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x吾命騎士xDC│多CP] 億萬個撞擊的星辰 [PG13] 0312更新番外：血濃於水

Ch.6.3


他回到黑館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休狄知道自己有很多手續得辦，有很多的功課得補，甚至是公文──他有些頭疼，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決定給自己先沖杯咖啡，再來安排最近的行程。

交誼廳不像這個時間點應該有的陰森，卻發著小小的昏暗的光芒。他好奇得探頭，看見本應該在這時間點躺在床上的戴洛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個孩子。孩子有點瘦，但還在正常範圍，很白，長得精緻漂亮。被毯子包裹著的縮在戴洛得身上，呼吸勻稱。休狄看得出來小孩非常疲憊，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那並不像是玩瘋之後的困倦，而是更深一層的東西。

戴洛察覺到他的存在，半睜著眼抬起頭，露出一個困倦的微笑。「你回來啦。」他用唇語對休狄這樣說。

休狄倚著牆挑眉，啜了手上的黑咖啡。戴洛不太開心的蹙眉，告訴他冰箱裡面有鮮奶油杯子蛋糕，今天他跟蝙蝠一起做的。

休狄並不餓，回來之前他就有抓些東西果腹，但為了省下口舌麻煩和戴洛的一頓碎念，他還是開了冰箱，在最上層看見好幾個杯子蛋糕。上面的鮮奶油歪七扭八，蛋糕本身也有些乾，但總得來說仍然過得去──至少還能入口。

戴洛的眉眼笑得彎彎的，身上的孩子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他朝戴洛蹙眉表達他的不滿，小他一歲的狩人仍然笑呵呵的。

跟休狄不同，戴洛並不是很能熬夜的類型，常常一晚睡腦袋思慮就會不清晰，甚至會犯蠢問傻問題做傻事。只是戴洛每次只要一遇到事情就會不固一切的挑戰自己的極限，搞得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去睡覺。」休狄惡狠狠得說。

戴洛搖搖頭，指指身上的孩子。小孩明顯感覺到什麼，不安得翻身，把自己縮得更小，維持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

休狄很想不顧身分和形象的翻白眼，但他還是忍住了，只是沒好氣得拉過不知為何會藏在枕頭後面的毛毯讓戴洛披著。又將應該要處理的東西從房間挪下來，再沒好氣的瞪了看上去一臉感動的戴洛眼。「本王子只是想換個環境而已。」他沒好氣的表示，戴洛笑著點頭。

昏暗的燈光勉強供給休狄檢閱公文的空間。他看過一行又一行制式化的文字，跳過一陳不變的馬屁與廢話，又從咬文嚼字的文字陷阱裡挑出重點閱覽。休狄即便到現在依舊不懂為什麼那些老臣貴族喜歡老調重彈，他們的腦袋是貧乏到想不出其他的文詞句子了？

長期的與他族的貴族、皇室和族長的鬥智鬥心讓他疲乏睏倦，所以現在閱覽公文的速度只有平時的一半，他對於這個速度並不是很滿意，但是為了不出錯又想在這個假期裡把事情解決掉的話，也只能屈就於比蝸牛孩快那麼一些的速度。

戴洛手上捧著本薄薄的書，時不時看休狄眼。休狄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不過現下並不是休息的時候，反正只要不對上眼，戴洛也不會真的在他工作的時候打斷他。

孩子發出哼哼聲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休狄轉下長期低著頭而酸疼的脖子，看著陷入自己噩夢裡的孩子眼。戴洛溫柔的安撫著男孩，輕輕得梳過被汗水打濕的黑髮，很熟練，休狄推斷這是常態，甚至可能天天發生。

從坐椅坐起來，他走進廚房，找到看上去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用過的平底鍋，又在空蕩蕩的冰箱和櫥櫃找到在交誼廳的兩人昨天作蛋糕留下的剩餘材料。雞蛋、蜂蜜、牛奶……

他想到了第一次進廚房時母后教他做的鬆餅，要用的材料這裡幾乎都有，他也就順理成章的讓身體自己行動。

他不喜歡甜食，對烘焙也就懂那麼些基礎而已。但是舒芙蕾鬆餅的食譜一直被牢牢的記在心頭──母后最喜歡吃得點心，在她在世時那常常是母子兩人的下午茶甜點。他總是把自己的那部分的一半分給母后，因為太甜了，卻恰好是母后喜歡的甜度，做為交換，晚上他可以早點睡覺，還可以選擇自己想聽的睡前故事。

熱呼呼得舒芙蕾鬆餅出爐前，休狄又用茶包泡了兩杯紅茶，並把剩餘的蜂蜜平均的加進兩杯熱茶裡，才將內裡已經空蕩蕩的材料包一次性全部餵給已經飢腸轆轆的垃圾桶。他將食物端到桌上的時候孩子孩沒有醒過來，戴洛的手臂被半夢半醒的男孩子撓抓紅紅的一條一條的。

放下手上的托盤，抓過被小心呵護在懷裡的孩子，休狄手勁不太用力的打在孩子白嫩嫩的雙頰上。啪的一聲，戴洛被他的舉動有些小嚇到，孩子也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驚醒過來，冰藍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水汪汪的像是可以擰出一攤水。

不以為然的將臉頰被他打的紅撲撲的孩子還給戴洛，休狄又坐回他的位子看起公文，剛剛起來的稍微走動讓他神智清醒些，他也能更加專注繞過藏匿在字裡行間的陷阱。
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維持很久，緊接而來的是細小的被觀察的感覺。休狄不耐煩的在解決完手上的最後一份公文的時候抬起頭，發現戴洛和那個男孩子都已經梳妝整理好，小男孩看著書，偶爾瞄他和一直看著他的戴洛眼，戴洛則是光明正大的盯著他，期盼在他遺傳伯母的海藍色眼睛閃爍。「幹嘛？」休狄語氣不好的問。

「我們一起去逛逛好不好？」戴洛笑瞇瞇的問。

拒絕才在休狄的腦袋裡成形，他就被戴洛半推半拉的進了自己的房間。休狄不客氣的賞給自家青梅竹馬一個瞪視，並甩開對方跩著他袖子跩得死緊的手。「本王子可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們閒晃。」

「你也該好好放鬆放鬆嘛。」戴洛說，熟門路的從抽屜裡翻出休閒襯衫跟褲子。「一起去好不好？就當是我升上黑袍的慶功宴？」

「……本王子有送過你禮物了。」

「慶功宴跟禮物本來就不同啊。」戴洛又推著休狄進去浴室。「好啦你快點不要拖拖拉拉的，我跟蝙蝠在下面等你喔。」

在浴室賞給已經離開他房間的黑袍狩人一個白眼，休狄即便在不情願，還是乖乖的打理自己番──有時後順著戴洛的任性比較好，這是他長期相處下來的經驗法則之一。

嫌棄的打量肯定是戴洛趁他不在時收進來的休閒衣裳，他從自己的衣櫃裡拿出被折疊整齊放在角落的訂做服飾──至少看上去好多了，而且材質摸起來也比較舒服。

休狄下樓的時候交誼廳又多了一人，他認得那是誰，應該說，那團體的人在守世界可個個都是相當有名氣的。

綠葉穿著紫袍，跟戴洛不知道在說些麼，孩子──蝙蝠，則是躲得遠遠的，幾乎是在他們的斜對角，將自己縮進書本裡的世界。休狄並不知道他們發生什麼事情，也沒什麼興趣湊熱鬧，但是看在過往的情面還有輩份的禮貌上，他還是上前打聲招呼。

「休狄，你終於回來啦。」綠葉笑瞇瞇的問好。「辛苦你了。」

「應盡的本份而已。」他回答。

綠葉點頭表是明白，又跟戴洛開始唧唧咕咕起來，既然已經寒喧過，休狄也沒有想要更進一步得知任何消息的想法，便坐在沙發上翻起公會的網站。一個月的空窗期讓他翻著任務翻得有些辛苦，他並沒有看到消滅傳聞中鬼族的任務，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如果是公會直接委派的任務，那麼他的情報來源應該也會有些消息，但是沒有，最近表面上簡直安靜的過份。

但換個角度來說，就是因為太安靜才不對勁。

公會的確會私下委託任務，那些都不會在任何的網站或管道留下記錄，但通常那種見不得人的任務都會跟公會的利益扯上大關係。一個會分裂自己鬼核的鬼族最大的價值頂多就是讓研究人員做研究而已，並沒有其他的利用價值。

況且還是用上兩黑袍，也只有兩個黑袍處理這件事情。休狄不懂這樣派出兩個資深黑袍卻又不發給支援的意義何在，這樣很容易出意外的。

還是說鬼族身上有什麼公會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秘密？還是說──

「不好意思久等囉。」戴洛手上拿著一份公文資料袋，有些抱歉的靦腆笑笑。「出發之前可以先讓我先去保健室一趟嗎？綠葉剛剛讓我幫忙把這些資料送過去。」

休狄見怪不怪的聳肩，蝙蝠蹬著小小的步伐蹭到戴洛旁邊，冰藍色的眼睛打量著休狄，讓休狄感到不太爽快。夾在他們中間的戴洛像是什麼也沒察覺似的抱起蝙蝠才打開傳送陣。卻又在一到達目的地的時後將蝙蝠交給休狄，自己一個人鑽進小房間裡，一個拐彎就不見蹤影。

休狄跟蝙蝠是第一次打過照面，加上蝙蝠的態度，他甚至說不上喜歡杵立在他身旁的孩子。他本來就不喜歡孩子，很吵又不受控制，但蝙蝠給他的討厭不一樣。

那是種掩藏的很好的虛偽，甚至可能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人還要精密的演技。他隱隱感覺到一種力量在蝙蝠的面具下流淌。

蝙蝠並非只是單純愛看書學習，而是蟄伏著的猛獸，等待好的時機露出銳利的爪子。

像是感覺到他的想法，蝙蝠仰起頭，冰山藍的眼睛看著他，露出了然的神情。

休狄瞇起眼睛。「你敢不安份，本王子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不想傷害他們。」蝙蝠輕聲的說，又回頭看著保健室忙碌的藍袍，一個學生逃脫不成，被捆好後抓回去。「大家人都很好。」

「不過是一群濫好人。」休狄聽著戴洛隔著門板模糊的聲音，就在門後面，不消幾步路戴洛就可以跟他們會合了，但他停下來，或許又在幫忙笨手笨腳的實習生撿東西。「很貪心的濫好人。」

「嗯。」蝙蝠回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戴洛朝他們走了過來，臉上的微笑暖暖的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你們在聊什麼？」戴洛問。

他們一個搖頭一個睨他眼，戴洛抱起蝙蝠──原以為是蝙蝠習慣才沒掙扎的，但現在休狄發現那更像是一種放棄抵抗的消極態度──朝他一笑。「走啦，我之前出任務的時候找到一個地方很漂亮呢，你們肯定會喜歡的。可別跟阿利說啊，我都還沒有帶他去過呢……」

Ch.7.1


寫報告到一半的時候，墨水又斷了，這是今天的第三次。

伊希嵐‧寒冰再一次為鋼筆灌好墨水。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老朋友一直貪心的吞著墨汁，卻不願付出相等的回報。

吃飽墨水的鋼筆很開心的繼續為他服務，伊希嵐寫著報告，部分腦袋轉的卻是今天晚上的菜單。今天晚餐只有白雲和刃金會在家，其他的不是上課、出任務就是族裡有事回去了。所以晚餐的分量不用很多，但要清淡，刃金之前出任務受傷，才剛痊癒，不適合吃太過油膩的東西。

拉過一張筆記紙填寫下今天晚餐的菜色內容，再三檢查確定沒問題之後，他才回去繼續將已經放置好一陣子的報告完成。

上輩子身為殘酷冰塊組，他對療傷治癒這些東西的碰觸本來就不多，這一世投胎成能力相剋的鳳凰族著實讓他吃了很大的苦頭，畢竟治療的法術雜七雜八又複雜的可以，沒什麼天份的他幾乎是硬著頭皮背完所有的法術才勉強成為合格的藍袍。

雖然在治療上沒什麼天份，但前一世所練就的能力讓他在分析部門如魚得水，再加上他對藥材的熟悉度，有時候還可以兼差去幫忙處理藥材。

比起親眼目睹血淋淋的救援場景，他更甘心待在幕後坐他的分新，甚至是去學院值保健室的班──保健室很舒服，雖然常常得面對屍體，但至少還是可以救回來的，也沒有太過緊湊的時間壓力。

「寒冰哥哥！」穿著公主洋裝的米可蕥抱著幾乎比她還高的藥草堆，走路搖搖晃晃的看上去下一秒就會跌的四腳朝天。伊希嵐連忙上去把米可蕥懷裡的藥草抱走，一低頭便對上碧綠色的眼睛，圓滾滾的閃閃發亮，似乎是在期待著誇獎。伊希嵐注意到藥草上所有的蒂頭都被處理好了，雖然有些刀痕鈍鈍的，但是很乾淨。「很厲害。」他騰出手揉揉米可蕥柔軟蓬鬆的金髮，小女孩燦爛的笑容幸福得漾開，蹦蹦跳跳的又去拿她剛剛弄好的成品。

