不記得詳細情形。」
　　「是嗎。」葉清看著正乖乖跪在地上的李言凜，眼睛漸漸瞇成橫線，兩條手臂也不自覺就在胸前交叉。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又有點尷尬的氣氛。
　　須臾，葉清先嘆了口氣，隨後把手臂放下，閉眼轉身背對李言凜。他一隻手掌放到椅背頂端當墊子，下巴直接靠上去，而另一隻手隨意放在腿上，又變成帶點慵懶的模樣。
　　李言凜偷偷抬起頭，看見葉清並沒有發現他的動作，還背對著自己，不禁感到一絲緊張。
　　正當他想繼續開口請罪時，葉清先說話了。
　　「姑且相信你一次。」
　　「好了，你先讓我靜靜吧，我思考一下人生。」
　　「那麼弟子就先告退了。您有需要隨時可以呼喚弟子。」
　　李言凜站起身，對葉清行了個大禮後，輕手輕腳走出去。

　　自從「那天」醒來，已經過了十四天。葉清坐在床上發呆，他背靠在床頭，腰部以下還包在被子裡。
　　現在的他對於修煉一點頭緒都沒有，因為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想起任何一點關於這個世界的記憶，也完全想不起如何使用靈力。
　　而築基期以上的修者就辟穀了，也不需要睡眠，但葉清基於記憶中的習慣，還是一日三餐和每晚上床睡覺。
　　幸好這世界的修者並不忌諱凡食，吃了也不會有累積污穢的問題。不用非得進食才能生存，不過也不會就這樣不能享受美食，葉清非常喜歡這點。只是還是不能隨心所欲大吃大喝，胃袋的空間依然有限。
　　現在的葉清因為境界關係，除了可以免去睡眠和進食的行為之外，就是個空有修為的凡人。所以就算已經辰時末了，葉清還是待在自己房間裡面無所事事。
　　「呃啊——好想打遊戲——」葉清拉著被子，一口氣躺下並用被子蓋住臉，又整個包回被子裡面。
　　沒事幹，不就只能睡覺了嗎。
　　就在葉清真的快要睡成回籠覺時，房門傳來兩聲悶響，外頭似乎有人說話的聲音。葉清包在被子裡，意識又逐漸模糊，沒有聽清楚來人的目的，只猜到應該又是自家徒兒來挖人下床了。
　　果不其然，不用多久的時間，門就被打開了。
　　「師尊，巳時以至，請您起床了。」
　　李言凜一進到葉清的房間，就看到床上有一個被子蛹。幾乎每天早上的光景都是如此。
　　有時候葉清起得比較晚，辰時人都還沒轉醒，那麼就會在床上看到一個睡姿有些豪邁的人。
　　今天的葉清是個被子蛹，大概是有醒過一次又重新包回去的。
　　「師尊——」
　　「唔……」葉清閉著眼睛，包在被子裡裝死。
　　「師祖找您，而且是在辰時初時。」
　　「……啊？」葉清猛地回神，掀開被子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你怎麼沒有早點叫我！」
　　「師祖要弟子不要太勉強您。」
　　「可是、可是……這樣不太禮貌吧……」
　　葉清一邊說話一邊下床穿起鞋襪，身上依然只有穿著中衣。儘管已經兩星期了，他還是沒有學會如何穿外衣和束髮，這些都是交給李言凜處理的。
　　為了讓對方較好動手，葉清穿好鞋子，往前走兩步之後就張開雙臂站好不動，李言凜也非常自動地幫葉清穿外衣。
　　外衣穿好後，他又默默走到椅子那坐好，李言凜隨後跟上，並拿出一把梳子，替葉清梳頭。
　　「抱歉啊，一直麻煩你。」葉清對著銅鏡裡站在自己背後的李言凜說著，雖然聽起來沒多少歉意。
　　「不會。這是弟子該做的。」
　　「哪的話，你又不是我的僕人。」
　　「師祖有囑咐，這段時間您的起居由弟子負責。」李言凜面無表情地替葉清束起頭髮，同時整理好衣領。
　　葉清看了看銅鏡裡的自己，紅色髮帶高高束起的馬尾和拘謹嚴肅的青色外袍，這樣的形象還是讓他有些不習慣。
　　尤其是複雜的服飾，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辦法自己穿好，必須依靠他人幫忙。
　　「謝謝你。」葉清站起身，笑著對站在身旁的李言凜說道，「我會好好努力想起來以前的事情的。」
　　李言凜認真地聽著葉清所說的話，片刻，他往前踏兩步，站到葉清面前，低下了頭。
　　葉清見到他的動作有些疑惑，也是這時候葉清才發現，原來自己比起李言凜矮了幾寸，所以李言凜低頭能讓他比較好搆到頭頂。
　　嗯？這動作，難道真的是想被摸頭？葉清狐疑地伸出手，輕輕放在李言凜的頭上。
　　因為不像自己是長髮的關係，李言凜沒有束起馬尾。短至耳下的頭髮稍微毛茸茸，又有點溫暖的觸感搔得葉清的手和心裡都一陣癢，他只輕摸了幾下，很快就收回自己的手，觀察著李言凜的反應。
　　意外的是，李言凜似乎真的就是想被摸頭。他抬起頭，葉清竟然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看見一絲喜悅，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葉清甚至覺得他的背後有一條正在搖晃的尾巴。
　　得到葉清的摸頭，李言凜心滿意足地退後朝門走去，然後在開了門之後看向葉清。
　　「好了，接下來您跟著弟子。弟子帶您去找師祖。」
　　「嗯。」

　　－－－

　　凌寒峰上只有三個人。除了葉清和李言凜之外，剩下的就是身為峰主，同時也是葉清的師父的林晨星。
　　林晨星是當今世上為數不多的大乘期修者之一。也因為他的修為非常高，青陽派掌門便任命他為門派鎮派大長老。
　　當年無父無母的葉清便是被外出歷練的林晨星收為親傳弟子，並帶回凌寒峰上親自教導。
　　葉清跟著李言凜走在前往林晨星的院落路上，他的情緒有些緊繃。境界的差異是絕對的，儘管劍修對上同境界的修者略勝一籌，但若同為劍修，就算只相差一個小境界，修為高的那方也是絕對的輾壓。
　　現在的葉清完全沒有想起這個世界的記憶，也就對林晨星一無所知。儘管他們此前已經相處了幾年，兩星期前林晨星得知葉清又陷入記憶混亂的狀態後，也是百般包容，他還是莫名地感到緊張。
　　走在前頭的李言凜察覺葉清的情緒變化，立刻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跟在後頭的葉清。
　　「師尊，您無需擔憂。師祖並不會責怪您。」
　　「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就是會緊張。」葉清苦笑著說。他手放在腹部的位置，兩隻手不停搓揉，此刻的情緒全部透過表情和肢體動作表現出來。
　　李言凜垂眸沉默了幾息，隨後便朝著葉清伸出手。
　　「既然如此，您可以拉著弟子的手。」
　　「……哈？」
　　這下葉清倒是沒那麼焦慮了，只覺得李言凜的提議很詭異，但李言凜的表情又非常認真，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李言凜看見葉清滿是質疑的目光，逕自解釋起來。
　　「以前弟子緊張的時候，您都會拉著弟子的手。」
　　「您說這樣就不會緊張了。」
　　葉清瞇起眼，半信半疑地伸出自己的手讓李言凜牽起。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的手被李言凜牽起時，還真的就莫名感到安心。
　　他不禁陷入思考，是不是在記憶混亂前，他和李言凜之間比他想像的還要親密。
　　幸好這座峰頭上沒有其他人，不會被看笑話了。
　　李言凜牽起葉清的手之後，兩人繼續前進。為了行動方便，李言凜調整腳步，從走在葉清身前變成幾乎走在對方身邊。
　　「我以前真的會這樣牽著你？」
　　「請您相信弟子，弟子並沒有說謊。」
　　「是嗎。」葉清一邊思考，一邊感受著李言凜的體溫，感覺腦子都不靈光了，思緒竟然亂成一團。
　　異世的記憶中，自己除了小時候之外，並沒有和其他人有太過親密的互動，就算是記憶裡和自己感情最好的那個人也沒有。因此葉清的第六感一直有種自己被騙了的感覺，像是一步一步踏進對方設的陷阱一樣。
　　「是滿有用的，但有點難為情啊。」身為師長還被小輩拉著緩解緊張的情緒什麼的，說出去還不丟臉死。最後這句話，葉清只敢放在心裡，不敢說出口。
　　聞言，李言凜在葉清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又偷偷勾起。他牽著葉清的手輕輕地收緊力道，葉清卻沒發現李言凜那小動作的真正用意，當他是小孩子在撒嬌。
　　「能牽著師尊的手，是弟子的榮幸。」
　　李言凜的語氣透露出一點點喜悅，可惜葉清沒有捕捉到那份喜悅，只覺得李言凜是故意在逗他。
　　「別鬧我了，我可是你師父。」
　　也只有這種時候，葉清才會想起自己是李言凜的師父，還用這個身分壓他。
　　「弟子說的都是真心話。」
　　「哼。」

　　－－－

　　凌寒峰上適合人行動的部份並不多，因此葉清和李言凜兩人沒有花太多時間，就到了林晨星的院落外。
　　身為凌寒峰的峰主，同時也是青陽派的鎮派長老，林晨星的院落比起其他人的都還要氣派些。葉清仔細端詳一番，這才發現自己的院落與之相比起來真的遜色不少。
　　就在葉清還在感嘆身分差異之時，李言凜小力拉了拉他的手，示意葉清繼續前進。
　　「師尊，請跟著弟子來。」
　　「哦、嗯。」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令葉清驚訝了。就在兩人踏入院落的時候，景色倏地轉變，方才看起來氣派豪華的院落突然變得樸實無華，原來方才那氣派的景象只是幻術展現的模樣。
　　葉清再度停下腳步，愣愣看著眼前的景色，被李言凜牽著的手也不自覺收緊，甚至又開始有點顫抖。
　　察覺葉清的情緒變化，李言凜往前走一步，站到葉清的面前，將另一隻手也覆到兩人牽著的手上。
　　「師尊，請您深呼吸。」
　　葉清茫然地照著李言凜說的話做，不知道是因為手背和手心傳來的溫度使他安心，還是深呼吸真的有那麼厲害，他的情緒的確稍稍得到緩解。
　　「沒事，我只是有點嚇到……」葉清一隻手放在胸口，來回摸著心臟的位置，「我現在記不得很多事情，看什麼都像第一次。所以看到景色突然改變什麼的……就嚇到了。」
　　「往後若是您又受到驚嚇了，弟子都會陪在您身邊幫您平復的。」李言凜堅定地握著葉清的手，一臉認真地講著令葉清有些臉紅的話。
　　「哎，又在說什麼鬼話，沒大沒小。」
　　在兩人還在院子裡進行奇妙的心理建設時，林晨星一言不發地端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大乘期的神識將兩人的互動一覽無遺。
　　葉清的情形他已經知曉，而囑咐李言凜照顧葉清的主意也是他提出的。只是這李言凜……在面對葉清時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兩人是一起被捲入幻虛鏡內的，但李言凜比起葉清，醒來的時間早了三天。那三天裡，只要一提起還在沈睡的葉清，李言凜的表情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但是每每問起李言凜，他都說他並不記得被捲入幻虛鏡時的記憶。
　　直覺告訴林晨星，李言凜在這件事情上，或許並沒有坦白。
　　用不了多久，還在屋外的兩人就走到門口，李言凜輕輕敲了敲門。也不用等李言凜表明來意，林晨星就先開了口。
　　「進來吧。」
　　聽見許可，李言凜恭敬地推開門，並讓葉清先走進廳堂。
　　林晨星第一眼給人的感覺並不親切。儘管林晨星的外表只有二十歲出頭，長相也相當俊美，但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變化，因此被某些不要命的修士在私底下以「冰山美人」稱呼。據說還曾經有一次在救下整個村莊後，為了讓小孩安心一些，自己先露出微笑，卻嚇哭小孩的軼聞。
　　見到坐在椅子上的林晨星，葉清的身體瞬間變得緊繃，他立刻打直背板，挺胸向前走，直到走到距離林晨星兩步遠的位置才停下。
　　他戰戰兢兢單膝跪下，低著頭。
　　「弟子葉清拜見師尊。」
　　令他意外的是，他才說完話，馬上就被一股輕柔的力量托起身子站好。
　　「你不必如此。」林晨星擺了擺手，示意葉清坐到他身旁的位子上，「為師想聽聽你在異世的經歷。」
　　「這個……有些複雜，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葉清小心地坐到位子上，雙手也放在腿上，神態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
　　「無妨。既然如此，先從你的友人說起吧。」
　　「咦、啊……嗯。」
　　李言凜全程都靜靜地站在葉清的身旁，時不時觀察著葉清的神情。在提起異世的事情時，他的表情有時開心，有時困擾，有時無奈，不過他的語氣大多是高興的，果然異世裡的葉清過得還算不錯。李言凜聽著聽著，嘴角也不自覺上揚了一點點。
　　說到有些激動時，葉清甚至搭配上肢體動作，弄得他的馬尾晃啊晃的。
　　坐在葉清旁邊的林晨星將兩人的反應，以及葉清頭上那顯眼的紅色髮帶看得一清二楚。

　　－－－

　　大致上聽過一輪之後，林晨星若有所思地拿起桌上已經微涼的茶，正準備喝下時，李言凜突然出聲阻止他的動作。
　　「師祖，茶已經涼了，弟子馬上沏一壺新的。」
　　「不必。」林晨星將手中茶杯遞給李言凜，「你是火靈根。」
　　李言凜立刻接過茶杯，運氣使靈力集結在手裡。很快地，茶就冒起煙來。
　　「靈力控制得不錯，繼續精進。」林晨星見狀，也毫不保留地稱讚李言凜。
　　「是。」李言凜恭敬地雙手奉上茶杯，「師祖請用。」
　　林晨星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後放回桌上，看了一眼站回葉清身邊的李言凜，故意清了幾下喉嚨。
　　「言凜，你今日是否還未練習劍法？修煉不可耽誤。」
　　聞言，李言凜心頭一顫，當即向坐著的林晨星和葉清行禮。
　　「師祖、師尊，弟子先行告退。」隨後立刻轉身離開廳堂。
　　葉清看了看一溜煙就跑出去的李言凜，再轉過頭望向身邊又拿起茶品嚐的林晨星，突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方才你提到那名叫『意舒』的朋友，似乎待你不錯。」
　　「跟為師詳細說說吧。」
　　「這個嘛……因為比較少見到面，我對他長相的印象比較薄弱一點，但他長得就跟言凜很像。」葉清閉上眼睛，右手不斷捏著自己的下巴，「髮型也跟言凜差不多，都是短髮。」
　　「他話比較少，不過個性不差，而且還很懂我在想什麼。」
　　「我們也常常一起玩的，雖然大部分都不是面對面就是了。有時候也會約出去吃飯。」
　　「喔對，我記得他有時候會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現在想想好像就是這裡的事情了哦……」
　　「葉清。」
　　「欸、在！」
　　「……為師突然想到還有事未和言凜交待，你替為師傳個話。傳完話就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我馬上就去。」
　　林晨星看著葉清火速衝出廳堂，真的是把禮節忘得一乾二淨的模樣，面上雖然沒有表情，心裡卻湧現一絲笑意。
　　看來是有必要好好試探一下李言凜了。林晨星喝光手裡的茶，又從壺中倒出已經變涼的茶湯，將茶杯裝滿。
　　葉清離開林晨星的院落，想起在前來的路上有一塊地方被闢為練習場，或許李言凜就在那裡練習劍法。他腳步向前一邁，朝著練習場前去。
　　說是練習場，其實也只是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周圍有些竹子圍繞著，形成天然的牆壁。
　　李言凜就在那正中間練習著劍法。
　　葉清本想著等人練到一個階段再出聲呼喊，沒想到李言凜在察覺到葉清的到來時，馬上就停下了動作，收起劍朝葉清走去。
　　「師尊，您怎麼來了？」
　　「喔，你師祖找你，叫我來跟你說一聲。」
　　「……弟子知道了，請您趕緊回去休息。」
　　「嗯，你快去吧。」
　　葉清看著李言凜快步離開練習場，心中滿是好奇。
　　怎麼跟師尊聊一聊異世的事情，就突然要找李言凜呢？葉清想來想去，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索性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往自己的院落飄回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李言凜輕輕敲了敲葉清的房門，在得到葉清的同意之後推門進入。
　　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劍譜的葉清隨手夾了片葉子進去，將劍譜闔上，朝著李言凜招了招手，並指了指他身旁的椅子。這是他醒來後第一次用不一樣的方式面對李言凜。
　　「來，你坐下，跟我好好聊聊剛才你師祖跟你說了什麼。」
　　「這……」
　　「你別太有壓力。我仔細想了想，雖然你我為師徒關係，現在的我還是不習慣以師父的身分面對你，也沒辦法教導你什麼。既然如此，就暫時不需要那麼拘謹了。」
　　「不過起居方面還是要麻煩你就是了，作為交換，你有需要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李言凜抿了抿唇，放在身側的兩隻手在衣袖底下握緊了拳頭。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深呼吸一口氣後，小心地走到葉清身旁的椅子那裡，緩緩坐下。
　　「照顧您的起居雖是師祖的意思，師祖卻也沒有強迫弟子答應。」
　　「弟子是照著自己的意願答應的。」李言凜坐姿端正，目不斜視地盯著葉清。
　　葉清被看得老臉一紅，為了避免自己尷尬，他立刻將臉轉向另一邊，用後腦勺對著李言凜。
　　「你……你這個怪小孩。」他用手抹了抹臉，又揉捏了自己的臉好幾下，這才轉回來面對李言凜，「被你鬧得差點忘記要幹嘛。」
　　李言凜在心底一笑，臉上卻毫無表情展現。他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拿出一個油紙包，放到桌上後將它打開，裡面包著漂亮的綠豆糕。
　　「師尊請用。」
　　見到那個油紙包，葉清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綠豆糕，另一隻手捧在底下避免屑屑落下。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說完的同時就將綠豆糕塞進嘴裡，心滿意足地品嚐著綠豆的香氣與那份甜味。
　　「您以前對弟子說過。而且……」李言凜說著話的同時，也拿起一塊綠豆糕，只不過是遞到葉清的面前，「弟子剛才突然想起，您在異世時也非常喜愛甜食。」
　　葉清一怔，連咀嚼的動作都停下，呆愣地看著李言凜，和眼前那塊綠豆糕。幾息後他才吞下口中的食物，皺著眉頭思考該如何處置眼前的糕。
　　「你這時候又想起異世的事了？我可以合理懷疑你其實都記得，但是故意說不記得嗎？」
　　「弟子說的都是實話。」
　　「不是要看我笑話？」
　　「弟子不敢。」
　　「哼，好吧。」葉清眉頭紓緩，眼睛閉上笑著往前湊近，一口吃下李言凜手裡捏著的綠豆糕。
　　「呵呵，綠豆糕吃起來就該是這樣嘛。」
　　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連吃東西不說話的禮儀都忘記，口中念念有詞地不停讚美這甜點的味道。一旁的李言凜趁著葉清還未睜眼之際，偷偷舔了舔自己手上的綠豆糕屑，平時看起來銳利的眼神此刻也充滿柔和。
　　「好了，你師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葉清拿出絲帕擦了擦手，正想把它收起來時就被李言凜順手拿走，他也沒有多做其他反應，就順勢交給對方處理。
　　「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再提醒弟子務必要顧好您而已。」
　　「呃，我是被當成小孩了嗎。而且這樣幹嘛還要特地再找你回去。」
　　「弟子也不清楚。」
　　「是喔……我還以為是你有什麼心思被你師祖發現了呢。」
　　葉清的猜測害的李言凜心頭一顫，他並不知道他隨意的猜測竟然與真相相去不遠。
　　「不過應該不可能吧，我又不是小說裡的萬人迷主角，嘿嘿。」說完又沒心沒肝地繼續吃著桌上的綠豆糕。
　　李言凜默默在心裡鬆一口氣，同時又拿出另一條乾淨的絲帕，放到桌上，這才站起身。
　　「師尊，弟子先去練劍，不打擾您研究劍譜了。」
　　「嗯，有事情找我。或著我有事也會找你。」
　　等到李言凜完全離開房間後，葉清才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劍譜，打開書本抽起樹葉，繼續研究內容。
　　這些東西對什麼都還沒有想起來的自己，果然還是太難了啊。葉清大大嘆一口氣，第一步先試著將劍譜上的東西記到腦子裡吧。

　　按照凡人的曆法，再過兩日便是冬至。在葉清的記憶中，冬至就是要吃湯圓，而且一定要吃有包內餡的那種。
　　只是不曉得這裡有沒有這種習慣，也不知道有沒有包餡的湯圓。
　　葉清一邊在房內踱步著，一邊把玩自己隨意垂下的髮絲——今日他阻止了李言凜替他束髮的行動，堅持要散著髮不束起來。
　　走沒幾步路，他就走回床邊，整個人撲到被子裡，還拿被子把上半身連同頭都蓋住，下半身又在床外，呈現一個奇怪的姿勢跪在床邊。
　　甫一推開房門進來的李言凜又看見自家師父的奇行，忍不住在心裡偷偷笑著。他故意敲了敲桌子，製造出一些聲響，以免葉清因為他突然出聲而嚇到。
　「師尊，弟子正好有事情要下山一趟，您想去市集逛一逛嗎？」
　　頭還包在被子裡的葉清一聽到下山，馬上就有反應。他沒有掀開被子，直接悶在被子裡說話。
　　「市集？好啊，我要去看看。」
　　「您需要時間準備嗎？」
　　「應該不用太久吧，除了頭髮沒綁之外你都弄好了不是。」葉清甩開被子，緩緩站起身，「嗯……不過頭髮可能還是要稍微梳一下，剛剛弄亂了。」
　　「那請您坐到這來，弟子為您整理。」李言凜站到一旁的梳妝台，輕輕拉開椅子讓葉清方便入坐。
　　「唔哇，麻煩你了。」
　　葉清坐下之後便呆呆地盯著銅鏡裡的自己，良久，就在李言凜快要替他梳好頭髮時，他突然說出一句爆炸性的發言。
　　「這麼長太麻煩了，還是剪短算了……」
　　李言凜梳著頭髮的手一顫，動作也跟著停下來。他輕柔地撫摸在葉清看不見的位置的髮絲，語氣中似有些不捨。
　　「若是師尊嫌麻煩，弟子願意往後也繼續替您整理。」
　　「什麼、你……」聽見李言凜那像是求婚一般的話，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葉清頓時回神，「你怎麼都可以很自然講出這種，『我想每天早上喝你做的味噌湯』之類的話？」
　　「師尊，味噌湯是何物？」
　　「呃，沒什麼，這個世界應該沒有。有找到類似的東西再弄給你喝。」
　　話才說完，兩人突然間沉默了下來。李言凜繼續替葉清梳著頭，葉清則是意識到剛才自己那番話也像是求婚定句的翻版，索性一言不發繼續盯著銅鏡發呆裝沒事了。也沒過多久，李言凜就收起梳子，再輕輕地撥了兩下葉清的頭髮，便退後兩步讓葉清從椅子上起身。
　　葉清站起身，在確定自己服裝儀容沒問題之後，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現在的他雖然還不能靈活地運用靈力，但開啟一個儲物袋還是做得到的。
　　這個儲物袋是李言凜特地弄來的。它的品階非常高，可以放進不少東西，卻不需要強大的靈力就可以使用，正好適合現在的葉清。最重要的是，這個儲物袋不同於一般的儲物袋，只能認一主。這個儲物袋除了葉清可以打開之外，李言凜也可以，而且還有分主副袋，共用一個空間。葉清拿到的是主袋。
　　葉清之前曾經問過李言凜是去哪裡買來的，李言凜只說是在拍賣會上買到的，而且買家們都興趣缺缺，所以也沒花到多少靈石。
　　但——這對儲物袋實際上是某位煉虛期的修者，為了自己和道侶煉製的，也因此這一分為二的儲物袋都可以同時認兩個主人。後來那位修者煉出了更好的儲物法寶，這對儲物袋就被替換下來了。
　　的確拍賣場上的買家們都對這對儲物袋沒什麼興趣，不過它的價格著實不菲，也是因為價格關係，買家們沒太大的意願喊價。李言凜最後是用底價——兩萬靈石拍到的。
　　李言凜在裡頭放了許多不需要太多靈力就能驅動的法器，為的就是給還沒完全恢復記憶的葉清防身用。葉清也覺得兩個人都能開的儲物袋很方便，就沒有仔細去思考為何這儲物袋要做成兩個人都可開啟，還分主副的形式。
　　若是將主副兩個儲物袋放在一起，就會發現上頭的圖騰也是一對，能夠組合在一起。不過分開來看就像是一般的圖騰。
　　李言凜瞥了一眼葉清身上的主袋，再轉回來看著自己身上的副袋，心裡的喜悅止不住地冒上來。
　　他打開自己平常用的儲物袋，稍微數了數裡頭的銀兩和靈石數量，確認足夠應付此次外出後，便將儲物袋收起。
　　「師尊，可以出發了。」
　　「好哦。」

　　－－－

　　對現在的葉清而言，凌寒峰之外的天地都非常新鮮，因為他從醒來之後就沒主動提過要出凌寒峰。這次有機會下山，甚至到市集逛逛，讓他感到雀躍。
　　李言凜又以避免走丟的理由，趁機牽了葉清的手。兩個人在市集裡牽著手走著，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
　　「——我說，我們真的有必要這樣嗎？」葉清湊到李言凜的耳邊小聲地問著。
　　「晚一點人會更多的，弟子怕和您走散。」
　　「可是……哦……好啦。」很快地，葉清就妥協了。
　　他想不到其他比牽手更有用的方法，而他如果真的跟李言凜走散了，也不知道怎麼回去。
　　所以還是只能就這樣牽著。很快地他也就習慣了，鬆開了還會自動牽回去。
　　市集的範圍不算大，卻也不小，走馬看花也要花上一個時辰。葉清此次跟著李言凜出來的目的，是要找冬至要吃的湯圓。他不確定這裡有沒有他熟悉的包餡湯圓，總之先出來找就對了。
　　至於李言凜下山的目的，葉清並不知道，反正對方願意讓自己跟著，應該就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們兩人才逛到市集的前半，就看到一個賣湯圓的小攤販。老闆正在搓著湯圓，檯面上有不少口味可供挑選。
　　葉清看到小攤販的同時，眼睛馬上就亮起來。他拉著李言凜快步走到攤販前，仔細打量著所有的口味。
　　老闆見到自己的攤前出現兩個氣質非凡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湯圓，將手上的粉擦乾淨之後站出來宣傳。
　　「兩位需要什麼嗎？看得見的口味都可以挑的。」
　　葉清微微皺起眉頭，似乎真的為了要選哪些口味而煩惱。他思考了許久，最後指了指檯面上代表花生和芝麻口味的牌子。
　　「老闆，花生和芝麻的各三個。」
　　「總共六個是吧，好咧！」
　　老闆向葉清確認一遍後，俐落地挑出六顆搓得最漂亮的湯圓，再小心翼翼地包起來遞給葉清。
　　李言凜看了看攤販掛著的價目表，自發地從儲物袋內拿出相應數字的銀兩，交給老闆。
　　「這湯圓，兩位若不是要現煮的話，建議先放進冰窖內保持鮮度。」
　　「好的，謝謝你。」葉清笑著對老闆點了點頭，拿著湯圓帶著李言凜離開了攤販。
　　等到走回人群之中，葉清這才把自己的儲物袋打開，把湯圓放進去。
　　「湯圓買到了，我出來的目的也達成啦。」
　　「您還要繼續逛市集嗎？」
　　「要！當然要！難得來逛街，不買點東西回去玩怎麼行。」葉清說得輕鬆，完全忘記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有繼續修煉這件事情。
　　「若是要找東西，可以到市集後半尋找。前半多以吃食為主。」
　　「這樣啊，我們可以先看過一輪，然後你帶我去買些好玩的。」

　　－－－

　　說是要買些好玩的，其實葉清也不知道這個市集能買到什麼東西。李言凜帶著葉清一攤一攤、一間一間看過，卻找不到什麼能引起葉清興趣的玩意。
　　反倒是因為市集前半都是吃食的關係，逛到盡頭的兩人折回來，又回到市集前半。這時的葉清手裡已經拿了不少小吃。糖葫蘆、龍鬚糖、花生酥、綠豆糕……多到他一隻手已經快拿不住，甚至還有其他甜點已經塞進儲物袋裡。
　　買完甜食小點，葉清又將目標轉向鹹食。他不顧自己手上還有吃一半的糖葫蘆，又想拉著李言凜去攤上吃餛飩。李言凜趕緊拉住葉清阻止他的行動。
　　「師尊，小心腸胃。」
　　「可是、可是……」葉清微微低下頭，聲音也變得細如蚊蠅，像是在撒嬌一般，「看起來都很好吃欸。」
　　李言凜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怎麼都忘了自家師父是個貪吃鬼。想了一下之後，實在是受不了葉清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終究還是妥協了。
　　「只能點一份。」
　　然後他就看見自家師父抬起頭，哪裡還有剛才那般委屈？不只表情充滿喜悅，連眼神裡都透露著笑意。
　　「喔耶！水啦！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葉清迫不及待地拉著李言凜，三步併作兩步，迅速到達小攤販的位子坐下。
　　老闆見來人不似凡夫俗子，又隱約感到兩人與凡人的不同，趕緊喚小二前去招待。
　　「兩位客官需要什麼？」小二笑瞇瞇拿著點菜板和毛筆，稍微彎著腰低下身子詢問。
　　「呣，兩、……一份餛飩湯。」葉清差點忘記李言凜答應自己的條件，立刻改口，「你們有皮蛋豆腐嗎？」
　　「有的，客官要一份餛飩湯和一份皮蛋豆腐對吧！」小二飛速在板子上寫下葉清點的菜，「馬上為兩位送來！」
　　「啊！再給我一個小碗。」
　　「好咧！」
　　在等待餐點的時候，葉清小心地收起手上所有的甜點，只留下糖葫蘆。他將還剩一半的糖葫蘆伸到李言凜面前，露出牙齒笑的開懷。
　　「來，你也吃吃看。」
　　李言凜無奈地接過葉清遞來的糖葫蘆串，咬了一口，確實是酸酸甜甜，清爽的味道。
　　「師尊喜歡這味道嗎？」
　　「還不錯啦，我不愛吃酸的東西。這個夠甜。」
　　「那以後弟子多買點甜食給師尊享用。」李言凜說完後，將糖葫蘆吃完，折斷竹籤包回方才墊在竹籤下的油紙裡。
　　「你看我現在都沒什麼在運動，不怕我變胖？」
　　「辟穀後的修者已不需飲食，自然不受飲食影響，不會因此就改變身形。」
　　李言凜瞥見小二手裡已經端著餛飩和皮蛋豆腐前來，自發地從餐具盒內拿出兩雙筷子和兩支湯匙，並將其中一組交給葉清。
　　「客官，您的餛飩和皮蛋豆腐！」小二迅速又俐落地放上餐點，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轉身就去服務下一組客人。
　　葉清望著桌上那碗熱騰騰的餛飩湯，又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露出一點小小失望的表情，隨後先分了兩顆餛飩和一些湯到小碗裡，才用湯匙舀起自己那碗裡的一小口湯，吹涼了放入口中。
　　「好喝……」他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是滿意的，只是語氣卻帶了一絲遺憾。
　　李言凜當即起身，走到正穿梭在一旁的小二身邊，似乎是做了什麼要求，小二也一口應下，快步走到老闆那又折回，手裡已經拿著一罐紅通通的調味料。
　　葉清自始至終都盯著李言凜的一舉一動。他沒想到李言凜竟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在心裡給李言凜比出大拇指。李言凜將辣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
　　「小二說這非常辣，您斟酌些用。」
　　葉清挽起袖子，舀了點辣椒丟進餛飩湯中，又稍微拌了拌，這才夾起一顆餛飩，也是吹涼了入口。
　　猛烈的辣味在口中炸開，同時溫熱的湯汁從餛飩皮裡流出，帶著辣味流入咽喉，葉清頓時因為刺激咳了出來。
　　「師尊！」李言凜趕緊蹲到葉清身旁，替他拍拍背順氣。
　　「呃啊……丟臉死了竟然嗆到……」
　　葉清小力捶了兩下胸口，辣味刺激出他的淚水，眼角也因此微微泛紅。他稍稍抬起頭，就和李言凜正眼相對。那雙含淚的眼從葉清隨意垂下的髮絲裡透出，看得李言凜心跳直漏拍，手的動作也停下。
　　「唉唷，我沒事了，感謝你啊。」
　　「……師尊。」
　　「嗯？」
　　「吃東西時小心些。」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意外嗎。」葉清毫無形象地抹了把臉，稍微把跑到身前的頭髮往後撥，又趕李言凜回位子上坐好，「趁熱吃了吧，涼了味道就不對了。」
　　語畢，他用筷子夾起一塊沾了醬油膏的皮蛋和豆腐，放到湯匙上再一起吃下。坐在葉清對面的李言凜吃著對方分給自己的餛飩，一直忍不住抬起頭，視線飄向吃得正開心的葉清。

　　－－－

　　解決掉餛飩湯和皮蛋豆腐之後，葉清儼然忘記自己只有一個胃，又是看到什麼就想買。很快地，他的手上又拿了不少鹹點。身為貪吃鬼的葉清眼睛非常銳利，馬上又看到幾步之外有個攤販在賣刈包，就想衝去買——然後被李言凜用力拉著。
　　「有刈包欸。」
　　「師尊，您吃太多了。」
　　「我可以放儲物袋……」
　　「再放下去您的儲物袋要變成食物袋了。」
　　「欸——我只買一個，一個就好——」
　　眼看葉清一副要躺到地上打滾的模樣——雖然他不會這麼做——李言凜終究還是心軟放行了。李言凜牽著葉清走到刈包攤前，讓葉清自己開口。
　　「老闆，我要一個刈包，半肥半瘦，不要香……不要芫荽。」葉清熟門熟路地點著餐，甚至還能跟老闆要求客製化，不難想像他對這食物的喜好程度之高。
　　老闆接收到點餐訊息，笑著從蒸籠內拿出一顆被蒸得鬆軟的皮，俐落地撕開中間，灑上花生粉、夾入酸菜，然後從一旁鍋裡夾了塊滷得恰恰好的半肥半瘦五花肉出來，放進皮裡，將整個刈包用油紙包起。
　　葉清掏了掏自己的儲物袋，赫然發現自己因為買太多東西，銀兩已經所剩無幾，連刈包的錢都出不起。
　　李言凜見狀，默默打開自己的儲物袋，從裡面拿出和刈包價值相當的銀兩，遞給老闆。老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喜孜孜地收起了銀兩。
　　葉清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李言凜手裡的刈包，朝著老闆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後，就被李言凜拉走了。
　　「還好你有多帶錢，不然我就要被留在那裡洗碗了。」
　　葉清語帶歉意地說著，但從他說完後吐了吐舌頭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他下次還敢再犯。
　　李言凜嘆氣。他已經數不清今天嘆了多少次氣，總之大概可以讓他減好幾年壽。
　　「我覺得逛得差不多了。」葉清將手裡的食物全部放進儲物袋內收好，看了看漸漸變暗的天色，好奇地問著，「你要辦的事情是什麼？還來得及嗎？」
　　又想了想，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似乎不太適合談私事，旁邊剛好有條小巷子，索性把人帶到巷內，身邊也一下就安靜了不少。
　　「抱歉，現在可以說了。」
　　「弟子有一事未坦承相告。」
　　李言凜說完，作勢就要當場下跪，連忙被葉清扶住。
　　「欸欸、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要跪我。」
　　「弟子此番下山……只是為了帶您出來走走。」
　　葉清雙手還抓著李言凜兩條手臂，才一聽到對方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力道也在一瞬間放鬆了些。
　　「……哈？真的？幹嘛不直接跟我說？」
　　「弟子不想您覺得在麻煩他人。」
　　葉清徹底放開李言凜，頭微微低下看著地板，雙手放在腹前搓揉著，似乎是在想著什麼事情。
　　仔細想想，被照顧是師祖的主意，三餐吃什麼也是交給李言凜處理。而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是有他人代為動手，出於記憶中的習慣，他也一定會不停說謝謝或道歉。雖然自認自己是個懶人，卻好像也真的在刻意減少主動麻煩他人的機會。
　　「您都沒有主動提出過什麼要求，弟子擔心您在顧慮什麼。」
　　「所以這次弟子才會主動問您下山一事。」
　　「哦，沒有啦……」
　　葉清抬起頭，就看見李言凜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他面前，直直盯著自己的臉。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葉清已經多少習慣了對方會突然湊到自己身旁的行徑，因此現在他並沒有因為發現李言凜和突然自己距離過近而驚訝，但還是因為對方靠得太近傳來的氣息緊張了起來。
　　「我、我只是想說我不記得這裡的事情已經夠麻煩了，還要打擾你們——」
　　「不是打擾。」李言凜猛地把雙手放到葉清肩上，眼神裡充滿著誠懇，「請您儘管吩咐弟子。」
　　「可是你是我徒弟啊。你都已經在照顧我的起居了，還要找一堆事情讓你做、使喚你，又不能教你什麼有用的東西，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師父？」
　　聽見葉清說的話，李言凜的雙手控制不住地加重力道，惹得葉清吃痛地小聲哀號。他發現不小心弄痛了人，趕緊鬆開手退後，雙臂垂至身側，藏在衣袖裡的雙手緊緊握著拳頭。
　　「弟子不介意。」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李言凜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葉清的眼睛，像是要將葉清看穿一般，「您也教會了弟子許多。」
　　「是嗎……」雖然對於李言凜從自己這裡學了什麼有點好奇，但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那個，「那、那我就照你說的做，接下來要麻煩你更多事情了哦？」
　　葉清忍不住右手握拳，連著衣袖舉起擋住了下半張臉，還故意清了清痰。
　　「只要是弟子能力所及之事，您儘管開口。」
　　「那好，既然你沒有其他事情了，帶我回去吧。」
　　葉清對著李言凜伸出手，意圖十分明顯。見狀，李言凜的表情變得稍微溫和了點，他執起葉清的手，牽著人離開巷子，往回程的路走去。

　　葉清假借閉關之名休養至今，也過了好一段時日。近期的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例如簡單的法訣和基礎劍訣。或許是因為實在沒什麼事情可做，葉清每日起床後，除了研究劍譜之外，就是去觀摩李言凜練習。
　　關於吐納修煉靈氣的部份，他其實有問過李言凜和林晨星，但兩人都只讓他順其自然，直說等到想起來再繼續修煉也無妨。
　　他不清楚是因為修煉方式有個人差異，還是很難用言語說明，又或是他們在明目張膽給自己偷懶的機會。
　　現今既然想起了基礎的劍訣，為了不要生疏，他開始會到練習場那，跟著李言凜一起練習。
　　李言凜見葉清每日都會到練習場報到，乾脆將自己所知的劍訣全都演示一遍給葉清看。而葉清如果有什麼疑問，也會直接開口。
　　經過每天的練習，葉清覺得自己對於劍的掌控似乎有逐漸變佳的趨勢。這對他來說是好現象。劍就是劍修的一部分，若是一名劍修不能好好控制手裡的劍，就像是失去一邊翅膀的鳥兒，就算修為再強大，也無法使出全部實力。
　　葉清重新練習劍訣好一陣子了，一直到這幾天才想起來怎麼召喚自己的本命靈劍。他仔細端詳著自己手裡的本命靈劍——流華，劍刃上綻放著清澈如水的淺藍色，周遭還透著絲絲寒氣，完完全全展現了主人的靈力特性。那是冰靈根才會有的靈力展現。
　　可惜的是，現在的葉清最多只能做到讓本命靈劍顯現自己的靈力，還不能拿來實際運用。李言凜卻不斷安慰他，並告訴他沒關係，很快就會想起來。
　　這天，葉清一如往常地跟著李言凜在練習場練劍，腦袋裡卻想著不少事情。連李言凜都看得出來，葉清今天非常不專心。
　　李言凜停下動作，葉清依舊繼續揮著劍，他發現葉清竟然走神到這種程度，忍不住出了聲打斷對方。
　　「師尊。」
　　葉清聽見李言凜的呼喚，這才停下自己的動作，看向對方。也是在這時候，他才發現對方已經站著不動好一段時間了。
　　「嗯？怎麼了？」
　　「方才練劍，您似乎……」李言凜收起本命靈劍，斟酌了一下詞彙，最後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有些心不在焉。」
　　「啊——嗯。」葉清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回答得有些敷衍。
　　他將本命靈劍收起，抬起頭，深灰色的眼眸映照出藍色的天。他像是在看著空中的事物，又像是什麼都沒在看一般。隨後，他很快就閉上雙眼。
　　李言凜的腳微微動了一下，原本只要向前踏一步，就會離葉清更近一步。而他的腳卻在抬起的瞬間又立刻放下。
　　沉默半晌，葉清才終於睜開眼睛。他突然舉起手，用靈力在掌心凝出一塊如水晶般的六角冰柱，又瞬間收回靈力，讓它消散在空中。
　　「沒什麼啦……你看！我可以弄出這個了。」
　　就算再怎麼遲鈍，此時的李言凜也知道，葉清正在逃避這個話題。他不知道現在的葉清在想什麼，也不想硬是過問。也不用李言凜轉換話題，葉清自己就先動手了。
　　「話說回來，我好像一直沒有問過我修為到哪對吧？這個我可以問嗎？」
　　這時，周遭突然吹起一陣寒風，葉清的衣服和散落著的髮絲隨著風飄起，很快就被吹得凌亂。
　　他不明白為何平時無風無雨的凌寒峰會突然吹起寒風，但李言凜隱約有種感覺，是這陣風是想提示些什麼事情。
　　葉清一邊帶著期待的眼神，一邊試圖在風中將頭髮撥好，然而並沒有什麼用，他只好稍微把頭髮挽成一束，用手禁錮在胸前。
　　李言凜想了想，總有一天葉清還是得知曉，此事又不是什麼必須隱瞞的真相。他鼓起勇氣，向前走了幾步，在葉清的面前停下了，同時拿出這幾日都沒用到的髮帶。
　　葉清一看到李言凜手中的東西，就知道對方想要幹嘛了。他抬起頭，李言凜的表情非常認真，像是準備要做什麼不能失誤的大事一樣，看得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李言凜默默地將葉清挽住的頭髮用髮帶綁成一束放在他胸前，後者後知後覺發現，這個髮型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等等，我這個髮型有點危險啊。」
　　李言凜不是很確定葉清想表達的意思，但大致有猜到是不想維持這個髮型，正想替他換一種的時候，葉清發現，風不知不覺已經停歇，而他也沒有那個心情詢問剛才的問題了。
　　「被風擾亂了呢。算了，之後再問吧。」
　　因為風已經停下，葉清也不管李言凜才剛替他束好髮，手就解開髮帶，讓髮絲再度隨意散至腦後。
　　但葉清的好奇心還沒停歇，不問修為，他又突然想到，還可以問年紀啊。
　　「那我問你，我現在幾歲？你幾歲？」問問題的同時，他的手也閒不下來，一直試圖用右手把髮帶綁到左手上當裝飾品。
　　李言凜看見葉清像小孩一般的舉動，伸出手幫了他，還打了個漂亮的結。
　　「師尊，您再一個月就要過二十六歲生辰。」
　　「弟子不記得自己生辰，但弟子今年應該是十七。」
　　葉清在聽見李言凜的話時，摩挲著髮帶的右手驟然停下，他沒有想到，他的年紀竟然和記憶相差不遠；看起來成熟的李言凜也不像他所想的那樣，竟然只有這個歲數。
　　更重要的是，自己明明二十五了，怎麼看起來還像個未成年？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要先對哪件事感到驚訝。
　　「您的外表已經停留在結丹時的年紀。」李言凜彷彿能讀心一般，回答了葉清心裡的疑問。
　　「那、那你是還沒結丹嗎？」
　　「弟子沒有選擇將外表停留在結丹時的年紀。」
　　葉清震驚地盯著李言凜。自己現在的長相是十七歲時的模樣，可對方現在也是十七，怎麼感覺長得比自己還成熟？
　　「那我現在來得及改嗎？」
　　「很遺憾，一旦破丹成嬰後，就無法再改變了。」
　　聞言，葉清頓時感到一陣晴天霹靂。他失落地低下頭，似乎是受到很大的打擊，也因此沒發現兩人之間距離很近，他只要把頭低下來，頭頂幾乎就要碰到李言凜的胸口。
　　李言凜不敢隨意亂動，生怕葉清又不安份做出什麼動作，像是直接往前倒什麼的。幸好葉清沒有再動，就只是靜靜站著。李言凜看著他，雙手抬起一瞬，卻又在碰到葉清之前馬上放下。
　　正好在李言凜按住自己即將控制不住的手時，葉清抬起頭，微微一笑。
　　「好吧，往好處想，這樣我就可以一直說自己是年輕人了。」
　　您也倒是挺樂觀的。李言凜在心中大吐一口氣的同時，還順便吐了槽。
　　「不曉得其他弟子們猜不猜得出我幾歲哦。」葉清伸出一隻手指點唇，視線也轉向天空，感覺就是在策劃著什麼鬼點子。
　　不給葉清打鬼主意的機會，李言凜趁機開口。
　　「師尊，自從您醒來，還沒有見過門派裡的其他人。您想要和他們說說話嗎？」
　　「掌門跟長老們？呃——」葉清頭微微低下，唇上的手瞬間回到胸前，抵在心口處。而不只胸前那隻手，連藏在衣袖裡的手都稍稍用力地握起拳頭，「我有點緊張。」
　　李言凜一看到葉清的動作，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異世的記憶影響到葉清的性格，讓他變得比較容易緊張和焦慮，也比原來還要再內向些。
　　「您不必擔心，掌門和長老們也都知曉您的情形。」
　　「啊、是嗎。那我見他們的時候，有什麼要注意的？」
　　正當葉清準備放下胸前的手時，李言凜輕輕地用雙手握住了他的手，要讓葉清稍微冷靜下來。這個動作李言凜做得非常熟練，這段時間裡他沒少做過。
　　「和您在異世裡見長輩一樣就行了。」
　　葉清默默地點了點頭，手心手背都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一度讓他忘記現在兩人的距離其實有些過於相近。下一秒，他猛地抬頭，用力盯著李言凜的臉，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樣。
　　「不對——你是怎麼知道在異世時我怎麼面對長輩的？」葉清半瞇起眼，還踮起腳尖，整個身體微微往前傾，讓自己的跟對方的距離又更加縮短，「你該不會……」
　　這下李言凜為了不讓葉清跌倒，不得不放開他的手，伸出兩隻手抓住葉清的手臂，把對方跟自己的臉的距離固定在一寸之外。
　　「弟子只是想起您見到師祖時的反應。」
　　聽見李言凜的回答，葉清的氣勢瞬間減弱。這個回答太沒有破綻了，也或許是他不擅長分辨真假。
　　總之葉清是又再信了李言凜一次。
　　「哼——我先回房了。你繼續練習吧。」
　　葉清放棄近乎質問的動作，不再踮腳尖提高自己的身高，好好站回地面上了。見到人已經站好，李言凜也放開雙手，沒有繼續扶著葉清。
　　獲得自由的葉清轉身就走，只留下李言凜一個人站在練習場中央。
　　李言凜凝望著葉清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再度召出本命靈劍，繼續被中斷的每日操練。

