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x吾命騎士xDC│多CP] 億萬個撞擊的星辰 [PG13] 0312更新番外：血濃於水

Ch.13.2


要問烏鷺為什麼他們會展開這段奇怪的近乎可以被定義為友誼的關係，他也只能很無奈地說：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畢竟第一次見面他們對雙方的印象都不怎麼得好，或許因為蝙蝠還小的關係，他偶爾想起的時候會詢問上那麼一兩句孩子的近況，但也就這樣，沒有更多了。

烏鷺自認是個感情還算淡薄的人，他活上這些歲月，跟誰都沒有過太深的羈絆，他喜歡打鬥，喜歡精進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強，但是對於社交，他可以作歡快的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但同時間將自己抽離人群。

真要說他們怎麼交集上的，大概是不久前的一個晚上。烏鷺並不是個守規矩的人──在守世界，守規矩幾乎代表找死，而烏鷺恰好又是求生能力特別強的佼佼者──所以在得知同事受傷之後，他三不五時的會在宵禁時間來探望探望他們，順便說些不會有人會回答的埋怨。他挺喜歡這樣的，抒發壓力的同時卻又沒有人會知道，但又可以假裝有人在傾聽。

在前幾次他帶著一束花來探訪的時候，蝙蝠就坐在兩張床中間的椅子上，縮著身體，抱著一本書在讀。房間有些暗，但這不代表會影響烏鷺的視力，他的夜視力可好了呢，所以也不會錯過蝙蝠顫抖的手跟微紅的眼眶。

要是平常呢，他肯定是無視的，他最討厭摻或別人的渾水了。但那天也不曉得吃錯什麼藥，拉過張椅子就在蝙蝠旁邊坐下，順道安慰性質得揉了揉蝙蝠的腦袋瓜。
然後他們的奇怪關係就開始了，下一次他到病房的時候，就看見蝙蝠準備的兩只茶杯，裡面的茶用法術保溫過的，暖呼呼的。

為了報答，順便還清人情，再下一次的時候，烏鷺就帶了兩塊蛋糕和兩個果凍來分享，他們也順便得又喝上一杯茶。再後來，這居然也變成了習慣，他們斷斷續續的持續著這古怪的習慣，偶爾會隨便聊上什麼。

聖誕節也不過剩下兩個多禮拜就要到了，不過看上去奴勒麗和安因並沒有要清醒的打算。他曾經聽到醫療班幾個年輕人在討論，據說他們清醒的機率並不大。但他還是會在有空的時候來這裡待著，有時候帶著適量有時後過量的點心。

病房內總是會有新鮮的花還有慰問品，如果太多的話，有時候他會和蝙蝠坐在地板上慢慢的分類。他不懂為什麼是蝙蝠在做這些，可蝙蝠就這樣默默得擔下來，他問好像也不太對。

再說，安因和奴勒麗都把蝙蝠當做自己的孩子在養了，雖然從他們的舉止──特別是奴勒麗──看不太出來，但好歹也是多年的同事，烏鷺是不會錯看當他們教職員行政人員閒暇之餘嗑瓜子的時候，一提到蝙蝠的時候他們眼裡一閃而過的無奈以及疼愛，那的確是個家長會有的表情，特別是小孩子很混蛋的讓人頭疼的時候。

他有些好奇蝙蝠是不是也知道這點，不過烏鷺是不會開口問的。他們沒有熟稔到那種可以毫無顧忌問東問西的程度，別說蝙蝠會不會回答，就連烏鷺自己都不認為會問出口，那太隱私了，而且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吃完布丁，蝙蝠又窩回他的解剖學中。烏鷺是不知道那樣的書有什麼好看的，他自己是相當討厭精細的活兒，看到敵人就切就砍，反正敵人死了就是了，他不是研究人員，對研究屍體的內臟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那是九瀾專屬的變態癖好。

他坐在椅子上，百般無聊得盯著腳尖，鞋子沾到些塵土了，他彎下腰將它們撢去，於是他的鞋子又乾淨了。

他有些無聊，他想要講些話，不過蝙蝠在這邊，那麼他就不會開口。將自己內心偏隱私的事情說出來給清醒的人聽不是他的風格，這是他給自己設下的一個底線，他不會將自己內心脆弱的一部分裸露出來。

這樣的習慣，讓他還是愣頭青的時候被譏諷是信任障礙，雖然最後那個嘴巴壞的傢伙被他抱打一頓，但不得不承認，這分析得很有道理。

烏鷺也不知道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或許是自從他擁有袍籍之後，又或者是更早之前，他活得太久，記得不大清楚，但反正這持續了很久的時間，久到他也懶得去數自己到底活過多少的歲月。反正只要知道比賽塔年輕就行了，這學院應該除去董事之外，還沒有人活得比那位外表和藹可親的白精靈久的。

他又看了床上的天使眼。安因的頭髮又長長些，也更憔悴些，不過也是，畢竟已經很久都沒有進食了嘛，即便醫療班的點滴號稱可以補足、甚至擁有更豐富的營養，但還是無法抵擋長期昏迷所造成的影響。烏鷺猜奴勒麗也是如此，但他沒有走過去看，他有些懶，剛剛下肚的布丁讓他的胃囊有些不舒服。

但烏鷺注意到了，他們的肌肉仍然健康，指甲也保持在渾圓、只露出一點點白色月牙的範圍，身上也算乾淨。醫療班每天都很忙的，除去最基本的需求，基本上也不會細微照顧到幫忙剪指甲按摩什麼的，大多都是靠術法維持一切，但這樣精細的工作，看上去並不像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法術可以做到的，而最近烏鷺也沒聽說過有人創造出這麼方便的陣法出來，如果有的話，估計會因為造福了很多忙碌的袍籍爆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

像是感受到懷疑的視線，蝙蝠從書本裡抬起頭，輕輕皺著眉頭，看上去有些狐疑。烏鷺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後，蝙蝠又埋回書本裡。

托著腮幫子，烏鷺開始用手指敲打著節拍，敲在自己的下巴上，臉頰上，用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旋律在敲打，這是個消磨時間的好方法，他會在腦袋裡編著節奏，套上隨便一場的打鬥，順便複習複習。

他又待會兒，覺得更加無聊，而胃部也有些發脹。烏鷺有些後悔吃掉布丁，如果不吃的話，他肯定會舒服些。他拿過早就泡好被放在角落的茶水，灌上一大口，帶著一絲類似薄荷的清涼的茶下肚後，果然感覺好些。

往常不過一陣子，烏鷺就會回去了，最晚也只待到十二點，而蝙蝠通常也會在十二點的前後收拾好東西回去睡覺。不過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在十二點之後留下來。
學校在少了兩個行政人員之後秩序幾乎都亂了套，但在其他行政人員頂替，並且由賽塔還有包括烏鷺在內的幾個高階袍籍的老師出面協助後，學校勉強順利運作。或許也是因為這樣，蝙蝠今天才會留下來，賽塔可能忙得又沒時間回黑館顧他了，而剩下的黑袍也大多都在任務中，如果蝙蝠回去，黑館大概也只有他一個。

這樣想，蝙蝠倒也怪可憐的，一個丁點大兒破事就一堆。

蝙蝠看完了解剖學，又往藥草學邁進。烏鷺注意到蝙蝠的看書速度很快，照他這樣不眠不休的一直看下去，搞一個史上最年輕黑袍應該不是難事。

蝙蝠有書看，打磨時間倒是容易，但烏鷺除了食物鮮花之外就什麼也沒帶過來，蝙蝠的那書堆裡也沒有個可以讓他提起興致的。

眼尖的烏鷺注意到了安因手指的稍微抽動，這是之前都沒有過的狀況，他蹙了蹙眉頭，抬頭看下蝙蝠。蝙蝠好像沒有注意到，仍然沉浸在書卷裡頭，一頁一頁快速得翻著。

烏鷺決定不打擾蝙蝠，自己繼續觀察。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剛剛那樣的一抽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但是醫療班的傢伙也說過，安因和奴勒麗清醒過來的機率不高，而擅自給別人希望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即便烏鷺本身的個性不怎麼好，他也不會做出這麼缺德的事來。

他專注得盯著安因的手指，但不一會兒，他又感覺到了一陣窸窣的布料磨擦聲，並不是安因這床發出來的，他瞥向奴勒麗的病床，那手，的確稍稍的挪動了。蝙蝠看上去也注意到些什麼，他抬起頭，環顧四周。

烏鷺決定轉移蝙蝠的注意力。「小鬼，怎麼了？」他半瞇起眼睛，挑釁地笑笑。

蝙蝠有些懷疑的抿抿嘴，惱怒得看著烏鷺，試圖找出些什麼，可察覺不出什麼異樣之後就又不服氣得回過頭看書去了。

烏鷺心底覺得有些好笑，平時看蝙蝠挺精的，現在倒又是鈍的讓人想要搥搥他的腦殼。不過這也好，算是給蝙蝠一個驚喜吧，畢竟他也苦了挺久的。

好笑歸好笑，烏鷺腦袋裡轉的是什麼時候給醫療班那些胡謅的傢伙一個蓋布袋，雖然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畢竟這也說不准──但烏鷺決定還是給他們蓋布袋，沒為什麼，就是他爽。

見安因的手又動了動，烏鷺挑起眉，再往上看些，他就看見那雙有些迷濛疲憊的藍眼睛。烏鷺挑眉，在看懂安因的意思之後勾勾嘴角，再越過視線，他不意外的看見了另一雙疲勞的酒紅色眼精，閃爍著惡作劇的精光，還有疼愛與疼惜，他剛剛才在安因的眼裡看過。

烏鷺不知道這惡魔與天使的黑袍視有什麼樣的默契才能在幾乎同時間清醒過來，不過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個好消息，也算是奇蹟。如果那些傷是在其他人身上發生的，烏鷺不認為他們會醒過來，甚至在急救前就有可能會回天乏術。他想，大概是因為他們有了很重要的牽掛的關係，雖然烏鷺認為他們不會親口承認。

烏鷺心裡有點小小的羨慕，就那麼一點點，很容易抹消的。

他清了清喉嚨，引起蝙蝠的注意同時轉移了自己的思緒。「小鬼，抬頭。」

蝙蝠半瞇起眼，緊接著他，烏鷺見蝙蝠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下秒眼眶變得粉粉的，他又回過頭，偷偷摸摸撐起身體的奴勒麗在同時間得意得將蝙蝠抱進懷裡，烏鷺看見一顆淚水滑落，但他決定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他悄悄得起身離開，沒有跟任何一個人道別。因為現下，打擾到房間裡的人都是該死的。

Ch13.3


聖誕節之前，安因和奴勒麗就出院了。不過他們出院的那天，烏鷺並沒有去他們的慶祝會。一來他還有公文和作業要改，二來……他不知道，他就是沒想要參加的打算。

學院配合聖誕節的到來開始飄起雪來，每個角落也有了一個個外表可愛性格卻頑劣的雪人，它們並不強，但也足夠學生玩玩了。

安因和奴勒麗回歸崗位，他們肩頭上的壓力便小了許多，據說蝙蝠那傢伙也像一個平常的小孩子一樣乖乖上學了，比較不平凡的是他懂得實在太多了，聽說到小學高年級的班都不成問題。

一切都回歸到正常的軌道。

他打了個哈欠。聖誕節的活動結束之後，學校會放個短短的假期直到隔年的到來。他可以趁這個時候再去其它地方玩玩，獄界挺不錯的，應該會有很多強悍的對手可以練練招，不過最近十年駐紮的一隻強悍到爆表的天使大概把好玩的東西都掃光了，或許他可以將目的改成尋找強悍的天使，因為那隻天使雖強，不過近乎沒有人找到過他。烏鷺不喜歡躲貓貓，不過玩個躲貓貓可以找到一個對手，倒也是不錯。

整了整桌上的文件，將已經完成的一疊疊傳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後，烏鷺苦下臉看著剩下還有個指節高的紙堆，不過在檢查過後他就安心下來。並不是需要他批改的，他只需要過目並拿給行政人員簽名在交給上面就行了，簡單。

轉動下筋骨，烏鷺卯起最後點勁兒將剩下的文書解決掉。雖然等到他看完最後一頁的時候還不到下班時間，不過他決定給辛勤的自己放一下假，反正他之後也沒有課，在學校待著也沒事幹。

這個時間點安因應該會在辦公室。因為之前的事情，公會暫時也沒有放工作給他，他應該是能夠在水晶塔找到人的，之後他就可以下班了。想到這，他不禁心情愉悅了起來。

雖然傳送陣會比較快，但心情很好的烏鷺決定步行過去，說不定他路上還會遇見挑畔的學生，那麼今天就真的很完美了。想到這，那一長段的路看上去都可愛了許多。

原本百花盛放的花圃此刻白雪靄靄，裡面的花兒草皮被取代成一棵棵高大的松樹，除去落在上頭的積雪之外還有一顆顆碩大的松果，他們正努力的吐出聖誕樹需要的裝飾品，動作慢得還被松樹自己吞回肚子裡；木質的柵欄也變成剔透的水晶材質，上面還掛著小巧的裝飾品，他們正開心得唱著各個版本的聖誕歡樂頌，時不時張開嘴巴將無辜的蟲子吞進肚子裡；磚頭步道也變成了滑膩的透明質地，低頭一看還可以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一切看上去都很有節日氛圍，就只差禮物跟聖誕老公公了。烏鷺猜測這大概就是今年學院董事弄的聖誕節主題了──爆走的聖誕禮物，大Boss是邪惡的聖誕老公公。

但這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今年聖誕節除了幾個常駐人員之外，學院並沒有要求老師需要留下來玩遊戲，大概是因為今年並不需要老師做學生的敵手的關係，讓他挺無聊的，畢竟他還挺期待的，可他也沒有無恥到和學生搶禮物，雖然這讓整個節日，對學生來說，看上去更加和藹可親些。

他來到水晶塔，跟夏卡斯打過招呼後來到安因的辦公室。安因的確在，但他沒料到的是，蝙蝠也在，正捧著厚厚的一本書，附近散落著幾張莎草紙還有符紙，空氣中隱隱帶著多種屬性的流動。他挑眉，快速掠過蝙蝠眼。「安因，能幫我簽下名嗎？」他晃晃手上的一疊公文。

安因微微笑，接過了他手上的一大疊紙。「那你稍等我一下，這可能需要些時間。」

「沒問題沒問題，反正我也只差這個就可以下班了。」烏鷺笑瞇瞇德答到，一屁股坐到離蝙蝠不遠的沙發上，蝙蝠抬起頭，蹙了蹙眉，但接著又將注意力放回他手頭的書本上面。

大概是醫療班的談心時間結束了。烏鷺不打算談起它，顯然蝙蝠也沒有。他也就只是搶過蝙蝠堆在旁邊的其中一本書。反正蝙蝠一時半刻也看不完他手上的那本。

那些書對烏鷺來說太過簡單了，就算是拿來打發時間他都覺得無聊。所以沒過幾分鐘之後，烏鷺便把書放回原來的位置。「安因，你不介意你的沙發借我睡一會兒吧？」他問，但雙腳已經放到沙發上了。

「我並不介意。」安因回答，烏鷺丟給他的文件他已經消掉大半。「你睡下吧，好了的話我會叫你的。」

「謝啦！」

雖說烏鷺的確有些累，不過要到倒頭就睡還是有些難度。他聽著筆觸唰唰聲、翻書的沙沙聲，一時間突然覺得太過溫馨，溫馨的有些鼻酸，睡意也就消了大半。

但他還是選擇閉目養神，好好休息一會兒也是不錯的，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蝙蝠。」他聽見安因壓低嗓子的對著蝙蝠說道。「你要不先去奴勒麗那裡？她應該已經下班回黑館了。」

「沒關係。」蝙蝠回答。書又被翻過頁。「還很早。」

「你已經錯過點心時間了。今天堅石跟我說了，你又躲起來看書……」

「因為點心時間之後是午睡時間──」

「你不應該錯過午睡的……」

後來又是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但是他們將聲音壓得太低了，模糊掉他們口中的話語，連烏鷺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只知道睜開眼睛之後，蝙蝠已經離開了，而安因正巧批改完最後一分卷宗。「抱歉，剛剛吵到你了？」

烏路無謂得聳肩。「倒不如說我都沒睡，聽你們父子檔說話太有趣了。」

安因有些尷尬得乾咳聲。「蝙蝠並不是我的兒子，我以為你知道的。」

「反正你都把蝙蝠當兒子在養了。」烏路笑笑看著安因難得的瞠目結舌。

「……大概吧。」安因扯扯嘴角。「如果有兒子的話，像蝙蝠那樣聰明乖巧的好孩子也是不錯的，就是在放開點、多愛撒嬌點就好了。」

烏鷺聳聳肩。文件是沒有問題的，他丟了個傳送陣把那些文檔都傳送到它們應該待著的地方。「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悠閒去度假啦。」

「假期愉快。」安因微微笑，下秒就開起傳送陣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烏鷺撇撇嘴，打量下被收拾妥當的辦公室。他猜自己的情報應該是不會錯了，今天不只是他自己，安因跟奴勒麗也雙雙翹班，就為了帶蝙蝠去遊樂園玩。

那小孩子怎麼可能會喜歡遊樂園？看上去根本就是寧願跟圖書館成為一體的傢伙啊。烏鷺沒好氣得想道，走出水晶塔，天空還沒有暗下來，微涼的光線照得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有些刺目。

「烏鷺？」

烏鷺轉過頭。「怎麼啦審判？」

審判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問你接下來有沒有空。」

「怎麼啦？」

「吃個飯罷了。」審判說。

烏鷺故做一臉為難的蹙眉。「抱歉啦，審判，但我等會兒還有些事情。」他晃晃手。「你知道的，亡命天涯，找個沒有學生可以找到的地方躲起來免得他們來打壞我清閒的假期。」

審判看上去被他挖苦的語氣有些逗樂。「學生不至於在聖誕節還來找麻煩的。」他勾勾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寒冰今天做了不少菜，真的不來賞臉？」

「真的不啦，雖然我很想去，不過我等等要趁公會大部份的行政人員還沒下班前弄個文件，你知道，要去獄界玩玩什麼的需要幾張通行證。」

審判瞭然的點點頭。「那麼我就不耽誤你了，旅途愉快。」

「謝啦，看到好玩的東西我會幫你捎上一份的。」

「那倒不必了。」

「你可真傷我的心。」烏鷺笑嘻嘻得說，做了個心碎的手勢。「當心我在你兄弟的婚禮禮物裡摻藥，讓兩個新郎的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審判終於忍不住得翻個白眼了。「你快去弄你的證件吧。」

烏鷺扮了個鬼臉，開傳送陣離開了學院。但他並沒有到公會去，而是來到商店街的一個偏僻的死巷子。

抹把臉，烏鷺有些疲勞的噓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拒絕審判的邀約，畢竟寒冰煮得菜餚是可遇不可求的，但他不大想去參與那一大家子的餐會，可能是因為太吵了吧，太熱鬧了，烏鷺並沒有那麼喜歡。

去獄界的證件他早就有了，只不過過期了好陣子需要拿去退換而已，根本不需要在經歷過那複雜重重的手續，雖然行李什麼的都還沒有準備，但他也不是今天就一定要上路，根本不用那麼急。