米可蕥是同事的孩子，因為父母都是醫療班的關係，平常挺忙的，就委託伊希嵐有空時幫忙照顧──他家裡的人多，也比較能全面照顧到孩子──這種委託同事照顧孩子的情況在醫療班屢見不鮮，畢竟忙起來的時候可能得睡在醫療班好些日子，雖然有排班，但是值班的時段只要一遇到較棘手的傷病患就又會整個亂掉。

伊希嵐想搞不好這就是為什麼鳳凰族的新生兒數近年有下降的趨勢的原因，畢竟醫療班實在是太忙了。

米可蕥是個懂事貼心的孩子，照顧起來並不費力。她又很好學，拿幾本書給她或者幾株藥草就可以自己搗鼓的不亦樂乎，最近只要伊希嵐有空，她也會纏著他要他教她做菜。

他挺喜歡米可蕥這孩子的，其他兄弟也很喜歡，只要米可蕥在，他們有空的話，就帶著小女孩去逛街遊玩，沒空也會給她找很多玩具和書本，幾乎把她當半個女兒在寵。米可蕥天真浪漫，總是活潑開朗的帶來很多歡笑，又是個聰明聽話的乖孩子，即便是最為嚴肅的雷瑟‧審判，在小女孩的面前也會不自覺的柔軟幾分。

米可蕥就是顆小太陽，帶著甜甜暖暖的亮光進了他們的生活。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沒有米可蕥的話，這個只有十多個大男人的房子肯定會冷清許多。

他的思想又飄道更遠的地方，面前的公文的文字勉強的找到細縫鑽進他的腦袋，但是一會兒又被更多的想法給淹沒，讓他看的速度慢了許多。

「哈囉，有人在嗎？」戴洛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伊希嵐眨眨眼，很快的回過神。「什麼事？」

「綠葉說小朋友的健康檢查報告已經出爐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醫療班卻把資料全部寄到他這裡，之前他來這裡沒找到你，他身上又有任務，就委託我轉交了。」戴洛將手上的牛皮紙袋交給伊希嵐。「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下？」

「沒事。」指了指疊得有兩個指節高的報告，伊希嵐一把攬過想要嚇唬他的米可蕥，將被抓包後卻依然咯咯笑的孩子放在腿上。她的手上拿著小花環戒，並試圖將戒指套進伊希嵐的食指上。「還有事？」

「那個……」戴洛欲言又止，瞥眼紙袋。

知到他在打什麼算盤，伊希嵐蹙眉。「醫療班的資料不能外洩。」

「唉，真的不行嗎？我只是想知道蝙蝠的健康狀況而已……」戴洛ㄧ臉喪氣的說。「拜託？」

「不行。」

「好吧。」戴洛失望的點點頭。下秒就跟睜著綠色大眼好奇的打量著他的米可蕥玩起來。米可蕥笑呵呵的接受戴洛的揉頭，原本綁的漂亮的辮子有些亂糟糟的。「那我就先走啦，要多休息喔。」

米可蕥開心的跟戴洛揮手再見，小手不小心撞到伊希嵐擺得有些邊邊的筆筒，咚的ㄧ聲筆筒倒了，裡面的文具灑落一地。戴洛好心的幫他撿起來。

「戒指！」在戴洛離開後，米可蕥將小花戒指舉得高高的，執著得要幫伊希嵐帶上她的成品。伊希嵐嘆口氣，讓小女孩把她做好的戒指套到自己的手上。

將報告做個段落，伊希嵐把它傳給琳婗西娜雅後才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便當，雖然菜色一樣，但他特別為了米可蕥將飯糰捏成小貓的臉。米可蕥很開心的哇一聲，吃得特別歡。

享用完點心後，又過好一陣子伊希嵐才成功地將米可蕥哄去睡午覺。過陣子之後米可蕥的爸爸媽媽會過來把孩子帶回家，他想米可蕥應該不會想在全家難得團圓的時候打起瞌睡。

少了孩子的鬧騰，伊希嵐終於可以靜下心看報告。二十多個孩子的健康檢查報告很簡單的，他簡單的翻過下，把幾個身體有些毛病的孩子些挑出來，又再次翻閱一次被他分類為沒有問題的孩子的檢查報告，確定沒有誤看後才開始細細的看著另一疊健檢報告。

前幾個孩子有的都是些很輕微的毛病。過敏、輕微過動症以及輕微的肥胖──現在家長總是把孩子養得太過營養些，提醒下就行了──還有一個有乳糖不耐症，不過醫療班可以幫忙醫治，所以不是什麼大問題。

在看到屬名為蝙蝠的報告的時候，伊希嵐內心是猶豫的。他已經把蝙蝠的健檢報告挪移到最後一個去看了，但是真要面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依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但伊希嵐看著報告發了五分鐘的呆，最後還是翻開了蝙蝠的健康檢查報告。

除去營養不良、睡眠不足跟有點低血壓之外，一切正常。

但不該是這樣才對。

他努力回憶著身邊的人對蝙蝠的評價。傷口很深、不容易信任人、天資聰慧，以及一直隱忍的個性……這不該是一個正常的人該有的情況，即便他帶著轉生前的記憶也是不正常。

在最一開始蝙蝠住進醫療班的時候，同僚有幫蝙蝠做過最基本的檢查──可能性的高度自虐傾向、高度信任障礙、PTSD──每個藍袍即便專精的項目不同，但都有一定的專業在，這些項目應該是有憑有據的。他調閱出最初同仁的評斷，詳細精確的描述不論怎麼看，都應該是有些心理疾病的。

那為什麼檢測不出來？他思索會兒，又將原本的測驗資料整個調出來，並立刻得知了答案。

選擇題和填空題交織的測驗照理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還不懂事的孩子會如實的將他們心裡的答案填上去。但蝙蝠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他的心智年齡甚至遠遠超越了其他同學。眼前的題目雖然沒有問題，但是太過簡單，只要多動些腦，就可以找出完美的答案。

問題的癥結點就在這裡。

他背靠在柔軟的靠墊上，吁口氣。第一次覺得有些苦惱。

如果蝙蝠的心理測驗沒有問題，那麼醫療班也就沒有立場央求蝙蝠做心理治療。伊希嵐知道這正是蝙蝠所希望的結果，他所散發的排他意識是那麼強烈，甚至到最近更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伊希嵐並沒有真正的和蝙蝠打過照面，但就艾爾梅瑞那時候的說法，他對除去黑館的其他人的敵意非常的深，近乎是排斥。

伊希嵐並不到是為什麼。他知道蝙蝠是被拋棄的孩子，但是這會是原因嗎？他覺得就算是，那也不會是最主要的原因，癥結點應該是跟他更過去的記憶有關，但是在蝙蝠拒絕配合的前提下，伊希嵐無從得知他的推測是否正確，也沒有法去做接下來的更深一層的分析。他只知道事情有點太過嚴重，如果不即時處理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腦袋有股莫名的不安滑過，但是伊希嵐還沒有抓住那個想法，它就輕巧的溜走，不留下一點痕跡。

嘆口氣，伊希嵐放下手上看上去正常不過的報告，走到簡易床旁邊，已經醒過來的米可蕥翻過身，想從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高的床鋪下來。「寒冰哥哥！」看見伊希嵐伊走過來，米可蕥展開可愛的笑容，撒嬌得伸手討個抱抱。

將小孩放到地上後，睡飽的米可蕥就又開始在保健室裡亂竄。伊希嵐慶幸稍早的時候就把所有易碎品還有具危險性的藥草收到比較高的、米可蕥碰不到的地方，不然要是一不小心撞傷了、碰著了，可不只治好小女還這般簡單。

拉過被收在角落的玩具箱，伊希嵐從裡面選了一套家家酒用的簡易茶具組還有幾隻玩偶給米可蕥，一看見粉色系的玩具布偶，米可蕥開心得舉雙手歡呼，對著她的玩偶朋友說起話來。今天他們的名字是蘇菲、艾莉莎、傑克和克里斯。

米可雅在跟她的玩偶們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將凌亂的桌面收好，躊躇些時間，又將蝙蝠的健康檢查結果用簡訊傳給戴洛。那孩子跟蝙蝠比較親，或許他可以知道更多些事。

收起手機，伊希嵐接到了式神傳達的消息，又一個損失慘重的大行任務。今天米可蕥又要在他們這過夜了。

「爸爸媽媽？」米可蕥翠綠的眼睛有掩藏不住的失望，伊希嵐點點頭，讓小女孩竄進自己的懷裡。

抱著大大的粉色熊，米可蕥噘起嘴，大大的眼睛充滿淚水。「我想他們了，他們為什麼還不回家？」

「為什麼每天總有那麼多人受傷？」

米可蕥的問題伊希嵐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本來就不是醫療班裡面會哄小孩子的那個，也不是最會應對的那個。他只能將思念父母的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得拍打她的背。

Ch.7.2

為什麼每天總有那麼多人受傷？伊希嵐也很好奇這個答案。

除去每天的任務會出現的擦傷瘀傷內傷骨折流血外，打架留下的抓傷燙傷，一不小心的扭傷碰傷發炎，被黑暗接觸過後留下的黑暗痕跡，又或者是惡意中傷流言蜚語後留下的精神創傷……太多太多，每天每天他們醫好了一些人，更多的傷病患湧入醫療班，讓每個藍袍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減輕自己的負擔。

但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每天會有那麼多人受傷。

米可蕥在他們這邊，一住就又是兩個禮拜過去了。米可蕥雖然仍然活潑，但是時不時的就會趴在窗口等她的爸爸媽媽。伊希嵐又不好對小女孩說，最近的傷者病患的大爆增讓醫療班大缺人手，連分析部門的他也都是清晨出去，忙到三更半夜、甚至有時候就直接睡在醫療班。

今天伊希嵐回家的時間比較早，只超過晚餐時間一點點而已，不過他沒有看見米可蕥，其他在家的弟兄朝他笑笑，他就了然了。

米可蕥回家了。

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至少米可蕥可以跟她的爸爸媽媽待在一起，不用天天望著窗戶等他們接她回家。只是每到這個時候，伊希嵐總是會不自覺的小小失落。

或許是因為米可蕥的存在能讓這個都是大人的地方充滿活力吧。

他小憩片刻後就上樓沖掉幾天下來累積的疲累，在躺進熱水的那一刻他不自禁得發出舒服的嘆息，酸疼的肌肉終於能夠放鬆下來，一直看見傷患病患的大腦終於可以放空那麼幾秒鐘幾分鐘，將鮮血還有人命拋到角落。靜靜的，緩緩的沉進熱水裡。

他不小心在浴缸裡打個盹，直到熱水都涼透才被冷起來。又用熱水把自己的身體沖暖後，伊希嵐才慵懶的套上家居服，手機屏幕一閃一滅的，他漏掉了好些訊息和電話。他打個哈欠按下回撥，沒幾秒電話就被對方接起，背景音是混雜的腳步還有大吼大叫的聲音，隱約是在要人拿血袋過來緊急輸血。「謝天謝地你終於跟世界接軌了。」提爾說。「快點過來，我們很缺人手！」

「發生什麼大事？」伊希嵐抹把臉，掃掉一直盤旋的睡意，用肩膀夾著手機，他一邊將才剛掛好的藍袍再次套上。

「你就不能先過來──操！」他很少聽見提爾這麼急躁的爆粗口。一聲尖銳的尖叫加入了吵鬧的背景音，器具倒塌碎裂的聲音也加入伴奏。「過來就對了！我們沒辦法應付這麼多事情」

他急急忙忙的趕到醫療班，比起平時，現下的情況更加混亂。血漬將白色的地板變成暗紅色，層層疊疊深淺不一，牆壁上的刮痕還是新的，天花板裂了，上頭的燈泡整個碎裂，一明一滅的好不可憐。

他沿著騷動的源頭──總共有兩個地方，他選擇看上去比較忙碌的那個──走去，提爾和九瀾都到場了，表情嚴肅得正再討論些什麼。提爾一看到他的時候鬆了口氣。

「怎麼回事？」

「之前那個剖開自己鬼核的鬼族你也知道吧？公會私下委託奴勒麗和安因去解決，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另外兩個也解決了，但──」

「情報班給的是錯誤的資訊。」九瀾陰森森的笑了兩聲。「不是三個，而是四個。所以他們中了埋伏。」

「奴勒麗是肺部穿刺、肋骨兩根斷裂三根碎掉、左手手筋被砍斷、右大腿骨骨折，肝臟受損、內出血以及重度腦震盪，等等九瀾就要進去動手術。」

「安因呢？」

「中度腦震盪、失血過多、感染黑暗氣息，更別說右鎖骨粉碎性骨折、胃部穿刺傷、左手腕骨骨裂、左小腿脛骨骨裂。另外兩個人都有中毒現象，所以等到分析部門把毒素全部分析出來，我們才能開始動手術。」