　　－－－

　　申時末，李言凜帶著葉清下了凌寒峰，來到門派大殿一旁的食堂。這裡是負責供應還未築基的弟子飯食的地方，不過由於青陽派的規模不大，弟子人數並不多，食堂內的空間也不算特別寬闊。
　　兩人挑了個牆邊的位置，李言凜讓葉清先坐下，並且只要負責在位子上發呆就好，他交代完葉清別亂跑之後，迅速轉身離開座位區去領飯食。
　　葉清左顧右盼，這位置果然是偏僻，一整張長桌只有他們兩人願意坐下，其他的弟子們都三五成群地找好了位置——慢著！他怎麼就忘了，弟子們一定會有小團體啊！
　　而以自己的身分和習慣來說，之前肯定是都待在凌寒峰上的，不會特地下來這裡跟師侄們搶飯吃。還有修為，雖然還是不知道現在自己的修為在哪，至少也有元嬰了吧。師侄們感覺到有元嬰期以上的人在這裡，哪裡敢坐過來？失算——！
　　李言凜快速地端著兩盤飯食回來，就看到葉清整個人像軟骨頭一樣，面朝下，上半身整個癱在桌面上，口中還念念有詞的，一副受到強烈打擊的模樣。
　　「師尊，請您坐好，這樣弟子沒法放您的晚膳。」
　　「嗚……」葉清不甘心地緩緩坐直身子，面上表情到沒有像他表現得那樣失落，「我失敗了。」
　　「機會多得是，您明天可以先見過掌門和長老們，再去找其他弟子。」
　　葉清默默點頭，很順手就拿起餐具，看了一眼李言凜的動作。一直以來，李言凜都習慣看到葉清開動了，自己才會動手。
　　今日晚膳的菜色並不複雜，卻難得都是葉清喜歡吃的。
　　用餐完畢，兩人一起起身，拿起托盤要將餐具送去洗淨。一旁在食堂打工的弟子見到端著托盤的不是別人，正是前陣子才醒來的葉清和李言凜，整個人都傻住了。
　　不過他們並沒有發現那名弟子的反應，逕自收拾乾淨後就離去了。
　　回凌寒峰的路上，弟子們不知道是不是收到食堂打工弟子的通風報信，一個一個都躲在兩人會經過的路上的草叢裡。當然利用草叢作為掩蔽物的點子，在兩人面前並不能奏效。尤其是弟子們的修為又都不超過金丹，就是想藏也藏不住。
　　葉清在心裡偷笑著弟子們的可愛，又同時感到一點難為情。兩人走著走著，弟子們也一路跟在後頭，這時離葉清身邊最近的草叢突然傳出不尋常的動靜。葉清止不住好奇心，一下就湊過去看，連李言凜都沒拉住他。
　　下一瞬間，草叢裡跳出一名弟子，手裡還抓著一隻黑色的蟲，一副得逞了的模樣。果不其然，葉清當場就被嚇到停下腳步，整個人還當場彈起來。李言凜見狀敢緊跑到他身邊，從背後輕輕握住他肩膀，在他的耳邊輕聲地安撫著他。
　　「深呼吸，沒事了。」
　　趁著葉清還專注著平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時，李言凜一個抬頭，銳利的眼神盯著方才嚇到葉清的那名弟子，嚇得那名弟子連忙下跪道歉。
　　平復到一半的葉清見到那名弟子突然跪下，正想蹲下身扶那名弟子起身，卻被李言凜緊緊抓著，不讓他行動。
　　「用不著讓他這樣吧……」葉清轉頭，小聲地對李言凜問著。
　　溫暖的氣息直接打在頸部，李言凜握住葉清肩膀的手一下沒控制好力道，又讓葉清吃痛地喊了出聲，他放鬆力道後迅速道了歉。
　　接著，李言凜直直盯著闖禍的弟子，聲音變得清冷。
　　「起來吧。以後不准嚇人。」
　　「是……」那名弟子戰戰兢兢地起身，頭一直都低著不敢抬起。
　　「好了好了，小事情而已，趕快回房休息。」
　　眾人一哄而散，葉清這時也才徹底平復下來。他放鬆身子，重心沒控制好，整個人往後倒去。李言凜穩穩地接住葉清，雙手小心地環住他。
　　「哇，差點跌倒，還好有你。」
　　葉清還沒發現兩人的動作又比之前來得更加親密，只覺得背後有人接著自己，感覺還滿令人安心的，也就沒有馬上站好。李言凜卻因為葉清正在自己懷裡而坐立難安，除了摟著他之外也不敢有其他動作。
　　「如果我明天還記得的話，我再跟師尊告狀，說有人嚇我。」
　　葉清輕輕拍了拍李言凜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示意對方鬆手。李言凜當下立刻鬆開手，但沒有馬上退開，直到葉清站穩了才退後一步。
　　「我們也回去吧。」

　　－－－

　　議事堂內，除了林晨星沒有參加之外，掌門和各峰長老都聚集在此。葉清才剛走進去，馬上就迎來長輩們關愛的目光，讓他緊張得連身體都不自覺發著抖。李言凜此時跟在葉清身邊，見到他緊張的反應，想用平常的方式安撫他，卻礙於長輩們的注意，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葉清準備向長輩們行禮時，掌門先是開口。
　　「凌雪，醒來之後身體可還好？」
　　葉清一怔，而後趕緊小力地點了點頭。記憶中，這個名字還是自己靈光一閃而過，後來在網路上用的暱稱，沒想到在這裡竟然是個連長輩們都知道的名字啊。
　　「謝謝掌門關心，凌雪並無大礙。」他一開口說話，就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顫抖。
　　「你的情況我們都知曉，不需要這麼拘謹的。」
　　「謝謝掌門……」
　　「這段時間，都是意舒在照顧你的起居對吧？」掌門說著話的同時，視線移到葉清身後的李言凜，再次將人稍微打量了一番。
　　葉清又是一愣。又是熟悉的稱呼，這次是用來稱呼李言凜的。說起來，自己除了知道李言凜的名字之外，表字、道號這些稱呼，好像都沒有問過。如今聽見掌門這樣稱呼，讓他開始好奇異世的李言凜是否和他一樣，是靈光乍現想到這個名字的。
　　「是的，都是弟子在師尊身旁跟著。」不等葉清回答掌門的話題，李言凜就恭敬地回應。
　　這時，掌門身旁的紫霞峰峰主站了起身，離開位子走到葉清身邊。葉清不敢大意，緊繃身子像根釘子一樣站在原地不動。
　　紫霞峰峰主見葉清一動也不動，忍不住將笑意表現在臉上。她拿出一對玉佩，將其中一只繫到葉清的腰間，另一只交給了李言凜。
　　「裡面封有我一道劍氣，危急時可保你們一命。這可是紫霞峰峰主親手封入的劍氣哦，煉虛以下境界的人都傷不了你們。」
　　葉清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基於禮貌，收了禮物至少也得到個謝，雖然長輩們已經讓他不用太拘束，這基本的禮節還是得做到。
　　「謝謝您。」
　　「不用客氣，霜凝那傢伙已經送了你更好的東西。」
　　「咦？」
　　「這個你可以問意舒，他肯定知道。」
　　不等葉清繼續發問，紫霞峰峰主就滿意地回到剛才的位子上。其他的長老們頓時騷動起來，紛紛想要拿出手邊最好的東西送給葉清。
　　「茗漓師姐怎麼能趁亂做出這種事！」
　　「什麼趁亂？是你們手腳太慢了。」
　　「這急不得啊，萬一又嚇到凌雪怎麼辦？」
　　葉清就這樣呆站在原地聽著各峰長老們詭異的對話，後知後覺發現他們是為了要送自己東西而鬥嘴，心頭頓時被暖意包圍。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何長老們都想送他禮物。掌門朝葉清笑了笑，隨後阻止了長老們正在爭論誰禮物最好的對話。
　　「你們再繼續在小輩面前爭論下去，長老的臉都要丟光了。」
　　「今天只是讓你們看看凌雪的狀況，可不是送禮大會啊。」
　　等到眾人稍微安靜下來，掌門才看向葉清和李言凜，繼續說下去。
　　「凌雪，你千萬別太勉強自己。時間到了，你自然會想起這裡的事。」
　　「意舒……」掌門沉默了幾許，像是想要交代什麼事情，最後卻又作罷，「照顧好你師父。」
　　「是。」
　　葉清聽到掌門說的話，乖巧地點點頭。李言凜則是恭敬地回應。
　　掌門輕輕揮了揮手，讓兩人先行離開回去休息。
　　議事堂內留下的其他人繼續討論葉清和李言凜的事情。

　　－－－

　　兩人回到凌寒峰上，葉清的院落。葉清一回到房內，就直接坐到床上，完全無視了旁邊的椅子。
　　李言凜看眼下沒什麼要事，準備要去練劍。才剛告退，甫一轉身就被葉清拉住衣袖。他停下動作，轉過身再度面對葉清。
　　葉清坐在床上，抬起頭看著李言凜，原本的身高差距更顯著了，他幾乎要抬到直視天花板的程度才能看見李言凜的臉。
　　「我突然又有好多問題想問你了。」
　　「師尊送我的東西是什麼？意舒是你的表字嗎？」
　　葉清頓了頓，最後一個問題想了很久才說出口。
　　「……你真的不記得異世的事情？」
　　被接二連三的問題圍攻，李言凜只能一一回答。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最近葉清問起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雖然每次都還能蒙混過關，但今天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關於師祖送您的東西，是一道術法。施加在您身上能讓您的氣息變得不易辨識，也因此您當時下山，沒有被其他修士發現。」
　　「此外，師祖施下的術法除了能模糊您的氣息，還能擋下大乘期修者的三次攻擊。」
　　當今天下，大乘期修者寥寥無幾，林晨星就是其中之一。由這樣一位高人施下的術法，又有多少人能破解？葉清沒想到自己的身上竟然有這樣一道術法，抓住李言凜衣袖的手也驟然鬆開。
　　在葉清還在震驚的時候，李言凜又繼續說下去。
　　「關於您的第二個問題。是的，意舒是弟子的表字。而凌雪是師尊您的表字。修為至金丹就可取表字，若至弱冠仍未結丹，則會在那時取字。」
　　「所以你在結丹時就取了表字。」震驚完畢的葉清順著李言凜的話回著。
　　「是的。」
　　「而您的第三個問題……」才剛起頭，李言凜就欲言又止，甚至還別開視線，「弟子有愧於師尊，請師尊責罰。」
　　眼見即將瞞不住了，李言凜直接就單膝跪下，頭始終低著沒有抬起。他不敢看葉清的表情。
　　「你這個意思是你一直都記得，然後還騙我不記得，是嗎？」
　　葉清的聲音難得聽不出情緒。這次他沒有扶起李言凜，也沒有阻止李言凜跪下。李言凜推測，葉清可能真的生氣了。
　　「為什麼？」
　　面對葉清的質問，李言凜只能默不作聲。他想不到可以說出口的理由，思考的同時還咬著下唇，力道之大，幾乎都要滲出血來。
　　葉清見到李言凜此刻的沉默，突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當即下了逐客令。
　　「我要一個人靜靜，你去練劍吧。」
　　李言凜無法拒絕，連忙起身行了個禮，隨後頭也不回地朝練習場前去。
　　等到李言凜離開房間後，葉清放鬆身子，半身隨即倒進被子裡。他兩眼發直盯著床榻的頂蓋，腦子裡亂成一團。
　　李言凜完全記得異世的事情，記憶中的「意舒」有時也會說些奇怪的話，今天李言凜又承認了他記得一切。
　　葉清咬牙，心想這小子真的是膽子大了，竟然連自己的師父都敢騙。
　　但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李言凜為何只在這件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也想不到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躺著的姿勢最是舒服，葉清很快就被睡意襲擊。他對自己施了個簡單的清潔術，然後迅速褪去鞋襪，連外衣都不脫下，直接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
　　這一睡又是兩個時辰。李言凜練劍練到一個階段，實在是耐不住，偷偷收了劍，摸回葉清的院落想看看自家師父氣消沒。李言凜想了千百種可能，唯獨沒想到的是，葉清竟然就這麼睡了，看起來還睡得很安穩，完全沒有睡去前還在氣頭上的感覺。
　　再仔細一看，葉清只脫掉了鞋襪，連外衣都穿著，就這麼躺下去睡覺了。李言凜不想貿然吵醒葉清，輕手輕腳地又摸出去了。

　　睡了一段時間，葉清緩緩轉醒，昏暗無光的室內顯示著太陽早已下山的事實。他揉了揉眼睛，又隨意地伸了幾下懶腰，下床並穿上鞋襪。
　　房內幾乎一點光線都沒有，穿好鞋襪已經是葉清的極限。他很想點燈，卻看不到蠟燭在哪，而且現在還算是在跟李言凜冷戰，他也拉不下臉叫人來點燈。
　　在室內站了一會兒之後，葉清的眼睛總算是稍微適應一點黑暗的環境，然後他就卡住了。平常都是李言凜在整理房間，不管是夜明珠還是蠟燭，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裡。這下葉清徹底洩氣了，走回床邊又把鞋襪脫掉，爬上床屈膝坐著，雙手抱腿，還把臉埋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已經依賴李言凜到如此程度。
　　在他思考著醒來之後的種種時，李言凜帶著燈光，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葉清雖然聽見了李言凜輕到不行的腳步聲，卻沒有抬起頭，依舊繼續縮在床上。
　　李言凜透過燭火，看見了葉清正以一個委屈的姿勢坐在床上。他將蠟燭放到桌上，走到葉清的床邊之後，不發一語地站著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葉清最終還是耐不住沉默，臉繼續埋著就說話。
　　「現在什麼時辰？」
　　「亥時初。」
　　「嗯。」
　　隨後又是迎來一陣沉默。葉清一直沒有把頭抬起來，李言凜也沒有做其他動作，只是安靜地站著。不過用不了多久，葉清就聽到李言凜準備離去的聲音，他抬起頭，李言凜已經退後了兩步。
　　「……弟子先行告退，不打擾您休息了。」
　　「等等！」葉清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阻止對方離開的話就語脫口而出。
　　李言凜停下準備轉身的動作，安靜地看著葉清，等待對方下一句話。
　　葉清想了想，伸出手指向李言凜身旁的椅子。
　　「你……椅子拉過來，坐下。」
　　李言凜乖乖地把椅子搬到床邊，在葉清的身邊坐下。葉清看了他兩眼，視線轉回正前方。他伸直屈起的雙腿，雙手撐到背後，而後又嫌外衣穿著太拘束，索性開始解起腰帶。外衣被迅速脫下，隨意地攤在床榻上，葉清也懶得移動身子把外衣整件拿走，乾脆就這樣放著。
　　「言凜。」
　　李言凜聽見這個稱呼後，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從那天醒來之後，這是第一次葉清叫出他的名字。他沒有發現，他在聽到葉清這樣叫自己之後，上半身微微往前傾了些，一副要將對方的話聽得更清楚的模樣。
　　「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實話。」
　　李言凜往前傾的身體馬上就僵住了。這個問題不能回答，至少現在還不能。他將頭撇向另一邊，保持沉默。
　　「嗯——關於這個我想了很久，你感覺也不是想要看我笑話——」
　　「難道你是怕我笑你？因為你從我醒來之後就表現得像個黏人的小孩？」
　　李言凜轉回頭，面上冷靜的表情產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看起來帶著點無奈。葉清卻像是沒有發現一般，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他抬起一隻手隨意揮了揮，語氣聽起來毫不在意。
　　「你才十七，四捨五入也還算是個小孩，可以啦。不過你在異世時也沒這麼黏我，怎麼現在就發作了？」葉清把玩著自己隨意散開的髮絲，用手指捲起來又放開，玩到後來真的連頭髮都開始有捲度了。
　　李言凜斟酌了要說出口的詞彙許久，依然想不到有什麼比較好的說法。葉清見他又安靜下來，乾脆當他默認了這推測。
　　「噯，黏人又沒什麼。我在異世那時候也是整天黏著我父母啊，我都二五了。」
　　講到這裡，葉清大吐一口氣，隨即放鬆身體，上半身倒回床榻，雙手放到腹部上。他躺著，眼睛直視床榻的頂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就輕笑出聲。
　　「對喔，差點忘了，那時候你我都還是感情比較好的網友而已，哪還能多黏。」
　　在葉清說完這句話後，李言凜趁著葉清沒在看自己，稍微把椅子小心而不發出聲音更往床邊挪了一點。葉清因為躺著，所以完全沒有發現李言凜的動作。
　　在李言凜挪完椅子後，葉清的頭轉向他，深灰色的雙眼直直盯著他的臉，像是發現他的小動作一般。盯得他趕緊繃緊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以葉清現在的動作來說，如果有人湊上去，一旁都是牆壁，應該沒有那麼容易逃跑。要是趁現在……想到這裡，李言凜當即在心裡用力搖頭，抹滅掉那些大不敬的想法。
　　「沒關係，既然現在我們是師徒，師父就絕對不會笑你的，給你黏。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哈哈哈——」
　　「不過太黏可不行哦，我記憶中可還沒有跟父母以外的人這麼親近，太黏我感覺會有點怪怪的。」
　　李言凜聽了葉清的話，想起之前和葉清的互動，實在忍不住吐槽。
　　「但是師尊……您似乎不太排斥與弟子的互動方式。」
　　「啊？你是說一些肢體接觸嗎？」葉清皺起眉頭，雙眼閉上，像是在仔細回想著什麼。想了一陣子，他才把眼睛睜開，伸出手小力地拍了一旁李言凜的膝蓋。
　　「剛開始那會兒的確是不太習慣啦，不過久了也就習慣了。你是我徒弟嘛，會黏師父也是很正常的。」
　　當李言凜正想揮開葉清那隻不安份的手時，葉清猛地坐起身，面色複雜地看著椅子上的李言凜。
　　「不對啊，你記得異世的事情，然後還可以這麼黏我，你是都不會害羞嗎？還是你其實就是因為會害羞，所以不敢跟我坦白？」
　　不等李言凜解釋，葉清自己就替對方想好了理由。李言凜垂眸思考良久，最後手微微伸出來，輕輕地拉住葉清的衣角，小力點著頭表示同意葉清說出的理由。
　　「唉唷，看不出來你臉皮還滿薄的。」葉清的語氣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感覺，他那不安份的手又拍了拍李言凜拉住他衣角的手。
　　被葉清觸碰之後，李言凜的力道下得重了些，葉清的衣角都被他抓出皺摺。
　　「好啦不逗你了。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太過追究你了。但是——」葉清兩條手臂都放到床邊，他側身湊向李言凜的方向，頭更是往對方多靠近了些，「該罰的還是得罰。」
　　因為葉清逐漸靠近的關係，李言凜不自覺地退後了一點點，只差幾分背就要靠到椅子上。
　　「現在也很晚了，就罰你陪我聊天聊到我睡著。」
　　「師尊，這……」不算懲罰吧？李言凜沒有說出口。
　　「欸，你可別覺得這沒什麼，我剛才睡了那麼久，現在要再睡著沒那麼容易的。你說不定要待到天亮哦。」葉清說著，臉上同時露出狡猾的笑容。
　　李言凜回想了一下進來前的情況，是了，葉清才剛睡醒，哪有那麼容易就會睡著？看來真的是要陪著人到白天了。
　　反正築基後就不需要睡眠了，一天不讓人睡應該也沒什麼吧！葉清偷偷地在心裡想著。
　　見李言凜沒有抗拒的意思，葉清又躺了回去，躺下之前還不忘把身下的外衣抽起，遞給李言凜讓他整理。李言凜聽話地接過葉清的外衣，站起身將它抖了幾下，把皺摺抖平，掛到一旁。
　　等李言凜整理好葉清的外衣，葉清已經蓋好了被子，露出兩條手臂和頭在被子外。李言凜坐回椅子上，靜靜等著葉清開啟話題。
　　葉清看李言凜坐好了，又想了一陣子，實在是想不到怎麼開頭，最後隨便挑了一個主題。
　　「那個……上次說到味噌湯……這裡喝得到嗎？」
　　「弟子不清楚。若是您想喝，弟子可以嘗試重現看看。」
　　「真的嗎？你也太厲害了吧！你做得出來的話，我想試試看早上就喝味噌湯——」葉清興奮地說著，但說到一半，他就突然停了下來。又跟上次一樣，一提到味噌湯，發言就變得像在求婚。
　　「師尊想的話，弟子可以每天早上都做給您喝。」李言凜的眼裡多了點溫柔。他故意順著葉清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正在被尷尬感淹沒的葉清並沒有發現李言凜的眼神。
　　「你、你這種話不可以隨便亂講的！知道嗎！」葉清握起拳，用力地搥了李言凜的腿，不過因為他躺著不好施力的關係，力道沒有很大。
　　李言凜輕輕笑出聲，揉揉自己被攻擊的腿，伸出手將葉清推開的被子稍微往上拉了點。
　　「是，弟子知道了。」
　　接下來兩人也聊了不少話題——主要還是葉清先起頭，李言凜再回應的進行模式。他們有時聊這裡的事，有時換成異世的事情。在李言凜承認他也有異世的記憶時，兩人之間就沒有太大的認知隔閡了。
　　半個時辰過去，葉清的眼皮逐漸沉重起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的身體都已經不需要睡眠了，竟然還是能沾床就想睡。
　　李言凜見葉清開始說話說不清楚，才想著要怎麼阻止對方硬撐繼續聊天時，定睛一看，葉清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平穩。
　　李言凜輕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小心地抬起葉清兩條手臂，拉起被子塞進去。
　　做完這些，李言凜觀察了葉清的模樣一會兒。確認對方正睡得深沈後，他一個欺身向前，右腳膝蓋和雙手手肘都撐在床榻上，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貼到葉清身上。
　　他用著這段時間內都沒有達到的最近距離，仔細地將葉清的容貌好好看了一遍。平平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李言凜就是覺得自家師父長得比一般人好看多了。可能是因為外觀年紀只有十七，葉清除了長相比較稚嫩之外，身高比起門派裡的其他人也矮了些。現在甚至已經比李言凜矮了。
　　要是自己再長高的話，最後說不定會高師尊一個頭。李言凜心想。
　　看著葉清的睡顏久了，近乎於無的距離讓李言凜的心頭一顫。只要再湊近一點點，兩人的唇就會——
　　危險的想法自李言凜腦裡冒出，現在正是難得的機會，而且沒有人會知道。天人交戰一會兒，李言凜最後並沒有完全實行。
　　他往上移了些，唇瓣如羽毛般輕柔，落在葉清的額頭上。
　　做完這個動作，李言凜像是被電到一樣，猛地退後起身。葉清依然睡得香甜，完全沒有感覺到李言凜做的事情。
　　李言凜呆站在床邊，手輕輕摸上了自己的雙唇。儘管只有短暫一瞬間，剛才葉清肌膚的溫度彷彿還留在唇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聲不知道何時已經大到讓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說來也奇怪，他自認平時也趁機吃了自家師父不少次豆腐都還臉不紅氣不喘的，怎麼這次就變成這樣了呢。
　　一直到心跳平復下來，李言凜才將椅子搬回原本地方放好，依依不捨地繼續盯著葉清的睡顏。
　　不敢承認自己記得異世的事情，其實都是怕自己那大逆不道的心思被本人發現。
　　現在先這樣就好。好不容易利用徒弟的身份，軟磨硬泡才讓對方習慣了與自己的肢體接觸，若是太急躁，不小心嚇到對方的話，說不定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又要倒退回去。
　　加上在異世的時間，都等這麼久了，再多等一段時間也沒有關係的。
　　他微微垂眸，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拿起桌上的燭火，不發任何聲響離開了葉清的房間。

　　－－－

　　隔天清晨，葉清直接就醒了過來。果然昨天睡太多，今天就被迫起了個大早。身旁的椅子已經放回原本位置，燭火也被李言凜帶走。幸好朝陽已經慢慢探頭，室內不再是黑暗的狀態，也就不需要燭火了。葉清伸完懶腰後下了床，按照慣例只穿好鞋襪，外衣隨意披到身上。他看了看四周，天才微亮而已，李言凜應該不會這麼早過來。
　　半夜自己怎麼睡著的，葉清其實也記不太清楚了。他只記得和李言凜聊了不少事情，而且越後面的話題記憶越模糊。他想了想，反正也都不是什麼要緊事，記憶曖昧模糊就算了。
　　葉清走出房間，離開自己的院落，往李言凜的院落前去。這是他第一次去李言凜住的地方，在那之前都是李言凜來找他。
　　凌寒峰上，兩人的院落格局其實是一樣的。也因此葉清就算是第一次去李言凜的院落，還是能很準確找到房間的位置。
　　他抬起手，小力敲了敲李言凜的房門。裡面的人沒有回應。
　　葉清感到有些疑惑。以李言凜的修為，也應該是不需要睡眠了，他也沒有跟自己一樣的習慣，難道是在修煉？
　　為了確定自己的推測是否為真，葉清輕輕地推開李言凜的房門，房間中心放著一個蒲團，李言凜就盤腿坐在上面。
　　果然真的在修煉。葉清看見李言凜正閉著雙眼打坐，不好意思打擾對方，安安靜靜地帶著門往後退。這時，李言凜緩緩睜開雙眼，正好看到已經在關門的葉清。
　　「師尊？您怎麼這麼早起？」
　　「我昨天睡太多了，今天自己就醒來啦。」葉清停下關門的動作，從門外探一顆腦袋進去。
　　李言凜快速站起身，在葉清繼續往後退之前把門拉開，然後將人輕輕拉進房間，確定葉清沒有打算離開之後才轉身去收蒲團。
　　收完了蒲團，李言凜自動地開始替葉清整理外衣。但葉清的腰帶並沒有帶來，李言凜只能先拿自己的給葉清用。整理好外衣之後，李言凜又讓葉清坐到梳妝台前，要為他整理頭髮。今天也沒有梳子可用，因為昨天李言凜把梳子留在了葉清的桌上。葉清於是久違地再次感受到李言凜的手指撫過自己髮絲的感覺。
　　李言凜的力道是適中的，不會過於用力，也不會輕到只有單純撫過頭髮那樣。葉清的頭髮本來就非常柔順，沒有打結的問題，因此整理起來不太費力。他又不喜束髮，平時都是散著，此刻更省去了束髮的時間，李言凜一下就整理好了。葉清回頭看了看李言凜，對他道了謝。
　　「師尊，您要用早膳嗎？」
　　「嗯……今天早上就不吃了，反正不吃也不會怎樣。你呢？你這個時間都在練劍嗎？」
　　「是的，弟子都是卯時初會去練劍。」
　　葉清哇哦了聲，心裡實在是佩服李言凜的毅力和勤奮程度。他向左轉身變成半側坐的慵懶模樣，右手掌放上椅背，接著又把臉靠到手背上，隨意抬起頭看向李言凜。
　　「那——你一天不練劍有沒有關係？」
　　「您有想要做什麼嗎？」
　　「我今天想在門派裡晃晃，怕迷路。」
　　聽見葉清說的話，李言凜的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度。
　　「那弟子陪您去晃晃。練劍可以等您休息了再去。」
　　「真的嗎？抱歉啊，身為師長不督促你練習，還叫你陪我偷懶。」
　　葉清開心地站起身，全然沒有剛才那懶懶的樣子。雖然說出來的話像是很不好意思般，但語氣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罪惡感。
　　「不會，弟子正好有感近期可能突破，或許很快會有突破的契機。」
　　「你要突破……那不就要閉關？」
　　葉清開心的情緒瞬間削減了些，馬上卻又回升，起起伏伏。
　　要是對方閉關就沒人照顧自己了，可是徒弟要進階身為師父應該要高興啊——葉清開始內心糾結，一方面對於徒弟有成就感到高興，一方面又感嘆自己如此沒用還要靠別人照顧，心裡所想的漸漸寫在臉上。李言凜就這樣看著他師父的表情變化，在心裡偷偷笑出聲。為了避免葉清繼續顏面神經失調，李言凜出聲打斷葉清的內心小劇場。
　　「您放心，弟子在閉關前會將一切都處理好。閉關時間應該也不會太久。」
　　「出關時間還可以自己決定喔？」
　　這下葉清都傻住了。說閉關時間不久，要嘛是天賦過人悟性極佳，要嘛是資質不佳又沒什麼悟性。而李言凜，年僅十七歲就是堂堂元嬰修士，如今又還要突破，怎麼看都是前者。
　　葉清複雜地看著李言凜，覺得自己甚至看見對方發著光芒，刺眼得令他無法直視。他突然把兩隻手舉起來，擋在臉前。
　　李言凜疑惑地看著葉清的動作，猜了一下終於通靈出葉清的想法。他嘆一口氣，伸出雙手輕輕握住葉清的手腕，將對方的手慢慢往下移到露出整個臉為止。只見葉清的五官都皺在一起，活像吃了苦瓜的表情，李言凜的嘴角變得更彎了。
　　「師尊，您的修為和天賦，在這世上也是屈指可數的。」
　　「真的？」葉清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些，但眉頭還是皺著，「我什麼境界了？」
　　這次應該不會像上次那樣有什麼突發事件了。李言凜快速環顧四周，確認不會突然被阻礙之後，這才開口。
　　「您已至化神，而且早有突破跡象。」
　　李言凜的話，讓葉清又傻住了。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化神期是什麼概念？資質普通的修者可能壽元耗盡，也無法觸碰到突破進階的關鍵。前期的煉氣、築基都只是基礎，結了金丹，才算真正開始修煉一途。而金丹以上，每次進階都是不同的世界，不只能力，心境也會有巨大變化。
　　而葉清，年僅二十五就是化神修士，甚至還有即將突破的可能，放在修真界來說，也是少見的天才。就是現在因為記憶還沒完全恢復的關係，看不出來真正的實力罷了。
　　「……原來我這麼厲害嗎。」葉清不禁感嘆，雖然知道自己是失憶，他還是有種一覺醒來突然變成世外高人的感覺。
　　「是的，所以您可以對自己有信心一點。您可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天才。」
　　「別、別再說啦，太誇張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葉清瞬間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燙。他又想用手遮住自己的臉，但當他要動作時才發現，李言凜還扣著他兩隻手腕。力道不大，不過卻能禁錮他的動作，阻止他把手拿上來。李言凜站在葉清的面前，偷偷湊近了一些，毫無阻礙將葉清變得紅通的臉盡收眼底。
　　「逆徒！放開你的手！為師要找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葉清羞得閉上眼睛大喊，雙手試圖掙脫。但李言凜此時卻稍稍加重了力道，不放開他。
　　在異世那時候，葉清的臉皮就不厚，誇個幾句就害羞。沒想到都醒來這麼久了，這情況也沒有改變太多。李言凜眼底帶著笑意，又更往前湊近了些，兩人的額頭幾乎要碰在一起。
　　閉著眼睛的葉清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正在貼近，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氣息此刻竟讓他的心跳莫名加快，他甚至感覺到對方的瀏海已經搔到他的肌膚——他趕緊撇開頭，雙手緊握著拳，頓時覺得身為師父的臉都要丟光了。
　　李言凜維持著這個動作幾息，最終還是放了手，不再捉弄自家臉皮薄得跟紙一樣的師父。重獲自由的葉清憤憤地看著李言凜，一隻手握到自己另一隻手腕上轉了轉，而後又左右交換進行同樣的動作。
　　「你好大的膽子，就這樣看你師父的笑話！」葉清用力轉了身，語氣聽起來還有些咬牙切齒，「罰你等等完全聽我的話，叫你幹嘛就幹嘛！」
　　這個要求聽起來非常無禮，李言凜卻沒有拒絕。他清楚知道，葉清並不會真的就因此就要他做些過分的事情。
　　李言凜完全沒了剛才戲弄葉清時的模樣，恭敬地向葉清行了一禮。
　　「是，您說的弟子一定照辦。」
　　見到此刻李言凜的模樣，葉清氣洩了一半——本來也不是真的在生氣，就只是覺得很羞恥才講些鬼話而已。他舉起拳頭，小力地敲了李言凜的手臂一下。
　　「就這樣答應，不怕我把你賣掉嗎。」
　　「您若是把弟子賣掉，就沒人照顧您了。」
　　「別說得我好像是個生活白痴一樣啊，我只是還沒想起來怎麼做而已！」
　　「那麼明天開始，弟子就教您怎麼穿好外衣。」
　　「哼，我一定很快就能學會。走了。」
　　葉清撇開頭，然後逕自轉身走出房間。李言凜一言不發地乖乖跟在葉清身後。兩人一起走出了房間。

　　卯時初，多數的弟子都還在休息，門派內安靜得有些冷清。青陽派沒有必須晨練的規定，除了一些勤奮的弟子，例如李言凜之外，通常都是辰時才會開始活動。
　　正是因為現在出來活動的弟子還不多，葉清剛好可以隨意在門派裡到處晃，不會遇到太多阻礙。李言凜跟在葉清身後，替他指路和解說，像是個導遊。
　　他們看了一些地方，像是大門、主殿、客房、中庭……等等。許是沒有太過特別的地方，葉清好好看過一次之後就興致缺缺，頻頻指示李言凜找下一個地點。其他峰頭畢竟算是長老們的地盤，沒有事先打過招呼又沒有要事就前去，葉清認為不太禮貌，也就沒有選擇上去看看。
　　青陽派佔地面積不大，因為沒有拜訪長老們，兩人只花一個時辰就差不多要把整個門派都逛透。
　　剩下沒去的地方只有已經去過的議事堂、食堂、和沒去過的，沒什麼特別的弟子宿舍跟後山。
　　弟子宿舍不是個好選擇。一個時辰過去，弟子們差不多都要開始一天的行程了，現在過去非常有可能被包圍問些有的沒的。議事堂和食堂也沒有什麼一定得去的理由，整個排除下來，就只剩後山了。
　　葉清在出發前曾經問過李言凜，青陽派有沒有禁地，李言凜回答沒有。並不是什麼必須隱瞞不能被人知道而使用的話術，是真的沒有，後山就只是後山。
　　本著要將整個門派看過一遍的想法，就算它只是個普通的後山，葉清還是決定要去走走。因為是平常人不會去活動的地方，通往後山的路已經生了不少雜草，無人整理的小道被掩埋在高聳的樹林裡，不仔細看不會發現還有一條路。
　　李言凜帶著葉清走到前往後山的小路起點，葉清看了看周遭的樹林，看了看小路好像無止盡地一直往前繼續下去，再看看身旁的李言凜。
　　「咱們後山應該沒有養些什麼龍鬼蛇神的東西吧？」
　　「據弟子所知，後山閒置已久。」
　　很好，完全沒有回答到問題核心。葉清隨手從地上撿了一顆石子，用力往小路的盡頭丟去——什麼都沒有發生。
　　「師尊您放心，就算後山有生物，也只會是些溫馴的靈獸。」
　　「是嗎。真的出現什麼你可得保護我喔，我還不知道怎麼打架。」
　　葉清說完話後，突然向李言凜伸出了手，不發一語。李言凜一怔，隨即明白葉清的意思。他輕笑了出聲，伸出左手牽上去，右手召喚出本命靈劍，以便充當護衛。
　　「您不召喚本命靈劍嗎？」
　　「這不是有你在嗎。你別忘了你還在受罰。」
　　「是，弟子還記得。」
　　「記得那還不快點帶我去看看。」
　　兩人像是散步一般的速度走上小徑，路上的雜草被他們踩斷了些。一旁的樹林傳來蟲鳴聲與零星的鳥叫。看來後山還真的有生物，而且活得還不錯。眼前的景色沒有太大改變，除了樹，還是只有樹，偶爾出現幾顆大石頭。
　　「後山只有這樣喔……」葉清連四周的景色都不看了，直接看著李言凜的臉，一邊走路一邊說話。
　　「再往前走會有一座涼亭，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那涼亭那裡有風景可以看嗎？」
　　「弟子不常來，不太清楚。您可以親自看看。」
　　葉清點了點頭，隨即將視線移回行進方向。就在這時，突然有個黑影，伴隨著震耳的振翅聲，從葉清的眼前咻地飛過。葉清在同一瞬間停下了腳步，整個人都變得僵硬。
　　「剛剛那個——是什麼？」
　　李言凜稍稍加重了牽著的手的力道，拇指輕柔地摩挲著葉清的手背，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或許是土蜂。」
　　「哦。」
　　現在的葉清很怕蟲——這也是因為異世記憶的影響。在地上爬的他倒還不會看到就躲，但若是有翅膀會飛的，他一看到就會往旁邊躲開。至於為什麼會怕蟲，他本人也不清楚為什麼，只知道看到蟲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尤其是會飛的，總覺得那蟲會飛到自己臉上。
　　「師尊，您就繼續往前走就行。牠們不會攻擊您。」
　　「嗯。」
　　然而每往前走幾步，只要有土蜂飛過，葉清就要往李言凜身上貼一次。幾次下來，李言凜的耳根也漸漸發紅滾燙。葉清從李言凜的臂間抬起頭，四處張望後確認周遭暫時安全，這才好好走路。
　　「你沒有什麼靈力防護罩之類的東西嗎？」
　　「弟子沒有用靈力架過護盾，突然要使用的話或許無法順利成功。」
　　「……可惡。」話一說完，葉清又因為有蜂快速飛過面前，再次貼到李言凜身上。
　　幸好沒有走太遠的路，涼亭就到了。葉清鬆開牽著李言凜的手，小跑步往涼亭跑去。李言凜默默跟著就這麼狠心丟下自己的葉清，一方面慶幸對方不再亂貼上來，另一方面又覺得莫名可惜，心裡非常複雜。
　　這座涼亭正好位於後山的山頂上，從這裡往外看去，能看到另外一座城鎮。葉清找了個位子隨意坐下，李言凜晚了幾步後抵達，他看了看四周，收起本命靈劍，最後坐到葉清的旁邊。
　　「那座城鎮，我沒去過對吧。下次去那裡逛逛好不好？」葉清伸出手，指了指遠方城鎮裡像是市集的街道。
　　「若是要去那座城鎮，需要御劍。」
　　一聽到御劍，葉清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因為還沒完全想起這裡的事情，所以他依然根據現在記憶中的印象去描繪這個動作。
　　「御劍是站在劍上飛行？」
　　「是。金丹以上就可以御劍。」言下之意就是，現在在這裡的他跟李言凜都做得到。
　　「那個會飛很高嗎？有沒有超過一層樓？」
　　葉清看著遠處城鎮的視線開始飄忽不定，一下子看地面，一下子往城鎮盡頭移去，一下子還抬起頭看天空。李言凜發現葉清的舉動，沉默幾許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開口詢問。
　　「師尊，您該不會……懼高？」
　　同時間，被說中心事的葉清整個人小力抖了一下。他惡狠狠地轉身看著李言凜，一隻手還舉到胸口握拳，作勢要打人的模樣。李言凜看著葉清的動作，差點沒忍住又要笑出來。
　　「我有什麼辦法！記憶裡摔了幾次，後來就會怕高了嘛！」葉清撇頭，剛才舉起的拳頭跟著放下，兩條手臂叉在胸前，「就算我現在想起來怎麼御劍，我也做不到。」
　　在葉清看不到的角度，李言凜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站起身，手指輕點葉清的肩，對方一臉疑惑地轉回頭。
　　「您不介意的話，弟子可以嘗試御劍帶著您先離地幾寸。」
　　他召出本命靈劍後，動作稍微停下了一陣子。正當葉清開始好奇他在做什麼時，他突然放開手，本命靈劍就自動變成可以載人的樣子，微微浮在地面上。李言凜小心地踏上去，穩穩站在上面，朝著還不明所以的葉清伸出手。
　　「師尊，您也上來吧。」
　　葉清依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有些遲疑地伸出手讓李言凜拉他上去。剛上去那一下子，葉清還有些不適應，重心稍微往後了些，整個人都微微往後傾斜。李言凜趕緊扶住葉清的肩，讓他重新站穩。等到葉清穩當地站好之後，他才發現，好像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可怕。
　　「咦？比我想像的還穩耶，我以為這麼細一定會很難站穩的說。」
　　李言凜放開扶住葉清的手，試著讓葉清自己站在劍上。
　　「可能是因為您本來就會，所以很快就適應了。」
　　「是喔？那……你試著飛高一點，我看看如何。」
　　李言凜輕聲答應。他將高度提昇了一點，這次離地約有兩尺高。
　　葉清站在劍上，環視四周一圈之後，忍不住好奇心，往下看了一眼地面——有點高，不過還可以。
　　李言凜站在葉清背後看著他的動作，有點想再次扶住葉清，免得他因為太高嚇到站不穩，卻又遲遲伸不出手。
　　葉清偷偷深呼吸幾次，才又出聲指示對方增加高度。
　　「師尊，您確定還要再升高嗎？」
　　「嗯，反正我們在涼亭範圍裡，最多也就是頭頂到涼亭頂而已，不會太高的。」
　　聽完葉清說的話，李言凜稍作思考片刻，又應了下來。他緩緩提高高度，葉清就這樣看著視野所及範圍也越來越往上，最後和涼亭傘頂邊緣切齊。葉清在差不多升到一半時，動作就開始變得僵硬，最後在停止升高那一刻，他連做動作都不敢了，一動也不動站直著身體。
　　李言凜見到葉清這副模樣，正想扶住葉清讓他可以安心站好，結果卻反而嚇到對方。葉清沒有想到李言凜會突然碰他，因為驚嚇一下子沒站好，整個人往旁邊跌。
　　為了不讓葉清真的跌下去，李言凜當機立斷伸長手把人撈住。葉清兩隻手顫抖著，緊緊抓著李言凜的手臂。驚悚的瞬間讓他心跳加速，不停喘著大氣。
　　李言凜小心地摟著葉清的腰，等到對方稍微平復一些後趕緊開口道歉。
　　「是弟子的錯，弟子不該突然就要扶住您，害您嚇到了……」
　　葉清聽到李言凜說的話，一隻手往上移，小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跳又慢了一些。
　　「沒事，是我自己沒站穩。」葉清另外一隻手輕拍李言凜的手臂，語氣帶了些自嘲，「堂堂化神修士，要是被人知道我怕高，我就要移民波蘭了。」
　　這時李言凜收緊了手臂。葉清察覺到他的情緒，偷偷將自己的重心往後放，讓自己靠到對方懷裡。
　　「師尊，這裡沒有波蘭。」
　　「哎，我知道。反正我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就隱姓埋名隱居深山老林。」
　　葉清笑著說出一點志氣都沒有的話，又多拍了幾下李言凜的手臂，像是在安撫又像是要叫對方放手。李言凜不清楚此刻葉清的想法，出於私心，他決定繼續摟著對方不放開，葉清也沒有因此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我覺得我們之後可以多練習幾次，說不定習慣了我就不會怕高了。」
　　「好了，我們離開後山吧？好像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您要這樣回去嗎？」
　　聞言，李言凜摟住葉清的手都準備要鬆開了。但葉清卻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放開。
　　「嗯——難得都御劍了，現在的我也想體驗一下在空中飛的感覺。你可別隨便放手啊，我還是很怕高的。」
　　李言凜又默默地將對方更往自己的懷裡捲一點，心臟也在這時不自覺加重力道和速度。他在心裡祈禱，希望葉清不會發現他如雷的心跳聲。