他步出了巷子，看見的是跟著節日逐漸逼近而愈來愈歡狂的街道，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或是愉快得打鬧，或是嬉鬧的打罵，烏鷺赫然發覺這街道上只有他自己是隻身一人的。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轉念一想，雙手插進口袋裡。每家商店或多或少都拿出了應景的裝飾品放在店門口，要嘛是聖誕樹，要嘛是雪花綴飾……類似的東西快速的掠過了烏鷺的眼底，他眨眨眼，意識到自己正快步得走過商店街，五光十色的街景在他眼裡全變成一個模樣，扎眼刺痛。

最終他終於控制住自己的腳，放慢了步伐。他如今已經來到左商店街和右商店街的交接口，就連這路口的平台也都帶著聖誕節愉快的氛圍，街燈隨著音樂的節拍一閃一滅，他在這歡樂的氛圍迷失了方向，突然對自己為何身處在這裡感到茫然失措。

他又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隱約顫抖的手，平復了自己的呼吸。

或許他應該買下暴風和大地的新婚禮物，他們那對小情侶廝混那麼多年終於要步入禮堂，作為一個老同事，不送點什麼對不起那麼多年的情誼。

但在經過幾家充滿聖誕氣息的店鋪後，他打消自己剛萌生出來的想法。

他開起傳送陣，目的地：公會。

Ch14.1


除去任務和課堂之外，現在他們又更忙了。

伊希嵐得試做各種婚宴用的餐點甜品；羅蘭、帝摩斯、萊卡則是負責找尋場地；艾爾梅瑞、奇克斯、艾維斯和維瓦爾負責場地的布置。而希歐和喬葛這兩位新郎則是除去婚宴名單、座位安排以及請帖的設計之外，還得面臨新婚的焦躁不安。

他自己？做為證婚人，誓詞的撰寫就已經夠讓人頭疼了，他還得負責捧花的設計跟婚紗的選擇，三不五時還得跟其他人去安撫即將結婚的兩位新人。即便身為黑袍，面對這繁重的壓力雷瑟還是有些喘不過氣。

在完成兩個巡司的監督任務之後，他又趕去上課，到晚餐時間才有辦法回家好好休憩吃個販，但隨後的黑袍任務又打亂原本的計畫，還在醫療班待了兩個小時才回到家。這時候都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揉了揉發脹的眉心，雷瑟嘆口氣，看著桌面上被堆疊得凌亂的畫稿，幾個顏色的搭配和花束的選擇凌亂的被記在紙上，但是又得考量到花語，以免一不小心就觸霉頭。

饒是他可以一人抵兩人、甚至多人用，在短時間內得鑽研他不擅長的領域並且生出完美的成果來，也是有些困難。雷瑟每次遇到問題時，總會想到那個說不會拋棄兄弟的傢伙，百年下來的時間，他的臉龐都有些模糊了，卻又在雷瑟疲憊或者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躍上來，嘻皮笑臉的給他加油打氣。

如果是他負責這塊的話，肯定一下子就成了。畢竟在美學訓練這塊，太陽騎士所接受的嚴酷訓練可不是假的。

一百年，讓雷瑟都有些放棄了。這時間說長不長，但是也足夠讓人灰心喪志，曾經翻遍世界也要找到他的滿腔熱血如今已經漸漸冷卻，最近他已經學會不再那麼關注各個世界的消息，而是一點一點將重心挪回他現在的工作與家庭上面。

雷瑟學得越多，也就越明白，擁有記憶的轉生是億分之一的機率，更枉論像他們這樣能找尋到彼此的這種案例，那幾乎是奇蹟。他不奢望再多一個奇蹟了，但他還是小小的抱持著希望──雖然總有一天，缺少太陽的這塊空洞將會被其他的事物填補起來，而太陽這名，也就會變成那遙遠的回憶之一。

日光在早晨的悄悄到來灑了下來，雷瑟眨眨眼睛，沉浸在記憶中不過些許，時間就神不知鬼不覺得溜走了。他轉了轉僵硬的頸子，在確定今天的課程之後抽起堆疊在角落的一本教課書，拉出裡面的標籤。

看了看頁碼，雷瑟恍惚想起，今天是要給學生做臨時抽考的，犯不著做課前的準備。他拿出放在檔案夾裡的考卷，確定了題目，將它們夾在課本裡。離上課還有段時間，他決定先打理下自己並用過早餐，他最近在餐桌上享用食物的次數瞭瞭無幾。

簡單的沖洗過後，雷瑟走下樓，有些意外的發現今天坐在餐桌前的兄弟還不少。希歐、奇克斯、羅蘭、艾爾梅瑞跟艾維斯，再加上在廚房裡張羅大家早點的帝摩斯，幾乎是一半的兄弟都到了，實屬難得。「早。」

「早啊審判！」奇克斯晃著腳，笑瞇瞇的跟他道早。最近奇克斯的任務比較少，所以他看上去精神飽滿。「你看上去也太憔悴了，最近任務有那麼多嗎？」

「別把你跟審判一起做相互比較好嗎？」艾維斯沒好氣得睨了奇克斯眼。「你最近根本是我們之中最悠閒的了。」

「幹嗎說話這麼酸溜溜的？我前陣子也是忙死了好嗎？」奇克斯反嗆。確實，因為前陣子分給奇克斯的任務又重又多，所以審判才在暗中幫對方擋下點任務。但看來是時候將任務交付回去了。

他坐到艾爾梅瑞身旁的空位，接過帝摩斯遞過來的一杯熱咖啡，無糖無奶。「奇克斯說得沒錯，你看上去真的不大好。」艾爾梅瑞有些擔憂的看雷瑟眼。「你有多久沒好好休息了？」

「最近監督任務比較多。」雷瑟抿了口熱咖啡。「過陣子新巡司替補上來就會好些了。」

「巡司的替換率也太高了些。」

雷瑟沒有回答，只是又啜了口熱咖啡。

巡司本身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別說需要躲在暗處高度集中，文書任務總緊接著監督之後過來，逃也逃不掉。除此之外，任務的袍籍如果壞了什麼東西，也得一併催促出對方的檢討書。

認真的巡司有可能因為挑出任務袍籍的缺點而被嫌棄太過吹毛求疵，甚至結下樑子；不認真的巡司也有可能害任務的袍籍喪命。守世界對殺生的道德觀念比較模糊，但這並不代表無辜葬送一條生命的時候不會對此感到良心不安。

巡司太過高壓，在普通袍籍的心目中又代表許多負面的詞彙，所以大多數人避之唯恐不及，少數人在接受過訓練之後也容易打退堂鼓，更別說有時候巡司部門還得直接面對上頭施加下來的壓力，不夠堅強的心理素質跟抗壓性也會讓人在沒幾個月後就想辭職不幹。

但雷瑟沒有將這事說出口，他想或多或少其他兄弟也對這些內幕知情，但也沒有人會戳破，他們只會用自己的方法去關心，而雷瑟能做的，就是讓其他的兄弟不要踏進這虎穴。

「最近的學生們素質如何？」希歐岔開了話題。

艾爾梅瑞一提到學生，就掛起了大大的笑容。「幼稚園的學生都很可愛啊！雖然有點皮但是挺聽話的，而且素質都不錯，艾維斯前些天好玩教他們幾個防身的咒術，至少一半的學生都成功了呢！」

「聽上去好像還不錯，我們這邊皮的要死，上課都不好好聽講，每個都像是過動兒一樣調皮。」奇克斯誇張的嘆口氣。他現在帶的班是高年級的小學生。「雖然有幾個資質還行的，不過他們對玩樂的興趣都比較大。」

「大概是我們這裡有帶頭的吧？」艾維斯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那個叫蝙蝠的？」

「還有一個叫瑟琳娜的女孩子，他們兩個簡直就是班裡面的小霸王。當然，瑟琳娜挺聽蝙蝠的話就是了，所以也可以說蝙蝠是整個班級裡的霸主。」

「資質怎麼樣？」奇克斯聽上去有些感興趣了，橘色的眼睛閃閃發光。他喜歡有天資的孩子，應該說，他們都喜歡。

「就那個之前開傳送陣的孩子啊，你說資質如何？」艾維斯說到這，有些生氣得翹起兩腳椅。「現在他教會了瑟琳娜，兩個無聊就會開始翹課出去玩了，每次都得再抓回來，罵也罵不聽。」


「酷！我喜歡！」奇克斯大笑。「之後我去跟董事說說，看他們願不願意讓我教這兩個奇葩！」

「你絕對會頭痛死，我保證。」

「就是這種小孩教了才有趣啊，只會在椅子上扭來扭去的小毛頭太無聊啦！」奇克斯嘿嘿兩聲，接過帝摩斯送上來的早餐。培根、荷包蛋、水果優格沙拉以及法式吐司。「謝謝白雲！」

「……」隱隱約約可以聽見細小的呢喃聲，不過雷瑟沒有聽清楚帝摩斯說得是什麼，大約是類似於不客氣的話。這一直是雷瑟過不了的關，他從來就沒有辦法百分之百準確得捕捉到帝摩斯的蹤影。

結束早餐，除去羅蘭之外，其他人都先去教室上課了。當大學老師的好處便是，不一定要天天都早起去上課，而是只要有課的時候再去就行了。

身為兄弟裡唯二的大學老師，羅蘭悠哉得呷口茶。他今天除去中午時候的協助任務，就只剩下晚上的一堂課需要露臉，不像雷瑟等等上完十點的課之後還得再去出一個監察任務跟一個黑袍任務。

「我夢到他了。」良久，羅蘭開口。

雷瑟一頓，放下馬克杯。

「我很久沒有夢到他了，不過昨晚就夢到了。」羅蘭說，語氣淡淡的，不像一開始時夢到太陽時那麼的激動。百年的時間，可以磨掉很多東西。「不是太陽騎士、也不是魔王。我一開始不確定那孩子是格里西亞，但是太像了，我無法說服自己那不是他。」

雷瑟緩緩抬起頭，羅蘭的眼神很複雜，像是欣慰卻又像是會要哭的表情。「那孩子住在一幢很漂亮的洋房裡面，被溫柔的婦人抱著，綠油油的院子裡有鞦韆，等春天真的到來之後肯定會有漂亮的花。那孩子看起來很快樂。」

羅蘭很少會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但是他現在說得每字每句，不像是描述，而像是一種發洩。「我聽見那丈夫喊孩子西亞，我看見那孩子笑得好燦爛，孩子的身體直接穿過了我。」

雷瑟捏緊了馬克杯。

「我跟著孩子到臥房，那裡面有很多很多的畫跟照片，可是裡面卻沒有任何一個跟我們相像的或相關的畫。那孩子最後看見我了，問我你是誰？」羅蘭深吸一口氣。「不記得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這個世界。」

夢魔做的夢總是真，時間點會跳躍些，但最後總會成真。

雷瑟蹙起眉頭，一時半刻思緒亂糟糟的。

格里西亞會忘記他們。

要是在以前，雷瑟肯定會讓羅蘭提供更多的細節，並開始去追查。但是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他知道純粹的快樂是多麼不容易，也知道幸福是多麼容易被剝奪。如果格里西亞在羅蘭的夢裡真是幸福快樂的，那麼雷瑟即便再想見到對方，也會舉棋不定，甚至是不敢輕舉妄動。

一棟房子、一對愛孩子的爸媽，聽起來是個多美好純粹的世界。如果讓格里西亞想起以前的事情，這些快樂很容易就不復存在的。

讓格里西亞當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就比較好呢？但對方同樣也有權力決定自己是不是要回想起以往。他、他們不能幫格里西亞做決定，這不公平，對他們所有人來說。

雷瑟不想再去想了，他的頭因為勞累根缺乏睡眠而疼著，他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公會、任務、學生、婚禮、族裡的事……

「先按兵不動吧。」他聽見自己這樣說，喉頭乾澀。

Ch14.2

婚禮是在一間教堂舉行的。

這家教堂是經過多次比較之後才定下來的場地，空間不大，裝潢卻非常精緻，幾乎都符合他們的要求，不需要再多做裝飾，而且面海，外面還有個寬敞美麗的院子，半透明的梅花和山茶花將整個場地變成溫馨甜蜜的淡粉，只消一場晴朗的夜晚、一片星星和一顆滿月，就成了完美的婚宴會場──而這些恰好都是一點幻術可以達到的要求。

雷瑟就倚靠在教堂的一個角落，不習慣德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捨去掉一貫的暗色系，今天他外頭罩著的是件鑲著金色細邊的白色袍子，修身的剪裁讓他在裡面穿上一件西裝的時候看上去過於緊繃，只得讓他給自己也下一些幻術才解決這個問題。

陸陸續續的，被邀請的賓客走了進來，帶著開心的笑容還有真心的道賀，雷瑟聽著，雙手環胸。他還是不習慣這樣的環境，太過璀璨了。

過好陣子，雷瑟決定去休息間，至少他不會那樣不自在。袍子的領子有些勒到脖子，或許他也可以順便調整一下。

休息室為在教堂最底部的位置，在一扇的暗門之後，總共有兩個小隔間。按照中國傳統習俗，在結婚之前新人都是不可以見面的，所以其他弟兄在兩三個禮拜之前就開始有意無意的阻絕希歐和喬葛的相處，到最後連魔法都拿上來了，鬧得兩位新人又氣又好笑。

一打開其中一間小隔間，雷瑟就看見希歐焦急得在小空間裡來回踱步，把他身上的禮服都弄皺了。「光明神在上，我肯定是瘋了才會求婚的。我到底為什麼要求婚？要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為什麼要自討苦吃還得連累喬葛陪我來受罪？」他碎念著，不小心翻了椅子。

艾維斯一臉無奈得聳肩，又回過頭去勸道：「你也別煩燥了，都把米可蕥給嚇走了。再說，結婚有什麼不好的？你們有層合法關係，正大光明秀恩愛都不是問題。如果是擔心喬葛家人那邊，不是都差不多解決了嗎？就除去最上面那些頑固的老頭子而已，不過他們也保證了只要不影響到喬葛工作的話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你不懂。我是說我──」

「希歐。」雷瑟打斷了希歐的杞人憂天，在看見希歐綠眼睛裡面的驚慌與不知所措後，暗自嘆口氣。「不管怎麼樣，記得我們都支持你們。」

「……謝謝。」希歐悶悶得咕噥，至少不再像剛剛一樣神經質了。

「果然是審判啊，幾句話就讓人服服貼貼了。」艾維斯笑笑，拍了拍希歐的頭。「我去讓我們的美髮師再過來一趟，瞧你把你自己的頭髮撓成什麼樣子，放一窩鳥蛋在上面都不成問題。」

希歐輕輕哼聲，算是同意了。

雷瑟嘆口氣，在沙發椅上坐下。「你把米可蕥嚇走了？」

「怎麼可能，是艾維斯誇大了。她是去找瑟琳娜玩了。」希歐晃晃腦袋。「倒看不出來，她看上去挺乖巧有禮貌的，還以為跟米可蕥一樣是個乖乖牌呢。」

「米可蕥哪裡算乖乖牌了？」雷瑟想到越來越鬼靈精怪的小小女孩兒，感到有些好笑。伊希嵐之前還在跟他抱怨說最近米可蕥得小動作越來越多了，不是送花送小點心，就是一張手做的小卡片，一下子就把抽屜都給塞滿了。

「你該去看一看剛從國中升上來的高中生，米可蕥相較之下真的很可愛乖巧了。」希歐一提到學生，倒是丟掉剛剛的慌張，興致高了起來。「你都不知道，現在的小孩皮的不像話，進門之前都得先確認下有沒有陷阱才能進門。上課還得時不時擋些攻擊，有時候他們沒法子了，就開始問東問西刨身家，不問到還不罷休。」

「你先對他們下個馬威，他們肯定就聽話了。」這點雷瑟倒不以為然，希歐的上課風格幾乎是他們同仁間最溫柔的，被學生逞嘴上之快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希歐抱怨歸抱怨，倒也沒有真的太在意，倒是喬葛常常會給那些學生刁難。

「他們可是屁孩兒，跟他們計較豈不是我輸了？」希歐攤手。「太較真不就讓自己很像個孩子？」

雷瑟聳聳肩。「我也該去準備了。」他說，起身。艾維斯正好把艾爾梅瑞給帶了過來。

「啊，好。」一將話題又帶回快要開始的婚禮，希歐才剛開始高漲的心情又顯著的萎靡下來，眼睛不安份得巴眨，看上去怪可憐兮兮的。不過婚前症候群本來就沒有辦法由旁人治，自己跨過去才是最好的治療辦法，所以雷瑟沒有多說什麼，就將場子還給了他們今天的化妝師兼美髮師艾爾梅瑞，自己將門給帶上了。

剛剛小聊過一會後，領子也就沒那麼緊了，不過雷瑟還是重新整理下領子。喬葛那邊他是不用擔心的，雖然緊張指數也挺高的，不過一提到結婚，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加開心的了，只有光明神才知道他意淫這個有多久。

他又站回剛剛等待的位子──那個角落可以讓他不被人察覺，同時又觀察到現場得狀況──賓客已經到了八九成，羅蘭正跟著帝摩斯還有維瓦爾確認接下來的流程；作為接待，萊卡還有奇克斯非常熱絡，幾乎跟每個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有的聊；伊希嵐正在另外個角落確定晚點宴會時的出餐。

接下來就是等時間了。

「雷瑟哥哥！」米可蕥蹦蹦跳跳得走過來，原本裝著花瓣的小籃子被替換成滿滿的五彩繽紛的糖果。「你看！這是蝙蝠變出來的喔！花瓣口味的糖果！超級好吃的！」說著，她將一顆圓滾滾的淺紫色糖果遞給雷瑟。

看了看籃子裡滿滿的糖果，雷瑟嘆口氣，一個彈指將糖果都變了回來，得到米可蕥不開心的哀嚎。「快要開始了，妳應該要去準備了。」

「我們不能把花瓣換成糖果嗎？我會灑很用力很用力的，這樣大家都可以拿到的。」米可蕥不開心的噘起嘴巴。「糖果很好吃的說。」

「但那有可能砸傷人。」

米可蕥思索了幾秒。「那我不要灑那麼用力呢？那樣就可以大家都拿到糖果，可是又不會被弄傷了。我會很小心的。」

見到小女娃這麼堅持，雷瑟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米可蕥總讓他想起夏西亞，她們都會為了一些小事固執地要命。「為什麼不呢？」他又將花瓣變回剛剛那些色彩鮮豔的糖球，米可蕥歡呼聲，給了雷瑟一個小小的擁抱。「快去作準備，別擔誤希歐和喬葛的大事。」