「所以我要去幫忙做分析？」

「怎麼可能呢。」九瀾轉動手腕，為等等的長時間手術做暖身。「你要處理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伊希嵐還沒來得及問，分析部門的檢驗報告就傳送過來了，九瀾和提爾前後進手術室，他根本沒有時間問是怎麼回事。

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他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前行。剛剛他的印象沒錯，那裏也非常的混亂。

他進了幾個房間，一無所獲。最後終於在角落發現幾個帶傷的年輕藍袍，其中一個頭還破了個大洞，被傷得沒有那麼嚴重的同僚進行急救。「怎麼回事？」他也加進治療的行列，一邊詢問。

「是一個孩子，他整個精神錯亂，兩個黑袍已經……」

伊希嵐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但他還是咬著牙先補好已經陷入半昏迷的藍袍的頭，才問孩子和兩個黑袍的去向。

休息室就像是被颱風掃過一樣，所有的東西都被掃落在地，碎裂的碎裂，脫落的脫落，布簾被扯的半落，一部分還被撕裂了，殘骸在地上，貪婪的吸著落在地上的大量血跡。

坐在還算完好床鋪的戴洛緊緊抱著流著眼淚的蝙蝠，孩子的四肢被按住動也不能動，身上都是抓傷，額頭還紅腫了一塊，一點點的皮肉傷讓血順勢流了下來。他身上的衣服大半都是血，看上去怪恐怖的。但伊希嵐知道那麼大量的鮮血不會是蝙蝠一個人流的，鑒於他身上並沒有那麼嚴重的傷口。

他拉開另外一側的布簾，正在為自己包紮的休狄瞪了伊希嵐眼，但還是讓他接過療傷的工作，畢竟背後的傷口自己處理的確很麻煩。

伊希嵐看著被狠狠劃上一道深口子的的後背，如果傷口再深個幾公分就會傷到脊椎了。他拿出緊急醫療箱，弄好麻醉後就進行縫合。他知道麻醉並沒有完全發揮效用，在他的每一針縫合時休狄都會輕微的顫抖，但伊希嵐等不著麻醉要發揮效用，傷口再繼續放著，他可能就需要一袋血袋進行緊急輸血了。

給縫線打好結，休狄因為疼痛而緊繃的肌肉依舊沒有放鬆。伊希嵐給休狄的傷口敷上藥膏，再用紗布和繃帶固定，才去處理他身上另外幾個沒那麼嚴重但依舊還沒止血的傷口。

休狄身上的傷口大多都很深，但還好都沒有傷害到要害，只是出血量有些嚴重。伊希嵐從房間的小冰箱翻找出精靈飲料給休狄，後者接過後扭開蓋子，一口氣將瓶子裡面的液體喝下肚。

確認休狄並沒有大礙後，伊希嵐才去處理仍然被戴洛抱著的蝙蝠。那孩子看上去像是靈魂被誰摔碎了，空洞的眼睛分泌一滴滴的淚水濕了戴洛身上的衣服。

蝙蝠看上去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在做抵抗，但以防萬一伊希嵐還是先用小法術固定住孩子的四肢，才幫蝙蝠療傷。

他身上的爪痕很深，像是要挖出皮膚下面的血管肌肉才肯放過似的。伊希嵐細心得在每個傷口上抹上適量的藥膏，又在比較深的傷口上面貼上OK蹦和繃帶。「這是怎麼回事？」他問，但他知道眼前的蝙蝠不會回答，孩子已經因為筋疲力竭而昏睡過去，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

「是我的錯。」戴洛開口。他的身上並沒有傷口，只是衣服頭髮比較凌亂，胸口前面的布料濕了大片。「我們聽到奴勒麗他們出事之後就趕過來，可是我沒有考慮到蝙蝠他……他在看見奴勒麗和安因的時候整個崩潰了。休狄在他開始自殘的時候就阻止他，可是被蝙蝠聚集的風刃給砍傷了，其他也想幫忙的醫療人員也跟著被弄傷。」他嚥口口水。「他累了就開始用手抓挖自己，我阻止了之後就帶著休狄一起來到這房間，他後來又掙扎一陣……」

伊希嵐想起之前看到的最初的檢查報告。自虐傾向、PTSD。

「我很抱歉，如果我多想個幾秒，如果我有考慮到……」戴洛咬著下唇，一臉自責。

「沒有人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伊希嵐說。「我們換個房間。」這個環境並不適合兩個傷患休息。

戴洛點點頭，扶著一臉蒼白的休狄。休狄掙扎不過兩三下，便將大半重量都託付到戴洛身上。伊希嵐知道，即便有麻醉要減輕疼痛，休狄身上的那傷口仍然夠折騰好些時候。

換到另外一個房間，伊希嵐將休狄和蝙蝠安置在唯二的病床上，並開了顆止痛藥給休狄。「這會讓你好些。」他在休狄掙扎是否要拒絕的時候說，休狄便接過了止痛藥乾吞掉。

「等蝙蝠醒的時候，請通知我。」伊希嵐對戴洛說。「我需要做些、測試。」他斟酌下辭彙，怕是讓戴洛又更加擔心。

「我知道了，我會待在這的。」戴洛允諾。

伊希嵐知道為什麼醫療班急需要他了。

他準備好之前做好卻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使用的沙盤，確認過東西沒有問題並再三演練。他很緊張，因為他原本以為自己第一個得到的機會應該會是輕度的精神病患，而不是一個瀕臨自我毀滅的病患。

這是一個實驗、一個治療的第一步。伊希嵐知道自己不能失敗，這不只是因為自己的那份研究報告，也是因為一個人的未來。

他必須讓蝙蝠走出來，即便他不曉得蝙蝠到底陷落在哪裡，經歷過的是什麼事情，但他必須讓蝙蝠走出來。

「寒冰？」戴洛從門縫探頭。「蝙蝠醒了。」

「請帶他過來。」

蝙蝠看上去有理智多了，至少不再是會瘋狂自殘的流淚的孩子。「你還好嗎？」他按照正常流程的開頭，聲音有點緊，這不是什麼好的開始。

蝙蝠點點頭。
伊希嵐深吸口氣，指著桌上的器具。「這是箱庭，可以反應一個人心理最理想的圖像，從而推演出他的心理狀況。」他解釋。「我需要你看著這個沙盤，清除雜念，它會遵從你內心的聲音，化成你內心最理想的圖樣。」

蝙蝠抿唇，臉色蒼白。「那只是意外。」

「這是正常流程。」

「一個正常的流程不會讓一個正常人做箱庭心理測試。」蝙蝠倒退一步，他的手肘骨撞到門框。「我只是一時的失控，我沒事。」

「一個心理沒問題的人不會自殘。」

「你又懂什麼？」

「不懂，才要你做箱庭測驗。」

蝙蝠搖頭。他打開門，倉皇的離開小房間。

Ch.7.3


奴勒麗和安因的手術很成功，但是情況依舊不樂觀。

奴勒麗因為先前的肺部穿刺，氧氣供應斷了好幾分鐘，雖然經過緊急搶救，但是醫療班也拿捏不準這麼段時間大腦缺氧是否會造成什麼影響──腦袋的損傷永遠是最難治療的；安因身上原本就帶有鬼王印記，現在鬼氣侵入身體，與之相互交印，即便琳婗西娜雅將大部分的黑暗氣息給抽出來，但是因為拖得有些太久，誰都不知道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這些消息暫時被公會壓下來，但不論是誰都知道這件事情不會被藏太久。兩個黑袍的同時消失可不是件小事，肯定很快就會被發現異常的。

公會並不是真想要掩蓋他們在與死神拔河的消息，而是想要爭取時間給個好理由吧？伊希嵐想，公會的思想模式幾百年來始終如一。

光安因和奴勒麗這兩個重傷到幾度發出病危通知的傷患就讓醫離班人仰馬翻好陣子，他直到現在才想到當天拒絕做箱庭的蝙蝠。

蝙蝠的確擁有拒絕的權力，再加上他的監護人現在處於昏迷狀態，一時半刻也拿他沒辦法，但是蝙蝠的情況依舊非常危險。

就他所知，這是短時間內蝙蝠第二次的崩潰，再不做心理治療，可能真的會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但是如果蝙蝠不願意配合，箱庭沒有辦法開始，他也沒有辦法判斷蝙蝠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

已經習慣明明一個人的空間卻會突然蹦出第二個人聲音的狀況，伊希嵐關掉爐火，將已經煮到糊掉的鹹粥倒掉。還好他今天起得比平常還要早，所以還有時間在其他人起床之前重新煮早餐。「有點累。」他避重就輕得回答。

「多休息。」帝摩斯‧白雲半透明的身影坐在餐桌椅上。「是因為……最近的事情？」

「是。」伊希嵐從冰箱拿出雞蛋和培根，決定來做經典的美式早餐。

「公會的陰謀。」帝摩斯淡淡的說。

伊希嵐頓下。「你知道什麼？」他看向家裡的另外一位紅袍。

帝摩斯悠悠的啜口紅茶。「……公會想要除掉孩子討好蝶妖一族，但是因為多數決表示反對，才用另外的方法解決。」

想要除掉蝙蝠？「為什麼？」

「沒……聽到。」

「你怎麼會聽到的？」

「我就在旁邊，他們自己在說。」帝摩斯甩甩過長的紅色衣袖，鮮豔的大紅色穿在他身上也黯淡許多，看上去存在感淡薄。「就，聽他們說完。」

伊希嵐沉默片刻，將做好的炒蛋還有香脆的培根推給帝摩斯。

帝摩斯得到情報的原因總是很莫名其妙，雖然百年的時間下來他們也都習慣了，但是在聽到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俊得感到驚訝。「所以，這都是公會設計好的？」

「是，大概。」帝摩斯叼著培根，含糊不清得回答。

如果是這樣的話，有些答案就可以得知。例如為什麼即便傷得這麼重，奴勒麗和安因卻不選擇尋求支援而是寧願拼上性命完成任務、蝙蝠對自己的身分為何閉口不提──雖然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不想說──還有公會第一時間選擇將所有消息封鎖的原因。

原來並不是想要用什麼理由隱瞞，而是在想辦法把他們最初的目的掩蓋在其他的謊言之下。

「早安。」艾維斯打個哈欠，睡眼惺忪的走下來。「你們怎麼這麼早？」

「你呢？」帝摩斯嚼著培根，歪頭。

艾維斯灌下一大杯冰水才看上去神智清楚些。「今天去勸人上課……算是做家庭訪問吧。」他咕噥。

「給誰？」

「蝙蝠啊。」艾維斯回答。「前幾天他開始拒絕上學，不管我跟艾爾梅瑞輪流怎麼勸都沒辦法把他勸出來上課，戴洛也愛莫能助，只說要我們給他些時間。但他這樣翹課我們也很難交代，瑟琳娜他們都在問蝙蝠到底怎麼了。」

「……你等下要就過去？」伊希嵐將第二盤早餐推過去，艾維斯開心的大快朵頤，好些時候才發現這問題是朝他拋過來的。

「是啊，怎麼啦？」吞下一大口炒蛋，艾維斯問：「你要跟嗎？不過我告訴你，你可能會白走一趟喔，蝙蝠昨天連聲都不吭。」

「沒關係。」

伊希嵐在艾維斯和帝摩斯解決早餐的同時，為其他還在睡夢中的弟兄準備早餐，將所有熱呼呼的剛出爐的早餐設下保溫法術後，他才草草解決自己的那份，然後迅速的更衣梳洗，就怕多浪費任何一秒鐘。

艾維斯奇怪的看他一眼，但沒有多說什麼，眨眼他們就在黑館的門前。大白天的黑館仍然陰森森的，比起紫荊館的優雅溫柔和白蔓館的大方明亮甚至是棘館的簡單爽朗，黑藤館總是擁有著與歡快的校園氣氛不符合的神秘調調。

交誼廳裡的燈是滅的，但餐廳的方向卻有細細小小的聲音。伊希嵐很少來訪黑藤館，不免有些拘束，但在近幾天已經來過好些次的艾維斯倒是熟稔的拉著還在躊躇的伊希嵐就往聲音的來源方向走。