　　－－－

　　兩人一起御著劍，從後山飛了回來。正在門派操練場練習著劍法的弟子們感覺頭上有陰影，紛紛抬起頭查看狀況，就看到靈劍上，李言凜摟著葉清，兩個人緩緩下降，最後跳下劍站在操練場正中間。一瞬間，弟子們全都停下動作，就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兩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唉唷，怎麼降落在這啊？我只是說我想看看其他人練習的樣子餒。」葉清看了看四周，全部都是人不說，還都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是弟子選錯地點了。」此刻的李言凜恭敬地低頭說著，完全沒有剛才在靈劍上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操練場上的其中一名弟子小心地往兩人靠近了幾步，並開了口。
　　「凌雪師伯……您是要來看我們練劍的嗎？」
　　「欸——是，也不是。你們別管我，把我當空氣繼續練習就好，我只是有點好奇。」
　　「那怎麼行！見到長輩卻當做沒看見，是不禮貌的行為！」話才說完，那名弟子就準備要下跪。
　　葉清趕緊阻止對方的行動，同時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就算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他還是不太習慣面對除了自家師父跟徒弟以外的人。
　　「對我不用那麼謹慎啦，你們也知道我現在什麼情形。這樣我反而不自在的。」
　　得到了葉清的允許之後，在場的弟子們就像是解除封印一般，從第一個勇敢的人靠近他開始，越來越多人圍上來，就為了問他問題。很快地，葉清就被一群好奇的弟子包圍。李言凜被隔在人牆外，想擠進去也進不去，只能待在外頭看著自家師父被十萬個為什麼攻擊。
　　「師伯師伯，異世也有修者嗎？」
　　「師伯！您在異世也很厲害嗎？」
　　「師伯！您有在異世遇到其他認識的人嗎？」
　　「師伯在異世有找到道侶嗎？」
　　「師伯——」
　　嘰嘰喳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葉清只捕捉到幾個問題。弟子們都想自己的問題被回答，一個一個不停更往裡面擠一些，擠得葉清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們都退後點！我要被你們擠成肉餅啦！再擠就不回答了！」
　　此話一出，還在鼓譟的弟子們都安靜下來，接著乖巧地退後兩步，還給葉清一點喘息的空間。
　　「呼——這還差不多。」
　　「好了，從我剛剛在一陣混亂中聽到的問題開始回答吧。」
　　葉清伸出手揮了揮，有些弟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原地坐下。沒看懂的人也跟著坐了下去。葉清見弟子們都坐下了，自己也跟著席地而坐。李言凜在一旁看著這一切，莫名有種老師帶小孩的感覺浮出。他沒有跟著坐下，而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
　　「首先第一個問題，異世有修者嗎？答案是沒有。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哦。那裡只有普通人而已。」
　　弟子們接連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世界，是完全沒有修者，只有凡人的。
　　「第二個問題，我在異世很厲害嗎？答案也是不。因為我也是個普通人嘛。」
　　「至於第三個問題——」
　　弟子們都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要聽葉清給他們的回答。
　　「有。不過我不能說是誰哦。」
　　葉清說話的同時，視線似乎往眾人身後飄去。大多數的弟子都沒有發現。但有幾位敏銳的弟子有察覺到，葉清的視線不偏不倚，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巧就落在站在眾人後方的李言凜身上。李言凜看向葉清的目光似乎也隱藏著什麼情緒，但他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只覺得非常深沈。
　　「最後第四個問題，沒有。你們師伯還是單身。」
　　「接下來開放發問啊。不可以問太隱私的東西，其他隨便問。要詳細解釋也可以，我知道的都會說。只怕你們聽不懂。」
　　等到葉清說完話，弟子們又開始騷動，和身旁的人交頭接耳，像是在討論要問什麼問題。
　　葉清笑著將弟子們的一切反應收入眼中，而後又抬起頭再次看向李言凜。李言凜感覺到葉清的視線，對他投以一個微笑。
　　在那一瞬間，葉清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

　　等到弟子們都結束問題攻擊，紛紛散去，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葉清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正想拍掉身上塵土時，忽然想起自己會清潔術。然而李言凜的動作更快，在他施術前就先他一步用清潔術清理掉他身上的塵埃。
　　「沒想到大家這麼會問。」
　　「畢竟是異世，會好奇也是很正常的。」
　　「我還沒想到，竟然有人問道侶……才幾歲啊就想著要結婚！」
　　李言凜默默地聽著葉清的碎唸，不自覺地問出一個看似爭寵的問題。
　　「師尊以後會有道侶嗎？」然後話說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把心裡所想的說出口，又懊惱又後悔。
　　葉清看向李言凜，一言不發踮起腳尖，將手抬高放到李言凜的頭上，試圖摸摸他的頭頂，卻因為身高的差距，顯得有些許困難。
　　「老實說，我還沒想那麼多呢。異世那會兒我都沒想法了，這裡更不用說。所以是沒有吧？」他艱難地拍著李言凜的頭，像是哄小孩一樣。
　　李言凜輕輕把手覆上葉清放在自己頭頂的手，另一隻手扶住葉清的肩，以免對方因為踮腳重心不穩而跌倒。他看著葉清有些疑惑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是怕我有了道侶就不理你嗎？」
　　李言凜依然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也想不到怎麼說出自己的想法比較好，於是他只有微微點頭。
　　葉清見李言凜這副模樣，覺得對方又像個小孩了。他猜對方大概是擔心自己會因為有另一半就冷落他什麼的，頓時覺得有點開心又有點無奈。
　　開心是因為對方真的滿喜歡自己的，無奈是對方這個年紀都可以算大人了，還這麼容易吃醋。
　　「你也別想太多啦，反正你師父我到現在都還沒遇過特別在意的人，等以後出現再說吧。」葉清說完話，又拍了李言凜的頭一下，這才將自己的手從對方的手下抽出收回，「倒是你。要是你有了喜歡的人，可得跟我說啊？讓為師好好看看到時候是哪個偉大的女性願意接納你這大孩子。」
　　葉清的手收回去之後，李言凜自己的手因為少了葉清的手隔著，就這樣放到頭上了。他感受著依然留存在頭髮上的溫度，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放下。
　　「若是弟子喜歡的不是姑娘呢。」李言凜語氣複雜，一雙眼直盯著葉清，像是要穿過對方似的。
　　「欸，那又有什麼關係。你喜歡比較重要。」
　　「……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個正面的回答，李言凜卻在聽見後低下了頭應了聲。
　　葉清看了看說完話後便沉默不語的李言凜，開始好奇他心裡正在想什麼，於是用手指輕戳幾下他的手臂，見人依舊沒有反應，乾脆湊近仔細觀察他的模樣。
　　李言凜一雙眉眼生得凌厲，平時表情就不多的他配上這雙眉眼，看起來就像一座冰山般冷冽，然而這雙眉眼卻又經常在葉清的面前流露出溫和。更甚至，葉清記得最近見到李言凜笑起來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多了，雖然都只有微微一笑，卻是在面對他人時不曾出現過的神情。
　　此刻，李言凜被葉清近距離注視著，深棕色的眼裡透出些許不安。他靜靜地看著離自己不到幾寸的臉，覺得自己有很多想說的話，但都被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這陣子兩人的互動越來越緊密，李言凜對葉清也是越來越放肆了。葉清到現在都認為，李言凜的放肆是因為有異世記憶的關係。儘管李言凜已經十七歲了，葉清還是把他的行為都當成小孩子撒嬌。
　　畢竟，十七歲這個年紀，放在異世都還未成年，以修者漫長壽元來說，更只能算是個幼子。不過若是凡人的十七歲，也差不多是會有在意的人，甚至是已有家室的年紀了。
　　葉清心想，醒來之後都沒看到徒弟跟誰有太多互動，難道其實是在自己失憶前就有喜歡的人了嗎？
　　「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個男生？」身為師父，徒弟的感情事可不能馬虎，肯定得好好問一問。
　　聞言，李言凜像是被說中心事一般，整個人微小地顫抖了一下。他頭更低了，兩隻手也放下藏進衣袖裡。
　　「是我們門派裡的人嗎？」猜到這裡，葉清忍不住八卦起來，但看到對方這副模樣，又不敢太過分問下去，只好暫時打住，「你要是真的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啦！」
　　「這些事情就以後再說吧！留給未來的我們煩惱，現在吃飯要緊。」
　　他說完話，頗用力地拍拍李言凜的肩，然後轉身背對對方，避免氣氛繼續尷尬下去，直接改變話題。
　　「走了！不然還要跟小輩們搶位子。」
　　葉清背後的人沉默良久，而後才傳來一個微小的聲音。
　　「是。」

　　－－－

　　當晚，葉清因為早起的關係，約莫戌時就感到睏意，早早回房睡覺去了。李言凜替葉清熄燈後，獨自一人站在練習場中央，手裡握著本命靈劍。他看似只站著不動，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他本命靈劍發出的光芒卻一明一滅，甚至後來整個劍身都像燃燒起來一般，充滿著火系靈力。
　　夜晚時不時會吹起寒風，李言凜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原本安靜地站著不動的他似乎開始和什麼在對話著，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只聽清楚其中幾句話。
　　「熾焰，今日御劍一事……多謝。等我突破，再尋些天材地寶助你化形。」
　　李言凜的本命靈劍——熾焰聽見自家主人說的話，像是非常開心的樣子，整把劍都要脫離李言凜的掌握，自己飛到空中了。
　　讓熾焰開心一陣子之後，李言凜才把它收回，又默默地望向葉清院落的方向，不發一語地呆呆看著，過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練習場。

　　練習場上，葉清正手握流華，認真地複習著前幾日才剛記起的劍訣。他現在已經可以使出一些具有攻擊性的術法，不過劍法還是止步於比劃，無法實戰。練完一套劍訣後，葉清收起流華，抬起頭看向一望無際的藍天。
　　今日李言凜有事外出，並不在青陽派內。早上葉清還在半夢半醒間，李言凜有進到葉清的房間一次。或許是看葉清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他只有簡單整理一下室內空間，並放了一個食盒在桌上，就這麼下山了。
　　為了因應哪天徒弟得閉關突破，自己可能照顧不了自己的窘境，葉清特意練習了外衣的穿法，一直到最近才比較上手。至於頭髮，他嫌整理麻煩，至多就是梳一梳而已，要做事情的時候才隨意綁起來。
　　也不知道李言凜何時才會回來，葉清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蒲團，試著回憶如何吐納。
　　剛開始他還找不太到感覺，只覺得自己在普通的深呼吸。
　　後來漸漸抓到感覺，他覺得身體開始出現一些變化。
　　就像打開很久沒玩的遊戲時，還會擔心自己不會操作，結果玩個幾次就找回手感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腦子不記得，但手就自己動起來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運氣吐納了幾個小周天。葉清緩緩睜開眼睛，他身邊的空氣受到他靈力的影響，帶著些寒冷。他的體溫也變得比之前再低了些，不過他卻不覺得冷，反倒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原來這就是修煉的感覺嗎。」
　　自言自語完，他想趁現在靈力通暢的感覺還在時抓緊機會繼續修煉，於是又閉上眼睛，繼續剛才的動作。
　　直到他再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下山，他竟然沉心靜氣了好幾個時辰。
　　難怪之前看小說，一修煉起來都是以年計算的，這才基本的吐納而已，就弄到太陽下山，若是到時自己要突破煉虛，那會需要多久……？葉清不禁瞪大眼。
　　然後他又想到，李言凜也有即將突破的跡象。如果徒弟真的閉關了，自己豈不是沒個三五年還沒辦法見到人？
　　葉清當即雙手抱頭，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的頭髮給揉亂了。他無力地站起身，收了蒲團，快速施了清潔術後隨即撲到床榻上，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竟然沒過多久就進入睡眠。
　　辦完事從山下回來的李言凜想說來看看自家師父正在做什麼，一推開門就又看見一副充滿既視感的場景，只不過這次葉清沒有用被子把自己的上半身罩住。
　　他環視四周，除了蒲團有被動過的痕跡之外，其他東西都放得好好的。看來自家師父今天有試著運氣修煉了。
　　那又是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呢？李言凜輕嘆一口氣，邁開腳步輕聲走向趴在床上的葉清，伸出手輕點他的肩，試圖把人叫醒。
　　「師尊，這樣子睡覺不舒服，您起來躺好吧。」
　　就算被戳肩膀，葉清也沒有任何動靜，呼吸如剛才一樣平穩。他和之前一樣雙膝跪地，上半身趴在床上睡著。李言凜實在不懂他怎麼能用這種奇怪的姿勢熟睡。
　　眼見自家師父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又不能就這樣把人丟著繼續睡，李言凜百般糾結之下，最後還是決定至少要讓葉清能好好躺著。
　　他想了幾個把人拉上床的方法，卻都有些不太實際。最快的方法還是趁人熟睡，直接抱起來放到床上最快。
　　李言凜打量了一下葉清現在的身形，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一雙手微微顫抖著。幾息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動作不再凝滯。他先是動作輕柔地將葉清的上半身抬起，靠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溫暖，葉清的手不安份地往熱源摸去，像是要將被子拉起一般，用力地揪住李言凜的衣袍，發現到拉不動之後又消停下去。
　　李言凜看了看自己被抓出皺紋的外衣，忍不住又嘆一口氣。
　　他見葉清沒有再出現其他動作後，迅速將一條手臂插入葉清的膝彎，另一條手臂放在葉清的背後扣住對方上半身，一下子就將人打橫抱起。這時他也才注意到，自家師父的體重竟然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輕許多。
　　李言凜彎下腰，小心地先將葉清的腿平放到床上，一手為葉清脫去鞋襪，另一隻手還托著葉清的上半身。他先施了一次清潔術，確認沒有塵埃附著之後，這才開始解葉清的腰帶。
　　不巧的是，李言凜的手才剛拉開葉清的腰帶，就感覺到葉清的身體輕微一顫。他再看看對方的臉，葉清眉頭皺起一瞬，又立刻紓緩，像是即將要被吵醒一般，他只能先停下動作。
　　因為腰帶被卸下，葉清的外衣此時少去束縛，衣襟稍微敞開了些，露出裡頭的中衣。李言凜瞥了一眼，隨即閉上眼睛不再去看。明明每天都會看見葉清只穿中衣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麼，半披著外衣的葉清顯然看起來有種莫名的魔力，令他不知所措。
　　等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李言凜再度睜開雙眼，葉清還是睡得深沈。他心裡偷偷鬆一口氣，快速將葉清的外衣脫去，緩緩將人平放到床上，替對方蓋好被子。
　　一切動作都做好後，李言凜安靜地轉身準備離去，沒想到葉清突然出聲說了話。嚇得李言凜腳步都停了下來，僵硬地轉回身，只見葉清睡眼惺忪地盯著他，半夢半醒間的意識並不清楚，一隻手從被子裡拿出，垂在床邊。
　　李言凜見狀，快步上前將葉清的手臂又塞回被子裡。
　　「你回來啦……」葉清尚未完全清醒的聲音聽起來軟軟的，還有些含糊。他在說話的時候吃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皮，對方的紅色衣袍在眼前有種無限拉近的錯覺。當他眼睛要完全睜開時，李言凜一隻手覆上他的眼，視界瞬間變為一片黑暗。他微微動了動眼皮，睫毛輕搔著對方的手心，令李言凜不只手，心臟也有些發癢。
　　「弟子無意打擾，您繼續休息。」李言凜開口回應，嗓音卻有些沙啞，察覺異狀的他此時不敢多說一句話。
　　葉清眼睛閉著，李言凜的溫度還不斷從放在自己眼上的手心傳來，舒服得令人有些沈醉。他沒有發現李言凜的聲音聽起來不太一樣，很快意識就又變得模糊。
　　「陪我睡……」葉清隨口說了一句話，接著就沒有再說更多，重新回到睡夢中了。
　　李言凜緩緩收回手，面色複雜地看著已經睡著的葉清。他知道葉清不會有別的意思，就只是要他待在這個空間。但這話聽起來著實曖昧，又是在這種情況下聽到，不免讓他浮出各種想像。
　　既然自家師父都這樣說了，身為徒弟，不能不聽話吧？李言凜在心裡自我催眠著。於是他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待在葉清的床邊，一言不發地欣賞著自家師父的睡顏。

　　－－－

　　「……唔。」
　　早晨的陽光透進室內，伴隨著些許鳥叫聲。葉清睜開了眼睛，發覺自己正好好躺在床上，被子也蓋得嚴實。然後猛地想起迷濛中，夜色正深，李言凜有來過一次。
　　他迅速眨眨眼，剛睡醒的睏意很快被驅散。正當他想起身下床時，床邊的景色令他嚇到說不出話來。
　　只見李言凜正跪在他的床邊，單手撐著頭，雙眼緊閉，看似是睡著了的模樣。
　　葉清坐起身的動作叫醒了李言凜，他睜開眼，就看見葉清一臉驚恐地盯著自己看。
　　他端正姿勢，正色凜然地回望。
　　「師尊，早安。」
　　「你、你……怎麼在我房間？」
　　「是您叫弟子留下的。」
　　葉清想了一想，半夜醒來那次發現對方有回來，到又再次睡著前，好像真的說了什麼話哦……
　　「不是，我那是意識不清說的話，你還真的就這樣留在這裡？」他實在不敢相信，李言凜竟然有這麼傻，連自己說的夢話都聽進去。
　　而且留下就算了，怎麼還是跪在自己的床邊？也不拉張椅子過來坐下！
　　葉清就這樣越想越複雜混亂，到最後思緒開始逐漸放空。李言凜發現葉清開始進入神遊狀態，忍不住揪了揪葉清的被子，試圖把人喚回。
　　察覺到被子傳來動靜，葉清這才回神。見李言凜還跪在自己床邊，趕緊叫人起身。
　　「好了快起來！」葉清一隻手開始揉自己頭髮，活像為了傻兒子操心的老父親，「真是的，徒弟怎麼越來越傻。」
　　李言凜面無表情地起身，實際上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逗笑，正在偷偷忍著不笑出來，身體都不自覺微微顫抖。
　　他身體稍稍前傾，伸出手輕扣住葉清正在撓頭髮那隻手的手腕，制止了對方把頭髮弄成鳥窩的舉動。
　　「師尊，小心掉頭髮。」
　　「哼。」
　　葉清放下手，行雲流水地避開李言凜下了床，穿好鞋襪。李言凜立刻替葉清穿上外衣，整理好服裝。
　　等衣袍穿好後，葉清自顧自地走到一旁梳妝台坐下，拿起之前隨手放到桌上的儲物袋，隨意瀏覽裡頭的物品，等著李言凜來替自己梳理頭髮。
　　李言凜快步走到葉清身邊，掏出梳子並執起對方及腰的髮絲，開始整理。
　　兩人都安靜不語的情況沒有持續多久，葉清已經翻看儲物袋內的物品翻到膩了，索性關起儲物袋，又放回桌上。
　　「言凜。」
　　聽見對方的呼喚，李言凜的手停頓了下，很快又繼續動作。
　　「師尊有何事？」
　　葉清沉默許久，久到李言凜都以為他睡著了，他才重新開口。
　　「……沒什麼，當我沒說。」
　　又來了，又跟之前一樣，師尊一定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最後卻又放棄不說。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師尊如此煩心？李言凜不禁在心裡跟著煩惱。
　　「嗯。」他隨意應了聲，繼續默默地替葉清整理頭髮。
　　一直到葉清的頭髮梳好為止，兩人都沒有再繼續交談。
　　又過了一陣子，葉清透過桌上的銅鏡看向李言凜，發現對方的頭微低著，安靜地站著不動，放在腿上的手握了握拳，隨即鬆開。
　　他在腦中組織許久言語，好不容易才開口問出一句話。
　　「我說——你都快十八了，這麼聽我的又這麼黏我可以嗎？」
　　「雖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我覺得你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好像真的……把我當親爹？就這麼喜歡我？」
　　這番話令李言凜心頭一顫，他不敢抬頭也不敢移動位子，就這樣繼續當一尊雕像。葉清看到鏡子裡的李言凜那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樣子，忍不住回頭，手放到對方眼前晃啊晃。
　　「你還在嗎？」
　　幸好葉清這一舉動讓李言凜回過神。他輕推開自己眼前的手，往葉清身邊站近了些。接著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心跳越來越快，做足了心理準備，終於鼓起勇氣將他心裡所想的說出口。
　　「是的，弟子喜歡您。」
　　「哈？」
　　葉清呆愣了幾許，他視線向遠方飄移，一隻手伸到腦後開始揉著脖頸，而後面有難色地看向李言凜，自顧自地一直說下去，不給李言凜解釋的機會。
　　「你是真的想當我兒子？」
　　「別、別吧，我不是很想還年輕就有個這麼大的小孩。」
　　「當哥哥還可以但是當爸真的先不要……」他把手拿到臉前遮住眼睛，接著又覺得還是有些不自在，不停抹著自己的臉。
　　李言凜大概猜到自家師父的想法，很明顯就是誤會自己想表達的意思，於是整個人都有些洩氣，失落地別開頭。
　　兩人之間尷尬了一下子，李言凜總算是又打起了精神。他突然想到，葉清意識剛回來那陣子，對於比較親密的接觸也是不適應的，但被他這麼磨久了也就接受了。師尊只是遲鈍了些，才沒有發現自己說的喜歡並不是那個意思。之後是不是只要繼續這樣慢慢讓師尊習慣下去，到時候自己再表白一切，師尊會更容易明白？
　　李言凜藏在衣袖裡的手握了握拳，他又更往前進一步，葉清被他逼得必須往後退一點，卻因為椅子就在身後，差點被椅子絆到跌倒，被李言凜一把摟住。
　　「小心。」等到葉清站穩之後，李言凜又放開了他。
　　葉清看著李言凜已經變回平常的模樣，不禁覺得剛才對方的樣子都是自己的錯覺，他甚至覺得傻的人才是自己，竟然胡思亂想成這樣。
　　「那啥，剛才的話你別太放心上啊，我一定是小說看太多了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師尊——」李言凜在葉清還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雙手併用握住他的手，盯著他不放，一雙眼似乎都閃著亮光，「弟子最喜歡您了。」
　　面對突然而來的告白，葉清又開始不知所措，他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李言凜握得死緊，他根本收不回來。
　　「好啦好啦不就是想當我弟嗎！反正徒弟跟弟弟只差一個字，四捨五入都一樣啦！」
　　李言凜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他把葉清的手放到自己頭上，退後一步之後，上半身又往前傾了些。葉清沒好氣地拍了拍李言凜的頭，然後趁其不備將他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才收回手不再禍害對方的髮型。
　　「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
　　李言凜笑著將自己的頭髮重新整理好，站直了身子後往後再退了一步。
　　「若無要事，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葉清伸出手，無聲阻止了李言凜離去的動作。他撇頭看向房間的角落，過了一會兒才把頭轉回來。
　　「最近有什麼修者之間的比試可以看嗎？我覺得看個幾場或許有助於我恢復心境。」
　　李言凜仔細想了想，而後閉上眼睛搖搖頭。
　　「什麼？竟然沒有嗎。我都快從劍修變成法修了。」
　　「您順其自然就行了，太過焦急反而無助於恢復的。」
　　「喔……好吧。」
　　葉清失望地走出房間，李言凜跟在他後面，兩人一起去了練習場。

－－－

　　葉清坐在練習場邊緣的竹子旁，仔細地看著李言凜練劍的動作。
　　儘管只是基礎的劍訣，到了李言凜手上，平凡無其的劍訣也莫名讓他使出絕世秘笈的感覺。
　　哦，而且還很好看。葉清暗自點了點頭，在心底肯定自己的品味。
　　他本人因為一直抓不到用劍時的感覺，每天大多就練習一個時辰，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時就會停下，在一旁觀看李言凜繼續練習的模樣。
　　李言凜不愧是年僅十七就有元嬰境界的修士，練起劍法來也是豪不馬虎。就算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練習劍法，李言凜的臉上依然見不到一絲疲倦和厭煩。葉清深刻感覺到自己握起劍的心境遠遠比不上對方。
　　不過不得不說，認真練習的李言凜看起來還真帥，不只動作到位，眼神裡隱含的劍意也是直戳進人心裡。
　　帥，真的是太帥了。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像他那樣帥啊……
　　葉清背靠上竹子，看得兩眼都發直了，甚至連口水都要流下來。
　　幾套劍訣結束，李言凜收了熾焰，朝著坐在一旁的葉清走去。
　　此時的葉清手裡正抓著從儲物袋拿出來的饅頭，一邊低頭吃著一邊放空。
　　李言凜無奈地查看自己身上那和葉清一對的儲物袋，裡頭果然少了一些食物，而其中一個正被葉清拿在手上。
　　他輕嘆一口氣，收起儲物袋之後小力戳了戳葉清的肩膀。葉清抬起頭，就看到李言凜表情有些無奈，正盯著自己。
　　「抱歉啊，我剛剛在想事情，後來沒有認真看。」葉清帶著歉意微微一笑，把手裡饅頭咬過的部分剝下塞入口中，剩下的又丟回儲物袋裡。
　　「師尊，您剛才在想什麼事情？弟子可以過問嗎？」
　　他看著葉清把嘴裡的饅頭咀嚼完畢，吞下以後才繼續說話。
　　「呃，你剛才練劍的模樣，很帥……」葉清越說聲音變得越小，最後一個字甚至就要消失在空氣中，不過還是被李言凜捕捉到。
　　李言凜聽見葉清給的跟能力完全無關的評價，耳根莫名紅了一點。
　　葉清發現李言凜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藏在頭髮底下的耳朵似乎變得有點粉紅，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也是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發現到，這種狀況已經很久沒有發生了，但這句話聽起來還是有點容易讓人誤會。簡直就像是自己滿腦子只有對方嘛！
　　在葉清還在想要怎麼解釋自己真正的想法，才不會造成更大的誤會時，李言凜先開了口。
　　「師尊也很好看的。」
　　他的話一出，葉清原本想到要說的話全部都堵在喉嚨，只剩下一個「哦」。
　　為避免葉清又進入誇不得的害羞模式，李言凜趕緊轉移話題。
　　「弟子明日要去一趟入門派前居住的小鎮。您要跟弟子一起去嗎？」
　　聽到能去徒弟曾經住過的地方，這個大好機會葉清肯定不會放過。就算未來會想起來，他的好奇心讓他依然現在就想知道關於徒弟的過去。
　　「好啊，會很遠嗎？」
　　「或許有一點，需要御劍。」
　　想到又要在空中飛，葉清坐著而已，都還沒站起身，兩條腿都軟了。他伸出手讓李言凜將自己拉起來站好，李言凜拉住葉清兩條手臂，幫他站穩當。
　　「路途會很遠嗎……」他語氣虛弱地發問。
　　「御劍大約兩刻鐘。」
　　「哦……」
　　以李言凜御劍的速度來看，著實有點遠。但答應都答應了，臨時反悔感覺不太妥當。葉清禀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氣勢，一口氣應下跟去的行程。
　　「那到時你可得抓好我，別讓我掉下去了。」
　　看著葉清明明有點退縮卻刻意隱藏的逞強模樣，李言凜扶著他手臂的手收緊了不少，語氣中也帶著笑意。
　　「弟子一定抓好您。」

　　經過上次的訓練，加上李言凜緊緊抓著人，葉清只要控制好自己不要低頭往腳下看，御劍飛行什麼也是小菜一碟——
　　才怪。
　　飛劍上，葉清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李言凜身上，因為身形的關係，雙手只能抱住李言凜的腰。他抱得死緊，臉整個埋進李言凜的胸口，全身更是不停顫抖著。雖然穩當地站在飛劍上，他卻覺得自己要掉下去了。
　　好奇心會殺死貓，這句話完全應驗在葉清身上。剛起飛那會兒，葉清還好好的，誰知道他突然某根筋不對，又忍不住往下看，懸空離開地面讓他頭昏眼花，差點就要一個不穩往旁邊倒去，是李言凜當即把人扣住，這才免去自由落體的可能。
　　李言凜單手摟著葉清的肩，時不時還要輕拍幾下安撫，另一隻掐著訣控制飛劍的手正在猶豫該不該降低高度。
　　或許是許久沒看到地面，稍微平復了一些，葉清抬起頭，把臉從李言凜胸口移開，就看見李言凜一言不發，認真御劍的神情。
　　之前都沒發現，現在從這個角度仔細一看，徒弟真的帥。葉清又再度在心裡誇讚了自己的品味好幾回。
　　感受到葉清細細打量自己的目光，李言凜被看得臉頰漸漸發紅，心跳也變得比剛才快了些。
　　他心想，幸好葉清頭已經抬起來，沒再靠在他胸口，倒是沒那麼容易發現自己心跳悄悄加速這件事情。
　　高空中看見的景色和平地比起來截然不同。葉清依然靠在李言凜身上不敢動彈，但好歹視線可以移到旁邊看看風景了。藍天和綠色在遠方交接，變成一條無邊際的分隔線，分開天空和地面。樹林裡時不時有鳥群飛出，從高空中只看得見許多點點在移動。
　　葉清看著看著就出了神，靜靜地不發一語。李言凜見葉清安份了下來，偷偷放慢一些御劍的速度。
　　兩刻鐘之後，李言凜帶著葉清，兩人緩緩下降，在已經荒廢的小鎮中心落地。他收了御劍用的飛劍，牽起葉清的手。
　　葉清見到四周的景象，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手感受到溫度，才想起來自己不是一個人前來。
　　他握緊李言凜的手，抿了抿唇，似乎是正在尋找詞彙要表達自己的想法。
　　李言凜輕柔地回握，無聲地牽著葉清往其中一間房子走去。兩人用不了多久就走到那棟房子前。
　　那裡已經不能被稱為房子了。除了半個屋頂還連著樑柱，牆壁已經殘破不堪，地上都是碎裂的木頭和砂石，一點都不像曾經住過人的樣子。
　　葉清轉過頭看向李言凜，面上表情變得複雜。李言凜低下頭，放開兩人牽著的手，獨自走到曾經是門口的位置，開始輕聲說著。
　　「這裡以前雖然不繁榮，但百姓們都很善良。」

　　－－－

　　自從有記憶以來，李言凜身邊就沒有父母的身影。隔壁同樣沒了父母的少年不忍心，自發地照顧起小小的李言凜生活。
　　那年，李言凜才三歲，才只會說幾句簡單的話，連人都不太會認。
　　十歲的少年一肩扛起自己和李言凜的生計，每天就是去四處去尋找打零工的機會，再上市集撿些攤販不要的、賣不出去的東西。鎮上的人見到是他來，多少都會起同情心，給他一些賣相不佳，但沒有壞掉的蔬果，有時甚至運氣好還能拿到一些蛋或肉。
　　他們一起相依為命，日子平淡地過去了。李言凜原本以為他會就這樣活著，直到自己長大有能力擔起家計，然後繼續日復一日，幾十年後的某一天靜靜回歸塵土。
　　然而命運殘酷地打破了他的想像。
　　某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李言凜一個人在張家的豬圈裡餵著豬。張老伯交代他，只要這個工作完成，他就能拿到一些錢，至少兩三天不愁吃了。
　　正當他正盤算著要拿錢去買什麼時，鎮上突然傳來慘叫聲。李言凜手裡裝飼料的盆子差點落地，他小心地將盆子放到地上，渾身顫抖著湊到張家大門口探頭一看——
　　街道上倒臥著不少人，他們身下還有汨汨流出的紅色液體。空中和地面似乎都有什麼東西，正在啃咬著逃竄的人們的肢體。
　　李言凜嚇得連呼吸都要停滯，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被那些東西發現。一旁躲藏著的張老伯發現李言凜一顆腦袋還探在門外，趕緊把他嘴巴摀起，整個人撈起就是往倉庫跑。
　　一大一小兩人擠在狹窄陰暗的倉庫裡，張老伯一隻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示意李言凜不要出聲，李言凜安靜地小力點頭。
　　約莫一刻鐘過去，外頭慘況像是已經停歇，張老伯把李言凜按在倉庫內，自己一個人出去查看情況。又一小段時間過去，外頭好像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但張老伯卻沒有回來。
　　李言凜緊張地偷偷打開倉庫的門，想說要看看外面是否安全，這時，離自己不遠處傳來慘叫聲，正是張老伯的慘叫。
　　他嚇得奪門而出，也不管剛才讓他躲好的張老伯此刻或許已經凶多吉少，只記得自己一路狂奔，要跑回去家裡找人。
　　路上那些東西有些發現了他的身影，想要衝上去咬他，最後卻都沒有再往前一步。李言凜並不明白為什麼，只當自己太孱弱，連那些東西的點心都算不上。
　　好不容易跑回了家裡，左顧右盼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步履艱難地走出屋子，在一片狼藉中尋找著那名少年的蹤跡。他甚至不敢喊出聲，就怕那些東西聽到聲音後又改變主意過來攻擊他。
　　悄悄地在附近街道尋找著那名少年的身影，李言凜看到地上倒著的人，有常常給他們菜吃的許姨，也有老是找理由塞給他們包子饅頭的陳大哥……還有好多李言凜都能一一叫出名字的鎮民。
　　他們全都靜靜地躺在地上血泊中，再無生氣。
　　包括那位少年，還有一些人李言凜沒有見到。他暗自在心裡祈禱，希望他們都已經躲起來了，沒有遭到毒手。
　　他用力咬牙，雙拳握緊，準備要逃離這人間地獄。卻不想，在他轉身起步的瞬間，就瞥見有隻生著粗大獠牙的妖獸正站在離他不遠處，對他虎視眈眈著。
　　腳步只往後移動一點點，那隻妖獸聽到動靜，就想要衝上來。
　　李言凜發現自己突然無法動彈，面對眼前的恐懼，他連逃跑都做不到。
　　眼見自己即將要成為妖獸口中的亡魂，李言凜選擇放棄了抵抗，緊閉雙眼等待疼痛襲來。
　　幾息過去，預料中的痛楚並沒有發生，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妖獸的心口穿出一把透著淺藍靈力的劍身。
　　暗紅色的血液從妖獸被一劍刺穿的部位傾瀉而出，執劍者見妖獸不再有動靜，這才拔出劍。失去劍身支撐，沒了氣息的妖獸隨即落地。
　　一身藍衣的男子甩了甩手中的劍，妖獸濃稠的血盡數離開劍身。
　　那人手裡的劍很快就消失無蹤，李言凜不知道他把劍收到哪裡去，只知道面前那像仙人一樣的人救了他一命。
　　藍衣男子將四周看了一遍，面露哀傷。他緩緩朝著李言凜走去，也不管李言凜身上都是髒污塵土，蹲下身直接把人抱進懷裡。
　　「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李言凜很想伸出手安慰他，卻想起自己滿手血污，不敢動作。
　　藍衣男子抱著李言凜一陣子之後，才輕輕地放開手。他手裡掐了個法訣，兩人身上的髒污都瞬間消失。
　　「你的家人呢？有找到他們嗎？」
　　李言凜默默搖頭。他幾乎把所有倒地的鎮民都看過一次了，就是沒有看到那名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少年。
　　藍衣男子低頭不語。他一隻手放到李言凜頭頂拍了拍，另一隻手還揉著眼睛，之後才抬起頭，用還有點不穩的聲音對一臉茫然的李言凜說著。
　　「以後……我當你師父可好？」
　　李言凜瞪大了眼，不明白藍衣男子的意思。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又怎麼能夠當仙君的徒弟？
　　藍衣男子似乎是猜到李言凜的心思，他用力將李言凜的頭髮揉亂，閉上雙眼輕聲繼續說下去。
　　「不管你有沒有資質，我實在是沒辦法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啊。」
　　「所以你就來當我的徒弟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李言凜本還想開口拒絕，但想到剛才自己提到家人時藍衣男子的神情，也多少猜到那名少年或許和張老伯一樣，凶多吉少了。他不可能一個人在這樣殘酷的世界裡活下去。
　　於是他安靜乖巧地點了點頭，藍衣男子小心抱起他，踏上了飛劍離開這座殘破的小鎮。
　　那年，李言凜只有十歲。
　　兩人離開之後，還有很多人來整理環境，安葬好不幸喪命的鎮民。據說那些人都是藍衣男子的同門。這些李言凜都是後來聽藍衣男子說才知道的。

　　－－－

　　「後來弟子跟著師尊回到青陽派，成了您的徒弟。」李言凜一邊說著，一邊輕撫著斷裂的牆，「而當時和弟子相依為命的人，直到現在弟子還是找尋不到他的蹤跡。」
　　他說完話，轉身看向一旁正默默聽著他過去的葉清，頓時傻住了。葉清安靜地站在原地，豆大的淚珠不斷從眼眶滑落，順著臉頰流到下頷，再滴落至地面。
　　李言凜趕緊掏出絲帕，他手扶上葉清的肩，另一隻手拿著絲帕替葉清擦拭著滿臉的淚水。
　　「師尊……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嗯，我知道。」
　　葉清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說著。他自己也用手胡亂地抹著淚，但源頭沒有止住，這舉動一點效果都沒有。
　　李言凜嘆了一口氣，乾脆放棄替葉清擦淚的動作，一把將人摟進懷裡，輕拍著葉清的背試圖安撫他。
　　「弟子很高興當時是您救了弟子一命。」
　　「而且……雖然是意外，但弟子也透過您的法寶，在異世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那個人。」
　　「所以弟子一點都不難過的。」
　　葉清整張臉都埋在李言凜的胸口，過了許久才傳出他悶悶的聲音。
　　「你是不是傻……」
　　李言凜輕笑了聲，原本還在拍著葉清的那隻手緩緩上移，溫柔地撫著他的後腦勺。
　　「您和當時比起來變得更愛哭了呢。」
　　「少囉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連看個動畫電影都能哭。」葉清抬起頭，惡狠狠的語氣中依然帶著藏不住的鼻音，兩隻眼睛都紅紅的，看起來實在是一點都不兇狠。
　　他兩條手臂用力地環住李言凜的腰，臉又埋回去，但卻不停擺頭，像是在用李言凜的衣服擦淚一般。
　　「哼，傻小子都長得比我還高了，也比我還壯了。」
　　面對葉清的幼稚舉動，李言凜只能無奈地又拍了拍他的背，繼續安撫他的情緒。
　　幸好葉清現在終於不再落淚了，就是眼睛還紅紅的，然後還在吸著鼻子。他避開自己現在的狼狽模樣不談，轉而詢問李言凜前來的目的。
　　「弟子若是沒有閉關，每年都會找時間來掃墓。」
　　「……他們一定對你很好。」
　　「沒有他們，弟子也活不到遇見您那天。」
　　李言凜說完話之後，葉清又陷入沉默。李言凜也就這麼默默地抱著葉清，不再說任何一句話。
　　一直到葉清開始覺得有些尷尬，主動放開手之後，李言凜也才放開葉清。
　　「我頭好痛。」葉清皺眉說著，同時還不斷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哭太久了有點缺氧。」
　　李言凜還想幫葉清一起揉揉頭，卻被葉清阻止了。
　　「不是來掃墓的嗎？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走到小鎮盡頭，那裡有座小山丘。當時不幸喪命的鎮民都被安葬在那裡，沒有找到人的，也有一座小祠統一供奉著牌位。
　　李言凜讓葉清待在小山丘旁，自己一人上去將雜草都清理乾淨，之後從儲物袋內拿出香火，用靈力點燃。葉清就這樣看著李言凜，每個墳頭都恭敬地供奉上香火，才緩下來的情緒又如潮水般襲來。
　　就這樣，等到李言凜都上完香，就又看到葉清站在剛才的位置，靜靜地流著淚。
　　「師尊……」他無奈地拿出絲帕要再替葉清擦淚，才發現剛才拿出來時已經都沾濕了，擰一下都能擰出水。
　　葉清知道自己又怎麼了，不等李言凜來幫忙，自己就隨意地舉起手用衣袖抹著眼眶。
　　「我沒事。」
　　「您需要的話，弟子的胸口可以借您。」
　　「說什麼話，我是那種會把眼淚擦在徒弟身上的人嗎！」
　　老實說，還真的是，剛剛明明就這麼做了。李言凜默默在心裡吐槽著。
　　等眼淚抹得差不多了，葉清放下已經濕一片的衣袖，朝著李言凜前進了幾步。
　　「也給我一些香吧。來都來了，不拜一下也說不過去。」
　　李言凜點了點頭，又從儲物袋內拿出香火，並用靈力將它們全數點燃。
　　葉清從小祠開始獻上香火，李言凜就這樣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在葉清向他發問時解答。
　　一段時間過去，葉清終於上完所有墳頭的香。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抬起頭朝李言凜伸出手。
　　李言凜小心地牽起葉清，發現他眼眶又閃著水光，不過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梨花帶淚了。
　　他無奈地用空著的手抹去葉清眼裡的淚水，而後又想到了什麼，用指腹輕柔地替葉清按摩著眼睛，直到葉清感到難為情了，這才停下動作。
　　「師尊，回去記得冰敷，不然會腫的。」
　　「腫就腫，反正我都在凌寒峰上，只有你會看到。」
　　李言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召出飛劍拉著葉清站了上去，兩人一起啟程御劍回青陽派。

　　－－－

　　飛劍緩緩下降，葉清在距離地面只有幾寸時率先跳下去。李言凜後一步跟著下去，並收了飛劍。
　　兩人沒有直接回到凌寒峰上，因為葉清說回來正好趕上午膳的最後時間。於是他們便在離食堂最近的位置降落了。
　　由於午膳時間已經快要結束，弟子們都紛紛離開食堂，這時突然看到有人御劍而來，嚇了一跳。
　　兩人像是沒有注意到弟子們驚訝的模樣，一前一後進了食堂。還在食堂外的弟子們開始討論起他們的事情。
　　「自從凌雪師伯醒來，意舒師兄好像幾乎都跟在師伯身邊哦？」其中一位弟子小聲地說著。
　　「對啊，我還好幾次看到他們一起來食堂吃飯呢！」
　　「上次師伯跑來練習場，跟這次出現在食堂，好像都是師兄御的劍耶。」
　　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眾人中間冒出，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眾人都驚呆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天師兄的衣服上好像有什麼痕跡，師伯的眼睛也有點紅？」
　　一瞬間，眾人像是沸騰的熱水一般，全部都炸了開來。
　　他們壓抑著激動的聲音，開始交換情報。
　　「說起來……師伯跑來練習場那次，有人問到道侶的時候，我總覺得師兄看師伯的眼神有點不單純。」
　　「你可別亂說話！」
　　「我沒亂說啊！你們有機會自己看看！」
　　眾人說著說著，聲音是越來越大聲，都沒有發現自己的音量已經可以被旁人聽清楚了。
　　人在食堂內的李言凜感覺到外面有騷動，稍微放出了神識查看，果不其然看到一堆小鬼頭正在食堂外聊著八卦。
　　他用神識仔細聽了聽那些小鬼頭在聊些什麼，就聽到他們在討論自己和葉清的事情。
　　……看來遲鈍的只有師尊了嗎。李言凜在心裡嘆了一口大氣。隨意議論門內長輩，就算放在輩份不嚴謹的青陽派內，也是不妥。他本來想要對外面的小輩們施點懲處，但這時葉清正好也用完膳，他想了想，還是就此作罷。
　　在兩人起身時，外面群聚的小輩只感覺到一陣元嬰修士的威壓，嚇得他們不敢再繼續討論，隨即一哄而散。
　　葉清端著餐盤，看著同樣端著餐盤卻不發一語還面色凝重的李言凜，趕緊開口關心徒弟的情況，李言凜的神情馬上就紓緩下來。
　　「無事，弟子只是想到一些事。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葉清看他應得隨意，或許真的沒有什麼要緊事，就不再過問，端著餐盤拿去給整理碗盤的打工弟子了。
　　李言凜跟著葉清，收完餐具之後又一起離開食堂。然後他再次召出飛劍，兩人一起御劍回了凌寒峰。