「好的！」米可蕥喜孜孜的又往自己的嘴裡塞了一顆糖，故作一個行軍禮後就又小跳步走遠了，蓬蓬裙跟被打理的蓬鬆的金髮隨著她的步伐一上一下的躍動，帶著些節奏性。

最後一個賓客已經就位，雷瑟深吸口氣，在音樂落下第一個八拍時走上就定位子，他的心臟鼓動的有些厲害，溫和的燈光讓他有些口乾舌燥。

第二個八拍時，天上落下了淡粉色的各式花瓣。

第三個八拍時，米可蕥就躍著排練好的簡單舞步進場，不同的是原本的花瓣變成了一顆顆漂亮的糖球，她真的就像保證過的一樣，將糖果灑得均勻。

第八個八拍剛落下，現場的燈光變暗了下來，但是不過兩秒，現場又明亮起來，兩位新郎已經站在紅毯上了。

喬葛穿得是光妖精的傳統服飾，一層層繁複的白色服飾帶著不易察覺的珍珠光澤，在燈光下還會折射出不一樣的光彩，寬大的袖子上邊還刻著家族文章，金色的細線一針一線得延伸到整身；希歐穿得也是魅妖一族的傳統服裝，只不過有稍作更動──有鑒於原本的服飾實在是太過暴露了──淺藍色的頭紗壟罩住他大半個身子，貼身的褲子沿伸到最後成了腿上美麗的鮮藍圖騰，又成了同材質的靴子。

希歐看上去頗緊張的，出乎雷瑟意料的是連喬葛看上去都有些僵硬不自然。他們勾著手臂，走到聖壇前。

雷瑟清了清嗓子。「喬辛葛雷‧霍德曼 ，你是否願意與希瑟‧歐‧費里結為連理，並保證你一生中每一天都對他忠實。是好是壞，是疾病是健康，你都會愛護他、尊重他？」

「我願意。」

「希瑟‧歐‧費里，你是否願意與喬辛葛雷‧霍德曼結為連理，擁有並持有，從這天開始，是好、是壞，是富、是窮，是健康、是疾病，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希歐沒有回答。

原本溫馨浪漫的場面漸漸冷卻下來，雷瑟有些擔憂的看了希歐眼，藍色的面紗把他的面容弄得有些模糊。

喬葛看上去也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瞭然，他在希歐的耳邊呢喃些什麼，大約是沒關係、我都支持你之類的話。

然後，雷瑟聽見了希歐的一陣輕笑。「我願意。」希歐笑道。

現場熱絡的掌聲還有歡呼聲在瞬間爆開來，幾聲飽滿的口哨蓋過接下來的音樂。兩位新人在交換完戒指後一起將捧花給丟出去，那束雷瑟想了很久以藍色和白色為基調的捧花被丟得老遠，在半空中拉出一個漂亮的弧線。

「所以有誰願意嫁我的？」奴勒麗眨眨眼睛，揮了揮落到她手上的捧花。「現在嫁我附贈一隻可愛的小娃娃喔~」

很多人為她這番話笑了，包括雷瑟，包括對方自己。

食物的香味飄逸出來，原本關上的大門被大大敞開，外面的院子已經架好一張張長桌，上面還有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料理。「那麼、」身為主持人的奇克斯大聲宣布。「讓我們開始為這美好的日子狂歡吧！」

Ch.14.3

當舞曲下來的時後，餐點也被解決得差不多了。

希歐和喬葛──理所當然得──被拱下去跳第一支舞了，藍色的薄紗與白色的長袍在一次次的旋轉中形成圓潤的圓弧，旁邊半漂浮著的大提琴小提琴正歡快得做著他們的工作，拉起一首首正經沉穩的圓舞曲。

雷瑟抿了口蜂蜜醋，看希歐跟喬葛在舞池中間放聲大笑。他很久沒有看過他們這樣放鬆了，這讓他們大家這幾個月的繁忙都值得了。皎潔的月光跟閃爍的星星完全代替他們一開始準備的燈泡，但那也沒關係，氣氛更好了。

不知道是誰動了點小魔法，粉色白色的花瓣緩慢的飄下來，盛開的梅花和山茶花也跟著跳起舞來，並在一個旋轉過後變成一顆顆包裝精緻的糖果。雷瑟看見米可蕥笑得眼睛都彎了，拿著小籃子就蹲在地上一顆顆撿起糖果來。旁邊的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穿著水藍色小禮裙的短黑髮姑娘，笑吟吟得雙手捧著還在跳舞的花朵，將它放近米可蕥的籃子裡。

「你們看我們拿到了什麼！」一個棕髮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得拉著黑髮男孩跑到女孩們身邊，他的手上拿著剛剛奴勒麗接到的捧花。「是捧花喔！蝙蝠剛剛跟奴勒麗要的！」

「還不是你在我耳朵邊嘮叨半天。」男孩──蝙蝠──沒好氣得理了理他的黑色小燕尾服。「明明就是一束花而已。」

「它不只是一束花！」米可蕥喜孜孜得接過阿斯利安拿著的花。「它是代表幸福的花束！對吧瑟琳娜？」

「米可蕥說得沒錯，它不只是一束花。」黑髮的女孩兒──瑟琳娜拿過米可蕥的籃子，將它們周遭剩下的糖果都收到籃子裡面，頓時籃子看上去就沉甸甸的，糖果堆還有些溢出來。「它是追求幸福的人都會渴求的花！」

蝙蝠沒好氣得撇撇嘴，最後甩甩手就竄進人群，一溜烟就被淹沒了。

「雷瑟哥哥！」米可蕥拉了拉雷瑟的褲管。「伊希嵐哥哥跑去哪裡啦？為什麼他不在這裡呢？」

雷瑟眨眨眼，微蹲下身子。「伊希嵐現在有點忙。」他說：「妳也知道，他為這個婚禮花費很多的心思。」

「我知道呀，這裡的食物都是伊希嵐哥哥做的呢。」米可蕥滿足的摸了摸肚皮。「所以我吃了很多很多呢！」

「那妳也該知道，他現在還在整理，沒有辦法見到妳。」雷瑟說，在看見米可蕥失望難過的神色時，終究還是不忍心。「所以妳為何不先去跟其他人玩呢？把伊希嵐錯過的都玩一遍，這樣晚點妳就可以跟他分享了。

米可蕥翠綠的眼睛又閃亮起來。「對啊！我應該把伊希嵐哥哥都玩不到的都玩一遍！這樣他就不會之後的回憶都是忙忙忙了！」但是話說到這，她卻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這麼明擺著了，雷瑟也就不好再裝傻下去。「如果他不忙了，我會讓他去找妳的，好嗎？」

「謝謝雷瑟哥哥！」米可蕥最終跟她的小伙伴們會合去了。他們提著籃子，跑進舞池。現在有好幾對的男男女女在舞池裡面隨著音樂搖擺，雷瑟甚至看見好幾個兄弟在裡面手舞足蹈的。

「你不去嗎？」

「我以為妳比較喜歡這樣的場合。」雷瑟晃了晃手上的醋飲。「不去陪陪蝙蝠嗎？」

「安因陪著他呢，看。」奴勒麗抿了一口特調雞尾酒，懶洋洋得指了指舞池的角落，只見安因彎下腰，正變著戲法給蝙蝠看。「在陪小孩子這方面，他可厲害了呢~」

「我以為妳才是監護人。」

「監護人不代表得會照護小孩子啊。其他人很樂意帶的，小傢伙自己也很努力的學習活著呢。」奴勒麗笑笑。「嘛，小傢伙是挺可愛的，有時候抱抱他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雷瑟挑起眉。「我倒不知道妳的要求這麼低了。」

他和奴勒麗的關係說不上好，但也不壞，就只是個性有點合不來。而同時的，他們也不是會去強求一段關係的人，所以雷瑟這樣問的確是有點越界了，不過看上去奴勒麗並不介意。「我的要求從來沒低過啊。」奴勒麗笑嘻嘻得將杯子丟到半空中，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杯子就被一隻鴿子給啣走了。「讓他好好活著、活得開心，可不是一個容易的關啊。再說，要讓那彆扭的小傢伙給我一個抱抱可難了。」

「但妳還是愛他。」

奴勒麗看上去被雷瑟的直球給用得有些愣。「是啊，我是挺愛他的。」但是回過神後，她也很大方得承認。「這挺奇怪的，明明就是ㄧ個小孩子而已，但是我愛他。」她晃著尾巴，溫柔得看向了蝙蝠和安因所在的方向，他們正用落下的茶花和梅花做花環。

「妳不去加入他們？」

「打擾他們的溫情時刻？不了。」

他們沉默好會兒，圓舞曲變成輕快的情歌，喬葛居然躍上舞台，拿起麥克風開始唱起歌來。雷瑟猜他大概喝了不少酒，那臉整張都是紅的。

台下一堆人又開始起鬨，要讓希歐也上去對唱。米可蕥他們就在前幾排，跟著音樂又蹦又跳的，旁邊站著的是護著他們不要被興奮的人群給傷到的戴洛和休狄。

蝙蝠是在這個時候跑過來的，手上拿著一個用梅花還有山茶花做成的花環。小孩彆扭的在奴勒麗面前停下腳步，將花環遞過去。「給妳的。」他小聲得有些含糊的說，耳尖都紅了。

可奴勒麗看上去開心極了，尾巴晃啊晃的。她將花環帶到自己的頭上──雖然那跟她酒紅色的晚禮服並不怎麼搭調──並彎下腰一把抱起蝙蝠，在他的臉頰親了口。「小娃娃，咱們去跳舞如何？」她任蝙蝠將臉埋進她的頸窩，笑吟吟得將孩子帶進了舞池。

雷瑟笑笑，又拿了一杯醋。

「談完了？」羅蘭問道。「難得看你們在一塊。」

「我自己也挺意外的。」雷瑟承認，看著希歐站上舞台，戰戰兢兢得接過麥克風。「都是緣分吧。」

羅蘭托著一小碟子的蛋糕，從中戳起一口大小的藍莓芝士塔。「他會為我們感到開心的。」他看著歡快在得跳舞唱歌吃美食的弟兄們。「可惜他無法親眼目睹。」

「只能說他太遲了，總該給那個愛遲到的傢伙一點教訓。」雷瑟謝過羅蘭的好意，他對甜食真的挺感冒的。「我之後會回去一趟。」

「夏佐老師那裏有消息了？」

「據說是找到與尼奧老師描述八成相符的人了，他們要去找，但是族裡的事情不能沒有人管。」

「希望這次的消息是真的。」羅蘭又將一個覆盆子蛋糕放進嘴巴，細細咀嚼後才繼續了話題。「多久？」

「大概兩個禮拜就成了。畢竟之後還有學校的事情，公會那邊也不能請假太久。」雷瑟拿過飄在一旁的一小碟的果凍，半透明的帶著薄荷的清涼。「但是希歐跟喬葛他們的任務可能就得麻煩你們其他人扛了，他們之後還有一段蜜月旅行的工作空窗期。」

「這我們不早就說好了？」羅蘭吞掉了草莓慕絲，向香蕉棉花糖進攻。「也就別太擔心了，我們都已經成年很久了。」

雷瑟默默得把想說的吐槽給吞回肚子裡。

「你也去放鬆放鬆吧。」羅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都緊繃太久了，是時候休息了。」

「什麼意思？」

「我們都知道得那個意思。」羅蘭看著他。「我們都在期待太久了，但──我又夢到他了，他不記得了，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還有恢復記憶的希望。」雷瑟冷硬得說。

「但是你並不想要他恢復記憶不是嗎？我也不想要他恢復記憶，那段時光對我們、對他來說，都是痛。他如果在這裡很開心的話，為什麼要讓他再難過呢？」羅蘭注視著熱鬧的舞池。「況且，這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不是嗎？」

雷瑟抿了抿唇，嘆口氣。「什麼時候？」

「等到他們蜜月回來吧。現在跟他們說也太掃興了。」羅蘭解決了雞蛋布丁後，將最後一個提拉米蘇吞進肚子。「我也不想那麼早斷定。」他將空盤子往半空一丟，鴿子馬上就將它給叼走了。「好好玩吧。」

雷瑟斂下眼簾，最後並沒有像羅蘭建議的一樣進舞池去跳舞，而是回到教堂，因為所有人都在外面狂歡的關係，現在這個隔音良好的空間反而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靜謐……以及安心。

雷瑟坐在長板凳子上，難得沒有打直脊骨而是毫無形像得將整個身子往後靠，軟趴趴的仰望著雕刻精美的天花板，彩色玻璃上畫著的圖樣在一瞬間有些模糊。時間沖刷下來，把很多東西都帶走了，包括信仰。

如果是那個人，他會怎麼做選擇呢？

閉上眼睛，彷彿就能從記憶中看到了真實的他。雷瑟從來沒有這麼想要見到格里西亞，想要問他，你是不是真的累了？你是不是要拋下兄弟了？為什麼你選擇遺忘而不是記著？是不是上輩子人生的最後的那段記憶，對你來說真的太過痛苦了？那些困惑與疑問就在雷瑟的胸腔裡亂撞，他想要問，可是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眼睛又酸又澀，一口氣就堵在喉頭，不上不下。雷瑟好像見到那個古靈精怪的太陽騎士，托著腮幫子笑彎眼睛的說他像個老媽子似的想太多了，可是他的臉卻是那麼的模糊，只能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那雙藍色的眼睛。

他想他，可是卻在逐漸遺忘他。

雷瑟用力的壓住了自己的眼睛，壓抑住想要流淚的衝動。他深吸好幾口氣，最後終於將呼之欲出的哭聲給壓了回去。他不能流淚，今天是個快樂的日子，他不能讓其他人掃興。

他想到婚禮、想到希歐與喬葛、想到羅蘭，想到很多很多人，想到工作、想到接下來的責任，想到他之後可能要面對的困難。最後胡亂的思緒緩慢得沉澱了下來。

他終於敢睜開眼睛，同時在心裡下了個決定。

既然第一部完結了就讓我說幾句話吧XD
這一部作品是從2016.8.31在御見我論壇連載的，差不多是我升大學的時候(自曝年齡)它真的陪伴我經歷過很多很多的轉變，升大學、小說圈跨歐美圈啊之類的，即便沒什麼人氣(畢竟是跨領域作品)中間又遇到對輕小說的熱愛逐漸熄滅的時候，我還是把它努力生完了(雖然中間有段時間忘記它的存在ry)

吾命特傳跟DC仍然在我心裡有很特別的地位，這個故事我也有做後續規劃，但暫時，我應該不會在動筆了。不僅是因為留言的問題──只要有人產糧就會知道沒有留言時有多打擊了，我不羞愧承認我很受這個影響──也因為滿坑遍野(呃呃填不完)，我仍然喜歡它，喜愛它。不過，真的，想要有人表達一下對它的看法，做母親的永遠都希望有人賴贊賞自己的孩子，即便知道孩子有多麼優秀......不是嗎？

說了這麼多，最後還是要恭喜我自己，第一部完結啦!謝謝自己這麼有毅力完成這個故事，讓我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了了無幾的讀者們(?)

有緣再見！

我我我是來告白的!
大大的文筆超級棒!!
話說現在很少看到吾命迷了呢...

聖誕節的遊樂園特別熱鬧，情侶、家庭都趁著這西洋的節日出來遊玩，熱鬧的應景音樂跟與歡樂的笑聲不絕於耳，遊樂園甚至為了配合節慶，把整個遊樂園打造成白靄靄主題樂園，白色的雪花只要一落入嘴裡馬上融成甜蜜的糖霜，所以小孩子、甚至是一部分的大人，都將白色的雪花納入嘴裡，享受甜甜的白色聖誕。

一個手裡握著冰淇淋甜筒的小小孩子看著落到薄荷巧克力冰淇淋上頭雪花，眨了眨漂亮靈巧的藍色眼睛，伸出舌頭舔掉上面白白的雪。暖暖甜甜的，搭配上薄荷巧克力，變成了一種以往從未品嘗過的新奇味道。

「小娃娃真可愛。」從一旁走過來的紅髮女人笑嘻嘻得將孩子抱進懷裡，豐滿的嘴唇嘟起來在孩子的臉上親了一口。「安因呢？怎麼沒看到他？」

「他在那裡。」小孩子啃一口甜筒餅乾，用空著的手指了指人群。「他說要去拿氣球。」

「唉──你想要嗎？」

孩子直直看著女人的綠眼睛。「小朋友好像都很喜歡。」答非所問。

「但你喜歡嗎？」

孩子又舔一口冰淇淋。「我……不知道。」他經過幾秒的思考，期間又咬掉一小塊餅乾。「我沒有玩過氣球的記憶。」

「這樣啊。」女人淡淡得說，但下一秒又露出一個笑容。「小娃娃想吃鬆餅嗎？」她語調輕快。「聽說這裡有隱藏口味的鬆餅呢！等等咱們去試試看？」

「……不吃晚餐？」小孩子又吃一口冰淇淋，他遲疑了下，把冰淇淋甜筒遞到女人嘴邊，對方毫不客氣得咬了一大口冰。「醫療班說你們需要攝取充足的營養──」

「今天可是聖誕節呢。」她又吃一口冰淇淋，解決完薄荷巧克力之後是黑巧克力口味的，加上源源不絕得雪花片，苦澀的可可豆也變得容易入口了。「還是在遊樂園啊，小娃娃也別太嚴肅了！對吧？」

「什麼？」金髮的男子湊過來，將剛剛入手的小鳥造型氣球交給孩子。圓滾滾的人造小鳥眨眨眼睛，呼嚕一聲，竟變成真正的小鳥飛走了。小孩的眼睛看到如此精細的把戲，眼睛亮了起來。「奴勒麗，妳剛剛跟蝙蝠說了什麼？」

「聖誕大餐啊~難得來遊樂園過節，肯定要過得更有節日氣氛嘛！」奴勒麗歡快得提議：「一起去吃限定版的鬆餅？據說吃到金色的鬆餅會有一整年的好運喔！」

「蝙蝠還是個孩子，應該讓他按時吃三餐才對。」安因蹙起眉頭，明顯得表達他的不贊同。「不然對他的生長發育會有不好的影響。」

蝙蝠的注意力終於拉回來了。「你們也需要足夠的營養，你們的傷還沒有完全──」

「偶爾為之不會怎麼樣啦！再說了，今天可是聖誕節！」奴勒麗看起來已經鐵了心。「吃了鬆餅再喝點熱巧克力？或者吃棉花糖？來了遊樂園不吃棉花糖有點說不過去啊──」

「奴勒麗，這對──」

「今天是聖誕節啊，安因，可別這麼掃興啊~」奴勒麗對上安因不贊同的眼光，笑彎的眼睛裡似乎透露些什麼訊息。蝙蝠睜大眼睛，靜靜得看著他們安靜的對話。

「……僅此一次。」他們無聲的對話以安因瞥開眼睛做為結束，他輕聲嘆一口氣，對蝙蝠扯開一個無力又無奈的微笑。「可以嗎？」

蝙蝠皺起眉頭，癟癟嘴。「這對你們身體不好。」他仍然重複著類似的話，固執己見。「你們才剛出院。」

「權當作是對一位女士的禮讓？」他伸出手，拍掉蝙蝠墨色頭髮上的白色雪片。「好嗎？」

小孩子抿緊嘴巴，低著頭，也不清楚是妥協還是在表達他的不同意。安因睨了罪魁禍首眼，奴勒麗卻只是朝他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在熱鬧的樂園裡面，他們三個卻僵持下來，成了來來往往的人群間三道過於突兀的身影。

「好啦，小娃娃，別鬧脾氣了，咱們今天還要好好過節呢！」奴勒麗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她就像是沒事般，笑嘻嘻的騰出一隻手撥掉蝙蝠頭髮上的點點雪花。「笑一個吧，我們可是在遊樂園啊。」