大大的餐桌上放著兩份熱騰騰的早餐以及大疊大疊的書本，符紙和水晶散落在其中的縫隙──都是些很簡單的符和元素──毯子被隨興得揉成一團放在空的ㄧ張椅子上。

「早安賽塔，早安蝙蝠。」艾維斯拉出一張幸免於難的餐椅坐下，伊希嵐依樣畫葫蘆的照做了。「看得出來又是一個勤奮的夜晚啊。」

「兩位貴安。」賽塔沖一壺茶，拿出四個剔透的茶杯，棕紅的茶水咕嚕咕嚕的落進杯子裡，在透明的杯子裡就像是一塊甜蜜的焦糖。「用過早膳了？」

「寒冰把我們餵飽後我才有力氣過來啊。」艾維斯笑笑。「你們呢？吃過了嗎？還是說我們太早打擾到你們了？」

「若你們不介意享用第二次早點的話就不是打擾了。」賽塔從吧檯端過另外兩盤早點。「恰好今天多做些，不嫌棄的話就吃些吧。」

「恭敬不如從命啦。」

在享用美味的二次早餐時，伊希嵐好奇的看著暫時被挪到一旁的書本的書脊，書的種類五花八門，但是歷史和語言的書佔最多，藥草學、魔藥學、符咒學等其他書零零散散摻雜在兩大種類之間，加上去也不過只在所有書堆裡面小小的霸佔四分之一的部分。伊希嵐覺得怪異，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邊怪。「你很喜歡歷史？」

正在撥弄盤子裡的食物蝙蝠頓下，插起生菜聶咬口。伊希嵐注意到原本胖些的臉頰又瘦下去了，右臉還帶著紅紅的睡痕。「還有語言學？」

蝙蝠抬起頭，直直看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睛帶著血絲，正對他散發著不友好的訊息。冰河藍的眼睛挑釁的半瞇，上上下下打量好些次，才慢條斯理的又啃一口叉子上的生菜葉。一片生菜沙拉到現在才被消滅一半，伊希嵐不知道蝙蝠是不喜歡吃生菜、吃飯本來就慢還是說是故意不進食的。

或許是故意的，他想到第一次的粗略報告上提到的自虐傾向，或許這是蝙蝠所展現出來的、自己虐待自己的方式。

等到大人都解決得差不多了，蝙蝠才慢吞吞的解決掉盤中的沙拉，轉戰已經涼掉的肉排。但是男孩沒吃幾塊就又開始玩起食物，將已經被細心切成小塊的肉排堆疊起來，像一棟棟小小的高樓，最高的最上面疊著ㄧ朵花椰菜，直到所有的肉塊都整齊的被堆疊完之後，意識飄忽的蝙蝠才慢吞吞的把它們都解決掉。蝙蝠盤子裡的食物本來就比他們的還要少些，所以當他認真的解決掉早餐時，很快的盤子就空了。

「蝙蝠，瑟琳娜他們都很想你，你要不要去跟他們打招呼？」艾維斯在幫賽塔整理好餐桌──事實上也就是幫忙把髒的盤子疊到水槽──把椅子拉靠近蝙蝠的方向些，上樓打理過自己的蝙蝠看上去整潔有精神些，有點長的毛線袖子讓他看上去格外渺小。

蝙蝠逕自將被挪動的書本搬回原位，攤開了一本被翻的半爛的筆記本後開始埋頭苦幹，明顯得就是不想要理會他人的意思。

賽塔苦笑，將被丟到一旁的毯子撿起來，彈彈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後，將它裹在蝙蝠身上，蝙蝠看眼白精靈，蹭了下毯子，又將注意力放回桌面上的書本。

艾維斯嘆口氣，看眼手錶。看來是上課的時間快到了。伊希嵐明顯得能感覺到他的焦躁。「看來我今天又要無功而返了。」他用前世的語言嘀咕，聲音太小了，就連坐在他旁邊的伊希嵐都差點就沒聽見。「那我明天再來。」艾維斯對賽塔說，後者微微一笑，點頭表示理解。

在艾維斯開傳送陣離開後，伊希嵐尷尬地坐在位置上，離他得值班時間還有一小段時間，他想要在多打探ㄧ些消息，但是蝙蝠又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他並不是一個善於說話的人，如果沒有一個開頭，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蝙蝠，讓寒冰治治你怕冷的毛病好不好？」賽塔放下一碟餅乾，悠悠得開口。

蝙蝠抬頭，看看伊希嵐，又看看賽塔。他沒有答應的意思，但也沒有拒絕。最後，他淡漠的眨眨眼睛，從毯子裡伸出手，乖順的聽從賽塔的建議。

伊希嵐感激得看向賽塔，年長的精靈呷口茶，優雅的揚起本就有些上揚的嘴角。他搭上蝙蝠細細的手臂，兩隻手指輕輕的壓著蝙蝠的手腕。那手摸上去太冰了，但明明現在才剛要進入十一月，孩子待在室內、穿著暖和，甚至還裹著柔軟溫暖的毯子。「脈象有些沉。」他從指間感受著小小的、容易忽略的脈象。「沒睡好？」

蝙蝠看看賽塔，在長者的鼓勵的眼神下，向伊希嵐點點頭。

得到了回覆頗出伊希嵐的意料，但他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有沒有腹瀉？」

搖頭。

「能伸出舌頭給我看看嗎？」

蝙蝠不願意，只是看著他。

「失眠多夢？」
一個點頭。

「什麼夢？」

原本輕輕放著的手大力的甩開。蝙蝠警戒的看著伊希嵐，把自己往椅子裡更縮些，包裹他的毛毯看起來更小團。

伊希嵐知道自己有些太過急躁了，抿抿唇低聲說個抱歉。也剛好時間快到了，是時候離開而不是繼續浸淫在尷尬裡，那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不喜歡、也不會。「是氣虛還是另有其他原因我還無法確定。」他對賽塔說。「可能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最好是全面性的，這樣比較知道該從哪裡調整。」

「我明白了，很謝謝你。」賽塔笑笑，將伊希嵐送到門口，黑館的門在他完全踏出去的時候就被立刻關上。

Ch.8.1


米可蕥無聊極了，大大的打個哈欠，她坐在爸爸媽媽幫忙整理好的行李上面，百般無聊的看著ㄧ個她不太熟的藍袍調著藥水──據說是之後有個病患要用的，ㄧ位天使，受到很嚴重的汙染需要治療。

她不懂為什麼汙染需要治療，不能塗掉就好了嗎？可是跟她共處一室的叔叔在她提出疑問後只回一句妳不懂就繼續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這個叔叔不喜歡她問問題，所以米可蕥決定乖乖閉嘴，可是叔叔給她的書本都是她前些時候就看過很多次的，她不想再從頭翻一次。

等等就是伊希嵐哥哥的班，自己等等就可以見到哥哥了。她對自己說，ㄧ遍又一遍，可是說那麼多次了分針才前進一小格。

看著叔叔手上的試管再次發出翠綠色的煙霧，米可蕥決定自己找點樂子。印像中角落的箱子就是每次伊希嵐哥哥拿玩具和書本時的地方，箱子很高很高，但是將行李箱墊在腳底下的話，她或許可以搆到放在比較上面的玩具，運氣好的話還會有一兩本沒看過的書。

推著有些重量的行李箱，米可蕥在墊腳的箱子到她預想的位置，才蹦跳的上行李廂。她看見了玩具箱裡的東西，裡面有她最喜歡的粉紅色小貓，很幸運的就在上面，只要彎下身就可以拿到了。

米可蕥開開心心的將小貓咪拿出來，又從玩具箱挑出幾本書，才抱著貓咪玩偶坐在行李箱上看起來。裡面有好多文字她都看不懂，她噘起嘴皺起眉頭，希望這樣這些文字就能排列成她看得懂的意思。

「妳在這。」米可蕥抬頭，在看見伊希嵐的時候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伊希嵐把連同貓咪和書把她抱在懷裡，暖暖的很舒服。她再一次打個哈欠──她三點多就被爸爸媽媽送來保健室待著，現在很想睡。

看見她愛睏的模樣，伊希嵐的嘴角勾起很小很小的弧度，那是米可蕥最喜歡的角度。「睡會兒？」

「哥哥陪我……」她又打個哈欠，撒嬌得蹭了蹭。

「我還得工作。」

又來了，又是工作。米可蕥不滿的鼓起腮幫子，不明白為什麼每天有這麼多人受傷。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小心一點、大家就不能小心一點，相親相愛呢？為什麼就一定要打打殺殺、為什麼一定要有好的壞的對的錯的？害得爸爸媽媽都不能陪她，害得伊希嵐哥哥每次都得很忙很忙，害得她總是孤孤單單的。

如果能有一個沒有受傷的世界的話，那麼爸爸媽媽還有很多很多人就不用這麼忙了，他們可以陪自己的家人朋友，就不用有那麼多的眼淚和痛苦了。

米可蕥知道這些事情不能跟大人講，他們會很為難的。可是她就是不喜歡，她想要爸爸媽媽陪她過生日、帶她出去玩，她想要哥哥們可以都一直笑笑的，不用為任務愁眉苦臉。

不知不覺她就睡著了，又在一陣子之後自動起來。她還是有點睏，但沒有那麼難以忍受。趴在床上好一陣子，米可蕥才懶懶的下床，床鋪對她來說還是有點高，但是她已經找到訣竅，可以不摔跤就下來了。

外面有點點吵，但是並不是米可蕥聽到過的大哭大鬧，她好奇的探頭，一個比她大那麼ㄧ些些的女孩子就坐在旋轉椅上，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有些上鉤的眼睛很漂亮，就像真正的貓咪一樣。

女孩子也注意到她了，一瞬間不滿的表情都不見了，笑著招手要她過去。「妳也喜歡貓咪？」

「嗯，我最喜歡貓了。」米可蕥回答。她好一陣子沒有看見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了，上次是在奇克斯哥哥帶她去逛街的時候，她忘記那條街叫什麼名字了，但盡頭有個小小的遊樂場，她在那裡遇見好多好多跟她差不多年紀的人。「妳是誰啊？伊希嵐哥哥呢？他去哪裡了？」

「剛剛那個藍袍哥哥出去啦，他說我很乖都沒哭，要送我吃糖。」對方笑吟吟的回答。「妳又是誰啊？」

「我是米可蕥。姊姊妳又是誰啊？」

「我是瑟琳娜喔，瑟琳娜‧凱爾。」瑟琳娜說，眼睛看著米可蕥懷裡的小貓咪。「能不能借我看看妳的貓咪？牠好可愛喔。」

「好啊！」米可蕥開心的將貓咪借給瑟琳娜。「牠是我的聖誕禮物喔！是去年聖誕節時聖誕老公公送我的呢！」

「我好羨慕妳喔，有這麼可愛的貓咪。」瑟琳娜摟了下胖胖圓圓的粉紅色小貓，才依依不捨的物歸原主。「我也希望可以擁有這麼可愛的貓咪，當然能的話還是不要有奇怪的味道……抱著牠睡覺肯定很舒服。」

「那是一定的！」米可蕥並沒有在貓咪身上聞到奇怪的味道，她猜應該是一直放在這邊的玩具箱裡面，所以沾染到保健室的獨特味道吧。「妳可以跟聖誕老公公許願啊！這樣說不定妳也可以得到一隻可愛的貓咪，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互相分享了。」

提到聖誕老公公，瑟琳娜就像是洩掉的皮球一樣悶悶不樂。「我今年應該沒辦法從聖誕老公公那邊拿到禮物了。」

「為什麼？」米可蕥睜大眼睛。「可是哥哥們都說小孩子每年可以從聖誕老公公那邊拿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禮物啊！」

「因為聖誕老公公不會給壞小孩禮物。我今年做了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情，所以聖誕老公公肯定不會送聖誕禮物給我了。」

眨眨眼，米可蕥好奇地問：「什麼事情啊？」

「我弄壞了同學的東西。我爸爸媽媽說那是他很寶貝很寶貝的東西，好像是他的爸爸媽媽給他的少數幾樣東西，可是卻被我一不小心弄碎了，而且因為碎的太徹底，完全修不好。」說到傷心事，瑟琳娜差點沒掉下淚來。「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補償他，也就一直不敢跟他道歉。」

米可蕥抿抿嘴，抱著小貓咪來回踱步。「啊！如果還妳的同學一個書籤呢？」她歡快的分享自己的想法。「如果妳帶著很漂亮很漂亮的書籤去跟同學道歉，你的同學說不定就會原諒妳啦！」

「可是那是他很重要的書籤……我送的怎麼可能比得上他爸爸媽媽送給他的？」瑟琳娜困惑的偏頭。「而且他的書籤真的好漂亮，世界上大概不會有比他的書籤更漂亮的書籤了。」

「維瓦爾哥哥跟我說過，心意最重要了！」米可蕥說。「如果妳是很認真很認真想要跟他道歉的話，書籤不一定要最漂亮的啊！只要有妳很認真挑選過的心意跟很認真的道歉，妳的同學一定會原諒妳的！這樣妳們不僅可以重修舊好，聖誕節還可以拿到聖誕老公公的禮物喔！」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米可蕥理所當然的回答，她蹲坐在地板上，抬頭仰視著瑟琳娜。「哥哥他們都不會有錯的！」

瑟琳娜偏過頭，思索幾秒。「嗯……好吧，我勉為其難相信妳吧。」她說，嘴巴抿著一個小小的不太容易察覺的弧度。「如果有用的話，我下次請妳吃餅乾。」

「那我要吃奶油夾心餅乾。」

「居然已經先跟我討價還價了！」鼓起腮幫子，瑟琳娜本還想說什麼，卻被開啟的門扉給打斷了。瑟琳娜迅速正襟坐好，睜著眼睛看著推門而入的伊希嵐。「唉~藍袍哥哥，我的糖果呢？」