　　回了凌寒峰，葉清也顧不上今日的練習，一心只想著要給眼睛消腫，下了飛劍就頭也不回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李言凜一路都安靜地跟著走在後頭。只見葉清回到房裡，給自己隨意施了個清潔術後，俐落地解開腰帶、褪去外衣，最後脫掉鞋襪，用跳的跳到床榻上躺下。接著用靈力凝出一個冰塊，隨手用身上的絲帕包起來，放到自己眼睛上冰敷。
　　「好像二十分鐘之後要拿掉齁？」他躺在床上，自然而然就把徒弟當成谷歌在發問。
　　李言凜點了點頭，才想起葉清現在眼睛都遮著，看不到自己的動作，遂而出聲回應。
　　「是，您拿掉之後弟子可以幫您按摩。」
　　葉清朝李言凜招了招手，李言凜立刻拉了一旁的椅子到床榻邊，乖巧地坐下。
　　「唉，真丟人。」他重重嘆一口氣，自嘲地說著，「也不知道剛才去食堂吃飯有沒有被人發現。」
　　李言凜很想跟葉清說，不只被發現，還被當成八卦話題了，但身為一位優秀弟子，絕對不能告訴自家師父已經丟臉的事實。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就只默默等葉清冰敷的時間到，出聲提醒。
　　聽見李言凜的提醒，葉清移開敷在眼上的冰塊，抽了絲帕後隨手往一旁拋開，靈力凝成的冰塊瞬間消散在空氣中，不留一點痕跡。
　　等葉清自己胡亂揉了幾下眼睛後，李言凜的手立刻輕柔地撫上去，開始按摩。不過沒有過很久，葉清就舉起手示意李言凜停下。他睜開眼後坐起身，往前移了一些，又拍拍自己身後的位子。李言凜一怔，深棕色的眼裡藏著複雜情緒。
　　「你上來，這樣應該比較好按摩。」葉清見李言凜不為所動的模樣，看向還坐在椅子上的他，眼神中充滿著疑惑。
　　李言凜垂眸，沉默了幾息後又抬起頭，照著葉清的吩咐，脫了鞋襪跪坐到床榻上。
　　然後，葉清就這樣枕在徒弟的腿上，睜大著眼睛盯著人看。
　　「師尊。」李言凜開了口，嗓音聽起來有些微沙啞，「您不用這樣弟子也能替您按摩的。」
　　葉清並沒有發現李言凜的聲音不太對勁，只覺得自己是在方便徒弟行事，於是自顧自地開始解釋用意。
　　「可是我這樣躺著，你應該比剛剛更好按摩吧？你看你的手是不是更好施力了。」
　　李言凜自知歪理方面說不過葉清，只能在心裡嘆氣，一手扶著葉清的腦袋，另一手開始按摩著葉清的眼睛周圍。
　　為了讓葉清感到更舒服些，李言凜偷偷匯聚了些微的靈力在手上。火靈根的靈力讓他的手溫稍微上升了一些，按得葉清頻頻讚嘆。
　　「你是不是有偷練過？這麼會按。」
　　「說真的，你這手藝都可以去開店了。」
　　「之後也幫我按摩其他地方吧，一定跟現在一樣舒服。」
　　李言凜的動作頓了頓，扶著葉清腦袋的手微幅收緊力道。
　　「您別亂動……」
　　葉清不明所以，以為是自己真的太不安份，造成了徒弟的麻煩。
　　「哦，抱歉，那我睡一會兒？」
　　「嗯。」
　　葉清說完話之後，真的不再有其他動作，好好躺著不動，很快呼吸就變得平穩。李言凜暗自鬆一口氣，幸好葉清一下子就消停下來，若是讓他繼續亂動，就要不小心碰到某個難以啟齒的位置了。
　　他深呼吸幾次，繼續小力地替葉清按摩。李言凜想起之前看見的葉清的睡顏，都是在深夜的時候。如今外頭天色正亮，他能將葉清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因為人就躺在自己腿上的關係，能清楚感覺到葉清呼吸的起伏。
　　葉清睡覺有時會亂動，有時又會好好地躺著。李言凜不曉得只小睡片刻的葉清會是哪一種，就怕他這次屬於前者，那又要回到葉清睡著前的窘境。
　　李言凜一邊按摩，一邊仔細觀察著，還好葉清並沒有如他最壞的預想中那樣開始亂動起來。
　　他放鬆緊繃的身體，給這次按摩做個收尾。結束之後，葉清依然還未醒來，李言凜就光明正大地開始趁機揩油。
　　為了不讓葉清在他按摩時動作太大，導致意外傷到眼睛，李言凜一隻手是扣著葉清的頭的。眼下按摩已經結束，李言凜卻捨不得放手了。他動作輕柔地撫著葉清的髮絲，避免一個不小心把人吵醒。原本用來按摩的另一手此刻也覆上葉清輕放在腹部的手上。方才因為動用了靈力，還拿著冰塊的關係，葉清的手溫度比起李言凜要低了些。
　　李言凜小心地執起葉清的手，再度在手中凝聚靈力，緩緩讓葉清的手回溫。
　　兩人中，一人正在熟睡著，另一人還在充當枕頭。空氣非常安靜，卻也令人感到莫名安心舒適。
　　葉清直到半個時辰後才醒來。他發現李言凜頭也低垂著，雙眼緊閉但呼吸平穩，一隻手放在他額頭上，而自己的手正被李言凜的另一隻手握著。
　　他眨了眨眼，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出聲喚醒徒弟，免得自己把人的腿給躺廢了。
　　難得見到李言凜這副模樣，葉清實在是捨不得就這樣打斷。
　　他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放在身側的手往上移，偷偷地放到了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背上。李言凜的眉頭馬上微微抽動，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不過並沒有醒來。
　　葉清在心底暗自笑了笑，動作輕微地往李言凜的身體湊近了些。或許是因為靈根的關係，葉清一直覺得李言凜的體溫比他的還要高。雖然葉清並不會因為冰靈根的關係就怕冷，但他也不討厭溫暖的事物。
　　他躺著久了，除了發呆和繼續睡，沒什麼事情可以做，只好又繼續盯著李言凜的臉看。
　　哦？睫毛挺長的嘛。葉清在心裡想著，還想上手摸一把，又想到這舉動絕對會把人弄醒，最後還是作罷。
　　然後才過了一下子，就忘記先前的考量，一邊催眠著自己摸一下而已，一邊就自然地摸上去了。
　　李言凜的睫毛比起常人的要再長些，看起來也比別人的還要挺。葉清輕輕地撫過李言凜的睫毛，頓時覺得指尖有些發癢。
　　不出所料，因為葉清的觸碰，李言凜從睡眠中被喚醒。剛醒來的時候，他意識還沒完全回歸，見到枕著他腿的葉清時，還有點茫然。
　　直到葉清捏了捏他的鼻頭，他才清醒過來，全身僵硬地一動也不敢動，同時對目前的狀況感到震驚。
　　葉清看見李言凜的反應，忍不住笑了出來。
　　「抱歉吵醒你了。我只是很好奇啦，嘿嘿。」
　　李言凜呆愣地繼續保持不動，腦子裡還在思考著是要先放開自家師父再起來，還是乾脆繼續裝死，讓對方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嗯？」但是葉清卻不讓他繼續思考，一條手臂撐著床榻，就要起身，可惜施力點不佳，起身遇到障礙。
　　李言凜猛地回神，輕托葉清的背，幫助對方起身。
　　「謝啦。對了，你的腿沒麻掉吧？」
　　「師尊……弟子是何時睡著的？」李言凜彷彿沒有聽到葉清的問題，自顧自地發問。
　　「我也不知道耶，我醒來你就在睡了。沒關係啦，我還怕我把你腿壓廢了。」
　　聽了葉清的話，李言凜無奈地在心裡嘆氣。他下了床，穿好鞋襪，自動地將床榻邊的椅子移回原本位置。
　　「師尊不必擔心，弟子的腿無事。」
　　「哦……好哦。」
　　葉清將雙臂朝頭頂伸展，又打直了雙腿，一副睡得舒服的模樣。片刻後才看了看依然明亮的窗外，跳下床榻。
　　「突然又想去晃晃了。」
　　「您想去哪裡？」
　　被問及目的地，葉清立刻閉上眼皺起眉頭，一下用手捏著下巴，一下又輕拍自己的頭，感覺非常努力在思考。
　　「那麼去上次跟您說的小鎮如何？」
　　「你說後山看到的那小鎮嗎，好啊。」

　　－－－

　　熱鬧的小鎮市集裡，有兩個人非常引人注目。其中一人身穿紅色法袍，生得俊俏，面上沒有顯露太多表情，卻經常轉頭注意身邊的人的狀況。另一人跟在紅衣男子身旁，身穿藍色法袍，身高比起紅衣男子稍矮了些，頭上還戴一頂帷帽，將肩膀以上的部份都遮起來，與紅衣男子說話時還時不時將白紗撩起來一點，露出線條精美的下頷。
　　察覺到路人好奇的目光，李言凜當即握住葉清掀起白紗的手腕，阻止葉清的動作。
　　「您要戴帷帽就好好戴著，別一直掀開。」
　　葉清不明所以，稍微湊近李言凜想要詢問理由，帽沿卻戳到李言凜的耳朵，阻礙感從帷帽傳來，葉清趕緊道歉。
　　「唉唷對不起弄到你了！」
　　李言凜放開葉清那隻被他扣住的手，彎下腰湊向葉清，在接近葉清耳邊的距離小聲說著。
　　「弟子無事。倒是您，出來前說要用帷帽遮您的眼睛，結果現在卻更引人注目了。」
　　「哈？真的嗎！我本來想說遮起來就不會被注意到了！」葉清懊惱地抓住帷帽邊緣，想要一把把它摘下，又被李言凜抓住手阻止了。
　　「師尊，路人都在好奇您帷帽下的容貌，現在拿下會比剛才更多人注意到您的。」
　　這話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確現在當場拿下帷帽，本來好奇的路人一定會想辦法看個仔細，但過了一陣子之後也就沒那麼新鮮了。不過既然都遮掩了容貌，李言凜突然就不希望這裡有自己以外的人能看見葉清的模樣。或許是出於佔有慾，他阻止了葉清摘掉帷帽的動作。
　　「呃，哦……」聽了李言凜的勸阻，葉清乖乖放下自己的手，「好吧，我們繼續逛。」
　　這裡的市集和青陽派山腳下那的不一樣，除了又更熱鬧之外，還有許多沒看過的攤販和小玩意。
　　葉清只隨意掃了一眼，就看見不遠處有個攤販，正在賣符咒和法寶。本著什麼都要看過一遍的好奇心，葉清立刻就拉著李言凜往攤販前去。
　　到了攤販前，葉清這才發現，這小攤販真的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老闆賣的是符咒和法寶沒錯，只不過不是什麼有利於修煉和保命的東西，完全就是為了賞玩被製作出來的。
　　其中最特別的法寶，就是被老闆擺在攤子正中央的，一顆和丹藥差不多大的金色小珠。
　　「客官，這顆金色珠子可以變出您心裡所想的生物喔！」
　　一聽到動物，葉清的眼睛都整個亮了起來。他小心地拿起那顆金色珠子，手腕轉啊轉地端詳著那顆被他捏在指間的珠子。
　　「這麼神？不存在的生物也可以嗎？」
　　「只要您靈力注入得夠，它就能顯現。不過這珠子只能顯現形象，並不能複製能力，因此只能作為賞玩用。」
　　葉清仔細咀嚼了老闆的話語，簡單來說就是這珠子變出來的東西就只有樣子，就算變條龍出來也只有龍的模樣而已。
　　「那不要緊，能變出形體就夠了。」話一說完，他就迫不及待要掏出靈石付錢。
　　然後他才想起來，他這次出來只記得要戴帷帽，人都上了飛劍才發現自己忘記帶上儲物袋。李言凜動作流利地站到自家師父面前，拿出儲物袋，從裡頭掏了些靈石出來交給老闆。老闆笑著收下了靈石，又送了幾張符咒給葉清。
　　那些符咒效果與珠子相似，但需要的靈力更少，能變出來的生物也有限制。
　　葉清對老闆道了謝，將東西全收進李言凜的儲物袋裡，拉著人離開了攤販。
　　他帶著李言凜走到路邊比較沒人的地方，再次拿出珠子，準備直接試驗珠子的效果。
　　「老闆說這東西變得出我心裡所想的生物，那是不是可以……變出異世的動物？」葉清小心地捧著珠子，眼神裡充滿了雀躍的心情。
　　「應當可以。您想要變什麼出來？」
　　「狗狗！但需不需要牽繩啊？萬一亂跑被抱走怎麼辦？」
　　「您或許可以直接抱在手上。」
　　葉清二話不說，立刻就開心地對珠子注入靈力，一隻白色的小狗瞬間出現在他手裡。
　　他一手捧著小狗的後腿不讓牠懸空，一手護著小狗的背，讓牠靠在自己身上。法寶化出的小狗似乎非常喜歡葉清，伸長了舌頭不停舔著葉清的臉。
　　「啊——狗口水——！」葉清撇開頭，但因為小狗還在自己懷裡，效果並不大，還是躲不掉舔舐攻擊，「這化形得也太真實了吧……」
　　李言凜看著自家師父明明很抗拒被小狗舔臉，卻沒有把那隻法寶化成的小狗丟開，不禁好奇葉清究竟多喜歡這種生物。
　　他不發一語地欣賞葉清的窘態好一陣子之後，才從儲物袋內拿出一條頗長的布巾，而後又由上往下掃了一眼葉清目前的打扮，開始遲疑是否要將布巾交給對方。
　　眼見葉清就要敗給小狗了，李言凜最後還是收起布巾，將小狗從葉清手裡撈出自己抱著。小狗一離開葉清，牠就變得比剛才安份許多。
　　「唉唷，抱歉啦，明明是我弄出來的。」葉清帶著歉意，不好意思地說著，手同時還繼續逗弄李言凜懷裡的小狗。
　　「嘿嘿，我現在可不會過敏了，真好。」
　　話才說完，李言凜就看見葉清稍稍掀起帷帽的白紗，整張臉都埋進小狗的毛裡，用力地呼吸著。
　　他別開頭，不敢直視。自家師父的奇行又添了一樁。
　　很快地，葉清就抬起頭，繼續揉著小狗的頭頂，像是要把牠揉禿一般激動。小狗也很喜歡葉清，一聞到葉清的手靠近，就想要再去舔。
　　「欸欸欸，別舔我，有口水的。」
　　偶爾有路人經過兩人身邊，首先都會先注意到遮著面容的葉清，接著才會發現另一人手裡還有一隻白色的小狗。
　　葉清對小狗的動作極為小心溫柔，儘管他遮著臉，看不清楚長相，路人還是根據他和小狗的互動，逕自想像著葉清的容貌。
　　一定是個心善的美人。這麼想的同時，另一人冰冷的視線就會朝著這裡射過來。嚇得路人都不敢再多想，紛紛趕緊移動腳步快步離開。
　　等葉清逗小狗逗得差不多，想說最後再玩一下就要繼續逛街時，小狗一瞬間就消失，變回金色小珠子躺在李言凜的手心裡。葉清愣愣地看著李言凜手裡的珠子，手都還舉在半空中，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呆呆站在原地。
　　「或許是靈力耗盡了。」
　　「……喔，好吧。」葉清拿起李言凜手裡的珠子，有些不捨地打開儲物袋後放進去，「回去再玩吧，這樣也比較好逛街。」
　　李言凜點點頭，跟著葉清走回熱鬧的地方繼續行程。
　　等到兩人將市集逛個透徹，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白天的攤販撤去，一一換成夜晚的攤販。這座小鎮的夜市也是相當熱鬧，但葉清決定今日到此為止，夜市之後再逛，兩人也就這麼離開了。

　　－－－

　　兩人才飛到青陽派的門口，葉清就等不及想要再把珠子拿出來玩。為了安全起見，李言凜乾脆直接降落，葉清也立刻從李言凜腰間的儲物袋內撈出那顆珠子，朝裡頭注入靈力。這次他注入的靈力比一開始的還要多，目的就是要讓化形出來的生物持續的更久。
　　下一瞬，和原先一模一樣的白色小狗又出現在兩人面前。葉清將小狗從懷裡放到地上，小狗就開始繞著葉清轉圈圈，同時用力搖著尾巴。
　　「可惡，你這可愛的小傢伙。」小狗轉了幾圈之後，葉清就忍不住，小心地將小狗放躺在地上，開始揉起牠的粉色肚子，「熱熱的欸。」
　　沉浸在可愛世界的葉清並沒有發現，路過要用膳的弟子因為好奇都停下了腳步。多數人都在好奇著地上的奇妙生物，幾乎沒人注意到難得戴起帷帽的葉清。
　　「那是凌雪師伯和意舒師兄嗎？」
　　「是了吧，師兄怎麼可能跟在其他人身邊？」
　　「地上那隻是什麼呀？好可愛的靈獸！」
　　李言凜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弟子們都不太敢上前查看情況，但已經開始聚集在周圍竊竊私語，為了提醒自家師父，他刻意大聲地弄出清痰的聲音。
　　「咳。師尊，您要變成名人了。」
　　「欸？」
　　葉清停下手裡的動作，猛地一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的四周真的圍了一群人。他感到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後頸。地上還躺著的小狗不再被葉清揉肚皮，唰地站起黏到葉清腳邊，警戒地看向圍著葉清的弟子們。
　　有的弟子實在是受不了好奇心，克服了一切走到葉清面前，視線完全被小狗給吸住。
　　「師伯——牠是什麼靈獸？可以摸牠嗎？」
　　「可以摸，不過要小心點。牠不是靈獸，是用法寶變出來的異世的小動物。」
　　眾弟子一聽到異世的小動物，全都開始騷動起來。繼第一個開口詢問的弟子之後，又有人抓著葉清東問西問。而話題中心的小狗就這樣被包圍在人群中享受著摸摸，好不快樂。
　　葉清看著跟小狗玩得很開心的眾人，想了想，將老闆送的符咒全數拿了出來。
　　「這還有一些符咒，也是注入靈力就可以變出靈獸，不過具體可以變出什麼靈獸，我也不知道。」他從眾弟子中挑出幾個看起來比較成熟穩重的人，把符咒給出去，「這東西變出的靈獸只有形體，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危險，就給你們玩了。」
　　得到符咒的弟子們連忙向葉清道謝，葉清擺了擺手，抱起地上的小狗，跟弟子們道別。
　　留下得到新玩具的弟子們，葉清打著接下來要好好揉揉小狗的如意算盤，帶著小狗跟李言凜回凌寒峰。
　　葉清回到自己的院落前，摘了帷帽，本想著要先給小狗牽起繩子避免走丟，而小狗卻突然自己從葉清的懷裡跳了出去，扭頭往反方向林晨星的院落跑去。
　　葉清雙臂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等到小狗都跑到看不見影子了，才反應過來，兩隻手抓住李言凜的肩膀用力搖晃他。
　　「啊——！怎麼辦！」
　　「師祖近期外出除妖，您不必擔心打擾到師祖。」李言凜頂著被瘋狂搖晃的情況，艱難地回答。
　　一聽見林晨星不在，葉清馬上就停下搖晃李言凜的動作，蓄勢待發就要衝進林晨星的院落。
　　脫離魔掌的李言凜稍微整理了自己的髮型和衣服，看向小狗離去的方向，很快就指出小狗大概的位置。
　　「師尊，牠可能在門口進不去。」
　　「哦，太好了。」
　　兩人趕緊到剛才說的位置，幸好小狗真的待在原地，等待著葉清和李言凜的到來。
　　葉清一邊碎念著，一邊把小狗再度抱起，用比平常再大力些的力道揉著小狗的頭，幾乎都要把小狗給揉禿了。過了一陣子，兩人已經走到葉清的院落裡，葉清一把放手，小狗直接跑進他房裡。他大嘆一口氣，施了一個清潔術，清掉身上的塵土。
　　「難怪都說蹓狗要牽繩。」
　　「下次弟子需要先準備好牽繩嗎？」
　　「要，就麻煩你了。」
　　後來，小狗整整維持了兩個時辰才消失。
　　最後消失的那瞬間，葉清還有些依依不捨。儘管只是法寶化出的生物，卻表現得像真的一樣。他輕輕捏著金色珠子，又拿在手中端詳了好一陣子，才收回儲物袋裡。
　　李言凜將葉清的舉動全部看進眼裡，見葉清失落的情緒幾乎都要寫在臉上了，頂著被葉清罵沒大沒小的可能，伸出手拍拍葉清的肩膀。
　　「唉。」出乎李言凜的預料，葉清並沒有做出太多反應，「之後我要玩再多放點靈力吧。」
　　「沒想到這麼像真的，倒是解了我想看可愛小動物的慾望。」
　　李言凜趁著葉清還在回味著剛才跟小狗玩的情景，趕緊收回了手，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過今天又再次讓我體認到啦——」葉清將兩條手臂朝天伸展，閉著眼睛無奈地說著，「養寵物真的超級麻煩的。」
　　說完話，他緩緩飄向床榻，一屁股坐上去。
　　「今天累了，我想休息了。」
　　「那麼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李言凜拿起桌上的燭火，走出房間，留下葉清一個人。葉清隨意脫下鞋襪和外衣，躺下後用被子把自己包起，很快就睡了過去。

　　為了儘快找回用劍的手感，葉清在練習場架了幾尊木人，用來當做練習的對象。最開始時，李言凜有對葉清提出陪練的建議，但被葉清以不能耽誤徒弟修煉給否決了。
　　經過了一段時日，木人上已經充滿許多痕跡，只是若仔細看，會發現上頭的劍痕大多都不深，位置也幾乎都遠離要害，比較近期添的痕跡才有漸漸變深和擊中要害的跡象。
　　葉清並不因為進步緩慢而氣餒。他改變練習方式，不再只練劍法不修煉，而是兩者並行，效果反而比起之前好很多。
　　最近山下似乎不太平靜，經常有外出的弟子回報，山下的小鎮開始出現一些煉氣期的小妖獸。
　　由於出現的妖獸們境界不高，一些到小鎮來訪的修士都會幫忙解決，鎮民們自己也有一些保命的手段，至今為止都還沒造成太大的傷害。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妖獸的數量開始變多，只靠來訪的修士，著實忙不過來，門派裡的弟子也面臨不得不去支援的狀況。
　　掌門和長老們發現，這倒是一個讓低境界弟子歷練的好機會。青陽派的弟子若是要外出歷練，至少得要結丹。尚未結丹的弟子都只能找門內境界差不多的弟子切磋，無法累積太多面對妖獸的實戰經驗。
　　為了保障弟子們的安全，通常下山支援都會有一名金丹期以上的師兄師姐同行。
　　葉清聽說山下又出現了妖獸，想了想決定試著加入支援的行列，就是現在的身份有點明顯。
　　之前已經對門派外宣稱自己在閉關了，若是真的要跟隨，絕對不能被人發現現在的自己不只沒在閉關，實力還大打折扣這件事。
　　為此，葉清跑去找了紫霞峰峰主茗漓。
　　「改變外貌的術法或丹藥？有是有，但是你要做什麼？」
　　「是這樣的，我想要跟著一起去山下除妖，可是不能被外人發現。」
　　「你怎麼不跟意舒對練就好？」
　　「我、我想說不能老是耽誤他修煉……而且我想要回想一下面對妖獸的心境。」
　　茗漓看著一臉認真的葉清。半晌，她從自己的儲物箱裡挖出幾瓶丹藥交給葉清，同時說明它的用途。
　　「這是幻顏丹，可以改變你的外貌和聲音，效果可以維持六個時辰。一瓶裡面大概只有兩顆，你看時間快到了記得補。」
　　語畢，她見葉清已經將丹藥收起，又拿出一枚紅色的香囊，遞給正好奇著的葉清。
　　「裡面有一張特製的符咒，下山除妖前記得要讓意舒在裡頭注入靈力哦。詳細效果我就不告訴你了，不過也是保命用的。」
　　葉清愣愣點了頭，鄭重地謝過茗漓後才離開紫霞峰，回凌寒峰找李言凜討論除妖的事情。
　　正好李言凜剛好結束劍訣的練習，才要回房開始修煉，葉清馬上喊住李言凜，讓他停下腳步。
　　「師尊有何事？」
　　李言凜收起熾焰朝著葉清走去，就看到葉清從腰間摘下一枚紅色香囊，解開封口的結露出裡面的符咒。
　　「你朝裡面注入靈力吧！茗漓師叔說這是保命符咒，叫我要拿給你注入靈力。」
　　「是。」李言凜乖乖照做了，但還是忍不住發問，「但為何一定要弟子的靈力？」
　　這問題把葉清給問倒了。剛才回來的路上，他也有思考為什麼茗漓還指定要李言凜的靈力，而不是讓他自己弄。
　　「我也不知道耶。」他搔了搔頭，收起香囊後轉換話題，語氣變得嚴肅，「是說，我打算近期跟著小輩們一起去山下的小鎮除妖。」
　　「所以我跟茗漓師叔拿了些幻顏丹，這樣就可以偽裝成小輩們了！」他說著說著，明明是嚴肅的事情，聲音裡卻又帶著點期待，不知情的人聽了可能還會以為他是要去玩的。
　　李言凜無奈地在心裡嘆氣。這幾天他都會在練習過後，去觀察練習場上的木人。葉清的劍法有比最開始時進步了許多，速度也比他預想的再快一些，就是氣勢還有些不足。
　　畢竟成日都對著不會動的木人練習，也沒辦法練到太多實戰反應。
　　只是李言凜不太明白，既然自家師父對實戰如此有興趣，為何當初還要拒絕自己的對練邀約？怕耽誤修煉這個理由其實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而且與人對練的確能比單純面對木人練習要能早些找回感覺。
　　看葉清這麼想下山試試自己的練習成果，李言凜也不好意思再對自家師父說些什麼。他決定要跟著葉清，以免出了什麼意外。
　　「您何時要下山？弟子跟您一起去。」
　　「哦，那正好。掌門師叔說要去除妖得有金丹期以上弟子同行，我看就是你了。」葉清用力拍了拍李言凜的肩，又對他比出大拇指，「我只是個同行的小菜鳥，要靠你啦。」
　　「師尊……」李言凜又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一隻手握住葉清還舉著的手臂，「您確定要去嗎？」
　　葉清不曉得為什麼李言凜要這麼問，但突然有種自己被自家徒弟小看的感覺，為了扳回面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語氣聽來充滿了信心。
　　「放心啦，哪個弟子不是這樣走來的？」
　　看著葉清信心滿滿的模樣，李言凜最後還是默默點頭，放開抓著葉清的手，不再試著讓葉清改變主意。
　　「趁著今天感覺挺和平的，我看這幻顏丹的數量應該足夠，我就先回房去玩……去練習怎麼用啦！」葉清朝著李言凜用力揮手，接著跑回自己院落去了。
　　李言凜小小舉起手跟著揮了揮，等到葉清完全轉身之後，也回去自己房裡進行今日的修煉。

　　－－－

　　咚咚。
　　敲門聲響起，李言凜從入定中脫離，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起身立刻點了燈火才去開門。只是門一打開，他就傻在原地。
　　敲門的人是幾個時辰前說要去試用幻顏丹的葉清，不過卻不是李言凜熟悉的模樣。眼前的人看起來比原先還要年輕，身高又更矮了一些，而合身的法袍在此刻也顯得鬆垮。
　　「我成功了！」
　　葉清提著拖地的衣角，高興地闖進李言凜的房裡。看來不只是外貌，連聲線都變得稚嫩。現在的葉清就是個外表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
　　他走到李言凜的儲物箱旁，轉頭看向還站在門口的李言凜，手卻已經放到蓋子上準備將其打開。
　　「你小時候穿的衣服還在嗎？跟你借一下。」
　　李言凜點了點頭。就在葉清打開箱子開始翻的時候，他才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師尊！」
　　他往前踏了一步，葉清已經翻出一件和他現在差不多款式，但是小了一號的法袍。
　　只見葉清二話不說就想套上，然後發現就算是李言凜以前穿的衣服，對自己而言還是有些太大。比完的瞬間，葉清就知道還是不合身，失落地緩緩放下那件法袍，垂頭喪氣地坐到地上。
　　李言凜走到葉清旁邊，伸手進儲物箱內找出了一件比剛才更小一號的法袍，雙手遞到葉清面前。
　　「這件您應該能穿。」
　　葉清哀怨地抬頭，看了兩眼才接過李言凜手裡的法袍，展開來對自己比了比。尺寸確實是剛剛好。
　　「這是你幾歲的衣服……」
　　「師尊想聽實話嗎。」
　　「想。你跟我說，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這件是弟子剛入青陽派時，您交給弟子的。」
　　「喔……」
　　聽完李言凜說的話，葉清更沮喪了。他拿著法袍站起身，不發一語飄到屏風後方開始換衣。李言凜靜靜地注視著屏風，像是要透過屏風看到後頭的模樣一般。
　　沒過多久，葉清就換好了。他走離屏風的範圍，直挺挺站到李言凜面前，張開他的雙臂。
　　「你看……剛剛好！竟然剛剛好！」他悲憤地大喊著，隨後放下手臂，整個人都充滿委靡感，「我看以這模樣出行的時候都假裝成你徒弟算了。」
　　李言凜一愣，而後身體微微顫抖了幾下，他忍住笑意，語氣卻流露出些許愉悅的心情。
　　「師尊，您別太在意了。是弟子長得比別人要快些。」
　　葉清聽了李言凜的話，這才稍微恢復一點，但眼神裡還有些不太相信。見葉清依然在懷疑自己說的話，李言凜又拿門中幾位弟子出來當例子，終於是讓葉清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將話題拉到身份上。
　　「說真的，我都覺得我這模樣當你徒弟不是問題了。你覺得呢？」
　　他扁了扁嘴，試著要將自己的頭髮束好，但因為太久沒有自己束髮了，動作顯得很笨拙。
　　李言凜拿出髮帶，拉著葉清坐到椅子上，替他梳整髮型。
　　「弟子怎麼能當您的師父。就算是假扮的也不太妥。」
　　本以為對方會答應，結果卻被拒絕，葉清低著頭，嘴噘得更高了。他像是鬧脾氣的小孩一樣，揪著自己的衣擺，看得李言凜都有種自己真的有徒弟的錯覺。
　　之後葉清一直沉默著，等到束好髮，他才提出其他的想法。
　　「不然當你師弟嘛，這樣可以了吧？」他猛地回頭，高高束起的馬尾被他甩到身側，「這樣應該也比較不會被問東問西吧？」
　　李言凜考量了一下門派內的情況，又稍微為之後可能的情況作了預先設想，最後點了點頭，向葉清表示可行。
　　「好耶！」葉清跳下椅子，前一刻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完全消失，又被雀躍給取代，「我就叫你師兄了，那你要叫我什麼？總不能用別人都知道的稱呼叫我。」
　　「您希望弟子怎麼稱呼您，弟子就怎麼稱呼。」李言凜巧妙地避開葉清的問題不做回答，並且拋了回去。
　　葉清皺起眉頭，右手捏著自己的下巴，左手臂撐著右手肘，在房內一邊思考一邊踱步著。
　　李言凜看著葉清一直在房裡轉圈，好一陣子後終於停下，右手握拳敲了左手掌一下，似乎是想到什麼好點子。
　　「那我就用『白蒼泠』這個名字好了。臨時想不出什麼好名字，突然覺得這幾個字很特別。」葉清撓了撓頭，視線飄向遠方，「組起來也像名字，完美！」
　　決定好了假名，他馬上從儲物袋裡找出紙筆，抓緊時間記錄下來，順便連臨時掰出來的假背景一起寫下，以免自己遺忘。
　　李言凜趁著葉清提筆振書時找出了一對玉鐲。那玉鐲是傳音法器，也是他在拍賣會買到的東西。使用上非常方便，只要先讓玉鐲記錄要傳音的兩人的靈力，再分別戴在手上，就可以達到遠距離傳音的效果。他率先注入一絲靈力進玉鐲裡，然後等到葉清差不多寫完了，才將這一對玉鐲拿到葉清面前。
　　「師尊，這是傳音玉鐲，需要您先注入一點靈力才能使用。」
　　「哦，好。」葉清二話不說伸出手指，在兩只玉鐲上輕點一下。
　　接收了兩人靈力的玉鐲閃著紅光和淺藍光，接著兩者融合，轉變成白色的光芒，隨後便緩緩熄滅。
　　李言凜將其中一只戴到葉清的左手腕上，玉鐲馬上適應葉清的手圍，整個縮小了一些。他自己也戴上另一只，同樣在戴上後立刻變成適合使用者的尺寸。
　　「只要戴著這玉鐲，無論距離多遠，您都能對弟子傳音。」
　　「唉唷，比電話還好用欸。」葉清轉了轉手上的玉鐲，不敢相信看起來毫無特色的玉鐲竟然是這麼厲害的法器。
　　讚嘆完法器的功能，葉清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但是又盯著李言凜。正當李言凜還有些好奇為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腦裡傳來葉清原本的聲音。是葉清對他傳了音。
　　「喂喂喂——言凜師兄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聽見自家師父用原本的聲音喊自己師兄，李言凜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師尊，幻顏丹只能改變人們看到您的形象。」他沒有將話說得很明白，只希望葉清能懂。
　　「欸……」李言凜說出來的話讓葉清愣住了，甚至驚訝到都發出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問，「所以我傳音的時候聲音不會改變？」
　　李言凜閉上眼睛點點頭，面上表情帶了點無奈。
　　葉清的臉唰地一下就整個變紅，他兩手遮著臉開始詭異的扭動，口中還念念有詞著什麼「丟臉」、「不是吧」、「失算」……等等。
　　又過了一陣子，葉清停下了動作，臉上的紅潮也退去。突然間，他一雙明亮的眼盯著李言凜不放，下一瞬間人就逼近李言凜，弄得李言凜頻頻後退，兩人一下就到了床榻邊。這時李言凜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再退後就要直接倒到背後的床榻上。
　　「言凜師兄！」
　　葉清不再逼近，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依然非常短，李言凜也一直在微妙的後仰，避免自己與葉清距離過近。
　　「您要做什麼？」
　　「我只是想叫看看。你也叫我一聲師弟看看好不好？」
　　「……師弟？」
　　得到了對方一聲師弟，葉清這才稍稍退後，讓李言凜有喘息的空間。
　　「原來這就是當小輩的感覺。」他半轉過身，視線移向窗外，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半晌，葉清召出一把剛入門的弟子都會得到的普通鐵劍。雖然是普通鐵劍，但是到了葉清手裡，劍身自然就散發著些許寒氣，幸好不仔細看並不會看出來。他將劍橫著舉到李言凜面前，示意對方好好觀察。李言凜定睛一看，一下子就看出葉清手裡那把劍的問題。
　　「我就算不拿本命靈劍，它還是會這樣欸。」知曉李言凜已經找到問題所在，葉清把玩了一會兒紅色劍穗，差不多玩膩了才收起了鐵劍，「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被人發現吧？」
　　「其他弟子們應該不會察覺。」
　　「好，那我不管了。」
　　葉清說完話，就走到窗邊靠著窗框，有時看著在夜空中閃耀的繁星，有時又低頭看向被月光照出微微輪廓的樹林。
　　「大概再過一下我就要變回來了。」
　　「我換個衣服啊！免得我突然變回來把你衣服弄壞。」他離開窗邊，快步走到屏風後開始更衣。
　　李言凜往後一坐到床榻上，上半身微微向前傾，雙手撐在身體兩側，頭半轉看向屏風的方向。
　　突然間，一道光芒一閃即逝，伴隨著葉清驚訝的呼聲，一起從屏風後面傳出來。
　　「唉唷，還好我已經把衣服脫掉了。」屏風上掛著的衣袍被取下，葉清語氣帶著些許抱怨，「為什麼我們外衣不能做得跟中衣一樣可以自己改變大小啊。」
　　李言凜沒有回應葉清，因為這個問題其實他也不知道。反正門派內的人都習慣了，甚至有人會把穿不下的法袍留給自己的師弟師妹，或收藏起來留作紀念。
　　用不了多久，葉清就換好了衣服。他雙手抱著剛才換下的法袍，從屏風後走出來。
　　「這個借我一陣子可以嗎？」
　　李言凜看著葉清點點頭。
　　「您要借多久都行。」
　　葉清微微一笑，抱著法袍朝李言凜揮了揮手，離開了房間。

　　－－－

　　隔天，葉清又用了幻顏丹，將自己變成少年模樣。他讓李言凜給自己整理好儀容之後，就跑下凌寒峰，偷偷混進弟子群中。李言凜怕自家師父沒有自己跟著，又會做出蠢事，於是他也跟著出現在葉清的附近。
　　一開始都沒人發現人群中多了個生面孔。後來開始有人發現，今天來練習場上監督兼指導的霧熙峰峰主一直盯著某位弟子看，眾人紛紛分心尋找峰主的視線目標。
　　峰主在看的弟子他們沒一個人見過，但他正在演練的劍訣所有人都知曉，那是入青陽派後一定會學到的基礎劍訣。
　　雖然是基礎劍訣，那名弟子演練起來毫不馬虎。他手裡拿著的只是入門統一發放的普通鐵劍，但在他演練的當下，那鐵劍也變得像是稀有的靈劍。
　　他的動作近乎完美，不只弟子們都看呆了眼，連峰主也連連讚嘆。
　　李言凜在一旁將他家師父的動作盡收眼底，一邊聽著峰主和弟子們的稱讚，一邊在心裡偷偷抓著葉清的微小失誤，唇角微勾。
　　等到葉清演練完一套劍訣，雙眸微垂，舉劍的手才剛放下，眾人一口氣就圍了上去。
　　「之前好像沒看過你。你是誰的弟子？」
　　霧熙峰峰主穿過圍成人牆的弟子們，率先搶走第一個問題。聽見峰主的聲音，葉清立刻抬起頭，收起鐵劍。
　　「拜見珂棠長老。」他先朝峰主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回答問題，「弟子名喚白蒼泠，師承凌雪仙尊。」
　　眾人們一聽到這答案，表情瞬間轉變為驚訝和疑惑。只有沒加入騷動的李言凜意味深長地看向葉清。然而被注視的本人並沒有接收到那一道與眾人不同的視線，繼續偽裝著普通弟子。
　　珂棠點了點頭，又稱讚幾回葉清的劍法和氣勢，針對幾處些許不足之處提出建議，才退到人群後方，讓好奇的弟子們接手發問者的位置。
　　眾弟子們問的問題大多是和身家有關。在今日之前，沒有任何一人對「白蒼泠」有印象，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但眾弟子看了方才的演練，都明白這人的資質一定不差，而對他沒印象，或許是新收入門的弟子。凌寒峰的人都神秘兮兮的，平時不太離開峰頭。近期弟子們經常在門派內見到葉清和李言凜，原因還是葉清記憶混亂，為了恢復到處走走的緣故。
　　所以凌雪仙尊還有另一名徒弟也是很正常的。眾弟子一邊打量著葉清，一邊用氣音交頭接耳著。
　　然後通通被葉清用化神境的神識收入耳中。
　　沒想到臨時編出來的身份竟然會被相信，看來弟子們也是滿天真可愛的嘛。他暗自在心底竊喜著。
　　這時，李言凜敏捷地穿過人群，快速移動到葉清身邊，替他稍微整了整衣領。
　　「蒼泠。」李言凜先是喊了一聲葉清的假名，而後微微低下頭，湊到葉清的耳邊用別人聽不到的音量說著，「師尊，您衣領亂了。」
　　被突如其來的氣息嚇一跳，葉清心跳加速之際，差點就整個人往旁邊跳開，又想起現在的處境，硬是撐著站在原地好好站著不動。
　　周圍的弟子們看見李言凜出現替葉清整理服裝，不禁感嘆都是別人家的師兄，自家的肯定會先笑一波再出聲提醒。
　　看著看著，就有人發現葉清身上的衣袍和李言凜是同一個款式，又開始討論了起來。
　　「我們門派沒有制服，只有左胸口那會有個鎏金暗紋而已。難道那其實是凌寒峰的制服？」
　　「霜凝仙尊又沒有穿同款。」
　　「師父跟座下弟子穿不一樣很正常吧。」
　　「我師兄當年也是把他穿不下的法袍給我啊？」
　　「可是我們其他弟子穿的款式都相似，意舒師兄的法袍可都是凌雪師叔給的，長得很不一樣欸。」
　　「本質一樣啊，不就是把穿不下的給師弟嗎。」
　　眾人在葉清和李言凜的面前自以為隱密地討論著，但是其實他們在說什麼，兩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等李言凜出聲制止，人群外的霧熙峰峰主用力地清了清痰。眾弟子頓時停下交談，心虛地回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珂棠。
　　「繼續練習吧，一個時辰之後我會挑幾個人抽查。」
　　弟子們哀號著，認知到怎麼哭都無法討價還價之後，很快就一哄而散。
　　葉清帶著李言凜趁珂棠還在注意弟子們時，悄悄地溜到遠處的大樹下。他視線離開人群，正想坐下喘一口氣，一轉回頭，突然就見到珂棠那張俊美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嚇得他一個踉蹌往後倒去，李言凜在他背後接住了他。
　　珂棠瞇起眼睛，身體向前傾。眼看他額頭都要跟葉清的互撞，葉清還被李言凜再往後帶了一些，他才停止靠近，伸出手輕捏一把葉清的臉頰，語氣中充滿調侃。
　　「凌雪啊——你小時候的模樣我們可熟的，你能騙的也只有那些沒見過你小時候模樣的弟子了。」
　　被捏了臉還被調侃，葉清整個人都僵住了。而他身後的李言凜不知是受到什麼刺激，環住葉清的雙臂猛地收緊，看向珂棠的眼神裡暗藏著敵意。
　　莫名其妙被李言凜敵視，珂棠看了看李言凜凝重的表情，再看看還僵在李言凜懷裡的葉清，若有所思地笑了出來。
　　「意舒啊，別那麼緊張，我沒興趣跟你搶師父。」
　　沉默了半晌，珂棠放棄繼續戲弄兩人的行為。他退後兩步，站直身子將雙手負在腰後，轉身背對著兩人。見珂棠不再開玩笑，李言凜這才稍稍放輕雙臂的力道，但並沒有放開葉清。
　　「你們要跟著那群弟子們下山除妖對吧？」珂棠的語氣不再像剛剛那樣輕鬆，一下子就變得嚴肅，「妖獸來襲的頻率不對勁，背後或許有什麼人的陰謀。」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此時正好有一道風拂過，吹起了他們的衣擺和頭髮。葉清忍不住用手壓住了自己的衣擺，開始思考珂棠說的話。
　　「幕後之人應當還不會有大動作，你們凡事多加小心即可。」珂棠轉回身走近兩人，手裡拿著一塊玉牌，「這你們拿去，有發現什麼就通知我。」
　　葉清鄭重地點點頭，伸出手收下了玉牌。
　　見眼下沒有其他要事，珂棠朝著兩人隨性地揮揮手，轉身離開原地回去練習場監督了。
　　等到珂棠走遠，葉清抬起頭轉向身後的李言凜，發現自己現在的身高只能看見對方的下頷，本來要說的話突然就卡在喉嚨裡。他小力地拍了拍李言凜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示意對方放開自己。李言凜很快就鬆手，退後一步站到葉清身側。
　　「師尊，其實弟子一直懷疑，當年弟子遇到的妖獸襲擊，和最近作亂的妖獸群，是同一夥人弄出來的。」
　　葉清握著珂棠給的玉牌，腦中整理著目前已知的資訊。結合李言凜的過去和近期的情形，還不能完全確定兩者有關連，但絕對可以說兩者都不是自然會發生的。妖獸平時生活的區域和人族重疊性不大，對人有敵意、有攻擊性的妖獸也不多，一般來說都是相安無事。妖獸不會毫無理由就離開自己習慣的生活圈，再者，當年李言凜遇到的甚至有狂化的妖獸，幾乎這點就可以肯定，當時有人利用妖獸在做些什麼事情。
　　「嗯，非常可疑，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
　　語畢，葉清將玉牌交給李言凜，後者還有些疑惑，他開口解釋原因。
　　「在我恢復之前，就先放你那裡了，你有發現什麼記得回報。」
　　李言凜恭敬地收下玉牌，朝著葉清點了點頭。
　　「唉，看來要變得不平靜了。」
　　葉清嘆一口氣，視線飄向練習場上正在修習劍法的弟子們，不發一語地站著好一陣子，才領著李言凜離開。