蝙蝠囁嚅了幾句，細細小小的，要不是距離足夠近，它們肯定會被遊樂園的聲音給蓋過去。但是安因跟奴勒麗他們聽到了，那個在懷中的孩子的話。

還沒有反應過來，男孩抬起頭，清亮的藍色眼睛裡滿是憤怒、不甘，這些情緒上頭覆著一片薄薄的水光。他用力的推開變鬆的懷抱，在冰淇淋落地的同時鑽進人群裡，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失去了蹤跡。

我討厭遊樂園。

奴勒麗愣愣得看著還維持環抱姿勢的手臂，眨了眨眼，收緊情緒。「唉呀，小娃娃就那樣走了。」她晃晃頭。「太粗心大意了，看來我們得暫停我們的計畫啦。」她回過頭對安因笑笑，但在看到天使的表情後，那笑容緩緩的消落。

安因，在生氣。

雖然僅僅是收去平時的笑容而已，但奴勒麗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同事的怒火，並非針對她的，而是──「你對小傢伙發脾氣幹什麼呢？他只是個孩子呢。」奴勒麗勾起一邊的嘴角。「沒什麼好發脾氣的啦。」

「……他不應該那樣對妳。」安因深吸一口氣。「這不是他懂不懂事的問題。」

「那是什麼樣的問題呢？」

安因海藍色的眼睛直直看著奴勒麗。「妳為了他犧牲多少，他還不明白嗎？」

「所以呢？」

安因張開嘴，好半晌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我不知道。」他吶吶得說：「我可能只是想為妳打抱不平；又或者我在惱他這個時候鬧脾氣；但也有可能我是在氣我自己──這一切，」他的手在半空比劃了下。「太複雜了。」

奴勒麗垂下頭。「是啊……這太複雜了。」她喃喃：「誰會曉得這是件這麼困難的事情呢？」

原本蔚藍的天色逐漸變成粉紫，太陽準備落下，夜晚悄悄來臨。雪停了，原本適宜的溫度卻降了下來，輕輕的一吸一吐都會帶出一團白煙。

遊樂園的音樂停了，耳邊的笑語也不見了，世界一瞬間寂靜下來。只有不斷上升的夜幕證明了時間的流動性。

剎那間，一發煙火打上還未全暗的天空上，那些本該平凡的元素此刻在天空上閃閃發光，像是一顆顆剛開始燃燒的星星，燒得熱情又熱烈，轉動了差點被停下來的時間。

安因再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我們該去找蝙蝠了。」

「是啊。」奴勒麗笑吟吟得回答：「可不能讓小娃娃自己一個人待太久吶。」

他們開啟傳送法陣，到了不過百步遠的一個角落。這裡沒有遊樂設施，沒有紀念品店，也不是花車會經過的道路，僅僅只有一盞路燈搖晃著微弱的燈火。蝙蝠縮在長板凳上，把臉埋在膝頭。「小娃娃~我們回去吧。」奴勒麗走近，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抱起來。「咱們回家吃飯啦。」

孩子小小的手緊緊捏成拳頭，指甲陷進掌心，血絲從傷口滲透出來。「不要。」他悶悶的說，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安因也走過來，他蹲下身，輕輕將奴勒麗僵住的手往旁邊推下後，才從口袋裡拿出創可貼。「或許，我們可以在餐館裡享受節慶的氛圍？」他提議，一邊攤開蝙蝠受傷的手掌心，將有可愛圖樣的創可貼貼到傷口上。「左商店街有不少好吃的餐廳推出聖誕節限訂餐點，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去？」

蝙蝠抬起頭，雙眼通紅，卻見不到一滴眼淚。「……為什麼？」

「為什麼？」安因有些困惑。「因為聖誕節是家人聚在一起的日子？」

「我是問你們為什麼不生氣！」蝙蝠拍開安因的手，柔軟的嗓子倏地變得尖銳。「你們該死的為什麼不生氣！」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奴勒麗不解：「只不過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爭執罷了，對吧？」

「是的，在相處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些摩擦。」即使被蝙蝠的手打了下，安因也沒動氣，他只是冷靜得看著眼眶又溢滿淚水的孩子。「這只是一個學習的環節，不值得生氣。」

「不是這個！」蝙蝠的聲音在一次拔高。「我是指、所有的一切！」

「一切？」

「一定要說得這麼明白嗎？我差點害死你們！」那些眼淚終於從眼睛裡流出來，一顆一顆串成一條線。「就因為我，你們被公會陷害，孤立無援，甚至差點死了！你們為什麼該死的還不生我的氣？」

奴勒麗靜靜得看著被自己領回來的孩子。「因為這不是你的錯。」她開口：「是那些迷信與執迷不悟的老頑固導致這些結果的，你什麼都沒做。」

「但如果不是我──」

「蝙蝠，」安因用袖子輕輕給蝙蝠擦淚。「就像奴勒麗說的，你什麼都沒做，那些施加於你的枷鎖是囚禁你的牢籠，但並不是傷害我們的武器。」

「可是──」

「死腦筋的小娃娃，」奴勒麗嘆口氣，蹲到安因身旁，與蝙蝠平視。「如果我怕這些東西，當初就不會把你拎回來，安因也不會說要幫忙了。」

蝙蝠吸吸鼻子。「但……如果沒有我，你們就不會受傷了。」他一臉哀傷，同時也有困惑的茫然。「如果妳當初沒有領養我……」

「那將會是多無聊的生活啊。」奴勒麗笑嘻嘻得揉了揉蝙蝠夜色的短髮。「所以啦，小娃娃，別再胡思亂想了。」

「世上沒有如果。」安因溫柔得擦掉蝙蝠眼角上最後一顆淚珠。「而且，我們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後悔的，也就不需要如果了。」

蝙蝠眨了眨眼睛，緊咬下唇。「可是，我還是讓你們失望了，不是嗎？」他彆扭得低下頭。「你們計畫這麼久的遊樂園一日遊，現在全被毀了。」

「有嗎？」安因朝奴勒麗看眼。「我倒不覺得，妳呢？」

「計畫難免趕不上變化，不過這個結果可比預期的還好啊。」奴勒麗親了口蝙蝠的臉蛋，因為孩子剛哭過的關係，他的小臉燙燙的。「這不是得到了比起遊樂園更珍貴的寶藏嗎？」

「我不得不同意妳的觀點。」安因湊近，在蝙蝠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我想這結果比預期的還好。」

「……你們真奇怪。」蝙蝠咕噥，聽上去仍然對奴勒麗跟安因的話不解。

「個人價值觀的不同嘛！」奴勒麗站起身，看了眼將蝙蝠抱起來的安因。「咱們去哪裡吃飯？」

「蝶館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但烤肉這個選擇也不壞。」安因調整下姿勢，把懷裡的孩子抱好。「你想吃點什麼？」

蝙蝠眨眨眼，他低下頭，說了幾句，聲音含糊。「偶爾……吃點鬆餅也不錯。」

煙火又在天空打出一發耀眼的射擊，砰的一聲在夜空裡特別響亮。「小娃娃不是討厭遊樂園嗎？」奴勒麗好笑得調侃，不意外得在有限的燈光裡看到孩子被蒸成粉紅色的耳廓。「說好的充足的營養呢？」

被安因瞪了眼後，奴勒麗也只是扮一個鬼臉，隨後大笑著往遊樂園的鬆餅店跑去。

希歐抱著孩子，一臉不知所措。「……喬葛？」

「幹嘛？」喬葛回應，不耐煩得嘖聲舌，在莊園周圍架起結界。

「我們是來度蜜月的。」

「是的，親愛的，我們一個禮拜前才辦了婚禮，希望你沒有反悔的意思。」喬葛邊說，偏過頭把結界撤掉，換上一個更為強韌的結界，才開始抹除入侵者在房子裡留下的痕跡。「但就算你反悔了我也不認帳的，你這輩子都是我的，聽清楚了？」

「我沒有不認帳的意思……」希歐有些困惑得晃了晃懷裡的孩子，被包裹在布團裡的小小孩看上去似乎很難受，滿是血污的小臉紅通通的，像是過熟的小蘋果。「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你不如問你懷裡的傢伙！」喬葛回過頭，看上去快要抓狂了。「你可以問問看那位王子殿下為什麼身後一堆追兵滿身是血然後還莫名其妙得縮水了！」

「別那麼大聲。」希歐嘆口氣，派了兩個式神到外面去〝整理〞入侵者的記憶。「昨天沒怎麼睡，我頭有點痛。」

喬葛撇撇嘴。「行了，別說你當下沒爽到。」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希歐又晃一晃布團裡的孩子，順手丟了幾個治癒術。「不過……他怎麼辦？」

「等他醒來再說。」喬葛再三確認結界強度後，癱坐到沙發上，仰起頭嘆一口氣。「媽的，累死老子了。」

「體力變差啦。」希歐調侃，又晃下手裡的孩子。從剛剛開始，小孩就睡得不怎麼安穩。「我們這裡有醫藥箱嗎？」

「房間裡的抽屜有，不過你如果要找退燒藥的話，沒。」喬葛動了動手腕。「那裡面頂多塞了點繃帶跟消炎藥。」

「我們都會治癒術了還需要那些東西幹嘛？」希歐挑起眉。「算了，我讓式神順道去外面買，反正食物也有點不夠了。」

「只有食物嗎？」這回換喬葛挑眉了。「是我晚上努力不夠？」

希歐的臉脹紅起來。「大白天的葷話一堆。」他搥了喬葛的背，力道不重，但聲音響亮。「我帶他上樓，不介意我用一間客房吧？」

「我的財產就是你的財產，寶貝，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喬葛不在意的回話。「但記得先把那小子打理乾淨再上床，沾血的床單該死的難洗。」

「就好像床單是你親手洗的一樣。」希歐咕噥聲，把銀髮的小傢伙帶上樓。他挑了一間離他們握是最近的客房，給軟趴趴的孩子做最簡單的擦澡，同時丟了幾個治癒術到傷痕累累的小身板上，一道落在背脊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他連續丟了好幾個治癒術也只能堪堪止血，最後只得用繃帶將就下，以免傷口感染。

「弄好了？」給孩子蓋好被子後，喬葛壓開門走進來。「不過就一個小傢伙，你也遮騰夠久了。」

「他身上有個傷我一直治不好。」希歐簡單跟喬葛敘述下孩子背後的傷。「之後可能得讓專業的來治療。」

「就這麼不相信你老公的實力？」喬葛掀開被子，坐到床邊，扯掉繃帶後把昏睡的孩子翻面。原本深刻的傷口已經長出粉紅色的新肉，但仍滲出一點血水。「你丟了幾個中級治癒術？」他問，邊丟了一個高級治癒術，傷口雖然有癒合的趨勢，但速度緩慢。

「兩個高級的跟八個中級的。」希歐也跟著坐到床沿旁，看喬葛連續丟了三個高級治癒術。「我認為這或許跟他現在的……狀況，有一定的關聯性。」

「嗯。」喬葛心不在焉的應答聲，讓孩子躺好後給他蓋被子。「查得怎麼樣？」

「式神還沒有回來，我沒有辦法確定。」希歐聳聳肩，晃晃手機。「不過我讓白雲多留意了，寒冰晚點會幫忙分析血液樣本。」

喬葛點點頭，看了孩子眼。「我們下樓吧，我餓了。」他說，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希歐站起身，在離開前放了一個式神看著，才跟在喬葛身後下樓。

午飯用簡單的中式炒飯胡弄過去了，希歐看了時站時坐的喬葛眼，沒多說什麼，只是洗完碗後回到客廳坐好，拿起稍早看到一半的小說。

風從打開的窗子流進來，一隻蜂鳥順著氣流飛進來，停在希歐面前的茶几上，他注意到後放下書，讓小鳥跳到手掌上。「有什麼消息嗎？」

鳥兒啁啾幾聲後停了下來，大門同時被打開，一個褐髮綠眼的青年走了近來，手上抱著一個大袋子。「謝謝你。」希歐對他笑了下。「把東西放在桌上就行了。」

青年點點頭，按照吩咐做完事情後將ㄧ張紙條拿給希歐後又出門了，他輕輕推開門，拖著躺在外面的刺客離開。

聽完蜂鳥的報告後，希歐給小鳥吃些餅乾屑，才讓鳥兒飛出窗外。「你終於肯坐下來了？」他側過頭，看著好不容易坐定的喬葛。「以前有更大的事情也沒看你這樣焦燥過。」

面對希歐的調侃喬葛充耳不聞。「奇歐的刺客？」

「明知故問。」希歐把紙條塞進喬葛手裡。「你自己看，你大概比我清楚奇歐的派系。」

「……我是光妖精。」

「不錯，比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魅妖更有親戚關係。」

喬葛啐聲，拿起畫上圖騰的紙條，瞇起眼睛。「這東西比起問我，還不如去問樓上那位。」他把東西放到一旁。

「他可是傷患。」

「一個死要面子的傷患。」喬葛從袋子裡拿出一套衣服丟進小型傳送陣裡。

希歐對喬葛的舉動沒多說什麼，只是起身泡了三杯茶。

沒過一會兒，小朋友從樓梯上緩緩的走下來，身上穿的是還算合身的嶄新衣裳。在看見希歐跟喬葛的時候，他半瞇起眼睛。「……解釋。」

「我們才要你的解釋吧，也不想想是誰攪黃了別人的蜜月。」喬葛瞪了小孩眼，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也毫不客氣得很狠瞪回去。

「行了，跟傷患計較什麼。」希歐端著托盤從廚房走出來。「還有你，過來坐好，你還在發燒。」

「……不需要你命令我。」小孩弱弱得回嘴，晃著虛浮的腳步坐到正對著喬葛和希歐的沙發上，在椅子上坐正後白白的腿還觸不到地。

喬葛雙手環胸，瞪著面前的小孩。「所以？」

接過希歐遞給他的熱茶，孩子蹙起眉頭，咬緊下唇。「我……」好半天卻沒有下文。

「……你先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休狄‧辛德森。」孩子──休狄給喬葛一個鄙視的眼神。

「還有力氣瞪人，看來腦子沒壞掉。」喬葛喝了一口茶，把紙條推到休狄面前。「刺客身上的制服的圖樣，這你總該有點印象吧？」

休狄瞥眼圖紙。「嗯。」他雙手捧著茶杯，手有些抖。

「所以，你們哪個派系的？」

「這不干你們的事。」

「可有關係了。」喬葛瞇起眼睛。「我們總該有權力知道是哪幫傢伙毀了我們的蜜月，不然怎麼找人拿賠償？」

休狄咕噥，朝茶吹一口氣，抿了一小口後放下杯子。「本王子之後會負起責任的。」他滑下椅子，微微欠身。「那就不叨擾兩位閣下的休憩時間了。」

「你就打算這樣走出門？頂著這樣的小身版？」喬葛打量下休狄。「你現在才幾歲？四歲？五歲？一個小不點能幹出什麼大事？」

「……本王子自有打算。」休狄回答，才打算展開傳送陣，卻跌坐在地上，丁點魔力消散在半空中。

「一個傷剛好發著燒還記憶混亂的小鬼就別逞強了。」喬葛嗤笑一聲。「連站都站不好，還想幹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啊？」

休狄仰起頭，狠狠瞪著喬葛。淺藍色的眼睛似乎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希歐蹙起眉頭，用餘光看了喬葛眼。「我同意喬葛，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去做你打算處理的事情。」他站起身，繞過茶几，把嘗試站起來的休狄扶起來。「你先把病養好，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

「不過是低燒──」

「那也是發燒。」希歐輕輕推了休狄的背。「你先上樓休息，晚點再拿水跟藥給你。」

休狄看了希歐眼，眼神複雜。「我不需要休息。」

「但你現在是我們三個之中最需要睡眠的那個。」希歐又推了休狄一下。「自己上樓跟被抱上樓，你自己選一個。」

休狄眼睛瞪得老大，張開嘴，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我自己上樓。」他最後這麼說，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得挪動腿。

等到休狄上樓後，希歐才轉過身，睨了喬葛眼。「你的態度就不能好一點？」

「對那傢伙？不需要，反正他在這裡的這件事情會被當作從來沒發生過，也就等於在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不存在。」

希歐眨眨眼。「但……這都確實發生過。」他的手比劃下。「你們要怎麼當作它不存在？又怎麼確保它不會被傳出去？」

「你在這裡，所以後面的假設不成立。」喬葛將剩下的茶一飲而盡。「至於第一個假設嘛……很簡單，只要想辦法忘記就行了。」

「這就是妖精一族的生存法則，特別是皇室的。」喬葛看了那張被丟在桌上的紙條。「我們太自私，想要的又太多，所以才會演變成這種一代又一代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場面。如果想要好好活下來，首先要學會的就是閉上嘴，把不利的事情統統封存起來。」

「但是……」

「寶貝，親愛的，這裡不是我們以前的那個世界，你也知道的，不是嗎？」喬葛笑嘻嘻得湊到希歐身旁，在他臉上親了口。「行啦，想那麼多幹什麼？反正我們兩個人沒有一個在權力的中心不就好了？」

希歐抿緊唇。「喬葛──」

「你不是還要給那麻煩的傢伙送藥？」喬葛又再他唇角親一口。「要去就快點去，免得我等等忍不住直接在這裡辦了你。」

「你轉移話題的方式還可以再爛一點。」希歐從袋子裡拿出一盒退燒藥，又進廚房倒一杯水。「順道一提，你關心人的方式爛透了。」

「啊？你在說什麼鬼話？」喬葛轉過身。「我關心那傢伙？我還巴不得他馬上滾出去，省得他亂了我們的蜜月。」

「是是，你說的都對。」希歐敷衍得應答。「那口是心非先生，我要上樓了，有需要我傳達什麼的嗎？」

「讓他好了趕快滾！之後的賠償我可不會少拿！」

希歐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上樓，這才發現休狄的房門沒有完全關上。他嘆頭，只見小孩子已經在床上躺好，但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全沒有入睡的意思。「你都聽到了？」他問，邊把門關上。「聽到了也不用太介意，他這個人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無所謂，本王子不在乎。」休狄接過水杯，拿過藥片。「一個不守信用的膽小鬼說的話，不聽也無所謂。」

「喬葛不是那樣的人。」希歐皺起眉頭。「你們對彼此有什麼樣的意見是你們自家的事情，但在我面前，請不要說出類似的話。」

休狄直直看著希歐。「所以他沒告訴過你。」他壓出藥片，就著清水把藥丸吞了。「果然是膽小鬼。」

「告訴我什麼？」希歐拉張椅子坐下。

「如果好奇的話，自己查。」休狄將水杯放到床頭櫃，頭枕到拍蓬的枕頭上。他閉上眼，明顯得不想再多說什麼。

希歐站在窗前，讓冷風吹進來。

這個莊園離最近的城市都有兩個小時的車程的距離，再加上稍早喬葛設下的結界，此時就是連大氣精靈都只有寥寥幾隻，整片空氣安靜得連心跳聲都有點太大。「我以為你睡了。」他沒有回過頭，但仍然聽到喬葛的腳步聲，他的雙腳踏在毯子上，步伐緩慢。「你說過你很累了。」