伊希嵐從口袋拿出三顆圓滾滾的糖果。米可蕥知道那是什麼，之前她才跟伊希嵐在哥哥們的家裡做了好多好多。「草莓牛奶口味的、薄荷口味的以及巧克力口味的。」

「謝謝大哥哥~」拉長甜蜜的語調，瑟琳娜開心的撈過擺放在伊希嵐手掌心的糖果。「來，妳想要吃哪種口味的？」再快速的吃掉薄荷口味的糖果之後，瑟琳娜把另外兩顆糖果拿到米可蕥面前。「選一個吧。」

米可蕥看兩顆被可愛玻璃紙包裹的剔透糖球眼，猶豫了半倘。「草莓牛奶。」她說。

「好吧，給妳。」瑟琳娜把草莓牛奶的糖果送給米可蕥。「那大哥哥，我就先走啦！要好好照顧米可蕥喔。」她笑瞇瞇的說，臨走前不忘在摸次米可蕥手上的那隻粉紅色貓咪的頭。

瑟琳娜走後，待在保健室的時光又變得沒那麼有趣了。伊希嵐要工作，所以米可蕥也不太敢打擾他，便坐在地板上仰望著伊希嵐在桌上攤開一堆的紙頁振筆疾書。她喜歡認真的獏樣的伊希嵐，所以她不想在他工作的時候打擾到他。

但是不能說話談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痛苦了，米可蕥不想看書，也不想在玩扮家家了，把玩著手上的草莓牛奶糖球好陣子後，她拆開粉嫩的玻璃紙，一口含住糖果，甜蜜的球體對她來說有些太大，她含著有些費力。但她喜歡其中的草莓和牛奶搭著完美比例的味道，在舌頭上擴散的時候很幸福。

讓甜甜的糖球在舌尖上打轉，直到糖果已經被唾液融化掉部分後，米可蕥才抓抓伊希嵐的袍子的下擺。「抱抱。」她含糊不清的要求。她對自己打斷伊希嵐工作這件事情有些羞愧，但是她想要更接近伊希嵐，因為地板太冷了，離伊希嵐又那麼遠，她不喜歡。

伊希嵐嘆口氣，如米可蕥的願把她抱在懷裡。伊希嵐的大腿比起地板好坐太多了，雖然不完全柔軟，但柔韌的感覺仍然舒服，而且暖呼呼的，一點都不冰冷。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位置米可蕥可以聽見伊希嵐的心跳，這樣她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而且……「哥哥，今天晚上吃什麼啊？」她在糖果已經吃得差不多、伊希嵐桌上的紙頁看上去整齊得多而且也都有批改過的跡象後開口。「我們可不可以吃義大利麵？」

「不健康。」伊希嵐淡淡的拒絕。

米可蕥噘起嘴，將頭重重的靠在伊希嵐的胸膛上表達自己的不滿。

僵持好一陣子，伊希嵐嘆口氣。他總會為了米可蕥讓步，米可蕥知道。「除非妳願意吃很多的蔬菜。」

「沒有苦瓜和沙拉？」

「沒有苦瓜，有水果優格沙拉。」

「可是我不喜歡沙拉，冷冷的不喜歡。」

「沙拉，外加草莓慕斯做飯後甜點。」

「好！」心滿意足的往伊希嵐的懷裡蹭，米可蕥偏過頭。「哥哥，放開我一下好不好？」

伊希嵐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她的話做了。

掛起甜甜的笑容，米可蕥脫掉她的兔兔鞋子，腳才敢把他的腿當作支撐。這個角度的話，她可以很輕易的抱住伊希嵐的脖子。

學著故事裡面那些被拯救的公主，米可蕥往那雙薄薄的嘴唇吧唧親了口。

Ch.8.2


伊希嵐看上去被米可蕥的舉動嚇傻了，淡藍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開開合合，半天才擠出好些句子。「這些事情，妳要跟喜歡的人做才行。」

「可是我很喜歡哥哥啊！」書上明明說了是要跟喜歡的人親親，親親可以代表很多意思，例如感謝、表達喜歡。雖然有說過是要對很特別很特別的人才能做，但是她覺得伊希嵐對自己來說就很特別了啊，這樣還不能親親嗎？

「不是那種喜歡。」伊希嵐頓下，讓米可蕥再次坐在自己的腿上之後才道：「這種事情要對那個特別喜歡的對象才可以做的。」

「可是我特別喜歡伊希嵐哥哥啊！所有人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哥哥了。」米可蕥皺眉。「這樣不就可以了嗎？書上說只要是很喜歡覺得很特別的人就可以親啦。」

「不對，是……」伊希嵐拾起筆，又在白紙上書寫。「是要跟妳喜歡到想要跟對方結婚的那種喜歡才行，不然不可以隨便親別人的嘴巴。」

結婚？「穿著白色輕飄飄很漂亮的禮服的結婚？」米可蕥思索半倘。伊希嵐哥哥、白色的婚禮、她自己。「那我要跟伊希嵐哥哥結婚。」

啪擦聲，握在伊希嵐手裡的鋼筆硬生生斷成兩截，從米可蕥的角度看上去，打在小小結界上的墨水就像是一朵朵的藍色小花一樣非常漂亮。

可是為什麼伊希嵐哥哥的臉色這麼難看呢？

「米可蕥，這種事情是不可以開玩笑的。」

開玩笑？她才沒有開玩笑呢！米可蕥氣呼呼的想，肯定是因為她太小了所以伊希嵐哥哥才不把她的宣言當一回事。「我才沒有開玩笑呢！」她雙手環胸，企圖讓自己看上去非常嚴肅。「結婚那麼重要，我才不會開玩笑呢！」結婚不就是要跟自己最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的儀式嗎？永遠那麼久，怎麼可以開玩笑呢！伊希嵐哥哥實在太過分了！她可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才不是一時興起的家家酒呢！

伊希嵐看著米可蕥好陣子，最後嘆口氣，將她抱下。

奇克斯哥哥沒過會兒就來了，用露出兩顆虎牙的開朗笑容一手環著米可蕥一手拿著她的行李回到大大的房子。「妳的伊希嵐哥哥太忙啦，讓我跟妳一起玩。」奇克斯笑著解釋。米可蕥發現他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但是她知道事實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她氣鼓鼓的拒絕奇克斯哥哥帶她去原世界的遊樂園遊玩的提議──即便她非常非常的想去，但為了讓伊希嵐哥哥知道自己是真正的生氣了，她決定拒絕一切她所喜歡的事物讓他知道自己的認真。

米可蕥才不是隨隨便便的女生！

她氣鼓鼓的等著伊希嵐哥哥給她道歉，但是直到午飯時間的時候大房子裡依舊沒有伊希嵐哥哥的身影，她也沒有收到任何一封訊息。她還想要繼續做她的抗議，但是肚子也是真的餓了，所以她決定放寬她一點點的抗議底線，讓奇克斯哥哥帶著她去外面吃午餐。

她用豐富的正餐還有三個粉色系的馬卡龍填飽她一直在抗議的肚子，讓整個肚子吃的圓鼓鼓的。米可蕥想她是否該節制ㄧ下食量，她之前在書上看過，有些男人喜歡比較苗條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伊希嵐哥哥是不是也比較喜歡那樣類型的女孩子，但如果想要跟伊希嵐哥哥站在一起看上去匹配的話她應該要保持身材才對──但這也就表示她必須跟三餐的飯後點心還有下午茶說再見了。

她知道這是必須的，即便伊希嵐哥哥還沒有認可她。但是她必須現在就努力！不能等到伊希嵐哥哥承認她的時候才去用功，伊希嵐哥哥那麼優秀，她肯定會有很多的情敵。但是、點心……

先從簡單的一點開始好了。她苦惱的想著，狠心的將晚餐的飯後甜點從她的每日必食菜單裡劃除。

但是沒有飯後點心的晚餐實在是太難熬了，簡直不是痛苦兩個字可以形容的。米可蕥淚眼汪汪的躺在床上，心心念念著她剛剛拒絕掉的茶凍，她已經竭盡所能的抑止自己去想她離去的飯後點心了，但是沒有甜甜的滋味滋潤吃過晚飯後的嘴巴實在是很難忍受。

就在她想要放寬底線去樓下找幾塊餅乾解饞的時候，伊希嵐哥哥的拒絕又浮現在腦海裡。她不服氣的噘起嘴，打消想要認輸的念頭，咬咬牙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本基礎藥草學開始分散注意──如果想要跟伊希嵐哥哥站在ㄧ起，豐富的知識也是很重要的，她必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她忍住想要下去跟其他哥哥們一起玩的念頭，認真的念完一個章節。又給自己安排一張讀書計畫表才心滿意足的抱著布偶去休息。

如果要成為一個知書達禮身材姣好能力出眾的能配得上伊希嵐哥哥的女性，米可蕥必須非常非常的用功，還要做很多很多的訓練，更不能熬夜不然會讓她的皮膚變差(這是她從書上看來的，其實她不太了解青春痘是什麼，但是書上的解釋是那是會影響美貌的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所以肯定是很危險的，她必須極力避免。)。米可蕥早睡早起，減少了點心的量、跟著大哥哥們開始運動(雖然她每次沒做多久就累了，但是哥哥們都告訴她不要急慢慢來，而她也相信總有一天她可以做到跟哥哥們一樣好。)、還看了很多很多的書。

最重要的是，避開伊希嵐哥哥。她還在生氣呢！況且，她也想讓伊希嵐哥哥驚艷啊！誰說小小年紀只有可愛沒有漂亮的？她要打破這個觀點！

「米可蕥，妳最近怎麼那麼用功啊？」維瓦爾在米可蕥溜到訓練室做基礎訓練──那是其他人幫她做的規劃，她覺得有點吃力，不過她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她很快就可以適應的。「是不是有心事？」

米可蕥大力的搖頭，她現在努力的在做伸展，最初她的腿疼的不行，但是含著淚忍下幾天後疼痛明顯得減輕很多，她做起來也更加順利了。「才沒有呢！」壓著背脊，她的手摸著腳尖，這個距離還是有那麼的一點遠，但沒關係，再一陣子之後她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摸到了。「我只是也想像哥哥們一樣厲害啊！」

維瓦爾笑笑，弄亂了她的頭髮。「妳現在該做的是好好享受妳的童年。」

「我非常的享受啊！」米可蕥不解的歪頭，她可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在努力呢！她相信自己未來回憶的時候也會為自己自豪。「怎麼突然說這話呀維瓦爾哥哥？」

「只是、該怎麼說呢，有感而發？」維瓦爾從訓練室拿起一條鞭子，惦了惦重量，手腕優雅的一甩，掛在半空中的沙包就被打出一個擦痕，裡面的沙子無法自己的從細縫裡面嘩啦啦的掉到地板上。「妳最近突然變得太過認真啦，讓人有點不習慣。」

「我明明一直都很認真！」怎麼把她的努力都當作不存在啊！她以前也有好好的念書、好好的做事啊！

「是啊，很認真呢。」維瓦爾呵呵笑道。「但是妳不覺得今天天氣這麼好，應該出去走走嗎？或者去跟朋友玩玩？聽寒冰說妳不是跟一個叫瑟琳娜的女孩子聊得挺開心的？」

米可蕥噘起嘴，她的確好一陣子沒有見到瑟琳娜了，不知道她找道道歉的禮物了沒有……「可是我想念的書那麼多，我怕今天看不完啊。」她努力的用語言形容她的為難，還用手畫出大大的圓。「這麼的多呢！」

「那還真是挺多的呢。」維瓦爾嘖嘖舌頭。「但是妳可以分批把它們看完啊，只不過是晚那麼一些些看不是嗎？妳還是會看完的啊，可是時間可是不會等人的呢！」

偏頭想想，米可蕥決定聽哥哥的話，聽哥哥們的話總是沒錯的。「那我能去學院嗎？我想去逛逛。」搞不好還可以遇到瑟琳娜，上次她忘記跟瑟琳娜拿聯繫方式了，她只能在學院晃晃，看看運氣夠不夠好能遇到對方。而且她也可以順便去Atlantis的圖書館看看，據說裡面的藏書很多，搞不好會有幾本她想看卻一直找不到的書。「哥哥要陪我嗎？」

「我等等有課，可能沒辦法……」維瓦爾一副為難的樣子。「不然妳等等，我問問其他人有沒有空好不好？」

「不用！」她就是想要自己一個人啊！要是遇到瑟琳娜的話有哥哥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在她身邊的話，她們就不能好好的聊了。「我只是想去看看花園，我還想去圖書館！我想看很多很多的花和書！」