　　葉清面有難色地看著現在正在跟李言凜說話的弟子。
　　那名弟子慌慌張張地從山下回來，還沒找到長輩，就先撞見了在門內閒逛的兩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霹靂啪啦就開始說起山下的事情。
　　李言凜讓那名弟子慢慢說，並且巧妙地利用問題引導他針對重要的情報說出。葉清在一旁聽著，越聽臉色就越凝重。
　　山下的情況或許比原本想的還要嚴重。儘管現在還沒有任何人因此喪命，但是情況越來越嚴峻了。今日這波侵襲攻勢猛烈，現在就得派弟子下山去除妖。
　　那名弟子講完山下的情形後，朝著兩人行了一禮，又匆匆忙忙跑去練習場尋長輩了。
　　葉清和李言凜兩人對視了一眼，也跟著那名弟子的腳步，快步走回練習場。
　　他們兩人到達的時候，眾弟子正圍在一起討論著誰要下山除妖。珂棠在一邊等著弟子們自己決定，沒有出聲指定人選。
　　見兩人又回到練習場，珂棠讓弟子們繼續討論，他自己一人朝著兩人走去，無奈地攤了攤手。
　　「上一刻才交代你們，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生了。」
　　「師叔……」葉清看著珂棠有些欲言又止，他用力抿了抿唇，原本粉嫩的唇瓣都變成慘白色了才鬆開，「山下的人至今為止都沒出什麼事吧？」
　　聽見葉清的話，珂棠微微一愣，隨後輕笑了出聲，一隻大手直接就放到葉清的頭上。同時間，李言凜的表情也在一瞬之間變得複雜。
　　珂棠像是沒看到李言凜的反應一般，變本加厲開始揉起葉清的頭，把好不容易梳好的髮型都給弄亂了。
　　「你這次說要跟弟子們一起去除妖，就幫了很大的忙了。」
　　葉清不明所以，一臉疑惑地盯著珂棠看，眼神裡還帶著各種不相信。
　　這時，李言凜一個箭步上前，將葉清從珂棠手下拉走，解救了葉清的髮型。手下好摸的觸感消失，珂棠撇了撇嘴，收回手繼續說正事。
　　「長老，弟子自願帶領隊伍下山除妖。」
　　「用膝蓋想也知道，凌雪要去你怎麼可能不去。」
　　語畢，珂棠撇頭看一眼結束討論的弟子，領著兩人走回人群中。
　　眾弟子見方才離去的兩人又回來，知曉兩人也要加入除妖行動，士氣逐漸高漲。
　　「此次出行不可單獨行動，若要分頭，至少要有兩人以上。」珂棠一手放到李言凜肩上，對著弟子們宣布重要的事情，「意舒負責帶隊。」
　　「煉氣期築基期的妖獸不強，但你們修為不高，不可掉以輕心。」
　　「是！」眾弟子齊聲說。
　　珂棠又交代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以及緊急時刻的應對，然後讓弟子們繼續練劍了。
　　「凌雪，除了劍法，你有想起攻擊術法怎麼用嗎？」他將兩人帶離人群，有些不安地看著葉清，「我有聽掌門師弟提到過……」
　　「啊，師叔您不用擔心，我可以自保的。」
　　術法的強度基本上看的是靈力。就算是簡單的法訣，若是施術者境界高，能動用的靈力就多，法訣強度自然也能隨之提升。
　　而葉清已是化神修士，只要他想，隨手都能用靈力凝出冰山砸人。
　　就是他到目前為止，除了在練習場測試威力時有放過幾次招，就連對練切磋都沒有過。實戰運用起來是什麼樣子，他也不清楚。
　　李言凜當時曾經看過葉清放的術法，的確不是什麼高階法訣，不過以葉清的修為，對付金丹期以下的妖獸應該是綽綽有餘。
　　為了讓珂棠放下心，李言凜和葉清一搭一唱地再三保證，尤其是葉清還當場施了幾個術法，證明自己要是劍法不行，依然可以使用術法保護自己，珂棠這才不再繼續質疑，再次交代下山的注意事項後擺擺手，帶兩人回到弟子們那裡。
　　他偏頭看了看日晷，用著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宣布。
　　「這是你們第一次下山歷練，若有危險，切記不可逞強。」
　　弟子們聽到珂棠的聲音，全部停下操練，自動自發整好了隊伍。李言凜也站到隊伍最前頭，朝著珂棠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召出熾焰，轉身帶領隊伍下山除妖。
　　進了人群，葉清就不再表現得像平時那樣悠哉，神情似乎有些緊張。他跟著其他弟子們一起召出武器，李言凜在轉身時，眼角餘光瞥到自家師父緊繃的模樣，很想像平常那樣靠過去，卻又礙於現在兩人的身份和責任，不能隨便行動。
　　葉清默唸了幾次劍訣，同時一邊深呼吸著，想藉此舒緩一點緊張的情緒。
　　怕什麼，你不是化神修士嗎，不過就是打幾隻小妖獸，你一定做得到。他不停給自己心理建設，握著劍的手指節發白，深呼吸的節奏微微紊亂。
　　山下的小鎮距離門派並不遠，用不了幾刻，眾人就到達目的地。鎮上的情形確實混亂，鎮民們早已經全數躲起來，只留下修士們還在街上。
　　一名修士見到有人來幫忙，趕緊向眾人快速解釋了目前情形。
　　和那名慌張的弟子匯報的情報差不多，鎮民們躲避即時，大多沒有受傷。妖獸們也不強，就是數量比起之前多上許多，甚至像是不斷冒出一般，解決掉又馬上再出現。幾名除妖的修士無法休整，都開始出現疲態。幸好李言凜這時帶著弟子們前來，正好能和他們換手，調度得宜的話，現場人力應該也足以應付不斷出現的妖獸。
　　李言凜簡單地和那名修士交換情報後，朝著對方行了一禮，接著就下令眾弟子開始行動。
　　葉清拎著劍，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他差點就放出神識探查妖獸的位置，幸好他在動手前想起來這樣會暴露自己身份，不然現在可能會面臨另一種麻煩的狀況。
　　他深呼吸，給了李言凜一個眼神後，就轉身離開原地，尋找妖獸去了。李言凜看著自家師父離開的身影，也朝著反方向去找妖獸了。
　　由於這次青陽派派出的弟子人數不少，幾乎在鎮上作亂的妖獸都被發現。之中有些修為較低的弟子苦戰了一番，但到目前為止都還算是順利。
　　也有一些小輩們實在打不贏的妖獸，葉清都會盡量快速趕到現場並解決掉。剛開始葉清還對於要奪去那些妖獸的生命感到遲疑，畢竟在他現在的記憶中，也只有殺些小蟲的經驗罷了。但在他看見那些妖獸的凶性和異狀之後，他突然間就認知到，現在只能將那些作亂的妖獸都除去，才能暫時還給鎮民喘息的空間，也只有將那些妖獸都解決掉，才能消除牠們的痛苦。
　　至於為何那些妖獸會有異常的攻擊性，以及為何妖獸的數量在除妖過後一陣子不減反增？葉清一邊揮劍一邊想著，最後結論依然導向人為操控。
　　一定要趁早找出原因，才能避免更多人和妖獸因此受害。
　　經過一段時間，鎮上的妖獸已經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多弟子的回復趕不上消耗，剩下的妖獸幾乎都是葉清解決的。
　　葉清手裡的劍在斬殺了許多妖獸後，沾上了不少妖獸的血，而上頭的血又因為劍身微微散發的寒氣凝固，讓整把劍都透出不祥的氣息。
　　他皺了皺眉頭，拿出身上的帕子想將血擦去，卻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倒是沾得帕子上一堆冰凍的血渣。沾過血的帕子也不能要了，葉清隨手將它用冰包起，丟進儲物袋內打算回門派再處理掉。
　　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背後有危險，握緊手裡的劍猛地一轉身——
　　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妖獸正想將葉清一口吞入腹中。
　　葉清瞳孔驟縮，身手敏捷往後跳一步，堪堪躲開妖獸的大嘴。而後他緩緩退後，舉起劍並聚精會神地試圖找出這隻妖獸的弱點，結果卻又讓他發現另外一件可怕的事情。
　　「——金丹期的妖獸！」
　　若是不儘快解決掉這妖獸，鎮民和弟子們真的會有危險。見周遭沒有其他人了，葉清索性不再隱藏自己的實力，手裡那把普通的劍也不用了，就這樣換成自己的本命靈劍。他抬手一揮，一道寒冰劍氣直直打在妖獸的臉上，將牠凶惡的模樣從右眼到左臉頰劃開一條恐怖的血痕。
　　妖獸吃痛地大吼一聲，隨即雙目散發出和牠傷口一樣的血紅色。牠用力往前一蹬，快速地舉起利爪朝著葉清就要揮下，又被葉清用靈力架的防護罩結界擋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讓妖獸的怒氣更盛，牠像是不要命似的一股腦往前衝，就算撞在葉清的防護罩上也不停下。
　　葉清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用力地抿抿唇，將手中的流華握得更緊了。
　　過了幾刻，那妖獸的動作慢了下來，葉清趁著牠動作的空檔，一口氣解除了結界，在妖獸還來不及反應時就將流華刺入妖獸的心口。
　　劍穿過血肉的感覺透過流華傳到葉清手裡，他一瞬間竟然有種害怕的感覺，以至於他拔劍那短短幾息間，甚至沒有注意到又有另一隻妖獸冒出，就要攻擊到他了。
　　他當機立斷抬手要掐訣，衣襟內那枚塞了符咒的香囊卻在此刻發出火紅色的光芒，下一瞬間就有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身邊，替他擋下了妖獸的攻擊。
　　「言凜？」葉清愣愣地抬起頭，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好幾個頭的人，是自家徒弟。但似乎沒有實體，連身影都隱約有些透明。
　　李言凜的虛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葉清的身邊。但若是有妖獸想趁機對葉清不利，他就會替葉清擋下所有攻擊。有幾次攻勢來得太快太猛烈，李言凜的虛影為了保護葉清，於是一把將人拉進懷裡，左手環著葉清的腰，右手揮著劍打退所有來犯的妖獸。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卻沒有感覺到體溫，葉清後知後覺發現，原來這虛影也不算是完全的虛像，竟然還能碰到人的嗎。
　　一時之間，葉清連自己手上還戴著傳音玉鐲，可以直接叫救兵這件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就這樣縮在李言凜的虛影懷中，讚嘆著這符咒的效果。
　　然後感受到金丹妖獸氣息的李言凜一來就看到這詭異的畫面。
　　他家師父竟然被他以外的人抱著，還沒有抗拒的意思！李言凜眉頭深鎖，握著劍的手都在顫抖，指節也因為用力過度全數發白。不過在他更靠近兩人，看清楚一切時，他心裡的煩躁與怒氣退去了不少。
　　抱著葉清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更準確來說是他自己的虛影。不只模樣，連靈力和氣息都如出一轍。這下他確定那肯定是用什麼術法變出來的，而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假借他的模樣要哄騙他師父。
　　想到這裡，李言凜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又有另外一股感覺湧上心頭。
　　那虛影何時要消失？師尊已經被那虛影摟著太久了。李言凜在心底碎唸著。
　　他隨手就解決掉葉清身邊的小妖獸，朝著葉清走去。
　　葉清發現身邊的妖獸氣息都消失了，趕緊抬起頭查看狀況，就看見李言凜握著沾了血的熾焰朝他走來，面上表情似乎隱約透露著些許不滿。
　　「師尊。」
　　「哎，你來啦。」葉清從虛影的懷裡離開，收起手裡的流華，小力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剛才差點就要被偷襲了。」
　　聞言，李言凜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皺起眉頭，用力地揮了揮熾焰，甩開劍身上的妖獸血，往前踏了一步語氣急促地詢問詳細情況。
　　葉清一隻手摸上自己後頸，別開頭不敢直視李言凜，沒底氣地還原著當時情形。
　　李言凜聽完，不只表情越變越凝重，周身的溫度也感覺降低了不少。
　　「好啦，我不是沒事嗎？」葉清撇了撇嘴，低下頭盯著地板，「……我有好好記得要用靈力架防護罩。」
　　見這個理由還說服不了李言凜，葉清深呼吸一口氣，一把抱上李言凜的腰，放軟語氣開始第二輪解釋。李言凜當即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我以後會更加注意的，別氣了嘛。」他抬頭用著閃亮的眼盯著李言凜不放，抱著李言凜的雙臂加重力道，「師兄。」
　　這個稱呼一出，李言凜直接原地當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想要趁機回抱，卻想起什麼似的在一半停頓住，手就這樣乾巴巴地舉著。
　　葉清見這招有效果了，喜孜孜拍了拍李言凜的背，毫不留戀地放開手。
　　一旁的虛影此刻識相地消失了，變回原本的符咒後在空中無聲消散。
　　兩人沉默幾許，葉清環顧下四周，已經感覺不太到妖獸的氣息。
　　「你幫我找找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我不能隨便放出神識。」
　　李言凜愣愣點頭，神情中還帶著一點茫然，但動作非常俐落快速。
　　元嬰期的神識一下子鋪開，過了一會兒，李言凜搖搖頭，表示已經沒有妖獸了。
　　「那好，回去集合。」
　　「是。」
　　途中，李言凜拿出珂棠給的玉牌，簡單地報告了他們遇到的事。玉牌對面的珂棠表示已知情，並會派其他弟子來處理後續，這才切斷聯繫。
　　「以後或許得派弟子常駐這裡了。」
　　葉清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又嫌不夠解悶，快速蹲下又起身，手裡已經抓著一根樹枝。
　　「師尊。」李言凜皺了皺眉，伸出手想將葉清手裡的樹枝搶走丟棄，「地上髒。」
　　「有什麼關係，反正有清潔術。」葉清躲著李言凜，不讓他丟掉自己手裡的東西。
　　等到李言凜放棄阻止他家師父玩樹枝，葉清馬上就開心地拿著樹枝亂戳亂揮，一下戳李言凜的手臂，一下又拿著當法杖在揮。
　　「霹靂卡霹靂拉拉！」
　　幼稚的樣子跟剛才對妖獸發出凌厲攻擊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只過了一下子，他很快就膩了，隨手朝一旁拋開剛才還護的緊的樹枝，兩人也回到集合地點。其他弟子們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
　　有人出聲喊住了迎面走來的兩人。出聲的弟子看見回歸的葉清，想到自己和其他人都看起來狼狽，但對方卻像是一點消耗都沒有的模樣，不禁感嘆實力的差距。
　　眾人才想圍上去，李言凜就站到葉清身前，把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
　　「妖獸已除。方才我已用玉牌向珂棠長老傳音報告，半個時辰後會有其他人來善後。休息兩刻鐘後回門派。」
　　他下完指令，轉身就要把葉清從人群中帶離，卻發現對方已經被纏住。弟子們在接收到休息指令後馬上都圍上去，開始問題轟炸。
　　「你真的跟我們修為差不多？怎麼那麼厲害！」
　　「你是幾歲呀？是師兄還是師弟呢。」
　　「凌雪師伯平常給的課題會很嚴苛嗎？」
　　一逮到這難得的機會，弟子們全都嘰嘰喳喳地問著，問題五花八門。
　　葉清小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苦惱該怎麼應對這些小輩們。他沉默了幾許，最後低下頭不跟任何人視線接觸，雙手放到自己背後。
　　不等他開口，已經有注意到他模樣的弟子先替他說話了。
　　「嗯？蒼泠師弟，你是不是不舒服？」
　　葉清頭沒有抬起來，心裡卻暗自竊喜。正好有人替自己想了個好理由，不用白不用。
　　「抱歉，剛才遇到幾隻有點難對付的妖獸……」
　　他故意越說越小聲，聽起來真的像是非常疲累的樣子。弟子們一聽到葉清說的話，都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傷。人牆外的李言凜無聲地輕輕一笑，接著就朝最中心的葉清伸出一隻手，用所有人都聽的到的音量說著。
　　「蒼泠，你來一下給我看看吧。」
　　葉清二話不說點了點頭，他身邊的弟子們也識相地讓出一條路，不過在葉清走向李言凜時，弟子們依然沒有停下小聲的討論。
　　「師弟該不會受傷了？」
　　「連師弟都會受傷，那妖獸到底有多強……」
　　等到葉清走到李言凜身邊之後，他馬上就從儲物袋內拿出不少丹藥，全數交給旁邊的弟子，就拉著葉清去遠處的樹下了。
　　兩人走到樹幹旁，葉清也不管地上乾不乾淨，直接一屁股就靠著樹幹坐下。他閉上眼睛靠在樹幹上，李言凜見狀，也走到他身旁坐下。
　　遠處還在休息的弟子們，因為距離的關係，只能看見兩個小小的身影接連坐下，你一句我一句地騷動著，但又不敢靠近一些查看情況。
　　葉清偷偷用自己的境界優勢偷聽那些弟子們在說些什麼。大多數的人都在擔心他的「傷勢」，少數人在討論的卻是李言凜那有圖騰的儲物袋，以及他們兩人手上的傳音玉鐲。
　　嗯？師兄弟用成對的東西很正常……吧？
　　一下子聽到太多聲音，又因為弟子們的話，讓他發現到自己的確有不少東西都跟李言凜是成對的。想著想著，葉清突然覺得精神有些疲累，於是不再注意這些，緩緩闔上眼打算閉目養神一番。
　　「他們好像都在注意我們耶。」葉清閉著眼睛，頭也不回地小聲說著，完全忘了這裡不會有人聽到他們的聲音，「而且他們好像對我們的儲物袋跟傳音玉鐲很有興趣。」
　　「很有興趣？」
　　「不知道，傳音法器通常都是一對的。這不是很正常嗎？」
　　李言凜聽了葉清說的話，大致猜到弟子們可能的話題內容。他做出和葉清相同的舉動，繼續聽弟子們在聊些什麼。而葉清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休息，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反而讓弟子們的擔憂更加放大，在遠處七嘴八舌的討論全部被李言凜收進耳裡。
　　「師尊，他們以為您受重傷了。」
　　「哇咧，我只是剛好懶得回答問題而已，怎麼變成這樣。」
　　「您現在這樣靠著樹幹坐下更像了。」
　　聞言，葉清整個人抖了一下，他猛地睜開眼睛，挺起身子轉過身，用一臉複雜的表情盯著身旁的李言凜。
　　李言凜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讓葉清看著。兩人沉默幾許，葉清又靠回樹幹上，再度閉起眼睛，語氣帶著些許放棄思考的感覺。
　　「啊——算了，我不想管了，讓我睡一下。」
　　或許是跟妖獸戰鬥過的關係，葉清說完話沒多久就真的睡著了。睡著睡著，他眉頭微動，像是下一瞬間就會醒來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轉醒，而是靠到旁邊的李言凜身上，頭枕到對方的手臂上去。
　　感覺到身旁的異樣，李言凜身子不自覺變得僵硬。他小心地動著自己的手臂，托住葉清的上半身，好讓對方不會因為沒靠好而往旁邊倒下。
　　回去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李言凜輕輕地點了點葉清的肩，輕聲地把人叫醒。
　　「師尊，要回門派了。」
　　葉清緩緩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睡覺睡一睡，竟然還睡到徒弟身上，睡意瞬間被驅散，雙頰變得滾燙發紅。
　　「哦，嗯。」他趕緊坐直身子，尷尬地回應。
　　李言凜站起身，葉清隨後也跟著要站起來，不過似乎是坐著太久了，他有點站不起來。於是他不好意思地向著李言凜伸出手，讓李言凜將他拉起來站好。
　　「還好我現在換個模樣了，不然我還不把自己的臉丟光。」
　　聽到葉清的話，李言凜不禁默默在心裡吐槽。
　　您之前其實已經差不多要把臉丟光了。
　　李言凜拉起葉清之後，也沒有放開手，就這樣繼續牽著葉清。兩人回到弟子們那裡，跟派來善後的弟子交接過之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回到山上去了。
　　回了門派，李言凜再次確認眾弟子的狀況之後，就讓他們都回去自己峰頭，也讓葉清先回院落休息，自己才去議事堂找長老們。

　　從李言凜去議事堂匯報這次除妖的情況，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前，葉清說要休息，但其實他並沒有回去，而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偷偷跟在李言凜後面，看著對方進了議事堂。
　　他待在議事堂附近的樹下，從天還亮著，等到太陽都開始西下了，還沒看到李言凜出來。
　　就算妖獸來襲的事有蹊蹺，也不會需要用這麼久的時間匯報吧？葉清想著想著，腳就自己動了起來。他緊張地進了議事堂，不只長老們，連掌門也在。
　　眾人見來的是一名非常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的年輕弟子，全都安靜下來等待他說明來意。只有李言凜和珂棠知道他是誰，並好奇他打算要做什麼。
　　葉清停在門口不遠處，朝著眾人恭敬地行了一禮，聲音中帶著不注意就不會發現的顫抖。
　　「拜見掌門、長老。」
　　掌門招了招手，示意葉清再離眾人近一些。葉清乖乖地照做，戰戰兢兢往前走好幾步，最後在李言凜身旁停下。
　　李言凜微微偏過頭看向葉清，但葉清目不斜視地盯著掌門，完全沒有發現有人正在看他。
　　讓葉清靠近一些後，掌門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上半身往前傾，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葉清的樣子。其他長老們也趁機好好觀察眼前的人。眾人的視線集結到自己身上，葉清變得更緊張了，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
　　突然地，掌門不再繼續盯著葉清看。他坐直身子，豪邁地笑了出來。
　　「你這樣子真是令人懷念啊，凌雪。」
　　掌門的話一出，除了李言凜和珂棠以外的長老們都震驚到說不出話。眼前這名有點眼熟的弟子竟然是凌雪師侄？啊！怪不得會覺得眼熟。
　　最驚訝的莫過於給了葉清幻顏丹的茗漓。她知道葉清這次有跟著下山除妖，也知道葉清要用那丹藥改變模樣，卻想不到葉清竟然把自己變年輕了。
　　葉清因為突然被說破自己身份，當場就呆站在原地，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李言凜見狀，趕緊向眾人說明原因。
　　掌門點點頭，而後又擺了擺手，表示不是什麼大事。葉清深深呼出一口氣，稍稍紓緩了些緊張的情緒，但身體還在持續顫抖著，還沒完全平復下來。
　　「意舒說，這次妖獸來襲，有金丹期的妖獸出現。」
　　「是，不過發現的當下就已經被我解決掉了。」葉清站直了身體，微微低下頭，「幸好還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掌門沉思了一會兒，其他長老也沒有說什麼話，安靜得葉清都忍不住抬起頭來看看怎麼回事。
　　又過了片刻，掌門換了個表情，微笑著又招招手，讓葉清再更往前走一些。葉清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你沒有受傷吧？」
　　葉清搖搖頭。
　　「那就好。」
　　掌門看了看葉清身後的李言凜，也朝他招招手，等到李言凜站到葉清身邊後才繼續說下去。
　　「山下到時候會派幾名金丹期的弟子駐守，不過根據經驗推測，近期應該暫時不會有危險了。」
　　「若是有什麼發現，跟任何一位師長報告都行。」
　　「晚點我會召集所有人宣布這事。」
　　說完之後，掌門表示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先行離開了，留下兩人和長老們。
　　茗漓率先起身，快步走到葉清的面前，下一刻就伸出纖纖玉手，一把捏上葉清的臉頰。李言凜往前踏了半步就駐足不前，像是想要說什麼話，卻顧慮著什麼而說不出口。葉清更是呆呆的讓茗漓捏了好幾下，才回過神把她的手推開。
　　「師叔！」葉清的雙頰在此時變得紅潤。他揉揉剛才被捏的地方，整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抱歉抱歉，一時忍不住就……」茗漓自覺再胡鬧下去也不妥，乾脆地放棄了，只不過視線還是不安好心似的盯著葉清不放。
　　葉清被茗漓看得起雞皮疙瘩，往旁邊一跳，躲到李言凜背後只探出一顆腦袋。
　　茗漓見狀，噗哧輕笑出聲。葉清雖然躲著茗漓，但他還是有些好奇一件事。就是李言凜從進來報告到他來為止那段時間，是不是還有討論到其他的事情，才會用了整整半個時辰？
　　葉清躲在李言凜背後，不只外表，連舉動都不像個師長。但在場的人卻沒有說些什麼，甚至都以親切關愛的眼神看著他。
　　「那個，我進來之前，是不是在說很重要的事情？我是不是打擾到大家了？」
　　他話一說完，探出來的腦袋就又縮回去。
　　眾長老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珂棠被眾人用眼神示意，才站出來說明剛才的狀況。
　　「也沒什麼，就是大致整理了一會兒目前得到的情報，以及稍微討論一下未來的對策。」
　　「唔……那我不就……」
　　「沒有沒有，你來得正是時候。掌門師弟聽到你們遇到金丹妖獸了，才想找你來呢。」眼見葉清就要開始鑽牛角尖，珂棠趕緊打斷他。
　　但珂棠忘了，在葉清進來前，沒人知道葉清的身份。
　　掌門當時也還不知道葉清也混進了隊伍裡。
　　「是嗎……」葉清用比剛才還要微弱的聲音說著，他依然有點懷疑，「既然如此，我可以參與嗎？我也想幫忙。」
　　「當然可以！」一旁的暮雲峰峰主立刻接話，不過卻沒有繼續除妖的話題，「但目前還有很多事情不確定，下次要討論的時候你也一起來吧。」
　　葉清這才露出比較放心的神情，從李言凜背後站出來，點了點頭。
　　眼下沒有其他要事了，眾長老們也差不多得回去處理日常要務。為了不耽誤長輩們，李言凜正想帶著葉清回凌寒峰時，卻被茗漓叫住了。其他長老們自行離去，議事堂只留下他們三個人。
　　「別緊張，我只是有點好奇一件事情。」
　　茗漓說著說著，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看了看李言凜，又看了看葉清，看得葉清不自覺一陣惡寒。
　　「凌雪，我給你的那枚符咒，效果如何？」
　　「呃……」經過茗漓一提，葉清立刻就想起被妖獸襲擊時的情形。
　　李言凜也想起下山前葉清拿來叫他注入靈力的符咒，以及出現在葉清身邊那道自己的虛影，原來兇手就是茗漓。
　　葉清兩隻手放在身前，用衣袖擋住，實際上正偷偷互相搓著，垂著頭小聲回應。
　　「嗯……效果很好，就是用起來有點嚇人。」
　　「嚇人？」
　　「因為人影是突然出現的，當下有點嚇一跳。」
　　「那——我多給你一些，你習慣了就不會嚇到了。」
　　話才說完，茗漓就把手探進自己的儲物戒內開始翻找著。葉清往前踏了一步，恭敬地行禮。他的聲音不大，聽起來還有些微顫抖。
　　「謝謝師叔，不過我已經收了您很多東西，不好意思再拿更多了。」
　　茗漓停下手邊的動作，沉默下來思考了片刻，終於還是放棄了再塞法寶給葉清的想法。葉清暗自在心裡鬆一口氣，沒想到茗漓還不放過葉清，繼續向葉清搭話。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從之前就很好奇了。」她湊到葉清身邊，指向葉清腰間掛著的儲物袋，「你這儲物袋，跟意舒的儲物袋是一對的？」
　　「欸？是的。」葉清疑惑地看向茗漓，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她要突然提起這個，「請問這個儲物袋……怎麼了？」
　　聽見這疑問，茗漓先是看一眼滿臉不解的葉清，再看看葉清身旁貌似有點緊張的李言凜，似乎發現了些什麼。她意味深長地笑著，更加令葉清感到不明所以。
　　「也沒什麼啦。只是我想起之前聽說問竹跟他的道侶煉了一組新的儲物法寶，原先在用的儲物袋就拿出來賣了。」她雙手隨意交叉在腹前，而後舉起一隻手擺了擺，語氣聽起來也像是在說一件小事，「沒想到竟然是被你們兩個買下，挺識貨的嘛。」
　　茗漓說的話，同時讓兩個人心頭一震。
　　葉清驚訝地拿起身上的儲物袋仔細端詳，他一直以來都只覺得這樣很方便，卻從來沒想過為何這組儲物袋要做成成對的形式。
　　原來竟然是因為道侶用的嗎……
　　而李言凜因為被茗漓在葉清面前直接點破，心裡有些慌了。不過很快他就鎮定下來，並且想好了一套說詞。
　　「師尊，您當時幾乎沒有恢復什麼記憶，弟子想到若是空間共用的儲物袋，就能隨時替您多放些有用的東西。」
　　「哦……這樣啊。」葉清思考了一會兒李言凜說的話，也想不太出可能有什麼別的理由，於是就這麼暫時接受了。
　　茗漓默默在兩人身旁看著他們的互動，等到他們兩人的對話都結束之後，才笑著開口要放人回去。
　　李言凜向茗漓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看向身旁的葉清。
　　「你們也趕快回去休息了。」茗漓揮揮手，自己走出了議事堂。
　　葉清拉起李言凜的衣袖，李言凜馬上就明白葉清的意思，輕輕牽起他的手，拉著人回了凌寒峰。
　　或許是因為山下的事情，平時熱鬧的地方這時也意外的冷清。各長老們都將自己座下的弟子召回了峰頭，等待著接下來掌門的召集。
　　葉清心想，也幸好現在沒有人，不然要是以師弟的身份被人看到自己跟李言凜牽著手，又要被投以好奇的目光了。
　　不過剛才茗漓師叔為什麼要特地提儲物袋的故事呢？他想著想著，不自覺就開始走神，像個人偶一般讓李言凜帶著自己走。
　　李言凜則是因為茗漓突然的舉動，一時間稍稍亂了陣腳。但他想到，會這麼刻意暗示葉清的人或許只有茗漓了，現在暫時不會有人打亂自己的步調，於是便沒了顧忌。
　　反正被看到只要表示自己很疼愛師弟就行。
　　他稍稍收緊力道，牢牢地牽著葉清的手。

　　－－－

　　幻顏丹的時限將至，葉清抓緊時間換回了自己的外衣，果不其然在他摺衣服的時候變了回來。
　　他坐在床榻上，一邊摺著衣服一邊想，以後一定要弄一套可以隨身形變換的外衣。
　　李言凜輕敲兩下門，得到回應後才推開門走進去。
　　葉清摺好衣服後，就隨意地放任自己的上半身倒到被子裡。於是李言凜一進來，就看到自家師父正躺在床上，連房裡有其他人了也不為所動，十足的懶骨頭。
　　他默默地走到床邊，拖了張椅子逕自坐下，一言不發。
　　安靜的時光維持好一段時間，葉清先開口了。
　　「是說，我在想啊——」他尾音拖得很長，像是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之後我可以找你練習嗎？」
　　李言凜一愣，沒想到自家師父竟然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
　　葉清兩手撐著上半身，讓自己可以坐起來。他帶著點不安看向李言凜。接收到葉清的眼神，李言凜輕笑了聲，立刻就點頭表示沒問題。
　　「那好，明天就開始吧。」葉清一隻手指卷著自己隨意垂散的髮絲，玩了一會兒又嫌無趣，放下了手，閉上眼頭往後仰，「到時候你別放水喔。」
　　李言凜認真地盯著葉清，確定對方不是在說笑，也沒有要反悔的意思，恭敬地回應。
　　「是，弟子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很好，就是這個氣魄。」
　　葉清滿意地對自家徒弟比出一個完美的讚，然後再度倒回床榻上，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腹部，接著就沒有其他行動了。
　　李言凜微微皺起眉頭，觀察了一下子也沒有見到葉清有再做出其他動作，忍不住出聲。
　　「師尊，若您要休息還請您躺好。」
　　葉清卻像是沒有聽到李言凜說的話似的，繼續躺著不動。李言凜又等了好一會兒，最後忍不住站起身，單膝跨上床榻，一隻手撐著床，整個人上半身都罩在葉清的身上。
　　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葉清有些嚇住了。他愣愣地看著李言凜就這樣把光擋住，想起來卻又動不了。
　　「你擋著我起不來啊。」
　　本來以為只要這樣說，對方就會往旁邊挪，讓自己起身。結果沒想到李言凜不但沒有起來，還將身子更往下壓了些。
　　「您要是不小心睡著，會著涼的。」
　　然而葉清身為堂堂化神修士，怎麼可能會因為一次睡覺沒蓋好被子就感冒呢？他強烈懷疑自家徒弟的記憶也跟自己一樣錯亂了，正準備反駁，又想起現在就算爭辯這個也沒用，該起來還是要起來，總不能一直維持這個狀態。
　　「好啦好啦，我乖乖躺好就是了，你先起來！」
　　李言凜這才挪開身子，讓葉清可以坐起來。葉清一坐起身，馬上就拿起一旁的枕頭攻擊李言凜。
　　「真是的，還有沒有把我當師長了。」他微微低下頭，用哀怨的眼神，扁嘴看著李言凜。
　　被盯著的當事人乖乖併攏著雙腿坐在床上，一雙眼水汪汪的，看起來非常無辜……嗯？水汪汪？葉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果然是看錯了。但李言凜眼底的無辜依然還在。
　　「欸欸欸——我可沒欺負你喔。」
　　「弟子只是擔心您。」李言凜兩手乖乖放在腿上，頭低低的，看起來還真的像是擔心師長的好徒弟。
　　只有葉清知道，自家徒弟只是想讓自己心軟。因為他自己也會做出類似的舉動，所以他一眼就看穿自家徒弟的動機。
　　「哼。」葉清雙手抱胸插著，頭撇向另一邊，不再看著對方。
　　見狀，李言凜不再裝得可憐兮兮。他抿了抿唇，然後下定了決心，屁股往旁邊挪了點，接著雙臂一圈，猛地抱上葉清的腰，嚇得葉清滿臉疑惑轉頭回來看著他。
　　「你、你又發什麼瘋？」葉清兩手併用想拔開身上的手臂，然而自家徒弟不知道怎麼長的，平平都是十七歲的身體素質，對方的力氣硬是比自己大了不少，扯都扯不開，「你現在是要撒嬌嗎！」
　　李言凜也豁出去了，抱得更緊不說，整張臉還埋到葉清的腹部，時不時蹭個幾下，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葉清看著李言凜毛茸茸的腦袋，很想一掌大力拍下，但又怕把自家徒弟拍傻，不敢輕舉妄動，於是改了改位置，用力拍著李言凜的背部，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放手……這樣很癢……」他放棄掙扎，渾身都在顫抖，只再輕推了推李言凜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幾下，弱弱地說著。
　　李言凜心頭一震，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來，過了幾息便緩緩鬆開手，重新坐直身子。
　　好不容易被黏人精放開，葉清的呼吸才變得比較平順，身體也放鬆不少。
　　「你剛才是怎麼了？一下子像霸道總裁一下子又變成五歲小孩。」
　　「……弟子只是擔心您。」
　　「那你也太容易擔心了。」
　　「因為您老是做些會讓人擔心的事。」
　　葉清本來還想繼續反駁，但想想自己似乎真的也常常有奇怪的舉動，頓時安靜下來說不出一句話。
　　「是弟子唐突了。」李言凜說完話，立刻就站起身，在葉清的旁邊單膝跪下，「請師尊責罰。」
　　葉清愣了一會兒，也站起來把李言凜從地上拉起，一臉複雜地替他拍掉衣袍上的灰塵，雙手放到他的肩上，眼神裡的擔憂逐漸增加。
　　「你怎麼也變奇怪了，不是說過不用對我這樣嗎……？」
　　李言凜雙眸微垂，兩手放到背後，已經完全沒有剛才的樣子，看起來唯唯諾諾的。
　　這時，葉清雙手離開李言凜的肩頭，向下移到自己的身前，還時不時互相搓著。
　　「抱歉……」他小聲地說著，視線也飄到旁邊不敢直視對方，「我一點師長的樣子都沒有，還要讓你這樣煩惱。」
　　話說到這裡，李言凜也不好再繼續裝可憐。他一下就收了剛才的無辜模樣，輕輕握住了葉清的雙手，等到對方重新看回來時，才開口說話。
　　「您別這樣說。」他往前踏了一步，一臉認真地盯著葉清的雙眼，「弟子就喜歡這樣的您。」
　　「啊？」
　　李言凜的話讓葉清的上半身微微往後退，腦袋也在思考對方話語的意思中逐漸變得空白一片。
　　「弟子是想說，您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察覺自己又讓自家師父的單核心超載了，李言凜趕緊換了個說法解釋，「您不需要特地改變自己，也不需要為了這些煩心，順其自然就行。」
　　「哦……嗯，抱歉。」葉清愣愣地點點頭，絲毫沒有發現自家徒弟說話的語氣實在是不像是對師長該有的樣子，還又習慣性地道了歉。
　　「您別道歉。」李言凜搖搖頭，放開手不再握著葉清。正當葉清還在好奇他要做什麼時，就見他雙膝微屈，降低自己的身高後將腦袋湊到自己面前。看見李言凜這副模樣，葉清就知道對方又要討摸頭了。
　　葉清默默伸出手掌，輕輕放到李言凜的頭頂小力撫摸。短髮毛茸茸的觸感與之前相同，摸起來還是一樣柔軟。直到葉清收回手，李言凜才重新抬起頭，臉上又是滿滿藏不住的喜悅。
　　「被摸頭有這麼開心？」葉清不禁將手放到自己頭頂，也試著摸了摸，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摸頭這個動作，自己摸跟別人摸肯定是不一樣的感覺。而且葉清自己摸頭就像他平時感到困惑會做的動作，此時他也是真的感到些許困惑。李言凜看著自家師父的模樣，唇角微勾。不過接下來葉清的舉動就讓李言凜笑不出來了。
　　「我自己摸沒什麼感覺，不然這樣吧——」葉清拉起李言凜的手，放到自己的頭頂上，「你摸一下看看？」
　　當下李言凜直接維持微笑著的表情定在原地，整個人就這樣僵住了。葉清發現李言凜一動也不動，還抓著他的手在自己頭頂上來回摸摸兩下。感覺的確是和自己摸不太一樣，不過好像也沒有特別到哪裡去？
　　「師尊，此舉不妥。」李言凜掙扎著想抽回手，葉清卻牢牢握著他的手腕不放。
　　「有什麼關係，又沒有別人看到。」說話的同時，葉清又握著李言凜的手再動了幾下，依然沒有什麼感想，「再說你平常對我也是動不動就牽手，還抱來抱去的，就摸個頭而已沒什麼吧？」
　　……沒想到自家師父還是有自覺平時的互動更不妥啊。李言凜停下掙扎，不再繼續試著把手抽走。
　　其實李言凜僵住不完全是因為這舉動是冒犯師長，還有一半的原因是沒想到葉清會這麼乾脆想嘗試被摸頭的感覺，他一時因為驚訝呆住罷了。
　　葉清微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李言凜，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對方會如此抗拒。摸頭跟牽手抱抱什麼的比起來，親暱程度完全就差了一大截啊。他放開手，本想著李言凜既然這麼抗拒，應該會馬上就這樣把手收回去，不過對方的手依然放在自己頭頂上，沒有移動分毫。
　　李言凜靜靜地盯著葉清不放，彷彿在等待葉清下令。
　　「動手吧，師父准了。」說完還閉上眼睛，看來是打算好好感受被摸頭的感覺。
　　很快的，有一種奇妙的觸感從頭頂傳來。跟之前讓對方幫自己梳頭的感覺不太一樣，手掌覆蓋住的位置更為溫暖，隨意垂散的髮絲也隨著對方的動作稍稍變換了位置。
　　「好像真的不太一樣耶。」葉清閉著眼認真地感受著，感想就這樣不自覺脫口而出，「還不錯嘛。」
　　李言凜的手這時停下來並收了回去，葉清睜開雙眼，用一臉怎麼不繼續的表情看著對方。
　　「就這樣？」
　　「您還想繼續嗎？」
　　葉清被這麼一問才發現，給自家徒弟摸頭還不讓人停下的師父，自己應該是史上第一人了。頓時臉頰就有些發燙。
　　「不了不了，有體驗到就夠了。」
　　經過這個事件，葉清也忘了不久前被勒令躺好休息的事情，滿腦子只記得自己竟然逼徒弟摸自己的頭。
　　他為了把這些從自己的腦袋裡趕走，立刻對自家徒弟宣布自己要休息了，隨即竄回床榻邊，脫了鞋襪和外衣後躺上去。
　　李言凜默默地接過葉清的外衣，替他摺好後放到一旁。
　　「別忘了明天開始你要陪我練習的！」葉清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悶在裡面沒底氣地繼續說，「……記得叫我起來。」
　　聽到回應後，他這才放下心，一下子就進入夢鄉。
　　李言凜一如往常，安靜地熄了燈火離開葉清的房間。

　　「嘩——」葉清收起手中的流華，仰頭看著天大呼一口氣，「好累！」
　　他離開練習場，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後，二話不說就坐到地上去休息。
　　今天整個早上，他都在跟李言凜練習劍招。果然有練習對象就是不一樣，李言凜雖然是元嬰期，但實戰能力卻是自家門派內同境界最高的。而葉清現在的記憶尚未完全恢復，除了境界比李言凜高之外，兩人的能力差不了多少。
　　也因此葉清在方才的數場切磋中，不但沒有佔到好處，還因為沒有實戰經驗記憶的關係，幾次落於下風。
　　好在他就算沒記起所有事情，身體記憶還在，倒不至於完全被徒弟壓著打。很快地他就漸漸找回了戰鬥時的狀態，休息前最後一場切磋，他終於贏了李言凜一招。
　　葉清坐在地上，看著正站在他面前的李言凜。對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剛才切磋了好幾場的模樣，自己卻已經開始感到疲累。他不禁感嘆自家徒弟的能力。
　　「你沒有受傷吧？」
　　李言凜搖搖頭。也對，他看起來就一副乾乾淨淨完好如初的模樣，怎麼可能有受傷。
　　不過葉清反而鬆了一口氣。當初不肯答應對方陪自己練習的最大原因，就是怕不小心傷到人。儘管對元嬰修士來說，一點小傷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對修道之人而言，受傷也是正常的事情。再者，以李言凜現在的實力，要躲過葉清的所有攻勢輕而易舉。但就算是這樣，葉清也擔心自己會一個不小心就傷到對方，畢竟自己的修為比起對方高了整整一個境界。
　　想著想著，葉清就開始放空了。等他回過神，才發現李言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他的旁邊，靜靜地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
　　「師尊。」李言凜一隻手撐著身體，另一隻手放在自己腿上，微微向葉清那邊湊近了上半身，「您的頭髮亂了。」
　　聽了李言凜說的話，葉清抬起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隨意整理幾下未束起的髮絲，而後又放下手，轉頭看向對方。
　　「……有好些，但還是有點毛躁。」
　　「不管了不管了，沒別人。」葉清擺擺手，兩手枕在頭後就往後躺下，一條腿還抬起，支在另一條腿上抖著，活像個不良少年。
　　李言凜頓時皺起眉頭。他都覺得他的眉心快要形成皺紋了。葉清卻絲毫沒有發現對方的神情，舒服地閉上了眼享受著春日的午後陽光。
　　「難得天氣這麼好，你陪我躺一會兒吧。」他已經將當做枕頭的手從頭底下抽出，隨意地放在身上，腿也好好放平伸直。沒過多久又為了叫對方躺下，還抬起一隻手在草地上拍啊拍的。
　　見狀，李言凜無奈地嘆氣，也跟著躺下。兩人的距離非常近，若是沒有刻意挪動位置，直接翻身的話，是會貼到對方身上的。
　　葉清並沒有發現這點，只覺得就這樣躺著非常舒適，也不想再移動分毫。
　　躺著躺著，葉清就睡著了。李言凜默默在心裡數了時間，真不愧是自稱沾床就睡，連躺的不是床都可以在五分鐘內睡著。
　　葉清這次睡著並不安份，或許是草地躺起來還是不如床榻，也沒有被子可以捲在身上，他時不時就會動一下身子，像是在找最舒適的姿勢，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醒來。
　　李言凜側著身子，一手支著頭，將葉清的所有動作盡收眼底。半晌，葉清一個轉身，一條手臂搭到身旁人的腰上，頭也不偏不倚地靠到李言凜的胸口。被他投懷送抱的李言凜頓時心跳一亂，開始糾結自己的手該放哪。
　　這時，懷裡的人依然沒有找到對的姿勢，竟然又更往裡頭鑽，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心滿意足收緊手臂，貪心地享受著令人安心的溫暖。
　　李言凜天人交戰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不忍了，伸出手霸道地摟住懷裡睡得正香甜的人。他小心動著枕在自己頭下的手臂，讓葉清的頭可以枕到他的手臂上。
　　睡夢中的葉清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已經被牢牢鎖在自家徒弟的懷裡，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唇角微微勾起。