「我的丈夫還沒上床呢。」喬葛打了一個哈欠，抓過一條毯子把希歐包住。「冬天吹什麼冷風，你腦子進水了？」

「我在想事情。」希歐任由喬葛把自己用厚絨絨的毛毯裹起來，他轉過身，看著喬葛乾淨的褐色眼睛，又斂下眼。

「什麼事情讓我的丈夫如此苦惱？」喬葛把希歐連帶毛毯抱進懷裡。「讓我猜猜，是不是因為那傢伙跟你說了什麼？」

「是啊。」希歐笑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出了房間後就心不在焉的。」喬葛勾起嘴角。「如果這樣都沒有辦法推敲出一點端倪來，紫袍就可以退還給公會了。」

「是差不多該退給公會了，準‧黑袍先生。」希歐從毛毯縫隙伸出手，捏下喬葛準備放到他腰上的手掌。「恭喜你啊。」

喬葛愣了下。「我還打算當做驚喜的。」他一臉沒趣得撇撇嘴，垂下肩膀，有些喪氣。「什麼時候知道的？有誰知道了？」

「也沒多久，剛洗完澡時看到公會的放榜。估計現在有關注公會消息的人都知道了。」希歐用手指戳了戳喬葛的胸膛。「是說那次黑袍考試的時間點不是你在養傷同時又在準備婚禮的時候？你還要回家去說服你的家人？你哪來的時間去準備黑袍考試的？」

「我平常就有在準備，你以為我任務都接假的？」喬葛不滿得咕噥。「需要的檢定考資格我也是老早就考完了，你自己不也注意到了？」

「這也不能說明──」希歐一頓。「你哥？」

「果然瞞不過你。」喬葛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我哥那脾氣雖然古怪了點，個性機車了點，三不五時像個廢人躺在床上一整天做他的思考運動，但他還算挺顧兄弟的。」

「所以你說要回家說服你的家人都是說謊的？你其實是趁那段時間去準備黑袍考試？」

「一半一半，我也不能全靠哥去幫我說服那一票老頭子，但他的確給了我不少時間去臨時抱佛腳。」喬葛鬆開懷抱，伸個懶腰。「怎麼，你生氣了？氣我沒有告訴你們？」

「有點。」希歐嘆氣，解開了身上的毛毯子，把一半蓋到喬葛身上。「你那時候身體還在回復期，讓你忙那麼多事情已經不利你康復了，你還挑那個節骨眼去考黑袍，都不知道該說你蠢還是說你不要命。」

喬葛翻一個白眼。「你這語氣跟我哥夫一模一樣，連用字遣詞都如出一轍。你說，你們該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我是魅妖純血，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奇歐純血的兄弟？」希歐的手又摸了下喬葛露在外面的手臂，最後乾脆把整條毯子蓋到對方身上。「倒是你，腦子壞了不成？居然穿著短袖到外面吹風，也不多加一件衣服，要這麼糟蹋身體還不如幫我整理資料。」他碎念著，給對方施展一個保暖咒。

「你也知道我習慣只穿內褲睡的，加一件短袖就算多穿一件衣服了。」喬葛揉了下鼻子。「而且要不是我親愛的丈夫一直不回來床上睡，我幹嘛從溫暖的被窩出來吹冷風？」

「所以現在是我的錯了？」希歐挑眉。「你是想要被我綁在床上嗎？」

「這要看是哪種綁法了……」

「喬葛！」

「行吧，我這就回去。你也別吹太多風，免得像隔壁房的蠢蛋發燒。」喬葛抿緊嘴，轉過身。「毯子我不用了，你自己留著。」他把希歐才剛幫忙蓋好的毛毯丟回希歐頭上，赤著腳走回房子裡。

希歐抓下毯子，嘆一口氣。「這我哪有心思去想事情......」他咕噥，跟著走進房子裡，不過在進房間前，他先繞到休狄的待著的房間。他沒有進去，只是偷偷開一條縫隙。

沒有燈的房間只剩下從厚窗簾縫隙透過的微弱星光，讓希歐只能夠勉強看出一個輪廓，不過休狄的呼吸聲平穩綿長。

關上門，希歐才回到臥房。夜燈還亮著，喬葛已經躺在床上，被子蓋得高過耳朵，只露出一點褐色的頭髮。「你也不怕被悶壞。」希歐勾起嘴角，他坐上床，掀開被子。「行了，別鬧脾氣。」

喬葛翻身。「我怎麼敢生氣？」他語氣悶悶得，聽上去就是在鬧彆扭。

「好啦，我語氣是有點不好。」希歐彎下腰，在喬葛的側臉親一下，又一下。「原諒你沒有情商的老公？」

「……好吧，誰讓我老公有智商沒情商，我也只得用寬大的胸懷接受你的道歉了。」喬葛嘆一口氣，翻過身。「事情思考完了？」

「沒有，所以我決定來問問你。」

「喔？」喬葛撐起身體。「跟那小子有關的？他也算是半個名人了，你還找不到資訊管道？」

「應該是蒐集得到，但我覺得問你會比較好，畢竟也跟你有關。」希歐鑽進已經被喬葛的體溫暖了會兒的被窩。「但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也沒關係。」

「你都這麼說了，我回不回答還有差嗎？」喬葛挑眉：「不過為了減少你的工作量，只要不牽涉到過於機密的資訊，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希歐點點頭。「首先，你跟他有什麼過節？」

「這算什麼問題？」喬葛打個哈欠。「倒沒有過爭執，就是看那小子的態度不爽，而那傢伙也看我不爽，但是礙於族與族的利益還有面子問題才不得不有互動的。」

「那他為什麼說你是個不守信用的膽小鬼？」

喬葛聽到這話，愣了。「他這樣說我？」

「是啊。」希歐躊躇下。「如果奠基在你剛剛說的基礎上，你們只不過是互看不順眼，他不會這樣評價你。你確定你們之間從來沒有過爭執嗎？」

「大概吧，但那又如何？我們的相處模式早就定下了，就算知道為什麼我們感情很差的原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再說了，你幹嘛要這麼在意我和他的事？」喬葛不解得反問：「我理解你的好奇心，親愛的，你會有疑問，這我理解。但現在看上去你不僅僅是有問題這樣簡單。」

「我也不知道，可能、」希歐在喬葛的引導下躺了下來，窩進他的懷裡。「只是因為，他現在很小。」

「那只是不知道什麼樣的魔法或者藥水的作用，他內在仍然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喬葛拍拍希歐的背。「我已經讓寒冰幫我們分析他的血樣，肯定很快就有結果了。所以你也別想那麼多，難得蜜月，不好好放鬆多沒意思。」

「……好啦。」希歐長嘆一口氣，閉上眼。夜燈也在同時間暗了下來。

夜晚很安靜，太安靜了，就連呼吸聲都有些大，外面的冷風偶爾撞擊著透明的窗戶，風聲呼嘯，讓房間的溫度也跟著冷了些。

在其中，一陣開關門的聲音混雜其中，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喬葛跟希歐都睜開眼睛，瞬間警覺。「是那小子。」喬葛判斷出來後又閉上眼睛。「別管了。」

希歐皺起眉頭。「還是去看一下吧？」

「他自尊心高的要命，臉皮又薄，肯定死都不會想要我們注意到。」喬葛閉上眼。「還不如多睡會兒，天知道我們回去之後要忙多久才會有下一個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假期。」

雖然喬葛這樣說，但希歐仍睜著眼。窗外的風聲更大了。

「……你知道擔心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吧？」喬葛嘆息，他仍然閉著眼睛。「不然世界上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事。」

「但我們沒有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才只能擔心。」希歐回答，他在黑暗中眨眨眼睛。「如果所有問題當下就有解決辦法，那我們也不需要這種情緒了，不是嗎？」

「嘖。」喬葛鬆開了擁抱，坐起身，抹一把臉，才睜開眼睛。他的眼白裡帶著一點血絲。「你在這裡躺好，我去看，這總行吧？」

希歐看著喬葛套上衣服，穿上長褲。「多加一個保暖咒，」他提醒：「外面風大。」

「知道啦。」

給自己施了一個保暖咒，喬葛套上厚襪子，穿上鞋，才不情願的離開主臥房。「每次跟那傢伙扯上關係總沒好事。」他咕噥，率先往休狄的房間找，裡面果然沒有人。他又下樓，客廳、廚房也沒有人影。

施了保暖咒的屋子裡有一絲冷空氣盤旋，雖然保暖咒很快發揮效用，但喬葛還是抖了下。他搓下雙手，打開大門。

清涼的月光蓋過了點點星光，但也讓夜晚更加清晰，喬葛走出門，半瞇起眼睛。雖然因為咒法的關係，他不會感覺到寒冷，但是當風吹上臉時，新鮮的空氣仍然讓他清醒過來。

前院沒有人影，所以喬葛沿著房子繞了半圈來到後院，比起重視門面的前院，後院的修飾比較少，但空間也更大，還有一池人工開闢的荷塘，但現在仍是寒冷的天氣，除了乾淨到透明的水面，那上面什麼都沒有。

在離荷塘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喬葛嘆口氣，坐到冰涼的草皮上。「據說某位王子背地罵我是個膽小鬼？」

休狄偏過頭。「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他的手裡握著幾跟淡綠的草葉，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眼白泛紅。「而你也沒有反駁。」

「我不知道你這麼說的理由，反駁只會讓所有辯解都顯得薄弱無力。」他翹起腳，讓手肘靠在膝蓋上。

「你知道原因。」休狄低下頭，又拔了一根草起來。「你應該知道。」

「你這樣打啞謎沒有讓我比較明白。」

「你智商不高不是我的問題。」

喬葛哼聲，站起來拍拍屁股。「你就在這裡吹冷風吹到死吧，我不奉陪。」他回過頭，往房子走去。而休狄只是又拔了一株小草，連理都沒理他。

「我還以為你說他沒事？」希歐關上房門，手裡拿著耳溫槍，小小的電子螢幕版顯示了三十九度四的高溫。「那他怎麼會又燒起來？」

「我怎麼會知道？」喬葛用力得將耳溫槍搶過來，摔進抽屜裡。

希歐看了喬葛眼，沒多做評論。「如果今天燒沒退下去，我會把他送到醫療班。」

「你明知道他討厭醫療班，這樣做只會讓他對你惡言相向。」喬葛抿抿嘴。「反正只是發燒，休息夠了自動會退下來。」

「對我們來說，或許，但他現在的身體只有幾歲？四歲？五歲？這個年紀的孩子燒太久，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退一步來說，休狄也才剛滿二十歲沒多久，他仍然是個孩子。」

「但二十歲也不是那種依然天真浪漫的年紀。」喬葛翻個白眼。「我就搞不懂了，你到底為什麼對他這樣上心？你們非親非故的，就是對你老爸老媽我看也沒有這樣關切過。」

「那是因為他們是成年人很久了，可以照顧好自己，而且我爸媽身體健健康康的半點毛病都沒有。」希歐走進廚房，拿出鍋子，開始往鍋裡裝起飲用水。「但休狄現在頂著幼童的身體發著燒，連自理都很勉強。」

「這不算是正面回答道我的問題啊寶貝。」

「但也有回答道你的問題，這不就好了？」希歐把鍋子放到爐灶上，扭開電磁爐等水滾。「你要是閒到可以跟我抬槓還不如去顧著休狄，他要是病情惡化了你這幾天就別想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那沙發行不行？」

希歐瞪他眼。「在磨蹭下去你就自己打地鋪。」

「哪有像你這樣的老公，結婚沒幾天胳膊子就像外拐了。」喬葛不滿得嘟囊。「再過幾天我是不是要擔心你到外面去找小狼狗了？」

希歐睨他眼，打開上方的廚櫃。「你到底要不要過去？」

「行，看在我老公的面子上，我可以勉為其難得幫忙照看一下討厭的小鬼。」喬葛晃下頭。「但僅限這一次。」他大聲得說，才轉過身上樓。

踱著重重的腳步上樓，喬葛推開門。「喂──」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將半張的嘴閉起來。休狄不在床上，連接廁所與淋浴間的門半開，從裡面可以聽到很清楚的嘔吐聲，空氣隱隱還有嘔吐物的酸氣。

嘆一口氣，喬葛邁開腳步，先將窗戶打開通風，又對著房間多施了幾個保暖咒，才進到廁所，蹲坐到休狄旁邊。「你也沒吃什麼，怎麼還有東西吐啊？」他伸出手幫忙順背，小孩子的身軀散發著不正常的高溫，還濕答答的，讓小身版上的衣服完全黏在皮膚上。

等到休狄好不容易歇下來，不再乾嘔後，喬葛沖了充滿膽綠色嘔吐物的馬桶，抓過架上毛巾的同時丟了一個清潔咒刷掉馬桶邊緣的穢物。「去洗澡，你整身汗的，要是因此加重病情我就得睡地板了。」

「……衣服。」休狄虛虛的要求。

「行啦等等幫你拿。」喬葛不耐煩得把休狄抓到淋浴間，又拿一張小板凳、牙刷跟牙膏進去。「坐在這，你要是摔倒了我很難解釋。」他命令完才走出去，從袋子裡抓了一套內衣褲跟一件長T與寬褲。

回到淋浴間，他把衣服放在休狄觸手可及的地方。「髒衣服丟籃子裡面。」他指著被藏在流理臺下的洗衣籃。「敢亂丟你試試看。」

休狄哼了聲，眼睛瞪著沒有要出去的意思的喬葛。「你不滾？」

「要是你在這裡暈倒我會被希歐罵死。」喬葛又拉過一張小凳子自己坐下，他背對淋浴間，雙手抱胸。「放心，我對你那乳臭未乾的身體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要是敢看，我會把你眼睛挖出來。」

「我會自己第一個先挖出來，看你那小身板還不如瞎了比較好過。」

休狄沒有答腔，他只是再三看了喬葛的背影，才慢吞吞得拖起濕黏的衣服，直到全身赤裸才打開熱水。一瞬間淋浴間熱氣瀰漫，滿滿的水蒸氣讓小小的空間變得濕答答的。「你是想把自己煮熟嗎？」喬葛抱怨，用手揮了揮空氣。

水聲仍然持續，好一陣子，水停了，織物窸窸窣窣的摩擦聲迴盪在濕濕的空間裡。「你是想在這裡當一個障礙物嗎？」休狄質問。

「你當我願意嗎？」喬葛轉過身，抓過對方手裡的牙刷牙膏丟到流理臺上，同時用點小術法把銀白色的半濕頭髮蒸乾。他在休狄嘗試站起來前把他撈起來，讓他在自己手臂上坐好。「要不是有你這個病貓子在這裡，我還需要過得這樣憋屈？」

「我沒要求你委曲求全。」休狄反駁，在差點滑下去後只好抓住休狄的肩膀。「放我下去！」

「然後浪費我寶貴的時間看你兩條沒有力的小短腿拖著身體走？還不如速戰速決。」喬葛用肩膀頂開門走回臥室。原本打開的窗已經被關上，希歐拉了兩張椅子在床邊，床頭櫃上放著施加過保溫咒術的清淡餐點。「看好啦，這小子完好無缺的，要是他哪裡破一塊皮可不是我的錯了。」

「你就是要耍嘴皮子才開心？」希歐挑起眉毛，在喬葛把休狄放回床上後指了指床頭櫃上的稀飯跟小菜。「我知道你沒有胃口，但多少還是吃ㄧ些，空腹沒有辦法吃藥的。」

休狄皺起眉頭，讓希歐把餐點放在臨時架在床上的小桌子上。他看了看上頭的清粥小菜，好半天才拿起湯匙跟白粥，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喬葛看了希歐眼，坐在他旁邊的空椅子上，翹起腳用手撐著腮幫子。

吃不過一半，休狄放下碗，再把湯匙精準得放回原位。

「不吃了？」

休狄搖搖頭，看上去有些疲憊。「藥呢？」

希歐把藥丸跟開水遞過去，休狄連忙把藥丸和著水吞了，再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他的臉仍然因為高燒紅撲撲的，但比起幾小時前那暈紅已經褪了大半。「分析的結果如何？」

「誰說我們有做分析了？」喬葛勾起一抹笑。

休狄看了喬葛眼。「你們沒有讓寒冰做分析的話是違反常理的。」

就在喬葛還想要說什麼時，希歐掐了下他的腿。「初步的分析結果是你身上的那些……藥品，不會給你留下永久性的損害。」他無視喬葛的唉唉苦叫。「不過這幾天你可能會出現記憶混亂以及抵抗力下降等狀況。」

「所以身體變小也是藥品的作用之一？」

「對，等身體代謝掉就會恢復了。」

「其他副作用？」

「你的個性可能會暫時受到軀體年齡的影響，另外，雖然身上的傷口已經被我們治好了，但暫時得避免使用術法，你的身體現在正處於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這個平衡會造成嚴重的內傷。」希歐偏過頭。「除此之外應該是沒了。」

休狄點點頭。「我明白了。」他的話語輕巧。

希歐把餐具連同沒吃完的餐點收起來。「你怎麼不問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你沒有在第一時間說明，便代表你們在這方面也沒有把握，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時間調整好狀態。」休狄閉上眼，又睜開。「浪費時間問無用的問題只是拖累其他待辦事項的進度。」

「待辦事項？」

「與你們無關。」休狄扳起臉。「兩位既然是在蜜月，那也不好多讓兩位再將寶貴的時光蹉跎在與其不相干的事物上了。之後的事，本王子自有打算，絕不再打擾二位閣下。」

「你現在無依無靠的，還想自己打什麼算盤。」喬葛掏出紙條，上面的圖騰已經因為摩擦而模糊。「這不是你們國王陛下的親信旗下的禁衛軍徽章？自家人都鬧出這麼大一個簍子了還想自己解決？你想怎麼樣？你說說看，說得有理就照你說的，我們各過各的。」

「不說又如何？難不成你們還想摻一腳？」休狄冷笑聲，挺直腰桿。「你都說是奇歐這邊的自家人捅的簍子了，那也沒有理由讓你們淌渾水了，不是嗎？」

「你要我們眼睜睜看你去送死？你現在是孤立無援──」

「所以你現在要出手幫忙？是嗎？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休狄捏緊拳頭。「這麼多年來，沒有你們的幫忙本王子也過得好好的，現在也是如此！本王子不需要你們的假好心！」

「你他媽的給我適可而止！你難道想要白白犧牲艾朗德拉給你的──」

「不准提到母后！」休狄尖叫，小孩子的聲音尖銳的好像可以割出一道帶血的傷口。「不准你提到她！喬辛葛雷‧霍德曼，你沒資格提到母后的名字！」

「你──！」

「停下。」希歐開口，聲音不大，但隨之而來的一股壓力卻瞬間壓抑住一觸即發的戰火。「你們兩個，冷靜下來。」他命令，翠綠的眼睛閃爍著螢螢綠光。

「閉嘴！你沒有資格！你們都沒有──」

希歐爬上床，一手輕輕抓住休狄顫抖的身體，另一手掰過他的下巴。他湊向前，雙眼直直看進休狄淺藍色的眼睛，那裡面正颳著情緒的風暴。「你很累了，休狄。」他的話語輕柔。「睡一下，晚些時候我們再談談？」

休狄看著那過於翠綠的顏色，眼神迷濛，他緩緩鬆開了拳頭，手掌心被刺出幾個鮮紅的月牙印。「談談？」

「嗯，晚一點，你先睡一下。」

休狄晃晃腦袋，又點點頭，像是全身的力氣被抽光似的，他在閉上眼睛的同時癱軟在希歐的懷裡。希歐抱緊了懷裡還在發燒的孩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我們需要談談，就你跟我。」他張開眼睛，那抹奇妙的色調已經散去，只剩下最為平常的翠綠色。他轉過頭，對喬葛微笑。「是吧？不守信用的膽小鬼先生？」

喬葛沒有回嘴，只是撇過頭，褐色的瞳仁閃爍著晦澀的光。

哇嗚，最近又更新，作者很有毅力喔！其實就像大大講的那樣，跨圈的作品不容易有人觀看，因為對只知道其中一個圈子的人而言，裡面太多不熟悉的人名跟名詞，出場機率少就算了，如果還一直反覆出現，讓人要把這些人當背景板都難，那這篇作品就終究只能靠愛發電了，還好我兩邊都有粗淺的了解，本身也比較會找跨作品的同人來看，不然還真無法理解在寫什麼。不要說跨小說圈跟歐美圈了，連台灣輕小好像都少有融合多作的同人出現，想要改變這種現象，依我的觀察，大概就是要讓這類作品短期內大量出現(就像某些網站為了避版權出現大量綜的作品)，就跟那些煩人的手遊廣告一樣，瘋狂洗版，提高人們的辨識率，然後人們或許就會因為好奇而去查了。所以我的觀點是需要大量產糧(同時也要解釋清楚跨作作品的世界觀等←有些人沒看過原作，卻會找同人看)，當然這也相當考驗作者的耐冷能力，也與讀者流量多寡有關()

笑的恩次方 發表於 2020-2-17 09:18
哇嗚，最近又更新，作者很有毅力喔！其實就像大大講的那樣，跨圈的作品不容易有人觀看，因為對只知道其中一 ...