維瓦爾愣愣，最後大笑。「好吧好吧，我懂了。」他給米可蕥一條有剔透藍色珠子和紅色珠子的手鍊，鍊子有點大，得在米可蕥的手腕上繞個兩圈才不會脫落。「那麼如果妳遇到危險的話，就弄碎這顆藍色的珠子好嗎？我保證我會馬上就到妳身旁來。」

「那紅色珠子呢？」

「妳想回家的時候，弄碎它就可以回來囉。」維瓦爾叮嚀。「記住，藍色是危險的時候才用，紅色則是想要回家的時候用的，不要搞混了啊，不然我可會擔心死的。」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記錯的。」米可蕥嚴肅的點頭。它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很小心，生怕ㄧ不小心就嗑破了手鍊上的小珠子，畢竟它們看上去那麼脆弱，要是ㄧ個碰撞就碎掉了怎麼辦？她想要讓自己看上去變得可靠，而不是ㄧ個迷迷糊糊的孩子。而這個是ㄧ個很好的開始。

維瓦爾將她送到花園前面的時候還給了她一張很可愛的地圖，五彩繽紛的用途是告訴她現在的位置以及她要去的地方的路線，她開開心心的收下地圖，但暫時不打算用它。因為她男得的自己一個人，反正是在學院，又有維瓦爾哥哥的手鍊的加持，她的膽子便突然的大了起來，更一時興起的想要來一場小小的冒險。

憑藉著直覺選擇小路，米可蕥看到了很多奇怪卻漂亮可愛的生物，一隻流口水的花朵露出尖尖的牙齒向她打招呼，還用過大的鋸齒狀葉子向她揮手。她也朝它揮揮手，但是沒有靠近那朵花，而是繼續的向前走──哥哥們都告誡過她說不要隨便跟來路不明的人走，她想這套用在一株植物上也挺適合的。

最後米可蕥決定在ㄧ座老舊的噴泉前停下來，她走得很遠很遠，有點累了，想要吃下背包裡的餅乾。

或許還可以順便交朋友，在她坐在石造的噴泉的外圈時想著，不時的偷瞄坐在她不遠處的跟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

Ch.8.3


那個男生的側面很漂亮，睫毛也很長。米可蕥覺得他可能是她的人生之中可以看見的最漂亮的男孩子了……伊希嵐哥哥是帥氣，最帥的。

她好奇的打量著看上去是睡著的男孩，她發現他有點太瘦了，這並不健康，要是月見哥哥知道的話他肯定會把眼前的男生關起來，好好的餵胖他之後才把人放出來。

「看夠了？」

愣了好一會兒米可蕥才發現原來男孩是在跟她說話呢，對方有雙像是冰山顏色的藍的眼睛，可是比起冰山逐漸融化時所傾瀉出的藍，她覺得眼前男孩子的藍還要更深邃些，像是無垠無涯的、那叫什麼？宇宙？「我只是覺得你很好看。」她笑著說。「又很成熟，我好羨慕你。」

男孩挑眉。「羨慕？」

「這樣就不會被當成小孩子了，喜歡的人也會用大人的方式對你啊！」米可蕥有些沮喪抱怨。「親親的時候也不會被當成開玩笑，說要結婚的時候也不會被推開，認為是年紀太小不懂事。」

「……妳現在就開始考慮這問題了？」

「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說。「因為哥哥很受歡迎啊！所以如果不早點開始行動的話，他很快就會被追走了！」

「妳喜歡他到什麼地步？」

米可蕥從來沒有被問過這樣的問題，她自己也沒有想過。她喜歡伊希嵐哥哥到什麼地步？

伊希嵐哥哥對她很好，她最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的時光，不論是伊希嵐哥哥在忙也好、或者是他們一起做點心的時候也罷，甚至只要是個短短的摸頭也很開心。其他的哥哥們這樣對她的時候她都不會這樣，她會開心，但是不會有種甜甜的感覺。那種甜甜的感覺很熟悉，就像……「就像是吃了很美味的點心！」她在想到適當的形容詞的時候開心的說了出來。「會戒不掉，會想要一直一直的吃，就像我想要跟伊希嵐哥哥一直在一起是一樣的！」她又偏頭想想。「或許比美味的點心還好，因為我會把點心跟伊希嵐哥哥分享！」

「但是伊希嵐哥哥卻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你說是不是我不夠成熟啊？不然怎麼大家都當我是小孩子？」

「因為妳本來就是個孩子。」男孩回答。「妳不可以太急躁，得在對的時間點做對的事情才會成功。」

米可蕥不太懂男孩所說的話，這話太深奧了她不懂，什麼事對的時間？什麼又是對的事情？她想她的疑惑肯定都寫在臉上了，因為男孩又繼續解釋：「妳的這個年紀有妳的這個年紀的優勢，妳不該抹消它，而是去利用它。」

「有嗎？」

「去發掘，就會有的。」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米可蕥決定先將對方的話全部記下來，或許哪個時後腦子就會自己通了也不一定。但現在，她真的真的很餓，所以她必須要吃她的點心。她從包包拿出餅乾，偏頭想想，雖然有些不捨但還是啪的一聲將它掰成兩半。「給你，這餅乾是我自己做的喔，我用蜂蜜取代砂糖了。」她知道砂糖很容易讓人發胖，所以就改用蜂蜜了，一樣甜甜的，但是比較不容易胖、健康而且更香。「你喜歡甜食嗎？」

「謝謝。」男孩接過了餅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們慢慢的、安靜的吃完了餅乾，米可蕥還跟他分享半壺的熱茶，對方再一次跟她道謝。「妳很厲害。」他稱讚道，優雅的抿掉剩下的那麼點茶，米可蕥很少看到一個人吃飯還可以吃的那麼好看的，她之前是考慮的太少了，她應該也要把美姿美儀給放進計畫裡才對。

「我很喜歡做點心啊！」米可蕥邊考慮邊笑瞇瞇的說。「不難的，你是這麼得厲害，肯定很快就能學會了！」

男孩聳肩，看看手錶。「或許吧。」他回答得有點敷衍，就像哥哥們很忙的時後偶爾會用的口氣，她挺好奇是什麼讓他這樣心不在焉的，但同時的米可蕥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該問的，所以她沒有問出口。男孩看上去並不急，但米可蕥總覺得有層白膜隔在他們之間，她有種感覺，如果她不繼續話題，眼前的人就會像是霧氣一樣的散掉了，她覺得眼前的人是那麼的好，她不希望他就這樣消失掉。

她努力的思索話題，終於在吞掉最後一口餅乾的時候想到了。「我有個朋友啊，她最近很傷心，因為她拿不到聖誕老公公的禮物了，原因是因為她傷害了她的一個同學。」

男孩稍稍側過頭，表示他有在聽。

「她說她弄壞了她的同學很寶貝貴重的東西，那東西來自他的父母，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又不敢去道歉，因為她怕同學不原諒她。我跟她說只要有心意的話就一定會被原諒的，可是其實我沒有那麼確定。」米可蕥頓下。「是真的只要有心，就會被原諒嗎？」

「大概吧。」男生淡淡的回答。

「但是為什麼瑟琳娜害怕同學不原諒她呢？」

「因為從沒遇過類似的情況。」對方這次說得很篤定，她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的，但是能説得那麼有底氣，肯定是有什麼根據吧？

「那今年瑟琳娜還可以從聖誕老公公那裡拿到禮物嗎？她好想要一隻貓咪玩偶。」

男孩蹙著眉頭，抿著嘴巴。「只要她想，她可以的。」他站起來，拎起旁邊的看上去有些重量的包包。米可蕥注意到他要走了，連忙想要拉住他，但是她最後並沒有，因為他們還不熟，之間有點冷，應該說，太冷了，感覺像是一碰觸就會被凍傷。「我還可以見到你嗎？」她知道最後還是得讓男孩離開的，畢竟人都是自由的，她無法限制住任何人。

「或許。」男孩又給她一個很敷衍的答案，聽上去模稜兩可的。或許到底是會還是不會呢？她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被說死的，畢竟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個會或者不會就可以斷定的，但是這種想都不想就反射的回答聽上去非常廉價。這不是個很重要的事情嗎？生命中最重要的難道就不是ㄧ次次機緣下的情誼嗎？

或許真的是她的想法太幼稚了吧，她不懂為什麼，更不知道為什麼男孩的說話語調中帶著雲淡風輕卻又夾雜著自暴自棄。她只在醫療班聽過一次這種說話的語調，有點久遠了，她只記得那個病患隔離自己和世界，常常話都不說飯也不吃，後來她就沒再見過那個人了，她甚至不曉得那個病患最後治好沒，只記得在也沒見過那張面孔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稍嫌單薄的身板震顫下，他笑了。「蝙蝠，就稱呼我蝙蝠吧。」他幽幽的說，他的腳底下緩慢的展開一個漂亮的傳送陣。米可蕥知道每個人的傳送陣都會根據個人適性而作稍稍調整，所以或多或少都會有不同的地方。但她從沒看過那麼精密的傳送陣，漂亮的圖騰纏繞堆疊起來就像是一張地圖一般。她太過入迷了，以至於當蝙蝠離開好陣子後她才回過神，她的腦袋的傳送陣已經模糊了，即便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把它記在腦海裡，甚至連最基本的該注意的波動都忘記去記著。

她恍惚的收拾好包包，繼續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她沒想到原來她就位在圖書館的後方而已。

圖書館館員人很好，也很可愛，給她推薦了很多很多的書，米可蕥沒辦法一口氣搬那麼多回家，所以她只挑了幾本，但是除去她感興趣的書籍外，她又多拿一本有關傳送陣的教學書。

「啊，是米可蕥！」

她轉過頭，看見拎著個大袋子的瑟琳娜蹦蹦跳跳的向她走來，瑟琳娜旁邊跟著個米可蕥沒有看過的男孩子，跟蝙蝠和瑟琳娜的年紀應該差不多，有著比奶油巧克力還淺一些的頭髮和眼睛，生機勃勃又溫暖，他背著個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太大的雙肩背包，手上還提著個較小的被塞得圓鼓鼓的旅行袋子，好像下一秒拉鍊就會迸開來把裡面的內容物全部吐出來。

「我給妳介紹下，這是席雷‧阿斯利安，阿利，這是米可蕥。」

「妳好，我是席雷‧阿斯利安，很高興認識妳。」阿斯利安朝她伸出手，米可蕥連忙握了上去，阿斯利安的手很溫暖舒服，比她的手還要大些，還有點粗──跟哥哥們的手很像，長著那個被稱為“繭”的東西。她還以為那是只有比較大的人才會有的呢。

「我是米可蕥，很高興認識你。」她回道：「你們要去哪裡啊？」

「我們要去黑館喔，因為阿利的哥哥就住在黑館，我要找的同學也住在那裡。」瑟琳娜將看上去很沉的袋子甩到肩膀上。「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搞不好我們還能夠進去黑藤館喔。」

米可蕥知道黑館的，她曾經聽過幾個袍籍提起過，黑藤館是只有黑袍和一些特定人士可以進出的神秘地方，它外表就像是名字一般的黑漆漆，擁有很多很多的祕密和故事，所以米可蕥從小就對黑館抱持著一些好奇的。她決定一起去試試看。「好啊，可是我不知道路要怎麼走喔。」

「沒關係沒關係，我跟阿利都可以帶妳的！」瑟琳娜親暱的拍了拍米可蕥的頭。 「而且就算迷路了，還是可以問其他的人啊！」

米可蕥跟叫做阿斯利安的男孩子並不熟，他們三人之間的氣氛能夠不尷尬完全是托瑟琳娜的福，瑟琳娜也知道很多的事情，阿利也是，米可蕥也想加入他們的談話，但她有時候並不知道他們在談論的是什麼，這讓她有點忌妒阿利，因為他把她第一個的年紀相似的朋友給搶走了，還讓她幾乎都插不上話，同時米可蕥也有點對瑟琳娜生氣，因為瑟琳娜就這樣把自己給冷落了。

「其實，我來找戴洛之外，我還來找一個人。」阿利笑嘻嘻的說，雖然米可蕥嫉妒他，可是阿斯利安人真的很不錯，她無法真正的討厭他。但她又同的不想給他接話，因為他搶走了瑟琳娜。

「誰啊？」瑟琳娜看上去挺有興趣的樣子。「我認識嗎？」

「他是個很酷的人喔！他叫做蝙蝠，目前就住在黑館！」

聽到蝙蝠這不久前才出現過的名字，米可蕥留了幾分心神。

「咦？你也認識蝙蝠啊？」

「是啊，其實我這次最主要就是來找他的，因為我等不到聖誕節，太久啦！他跟我的鄰居都不一樣，實在是太酷太厲害了！」

「他是我的同學，我今天就是想要去找他的！」瑟琳娜有些激動的說。「沒想到你也是要去找他的，太巧了！」

但是更巧的是，米可蕥也知道蝙蝠，而且最巧的是，她知道他剛剛離開校園，但是她決定不說出口，讓他們兩個白等一陣子吧，誰叫他們都不理她！米可蕥有些壞的想，決定把這事情暫時當作自己的秘密。