　　－－－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言凜感覺到懷裡的人有了動作，環著的手臂稍稍鬆開一些，不過並沒有拿開。
　　葉清緩緩睜開眼，意料中的陽光沒有打在他臉上，眼前只看見一片黑暗。剛睡醒導致他的腦袋還有些鈍，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在熟睡間已經滾進了徒弟懷裡，只當自己是睡在床上被被子包著，又閉上眼還想睡回去。
　　「師尊，您說只躺一會兒的。」
　　李言凜低沈的嗓音透過兩人相貼的身體，傳到葉清的耳裡，讓他感到格外酥麻。這下他就算是還沒睡醒也不敢再睡了，當場就被驚醒，動也不敢動，結巴地開口詢問。
　　「呃、我……你……怎麼……」
　　「您方才睡著後翻了幾次身，可能是草地躺久了不舒服。」
　　李言凜說的都是實話，葉清的確是滾了好幾次後才滾到他懷裡的。
　　葉清依然在震驚自己沒有意識時做出的行為，這時又發現自己的手還摟在李言凜的腰上，不只臉頰紅得像隻煮熟的蝦，心跳也驟然加速。
　　他趕緊收回手，李言凜卻沒有放開他，這讓他就算想從對方懷裡出來也做不到。
　　「幹嘛不放手？」
　　「您身邊有隻飛蟲，弟子怕您突然起身見到飛蟲會嚇到。」
　　一聽到身邊有蟲，葉清本來試著掙脫的動作全部停下。他整個人都變得僵硬，顫抖著聲音，只問了一個問題。
　　「在哪……」
　　其實當下並沒有蟲，不過就在葉清問了之後，正好有一隻瓢蟲朝著兩人的方向飛來。李言凜看了看那小蟲子的位置，順勢將葉清緊緊扣在自己懷裡。
　　「是一隻瓢蟲，在您的背後附近飛著。」
　　葉清零距離貼在李言凜身上，一想到背後有瓢蟲在飛，只敢微微抬頭。李言凜看起來非常專心地替葉清盯著瓢蟲的動向，實際上偷偷分了點神注意葉清的動作。他享受了一會兒自家師父的依賴後，決定還是提醒一下讓對方可以自己解決。
　　「師尊，您可以用靈力結界將瓢蟲隔絕在外。」
　　葉清微微點頭，用靈力架起一個正好將兩人包在裡頭的半圓球形結界。確定結界沒有任何漏洞之後，他才敢鬆開抱著李言凜的手，讓李言凜可以放開他。他們兩人一起坐起身，葉清回頭看看瓢蟲的狀態，發現瓢蟲正停在結界上休息。
　　「可惡，竟然把我的防護罩當休息站。」他扁了扁嘴，像是非常不開心地說著，然而接下來卻坐到靠近瓢蟲的位置，仔細盯著瓢蟲不放，「唉唷，你花色真特別。」
　　李言凜看著自家那怕蟲又愛看的師父，大概知道葉清對蟲的態度了——不會直接碰到自己的都不太怕。他湊到葉清旁邊，也跟著看了看那隻瓢蟲。
　　「這是六星瓢蟲。」
　　「是喔，名字好帥。」葉清笑著指向結界上那瓢蟲，另一隻手又伸到頸後拉了拉自己的衣領，「我在異世的記憶裡有一段跟牠有關呢。」
　　李言凜看向葉清，他從葉清的動作猜測，或許是什麼蟲跑進衣服裡的事件。果不其然，真的就是如此。
　　「我有一次跟高中同學去做報告，明明去的是老街，結果搭捷運回家的時候肩胛骨那裡超癢的。」葉清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把手伸進衣領裡，又因為衣服太合身沒有太多空隙，手伸不進去而作罷。
　　他換個姿勢，轉身背對李言凜，指了指事件發生時的位置，繼續說下去。
　　「我抓了好幾次之後還是莫名刺癢，後來受不了就伸手去摸了，結果摸出一隻六星瓢蟲。」
　　「當下差點就在車上大叫了，有夠恐怖。」他右手握拳，在自己的胸口來回小力摩擦著，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回家才想起來，牠花色這麼特別，該不會我就這樣誤殺珍貴的瓢蟲了吧。趕緊查了一下，幸好牠不是保育類。」
　　李言凜看著自家師父在講這件事情的時候，臉上幾乎都帶著笑容，語氣也聽起來有點小孩子炫耀的感覺，頓時有點沒來由地佩服葉清。
　　「現在我就不用怕啦，我有靈力可以讓蟲不要靠近我了耶。」
　　但是您到剛剛為止都沒有想到這個方法。李言凜非常想吐槽，但身為一位優秀的弟子，此刻可不能拆了自家師父的台。
　　他默默盯著葉清，打算等著自家師父繼續爆更多自己的料。
　　葉清自然是沒有發現李言凜的想法，只當對方是沒什麼感想才沒回應，因此直接中止目前的話題，不再聊過去的事。
　　他轉頭想看看瓢蟲還在不在，令他意外的是，瓢蟲已經飛走了，不知去向。
　　於是他解除了靈力結界，淺藍色的結界瞬間消散，消失時還有幾片冰晶出現，像極了某種高級特效。
　　「師尊，您還要繼續練習嗎？」
　　「練。」
　　兩人同時從草地上站起來，李言凜給自己和葉清都施了清潔術，而後兩人又一起召出了本命靈劍，一起回到練習場上。

　　－－－

　　當晚，葉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的消耗，睡得並不安穩。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惡夢，但是驚醒的那瞬間，他似乎看見了窗邊有什麼影子晃過。凌寒峰上的生靈並不多，除了偶爾會出現些小蟲和飛鳥之外，更大點的生物可是一種都沒有。他的房間窗外也沒有樹，那影子也不可能會是落下的葉子。想到這裡，他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
　　或許是惡夢給的加成，他也沒想到可能只是看錯，就這樣自己嚇著自己，整個人縮成一球包在被子裡，開始想像身邊有什麼看不見形體的東西存在。明明身為化神修士，就算真的有什麼東西，他也可以輕鬆應付，但此刻的葉清像是突然忘記了一樣，滿腦子只想著要找人來壯膽。
　　他想起了之前李言凜給他的傳音法器，不過戴著睡覺不方便，他都會在就寢前放到枕邊。為了用玉鐲傳音，他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瞎子摸象一樣地在枕邊摸索著，幸好一下子就讓他找到了玉鐲。
　　不過拿到玉鐲後，他突然想起，現在正是大半夜，就為了這麼點事傳音，絕對會打擾到人的。
　　既然不能打擾自家徒弟修煉，這狀態也有點不敢睡覺，怎麼辦呢？葉清想破頭還是沒想到解決方法，就這樣窩在被子裡抓著玉鐲，繼續胡思亂想。
　　想著想著，不小心就觸動了傳音玉鐲。正好當下他又在心裡碎念著救命，玉鐲另一頭的李言凜聽到自家師父喊了救命，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出自己的院落，提著熾焰殺過來要救人。結果一推開房門，只看見自家師父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縮在床榻上。
　　他無奈地收起熾焰，點了燈，並給葉清傳音，表示自己已經進了房間。也不曉得葉清剛才有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總之先傳個音，免得膽小如鼠的自家師父又被嚇到。
　　葉清沒有回應傳音。他直接裹著被子坐起來，緩緩從被子裡探出頭，看見自家徒弟的確站在門口之後，又緩緩伸出一隻手，微微地朝著李言凜招了招手。
　　直到李言凜走到了自己身邊，葉清這才露出一些放鬆的神情。他自覺沒出息，此刻一點都不敢直視李言凜，就把臉轉向另一邊，避開四目相交的情況。
　　「我……我睡到一半好像做惡夢了。」他心虛地緊抓著玉鐲，聲音細如蚊蠅，「然後就好像看到窗外有東西晃過去。」
　　「應該是我看錯啦……對不起吵到你修煉了。」
　　李言凜搖搖頭，葉清一點事情都沒有，其實他反倒鬆了一口氣。為了讓葉清安心，他放出神識替葉清確認周遭的狀況，的確是沒有任何東西在附近。
　　「您可能是太累了，才會做惡夢。」
　　「嗯。」葉清依然沒有轉回頭，不過卻向李言凜伸出了手，聲音比剛才更小更含糊，「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李言凜默默看著葉清伸出來的手，遲遲沒有回應。就在葉清實在忍不住，要轉頭回來看看狀況如何時，他感覺到有人坐到自己身後，伸出的手被輕柔的力道握住，身側也有手臂環過來輕拍著自己。
　　自家徒弟這熟練的動作讓葉清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他是有想到自己這樣完全就是個怕黑又膽小的小孩，但沒想到李言凜竟然可以哄人哄得這麼順手。
　　頓時就覺得臉變得好燙啊。師父威嚴蕩然無存。
　　「師尊，弟子可以陪您到睡著。」
　　完全安靜的環境下，身後的人又離自己這麼近，葉清只覺得李言凜放輕的聲音正搔著他的耳朵，讓他有些發癢，但他也不好意思開口。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比較好。
　　這時，李言凜提出了個讓他腦袋完全當機的點子。
　　「您不介意的話，弟子可以像下午那樣抱著您。」
　　「什、什麼……」一想到下午的事情，葉清的心跳驟然加速，比剛才被驚醒時跳得還快。他甚至覺得他的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也因為他心跳如雷，蓋過了其他聲音，他沒有發現李言凜有偷偷笑出聲。
　　「您下午的時候睡得很安穩。」李言凜非常自然地繼續說下去，完全就是為個師父著想的徒弟。
　　葉清低下頭，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他還是答應了李言凜的提議。
　　反正在自家徒弟面前已經丟到沒有臉可丟了，不差這次。
　　他先躺回床上，等著李言凜也躺上來。李言凜脫了鞋襪，也脫掉外袍，小心地擠進葉清的被窩裡。葉清為了讓李言凜躺上來，自主往裡面靠，讓出了外側的位置。
　　單人的床榻要容納兩個成年男性有些困難，葉清雖然是偏少年的外表，但好歹也是十七歲的身形。李言凜更不用說，他已經長得比同年紀的人還要成熟些，結果就是兩個人除了緊緊貼著之外，沒有更多伸展的空間。葉清馬上就後悔答應對方的提議了。
　　他靠在李言凜的懷裡，腦袋裡面亂成一團，各種想法在腦子裡飛來飛去，靜不下來。
　　這麼擠是要怎麼睡得舒服？身為師父還得讓徒弟抱著哄睡像什麼話！而且換個方向來說，就算是親弟弟也不會這樣抱著哥哥睡覺吧！
　　……為什麼剛才聽到這個提議會心跳加速？
　　這頭葉清還在內心自我糾結著，李言凜卻已經清楚感覺到葉清胸口那激烈的鼓動。他做了跟白天那時一樣的動作，摟緊了葉清的腰，下頷靠在葉清的頭頂上。這次比較不一樣的是，兩人都脫了外衣，此刻只有穿著輕便貼身的中衣，兩人都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李言凜有火系靈力的影響，整個人的體溫都偏高，葉清被他緊緊抱著，覺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而對李言凜來說，葉清自從恢復吐納運氣修煉後，體溫就漸漸越變越低，現在隨便一摸都覺得是涼的，讓他明明知曉是冰系靈力的關係，還是想將葉清整個人給抱暖。
　　其實李言凜現在的心跳也是有些快，畢竟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懷裡，說沒有別的想法一定是騙人的。幸好葉清只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大聲，腦子裡也還在找心跳加速的原因，無暇顧忌自身以外的狀況，這才沒讓李言凜被他發現。
　　葉清自認關於感情方面的事情，他一竅不通，甚至可以說是一塊木頭了。大概是如果有人對他丟球，他會看著球落地滾到身後，還跟丟球的人說有球的程度吧。
　　但他又是個容易想太多的人，東想西想可以從一粒米想到生存的意義那種。李言凜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態度，以及兩人之間日漸親密的肢體接觸，都讓他會忍不住往那個他最遲鈍的領域去想——該不會自家徒弟真的喜歡上自己了？
　　要說不是，好像說得通。李言凜是自己座下唯一的徒弟，又是七年前自己親自帶回來教導的，不黏自己要黏誰？在自己之前，李言凜也只有與一位年紀比他稍長些的少年相處過，也許當時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就跟現在一樣。
　　而要說是……的確又有機可循。有誰家的徒弟會黏師父黏到像一塊麥芽糖那樣，還動不動就摟摟抱抱？撒嬌也沒有撒成這樣的。而且李言凜之前有過好幾次奇怪的言行舉止，就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麼。
　　還有那些大大小小李言凜給自己的東西……對了，那個儲物袋！
　　他想起茗漓說的儲物袋的故事。拍賣行在拍賣東西前都會說明物品來歷，儘管李言凜有解釋只是為了方便才買的，可是現在一想到這對儲物袋原本是給道侶用的，他就無法停止去思考那一絲的可能性。
　　相較於腦袋正亂成一團的葉清，李言凜異常的冷靜。他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葉清，同時一言不發感受著葉清的心跳。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嘗試主動踏出那一步了？
　　好一陣子後，李言凜稍稍放開了手，讓自己能清楚看見葉清的表情，也讓對方能看得見自己。
　　「師尊。」
　　葉清依然在走神中，此時聽到李言凜的聲音，猛然回過神，只見李言凜一臉認真盯著他，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他被李言凜熾熱的眼神看得雙頰發燙，隨意放在身前的雙手現在被用來覆在臉上。
　　「弟子喜歡您。」
　　「……哈？」
　　葉清偷偷深呼吸了好幾次，不停在內心重複著李言凜這句話，剛才思考的那些可能性直接被本人證實。他沉默了許久，細小的聲音透過了指間的縫隙傳出。
　　「是那種喜歡……？」
　　他話一說完，馬上就覺得無比後悔，當下就坐起身要離開現場。然而李言凜雖然跟著他起身，卻一句話都不說，還緊緊摟著他的腰不放，他完全掙脫不開。
　　就在他已經打算用靈力彈開李言凜時，兩人之間的沉默被李言凜一舉打破。對方低啞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傳入自己耳中，讓葉清本就快速的心跳更是漏了好幾拍。
　　「是。」李言凜湊到葉清的耳邊，用氣音輕聲說著，「其實弟子之前也表白過很多次。」
　　「之、之前？」
　　短短的一瞬間，葉清的臉已經紅得可以滴出血。當機的腦袋和全身微微顫抖著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台過熱的機器，隨時都會原地爆炸。為了不讓葉清當場短路，李言凜暫時不再說更多的話，給葉清一個冷卻的時間。好一陣子，葉清才延續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個問題。
　　「什麼時候開始的？」
　　「弟子也不清楚，不過——」李言凜刻意拉長了尾音，連葉清都忍不住加大指間的縫隙，儘管這樣也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或許是和您一起在異世的時候。」
　　葉清一怔，若真的是從那時就開始，那麼李言凜那些奇怪的舉動似乎都可以找到理由解釋了。他想到他和李言凜也有許多親暱的舉動，大多都是李言凜先開始的，本來他並不習慣這種親密的互動方式。也想到被師侄們問問題那天，李言凜對自己未來可能會有道侶這件事情非常抗拒，也承認了有喜歡的人。
　　沒想到當時沒問出的答案竟然是自己。葉清越想就越茫然，不管是喜歡人還是被人喜歡，他都完全沒有經驗，此刻也不知道接下來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李言凜。
　　太多的想法佔據著腦袋裡的空間，反而讓他什麼都無法思考，思緒一片混亂。
　　「師尊。」李言凜在這時出聲，將葉清從亂糟糟的思考裡帶出。他放開了摟著葉清的手，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歉意和自責，「弟子並不想造成您的困擾。」
　　「若是您覺得無法接受，弟子會試著忘記對您的感情……只希望您別不要弟子了。」
　　沒了阻礙，葉清一下子就坐起身。他看著還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微微縮著身軀的李言凜，腦子裡還在想著怎麼辦，手卻已經先一步把人拉起來抱進了懷裡。
　　「不會不要你！」葉清緊緊地抱著李言凜，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能從懷裡僵住的身體感覺到些許對方的情緒變化，「我說過了沒辦法丟下你啊。」
　　他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還有一件也非常重要的事情沒處理。李言凜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沒有再說些什麼，不曉得是不是怕多說多錯，選擇了保持沉默。
　　先前葉清還沒發現李言凜對自己的感情時，對方表現得其實就不算收斂，有時甚至對著其他人也是大方表明出自己的心意。
　　葉清忍不住心想，這孩子到底是希望被發現，還是不希望被發現呢。
　　他一隻手就這樣輕輕地放到李言凜的後腦勺，輕柔地撫著對方的頭髮，同時在腦袋裡編織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言凜。」
　　葉清說得緩慢，手的動作也跟著慢下來。他感覺到對方在聽到自己名字時，身體微小地顫抖了一下。
　　「我……我想了很多……」他努力地整理著自己的想法，尋找著適合的語句表達自己的意思，同時還要克服自己的薄臉皮，「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
　　「不過我好好想了想……」
　　「我不討厭你對我做的那些事，也會因為你心跳加速，還會常常會想著你。」
　　「這樣子……是不是就是喜歡了？」
　　葉清說完話之後，就放開了手，轉而將兩手搭到李言凜肩上，眼睛直直盯著李言凜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點變化。
　　李言凜低下了頭，垂眸不語。最後他耐不住葉清火熱的視線，以難以發現的幅度點了點頭，髮間露出的耳根已經變得通紅。
　　葉清發現李言凜也變得紅通通的，於是微微一笑，牽起了李言凜的手，下一刻就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往側邊躺之後也把人拉著躺下。兩人又躺回床上大眼瞪小眼，這次葉清忍著想把自己埋起來的衝動，主動往李言凜的懷裡鑽，手臂也纏到對方腰上不肯放開。
　　「師尊……」李言凜輕輕撥開遮住葉清臉龐的髮絲，臉上表情還充滿著不敢置信，「弟子不是在做夢吧？」
　　葉清搖搖頭，拿開纏在李言凜腰上的手，往上移用力捏了一把李言凜的臉頰。接著又拉著李言凜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
　　「雖然我也覺得很像一場夢，但是是真的。」
　　李言凜清楚感覺到了葉清的心跳。他也覺得自己耳邊的鼓動聲越變越大。沒想到跨出那一步後竟然成功了，一時之間還有些不敢置信。他有些畏縮地伸出手想要摟住葉清，但又不敢像以前那樣直接動手，指尖才碰觸到葉清，就停了下來。
　　葉清挑眉，微微歪著頭回想對方之前明明很大膽。他感覺到李言凜的意圖，決定幫對方一把，於是直接把李言凜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還用力壓著不讓對方把手抽走。
　　「之前不是都抱得很順手嗎，怎麼現在突然不敢了，嗯？」不過做完這個動作，他那被腎上腺素激出來的勇氣也差不多用完了，馬上就閉嘴不再說更多話，也沒有再做出什麼動作。
　　李言凜只稍稍加重了力道，又把自己的下頷靠到葉清的頭頂，用指腹輕柔地摩挲著葉清的後腰。
　　「睡、睡覺！」
　　「可是還沒熄燈。」
　　「不行，你不准起來！」葉清又冒出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死死纏著人不肯放手，「剩下的白天再說。」
　　眼見離不開身，李言凜乾脆也不管桌上的燭火了。他輕輕拍了拍葉清的背，動作一如往常地熟練，兩人相擁入眠。

　　一覺醒來，葉清發現自己依然被牢牢鎖在李言凜的懷裡，還沒清醒的腦袋一下子有點當機，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了睡前發生的事情。
　　李言凜似乎是還沒醒來，平穩綿長的呼吸將溫熱的吐息全數打到葉清的頭頂，讓他覺得全身都有些酥麻。
　　既然李言凜還沒醒來，他也沒有打算要把人叫醒，只靜靜地開始觀察起李言凜的睡顏，同時一邊整理睡前發生的事。
　　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葉清本來是覺得自己想太多，沒想到李言凜竟然就這麼告了白。而也因為被告白的關係，竟然讓他誤打誤撞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在異世的時候喜歡上的……嗎？葉清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當時的自己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他不過就是經常趁下班後和假日找李言凜玩而已。
　　難道是日久生情！但是在異世的時候，李言凜也有這裡的記憶，會不會其實他是在這裡就喜歡上自己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身為師父和半個照顧者的身份，是不是也給李言凜造成了影響？說不定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只是因為他崇拜敬愛自己，他就以為這是喜歡了？
　　怎麼辦……身為師父，不好好教導徒弟，反而還跟徒弟談起戀愛，這像什麼話！而且師生戀什麼的，連在思想開放的異世都是會被撻伐的啊！
　　葉清看了一眼李言凜，還在思考該怎麼開口，對方就醒了過來。
　　「早安。」
　　剛睡醒的低啞嗓音傳入耳中，腰也被緊緊摟著。葉清整個人抖了一下，很快地臉頰和耳根就變得像顆蘋果一樣紅。他本來還想問李言凜剛才想的事情，不過卻被打亂了，頓時有點說不出口。李言凜察覺葉清的反應，鬆了手拉著人坐起身，認真地看著葉清，沒有再做會讓對方害羞的事情。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說？」
　　「……嗯，我覺得這件事情必須弄清楚。」
　　葉清用力地深呼吸，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後才繼續開口。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他問出口才發現，這個問法不太好，感覺就像在質疑對方的感情，所以趕緊換了個說法，「我是說，會不會其實你是崇拜身為師父的我，但是不小心把這樣的感覺當成了喜歡？」
　　葉清微微低頭，緊張地揉著自己的手，完全不敢抬起。李言凜看見葉清的動作，嘆了一口氣之後握住了葉清的手，語氣聽起來堅定卻不強硬。
　　「我真的喜歡您。」李言凜又再次表了白，而且這次，他不再用弟子自稱，「不只想像平常那樣牽您的手或是抱您，還想對您做更多更親密的事情。」
　　他話說著說著，雙手不知道在何時捧起了葉清的臉，同時兩人的臉也越來越近。葉清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李言凜的臉越放越大，腦袋一下子就變得空白。
　　這個姿勢維持沒有多久，李言凜就在葉清的額頭上落下蜻蜓點水的吻，唇角微勾等待葉清的下一個反應。
　　葉清一時沒有回過神，滿腦子只想著李言凜剛剛做的動作。
　　良久，他像是突然理解了一切，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李言凜。而李言凜卻笑著放開手，將葉清一把抱進自己懷裡。
　　「其實我在異世的時候就已經想這麼做了。」
　　「所以……你不是因為我是你師父才喜歡我，對吧？」葉清的臉埋在李言凜的衣襟裡，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可是你在異世的時候也有這裡的記憶啊。」
　　「本來我只是認為自己身為您的弟子，有必要帶您的意識回來這裡。但是在異世以平輩的身份和您相處過後，我才發現，我對您的感情已經從尊敬變成了別種情感。」
　　「想更了解您的一切，想更親密地觸碰您，想……」李言凜低下頭，湊到葉清的耳邊輕聲說著，「讓您的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葉清被李言凜低沉的嗓音搔得耳朵發癢，甚至覺得有些使不上力。他與李言凜稍稍拉開距離，扁了扁嘴，又用拳頭小力搥了李言凜的胸口。
　　「小心我跟其他人說你大逆不道，覬覦你師父！」
　　沒想到李言凜卻在這時笑出聲，彷彿葉清講了什麼有趣的話。
　　「還敢笑？」葉清捏住李言凜的臉頰，往兩旁拉開，「都不怕被罵被罰被逐出師門嗎！」
　　李言凜拿開葉清兩隻爪子，臉上依然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讓葉清再次當場當機。
　　「其實——整個門派裡只有您一直沒有發現。茗漓長老那時刻意提儲物袋，也是說給您聽的。」
　　「什……」
　　不知道為什麼，葉清現在就很想講出那個表達情緒很萬用的字。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對感情方面很遲鈍，但也沒想到竟然會遲鈍成這樣。
　　啊——怎麼會覺得之前那些行為都是小孩的撒嬌——！
　　葉清懊悔地揉亂自己的頭髮，接著被李言凜抓住手腕阻止，想抽也抽不開。
　　「您頭髮亂了。」
　　「亂就亂，反正你會幫我整理不是嗎。」他自暴自棄地鼓起臉頰。
　　李言凜看自家師父的行為開始變得像個幼稚的小孩了，趕緊停下不再繼續鬧對方。
　　他鬆開葉清被他箝制住的雙手，隨意整理了一下葉清炸開的頭髮，就轉身下了床榻，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彷彿到剛剛為止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葉清愣了一會兒，也跟著李言凜一起離開床，拿起放在旁邊的外袍穿上。
　　「為什麼我有種現在的畫面很像偷情完的隔天的感覺？」
　　李言凜無奈地把葉清拉到椅子上坐好，開始替他整理頭髮。
　　「師尊，您平常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就突然覺得很像咩。」
　　「您還是少看點小說吧。」
　　語畢，正好葉清的頭髮也整理完畢。今天李言凜替葉清束起了髮，再度被紅色髮帶高高束起的馬尾，讓習慣了散著髮的葉清有點不太適應。
　　「今天為什麼要綁起來？」
　　「給您轉換一下心情。」李言凜收起梳子，把旁邊的銅鏡撈了過來，「您這樣也很好看。」
　　葉清紅著臉用力拍打了一下李言凜的手臂，嘴上雖然說著斥責的話，語氣和表情卻都帶著一絲喜悅。

　　－－－

　　碧澤大陸上的修士除了有用靈氣修煉的仙修，還有修煉魔氣的魔修和為數不多的妖修。仙修的門派間經常會組成同盟，除了可以互相照應外，也可以維持一定的秩序。魔修的門派就沒有仙修的規則，一切都隨心所欲，因此有些魔修會做出不符合道德的事。不過並不是所有魔修都如此行事，甚至有能跟仙修和平相處的門派存在。妖修數量最少，主要是因為妖族修煉不易，能修出靈智的更是少數，而必須修出靈智才能算妖修。在外作亂的妖獸都沒有靈智，全靠本能行動，若是傷了人，一下子就會被消滅。
　　平時三者都是互不相犯的，也曾經有過幾次結盟，不過目前三者之間沒有大型的同盟，偶爾也會有些小爭鬥。但基本都有個共識，就是不可波及到凡人。
　　近年來怪異的妖獸侵襲，連妖修們也想找出原因。只因兩者聽起來有點相似，但其實並不相同。妖修一直以來或多或少，都會接收到不屬於他們的惡意。
　　今日，以除妖為理由而外出好一段時日的林晨星，終於回了青陽派。
　　以往他只要一出去，再回來至少都要個一兩年。不過這次他只用了幾個月就回來了。原因無他，正是他這次出行，找到一些和妖獸侵襲有關的資訊，以及碧澤大陸上的最新情報。
　　掌門召集了所有的長老們來到議事堂。林晨星一進來，就直接走到桌邊，拿出他這次出行得到的所有妖丹，全數放到桌上一字排開。
　　「大部分都是煉氣和築基期的妖丹呢。」
　　「不過也有金丹妖獸的妖丹。」
　　掌門點點頭，拿起其中一顆妖丹，裡頭蘊含著純正的妖力。這本來是非常好的素材，但，在妖力之中也藏著一絲不仔細感受就察覺不到的詭異氣息。
　　「還需要再繼續調查。」掌門放下妖丹，又看向正在聽眾人討論的林晨星，「霜凝，你知道前幾天凌雪和意舒也有下山除妖嗎？還有遇到金丹妖獸。」
　　林晨星微微轉過頭來看向掌門，淡淡地回了個嗯。
　　他從來都不擔心兩人會因為小小的金丹妖獸，就出了什麼事情。儘管葉清現在依然沒有完全恢復到全盛期，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至少自保能力還是有的。更何況還有李言凜跟著，他知道李言凜一定會護著葉清。
　　所以當他從珂棠那聽到兩人要下山除妖時，他沒有阻止。這對兩人來說也是一種歷練。
　　不過……
　　「葉清不是對外說自己在閉關？」
　　「凌雪他用了幻顏丹，把自己外表變年輕了，還自稱是意舒的師弟。」
　　林晨星聽著聽著，手很自然就抬了上來，開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事只有我們在場的人和意舒知道，就繼續替他瞞著吧。」掌門雙手負在背後，背對著眾人，「以凌雪的個性，或許還會再用到這個身份。」
　　聽完掌門的話之後，林晨星放下了手，將眾人的注意力繼續拉回妖獸侵襲上。
　　他拿出一張修真界的地圖，上面有許多註記和符號，每個標示都是他親自到過的地方。
　　大多數的妖獸侵襲事件都還是些小妖在作亂，不過以地圖上的標示來看，發生的次數已經比前幾年還要頻繁。光是記錄在地圖上的地點，就已經有二三十處，這還不包含其他門派或修士出面處理掉的部份。
　　另外也有幾處地點，被以其他顏色圈起，代表著妖獸群中有金丹以上境界的妖獸。林晨星將那些妖獸的妖丹全都帶了回來。
　　「有些妖獸群裡不只有一隻金丹妖獸。」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妖獸侵襲的頻率已經如此頻繁，當中的妖獸境界也越來越高，若是不儘快找出幕後黑手，不只修者的消耗會變大，那些沒有力量的凡人也只會更容易遇害。
　　妖獸侵襲的地點大多是有散修或附近門派駐守的城鎮，城池和小村莊就比較少發生。前者可以認為是有大門派鎮守，幕後黑手得不到好處，至於後者較少被襲擊的原因，只能推測是幕後黑手認為小村莊的人數太少，發動侵襲的代價太高。
　　背後到底有沒有幕後黑手，到現在都還沒有直接的證據，這些推論也僅僅是猜測。但在場的人都一致認為，只是證據還沒找到而已。
　　畢竟，這麼明顯的異常現象，要說是自然造成的，也未免太牽強了。更何況若真的是自然造成，怎麼可能連魔修和妖修也都在調查？
　　而且七年前入門派的李言凜，就是妖獸侵襲的受害者。就算不為天下眾生，為了自家門派的弟子，這仇也不能不報。
　　「一個月後，除妖大會將在碧澤大陸舉行。」林晨星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點，那裡正是每三年論劍大會的舉辦地點，「前往參與的門派代表可以帶幾名金丹期以上的小輩同行。」
　　「怎麼弄得跟論劍大會一樣？不是要除妖嗎？」茗漓坐在位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口，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到目前為止尚未出現金丹期以上的妖獸，或許有幾分給小輩歷練的意思在。」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突然蹦出個元嬰大妖啊？」
　　「只希望其他門派也能謹慎一點了，短短幾個月間就變得如此頻繁，還出現金丹妖獸，是該好好注意一下。」
　　掌門聽著眾人的討論，若有所思地將眾人都看過一遍，隨後又將視線移向站在旁邊不參與討論的林晨星。
　　也不用等掌門給林晨星傳音表示，他就懂了掌門的意思，朝著掌門點了點頭。直到眾人討論到該由誰代表前往時，掌門才開口。
　　「這次除妖大會，霜凝會代表青陽派前行。至於同行的弟子，會帶上凌雪和意舒。」
　　眾人聽見葉清也要去，頓時都變得有些擔憂。林晨星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露出了個微笑，嚇得眾人都安靜下來不敢繼續說話。
　　修真界人人皆知，林晨星要是笑了，就有人要倒楣了。不過青陽派的人都知道，林晨星只是沒什麼表情罷了。嚇得不敢說話，是因為平常沒表情的人笑起來真的看起來有點可怕。
　　「我相信我徒弟的實力。」
　　既然師父都這麼說了，旁人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不過葉清也算眾人看著長大的，現在又還沒完全恢復，要說不擔心也是騙人的。當下就有人又想塞些稀有的保命法寶給葉清。
　　「他身上還有我的一道術法。」林晨星淡淡地說著，接著又想起了什麼，繼續補充道，「言凜也會護著他。」
　　講到這裡，眾人才比較放下心來。李言凜的實力和天賦都是有目共睹的，十七歲結嬰的成就也讓他有了「下一位霜凝仙尊」的稱號。以他表現出來的對葉清的態度，他也絕對不會讓葉清遇到生命危險。
　　「其他人有想要自己同行或派小輩跟去的嗎？」掌門再次環視眾人，見眾人都沒有其他意見，他也直接將事情定了下來，「那就先這樣了，若有什麼變化再行討論。」
　　會議結束，眾人在解散後都回去自己的峰頭。林晨星也不例外。
　　他用了縮地成寸的術法，一下子就回到自己的院落。

　　－－－

　　兩人在確定彼此的感情之後，幾乎是天天睡在一起。雖然每天李言凜都會因為要打理葉清的起居，待在葉清那裡的時間還比待在自己院落裡久，不過每晚葉清就寢後，他都會回自己房裡修煉。
　　現在他每天晚上都會陪著葉清一起入睡，早晨再一起醒來，可以說是整天兩人都黏在一起了。
　　這天兩人也是同睡一張床，李言凜起得比葉清要早些。平時他會再欣賞一會兒葉清的睡顏，才把人叫醒。今天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是，李言凜剛醒來，就感覺到有人正在以神識看著他和葉清。凌寒峰上並沒有其他人，這神識給人的感覺也是相當熟悉，他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屬於誰的神識。
　　李言凜渾身一震，不大的動靜依然把葉清從睡夢中給叫醒。
　　「早上啦……？」葉清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李言凜的懷裡深處蹭，「再讓我躺一下，等等就起來練劍……」
　　意料之中的擁抱沒有發生，他此時稍微清醒了一些。
　　李言凜一動也不敢動，整個人都定在原地。現在放手也不是，抱更緊也不是，非常地難為。葉清滿臉疑惑地抬起了頭，只見自家徒弟的表情滿滿複雜，也不知道對方怎麼了，突然就變成這樣子。
　　「怎麼了？」
　　李言凜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乾脆地放開葉清，下了床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弟子近日荒廢修煉，修為停滯不前。」他行了一禮，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要離開葉清的房間，「不打擾您休息了，弟子先行告退。」
　　葉清馬上跳下床，連鞋襪都沒穿，就跑到李言凜身邊把人拉住，不讓對方離開。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變這樣？」他的聲音聽起來變得緊張，眉頭皺成一團，甚至連拉著李言凜的手也微微發顫。
　　林晨星的神識還沒收回，此刻葉清房裡發生的事，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李言凜不敢直接對自家師父說師祖正看著，但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向葉清解釋，只好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修者一般察覺不到境界比自己高的人的神識，除非有意為之。林晨星本來只是想看看葉清現在的狀況如何，卻不想竟然看見兩人的親暱行徑，因此他刻意讓李言凜感知到自己放出的神識。
　　靜默了半晌，葉清的手抓的更緊了。李言凜輕輕將自己的手覆上去，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將林晨星的事情說出口。
　　「師尊，師祖回來了。弟子有感覺到師祖的神識，而且是在您醒來之前。」
　　這次換葉清傻在了原地。在自己醒來前就在看，不就表示自己和李言凜抱在一起睡覺的畫面也被看到了嗎——！
　　認知到這個事實的葉清馬上就感到一陣頭暈，雙腿也變得無力，像是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走一般，李言凜小心地扶著他不讓他跌倒。
　　不過就在葉清還在煩惱這一切該怎麼開口的時候，林晨星就收回了神識。李言凜馬上把這件事情告訴葉清，葉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師尊他沒有給你傳音說什麼嗎……？」
　　「沒有。」
　　沉默了小半刻，葉清一言不發放開李言凜，又開始瘋狂地揉自己的頭髮。他甚至忘記自己連鞋襪都沒有穿上，此時是赤腳踩在冰涼的地上的。
　　李言凜看著表現得有些崩潰的葉清，想到現在林晨星並沒有在關注他們兩個，彎下腰二話不說就把葉清打橫抱起，走回床邊把人放到床榻上坐好。
　　葉清上一刻還在揉自己頭髮，這會兒突然被抱起來，雙腳懸空的感覺讓他嚇到完全無法動彈。幸好房門離床榻也不是很遠，他也很快就被放了下來。
　　李言凜把人放下之後，就沒有再做出多餘的肢體接觸。他給葉清施了清潔術，接著如同最開始那般，規規矩矩替葉清整理服裝儀容。
　　本來好不容易已經適應了對方的親暱舉動，現在一下子退回到剛醒來那陣子的恭敬模式，葉清有些小小失落。
　　但是一想到林晨星已經看到了這一切，他就有種偷偷談戀愛被發現的感覺，儘管林晨星從來沒在這種事情上管過他，也沒有制止過。
　　難道接下來他能做的事情，只剩下帶著李言凜到林晨星的面前，然後親口說出「我們在一起了」嗎？
　　尷尬，真的非常尷尬。簡直就跟被父母說不准交男女朋友，結果還是被抓包的小孩一樣尷尬。
　　李言凜此時也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不擔心他自己會因此而受罰或受到責罵，他只擔心葉清會因為他受到牽連。
　　「唔……」
　　因為頭髮整理好了，葉清不想再浪費時間整理，這次就換成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擺，力道大到都抓出了皺紋。他想了一陣子，最後想出一個方法。
　　「不然這樣嘛。」他抬起頭，一臉認真地對著李言凜提出這個點子，「我們不變應萬變，總之先不要主動提起這件事情，等別人問起再說，你覺得怎麼樣？」
　　李言凜微愣，隨後忍不住輕笑了出聲。葉清看他笑出來，還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氣得跳下床握起拳頭往李言凜手臂敲。
　　當然葉清可捨不得認真的打下去，他只用了玩鬧的力道。
　　「就照您說的做吧。」
　　令他意外的是，李言凜竟然同意了他的點子。
　　「真的嗎？那、那我們是不是不能太親近？」
　　「弟子認為跟以前一樣就行了。」
　　「哦……嗯。」
　　對話結束，葉清還呆站在原地，在腦子裡反覆盤算著這個點子行不行得通。李言凜發現葉清似乎在發著呆，觀察了好一陣子也沒有回過神，於是輕輕地執起他的手。
　　「師尊，今日還沒練劍。」
　　「欸、啊、哦對，我們走吧。」

　　半日後，林晨星將葉清找去了自己的院落，而且還指定葉清要單獨前去，不可以帶著李言凜。葉清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儘管他知道林晨星應該不會兇他，但一想到要單獨前去，心裡總是有些緊張。
　　在進到林晨星的院落前，葉清已經在心裡推演過無數個可能性。他想，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要說感情的事情了吧。
　　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葉清乖巧地坐到椅子上，坐姿非常端正，看起來也很緊繃。林晨星替他倒了一杯剛沏好的茶，輕輕放到他面前。
　　「葉清。」
　　「在！」
　　「早晨的事，為師要先道個歉。」林晨星微微轉過頭，看著正因為他說出來的話而露出驚訝神情的葉清，「為師無意窺探你的隱私，直接使用神識探查是為師的不對。」
　　葉清本來都已經做好被問的心理準備了，林晨星卻沒有提起，反而還為了早上的事情道歉，他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做出什麼反應，只好繼續盯著林晨星不放。
　　林晨星見葉清依然緊張地看著他，不敢有其他動作。為了不繼續給葉清造成更多壓力，他轉回頭看向正前方，語氣也變得稍微溫柔了一些，聽起來沒有像平時那樣淡淡的。
　　「你和言凜的事情，為師不會多說什麼。為師只希望你們好好的。」
　　「不過修煉也不可怠惰。」講到這裡，林晨星話鋒一轉，還講了個讓葉清更感到不知所措的消息，「一個月後，你們都得跟為師去參加除妖大會。」
　　「除妖大會？」
　　「到時你一樣以小師弟的身份參與。」
　　「啊？哦、嗯……是。」自己偽裝用的身份又被發現了，葉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記得跟言凜說除妖大會的事情。」
　　「是。」
　　林晨星靜靜地看著葉清，沉默幾許後，放輕了語氣詢問。
　　「你……現在恢復得如何？」
　　葉清沒想到林晨星會突然這樣關心他，小小愣住了一下，隨即心頭感到一陣暖意，朝著林晨星露出淺淺的微笑。
　　「比較重要的部分已經差不多都要想起來啦，謝謝您。」
　　「嗯。」
　　要說的話差不多就這些而已，林晨星也沒有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很快地就放葉清回去了。
　　回去前，葉清似乎看到林晨星那萬年不變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走到床榻前，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後又面朝下地倒進被窩裡，下半身掛在床榻外。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用玉鐲給李言凜傳了音。
　　李言凜也很快就來了。他熟練地走到床榻旁緩緩坐下，見葉清依然沒有換個姿勢的打算，於是一隻手輕輕放到葉清的後腦上，偷偷捻著葉清的髮絲。
　　「你知道下個月要舉行除妖大會嗎？」
　　「弟子不知。」
　　「剛才師尊跟我說了，除妖大會我們也得去，我就以白蒼泠的身份去。」
　　李言凜玩著葉清頭髮的手停了下來。葉清也在這個時候爬起來，坐到李言凜身旁，過沒多久又整個人靠到李言凜身上。
　　「還有……師尊沒有阻止我們。」他抬起頭，朝著李言凜微微一笑，「雖然我多少也知道師尊不會說什麼啦。不然師尊肯定早就在知道你心思的時候就狠狠罰你一頓了。」
　　李言凜心想，其實當時還真的有說些什麼，而且您還差點就猜中了。
　　「唉——我沒辦法繼續當馬鈴薯啦。」葉清坐直身體，伸了伸懶腰。
　　正當李言凜以為他要站起來的時候，他竟然往李言凜遠離了一些，然後將李言凜的腿當成了枕頭，側著身直接躺上去。
　　「不曉得這除妖大會會辦幾次，希望一次就能解決。」
　　李言凜揉了揉葉清的手，低頭看著躺得隨意的人，安撫似地說著。
　　「或許集結眾人力量，很快就能揪出幕後黑手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目的是什麼，我實在是看不出來啊。」葉清閉上眼睛，又嘆了一大口氣，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力，「百姓何其無辜。」
　　李言凜知道葉清這是想到了自己的過去，心頭感到有股暖流。他此刻很想抱一抱葉清，只是兩人現在的姿勢並不能直接轉換。他只能托著葉清的背，在對方帶著茫然坐起身的時候湊近，從後面將人環抱住。
　　葉清雖然還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知道對方突然這麼做的原因。他輕拍李言凜摟著自己的手，安靜不語。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唯一能聽見的只有微小的呼吸聲。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一下子，李言凜放開葉清，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後站起身。
　　「師尊，弟子先回去練劍了。」
　　「嗯。我晚點再過去找你練習。」
　　等到李言凜離開後，葉清也下了凌寒峰，動身前往拜訪暮雲峰峰主。

　　－－－

　　青陽派內，最擅長煉丹的就屬暮雲峰峰主了。門派內大多數的丹藥都是出自暮雲峰峰主的手，葉清從茗漓那裡得到的幻顏丹也不例外。
　　一個月後的除妖大會必須要以小師弟的身份參與，葉清手裡的幻顏丹效果雖好，維持時效卻不算長，六個時辰得補一次，若是有什麼突發狀況導致來不及延長時效，到時身份曝光，可能會引來麻煩。
　　為了避免任何暴露的可能性，他想試著請暮雲峰峰主改良目前的幻顏丹，將時效至少延長至十二個時辰以上。
　　暮雲峰峰主思考了一會兒，終於是應下了葉清的請求，不過卻有交換條件。
　　「展現你的誠意吧，凌雪。」暮雲峰峰主笑得狡猾，彷彿認定葉清拿不出什麼能令他滿意的代價。
　　葉清有些緊張，他恢復的那些記憶裡還沒有與這種交易有關，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靈光一現，他說出自己用來作為交易代價的情報。
　　「山下那座小鎮最近新開了間點心舖子，那兒的花生酥吃起來又香又甜，花生味還濃郁。別間店都沒有這種味道的。」
　　暮雲峰峰主的表情突然從狡猾的笑容，轉變成有些心虛的笑。他湊到葉清身邊，小聲地詢問。
　　「有多甜？」
　　「嗯——」葉清回想了自己曾經吃過的甜點，一下子就找到可以用來相比的品項，「跟慶記甜品鋪的綠豆糕差不多甜。」
　　暮雲峰峰主聽了，表情又從有點心虛變得春風得意。葉清竟有種暮雲峰峰主不去演戲太可惜的感覺冒出頭。
　　「晚點就讓欣越下山去買……」他喃喃自語著，接著像是突然想起還有人在場，趕緊改口，「咳，我是說，這幻顏丹要幫你改良到三天補一顆都沒問題。」
　　葉清忍不住無聲笑了出來，但是為了維護自家長老的形象，他故意裝做沒有看見剛才的景象，鄭重地向暮雲峰峰主道了謝。
　　「凌雪多謝安昀師叔。」
　　「三天後記得再來找我拿丹藥。」
　　「是。」

　　－－－

　　李言凜練劍練到一個段落，正坐在樹下短暫休息著。葉清從暮雲峰那裡回來，就看見李言凜雙腿伸直，隨意地坐在樹下。他突然玩心一起，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到李言凜的大腿上，面對著李言凜。
　　「我成功請安昀師叔幫我改良幻顏丹了。」葉清得意地說著，兩隻手還很不安份地一直揉著李言凜的頭髮。
　　現在的姿勢對李言凜來說其實有點小小尷尬，自家師父似乎是故意的，但對方看起來又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單純只是想做這個動作而已，這讓李言凜感到有些為難。
　　「師尊，弟子頭髮亂了。」他握住葉清的手腕，制止了葉清把他的髮型變成鳥窩的行動。
　　「你頭髮揉起來很舒服嘛。」葉清微微吐舌，拌了個鬼臉。
　　李言凜無奈地看著做鬼臉的葉清，本來還想開口吐槽自家師父的幼稚程度，又想到現在兩人的動作，一下子耳根又變得紅潤。
　　只要再往前靠近一點點，就可以親到了——
　　「你、你該不會！」
　　葉清發現李言凜突然不說話了，臉還越湊越近，他上半身跟著緩緩往後退，都退到不能再退了，李言凜還是繼續湊近。他反射性地就閉上眼睛，頭也微微往旁邊偏了些。
　　「師尊，弟子可以親您嗎？」
　　「唔……」葉清把眼睛張開了一條縫，用來觀察李言凜現在的模樣，「看在你這次記得要問，准許你以後都不用問了。」
　　李言凜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除了嘴角又更上揚幾度之外，箝制住葉清的雙手也放開，轉而環住葉清的腰。他趁著葉清還在注意自己腰上的手時吻了下去。
　　葉清緊閉著雙眼，兩手輕放在李言凜的肩頭，剛開始還能支撐自己的身體。不過李言凜遲遲沒有放開他，本來他還能好好坐直身體，現在竟然開始覺得有些缺氧，身體也變得軟綿無力。
　　——太久了吧！他感覺到自己已經使不太上力氣，只能靠在李言凜的身上，任憑對方擺佈。李言凜笑著放開他，收緊了手臂。
　　正當葉清想唸一唸李言凜的時候，李言凜竟然在這時候輕捏了好幾下他的腰側。他只有習慣被人摟摟抱抱而已，其他的動作還是會讓他感到發癢。
　　李言凜捏下去的瞬間，葉清覺得整個人都變得酥軟，只能無力地癱軟在李言凜身上，幾乎無法反抗。
　　「你……你竟然……」
　　他惱怒地開口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得顫抖，還帶著點要哭出來的感覺，當即閉上嘴不再說話，只狠狠地瞪著李言凜。
　　不過這副光景在李言凜眼中看來，又是另外一種模樣了。他想起了葉清意識剛回來那陣子，他們一起去了山下的小鎮，葉清當時吃辣卻一個不小心嗆到，眼角泛紅，眼眶中還帶著點水光的模樣。
　　「您這樣……」李言凜緩緩湊到葉清的耳邊，用著只有對方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著，「弟子會想欺負您的。」
　　低沉的嗓音像羽毛般輕輕搔著葉清的耳根，害得葉清整個腦袋都變得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他無聲地笑著，葉清的反應讓他想再做更多壞心眼的事情。但他也怕一下子進展太快，葉清反而會因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而抗拒。自家師父是個臉皮薄的，保不準一下做得太過頭，自己會被推得遠遠的。
　　葉清依然還沒有找回自己的聲音，就這樣呆呆瞪大著眼，雙頰紅潤微張著嘴，像是想要說什麼話的樣子，盯著李言凜不放。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言凜沒有繼續做什麼親暱的動作，而是直接把他整個人從自己身上抱起來，放到旁邊坐著。
　　「師尊，弟子要繼續練劍了。」
　　恭敬的態度宛如剛才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葉清看著對方突然轉變的樣子，有些錯愕也有些不解。
　　「你不繼續？」問出口的當下，葉清就後悔了。這聽起來就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李言凜微微一笑，看著慌張地用雙手捂住自己嘴巴的葉清，語氣格外地認真。
　　「弟子認為慢慢來，您更能接受。而且您比較容易害羞，不能操之過急。」
　　「你後面那兩句是多餘的。」葉清放下了手，垂著頭哀怨地看向李言凜，「哼，還不快去練劍！」
　　「您不一起來嗎？」
　　「我現在還不想動，等等我再加入。」葉清伸直雙腿，放鬆地坐著，一副愜意的模樣。
　　李言凜點點頭，行了一禮後轉身回到練習場。