看到長評覺得感動！！我在重新開坑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只有短留言或者沒有留言的準備了，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留長評QAQ首先要先謝謝你居然會找這一篇連作者在文學版上都找不到的文章(到底為什麼我自己也不了解，可能是太冷門被神屏蔽？

你說得很有道理，想要紅首先要洗腦，要洗腦首先要瘋狂更新，要瘋狂更新首先要有大量的存稿，但一天就那麼多時間，本人還是個有打工跟論文要拼的學生黨(雖然老實說論文已經被放生得徹底了ry)，要抽出時間架構這個故事真的是用愛發電，而這個電量又是用留言補充的，簡而言之就是個死循環啊(笑cry

雖然不確定這個故事是不是你說的高質量的故事，但還是謝謝你，願意花時間給這個故事留言，讓冷清的留言版留下了除了作者之外的小腳印，真的很謝謝你QAQQQQ

「我需要來一點酒。」喬葛說，除此之外，不管希歐問什麼，他都以單音或者兩個音節做結尾。

所以他們在舒爽微冷的午後，坐在乾淨的荷塘旁，伸直雙腳，一小口一小口啜飲溫熱的清酒。酒味甚濃，醇厚卻不會過於刺激，回甘同時卻帶一股辛辣的嗆味。

就著寬口淺形的水墨陶瓷杯喝了幾口熱酒，喬葛的臉有些紅，但眼神清明，甚至有些陰鬱。「你想要談什麼？」他說，半瞇起眼睛，又是一口酒下肚。

「所以你終於願意說話了？」希歐抿一口酒，放下小杯子。「我還以為你喪失語言能力了呢。」

「嘖，要說什麼就明說，需要拐個彎罵人嗎？」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又瞞我什麼了？」希歐斂下眼，嘴上說歸說，在喬葛的酒杯又空時，他仍然為他斟酒。「你其實早就知道原因了，對吧？」

「隱隱約約吧，那又不是什麼太難推敲的事。」喬葛看了希歐眼，又是一口把酒喝光。「你自己不也猜到了？」

「如果你們沒有吵起來，我還真猜不到。」希歐又給喬葛斟酒。「不過，艾朗德拉？」

喬葛哼了聲。「我的青梅竹馬，難道不能直呼名字嗎？」

「你？跟奇歐的皇后？」

「有什麼奇怪的？哥從小就往哥夫那裡跑，認識一兩個奇歐妖精的貴族小孩也不稀奇。」

「但哥夫不是個伯爵？」

「他本身是個伯爵，但他家是侯爵世家，會跟公爵家的人有交流也不稀奇。」喬葛看了希歐眼。「我們就是在他們家舉辦的舞會上認識的，大概是……五歲的事情吧。」

「一見鍾情？」

「我對一個黃毛ㄚ頭說什麼一見鍾情？就算她後來勉強算得上傾國傾城，當時也不過是個有點超重的女孩罷了。」喬葛語氣雖衝，但嘴角卻掛起了溫柔的笑意。「一個愛甜點的吃貨，那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只吃東西不做交流在舞會上是一件失禮的事情，不過那時候誰都沒敢去糾正她。」

「而你去了？」

「我是那種人嗎？」喬葛翻了個白眼，晃了晃空杯子。「不，我走到她面前，把剩下的蛋糕都給她了。其實我當時只是想看她吃腫成一個大胖子，沒什麼其他的意思，不過她似乎認為那是示好的表現，結果整場舞會下來她都一邊吃著她的蛋糕一邊纏著我，煩都煩死了。」

希歐輕笑。「那很……你，雖然我覺得你那時的舉動有點太過幼稚了。」

「我那時才幾歲？而且記憶又還沒完全恢復，再說了身後跟著一個快吃成豬的吃貨的又不是你。那一陣子我真的被煩到抓狂，不管怎麼趕都趕不走。」喬葛吁口氣，鼻子有些紅。「後來也習慣了，就懶得再趕她了。畢竟有時間跟她瞎耗還不如多看點書，省得又被哥嫌笨。」

「但你不還是被他嫌？」

喬葛皺了下鼻子。「他嫌棄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他丈夫。」他又晃了下酒杯，希歐於是為他倒酒。「不過那是我之後才領悟到的，當初的我還是一個太過執著讓哥認同的小傻蛋，成天除了唸書練劍練魔法什麼都不做。她也無所謂，就這樣跟在旁邊──她是個聰明的女孩，一點就通，舉一反三，加上公爵家的藏書與教育，跟她學習總能得到不錯的收穫。」

「所以，這不是一個一見鍾情的青春偶像劇，而是個日久生情的溫馨小品。」

「大概吧。」喬葛有些敷衍的回應。「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以前就是個愣頭青，連我自己都想嘲笑當時的自己。」

希歐搖搖頭，他看著平靜無波的荷塘。「那是你的初戀，喬葛，不論怎麼樣我都不會笑你的。」他淡淡得說：「算上上輩子，那也是你第一次動心，不是嗎？」

「喜歡上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到的存在，不是傻子是什麼？」喬葛倒扣杯子，從希歐手裡拿過酒瓶，把剩下的酒乾了。「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跟那傢伙訂婚了，一成年就結婚，根本沒有我可以介入的餘地。」

希歐將頭靠向喬葛的肩膀，不語。

「她的婚紗是我挑的，妝髮也是我負責的。」喬葛說：「就算沒辦法變成我的人，我也要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讓她風光出嫁，成為最幸福的女孩子。」喬葛說到這，有些哽咽，但也只有短短的瞬間。他深吸一口氣，將空酒瓶放到一旁。「但那他媽的王八羔子卻不懂得珍惜，有了最漂亮的妻子也還在外面拈花惹草，完全把她當做一個有生育作用的擺飾看待，她後來病了，也僅僅派一位御醫過去，連做個表面功夫都不願意。

「她是個好女孩，但嫁錯了人，偏偏還嫁了個對她無情的傢伙，卻仍然傻傻的相信那死王八蛋對她仍有些情面。」喬葛仰起頭，眼角泛紅，他又深吸一口氣。「於是就把自己給傻死了，你說，親愛的，打哪裡去找一個這麼蠢的姑娘？」

希歐緩緩吐出一口憋在胸口裡的氣。「聽上去是一個好女孩，而你居然沒有去搶婚，真是出人意料。」他開起玩笑，緩緩得扣住了喬葛的手。「依你的個性，想要的東西不搶到手絕不罷休，不是嗎？」

「那也要有機會。」喬葛偏過頭看了希歐眼，笑笑。「只要有機會，不論多麼微小，我都會去爭取。但她嫁到了奇歐的王室，一來我家只是公爵世家，惹不起王族；二來……」

「二來？」

喬葛撇下嘴。「其實，我問過一次，她懷孕的時候。我問她要不要跟我走。」他說得很小聲：「就算懷孕也沒關係，我可以把孩子當親生骨肉養，但她拒絕了，還要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問同樣的問題。」

「……她想保護你？」

「是啊，傻妮子，自己都過的那麼苦，卻還想著別人。」喬葛的笑容苦澀。「現在想想，我那時也太衝動了，皇室裡的耳目肯定很多，我卻連隔音的結界都沒有放出來。要不是她當時為了調養身體住在偏宮，僕人又少，這事情肯定會害死我們。」

「只能說，你們真幸運。」

「……幸運嗎？或許吧，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喬葛像是在回憶似的，語句拖得長長的。「後來我們真的沒再提過這個話題了，直到她死時都沒有。」

「她是怎麼死的？」希歐問。

「她有一次被下毒，之後身體就開始虛了，身體一直不好。那個混帳卻連為她治病都嫌懶。就算拿補品給她、給她找醫生，也只是一時的，療程不持之以恆是除不了病根的。她就是那樣死的。」喬葛反手握住希歐的手，握得緊緊的。「她可以活下來的，如果那個該死的國王願意、願意……但他什麼都沒做，從頭到尾只是不聞不問。」

希歐沒有說話，他的手被喬葛扣得死白，甚至有些發紫，但他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得靠在喬葛的肩上。

「……這也是我被討厭的原因，我最後做了跟那個男人同樣的事情。」喬葛鬆開了希歐的手，他的拇指在希歐因血液循環不良而發紫的手打轉。「我讓她在最後的最後孤身一人，連帶的向她承諾的事情都沒做到。」

「你不是個會輕意做承諾的人。」希歐將頭抬起來，眼睛散發微微的綠光。「你向她承諾了什麼事情？」

喬葛看向他，勾了下嘴角，他轉過身，用右手掌遮蓋住希歐的眼睛。「你知道我曉得你的把戲，親愛的。」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奈。「你也知道我會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而我也知道你有事情不想要告訴我，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使出〝小把戲〞的理由。」希歐輕嘆一口氣。「而你也知道如果非必要，我不願意對你動真格。」

「知己彼己嘛。」喬葛笑吟吟得放下手，希歐隨即把眼睛睜開，翠綠色的眼睛不再散發螢螢微光。「而且為了不重要的小事使用能力也太浪費了。」

「這不是小事，而且它困擾著你，不是嗎？」希歐眨了眨眼睛。「讓我幫你，做為第三者，我的立場比你們更客觀，或許更有機會可以找出解決辦法。」

「你真貼心啊。不過不用你費心，現在這樣就好，我又不在乎。再說了，讓你做無用工可會讓我良心不安的。」喬葛親下希歐的臉，然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我想我有點茫，就先回房間休息了。」他拿起空酒瓶跟空酒杯，往宅子的方向走去。即使走得越來越遠，空曠的後院仍可以聽見喬葛嘴裡在哼唱奇歐妖精一族的小調。

希歐轉過頭，看著喬葛的身影越走越遠。風起，他的藍色長髮被吹飛起來，遮蓋住再度發出螢光的綠眼。「騙子。」他喃喃，聲調細小，同時眨了下眼睛。「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喬葛直到晚餐時間都待在臥房。

希歐在閒暇時間把小說看掉，又看會兒電視，中途又回了幾封簡訊，才進廚房做了三人份的餐點。他將兩份做好保溫措施放在餐桌上，另外一份則端到樓上。「吃點東西吧。」他對著剛睡醒的休狄說，一邊放下手裡的托盤。「你除了中午的半碗清粥之外什麼都沒吃。」

休狄看了希歐眼，沒動作。

「乖，聽話，至少吃個幾口？」希歐坐到椅子上，將拖盤放在腿上。他用竹籤插起一切成一口大小的三明治。「坐起來吃吧？躺著吃東西容易噎到。」

休狄撇過頭。「本王子不餓。」

「但你也得吃點東西才能吃藥。」希歐駁斥：「好不容易只剩下輕燒了，你如果現在不吃東西，不只會沒有體力，還會再次燒起來。」

休狄躺下，翻過身，將棉被蓋過頭頂。

希歐放下手上的三明治。「在生氣？」

「本王子有什麼好生氣的？本王子才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從棉被團裡傳來一陣被摀得悶悶的聲音。「竟被魅妖一族汶水分支的少主如此認為，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

「不過是正常的推測罷了，畢竟很少人在得知自己被魅妖魅惑之後，心情還會好的。」希歐拍了拍棉被團。「不吃東西，至少起來喝點湯，讓肚子裡有點東西。」

「本王子不餓！」

「這不是餓不餓的問題，是身體健康的問題。」希歐嘆口氣，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彎腰把棉被掀開。「三餐要定時定量胃才不會壞掉，胃壞了不只能吃的東西的種類變少，還時不時胃痛，遮騰死人了。」

休狄在床的另外一側，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不過是一點小病小痛，本王子才沒有虛弱到無法承受。」

「胃痛才不是小病小痛。」希歐嘆口氣。「你最好一輩子都別體會到……起來吃點東西。」

「本王子不餓。」

希歐又嘆一口氣。「剛剛那是我不好，我不該突然那樣的，對不起。」

「本王子就說了沒在為那件事情生氣，要說幾次你才明白？」休狄用手掌根壓了壓眼窩。「別再重複同樣的話，就算是本王子耐心也是有限的。」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面對我呢？」

「本王子高興面對誰就面對誰，豈是你三言兩語可以命令的？」休狄更用力得壓緊眼窩。「要是沒有別的事，門就在你身後，慢走不送。」

希歐觀察著休狄的一舉一動，他皺起眉頭，站起身，對旁邊的午膳放了個保溫咒術後走出房間，隔壁的臥房仍然緊緊閉著，喬葛還待在裡面。

沒嘗試扭開門，希歐下樓，走到廚房，燒水的同時草草吃掉擺在餐桌上其中一份三明治，他溫了茶壺與茶杯，丟了適量的乾燥洋甘菊花草進去。確定乾燥花泡開之後，才抱著茶壺、手指勾起兩個茶杯上樓。

休狄仍然維持著跟剛剛一樣的姿勢，只是把自己縮得更小，在偌大的床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小的球。「那樣縮著對頭痛不會有任何改善。」他把三明治放到椅子上，茶壺與茶杯放到床頭桌。希歐坐到床鋪上，倒了杯洋甘菊茶。「喝點茶，再不行我晚點給你冰敷。」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常常偏頭痛？起來喝點茶吧，它會讓你感覺舒服些。」

休狄緩緩坐起身，眨了下眼睛，他的身體晃了晃。「你不需要大費周章。」

「只不過是沏一壺茶，也不算什麼勞心勞力的舉動。」希歐轉了轉茶杯，淺金黃的花茶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雖然空腹喝茶一樣對身體不太好，但好過空腹吞藥。」

休狄轉過身，在柔軟的床鋪上站起來，緩緩走到希歐身旁，希歐扶著休狄坐下後，把溫暖的茶杯交給休狄。「暖暖身子吧，晚點頭痛消點後再吃點東西。」他給自己也到一杯茶，雙手捧著。「你要是不喜歡火腿蛋，晚點再幫你做個起司蛋沙拉三明治。」

休狄低著頭，抿一口茶水。暖暖的，但不燙口。「本王子不明白，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他小小聲得問：「本王子現在被王室追殺，孤立無援，加深關係也只不過是拖了你的後腿，你現在巴結上來，什麼都得不到。」

希歐抿了一口茶。「如果每件事情都要去思考利弊的話，這種人生也太辛苦了。」他說：「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這樣。」

「所以你不是為了喬辛葛雷？」

希歐頓了下。「可能有一點吧，不過最主要還是我想做。」他又喝一口花草茶。「你擁有龐大的資源網，有許多線人是我一輩子接觸不到的，所以說在你所謂的利弊上，我還是可以得到一點好處。再說了，之前蝙蝠那件事情讓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壞心腸的孩子。」

「本王子──」

「如果你真的像外界說的一樣冷血無情，那時候就不會跟我們一起去救蝙蝠了，也不會為了他跟高層周旋，甚至會在一開始做決定的時候選擇抹去他。但你沒有，你選擇拯救。」希歐轉了下手上的茶水。「而對我們這種已經超過百歲的人來說，你的確是個孩子。或許你身邊的人都認為你已經足夠大，可以承擔責任，但至少在我們、在我眼裡，你只是個成長速度過快的男孩。」

「……我不是孩子。」休狄咕噥。

「不過你也不能否認，你還是個未成年。」希歐將杯子放到一旁。「而且，是個孩子沒什麼不好，孩子有專屬於孩子的特權。」

休狄低下頭，低聲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實在太小聲了，就算在安靜的房間裡，那些話語也糊成一團。而在那之後，他也只是低著頭，視線放在淡黃色的茶水上。房間只剩下兩道呼吸聲，還有風拍擊窗戶的細小聲響。

「那，」希歐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想吃火腿蛋三明治還是起司蛋沙拉三明治？」

休狄抬起頭，眼眶有些泛紅。「這樣就好。」他說，帶些鼻音。「這樣就可以了，本王子不餓。」

希歐點點頭，他輕輕拍了拍休狄的頭。「我去廚房熱點牛奶給你喝，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

「本王子不是孩子了。」休狄回答，他又低下頭，手緊緊抓著杯子，指骨泛白。「本王子當然可以自己一個人待著。」

沒再多說什麼，希歐起身，走出房間。在確認門是緊閉的之後才慢慢走下樓。

廚房的燈是亮的，裡面還有番茄微酸的香氣。他一探頭，看見喬葛頂著一頭睡亂的頭髮在下廚，放在爐子旁的砧板上還有一些生洋蔥的碎沫。「羅宋湯？」他湊過去，看見鍋子裡茄紅的湯頭，裡面滾著剝碎的高麗菜還有切成方丁狀的紅蘿蔔跟馬鈴薯。「怎麼醒來就在做飯了？」

「只吃三明治會餓死的。」喬葛咕噥，聽起來還沒有完全睡醒。「我可不像你，吃那拇指大的東西就可以飽。」

「只不過是切成適合一口的大小，不代表它真的才那麼點大。」希歐回嘴，他從底下的廚櫃拿出小鍋子，打開冰箱拿出紙盒牛奶。「而且我的食量是符合一個正常成年男人的平均值的，是你的胃口太好了。」

「你是拿人類的平均值去比較的，一點都不準確。」喬葛拿起小茶匙，灑了一點鹽巴。「可別忘記我們都不能算在人類的範疇裡。」

湯頭咕嚕咕嚕的滾動著，番茄的酸香不ㄧ會兒就瀰漫整個廚房。希歐戳了下喬葛，讓他過去點，而後扭開爐子，將牛奶倒進鍋裡。「我沒有忘記，都用這個身體活多久了？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年？」