Ch.9.1


要不是被千拜託萬拜託，他才懶得跑這一趟。喬葛撇撇嘴，不情不願得挾著家族緊急委託來的文件，往黑館的方向過去。他慢吞吞的走著，期待一個緊急任務把他叫走，不只是因為他不喜歡黑館陰森森的氣氛，更是因為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可是ㄧ個叫做休狄‧辛德森的混蛋。

因為家族的關係，在休狄還小的時候喬葛就知道對方了，那時候還小小隻的休狄看上去可討喜多了，應該說，在奇歐的第一任皇后死去之前，那個奇歐的繼承人個性都還挺可愛的。但是葬禮之後那傢伙就越來越令人討厭──除去精明到過分之外還有他那張吐不出什麼好話的嘴巴──到現在喬葛只要一見到對方就想要把人家活活掐死，甚至只要聽到名字就會太陽穴隱隱作痛。

──要不是殺了那傢伙會引發一連串麻煩的連鎖效應，喬葛真的很想要直接送那傢伙投胎看休狄的個性能不能好上那麼些。憤憤的踢了小徑上的石子ㄧ腳，他有些難過的看到了不遠處的中世紀樓房。唉，該來的總該來，只好當被瘋狗咬掉一塊肉吧。

近些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坐在石階上的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最近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幾乎都足不出戶的米可蕥。「妳們在這裡幹嘛？」

米可蕥翠綠色的眼睛看到喬葛的時候，發出了晶亮的光。「喬葛哥哥！」她三併兩步的撲到喬葛身上，撒嬌的蹭了蹭。「我們在等人啊！」

「等哪個人啊？」用空出的一隻手將米可蕥抱起來，他們家的小女孩瘦了些，也結實些，雖然是健康沒錯，但喬葛還是比較懷念軟綿綿的小姑娘。「讓你們用這麼隆重的方式歡迎？嗯？還讓我們的小公主等這麼久？」

「不是我在等啦，是瑟琳娜跟阿斯利安。」米可蕥回答，指了指另外兩個孩子。這兩個名字聽上去都有些耳熟，喬葛花幾秒的時間從腦袋翻找下才想起，一個是在綠葉和堅石的班裡的那個調皮的獸人小姑娘，另外一個則是戴洛三不五時提到的弟弟。「我只是跟他們等而已。」

米可蕥笑歸笑，但喬葛可沒有錯過她懷中小娃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看來是另外兩個小鬼頭自己聊著聊著就把米可蕥給晾在一旁了。喬葛不是跟米可蕥最親的那個，但是長久相處下來他也知道，米可蕥雖然個性很好，但是ㄧ不高興起來可是很難哄的啊。他現在倒有點認為瑟琳娜跟阿斯利安有點可憐了。「好吧，妳們繼續等人吧，我還有事呢。」他晃晃資料袋。

「唉，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們進去啊？」瑟琳娜眨著眼睛問道。「我們會很乖的，拜託？」

「請看我身上的袍子，我可沒有帶人一起進去的權限。」喬葛沒好氣的說。「你們求我，還不如請裡面的住戶讓你們進去。」當然，他再怎麼壞還是沒有把休狄給出賣的，畢竟在應付幾個小崽子的話，原本脾氣就不太好的王子殿下的嘴巴肯定會壞上不只一個層次。

他背過小孩子們的哀號，挾著不久前從休狄那邊拿來的通行證進去──老實說他也可以硬闖，方法也比較合他的胃口，但為了該死的禮節，他還是得中規中矩的拿邀請函。
他進去交誼廳的時候還沒有人──這不太符合休狄那個高傲工作狂兼吹毛求疵的強迫症的風格──但喬葛還是先坐了下來。沙發椅墊還沒熱，他就聽見有些急匆匆的下樓聲，那個總是一絲不苟的休狄頭髮亂著的下來，連衣服都沒有打理好，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他本想好好朝笑平時氣燄囂張的後輩，但看見對方眼下的黑眼圈之後，他用僅存下來的一點的良心將朝笑吞回肚子裡。

「不好意思，見笑了。」休狄用手順下銀白的髮絲，臉上的疲憊在一瞬間都藏得嚴實。「閣下親自跑一趟，肯定事情急迫了。」他敲敲桌子，銀製的器皿端著樣貌精緻的點心上來，還有兩杯熱呼呼的茶飲。這是少數喬葛喜歡拜訪休狄的原因，他總有好吃的點心，跟寒冰做得可以一比。

他不客氣的用叉子插過有些透明的蛋糕，帶著清新的香氣，入口即化。「家族讓我帶來的急件。」他將檔案推過去。「據說跟之前你處理很久的事情有關。」

休狄蹙著眉頭，將壓著鮮紅彌封的信拆開後快速的瀏覽一遍，然後再ㄧ次。「我知道了。」最後，他放下了幾片薄紙，反面蓋著，喬葛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很感謝當家的消息，但請代我轉告：奇歐不會後悔他們的決定。」

好吧，看來沒有打算分享消息了，真是個小氣鬼。小時後軟綿綿的小傢伙和現在眼前這個硬梆梆的冰塊真是同一人嗎？這怎麼看都像被掉包過的。「我會轉告的。」喬葛即便心裡有許多不滿，但他還是把它們往肚子裡吞，畢竟惹怒奇歐王子事小，要是事情傳到家族耳裡，他大概會被殺個一百遍不只。「那麼，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他灌掉杯子裡面的茶水，有點苦，但後勁卻帶著ㄧ點甘甜。「感謝招待。」

「不送。」休狄整理著文件，連看都沒看他眼。

喬葛沒好氣得咂咂嘴，推開大門，外面的小孩子還沒有走，瑟琳娜和米可蕥正在用不知哪裡摘來的花編著花環，而阿斯利安則是坐在原本的位子，安安靜靜的看著書，喬葛好奇的撇了眼，很簡單的藥草學，還有著不太專業但是很可愛的插圖。「你們怎麼還沒回去？」他問，欣然的接受米可蕥給他的花環，他讓她給他戴到頭上。「太陽都快下山啦。」

「我還沒等到蝙蝠呢，我不走！」瑟琳娜堅決的說。「我要見過他之後再回家。」

「但是妳的父母會擔心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等到他才走！」

這就是為什麼喬葛除去米可蕥以外沒辦法帶國中以下的孩子的原因，他們總是沒辦法好好講道理。「這樣好了，妳為什麼不留張字條呢？他看到搞不好就會回妳啦，又不用浪費這麼多等待的時間。」

「那要是他不回怎麼辦？」

「我可以幫忙！」阿斯利安自告奮勇的舉起手，他放在膝蓋上的書差點因為他這個大動作而掉落。「我可以在蝙蝠回來的時後告訴妳啊！這樣妳就不用等那麼久，還玩那麼無聊的花環啦！」

「花環才不無聊，它可以訓練我們手指的靈敏度！」瑟琳娜不滿的反駁，但還是從口袋拿出一張便條，上面畫著小卻精確的符，那不會是出自一個五歲小孩的手筆，大概是她的家人給的吧。「如果看到蝙蝠後，把這個燒掉，我就會知道了。」

「我知道了。」阿斯利安將紙小心翼翼的收好。「妳快回家吃飯吧，我剛剛都聽見妳的肚子在叫了呢。」他笑嘻嘻的調侃，得到瑟琳娜羞赧的一拳。喬葛注意到米可蕥又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米可蕥拉拉喬葛的袖子，讓他把自己抱起來。喬葛照做了──對一個生悶氣的小美女，還是依著她些比較好。「那你呢？你還要在這裡等你哥回來？」雖然現在這個時間點戴洛應該下課了，但也不知道戴洛他是不是會準時回來。雖然這裡是學院，又是黑館大門前，放一個小孩子在外面就是不太對。

阿斯利安聳聳肩。「馬上就可以進去啦。」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似的，休狄在這個時候開了門，臭著臉的將阿斯利安和他的塞得鼓鼓的背包拎起來。「掰掰囉。」即便被拎著，阿斯利安依舊笑瞇瞇的和他們道再見，就在他要揮手的時候門被休狄狠狠的踢上，厚實的門板發出疼痛的哀鳴。

在瑟琳娜離開的時候，米可蕥小小的手輕輕摟著喬葛的脖子，再確定另外個女孩安全的離開後，他才托著他們的小公主和她的書包悠走，他想這時候可不適合開傳送陣，書上寫什麼來著？小孩子總需要適當的時間地點談心。「所以，我們的小公主怎麼啦？我還以為妳跟他們在一起會很開心呢。」

米可蕥哼聲。「他們都不理我！」她撒嬌得抱怨。「我就在那理，可是他們就是不理我，只管聊自己的，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哎，果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啊。「所以他們應該要一直跟妳一起玩囉？」

「不是……」她皺起一張小臉，噘起嘴。「每個人都該有每個人自己的朋友，也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可是我就在那理，瑟琳娜完全都不理我，我是說，難道我就不是朋友嗎？就算我都不懂，也可以跟我解釋嘛……」

「但剛剛瑟琳娜就有跟妳一起玩啊。」

「就只有剛剛！因為阿斯利安不理她了她才跟我玩。」米可蕥的頭髮一直掃到喬葛的眼睛，他得半瞇起眼睛才不會讓那蓬蓬鬆鬆的金色捲髮刺到他的眼球。「我又不是替代品！」

「廢話，妳可是我們的小公主咧。」他又不小心爆粗口了，該死。「我相信瑟琳娜下次就不會這樣子啦。」

「真的嗎？」米可蕥一臉狐疑的看著喬葛。「你沒騙我？」

「我騙過妳了？」他沒好氣的翻個白眼。「不會騙妳啦，她只是一時間太過興奮而已，妳看，他們都知道那個叫蝙蝠的傢伙啊，肯定只是因為這樣子而已啦。」雖然從其他人口中聽來，他對蝙蝠的好感大概就對跟休狄差不多──可能高那麼一些些而已──但是就他們那群小孩子興奮的嘰嘰喳喳來看，或許那個自稱自己為蝙蝠的不近人情的冷冰冰的古怪的有一堆病在身的傢伙在小孩子眼裡很帥氣吧？他沒真的見過那個蝙蝠小鬼頭，但反正那個小鬼的生活圈就是學院，他們總有一天會碰到。

「是這樣嗎……」米可蕥有些沒落的嘟起嘴。「早知道就把那件事情跟他們講啦，那瑟琳娜就會理我了。」

「什麼事情？妳見過那小鬼了？」

「他不是小鬼，是蝙蝠！他人很好，可是看上去怪怪的……」米可蕥偏頭，然後又笑了。「而且我還有個關於他的大秘密呢！早知道我就跟瑟琳娜他們分享了。」

「什麼祕密？」喬葛的眼皮開始無法自己的狂跳，操他的不祥預兆。

米可蕥神秘兮兮的左右張望，壓低嗓子。「喬葛哥哥你得發誓不能告訴任何人啊。」

喬葛蹙眉。「如果扯到很重要的事情的話，我就會告訴其他人，成交？」

「好吧。」米可蕥不情不願的答應，然後湊到喬葛的耳邊，小小聲的笑道：「我親眼看到的，他有好漂亮的傳送陣，就像一張地圖一樣漂亮。」

Ch.9.2


大事不太妙。

喬葛匆匆將米可蕥帶回家後就馬上連絡有空的弟兄們，又回到了黑館。他這次沒有帶邀請函了，讓那些禮節見鬼去吧。

迎接他急促敲門的是已經換回家居服的戴洛，從門縫還可以瞄見被罰站的阿斯利安。「大地老師？請問有什麼事？」

「蝙蝠去哪了？」

他想他的臉色可能真的很不好看，因為就連戴洛的表情也從原本淡淡的客氣的微笑轉變為不解，禮面還夾雜著ㄧ分擔憂。「蝙蝠？他今天去上學了啊？還說放學要去圖書館不用接他……發生什麼事了？」

「他今天沒有出現在班上。」喬葛想起剛剛綠葉給他的證詞，近乎咬牙切齒。該死的，他們都被那個披著小鬼外皮的狡猾傢伙給騙了！

在知道他有前世記憶的時候就應該多加留意的，到底是為什麼他們會認為蝙蝠會安於只學習基本法術、處於對世界陌生的狀態？他根本就是披著羊皮的狼！「而且米可蕥跟我說他開過傳送陣。」

戴洛的臉色變了，嚴肅攙和著擔心。「我不知道，我帶他去過很多地方。但或許可以先排除獄界、妖靈界和惡鬼界，這邊我只跟他提過幾次，但我都沒有帶他去過。另外ㄧ些種族的聖地也可以排除掉──」

「說重點。」不能怪喬葛語氣不好，但是照米可蕥所說的，蝙蝠已經離開學院至少兩個小時了，一個偽‧孩子只要有著地圖的話，可以去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帶。「我要的不是這種資訊，他有沒有跟你提過些地方？他喜歡的？他懷念的？」