　　－－－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每天堅持不懈的練習之下，葉清對於劍的熟悉度又回歸了不少。
　　前往除妖大會的日子也即將到來。
　　葉清特地拜託安昀改良的幻顏丹也準備了許多瓶，至少可以用三個月，他全部放進儲物戒裡，和其他東西分開收著。
　　林晨星在幾天前曾經來考校過他和李言凜兩人的修煉進度，李言凜還是一如往常的水準，葉清也漸漸找回以前的水準。親自試驗過後，林晨星對兩人的程度還算滿意。
　　葉清在剩下的幾天，依然持續練習劍法，運氣修煉也沒有落下。到要出發前一天，他覺得自己似乎離回到突破前的狀態又更進了一步，說不定很快就能遇到突破的契機。就是關於雷劫的記憶還沒回來，他可不敢在沒有渡劫記憶的情況下面對煉虛期的雷劫。
　　這次出行會遇到各門派的高人，為了不露出馬腳，林晨星用了術法，將葉清的境界偽裝成築基期。這樣也更不容易被人認出來。
　　隔天，林晨星向掌門告別後，就帶著李言凜和變好裝的葉清上了飛舟，前往碧澤大陸。
　　從煥鵬島到碧澤大陸的距離並不遠，不過比起御劍，搭乘飛舟更為舒適。林晨星為了怕高的葉清，特地跟掌門借了一艘小型飛舟，裡頭還有兩三間房間可供休息用途。葉清才踏上飛舟，馬上就到處亂竄，最後竄進一間房間裡，像個小孩一樣撲到床榻上，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打滾。
　　李言凜這次出行，依然被林晨星囑咐要照顧葉清。這會兒他跟在葉清後面，將葉清的一舉一動通通收入眼底，不自覺地心情就好了起來，靜靜微笑著繼續放任葉清的幼稚舉動。
　　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葉清滾夠了，就從床榻上爬起來，湊到窗邊欣賞外頭的景色。飛舟離地的高度又比御劍時的還要高，幾乎可以說是貼著雲層底部飛行的了。葉清靠到窗邊，才看見外面的景色，整個人立刻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結果就這樣跌進李言凜的懷裡。
　　李言凜知道葉清一定會被飛舟的高度嚇到腿軟，早就已經悄悄走到他身後等著要接住他，避免他往後跌倒。
　　「這高度都快跟飛機一樣高了……」葉清緊緊抓住李言凜環在他腰上的手臂，腿還有些使不上力，只能靠著李言凜站著。
　　「您若是不想再待在窗邊，可以到旁邊稍微坐一下。搭乘飛舟只要一個時辰就能到目的地了。」
　　葉清搖搖頭，又想回去看風景。
　　「機會難得嘛。」
　　李言凜為了讓葉清能安心看風景，於是摟著他，兩人一起回到窗邊。
　　在欣賞風景的同時，兩人也聊了不少異世的事情。主要都是葉清在講，李言凜負責聽，偶爾回些話。
　　這是個消磨時間的好方法，一個時辰一下子就過去，飛舟到了目的地，緩緩地下降，最後降落在金城城外。
　　這次除妖大會由碧澤大陸上知名的靜玄派主辦，地點選在在凡人間同樣知名的金城。各家門派的高人齊聚於此，硬生生弄出了論劍大會的氣氛。
　　考量到這次除妖大會有不少年輕弟子參與，靜玄派準備了客棧給那些弟子使用。林晨星率先下了飛舟，兩人緊跟在後。下飛舟時，李言凜擔心葉清腳步沒踩穩跌倒，伸出了手拉著他下來。當然下來之後也就很順的繼續拉著不放。
　　負責接待的靜玄派弟子帶著他們前往落腳的客棧，就位於進行除妖大會的摘星樓隔壁。客棧每間房都設有聚靈陣，方便前來的弟子利用修煉。靜玄派替他們三人準備了三間房，靜玄派弟子帶著他們三人到客房外時，林晨星只淡淡點了頭並道了謝，看了一眼房門，沒有進去。李言凜和葉清也同樣表示感謝，但沒有踏進房門一步。那名弟子向三人表示，有需要隨時都可以和他們門派內任何一名弟子告知，行了禮後便轉身離去。
　　林晨星看向李言凜，表情和剛才一樣沒有改變，但盯著李言凜的雙眼卻彷彿看透了一切。
　　良久，林晨星轉身背對兩人，語氣比起平常變得柔和了些。
　　「還有兩個時辰才要真正開始，若是要去外面晃晃，記得準時回來。」
　　他說完話，就進了房間，留下兩人在外頭的走廊上。
　　葉清本來想趁機在金城好好逛一逛，卻在走下樓梯時聞到了後頭廚房傳來的炒菜味，嘴饞的他一點都不想錯過。
　　兩人臨時改變計畫，隨意找了一桌坐下。店小二很快就過來招呼，葉清跟著店小二的推薦點了幾道菜，看著店小二笑著往廚房走去。
　　「聞起來不錯，希望吃起來也不錯。」
　　他隨手夾起桌上招待客人用的辣花生，才剛放進嘴裡就被超出預期的辣味嗆到而咳嗽。李言凜見狀，趕緊倒了杯涼茶給他。
　　「媽呀怎麼這麼辣，雖然我很愛。」好不容易不咳了，葉清又夾了好幾顆花生起來吃，一邊吃一邊讚賞，「好爽。」
　　「這樣等等會吃不下的。」李言凜將花生挪開，不讓葉清繼續夾取，「飯前吃花生又喝茶水，容易有飽足感。」
　　為了之後要上的菜，葉清沉思好一陣子，最後還是忍痛放棄了花生。
　　等菜上桌的空檔，除了吃點小菜、聊聊天，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這間客棧除了他們之外，也有其他門派的弟子入住。此時飯館內還有幾組客人聊著天，正在等著店小二上菜。
　　葉清喝茶喝到一半，旁邊的空著的位子突然多了一個人。他有些錯愕地看著不請自來的人，手裡還舉著茶杯來不及放下。不過那人馬上就被他的同行夥伴拉了起來，同行夥伴頻頻為了那人的無禮向兩人道歉。
　　「師兄！我就是想多認識一點朋友不行嗎？」
　　「那也沒有人像你這樣直接坐到人家隔壁的啊！」那人的師兄掄起拳頭，在那人的頭頂上搥了一記。
　　「沒事啦，只是有點嚇到罷了。」
　　葉清跳出來給兩人打圓場，結果那人聽到葉清幫他說話，喜悅的心情通通寫在臉上，藏也藏不住。李言凜坐在葉清對面看著這一切，突然就有種想要坐到葉清身旁的衝動。
　　「你們也是來參加除妖大會的對吧？」那人大力地拍了自己的胸口，一臉得意地自我介紹，「我是琳琅派的柳軒雲，這位是我師兄蔡孟揚。我們都是燁星仙尊的徒弟。」
　　蔡孟揚朝著兩人行禮，接著在柳軒雲要勾上葉清的肩膀前把人拉住。
　　「軒雲，不可以這麼沒禮貌！」
　　葉清看著他們的互動，偷偷地在心裡笑著。他想起了在異世時的朋友們，有一些也是這麼活潑。雖然他不習慣與人有太過親近的接觸，不過他不討厭這樣熱絡的氣氛。
　　「我們是青陽派的弟子，師承凌雪仙尊。我叫白蒼泠，他是我師兄李言凜。」葉清笑著用拇指指了指李言凜，而後又想起這個動作並不適合，慌亂地放下手。李言凜在被介紹到時，微微地點了點頭表示友好。
　　柳軒雲一聽到兩人的師父，整個人都變得更加興奮，甚至都要貼到葉清身上。他兩手握起葉清的右手，激動地詢問。
　　「請、請問！凌雪仙尊有來嗎！」
　　蔡孟揚黑著臉把人從葉清身上剝了下來，拎著柳軒雲的後領不讓人有機會逃跑，柳軒雲只能被自家師兄拎著，但興致依然不減，就算雙腳懸空著還是不停揮著手腳想要逃跑。
　　柳軒雲那滿溢而出的崇拜，讓葉清有點想跟對方坦白，自己就是凌雪仙尊這件事，不過他也僅止於想想而已。他清楚知道暴露的風險，再怎麼樣也不能說出口。
　　「師尊還在閉關呀，這次我們是跟師祖一起來的哦。」
　　甫一聽見凌雪仙尊還在閉關的消息，柳軒雲期待的情緒直接削減了大半。見人不再掙扎，也沒打算再做什麼冒犯的動作，蔡孟揚放開了手讓柳軒雲好好站在地上。
　　「喔對……我都忘記了……」他的情緒以飛快的速度委靡下去。剛才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失落。
　　「你好像很崇拜我師尊？」
　　葉清對柳軒雲的態度有些好奇。意識回歸後，他接觸的幾乎都是自家門派的人，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子，他非常想認識一下。
　　柳軒雲維持著失落的模樣，點點頭回應葉清。蔡孟揚嘆氣，把手放到了柳軒雲頭上，開始向兩人解釋。
　　「我師弟聽說凌雪仙尊天賦過人，年紀輕輕就是化神修士，想向凌雪仙尊學習。而且——」他故意拉長了句子，像是在賣關子一樣，「凌雪仙尊的容貌在三界美人榜可是能排上前幾名的。他就是很想親眼看看凌雪仙尊的模樣罷了。」
　　葉清當場就傻住了。當學習楷模那部分還好說，三界美人榜是什麼鬼東西，他怎麼沒聽過？
　　李言凜在一旁默默聽著。三界美人榜他有聽說過，還曾經看過帶著圖的名冊。上頭的畫像維妙維肖，可惜葉清並不是第一名。
　　「師兄，你怎麼全抖出來啦。」柳軒雲移開蔡孟揚放在自己頭上的手，嘟起嘴鼓著臉抱怨。
　　「是你動機不純。」
　　店小二在這時端了一盤沙茶炒羊肉過來，蔡孟揚見到店小二上菜了，表示不打擾兩人用餐，率先告退拉著柳軒雲回自己桌去了。
　　「吃完飯再找他們繼續聊吧，我滿好奇那個柳軒雲的。」葉清夾起一些空心菜和羊肉放到自己碗裡，而後也替李言凜夾了一些，「不過那個三界美人榜到底是什麼啊？我怎麼都沒聽過。」
　　「那不過是一些無聊的人做出來的排行榜。」李言凜吃掉葉清替他夾的菜，又拿起茶杯喝了兩口，「沒什麼標準可言，全憑編輯者的喜好排名。」
　　「哦……」葉清不曉得還有什麼可以問了，於是乖乖安靜下來吃飯。
　　店小二很快就將他們點的其他菜端來，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天，也上演了不少次你夾給我我夾給你的戲碼。
　　回去隔壁桌的柳軒雲時不時會往兩人這裡探頭，見了這場景的他莫名起了雞皮疙瘩。
　　「軒雲，吃飯不好好吃，一直看別人做什麼。」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他們感情好到不像師兄弟，反倒像是一對了。」
　　「這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算了，可別讓人家聽到了。還不快吃飯。」
　　「唔、好啦好啦。」

　　吃飽飯，兩人桌上的東西換成了茶和茶點。葉清胃口正好著，休息了一會兒又向店小二點了不少茶點，李言凜則是點了兩壺茶。
　　「雖然我不愛喝奶茶，但突然好想喝珍奶。」葉清拿起桌上的糕仔，拆開紅紙包裝後咬一口，「好久沒咬珍珠了，我懷念那個跟橡皮筋一樣的口感。」
　　李言凜默默地替葉清倒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
　　「好想吃點不同風格的東西喔。」
　　「您不介意的話，有機會弟子可以試著用這裡找得到的材料做做看。」
　　「真假？好耶，到時又要麻煩你了。」一聽見有得吃了，葉清開心地又拆了一塊糕仔。
　　李言凜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握著茶杯，桌上的點心都還沒有碰，臉上的表情倒是像吃了糖那樣，笑得甜蜜蜜的。
　　葉清直到吃到第三塊糕仔，才發現李言凜正在盯著他，還笑得開心，動作馬上一停，瞇起眼質問。
　　「幹嘛看我吃東西笑成這樣？」
　　「您看起來很喜歡這裡的點心。」
　　還有您吃點心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像倉鼠，很可愛。這句話李言凜不敢說出口，他怕說出來葉清會直接拔劍戳他。
　　葉清心虛地放下手裡吃一半的點心，迅速抄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李言凜不太明白葉清的動作用意為何，但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這樣的葉清也讓他覺得可愛。
　　隔壁桌，柳軒雲吃完了飯，迫不及待想要繼續剛才的交流，也不管同桌的蔡孟揚還在解決自家師弟不愛吃的菜，一轉眼人就跑到葉清這桌來湊熱鬧。
　　他簡單打了招呼後就自己找了位子坐下。葉清繼續吃著手裡的點心，李言凜拿起了茶杯喝著茶，柳軒雲也想喝點東西，才發現自己忘了把茶杯拿來。
　　正好蔡孟揚清空了剩下的菜餚，回頭就看見柳軒雲散發著懊惱的氣場，又見另外兩人的動作，大致猜到自家師弟情緒變化的原因。於是順手撈起了桌上的茶杯走到葉清他們那桌，得到允許後才坐下，並將其中一只杯子放到柳軒雲面前。
　　李言凜替他們也倒了茶，蔡孟揚不好意思地向兩人道歉，他本無意繼續打擾人，無奈柳軒雲實在是有點失控，他也管不住。
　　柳軒雲得到一杯熱茶，開心地喝了一口，又盯著桌上的綠豆糕不肯移開視線。
　　「想吃可以拿哦，我想我應該吃不完。」
　　四個人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氣氛非常平和。
　　「蒼泠，你知道凌雪仙尊喜歡吃什麼嗎？」柳軒雲好奇地問。
　　「這個嘛……我拜師的時候師尊已經辟穀了。」葉清看向旁邊，手捏著下巴，故意裝做在回想的樣子，「不過我聽說師尊他喜歡吃重口味的食物。」
　　「真的啊？我還以為凌雪仙尊會喜歡清淡的耶。」
　　李言凜和蔡孟揚在一旁聽著，這兩人聊天的話題幾乎都圍繞著凌雪仙尊，葉清更是在對話中數次偷偷誇著自己。李言凜心想，不知情的人聽了絕對會以為葉清這是非常崇拜師父的表現。
　　「你對凌雪仙尊好了解喔！你也很崇拜凌雪仙尊對不對？」
　　葉清點點頭回應，再繼續說下去他自己也要不好意思了。
　　李言凜默默喝了一口茶，臉上表情沒有改變，卻在心裡偷偷笑著。他輕捏起桌上的花生酥放入口中，甜而不膩，花生香味充足，讓人想接著吃下一塊。而在李言凜開始吃點心後，對面兩人的話題也終於從凌雪仙尊換成了別的。
　　「你師兄不會逼你修煉喔？真好——我師兄每次看到我都要趕我去修煉。」柳軒雲忿忿不平地咬了一口蛋黃酥，沒有用手接著的屑屑全都掉到桌上，一點吃相都沒有，「我十二歲築基已經算很厲害啦！整天都在修煉，我也想出去玩嘛。」
　　蔡孟揚在一旁用力清痰，提醒柳軒雲說話時稍微注意點，他人還在這裡聽著呢。不過柳軒雲是個神經大條的，不直接說出來他不會明白意思，因此蔡孟揚的暗示他也沒接收到。
　　「我也不喜歡有人逼我修煉，會感覺壓力很大。」葉清認同地說著。
　　「嗯……不過我也知道師兄都是為了我好。」
　　蔡孟揚聽到柳軒雲說的話，身體微微一顫，驚訝地看向柳軒雲。他沒想到滿腦子只想著要玩的自家師弟竟然也懂自己的用意，一下子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所以我要向凌雪仙尊看齊，變得跟仙尊一樣厲害，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跟凌雪仙尊面對面說話！」
　　葉清笑著只點點頭回應。話題又拐回來了，他怕再說下去又要變吹捧大會，不敢回應這句話，趕緊把討論對象再拉回師兄們身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言凜，而後在對方還在思考他那一眼的意思時，繼續扮演崇拜師兄的師弟。
　　「我師兄也很厲害的，雖然才十七歲，但是已經是元嬰期了。」他說話的時候還故意眼神放光，盯著李言凜不放，崇拜之情滿滿寫在臉上，「不像我才剛築基而已。」
　　「十七歲元嬰……啊！」蔡孟揚看了一眼正在說話的葉清，又轉頭看向身旁的李言凜，語氣變得激動，「我想起來了，李道友，我與軒雲都曾聽過你。」
　　「抱歉，一時竟然沒有認出你來。」他以茶代酒，向李言凜敬了一杯，「李道友年輕有為，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
　　李言凜也舉起茶杯回敬，接著看向葉清，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度。
　　「是我非常幸運，能夠遇到我師尊。」
　　葉清被看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話也說得太故意了，旁人聽只會覺得是在謙虛，但他一聽就很明顯能聽出來，李言凜是在炫耀啊！
　　正當葉清想說點什麼轉移話題時，林晨星給的玉牌傳來了動靜。李言凜也感覺到了，他向另外兩人先道了歉，表示有事必須先告退。
　　柳軒雲依依不捨地拉了拉葉清的衣袖，和葉清約好了下次見面還要再繼續聊，很快又被蔡孟揚拉回身邊。
　　葉清朝他們兩人揮了揮手，起身跟著李言凜一起離開。
　　心大的柳軒雲這時發現，葉清和李言凜去結帳的時候竟然是牽著手的……？雖然有衣袖遮掩著，不仔細看不會看出來，但他就是這麼剛好瞄到了。
　　難道他們兩個人真的有什麼？算了，想這個也沒用，還是想想怎麼樣才能變得更厲害點要緊。
　　柳軒雲只思考了片刻，馬上就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不再去想。

　　－－－

　　林晨星臨時傳喚葉清和李言凜兩人回去，是有原因的。按照原本的時間，應該還有將近一個時辰，除妖大會才要開始，但林晨星卻突然將他們兩人都叫了回去。
　　「金城附近似乎有元嬰妖獸。」
　　儘管對林晨星和其他來參與除妖大會的高人來說，元嬰妖獸並不能造成什麼威脅，但這麼明顯的針對還是讓葉清感到一陣緊張。
　　況且這次出現的是元嬰妖獸，比起之前那些妖獸群中的金丹妖獸，境界又更往上了。這是不是可以推測幕後黑手可能有更多更強大的妖獸，只是沒有派出來？
　　李言凜察覺葉清的情緒又開始緊繃，趁著林晨星沒有在看著他們時，悄悄拉了葉清的衣袖，試圖讓葉清能安心一些。
　　「除妖大會舉辦一事並不是秘密。」
　　「所以幕後黑手有可能是知道這裡會有許多修士聚集，才派出元嬰妖獸的？」冷靜下來之後，葉清順著林晨星的話語思考，不過依然想不通幕後黑手這麼做的用意為何。
　　是想測試那些妖獸的程度？趁機減少一些敵人？還是想試探各門派對這件事的態度？
　　「師尊……萬一不只金城外有元嬰妖獸……」
　　「其他門派已知曉此事，目前只有這裡有發現元嬰妖獸。」
　　葉清這才鬆一口氣。他現在必須維持築基期小師弟的偽裝，不能發揮真正的實力，要是發生什麼事情，他或許沒辦法幫上忙。
　　「不必太擔心。」
　　林晨星語氣溫柔，一隻手輕輕地放到葉清的頭上，以極小的幅度拍了兩下，而後立刻就收回手，回復成平時的模樣。
　　葉清在林晨星收回手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拍了頭，愣愣地把自己的手放到頭上，彷彿在確認剛才的事情是真是假。熟悉的感覺一下子湧上心頭，葉清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常常黏著林晨星，把林晨星當成了親爹，當時可沒少被拍頭過。這些動作在他長大後就漸漸變少了，後來他又因為記憶混亂，對林晨星是敬畏多於敬愛，比較親近一點的舉動也不敢做。
　　或許是因為葉清現在的模樣，比起之前更像個小孩，讓林晨星想起了過去的事情，才會選擇這麼做吧。
　　「金城外那些元嬰妖獸，靜玄派和幽月派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你們若是想幫忙，可以去看看。」
　　「不了。」葉清連忙搖頭，他要是去了一定會增加暴露的機率，「我想趁現在吸收一點靈氣。」
　　說完馬上就拉著李言凜行了禮，兩人一起離開林晨星的房間。
　　林晨星半瞇起眼，挑眉看著這一切。

　　－－－

　　說要吸收靈氣，但距離除妖大會開始，只有一個時辰而已，老實說也吸收不了多少。
　　兩人各搬了一塊蒲團，閉著眼，面對面盤腿坐著。
　　「師尊。」
　　「嗯？」葉清睜開眼，好奇地等待著李言凜的下一句話。
　　「您想不想試試看……雙修？」
　　這話一出，葉清的臉唰地就紅了，瞪大著眼乾巴巴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李言凜沒想到自家師父一下子就想到那方面去，也知道自己話沒有說清楚，害得自家師父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向葉清解釋。
　　「弟子說的是只交換靈力的雙修。」
　　「……哦。」葉清用雙手遮擋住自己的臉，他又想把自己埋進土裡了。
　　李言凜輕笑了聲，將葉清的兩手從他臉上拿下來，又與他手指交扣，掌心相貼。葉清這會兒還有點不好意思，只小聲地問李言凜該怎麼做。
　　「等等您一樣閉上眼睛，弟子會帶著您。」
　　他點點頭，然後跟著李言凜說的，再度閉上雙眼。
　　屬於李言凜的火系靈力在這時從手心傳了過來，有些發燙，卻不會灼傷人。葉清調動著體內的元嬰，試著將那些靈力全部吸收進去。一開始，葉清的元嬰還不敢靠近李言凜的靈力，但在它接觸到之後，發現自己不會被灼傷，就毫不保留地將李言凜的靈力全數吸進體內。
　　葉清在接收完李言凜的靈力之後，也將自己的冰系靈力傳給對方。李言凜接收著葉清的冰系靈力，除了最開始有冰凍的感覺之外，他很快就適應這感覺，體內的元嬰更是一點遲疑都沒有，直接就將葉清的靈力全部吸收。
　　元嬰將靈力吸收完畢後，接下來就是煉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兩人一人屬火、一人屬冰，屬性上其實算是不相容的，煉化起來會比較辛苦。
　　不過兩人對對方的靈力都不排斥，也就少了一層阻礙。
　　冰系與火系的靈力交融在一起，葉清覺得自己就像進了三溫暖。
　　他已經習慣冰系靈力會讓體溫變低的現象，李言凜的火系靈力卻在他的元嬰裡散發著熱度。從丹田裡暖起來的感覺令他不太適應，不過很快地，他就感覺到這兩股截然不同的靈力已經完全融合在一起，成為他的一部分了。李言凜這邊也是一開始的速度有點慢，後面習慣了就毫無阻礙，順利完成了這次的煉化。
　　煉化成功之後，還需要運氣吐納一個大周天，才算一次完整的靈力雙修。一個大周天結束，兩人同時睜開眼睛，鬆開了雙手。
　　「我感覺好不一樣哦。」
　　葉清運轉了自己體內的靈力，冰寒中又帶著熾熱。兩種相斥的屬性並存，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受，甚至覺得非常舒適。
　　「這是暫時的，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回復原本的感覺。」
　　「哦——」葉清像以前一樣，用靈力凝出掌心大的六角冰柱，想藉由冰柱觀察靈力的變化。
　　這次冰柱的顏色竟然變得金黃，摸上去的溫度竟然先是會冰涼，再變成灼熱。
　　李言凜也用靈力在掌心凝出一叢火焰。他的火焰也與往常的不同，顏色變成了淺藍，溫度則是和葉清的冰柱相反，從灼熱變成冰涼。
　　兩人都是第一次靈力雙修，也沒想到這竟然會讓靈力產生這麼明顯的變化。他們同時收回靈力，火焰和冰柱消散。葉清忍不住清了清痰，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遲遲沒有開口。
　　過了很久，久到李言凜以為他已經沒打算繼續說話時，突然弱弱地問了個問題。
　　「我們暫時不要用靈力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了？」
　　李言凜仔細思考了一番。老實說這個問題的答案，連他也無法肯定。葉清得不到對方的答案，自己也想不到該怎麼辦，最後只能直接放棄，逼迫自己不去思考。
　　「好尷尬啊……」葉清閉上眼，五官都皺在一起，用力揉著自己的頭髮緩解壓力。
　　李言凜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等葉清停下了動作，拿出梳子替他整理髮型。
　　「希望別被發現，不然我要把自己埋了。」
　　「然後等下一個春天會長出一個全新的您嗎？」
　　「你——」葉清猛地回頭，好不容易就要束好的頭髮因為他的動作散開了些，「你竟然吐槽我！」
　　李言凜輕笑一聲，用最快的速度將葉清的頭髮重新整理好，接著退離葉清兩步遠，恭敬地低下頭。
　　「是弟子冒犯了，請師尊責罰。」
　　然而李言凜的語氣卻依然帶著笑意，葉清一下子就明白李言凜並不是認真的。
　　「哼！為師要罰你在修真界生出一張去波蘭的機票。」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撇開頭不看著對方。
　　「弟子生不出機票。」李言凜趁著葉清撇頭別開視線時，悄悄抬起頭，無聲湊近，最後在葉清的身邊停下，「但能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讓您隱居。」
　　本來有點距離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近，葉清一怔，轉回頭就看見李言凜已經站在自己的身旁，上半身傾向自己，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光源。他雙手放在背後，還露出一副不安好心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壓迫。
　　葉清頓住了一會兒，專心思考李言凜的表情和話裡的意思。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終於參透了箇中含意，頓時瞪大眼睛，雙唇微張，艱難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你該不會想……」他用力嚥了嚥口水，連呼吸都不自覺止住，「把我關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吧？」
　　這時，李言凜不再維持剛才令人倍感壓力的姿勢，站直了身子後又單膝跪下，執起葉清的右手，活像要當場求婚的模樣。
　　「請師尊放心，弟子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他低下頭，在葉清的手背上落下羽毛般的輕吻。
　　葉清沒好氣地看著李言凜，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
　　正巧，敲門聲在此刻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互動。算一算時間，除妖大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兩人一起從同一間房間走出，林晨星已經在走廊上等著他們。李言凜表現得泰然自若，葉清卻不停左顧右盼，還揉著自己的後頸，掩飾不住的尷尬滿溢而出。
　　林晨星看了一眼東張西望的葉清，又看向他身旁的李言凜，赫然發現兩人身上的氣息不同於平時，似乎有混在一起的感覺。
　　靜玄派準備的客房除了設有聚靈陣之外，為了保障各門派前來參與的修士的隱私，還設了隔音陣及隔絕外界神識的結界。林晨星又向葉清保證過，不會以神識窺探他們，因此就算他們兩人就在林晨星的隔壁房，林晨星也完全不知道房裡發生了什麼。
　　現在兩人離開房間，身上就有了對方的氣息。雖然並不明顯，不過也不是很難察覺。看葉清那副尷尬的樣子，應該是不想讓人發現。林晨星微微抬手，準備偷偷在他們身上施點術法替他們遮掩，身後突然傳來小跑步的聲響。
　　原來再往走廊深處走一些，就正好是柳軒雲和蔡孟揚入住的客房。這會兒兩人也準備要前往隔壁摘星樓，柳軒雲一出房門就看到不遠處有熟悉的身影，想都沒想就跑到人家面前，蔡孟揚這次也來不及拉住這匹脫韁野馬。
　　幸好柳軒雲在跑到葉清面前後，有發現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位大乘修士在場。他趕緊向林晨星行禮，隨後跟上柳軒雲的蔡孟揚也恭敬地向林晨星行了一禮。
　　「咦？」柳軒雲突然發出聲音，看起來一臉疑惑地盯著葉清和李言凜，「好奇怪，是我的錯覺嗎？」
　　葉清心虛地問他是發現了什麼。不問還好，一問下去，葉清差點又要原地自埋。
　　「我剛才感覺到你們身上都有對方的氣息耶。」
　　「一定是你的錯覺啦！」葉清趕緊將原因導向是誤會。
　　「是嗎……」
　　林晨星微微抬起的手不著痕跡地放了下去。他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迅速在葉清和李言凜身上施了術法，隱去了兩人身上屬於對方的氣息。
　　也是因為這樣，柳軒雲才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該出發了。」
　　林晨星說完話，就轉身邁步下樓。葉清和李言凜簡單向琳琅派的兩人道別後，離開客棧進入了摘星樓。

　　摘星樓佔地遼闊，不只高聳入天，每一層更是能容納百人以上。這次參與除妖大會的多半是人數較多的大門派，甚至還有幾個魔修與妖修的門派，盛況不輸給論劍大會。
　　然而氣氛就不像論劍大會那麼熱絡了。元嬰妖獸的消息一出，各門派都開始真正緊張起來，那些抱著讓小輩趁機歷練的想法的掌門長老們都有些後悔。這次就是不只一隻的元嬰妖獸，又有誰能保證下一回來的不是什麼滅世大妖魔？
　　稍早在城外被發現的元嬰妖獸都已全數被抓捕，被鎮妖索五花大綁，又施了術法使牠們昏迷著，放在了會場正中央。周圍的修士都在嘰嘰喳喳討論著，從妖獸的不祥外觀講到那若有似無的詭異氣息。
　　林晨星在此時帶著葉清和李言凜入了場。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從場中央的妖獸移到他們三人身上。在場有半數以上的年輕修士都只有聽過林晨星的名號，卻不曾親眼見過樣貌，此刻見了本人，有些人甚至看呆了眼。
　　其實林晨星也是三界美人榜上的其中一位，只是他平時都冷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變化。又加上他已經是大乘期修士，還是最年輕的大乘修士，這對好奇他長相的那些修士來說，他是只可遠觀的存在。林晨星本人對這些討論都沒什麼感覺，淡淡地瞥了一眼後便不再搭理。
　　走在後頭的葉清可就沒辦法像林晨星這般冷靜了。看完了林晨星，眾人的目光這次聚集到他和李言凜身上。他緊緊跟在李言凜身邊，又像是害怕走丟一樣，走沒幾步路就伸出手抓住李言凜的衣袖，一邊走路還一邊東張西望。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盯得他渾身都不對勁，但也因為大家都在看，他不能有太過脫序的行為。幸好現在他的身份是小師弟，可以光明正大黏著李言凜。
　　李言凜自然也有感覺到四周的視線，和衣袖那傳來的動靜。他牽起了葉清拽著他衣袖的手，在葉清還有些呆愣時轉頭對他輕輕一笑。
　　四周的修士幾乎都知道李言凜的身份，自從結丹以後，他沒少在外闖蕩過。那些人好奇的是在他身邊的葉清。眾人皆知，青陽派凌寒峰上只有三人，一是霜凝仙尊林晨星；二是他徒弟，凌雪仙尊葉清；三是葉清的徒弟，被喻為下一位霜凝仙尊的李言凜。從他們兩人的互動看來，他們的關係應該不錯，這突然冒出的小師弟該不會是凌雪仙尊的第二位徒弟？
　　幾個月前，青陽派已經對外告知，凌雪仙尊正在閉關。這位小師弟又是什麼時候入凌寒峰的呢？
　　葉清緊緊牽著李言凜的手，垂著頭不敢抬起。他多少有猜到眾人正在針對他的事情討論，只是不知道大家討論成什麼樣子了。希望沒有人會發現他現在的長相就是年輕版的他自己。
　　李言凜湊到他的耳邊，用氣音說著話，安撫他的情緒。
　　「別緊張……」為了避免有些人會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李言凜好好扮演著師兄的身份，「深呼吸會好一點。」
　　葉清默默點頭，乖乖照著李言凜說的話做。緊張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林晨星已經入座，李言凜和葉清也到位子上坐好，等著其他門派的人到齊。場中央還有不少人在研究著元嬰妖獸，但目前都看不出什麼端倪。
　　葉清其實也有點想過去看看，不過他擔心走進人群裡會被問東問西的，硬是壓下自己的好奇心，雷打不動坐在位子上。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所有受邀的門派都到齊了。靜玄派的掌門宣布除妖大會正式開始，首先先致了一段詞，大致上是說眾門派要齊心協力解決這問題，也避免凡人因此受害之類的。
　　本來凝重的氣氛又被扭轉成了像是論劍大會的開場一樣。
　　葉清很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向李言凜吐槽，然而他無論是用傳音的，還是直接說悄悄話，都有被別人聽到的風險，再加上在長輩說話時竊竊私語著實不禮貌，他只能在心裡自言自語。
　　幸好靜玄派掌門不是個多話的，多講了幾句就結束致詞。
　　接下來，有參與到殲滅入侵妖獸的門派紛紛拿出從妖獸身上剝取下來的素材。最重要也是最能看出怪異的就屬妖丹了。眾門派們拿出來的妖丹和林晨星收集到的差不多，表面上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妖丹，但若是用靈力探入，就會在裡頭發現一絲詭異的氣息。
　　那並不是妖力，也不是魔氣，是更為危險的氣息。元嬰妖獸身上也有這樣的氣息，而且更加明顯一些。
　　「這氣息……有點像鬼氣啊。」
　　眾人紛紛往聲音的來源看去。說話的是一名少女，她用三指捏著其中一顆妖丹，拿在自己的眼前仔細端詳著。
　　有人一見到少女的服飾，就認出了少女的身份。那是冥蓮宗的長老才能穿的制服，而冥蓮宗只有一位長老是女性。也就是說，這位少女就是人稱月影魔君的謝雲蓉。
　　「鬼氣？那東西不是陰間才有的嗎？」聽見謝雲蓉的推測，有人出聲表示懷疑。
　　謝雲蓉只微微一笑，輕易就捏碎了手裡的妖丹。
　　「鬼氣可不只陰間才有，不過陽間稀少，你們不認得正常。」她笑著將溢散的力量吸收乾淨，臉上的笑容變得妖媚，和她可愛的外型一點都不符，「嗯——這麼純正的鬼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眾人簡直都看傻了眼。鬼氣和生靈幾乎是互相排斥的，若是沾染上鬼氣，不管是仙修魔修還是妖修，身上的生氣都會逐漸被鬼氣侵蝕，最後變成不死不活的邪物。然而謝雲蓉卻豪不猶豫地將帶著鬼氣的妖力全數吸收，而她看起來也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不禁讓人感到驚恐。
　　「可別模仿啊，這是修煉冥蓮宗心法的人才能做到的。」她緩緩闔上眼，旁若無人地開始煉化剛才吸收的力量，她身邊的弟子也開始為她護法。
　　眾人見謝雲蓉短時間不會再繼續發話，只好繼續針對這不明來源的鬼氣爭論。但關於鬼氣，在場似乎只有謝雲蓉最為了解，其他人都只是知道些皮毛，再怎麼討論也激不出火花。
　　林晨星在拿出妖丹後，就什麼話都沒有說，只在一旁靜靜聽著。葉清好奇地轉頭，想看看林晨星對這些事情的反應，這個舉動很快就被林晨星發現，讓葉清有種偷窺被發現的心虛，不敢再繼續看，弱弱地轉回去並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腿，不發一語。
　　「仙修一般對鬼氣了解甚少。」林晨星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他直接向兩人傳了音，「畢竟很久以前，便是仙修將鬼修驅離陽間的。」
　　正當葉清還因為林晨星說的話感到震驚時，李言凜接著林晨星的話繼續說下去，向葉清解釋。
　　「三界之中並沒有鬼修。正如鬼氣會對生靈造成影響，過多的生氣，或著是說陽氣，也會對鬼修造成傷害。」他放低音量，在葉清的耳邊悄聲說著，「現在的鬼修都待在鬼界，那裡並不是陰間，而是鬼修自行開闢出的一方世界。」
　　「而月影魔君所說的純正的鬼氣，只會來自於鬼修身上。」
　　也就是說，那些妖獸身上帶的鬼氣，只有可能是被刻意輸進去的。可是鬼氣一旦接觸到生靈，便會對生靈造成影響。這些妖獸怎麼接收鬼氣的？鬼氣又是從哪來？
　　這時，謝雲蓉已將妖丹的力量煉化完畢，緩緩睜眼環視了四周。她又再次拿起一顆妖丹，這次她將自身的魔力打入妖丹，一瞬間，妖丹發出了詭譎的紫色光芒，她的表情也變得凝重。
　　「果然，這妖丹有蹊蹺。」
　　只見謝雲蓉放下手裡的妖丹，逕自走到場中央被五花大綁還昏迷著的元嬰妖獸前面，將兩指點在妖獸眉心。一絲魔力注入，妖獸猛地睜開了眼，眾人紛紛繃起了神經，全神貫注地盯著妖獸的下一步動作。
　　預料之中，妖獸開始掙扎乃至於發狂的景象卻沒有發生。謝雲蓉在這時解開了束縛其中一隻妖獸的鎮妖索，妖獸依然乖乖待在原地，與被抓捕前狂暴的模樣天差地遠。
　　她又在解開妖獸束縛後，舉起了手掌再向下壓。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兇狠的元嬰妖獸跟著謝雲蓉手的動作，就這樣原地坐下。她又伸出食指，在空中水平畫了幾個圈，妖獸竟然就這樣躺下，在地上打滾。
　　四周的人全部瞪大了眼，這看起來根本就是訓練有素的靈獸。震驚過後，開始有人討論，為何謝雲蓉能夠控制妖獸的行動。
　　「我在煉化妖丹的力量時，發現裡頭有一道附著魔氣的咒術。」她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玩弄妖獸，這次是讓妖獸趴在地上不動。
　　「咒術本身被隱藏，具體手段我也不清楚。但這咒術能讓妖獸不受鬼氣侵襲轉變為邪物，又能讓妖獸性情變得狂暴易怒，還能受人驅使。」
　　「這咒術對我沒影響。至於靈力和妖力能不能驅使這些妖獸，我就不知道了。」
　　最後她打了個響指，妖獸就這樣重新陷入沈睡。以防萬一，妖獸還是被用鎮妖索捆了起來。
　　這訊息量實在是太過龐大，眾人一時間都不曉得該怎麼辦。謝雲蓉回了自己的位子，繼續聽眾人接下來的討論。
　　沒人出來引導話題，眾人開始分成好幾派聲音。親眼見到謝雲蓉能輕易控制妖獸後，有些人開始懷疑她，並質疑她是在自導自演。謝雲蓉連理都懶得理那些人，只淡淡地拋出一句「那我幹嘛特地拆自己台呢」，就不再多說一個字。她翹著腿，一隻手架在桌上撐著頭，滿臉不耐煩地，用狂傲的模樣環視著在場的所有人。然而她的態度卻非常坦然，原本懷疑她的人的聲音漸漸變小，也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是自導自演，這說法最後也不了了之。
　　剩下的不外乎就是討論幕後黑手的目的，和這詭異的咒術。不過到現在為止，眾人都沒有新的發現，所有的討論都僅止於猜測。很快地，便陷入一片沉默。
　　林晨星在這時用了一道術法，將他記錄的妖獸侵襲地圖也展示給在場所有人看。
　　「這是我記錄下的妖獸侵襲的地點。」
　　他將在青陽派時解釋給掌門長老們聽的事情又再說了一遍，同時也注意到有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在說明完地圖上那些記號代表的一切之後，他閉上了眼，不疾不徐地說出自己觀察出來的事情。
　　「那咒術我也未曾見過，許是上古咒術。」
　　「這樣的話怎麼辦？既不知道是何人所為，也不清楚解決方法，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目前以我們掌握到的情報，還不能完全確定幕後黑手。」靜玄派掌門拿著一份名單，以眾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宣布著，「但已經大致掌握到有怪異行蹤的門派了。」
　　葉清聽了靜玄派掌門的話，頓時有些緊張。他湊到李言凜耳邊用氣音問著。
　　「就這樣說出來沒問題嗎？萬一在場有共犯怎麼辦？」
　　「靜玄派掌門或許有他的考量，應該不用太擔心。」
　　葉清還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他不是很懂這種事情，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只好保持沉默。
　　名單上的可疑門派幾乎都是些小門派，但也有幾個知名的門派，眾人頓時又鼓譟起來。
　　來參與的妖修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達任何意見。在眾人熱烈討論之時，卻有一名灰髮金瞳，頭頂著狼耳的妖修說了一句話，震驚全場。
　　「那咒術是我們萬妖門的禁術。」
　　眾人一聽，全部停下了討論。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說出更多情報。
　　「但它在十年前就失竊了。」那名妖修坐回位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懊惱，「到現在都找不到流落何方。」
　　靜玄派掌門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在林晨星的地圖上圈出一個範圍。
　　「這幾個月要麻煩各位注意一下這些地方了。根據經驗，接下來可能會有更強大的妖獸出現。」
　　「若是有其他怪異之事，還請各位密切關注。」
　　基於現在的情報還不足以找出幕後黑手，除了抵禦發狂的妖獸之外也沒什麼別的可做，靜玄派掌門再次拜託各門派多多注意後便散了會。
　　場中央的元嬰妖獸被關進特製的堅固籠子裡，帶離了會場。各門派長輩都帶著自家小輩離去，少部分的人留下來開始交流。林晨星對這樣的場合沒什麼興趣，乾脆地起身。葉清和李言凜跟著站起，卻在要邁出腳步時被旁人叫住。
　　「不好意思，請問……」說話的是一名年輕修者，他死死盯著葉清，用細如蚊蠅般的聲音說著，「您是凌雪仙尊嗎？」
　　被猜出身份，葉清的呼吸停滯了許久，心跳也迅速加快，直到感覺到手背被李言凜輕輕碰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我、我不是哦！我是凌雪仙尊的徒弟，白蒼泠。」他扯出一個笑容，盡可能控制住自己緊張的情緒，報出偽裝的身份。
　　然而對方表情看來遲疑，又依然堅持自己沒有認錯，葉清本來快要穩住的情緒又慌了起來。
　　林晨星看似毫不關心，卻在葉清說完話後，冷冷看了那名修者一眼，讓那名修者感到一陣寒意。李言凜向前邁步，將葉清擋在自己身後，拱手作揖，態度恭敬卻略顯疏遠。
　　「抱歉，你大概是認錯了。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那名修者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像是明白了什麼，小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尷尬地微笑著並向葉清道了歉。
　　「見過霜凝仙尊、李道友、白道友。」他語帶心虛地說著，同時偷偷往後退了一步，「我是元靈派的黎誠亦，方才認錯一事還請白道友見諒。」
　　葉清微微點頭，表情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麼緊繃了。記憶裡關於元靈派的情報一一浮現，很快他就找到了對方能看破他身份的原因。
　　元靈派主修魂魄，所以就算他用了丹藥改變外觀，甚至讓林晨星用術法隱藏他的靈力，也逃不過被元靈派弟子識破的命運。
　　幸好對方還算會看場面，沒有大肆張揚這件事情，免去了被更多人識破的風險。
　　「是這樣的——」黎誠亦深吸一口氣，停頓了一瞬，「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久仰霜凝仙尊與李道友大名，想來親眼見一見兩位的尊容罷了。」
　　那幹嘛來拆穿我身份啊！我都偽裝了不就是不想被發現嗎？葉清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不幸中的大幸是還好對方沒有大聲嚷嚷，不然現在或許會引發不小的騷動。
　　「若黎道友想交流，明日辰時約在摘星樓一樓可好？」
　　摘星樓旁邊有個開放的場所，因為設有一個比試場，只要申請就可以使用，平時偶爾會有一些想切磋的修者借用場地。若是單純論道，也有論道專用的會場。
　　黎誠亦聽見李言凜的提議，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不過很快又恢復原本的表情，並且乾脆爽快地應了下來。
　　「我們接下來還有事，請恕我們失陪了。」
　　「是我叨擾了。明日還請李道友手下留情。」
　　語畢，林晨星便帶著兩人離開了會場，留下依然盯著葉清背影，若有所思的黎誠亦。