「一百零一十一，十一年前我剛開始追求你沒多久就陪你去回去過成年禮了。」喬葛任鍋子裡的湯滾熱，低著頭收拾起廚房的流理臺。「那時候你還死都不穿禮服。」

「也只有你會記這種芝麻小事了。」希歐彎下腰，從櫥櫃裡拿出一個嶄新的馬克杯。「你不覺得累嗎？」

「沒辦法，誰叫我有一個這麼好的腦子。」喬葛得意的哼哼。「我記得的事情可多了。」

「我知道。」希歐轉過頭。「我們這裡有蜂蜜嗎？」

「廚櫃裡有新的，放得有些裡面，你可能得找找。」喬葛把菜刀跟砧板洗乾淨，歸回架上。「加兩小勺就行了，那小子沒那麼嗜甜。」

「嗯，好。」希歐看了看，墊起腳伸長手，才搆到了放在最後頭的蜂蜜。他照著喬葛說的，僅僅加了兩小勺的蜂蜜進去，琥珀色的黏稠甜蜜讓潔白的牛奶變成淺淺的麥色。在馥郁的酸香裡，甜甜的奶味稀薄到可以忽略。

牛奶表面開始冒起煙後，希歐熄掉火，將鍋裡的蜂蜜牛奶倒進馬克杯裡，又從零食櫃裡拿出兩片薑餅放進口袋。「你慢慢來，我先上樓看看休狄。」

喬葛用抹布把流理臺擦拭過一遍後，扭開水龍頭，將髒抹布洗乾淨。「別太辛苦了，親愛的。」

希歐倐地轉過頭，他半瞇起眼睛，瞪著背對他的喬葛。「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話？」

「跟你ㄧ樣，不是嗎？」喬葛轉過身，平靜得看著他。「別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希歐，也別給他希望，這是身處在他那種位置的人最不需要也最忌諱的。」

「他只是個孩子。」

「他不只是個孩子，他是奇歐妖精的皇儲，是下一任的國王。」喬葛拉過餐廳的木椅子坐下。「他不能當個孩子，那會害死他的。」

「你會這樣想，或許只是因為沒有人成為他的依靠？」

「你覺得誰會成為他的依靠？」喬葛笑出聲。「答案是：沒有人，你對這個答案意外嗎？」

希歐愣了下，然後笑了，那笑懶懶的，看上去勾人，笑意卻只停在嘴角。「別說會讓你自己後悔的話，喬葛，也別做任何會讓你自己後悔的事情。」他警告。

喬葛拿起被切得小小的三明治。「我後悔的事情夠多了。」他說，轉了轉插著三明治的竹籤。「但我不認為這件是值得我後悔。」

希歐笑著點點頭，不再多做評論，他離開的時候的腳步比以往更加輕盈。喬葛目送他離去，將三明治放進嘴裡。

喬葛躺在床上，眼睛睜得老大。

因為下午長長的午覺，導致他現在無法入眠，與他相伴的只有風撞擊窗戶的聲音，呼吸的聲響，還有希歐偶爾翻身時造成的布料摩擦與床墊的凹陷與升起。他們之間隔著一點距離，自從廚房的談話後，他們就停止了溝通。

小心翼翼得起身，喬葛套上衣服，抓過毯子，在昏暗中躡手躡腳得走出臥房。隔壁房間的門板被打開了些，留下一道小小的縫隙，喬葛的腳步短短得一頓，隨後掠過了休狄的房間，逕自往後院走去。

院子裡的空氣與室內不同，有一種過於乾淨的氣息，像是凜冽的山泉水，帶有點甘甜的氣味。他施了點法術，讓自己不至於凍得牙齒發顫。「我就不懂了，你們這些住在王宮裡的傢伙是不是都有些自虐的癖好？大半夜的出來溜達很好玩嗎？」喬葛將手上的毯子丟到做在荷塘邊的休狄頭上，邊給對方施加保暖咒術。「你現在這身板弱不禁風的，隨隨便便都會感冒的。」

「……不需要你管。」休狄回嘴，但仍任喬葛把他裹進厚厚的毯子裡。「本王子想幹什麼是本王子的自由。」

「在我們這裡就不是了。」喬葛搗股好一陣子，用毯子把休狄裹成一團小球，包得嚴密，只露出一顆腦袋瓜。「所以你到底出來幹嘛的？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燒起來，我搞不好連睡地板的資格都沒了。」

休狄的藍眼睛閃著一層亮光。「您的擔憂，本王子心領了。」他站起身，半彎下腰拆解著毯子，整體的姿勢像是一個鞠躬。「為不壞您的美事，本王子便先告退了。」他站直身，面色僵硬得甩開厚重的毯子，邁開步伐往回走。

喬葛半瞇起眼睛，伸手抓住休狄的手臂。「你還沒回答我。」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讓休狄沒辦法甩開他的手。「你連著兩天出來是在搞什麼鬼？」

「本王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關您的事情！」休狄惡狠狠得回話。「請您放手。」

「不然呢？你要尖叫喊色狼嗎？」喬葛向下拽著休狄。「這裡也就我們幾個，你認為希歐會幫你還是幫我？」

休狄被抓得半跪下，褲子因為突然的劇烈摩擦被蹭破，連帶膝蓋也擦破一大塊皮。他半瞇起眼睛，將手指甲刺進喬葛的手臂。「本王子可不是會哭哭啼啼得依靠人才能活下去的人！」他的另外隻手聚集起火屬性，指尖冒出點點星火，在黑暗中閃出橙紅色的亮光。「再不放開，休怪本王子不客氣！」

喬葛瞪大眼睛。「你瘋了嗎！」他打散休狄聚集的火花。「存心找死是不是你這小子！你難道忘記了你不能使用術法嗎？」

「只不過是一點內傷，算得了什麼！」休狄的身邊出現更多的火華，淺藍色的眸子倒映出亮橘的火光。「本王子現在就證明給你看──就算不依靠你們，本王子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話語一落下，熊熊烈焰從休狄的周圍竄出。

熱氣順地撲上來，喬葛雖然即時抽出手，但仍然被燙焦了一大片皮膚。「媽的，這個死瘋子！」他罵，一邊拆解休狄的招式，邊聚集水屬性。「希歐！別再看戲了！給我出來幫忙！」

「這是對新婚的丈夫該有的語氣嗎？」希歐的身影從喬葛身後竄出來，開始聚集水氣。「尤其還是剛發生過爭執的新婚丈夫。」他說到這，輕笑，把朝他衝過來的火舌澆熄。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都快鬧出人命了！」喬葛開始專心得拆解休狄的術式，邊阻絕休狄聚集的火元素。

「我覺得這是個挺適合談話的時機。」希歐手一揮，一道水霧擋在他們與火炎之間，蒸散的水氣熱騰騰的。「我跟你說過了，不要說會讓你後悔的話，別做會讓你後悔的事情，看來你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我也說了，我不後悔！」喬葛半瞇起眼睛，再看見又一道火焰時大罵聲髒話。「休狄‧辛德森！你他媽的給我住手！」

「給本王子滾！」休狄大吼，更多的烈火從他身周竄起，他的聲音與樣貌因此被熱度扭曲。「滾開！都滾開！」

「媽的，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喬葛咬牙，回過頭。「幫我開一個口子出來，老子進去把那小子揍一頓！」

希歐皺起眉頭。「我不認為那是個好方法。」他說，有些過於小心翼翼。「他的身體現在應該承受不了你的拳頭。」

「總比他繼續自殘好！再自殘下去要變自殺了！」

希歐嘆一口氣。「我真的認為這不是個好方法。」他嘀咕，聚集起一顆水球。「我只能短暫創造出一個開口，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就夠了。」

希歐手上的水球快速得砸向烈火建構成的高牆，水澆熄了火焰，冒出大量的水氣，熱得燙人。喬葛給自己附加上風屬性，瞬間衝進去。「你天殺的──！」他大罵，一手高舉，準備揮下。

但他停住了，他愣住了。

在火焰包圍的空間裡，休狄就跪在那，卻仍然不服輸得抬起頭，直直看著喬葛的拳頭，小小的臉滿是淚痕。

喬葛緊閉起眼睛，緩慢得放下手。「他媽的。」他嘆一口氣，張開眼，看了看休狄，又瞥開。「快解除這些術法，你這個有自殺傾向的小鬼。」

「區區內傷，本王子才不──」

「我說你有就有，快把火給滅了，之後看你說什麼我照辦就是了，看是要我不再出現在你的人生還是怎樣，我都照盤接受，行吧？」喬葛急急得說：「不管你也行，反正我本來就不想管，正好把你這燙手山芋丟了。」

休狄愣住了。「不管……了？」他身周的火炎晃蕩，一瞬間減弱。

「對啦，以後你想幹什麼就去幹，老子不管了。」喬葛低下頭，眼睛有些紅，他抓了抓腦袋，輕咳一聲。「所以快把這些東西弄掉躺回床上去。」

休狄眨眨眼睛，他的眼淚未停，甚至開始混著血液流出。「本王子做事從來不需要誰的允許！」他像是耗盡力氣的嘔出一口血，身周的火焰突然竄得老高。「你這自以為是的傢伙，滾出本王子的人生！」

「你他媽的搞什麼鬼！」喬葛才靠近一步，他的腳下卻冒出好幾簇火苗，燙融了他腳上的鞋子，直接燒到腳板的肉，悶熱的火場頓時傳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給我停下來！你真的會死的！」他退了兩步，聲音帶著恐慌。

休狄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他身邊的火焰更加旺盛，甚至燒到了自己。他流著黏稠的血淚，也不斷嘔血，但鐵鏽的味道都被焦味蓋過去了。

「希歐！把整個火場滅了！」喬葛對著外頭大吼，但燃燒的聲響實在太大了，聲音傳不出去。「休狄，該死的，快把火滅了，你會害死你自己的！」他轉過頭對著休狄大喊，因為缺氧的緣故有些中氣不足。

跪在火牆裡面，休狄緊緊抱著頭，火焰扭曲了他的身影，燒起他的衣服與皮膚，卻蓋不住越來越濃厚的血腥味，霹啪的火聲遮住了他帶血的呢喃。

喬葛咬著牙，努力的拆除著術法，同時也再次試圖阻擋休狄聚集起的火元素。身旁的火炎是小了些，可是他因為一心多用而沒有辦法完全阻止休狄的術法。「你他媽的到底想要什麼！休！老子管你也不是不管你也不是，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你這混帳！」

在火焰裡的休狄抬起頭，對上喬葛的視線，水也在同時間從天而降。

大量的水澆熄了熊熊烈焰，被燒得焦黑的地板冒出了炙熱的水蒸氣，喬葛用手遮擋過燙的煙氣，但手上的傷口仍然讓他痛的臉色倏地死白。

但術法破了，火也熄了。

他們之間的間隔只剩下零散的幾滴的水珠。

水沖刷掉休狄臉上的血漬，但他仍留著血──從眼睛、耳朵、鼻口，身下血水成了一池深粉色的腥水，使他看上去蒼白又瘦小。他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但只有更多的血從他的嘴裡湧出。

喬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顫抖著、緩慢得吐出來後，他睜開眼，邁開腳步，ㄧ步，兩步，然後在休狄面前蹲下來。他用牙齒撕下被燒得半焦黑的衣服，溫柔得用僅存的乾淨的織布給休狄擦臉。「冷靜了？」他的手上聚集聖光，緩緩壟罩休狄的身軀。「你他媽的就只會給我添麻煩，這點不論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

休狄愣愣得看著他，藍色的眼睛紅腫，即使溫暖的鵝黃色光芒照著他，可除去恐怖的外傷外，他的眼耳鼻口仍然在出血。

「晚點把你治療好後，你最好把憋在你腦子裡的那些話一次說出來。」喬葛蹙起眉頭，又聚集一次聖光。「這種事情我可受不了來第二次。我相信你媽媽也不希望你這樣浪費生命。」

「母后……」休狄眨眨眼睛，一顆顆血珠墜落到泥地。

喬葛又ㄧ次聚集聖光。「她不在了，」他抿抿乾裂的嘴唇。「她不在了，休。」

「我、沒保護好母后……」休狄吶吶得說：「我保護不了她，我……」

「保護她不是你的責任。」聖光再ㄧ次得包覆休狄的身軀，小身板上的外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但七孔流血的速度卻沒有緩下來。「從來就不是你的，你媽媽肯定也這樣認為。」

「母后……」休狄的目光渙散起來，ㄧ張小臉在鮮血的襯托下變得死白。

喬葛嘆口氣，他伸長雙臂，把向前倒的休狄攬進懷裡。「就只會給我找麻煩。」他嘟囔，抽了下鼻子，把孩子抱得緊緊的。「你真是個愛惹麻煩的小鬼。」邊抱怨著，喬葛的身周聚集起濃烈的聖光，ㄧ時間把深夜照的刺目。

等到聖光散去，一直站在後頭的希歐才慢吞吞得走到喬葛與休狄旁邊。在喬葛的懷裡，休狄被血污弄得髒兮兮的，可是鮮血已經不再留出，呼吸綿長。相反得，喬葛可就狼狽多了。「辛苦你們啦。」他蹲下來，單手拖著腮幫子，ㄧ手聚集聖光，治療喬葛身上的創傷。「你看，雖然只有一點點，但話說開之後不是好多了嗎？」

喬葛惡狠狠得瞪了希歐眼。「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沒有吵起來就猜不到先生。」

「等你好好睡ㄧ覺之後。」希歐撇撇嘴。「你的腳我治不好，聖光不夠。」

喬葛白他眼，往後倒。「先讓我休息ㄧ下，剛施了一個終極治癒術，快累死老子了。」他躺在光禿禿的泥地上，閉上眼長抒一口氣，濕潤的土地因為壓力微微下陷。

希歐蹲坐在泥土上，嘆口氣。「想讓我搬回去就說聲，何必裝作還有努力的樣子啊。」他抱怨：「就會把麻煩事丟給我。」

回答他的，只有兩道和緩的呼吸聲。

雖然想留言，但也難下手@@，必須承認即使是通(通才的通，對比「專」才)知的我，要啃這樣的文還是有點硬XD，直到看完新的番外，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之前留言是一次看完，所以才沒發現──
出場人物可能太多了
雖然原作中就是這麼多人，但因為這裡的原作要加s，所以人更多，有時候人名出來時我還是會對此人無印象，所以又估狗了一下，回想起「喔~就是他啊」(真的要吐槽一下台灣輕小的作者取的外國名太容易讓人忘記，多是無意義的單字組合)，我想這點或許可以給作者一點參考
ps.大大的休狄描繪得很好，我感覺自己對他的好感up中，本來他在我的心中只是個路人而已XD

笑的恩次方 發表於 2020-3-10 05:51
雖然想留言，但也難下手@@，必須承認即使是通(通才的通，對比「專」才)知的我，要啃這樣的文還是有點硬XD， ...

謝謝你的提醒，我自己也覺得出場的人物有點多，畢竟護玄的世界觀很大，DC的世界觀也不小，更別說上重啟跟平行世界，就算做為粉絲也沒有辦法記得完全QQ我已經在首樓附上了簡單的我流(?)介紹了，希望這可以讓文章的閱讀難度下降些。

我也覺得有時候作者取得西洋名字有點莫名其妙，像是吾命騎士裡得格里西亞，特殊傳說裡的休狄、阿斯利安、奴勒莉安因之類的，其實外國都沒有這種拼音啊(笑cry)要不是常出場我真的都很難記住，尤其是漾樣又很喜歡給其他角色亂取綽號，更難記了。護玄的特傳跟因與聿到最後我只認得幾個早期的主要角色，剩下的、我會努力記得的.......

最後謝謝你喜歡我筆下的休狄！能多添一個人喜歡這個孩子都讓我覺得很幸福！

悄悄得從臥房裡溜出來，希歐走下樓，接起電話。「東西我讓式神帶過去了，晚點讓他過來吧，順便捎點藥草過來……嗯，寒冰會把單子給你。」他走進廚房，聆聽著電話那端的人聲。「嗯──對，我觀察了一個晚上，應該是沒有問題，只能說運氣不錯吧。」

用肩膀夾著手機，希歐翻出櫃子裡的蛋捲鍋，再從冰箱拿出幾顆雞蛋。「好啦，審判，我先做早飯，晚點要是有出狀況你再打過來吧，掰掰。」他放下手裡的食材，摁下結束通話鍵，把手機放到一旁。希歐伸了個懶腰，隨意得用橡皮筋把亂糟糟的頭髮束成一個馬尾後打起哈欠。

將洗好的米放進電鍋裡煮，希歐用力眨了幾次眼睛，才將雞蛋打成金黃的蛋液。他往蛋液加入一點鮮奶與砂糖，往鍋裡倒入一點油，才將調味好的生雞蛋倒下去。他又打了一個哈欠，用一隻手揉了揉眼睛，另一隻拿著筷子的手將半熟的雞蛋折起來，做成漂亮的厚蛋燒。

在等雞蛋完全煎熟的時候，希歐從櫃子裡拿出兩個馬克杯。「咖啡……」他打開櫃子，饒是踮起腳尖往櫃子裡找也找不到咖啡粉。「奇怪，不在這裡嗎？」

「廢話，你開錯櫃子了。」喬葛從希歐後頭伸出手，打開了隔壁的櫃子，拿出裡頭的咖啡粉。「還有，不是跟你說過頭髮不要用橡皮筋紥，髮質容易變差的，說這麼多次了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希歐奴下嘴。「行了，老媽子，不就偶爾為之嘛。」他讓喬葛去泡咖啡，自己回到爐子前，把雞蛋捲夾到放在一旁的盤子上。「就別在碎念了，對了，你的腳還好嗎？」他第二次倒入油與雞蛋液，熱鐵與油相遇時發出滋滋聲響。

「誰都知道你的偶爾為之之後都會變成習慣。」喬葛抱怨，他俐索得泡好兩杯熱咖啡，一杯往裡面加入一點紅糖跟奶，一杯則什麼都不加。「還有，幫我治療的難道不是你嗎？你不該最清楚我的狀況？」

「你睡的那麼死，連我把你搬回去給你喀到了都不皺個眉頭，我怎麼知道有沒有完全治好你？」希歐抱怨：「不過你走路這麼正常，還有心情跟我貧嘴，看來是全好了。」

「廢話，不然你之前那些練習是練假的嗎？」將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放到餐桌上，喬葛折回廚房，站到希歐身後。「不要動。」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黑色的髮帶叼在嘴裡，雙手小心得拆掉希歐頭上的橡皮筋，手指溫柔的梳理了被綁得亂的馬尾後，才把髮帶繞上去。

「不就是頭髮嘛，反正會掉再長。」希歐抱怨的同時做好了第二份厚煎蛋。

「綁好頭髮看起來比較順眼。」喬葛回嘴，彎下腰拍拍希歐的腿，在希歐的腳移開後打開櫃子。「我來弄主食吧──湯你要喝什麼？」

「我又看不到，管什麼順不順眼。」希歐開始做起第三份煎蛋。「湯的話就喝昨天剩下的羅宋湯就好了，剩下的你決定，我沒有差。」

「大清早喝羅宋湯？你認真的嗎？」喬葛不可置信得問：「你做了日式早點卻搭配羅宋湯？」

「別忘了你剛剛還泡了咖啡，咖啡跟日式早點也搭不上邊。」希歐偏過頭，看見喬葛不滿的表情。「不然你再煮味噌湯，羅宋湯中午喝，主食吃義大利麵，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早餐最後搭配的主菜是炸豬排，新鮮的高麗菜絲冰冰涼涼的，搭上和風油醋醬，旁邊還有甜甜的煎蛋捲跟熱呼呼的味噌湯，湯裡除了豆腐與海帶，還有柴魚片。「早餐這樣吃有點太奢侈了。」希歐用筷子將豬排夾成一口大小的份量邊評斷：「可能還有點太油了。」

「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我們正在蜜月，在蜜月你想做什麼都行。。」喬葛喝了一口湯。「反正還有咖啡可以解油膩。」

「所以你為什麼不能接受羅宋湯卻可以吃日式早餐配咖啡？」希歐沒好氣得問：「咖啡也是西方的東西吧？」

「因為我仍然睏的要死，你也想睡得要命。」喬葛夾了一大口高麗菜絲到嘴巴裡，咀嚼，吞嚥。「所以這一次可以當作例外，不然你覺得我會接受這種奇怪的搭配嗎？」

「也就只有你這個挑剔的大少爺沒辦法接受了。」希歐酸溜溜得回嘴：「你們妖精在這方面到底有多固執？」

「這叫做生活的講究，親愛的，你會覺得麻煩指是因為你之前的生活都太沒有品質可言了。」喬葛涼涼得反嗆。「用麵包跟白開水過三餐可不是什麼好的生活方式。」

「那一陣子除了你、審判跟羅蘭，我們大家都很忙好嗎？連回家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希歐抱怨：「而你居然一點都不感謝，現在還指責我的生活方式？」

「感謝親親老公廢寢忘食的努力，讓我現在得以是自由之身，而不是被公會軟禁在家。」喬葛也順著希歐，順嘴的說出肉麻話。「忘恩負義是我的不對，還請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一馬？」

「好吧，看在你如此坦率認錯的份上。」希歐滿意得咬下酥脆的炸豬排。「這次就算了。」

「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喬葛笑吟吟得放下吃到一半的白飯。「那還請大肚量的你來說說，這一次的事情？」

「嗯？什麼事情？」希歐眨眨眼。

「你還想裝傻？這一次，」喬葛比劃下，「所有事情，都在你的計畫裡面，對吧？」

希歐吞掉嘴裡的食物，嘆口氣，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碗。「事實上，一開始就超出我的計畫之外了。」他雙手一攤，語氣無奈。「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還好結局不壞。」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所有事情了？」喬葛挑眉。

「我是紅袍，而你又藏不住秘密。」希歐聳聳肩，拿起放在旁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你床頭的相框，有一張你跟休狄還有王后的合照──我是在發現之後才開始調查的。」

「那張照片我把它放在我跟哥的合照下──算了，跟你較真只會讓我頭痛。」喬葛拿過加了奶的咖啡。「所以之前你都是在演戲？」

「一半一半，我可以組織訊息來推敲真相，但沒有證據的推理只能是推理，不能成為事實。」希歐舔下嘴唇。「你哥那邊我也挖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他的嘴可嚴了。」

「畢竟是哥，他這方面比任何人都厲害。」喬葛哼聲。「所以你之前擁有什麼情報？」

「除了你是王后的青梅竹馬、休狄的教父還有沒有參加王后的葬禮也沒去掃過墓之外？沒了，你跟王后的行事太低調了。」希歐聳肩。「所以也可以說我沒有掌握多少資料。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休狄知道自己是你的教子嗎？」

「應該不知道，我倒是比較好奇你怎麼知道我是他教父的，當初作證的奶媽跟大臣都死了，王后也死了，在世的知情者應該只剩下我而已。」喬葛放下已經半空的馬克杯。「……你偷看我的日記？」

「你放在書桌上，我不能算是偷看。」希歐一臉理直氣壯。「如果你不想要有人看到的話，應該把它放到更隱密的地方。」

「我們之後再來討論這個問題，你這混蛋。」喬葛又喝一口咖啡。「你是什麼時候掌握到證據的？」

「你跟休狄吵架的時候，不過那也不太算實質的證據就是了。」希歐嘆口氣。「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事情說出去的，雖然我覺得審判大概猜到了，白雲那裡我也擋不住。」

「反正他們兩個也不是會到處碎嘴的傢伙。」喬葛放下已經空了的馬克杯。「大概是我們那陣子被軟禁又把休狄接過來住的時候漏餡的……算了，現在想這個沒有意義。」

「你跟休狄在那個時候感情就很差了嗎？」希歐問。

喬葛半瞇起眼睛。「沒有，是之後。就算那時候才五歲，他也是明事理的。」他嘆口氣。「不過我之後也沒去掃墓，這就讓他生氣了。」

「你為什麼不去？」希歐反問：「之後解禁後也不是沒有休假，這十幾年來你為什麼都不去看看？哪怕一次也好？」

「這哪有這麼容易？」喬葛嘆一口氣，眼神飄忽。「……我沒辦法。」

希歐看向喬葛，耐心得等著。

良久，喬葛動了下手指。「我沒辦法、我曾經對自己發誓，會好好保護他們的，就算沒辦法帶他們離開皇宮，至少也要讓他們能安全的生活。」說到這，他深吸一口氣。「休說對了一件事，我是個膽小鬼，我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失敗──我沒能讓自己的青梅竹馬活下來，在休有危險的時候也什麼都不能做，我什麼都做不到。」

「所以你選擇逃避？」

「一開始，是，但我後來意識到我沒有資格，僅此而已。」喬葛抬眼，對上希歐的目光。「我該對休說什麼？『嘿，你媽死了是我的責任，順道一提，我是你的教父。』這樣？我看起來像是臉皮這麼厚的人嗎？」

「或者你可以坦白。」希歐斂下眼。「你也說他是個明事理的人。」

「這跟那是兩碼子的事。」喬葛咕噥。

「不，但我認為你需要自己去理解，不然我再浪費唇舌都沒有用。」希歐站起身，對未吃完的早餐施了一個保溫咒術。「我想客人快到了，我先去客廳等他，你幫忙把早餐端上去行嗎？」

「嘖，你讓審判派誰來？」

「居然對我指揮你一點意見都沒有？」希歐挑眉。

「我想這樣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有鑑於你都讓我幫你整理資料了。」喬葛也站起身，把沒吃完的早餐擱在桌上。希歐睨他眼，又施加一個保溫咒。「只是送個餐點而已，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我沒有道理拒絕。」

「啊──這樣啊。」希歐說：「我讓審判叫戴洛來，那孩子已經纏著審判跟魔獄好陣子了，希望你別介意。」

「我為什麼要介意？」喬葛看了希歐眼，不明所以得撇下嘴，回身端著裝有早點的托盤上樓。

希歐在他身後擒著一抹笑，確認喬葛上樓後，他才離開飯廳，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翻起一本嶄新的小說。

喬葛騰出手打開門，對房裡的情景愣了下。「……我回頭絕對要跟他好好談一下隱私權的問題。」他低聲抱怨，邊把門關起來。「你聽到多少？」

坐在床上的休狄放掉手裡的式神，圓滾滾的斑鳩啾啾兩聲，就從窗戶的縫隙飛走了。「煮湯開始。」

「那就是全部聽到了。」喬葛拉過椅子，把餐點放到臨時架起的桌子上。「有什麼想說的先吃點東西，你死白的跟吸血鬼媲美了。」

休狄看他眼，低頭看架在床上的小桌子上的早點，露出有些嫌惡的表情，但還是緩慢捧起碗，喝了一口湯。「好鹹。」

「它是味噌，當然會鹹，不鹹的味噌不是味噌。」喬葛沒好氣得說：「要是覺得鹹就吃點飯刷掉那個味道，或是吃些菜。」

哼了聲，休狄又喝口湯，才放下湯碗，拿起筷子吃飯。他的動作慢慢的，手有些抖，喬葛撇過頭，又轉回來，搶過休狄手裡的餐具跟飯碗。「嘴巴張開。」他不耐煩得說：「免得你這飯吃到傍晚還沒吃完。」

休狄狠狠瞪他眼。「這不符合規矩。」

「這裡不是皇宮，你管什麼規矩。」喬葛不屑得奴下嘴。「看你要速戰速決，或者我讓希歐來餵你。」

「你──！」

「好了別猶豫了，我們都知道你會選哪一個。」喬葛把雞蛋捲用筷子夾開，將被切成四分之一的金黃色厚煎蛋放到休狄嘴邊。「我們兩個趕快把事情解決了？」

又瞪了喬葛眼，休狄抿緊嘴巴，最後垂下肩膀，小小張開嘴，喬葛趁機把食物送進去。在等待對方咀嚼吞嚥的同時，他又用筷子挾了一口份量的白米飯。「你看，這不是有效率多了？」

「不准得寸進尺。」休狄吞掉嘴裡的米飯，接著又被餵食一口冰涼的高麗菜絲搭配微酸的和風油醋醬。

「好的，王子殿下。」喬葛低下頭，又夾了點白米飯。

當他抬起頭，卻對上一雙眼白開始暈紅的藍色眼睛。「怎麼了？」

休狄撇過頭。「本王子飽了。」他說：「不用餵了。」

「你才吃幾口而已，這點份量連養活一隻鳥都不夠，何況是你。」喬葛皺起眉頭。「多吃點對你的胃也比較好。」

「不需要。」

喬葛用不必要的力道把筷子放下。「行，那我們談談。」他有點過於用力的說：「你到底想要怎樣？」

「不怎麼樣。」休狄涼涼得回答：「自責是你的問題，作決定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請不要把它們牽拖到本王子身上，本王子知曉你的隱情但不代表會接受。」

「所以你的意思是問題都出在我的身上？」喬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責任撇的乾乾淨淨了？」

「本王子有什麼責任？當初離開的是你，選擇不再連絡的也是你，本王子尊重你的意願，現在還需要承擔你軟弱的責任？」

「對！所以你的冷言冷語不是問題，你的不聞不問不是問題，你的尖酸刻薄更不是問題！只要是跟你有關的都不是問題！」喬葛倏地站起身，緊緊抓著自己的頭髮。「我他媽的當初怎麼會攤上你這個麻煩！」

「沒有人要求你，是你自己要擔下來的，也沒人求你負責，是你自己要求的。從頭到尾都是你說要承擔，又是你自己要反悔，現在又是你決定把責任推到他人身上。」休狄眨眨泛紅的眼睛。「你可真是合格的妖精。」

喬葛身體一僵，他深吸氣，緩緩得吐出來，再像是脫力一般把自己摔到椅子上。「你是對的，」他把臉埋進手裡。「為什麼你該死的是對的。」

休狄緊閉上眼睛，他張開嘴，嘴唇顫抖。「你出去吧，本王子想一個人靜靜。」

「……嗯。」

等喬葛把門關上後，休狄又眨了一次眼睛，一顆眼淚掉了出來。他緊咬住嘴，手掌用力掃掉喬葛沒有帶走的餐點，碗盤砸在木頭地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裡面溫暖的食物狼狽的灑了出來。他又像是不解氣得搥了臨時架起來的桌子，薄薄的木片瞬間被砸碎，尖銳的木屑劃開了皮膚，血絲從傷口留了出來。

坐在狼藉的床上，休狄緩緩屈起腳，他把臉埋進雙膝間，任淚水流下。

門再次開啟，但休狄像是沒有注意到般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出去。」他悶悶得說。

「我剛剛已經照你的要求出去過了。」喬葛看眼在短時間被弄得混亂的房間，手指晃了晃，不過眨眼時間，房間乾淨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手伸出來，你這個愛自虐的小混蛋。」他坐回椅子上，手支著下巴。

休狄不聞所動，喬葛等了一會兒，自己伸出手，抓過那隻受傷的手，聚集聖光開始治療。「等等我再拿點食物上來，你想吃什麼？」

「不餓。」

「就算不餓多少也要吃ㄧ些，免得弄到胃痛。我告訴你，胃痛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喬葛碎念：「你最好不要體驗過，痛死了。」

「……你跟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誰？」

「希瑟。」

喬葛眨下眼睛。「那種操蛋的事情我們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連帶的也不希望身旁的人有這樣的經歷。」他蹙下眉頭，在治療過程結束後翻看小小的手掌。「你既然對食物沒意見我就隨便拿點東西上來了。」

那小手蜷縮下，緩緩得抽開，被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刮搔過喬葛的手掌心，力度彷彿是一根羽毛般的搔癢，像是掩藏失敗的、不捨得挽留。

在手抽離的最後一刻，喬葛反手，輕輕捏住休狄的手。「你要是都這麼不坦率，會孤單一輩子的。」

「本王子不需要人陪。」休狄嘴硬得反駁，他的手掌在喬葛手裡顯得稚嫩又柔軟。「不適要去拿飯嗎？還不快滾過去！」

「我改變主意了，在這裡待一下子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們安靜下來，兩道呼吸聲很淺、很輕。氣氛像是緊繃的一條線，只要稍微多用力些就會扯斷。

「……你為什麼回來？」

喬葛的手握住休狄想要抽開的手掌。「我總不能再犯一樣的錯。」他回答：「如果沒有反省的能力，跟畜牲有什麼兩樣？」他的另外隻手順了下休狄銀白色的頭髮，一次，又一次。

休狄稍稍抬起頭，露出一雙因流淚而紅腫的眼睛。「你為什麼在乎？」

「你知道原因，休。」

休狄吸了吸鼻子。

「……葬禮被辦的很隨便，」許久，他開口，聲音沙啞。「沒有人真的關心母后。」

「我們早就知道他們是一群大混蛋。」

「席雷、他們一家子不能出現在葬禮上，即便他們是母后的朋友。」

「宮裡的規矩總是很怪，身份永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喬葛嘆一口氣，他改坐到床上，將又開始泛淚的休狄抱進懷裡。「把你丟在那裡是我的錯。」

休狄的手輕輕得揪住喬葛的手，他吸了吸鼻子，眼淚軟簌簌得掉。「每年只有我去掃墓。」他語帶鼻音。「席雷家沒辦法去，就算是墓園的最角落，他們也不放行。」

喬葛把休狄抱得更緊，他的下巴輕輕放在休狄的頭頂上。「以後不會讓你獨自掃墓的。」他晃著懷裡的孩子。「我以真名發誓。」

「我不是孩子了，不需要發誓。」

「休狄‧辛德森不能是個孩子，他是皇儲，是一族的王子。」喬葛的語速緩慢但堅定。「可是休可以是喬叔叔的孩子。」

「喬叔叔……」休狄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但他很快得把它們擦掉。「你不可以，我不能──」

「我想過了，我還是寧願有你這個小包袱，起碼你可以過得快樂點，我也安心些。」喬葛嘆口氣。「你要是哪天又失控一次，又沒有人在你身邊，你這條命可就不保了。」

「你不明白！你完全不知道你讓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境地！要不然我當初也不會──」說到這，休狄打住了話頭，咬緊嘴低下頭，一副不願再多說的模樣。

「──也不會這麼輕易讓我離開了，對吧？」喬葛接著休狄未說完的話，語氣有些無奈。「我就說怎麼這麼奇怪，你這傢伙這樣固執，當初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了。」

「你知道還往火坑跳！是想被自己蠢死是吧？」休狄倏地抬起頭，惡狠狠得瞪著喬葛。「你自己也說這是奇歐的事情，既然如此就不要插手！每年給母后上香就行了！」

「如果我不管，不用等到明年我要掃的墓就多一個了。」喬葛冷靜的回應：「身為皇儲的你也清楚，不是嗎？你父皇是真的不管你了，不然怎麼會對他親信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你才不該捲進來！跟希瑟過你該死的蜜月去！」休狄的身體顫抖。「攙和進這場渾水裡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至少能讓你活下去。」喬葛不耐煩得啐聲。「再說了，你不也是想要活下去才逃到我們這邊來的？」

「我才沒──」

「難不成是想再見我一面？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多愁善感。」喬葛調侃，卻見休狄瞬間脹紅了臉，讓他擠出來的笑容瞬間垮掉。「認真的？你他媽的連牲畜都不如了，牠們至少還有求生本能！」他近乎破口大罵。

休狄奴下嘴。「這是最大概率的可能性，宮裡沒有屬於我的勢力，而父皇明顯更寵愛皇妃生的孩子，宮裡早就有傳言，下一個皇儲肯定非莉莉亞莫屬。」

「……奇歐的皇儲只會有你一個。」喬葛咬牙。「我可不會接受你的非正常死亡──應該說，你要是死在我前面肯定是笨死的！」

「就跟你說了不要攪和進來你聽不懂是不是？就算你隸屬於外族的公爵家，身為次子的你怎麼有辦法憑一己之身對付一整個皇宮的勢力？」休狄不耐煩的蹙緊眉頭。「他們的手段可多了，你跟他們沒過兩三招肯定慘敗。」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我還是有點不爽──而且誰跟你說我是一個人了？」

休狄困惑得皺起眉頭。「不然呢？」

「你看，你是我的教子──雖然我以前沒有負起責任，不過這是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所以你也算是我哥的姪子，希歐的兒子。我那幫兄弟又很護短，一知道你是我教子，肯定會願意出手幫忙的，我們上頭又有很保護我們的長輩……」

「你打算把所有人都牽扯進來？喬辛葛雷，你瘋了不成？」休狄不可置信的瞪著開始扳起手指的喬葛。「這不關你們的事！」

「什麼叫不關我們的事？你這說法會惹多少人生氣啊？算了，小孩子說錯話就不計較了，免得顯得我小氣。」

「我不是──」

「好啦好啦，乖。」喬葛笑嘻嘻的揉了揉休狄的頭。「小孩子要多多睡覺才會長高啊，這些麻煩事情我們大人會解決的啦。」

「所以我說──」

「你可以活到成年的，休，我向你保證。」喬葛斂起笑臉，認真的看向休狄。「我不會讓你死在這可笑的宮廷鬥爭裡，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休狄注視著喬葛的眼睛，眼光閃爍。「你笨死了，喬叔叔。」他低下頭，用手揉了下眼角，抹去聚積在眼角的眼淚。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咕噥：「……我幹嘛犯蠢去管你？肯定是這幾天跟你們相處，智商都掉了。」

「你拐個彎嫌我們笨？」喬葛捏下休狄的臉，被休狄輕輕拍掉。「我們好歹也算是老師輩份的，這樣說我們不太好吧？」

「只有蠢蛋才會奮不顧身的往泥淖衝。」休狄又哼一聲，身子向前傾，直到頭靠到喬葛的胸膛上。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身體的肌肉逐漸放鬆。「也只有傻子會想跟整個王族對抗。」

喬葛笑笑。「行吧，隨你怎麼說。」他把休狄抱在懷裡。「你可別睡著啊，我可不是你的專屬床鋪。」

「……囉嗦。」休狄窩在喬葛的懷裡，聲音已經被睡意繞的有點黏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