　　－－－

　　「媽呀，差點就爆了。」葉清毫無形象地癱坐到床榻上，懸著的兩條腿在空中甩得用力，「怎麼剛好就遇到個可以看穿我偽裝的人咧。」
　　趁著客棧房內有隔音結界，不會被其他人聽到，他忍不住開始抱怨剛才發生的事情。
　　「好想回去……我在這也沒派上什麼用場……」
　　「想吃垃圾食物了——我想念汽水——」
　　李言凜正做著筆記，整理剛才以及以前經驗得出的情報，一邊聽著自家師父的各種碎唸，心情莫名變得愉快。
　　「您需要等等弟子向樓下借個廚房嗎？」
　　「欸？」葉清停下了在床上打滾的動作，他本來只是想喊喊，沒想到李言凜竟然要為了他去借廚房，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不、不好吧，感覺會麻煩到人家。」
　　「交給弟子處理就行。」
　　「那我想吃鹹酥雞……」葉清抱著被子，小聲地說著，說一說還把臉埋進被子裡，「要加很多九層塔跟胡椒鹽。」
　　李言凜笑著說了個好，就繼續整理筆記。
　　約莫一刻鐘，李言凜拿出四個空白的玉簡，將方才整理好的資料全數用神識刻進去，一份自行留下，兩份交給林晨星和葉清，最後一份要帶回去給青陽派掌門。
　　葉清默默收下玉簡，原本打算先收起來，不過現在除了修煉之外沒什麼事情可做，想著要打發時間的他乾脆先來研究內容。
　　他認真地研究著李言凜整理好的情報，除了驚嘆自家徒弟的情報力之外，也想起了以前曾經遇過的妖獸潮。當時只覺得妖獸的情況有些怪異，卻沒有注意到什麼。如今和手裡的資訊互相比對之後，葉清想起當年救李言凜時，受害的鎮民多半是倒在血泊中的。然而最近卻聽說那些妖獸幾乎都攻擊人的脖頸處，甚至有被目擊到妖獸吸食人血液的樣子。
　　「難道是咒術影響，讓妖獸們變得嗜血嗎？」他捏著自己的下巴，不自覺開始自言自語。
　　「也有可能是鬼氣的影響。」
　　「鬼氣？」葉清抬起頭，不解地望向李言凜。
　　「若要從凡人身上取得精氣，血液是最快的途徑。鬼修會趁人陽氣最弱的時候吸取人身上的精氣，成為他們修煉的養分。但直接吸取得到的往往不多。」李言凜說著說著，就舉起自己的左手，當著葉清的面用不知道哪掏出來的匕首，將食指劃開一道小傷口。
　　「你——」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葉清甚至來不及阻止，只能愣愣看著一切發生。
　　李言凜任由自己的血從傷口中緩緩冒出，看著它順著食指流下，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光是這樣一滴血裡頭能得到的精氣，就比直接吸取能獲得的精氣要多上取多。」他拿出絲帕，擦去手上的血液，同時催動靈力，傷口一下子就復原了，「所以曾經有鬼修和魔修合作過，為的就是取得更多精氣。」
　　「但他們的行動很快就曝光，被淨業寺的釋禪大師和其他佛修阻止了。」
　　葉清只小聲地回了個哦，就跳下床榻，快步走到李言凜身邊。
　　他舉起李言凜那隻剛才受過傷的手，像是要將之看穿似的仔細觀看。他左看右看，最後確定傷真的好了，才鬆了一口氣，放下李言凜的手。
　　「師尊，對元嬰修士而言，那傷勢就跟磨破皮一樣。」李言凜又拉起了葉清的手，用拇指在葉清的手背上輕柔地摩挲著。
　　葉清小力回握住李言凜，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我知道，但你也不用這樣吧……」他微微低下頭，視線還從李言凜的身上移開，盯著自己的腳邊。
　　李言凜知道葉清這麼說的意思。不管是以前提出要對練被拒絕，還是這次表現出來的情緒，自家師父不希望自己受傷的想法都非常明顯。
　　「弟子認為這樣您比較好理解。」
　　「你不用這樣我也能理解。」葉清從李言凜的手裡抽開自己的手，雙手搭到李言凜肩上，用力地搖著對方，「以後不准隨便讓自己受傷，聽到沒有？」
　　李言凜被搖得有些頭暈，不得不答應。
　　葉清得到回應，終於停下搖晃他的動作，他也在這時將葉清摟進懷裡。
　　「弟子其實也不想您受任何傷，但修道一途本就不是輕鬆事。」
　　李言凜加重了雙手的力道，葉清在這時回抱住他，還輕輕拍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撫小孩那樣。
　　「所以我是說，別再隨便讓自己受傷了。其他真的不能避免的，遇到再說吧。」葉清說著話的同時，手的動作也沒停下，一直在拍著李言凜。
　　「嗯。」李言凜放開了葉清，雙手放到身側並垂著頭，「弟子以後不會了。」
　　葉清無奈地伸長手，踮起腳尖，勉強摸到了李言凜的頭頂。感覺到葉清正在摸自己的頭，李言凜趕緊彎下身，將自己的身高調整成葉清能輕鬆摸頭的高度。
　　「明明論現在的身份也該是我被摸頭才對啊。」
　　「您希望弟子摸您的頭嗎？」
　　「嗯——我現在是小師弟，身為小師弟肯定會希望的。」
　　話一說完，李言凜就站直了身子，伸出手輕輕放到葉清的頭頂。
　　葉清收回自己的手，盯著李言凜不放，專心讓李言凜摸自己的頭。
　　「……等等我們吃完東西之後，我想去找師尊，一起討論你整理出來的情報。」
　　「好。」
　　「雖然我覺得師尊可能早就都查過了就是。」
　　李言凜一頓，停下了摸頭的動作。他在收回手時，故意將葉清的頭髮揉亂，又在葉清因為頭髮被弄亂而煩躁前，主動重新替他整理好。
　　「借廚房跟料理的部份就交給你了。」葉清將隨意放在床榻上的玉簡收好，擺出了一副小少爺的模樣，「我負責吃。」
　　李言凜笑了笑，推開房門，帶著葉清一起下了樓。

　　戌時。
　　大多數的人都早已就寢，就算是不需睡眠的修者，也多半在修煉或靜坐調息，不會選擇在深夜活動。李言凜向店小二詢問了借廚房一事，聽到兩人打算嘗試新料理時，店小二自告奮勇表示，他們的廚師正苦惱於菜單沒有變化，想開發些新的品項。雖然兩人本來是打算要自己處理，但此時既然有人說要代勞，葉清也樂得省事。畢竟在料理方面，他並不是什麼高手，而李言凜見葉清不打算自己動手了，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讓給客棧廚師處理。
　　只是兩人對於配方的印象並不深，甚至也不清楚詳細的材料，只知道大概有哪些味道。廚師在聽到兩人說的話之後，向兩人保證他會盡量重現出他們形容的味道。
　　「不好意思，大半夜的還要麻煩你弄這些。」
　　「沒什麼，只要成果不錯，能放進菜單裡就行。」廚師拍拍胸脯，整了整自己的服裝，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這是鹹點對吧？」
　　「嗯……可以這麼說。」
　　廚師準備了兩人所說的食材和調味料，前幾次葉清都依照他習慣的口味去調整，但後來想到了廚師幫忙的目的，於是又稍微修改了一下配方，最後調出一個大眾應該會喜歡的口味。醃料調好之後，廚師俐落地將雞肉切成適合入口的大小，全數放進去醃漬入味。
　　「好了，大概還要一盞茶左右的時間才會醃好。兩位先在外頭等候吧？」
　　李言凜點了點頭，拉著葉清回到外面的座位區，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店小二特地給兩人上了一壺熱茶和一碟花生米，葉清想到是自己打擾他們清閒在先，有些不好意思。但店小二開心地說沒這回事，廚師已經為了菜單煩惱好一陣子了，兩人的請求正好幫了不少忙，或許之後還能給廚師更多靈感，最後終於是說服了葉清。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兩人回到廚房，廚師已經在進行裹粉的步驟。
　　「哦——還不錯嘛。」葉清箭步湊到廚師身旁，興奮地盯著那些準備油炸的雞肉。
　　「再等一會兒就能炸了，先讓它們反潮。」廚師將裹好粉的雞肉平鋪在大盤子上靜置，洗好手之後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兩口，開始找話題向兩人攀談，「你們兩位是來參加除妖大會的對吧？」
　　李言凜點點頭。這間客棧是靜玄派提供的，其實廚師不用過問也知道兩人身份為何，不過是想藉由這個問題開啟話題罷了。
　　「說實話，在這裡掌廚十幾年了，像你們這樣的修士，我也沒見過幾個。」
　　「咦？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這麼說吧，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為了吃宵夜來借廚房的修士，哈哈——」廚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豪邁地笑著。
　　「這個嘛……我們比較特別啦，一般修者不這樣的。」
　　葉清不好意思地稍稍別開了臉，說話的音量也變得比平常小了一些。
　　他的生活習慣的確是不像個修士，更像凡人。儘管現在記憶已經快要完全恢復正常了，生活習慣卻改不太過來。而且他本人其實也沒有打算要改。
　　「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這樣也不錯啦。」
　　廚師輕笑了聲，解下了自己腰間的錦囊，從裡面拿出一張斑駁的紙。看得出來那張紙已經相當有年代，甚至有些脆弱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攤開，泛黃的紙面上連墨跡都淡去不少，卻又還能辨識文字所寫的內容。那是番茄炒蛋的食譜。
　　「其實我想都沒想過，我會來當廚師，還一做就做這麼久。真懷念啊。」
　　葉清看著廚師一邊說，一邊開始回憶著往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現在的記憶中，有在他六歲時就離世的這個世界的父母，也有在異世還健健康康的父母。
　　兩個世界的記憶一下子同時浮上，讓葉清感到有些錯亂。一陣暈眩襲來，他不自覺抬起手扶到額上，表情也變得凝重。李言凜注意到葉清的異常，悄悄伸出手握住葉清的衣袖，幸好葉清很快就回復過來，廚師也沒有發現到剛才的情況。
　　「啊，抱歉突然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
　　廚師收起手裡的東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中斷這個話題，趕緊走回灶台邊。
　　「我想應該差不多可以開始炸了。」
　　「兩位先到外面等吧，等會兒這裡會都是油煙味的。」

　　－－－

　　在葉清和李言凜坐下後沒多久，廚師就端出一盤熱騰騰的鹽酥雞，放到兩人的面前。炸得金黃的外皮被灑上特製的胡椒鹽，上頭還放了不少同樣被炸得恰到好處的九層塔，熱氣騰騰的香味充斥著整個空間，讓葉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成品遠比他想像的看起來還要美味。
　　「請用。」
　　「那我就不客氣了。」葉清拿起一枝竹籤，叉起其中一塊雞肉，在嘴邊輕輕吹涼後小心地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及酥脆的外皮，搭配軟嫩多汁的雞肉，讓葉清有種回到異世的感覺。他忍不住將竹籤上剩下的雞肉也一起放入口中。
　　李言凜看見葉清非常開心的模樣，也和他做出同樣的動作，拿起竹籤叉起一塊鹽酥雞吃下。
　　令他驚訝的是，廚師將這食物重現的相當不錯。不論是味道、口感還是模樣，都與他記憶中的鹽酥雞相差無幾。
　　「太讚了，跟我記得的一樣。」葉清對著廚師比出了一個拇指，而後想起這個世界的人或許不明白這動作的意思，又收起了手補充一句，「我覺得非常完美。」
　　然而這畢竟是他想吃的東西，其他客人和廚師不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點心。想了一下後，葉清又拿了一枝竹籤，叉起一塊鹽酥雞遞給廚師。
　　「你有試吃過了嗎？雖然我喜歡這樣的味道，但我不確定和這裡的口味合不合。」
　　廚師接過葉清手裡的食物，閉上眼睛仔細品嚐一番。片刻，他放下竹籤，滿意地點頭稱讚。
　　「著實不錯，我想它的確會受歡迎。」廚師向兩人拱手致謝，「多謝兩位幫忙。」
　　「沒什麼啦，最一開始也不過是因為我想吃這個罷了。」葉清揮揮手，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我才要謝謝你。」
　　廚師笑著接受了葉清的道謝，接著便向他們道別，留下兩人繼續享用點心。
　　葉清又吃了幾塊雞肉，這次還配上九層塔，安靜地咀嚼著。李言凜掃了一眼他的茶杯，見到裡頭的茶水差不多空了，替他添了不少回去。
　　「感覺好像還在異世那時候哦。」他喝光手裡的茶，放下杯子後用單手撐著頭，兩眼飄向遠方開始神遊，「我都開始懷念我的電腦跟手機了。」
　　李言凜默默移動自己的位置，趁著葉清沒注意坐到他身邊。葉清完全沒有發現身邊多出一個人，就這樣繼續回憶，拿著的竹籤空著了好一陣子。
　　「師尊。」李言凜終於還是出聲打斷葉清的回憶，「您會想回去嗎？」
　　說是「回去」並不貼切。對葉清來說，這世界才是他的本源。但李言凜看見葉清回憶起異世的模樣，恍惚間又有種回到幾個月前，葉清的意識剛回來時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這樣問。
　　忽然被打斷，葉清猛然望向李言凜，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還把心裡想的話說了出口，不禁有些錯愕。
　　「我——有機會的話是還想再去看看啦……」他斟酌著詞彙，就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什麼，害得自家徒弟又誤會，「那裡跟這裡實在太不一樣了。」
　　「就跟有時候會想去旅行一樣，想過個幾天不一樣的生活而已。」他偷偷瞄向李言凜，藉機觀察對方的表情，殊不知這個動作實在太明顯，一下子就被對方發現他在偷看。
　　「您若是想再去看看，或許得等到您的境界提昇了才行。」
　　「境界提昇？」
　　「師祖說您之所以記憶混亂，都是因為觸發幻虛鏡時的境界不足導致。」
　　「哈？上一次我都化神了還不夠？」葉清一臉不敢置信地發出一問，而後又想起自家徒弟的情形，瞬間變得有些激動，「可是、不對啊！你境界比我低，為什麼你不會記憶混亂？」
　　這時，李言凜突然在兩人周遭佈了個小型的隔音結界，確保他們的談話不會被突然冒出的第三人聽見。
　　「弟子的體內有一滴真龍血，所以神魂比其他人強大。」
　　真龍血。
　　這世間已有千年之久沒有見到龍了，久到人們都認為龍早就滅絕，完全成為傳說中的存在了。
　　也難怪李言凜必須在說出來之前設下隔音結界。若是被人知道他身上有這樣的東西，後果連葉清都不敢想像。
　　「弟子在拜入您門下時，師祖有探查過弟子的來歷。」李言凜在葉清發問前，就先向他解釋他知道的一切，「弟子對父母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師祖認為這真龍血或許是弟子的父母給的。」
　　「目前弟子除了神魂變得比他人強大之外，沒有感覺到什麼差異。」
　　他一說完，就解除了兩人身邊的隔音結界。葉清擔心自己不小心說錯話，只敢靜靜的點頭示意自己有在聽。
　　葉清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原本還因為葉清對異世的態度有些在意的李言凜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他將桌上的點心推得更靠近葉清一些，接著又替葉清補滿了茶水，彎著嘴角盯著他不放。
　　「幹嘛？」
　　「您趕快享用，要冷掉了。」
　　「你想轉移話題也不是這樣轉啊……算了。」葉清微微嘟起嘴，隨後又立刻回復，重新開始享用眼前的點心。
　　兩人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閒聊幾句，倒也消磨了不少時間。等到他們收拾好，準備回房休息時，已經快到子時了。
　　葉清趁著就寢前的時間整理行囊，卻在整理儲物戒內的法寶時，不小心碰到了一面鏡子。普通的鏡子是不可能出現在他的法寶儲物戒裡的，而他也不會帶著鏡子，都是放在李言凜那。
　　葉清很快就想起那面鏡子是什麼東西。那是讓他又愛又恨的法寶——幻虛鏡。
　　在他失去意識前的瞬間，他後悔地想著，早知道就應該把這東西鎖在凌寒峰上的儲物櫃裡不該帶出來。

　　－－－

　　睜眼醒來，眼前是好久不見卻非常熟悉的天花板。遮光窗簾擋住了大半的陽光，剩下的透過窗簾和牆壁的縫隙鑽出，給昏暗的房內帶來些許光明。
　　葉清緩緩坐起身子，電風扇吹出來的風全數打在臉上。床邊小凳子上的手機正在發出聲響，他拿起手機關掉鬧鐘，上頭寫著時間是星期六早上十點。
　　「哈啊——」
　　他大嘆一口氣，隨意打開手機裡的通訊軟體，上百則通知被他放置懶得點開。常用群組今天倒是還沒有人說話，或許是都還在睡夢中。
　　不曉得李言凜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又觸發這東西，跟著過來找人了。
　　幸好今天是假日，暫時不需要煩惱上班的事情。
　　葉清翻身下床，先是去漱洗整理儀容，然後就如同記憶中的行動，坐到電腦前面，開了機準備浪費人生。
　　在他看完一輪社群網站和信箱後，他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震驚到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為什麼我還記得修真界的事情？」
　　根據上次和上上次的經驗，葉清不應該記得這個世界以外的事情。然而他卻記得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也還記得修真界的人事物。
　　他不確定這次能記得的原因是什麼，不過是個好現象。這樣或許就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去了。
　　只是他這樣來了三次，都不知道回去的方法是什麼。關於第一次怎麼回去的，他幾乎想不起來，恢復的記憶並沒有包含這部份。第二次是李言凜帶他回去的，他依然不清楚李言凜用了什麼方法。
　　難道這次還是只能依賴他人嗎？
　　就在這時，通訊軟體亮了起來，有人傳送了新訊息。葉清移動滑鼠，將游標放到亮起的通訊軟體上頭點開。被釘選在頂部的聯絡人中，那名為「凜」的聯絡人傳了一張貼圖給他。
　　葉清趕緊點進去看，對方傳了一個白色謎樣生物軟爛躺在地上的貼圖，意義不明但非常可愛。那是他送給對方的，因為實在是想不到對方適合什麼類型的貼圖，只好挑自己喜歡的送了。
　　他想了想，最後傳了張黃色小人推眼鏡的貼圖。
　　過了三五分鐘，對方都沒有回應。正當葉清打算要按下通話鍵時，對方率先撥了電話過來。
　　「喂？言凜，幹嘛不用打字的？」葉清劈頭就問。
　　想不到對方聽見他說的話之後，又陷入一陣沉默，久到葉清以為對方是在整他，但他又立刻想起來，他在這個世界並不會這樣稱呼對方。也許單純是嚇到對方了，才會害對方說不出話來。
　　「……師尊？」李言凜小心翼翼地開口。
　　「對，是我。很奇怪吧，我竟然記得。」
　　「不奇怪。弟子想了一下，或許是因為您身上有弟子的靈力造成的。」
　　「啊——這樣喔。」葉清隨意轉頭看了看窗戶，可惜窗簾沒有掀開，只能看見透進室內的陽光，不過應該是好天氣，「機會難得，要不要出門走走？」
　　「咦？」這次換李言凜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家那個懶惰鬼師父竟然會有想出門的一天，不禁倒抽一口氣。
　　「不然你要來我家嗎？」葉清說話的同時，故意壞笑了聲，調侃意味濃厚，「我媽今天好像去上班了哦。」
　　李言凜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再度開口，聲音聽起來非常嚴肅，卻也帶著些許緊張。
　　「弟子想跟您一起吃午餐。」
　　「那我叫外送吧，你想吃什麼？」
　　「跟您同一家就行了。」
　　「哦？那就隨我叫囉。嘿嘿，好久沒吃垃圾食物了。」
　　隱約猜到葉清打算要叫什麼，李言凜看了看地址，稍微計算過時間後，叫葉清大概一小時後再訂餐，免得餐送來了他人還沒到。
　　「你快到站再傳訊息給我。」葉清看了看時間，正好是十點四十分，一小時候才到也不會太晚，「對了，你說話方式——記得改啊。」
　　「……嗯。」李言凜頓住了幾秒，才給出回應，「我先掛電話了，等等就出門。」
　　耳機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響，葉清看著電腦螢幕上的通話視窗關閉，深呼吸一口氣後摘下耳機，站起身隨意伸展了手腳。
　　說起來也過了好幾個月了，在修真界時還沒有感覺，但一回到這裡來，一切依然是那麼熟悉，彷彿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
　　而這裡的時間卻是實實在在地同樣經過了好幾個月。葉清坐回電腦前，移動滑鼠點開螢幕右下角的時間，年份和日期顯示著時間的流逝。沒想到這法寶都厲害到能將人的意識帶到別的世界了，卻不能像時光機一樣選擇時間點。
　　要不是剛才有跟李言凜說到話，他可能會把修真界的事情當做一場很真實的夢。
　　總之在李言凜抵達之前還有一些空閒時間，得找點事情消磨掉才行。
　　於是葉清熟練地找出了PS4手把，並根據這個世界的記憶，打開了在這裡時一直在等，現在這時間點已經發售的遊戲。
　　「60FPS的高畫質獵人我來啦——！」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在葉清開啟第四場任務時，客廳的大門電鈴傳來聲響，他趕緊按了暫停，將手把隨意放到桌上後就快步離開房間去開門。
　　沒來由地，他突然非常想見到這世界的李言凜的模樣。
　　「師尊。」
　　李言凜緩緩走上樓，最後停在葉清住的這層樓的大門前。他上半身穿著短袖白襯衫，下半身是黑色牛仔褲和深藍色的帆布鞋，髮型和在修真界時一模一樣。明明一身休閒的打扮卻不減他的帥氣。
　　葉清看呆了幾秒才想起來得把人帶進屋內。李言凜在得到葉清允許後將隨身包包放到了對方的書桌椅上，人則是被對方拉到了電腦桌前。
　　「外送應該等等就來了，你先坐這裡。」葉清拉開電腦椅，拍了拍電腦椅的椅背，示意李言凜坐上去，「我去等外送。」
　　沒想到李言凜卻沒有坐下，還想要代替葉清去等外送送來。
　　「你現在是客人，我去就好——」
　　「……不能一起？」
　　「呃……」
　　在葉清還在遲疑的時候，他的手機跳出了通知，外送員已經到了樓下大門口外。李言凜二話不說就拉著葉清，兩個人一起下樓取餐。
　　幾分鐘後午餐到手，整袋食物才被放到桌上，葉清就忍不住從裡面拿出飲料大喝一口。
　　「啊——好爽。」
　　葉清又多喝了幾口才放下飲料，從袋子裡拿出其他的食物。他拿起自己的部份，李言凜也拿走自己的餐點。
　　兩人一邊吃著速食一邊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收拾好午餐的垃圾之後，兩人又一起坐到電腦前。為了容納兩張椅子，電腦前的空間變得擁擠了不少。
　　「哦，都忘了我遊戲玩到一半。」葉清瞥見螢幕，拿起桌上已經自動關機的手把，卻發現原來手把關機的原因竟然是放到沒電，「可惡，沒手把我不會玩。」
　　他索性關掉遊戲，將手把插上USB數據線，放在一旁充電。
　　「好吧，我們現在要做什麼？」他懶散地看著李言凜，整個人像一灘泥一樣癱在電腦椅上。
　　李言凜靜靜地看著葉清，而葉清也默默回望著李言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也不會感到尷尬。安靜但舒適的空氣持續好一陣子之後，李言凜突然輕笑了聲。葉清試圖透過李言凜的表情猜測他笑的原因，但葉清怎麼想就是想不到理由。
　　「凌雪。」這次李言凜並沒有以師尊稱呼葉清，而是用了葉清在這世界拿來當網路暱稱的表字，「我喜歡你。」
　　「你、你幹嘛突然？」葉清整個人僵住，用驚訝與困惑的神情看著李言凜，甚至連嘴巴都微微張開。
　　「我只是覺得在這裡也應該說一次。」
　　「……你上次好像沒這麼得心應手啊。」葉清挑眉，他可還記得他們確認彼此心意那天的情況，「不怕我把你逐出師門？」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李言凜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將手放到葉清的肩頭上，「而且在這裡我們是同輩。」
　　葉清的雙頰瞬間紅起來，他瞇起眼，但臉上也帶著笑，兩手放到李言凜頭上用力揉亂對方的頭髮。
　　「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一見面馬上就告白，你也是很勇敢嘛，阿凜。」
　　「可是你直接邀請我來你家。」
　　葉清聽見李言凜說的話，動作瞬間停下，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他本來只是想虧一下對方，想不到對方竟然反應比他更快，又讓他的腦袋當機了。
　　「呃，都這麼熟了，這還好吧！」
　　「在這個世界，我們到剛剛為止也只是常常一起玩，有時候會約出門吃飯的朋友而已。」
　　李言凜把葉清的雙手從自己頭上拿下來，又在葉清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手搭上葉清的肩，把人拉近自己。
　　「不過現在不是了，對不對？」
　　李言凜的一番話使得葉清沉默了下來。他一言不發地將自己的額頭靠到對方的額頭上，整個臉上都寫滿嚴肅，就這樣死死盯著李言凜不放。
　　「……師尊？」葉清的舉動嚇到了李言凜，他有些不安地開口，甚至用了原本的稱呼。
　　儘管如此，葉清依舊不發一語。就在李言凜已經鬆開手，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跪道歉時，葉清就憋不住了，噗哧一聲笑出來。
　　「還知道我是你師父啊，逆徒。」他笑著在李言凜頭頂放上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對方那被他揉亂的髮絲，「不嚇你了。機會難得，我們一起玩遊戲如何？」
　　李言凜確定葉清真的沒有生氣後，偷偷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微微點頭，只見葉清收回手後，熟練地從身旁的櫃子裡撈出一台NS，開機之後卸下了兩旁的手把，並將其中一個放到他手裡。
　　「來玩些合作遊戲吧！」
　　「嗯。」

　　手忙腳亂的廚房裡，兩個廚師正在努力分工合作著，訂單以穩定的速度被完成，看起來還算順利。
　　……如果忽略爐子上燒焦的肉和滿地的食材的話。
　　葉清自認不擅長這種類型的遊戲，偏偏又想和李言凜玩一次看看，結果就是他的角色經常出現在原地打轉的動作。
　　李言凜動作俐落，幾乎一個人就扛下兩個人的工作量，葉清只能盡量不要當絆腳石，盡自己全力去配合李言凜的行動。倒數時間結束，因為李言凜的操作實在優異，兩人低分飛過驚險過關。
　　只是玩了好幾場，葉清還是反應不太過來，下一場要開始前，他不好意思地拒絕了繼續遊戲的選項。
　　「那我們就先不玩了。」李言凜乾脆地接受葉清的提議，並將手把還給對方。
　　葉清收好遊戲主機，轉頭看向李言凜，下一刻就像沒了骨頭似的將頭靠到對方的肩上，閉上雙眼輕嘆了聲。
　　李言凜小心攬住葉清的身子，讓他不會向奇怪的方向倒去。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知無不答。」李言凜輕聲回答，如同葉清剛從異世回歸，記憶混亂那時一樣。
　　葉清稍稍沉默了幾許，像是在尋找著適合的語句表達意思。而後他終於開口，聲音卻細如蚊蠅。
　　「你說——你的身上有真龍血對吧？而且似乎是在我收你為徒前就有了。」
　　「是。」
　　「這是不是表示，你的父母或許也是哪裡的高人……？不然怎麼有辦法弄來那種珍貴的東西。」
　　「但他們都在我有記憶前就消失了，我連他們的長相和姓名都沒有印象。」李言凜緩緩說著，語氣聽起來也相當平淡，彷彿正在談論的只是不相干的人，「除了師祖告訴我的事情，我對他們也是一無所知。」
　　聽了李言凜說的話，葉清頓時失了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用力抿唇，放在腿上的手隨後小力握起拳。
　　李言凜察覺葉清的肢體動作，於是動作輕柔地拍了拍葉清的肩頭，試圖讓葉清能夠不要那麼緊繃。
　　「人各有天命，說不定他們還在修真界的某個角落。」
　　葉清經過李言凜的安撫，情緒稍微有些平復了。只不過，對方的父母都願意將這種天材地寶給自己的孩子了，卻這麼多年沒有再現身，最大的可能還是只有早已身死道消這樣的結果。
　　「至少我在這裡見到他們了。」李言凜笑著和葉清頭靠著頭，空著的手伸向對方放在雙腿上的手輕輕覆上。
　　葉清放鬆握住的拳，手掌一翻就扣上李言凜的手，兩人就這樣很自然地十指交扣。
　　「總有一天，為師一定會找出你父母的下落。」他說得極輕，許下的承諾卻重如千金。
　　「師尊……」
　　「抱歉，又提起這些不怎麼會讓人開心的事情。」
　　「不，弟子非常開心。」李言凜收緊與葉清相扣的手，也悄悄地施了點力，讓葉清更靠近自己一點，「謝謝您。」
　　他感覺到在道完謝之後，葉清靠著他的頭微微地點了幾下。
　　兩人有一小會兒都沒有說話，半晌，葉清突然放開李言凜的手，同時坐直了身子，臉上表情變得沈重。李言凜見葉清神情有異，也不再像方才那般輕鬆，整個人都變得嚴肅。
　　「我想到一件事情。」葉清緩慢地說著，「你身上的真龍血已經與你融合了，對吧？」
　　「是。」
　　「那——若是那些被控制的妖獸得到你的血，是不是不太妙？」他有些擔憂地說著，情緒也漸漸被焦慮侵蝕。
　　「您的意思是？」李言凜順著葉清的話問下去，好讓葉清能繼續說出自己的推測。
　　「龍雖然是神獸，本質上還是出自妖獸一脈。我擔心你身上的真龍血會受到妖獸覬覦，讓你更容易成為那些被控制的妖獸的目標。」
　　「我也不能確定那些妖獸得到你的血之後，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李言凜聽完葉清的猜測，垂眸沉默。約莫幾秒後抬起頭，堅定地看著葉清。
　　「弟子不會輕易被利用的。」
　　葉清還有些緊張，儘管他擔心的事情在此時此刻並不會發生。李言凜靜靜盯著葉清不放，直到葉清開始對此感到困惑，李言凜才別開頭不再盯著葉清。然而只過了一下子又再轉頭回來，並且抬起手輕捏了葉清白嫩的臉頰。
　　「幹嘛捏我！」葉清拍掉李言凜不安份的手，困惑之中帶著點惱怒，「我是認真的耶？」
　　「您還不必太過擔心，至少以弟子目前的實力還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葉清揉揉剛才被捏的臉，微微嘟起嘴，幾秒後表情恢復正常。
　　「好啦，反正你小心點。」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著。
　　「嗯，先不說這個了，您不好奇怎麼回去嗎？」
　　「這個嘛，因為我還沒想起來第一次是怎麼回去的，所以是有點好奇。但——」葉清拉長了語尾，雙手合十擺到胸前，「我還想再待一下，讓我放個三天假，拜託！」
　　「您明明也沒什麼在修煉。」李言凜想起葉清在修真界時的生活，忍不住吐槽他。
　　「哪有，我每天早上都跟你一起練劍耶？」葉清有些心虛地回應，視線飄向一旁的角落，「反正也還有五天左右才要回青陽派嘛。」
　　李言凜瞇起眼，上半身微微向前傾，無聲給葉清施加著壓力。然而才過了幾秒他就妥協了，打直腰桿坐好並平靜地答應了葉清的請求。
　　葉清一聽可以多留幾天，馬上就想拐人留宿，接著才想到對方來時並沒有帶換洗衣物，而且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人邀請未成年的留宿，怎麼想都不太妥當。
　　「不行不行，你還沒滿十八呢。」他自言自語完後用力搖搖頭，又看向坐著就比他高一些的李言凜，認真地思考該怎麼辦。
　　「不然換我去你家玩？」
　　但是這話說出口，葉清又後悔了。雖然對方是和家人一起住，不過這樣反過來好像也沒有比較好？
　　「……算了，我們還是這樣就好。」他站起身背對李言凜，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打算逃避，「我去倒個水。」
　　還沒走到門口，葉清就被李言凜拉住手無法離開。他沒有回頭，只有試圖抽開手，然而對方握得死緊，他一點都掙脫不開。正當他想回頭時，又被李言凜從背後摟進懷裡。
　　「我可以跟我父母說一聲，只是來玩而已沒什麼吧？」
　　「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嗎……」
　　「大不了就說是同學。」
　　「你竟然想騙你爸媽！」葉清向後轉頭，同時不停捏著李言凜環在他身上的手臂，用力地吐槽，「而且哪那麼好騙，我看起來有那麼像小孩？」
　　李言凜輕聲一笑，葉清感覺到腰腹上的手臂收緊了些，扁扁嘴轉回頭，乾脆不說話了。
　　「我有說過你的事，他們都知道，還說有機會歡迎你來玩。」
　　葉清停下蹂躪李言凜手臂的動作，停滯幾秒後低下了頭，說話音量也比剛才小很多。
　　「欸、喔……這樣啊。」
　　「所以——到回去之前，要來我家過夜嗎？」
　　「你先問你爸媽可不可以啦！這麼突然說不定他們不會答應的。」
　　李言凜放開手，走回桌邊拿了手機，很快就找到聯絡人並按下通話。葉清呆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因為緊張停止呼吸。通話時間不長，就算只透過李言凜說的話，也可以明顯知道對方父母的意思。
　　當然是答應了。
　　等李言凜掛上電話，葉清便要去準備換洗衣物，結果又被對方阻止。
　　「你不讓我拿是要我穿你的？」他沒好氣地說著，沒想到李言凜真的點了頭，這反而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這樣不就是那什麼男友衣？哈？
　　「星期一我還要上班，穿你的衣服去什麼的……」
　　葉清再度越講越小聲，視線也從李言凜身上移開。他的臉頰已經變得像蘋果那樣，耳根也逐漸被紅色佔領，李言凜看著看著，忍不住就上手捏了一把。
　　「這幾年不是流行Oversize嗎？」
　　「哼，我就是會覺得怪怪的咩。」葉清抬起手，把李言凜正在蹂躪自己耳朵的手抓下來握著，「……至少讓我做個心理準備嘛。」
　　「還有，貼身衣物我要自己帶。」
　　他說完話就放開手，而對方也同時解除對他的禁錮。終於得到自由，葉清趕緊走到衣櫃前，拉開其中一格，挑了幾件素色的出來放到床上。而後又想起什麼，打開另一格抓了兩條毛巾。
　　他隨意將那些都放進一個不大的後背包，又走出房間拿了旅行用牙刷組，一併放進去。
　　李言凜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他做著準備。
　　等到這些都弄好以後，葉清坐到床上，雙臂交叉還翹起腿，一副高傲上司等待下屬辯解的模樣。
　　「好了。現在你想好要怎麼跟你爸媽解釋，為什麼我只帶內褲就去你家住了嗎？」
　　「就說衣服洗好還沒乾。」
　　葉清微微瞪大眼，隨後困惑地開口，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樣他們會信？」
　　「嗯，大概吧。」李言凜的語氣非常肯定，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可靠。
　　葉清揉揉太陽穴，無奈閉上眼，幾秒後又再睜開，同時大大嘆了一口氣。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算是朋友偶爾也會有穿對方衣服的機會嘛。
　　葉清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設，最後暫時壓下了所有糾結的想法，總之先讓自己像平常那樣，能用傻笑來面對一切尷尬。他跳下床走回電腦前按下關機，又拿起手機，傳訊息報備要出門一事，快速看了一圈房間確定沒什麼東西忘記後，拿好錢包，背起準備好的行李，拉起李言凜的手。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半了，我們快點走吧。」
　　李言凜輕輕握回去，另一隻手撈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背上，跟著葉清兩人一起出發。

　　－－－

　　兩人抵達李言凜的家，此時李言凜的父母都還沒回來。葉清跟著李言凜在玄關脫了鞋，穿上拖鞋後一起走去李言凜的房間。
　　他將背包放到李言凜的側背包旁邊，看向整理得整整齊齊的床鋪，再轉頭看向替他拉好椅子的李言凜，停滯幾秒後在心裡搖搖頭，乖乖坐到椅子上。
　　「對我的床很有興趣嗎？」李言凜發現了剛才葉清的行為舉止，忍不住帶著捉弄的想法對他開口，連聲音都帶著笑意，「很想躺的話可以直接躺。」
　　被說中心思，葉清的臉唰地一下子就變得紅潤。他僵硬地別開頭，結結巴巴辯解。
　　「才、才沒有！我只是很好奇……整理得很整齊的床長什麼樣子。」
　　「這樣啊。」李言凜微笑著靠在牆邊，完全就是不相信葉清的樣子。
　　葉清被李言凜看得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搓搓手臂，縮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微微嘟起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真正的想法。
　　「還沒洗澡不可以碰床。」
　　李言凜隨意坐到床緣，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盯著葉清因為低頭而對著他的頭頂。
　　「其實我不是那麼介意。」
　　「唔……」葉清抬起頭，就看到對方已經坐在床上，還一副等著自己過去的模樣，不禁感到些許羞恥，「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然等你洗好澡讓你滾個夠。」
　　「……我比較想捲棉被。」
　　「跟我睡怎麼捲棉被？」
　　「哈？你要睡地板？」葉清看向李言凜，延遲幾秒才發現對方說的話的意思，驚訝地繼續問，「不對，我跟你睡一起？不、不好吧！」
　　「好朋友擠一張床不算什麼的。」
　　他呆愣地看著李言凜，腦袋各種思緒開始打架。他一邊思考該不該就這麼答應對方了，一邊又因為對方說的「好朋友」被帶跑思考方向。
　　李言凜就這樣靜靜不說話，等待葉清的回應。良久，葉清像是放下所有糾結，也有點像是自暴自棄，乾脆地答應了下來。
　　「好啦！不過就是睡一起嘛！」
　　得到同意之後，雖然表情沒有激烈的變化，但葉清已經摸透了李言凜，他知道李言凜如果有尾巴，那一定搖得非常誇張。面對李言凜的坦然，葉清到剛才為止總有種自己過度在意的感覺。不過換個角度想，他們兩個現在在他人眼裡的關係，的確就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這次還是到對方家裡玩，睡同一張床什麼的好像也不是大事。想到這裡，葉清到剛才為止的自我糾結都消失了。
　　現在享受這段時光比較重要！
　　只是——遊戲在來之前已經玩過，現在時間也來到傍晚，兩人能做的事情也不是很多。葉清想來想去，也只想到聊天或什麼都不做。
　　就在他開始兩眼發直的時候，李言凜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師尊。」
　　「嗯？」他回過神，發現李言凜已經拿了坐墊坐到他腳邊，連稱呼都變了。
　　「您有曾經懷疑過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嗎？」
　　「哇，你這個問法很像主角被困在什麼幻境裡，去救他的夥伴會說的話。」
　　聽了葉清的吐槽，李言凜輕笑出聲，拿出手機並打開兩人的聊天訊息，一直往上滑到上次兩人跑來這世界時的時間點後，將手機遞給葉清。
　　葉清接過手機，上頭的對話他也有印象。內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幾乎都是在閒話家常，想到什麼聊什麼。
　　「這不就我們的聊天記錄而已嗎？」他往上滑又往下滑，同樣的對話看來看去，還是沒參透李言凜這時候拿出對話記錄的理由，「你說的話我甚至還有印象耶。」
　　李言凜伸出手，葉清也很自然地將手機交還給對方。李言凜拿回手機後關上螢幕放到一旁，順便換了更輕鬆的坐姿，開始向葉清解釋為什麼要這麼做。
　　「正好這個世界的您對修仙世界很有興趣，弟子就很常跟您聊這些，看您會不會突然想起來修真界的事情。」
　　「但我最後好像沒有成功想起來……」葉清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他還記得那次醒來竟然還以為自己是穿越的，不禁懷疑李言凜說的話。
　　「至少比弟子預計的還要早回歸。」李言凜頭微微抬高，像是在看天花板上的東西那樣，隨後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師祖說幻虛鏡有個機制，就是修為不足的修士使用的話，過一段時間就會將使用者的意識從這裡帶回修真界。」
　　「您第一次花了將近一年才醒來，後來弟子來找您的那次，只用了半年左右。」
　　「你是說——你陪我聊那些還是有起到作用的嗎？」
　　李言凜緩緩睜開眼，將視線移回正前方，過了幾秒後回頭看向身後的葉清，微微一笑。
　　「或許。現在弟子也覺得當時有來找您是對的。」
　　葉清稍稍低下頭，就看見李言凜正微笑盯著他看，頓時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想要再別開視線。
　　「好了好了，話題都歪了！所以這個世界不是幻境，對吧？」他在自己快要找個洞鑽進去之前趕緊轉移話題。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先以為李言凜會這樣問他，是已經有了確切的答案或證據。然而李言凜卻在這時搖頭，這讓葉清有些錯愕。不過李言凜也沒有將話說死，還說出了不少自己的推測。
　　「弟子也懷疑過這裡是否只是幻境。若這裡是幻境，要做到幾乎沒有破綻，就需要大量靈力維持幻境運轉。您的修為並不到幻虛鏡的要求，但弟子就算沒有忘記修真界的事情，也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綻。」
　　「因此弟子推斷，這裡的確是另一個世界，並不是法寶創造的幻境。就是不清楚當時製作幻虛鏡的前輩是如何做到連結虛空的了。」
　　葉清聽著聽著，眼睛都不自覺睜的又大又圓。沒想到李言凜在那次來找他時費了這麼多心思，最後還幾乎靠著自己得出一個可能是最接近答案的結論。
　　「您之前在修真界時，是不是有好幾次都想問這個問題，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欸？嗯……好像有。」葉清心虛地回答。
　　其實他也不太記得自己有沒有想過，畢竟他平時就喜歡想東想西和思考人生。但既然李言凜說有，那應該真的有過，他相信李言凜的記憶力。
　　這時他又突然想到，如果李言凜的推論是對的，那麼現在這情況就與他感興趣的那些科幻題材非常相似，令他莫名興奮了起來。他接著李言凜的論點，繼續往下推測。
　　「照你說的，這裡不是幻境，而且這個世界原本就有我們存在，那是不是可以說這裡和修真界是平行世界？」
　　李言凜看著葉清越說越亮的一雙眼，默默地點頭表示認同。
　　「這樣的話，我跟你好像小焰跟小圓哦。當時你什麼都記得，我只記得這世界的事情。」葉清被戳到興起，連動畫都拿出來聊，只是才聊個幾句馬上又偏題了，「不曉得有沒有QB，我也想當個魔法少女看看。」
　　「師尊，您是化神修士。」
　　李言凜忍不住開口吐槽。先不論葉清的實際年齡，從性別開始就不對了。況且成為魔法少女的條件和代價什麼的，或許還比當個修者風險更高。
　　「我知道……這就跟小學男生也想當光之美少女一樣嘛，就是個夢想想體驗而已。」
　　「您真的想的話，到時候回去弟子可以請佑霄師叔替您特製一件法袍，就像變身後的服裝。」
　　「唔，有辦法像變身那樣，要施個法訣什麼的才會換上嗎？」葉清好奇地發問著，其實他最想體驗的應該是變身的感覺。
　　「佑霄師叔或許有辦法做到的。」
　　「好耶。」他單手握拳，看起來非常開心。
　　兩人就這樣隨意聊天，從修真界聊到這個世界，再從這個世界聊回修真界。李言凜的父母就在他們聊到一半時回到了家。
　　雖然是臨時起意，但李言凜有提前報告過，也得到了允許，因此他的父母對於一回家就看見兩人玩在一起這件事並不意外。
　　李言凜對著自己父母簡單介紹了一下葉清，而葉清對於面對自家以外的長輩還是會有些不自在，於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頭，小聲說了句「伯父伯母好」。
　　李言凜的父母也向葉清噓寒問暖幾句，接著李父表示要準備晚餐，就往廚房走去，而李母也怕葉清會覺得尷尬，先回了房間。
　　「你爸媽怎麼好像知道我會怕生……？」
　　「因為我跟他們說過。」
　　「哈？不會吧？這很丟臉耶……」葉清幾乎要僵在原地。他又再次瞪大眼，連聲音都有些許顫抖。
　　「我父母不覺得這丟臉，我也不覺得。」李言凜輕輕拉起葉清的手，試著安撫葉清。
　　葉清低著頭，靜靜站著不動，過了好一陣子才弱弱地回了個「嗯」。
　　「等等我父親應該就煮好晚餐了，在這之前要回我房間嗎？」
　　李言凜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很快就得到葉清的點頭回應。兩人一起回了房間等待晚餐時刻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