戴洛思索會兒。「他喜歡乾淨的高山，如果有積雪的的話會很開心……我不知道這個資訊能不能有幫助。」他攬過調皮的阿斯利安。「我處理好我弟之後我也會加入找人的行列──」

「你們在說蝙蝠嗎？」阿斯利安巴眨巴眨的看著戴洛，又看看喬葛。「他不見了？所以他回家了嗎？我見不到他了？」

「你在說什麼？蝙蝠他──」

對，家。「他跟你提過什麼嗎？」喬葛問，他媽的重要的線索居然有可能會握在ㄧ個小孩子的手裡，這他可沒有料到過。

阿斯利安對他扮個鬼臉，一副你耐我何的模樣。「我才不告訴你呢！這是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間的約定！我才不會背叛蝙蝠把我們的秘密告訴你呢！」他雙手環胸，一臉神氣的樣子讓喬葛好想把阿斯利安抓來狠狠的撸在牆上解氣。

「阿利，這件事情可不是再開玩笑。」戴洛抿起嘴，一臉不開心的模樣。

阿斯利安縮了縮，發現自己無論怎麼躲都還在戴洛懷裡之後頹然的裝死。「不說！我就是不說！我答應過蝙蝠的！男子漢要說到做到！」他將臉埋進戴洛的手臂裡，近乎尖叫的大聲說道。「我不會向惡勢力屈服的！」

「阿利──」

「吵死了。」休狄──剛睡醒的，臉頰上還有點壓痕，甚至連平時銳利的眼睛都帶著幾分惺忪的慵懶──不耐煩的揉下後頸，他的頭髮還是凌亂的，甚至連身上穿的都是寬鬆的不符合禮節和身分的休閒裝束，這倒讓喬葛有些驚訝了。「發生什麼事？」

「蝙蝠不見了，阿利知道些什麼，但是他不肯說。」戴洛將不合作的阿斯利安舉起，後者撇過頭，不願直視休狄。

休狄喔聲，看著阿斯利安。喬葛不想知道小孩子牛奶巧克力色的眼睛一閃而過的精光代表什麼，那孩子看上去就是一肚子壞水。「我不會說的。」阿斯利安大聲的宣布，就好像決心與聲音大小成正比似的。「這是朋友與朋友之間的約定！即便是很多很多的糖果也不能打動我！」

「你已經夠笨了，再吃糖只會讓腦袋變成空空的裝飾品。」休狄打了個哈欠，那張不饒人的嘴在面對阿斯利安的時候收斂很多。喬葛發誓自從王后死去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沒有形象和柔軟的休狄，這很……自然，他媽的太自然了，他居然沒有一點的不適應。「不如多聽點故事長知識。」

「……包含神話？」

「只有民間傳說，沒有更多。」

……哇喔，他是不是看見了一個小鬼頭在和那個精明得要死的奇歐王子討價還價的場景？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戴洛，戴洛朝他聳肩，是習慣也是無奈。看來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常態了，好吧，真的快要沒有東西可以嚇到他了。

「那我不要。」阿斯利安噘起嘴巴，一臉委屈。「我都不要了，除非休狄嫁給我，不然我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說。」

喬葛很慶幸自己的嘴巴裡沒有任何的食物或者飲料，不然他肯定會把它們通通噴出來。「這不會也是個常態吧？」他轉向戴洛問道，好吧，至少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感到震驚，連小鬼的親哥都傻了，他覺得稍微平衡點。

況且，能看見面攤的王子瞬間脹紅尷尬的臉也是挺划算的。

「本、本王子憑什麼要嫁給你！」休狄的腦袋大概因為這衝擊性的發言當機了，連吐出一句話都結結巴巴的。

「不然我嫁你也行啊，看，我連戒指都準備好了。」阿斯利安從口袋拿出一個樸素的銀製戒指，喬葛注意到戒指內側歪歪曲曲的字。「反正也要等我長大，很划算的啦~」小孩子開心的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雖然喬葛並不喜歡休狄，但他現在也不免得可憐他了，說認真的，現在的小孩子怎麼一個比一個還深不可測？栽在阿斯利安的手裡的話，休狄就是插翅也難飛。他憐憫的看著休狄蒼白的臉燒成不正常的紅色，對方正咬牙切齒的看著那枚戒指。

「阿利，不準胡鬧。」戴洛回過神後，清清的拍了阿斯利安下，小孩哎唷聲，不開心的摸了摸實際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的額頭。「婚姻可不是兒戲，你這樣子休狄會很為難的。」

阿斯利安雙手環胸，瞪大眼睛看著戴洛。好陣子後，他投降的放軟姿態，將屆只收回口袋。「你說的沒錯。」阿斯利安悶悶得答道：「這樣是趁人之危，我應該先培養好關係、告白、約會之後在求婚的，而且這樣一點都不浪漫，也不印象深刻。」

──現在的孩子腦迴路都這麼清奇嗎？喬葛目瞪口呆的看著為了〝要給追求對象一個良好印象〞的阿斯利安毫不猶豫的在休狄的要求之下出賣了蝙蝠，一股腦兒的將他們的通信內容鉅細靡遺的道出來。他連忙進入專注狀態，順道發現一件事情。

媽的，砸狗糧砸得措手不及。他有點懷念希歐了。

他忿忿的決定找哪天來耍點陰來整整眼前滔滔不絕的壞小子，邊將注意力拉回他的話語。「……他跟我說，以前他住的地方被太陽討厭了，陰沉陰沉的，因為沒有太陽的照耀所以有很多很多的壞人。有一個行動捉模不定的小丑、很聰明一直出謎語的大人、喜歡植物喜歡到與它們生活的植物學家、ㄧ個熱愛小丑的心理學家，還有……呃，我忘記了，但是他說雖然那裡已經爛到無藥可救了，可是他還是無法討厭那個地方，因為那裡是養育他的地方。」

「他有說過那是哪裡嗎？」

「沒有耶，他從沒有提過名字。可是他說過，那裡已經不存在了，因為他沒有保護好它。」

喬葛只覺得頭疼。牽扯到前世的事情永遠很複雜，尤其是ㄧ個他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同時之間還有三個不知道蝙蝠擁有前世記憶的傢伙──即便兩個黑袍應該或多或少都有察覺到，但就算這樣要怎麼當著ㄧ個小鬼的面前直說？

「阿利，謝謝你。剩下的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戴洛說。「你先去樓上打電話給媽媽，讓她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相信你差點把她嚇到心臟病發。」

阿斯利安噘起嘴，看了休狄ㄧ眼。「我以為會有親親。」

「休狄面子薄嘛，你看，他現在臉還紅著呢。」戴洛不怕死的戳了戳休狄還紅著的臉頰，被休狄憤怒的揮開。「看，他還在惱羞成怒呢。」

孩子大笑，咚咚咚的跑上樓了。

回過身，戴洛收起了愜意的笑容。「ㄧ個犯罪率高、充斥瘋子的地方。還不一定是我們所知曉的城市。」

範圍太大了，他們必須縮小範圍。但該死的，現在手頭上擁有的線索實在是太少、甚至也不確定蝙蝠是不是真的如同對阿斯利安說的，到那個他以前的他放不下的「家」，更慘的是，他們甚至連那個地方是在哪個世界都不知道。「你們該死的跟他生活那麼久了，ㄧ點線索都想不到？」喬葛煩躁的撓下頭。「總是會知道些其他東西吧？」

「……英文。」冷靜過後，休狄說。「他的夢話，總是英文。」

「啊，的確。」戴洛像是想起什麼的拉出一張原世界的地圖。「所以我看看，英語系國家……英國、美國、澳大利亞、紐西蘭──」

「發生什麼事情了？」

喬葛看了賽塔眼，讓出個位子給白精靈。「蝙蝠跑走了，現在我們正在看有哪些地方可以縮小範圍。」他看戴洛在地圖上用紅筆圈出更多可能的國家，只覺得頭疼。

雖然他們鎖定了原世界的英語系國家，但是一一細數下來也是不少地方啊，他們可以動用的人手又有限，照之前帝摩斯的消息，公會應該也不會出手幫忙──他們大概更希望蝙蝠就這樣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也就是說，不過幾個人，要從原世界幾十億的人口裡，找出一個逃離他們的、外表是孩子的一個心機鬼。這怎麼想都有些天方夜譚，他的頭開始疼了。

賽塔看了看他們所圈出的國家。「我記得，」他說得緩緩的，又很輕柔。「蝙蝠曾經跟我提過個城市的名字。記得叫做、高譚。」賽塔笑笑。「這個名字還挺奇特的，就記下來了。就是不曉得能不能幫上你們。」

高譚、高譚……喬葛瞪大眼睛，看向另外兩個也理出頭緒的黑袍。「謝謝你，賽塔，你幫上我們很大的忙。」戴洛誠摯的說，傳送陣已經在匆忙間展開了。休狄也跟著踏進去，一齊消逝在光芒閃亮的瞬間。

喬葛向賽塔道過謝之後，一邊打通電話一邊將自己帶往目的地。「喂？希歐，告訴其他人，我們的目的地是紐約！」

Ch.9.3


喬葛對原世界的印象僅止於幾次任務。或許是因為幾次任務都是在開發中國家的關係，他並不太喜歡原世界，空氣中總會有很難忽略的細小顆粒會爭先恐後的想要進入呼吸系統，有時候嚴重些，還會讓他的皮膚發癢，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膚褪掉幾層好止癢。

紐約的空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至少他的身體沒有起像是蕁麻疹一樣的粉紅浮印，喬葛想，這大概算個不錯的預兆，他邊給自己的口鼻用了層過濾，邊開始他的尋人大業。他從沒見過蝙蝠，因此也沒辦法開精神探測，只得委屈綠葉了，畢竟堅石在精神系魔法這塊沒什麼造詣。

他快步的在紐約街頭走著，他沒來過這個地方，對一切大小巷子非常不熟悉，喬葛最後只得買一份地圖，邊看邊記邊走，他的英文不差，但也好一陣子沒有用過了，看那些英文字母組合起來就是有些彆扭。

他的紫色袍子早就在他來到紐約的時候收起來了，裡頭穿的襯衫和牛仔褲對十一月中的紐約來說還是有些太單薄了，是有點冷，但是還不到失溫的程度，他的四肢也都還是溫暖的，他也就沒再多費心給自己多加一層保暖的術法。喬葛拐過一個轉角，肩膀不小心擦過一個滿懷是雜貨的人，他手裡裝得滿滿的紙袋嘩的倒了下來，裡面的罐頭還有新鮮蔬果緩緩滾出來。「抱歉。」他嘟囊，蹲下身將東西放回紙袋，還好番茄沒有被撞爛，它們紅得很好看，看上去就很好吃。

「不會，是我老人家一時大意了。」那個人看上去三十多歲不過四十，話語間卻帶著ㄧ股滄桑，甚至還用老人家自稱。喬葛撇了眼對方，琥珀色的眼睛帶著禮貌的疏離。「謝謝。」

他說的是英國腔，喬葛恍惚的想道。「英國人？」

「曾是。」那人笑笑，顯然不想再多著墨這話題。「你來這裡什麼？」

「找人。」喬葛奴奴嘴。「只是不知道從何找起。」

「只能給你我誠摯的祝福了。」深邃的五官掛著的笑，給喬葛ㄧ種清淺的感覺。「這畢竟是個大城市，不免就容易迷失了。」

「是啊，紐約真得很大。」還有一堆的巷子跟死角，要找蝙蝠那傢伙可謂難上加難。

他看一旁，ㄧ對小夫妻帶著ㄧ個不過四五歲的孩子，丈夫和妻子各騰出一隻手牽著夾在他們中間的小寶貝，還時不時施力把孩子舉高高，孩子笑得很開心，伴隨著興奮的尖叫，他們買了很多東西，比一個家庭一個禮拜可以消耗的量還多。喬葛後知後覺得意識到，快要感恩節了，難怪街道上洋溢著鬧騰的氣氛，還有小孩子嬉嬉笑笑的聲音。

「可真是幸福啊。」

喬葛看向聲音的主人，他飄渺的笑容帶上了一絲悲傷，特別難看，但這時候喬葛才覺得他眼前的人是真正的有情緒的生命。

「他甚至連爬也不會、還那麼小。」他閉上眼睛，表情帶著痛苦，帶些青筋的手微微顫抖著，但再次睜開眼後，除去還在些微顫動的手之外，那人就沒有一點剛才的悲苦了。「抱歉，人老了，總會多說些不該說的話。」

「不會。」喬葛頓了頓。「節哀順變。」

那人點點頭。「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準備晚飯了。」他為他們之間的對話畫下一個句點，臨走前，那人對他微笑，黑色的長長風衣隨著他的轉身划成個小弧。「給年輕人一個小小的忠告，如果想要找人的話，氣息太強烈可是會事倍功半啊。」

喬葛猛得回首，那人已經不見了，茫茫人海裡也沒有他的蹤跡。

吁出口氣，喬葛決定先將這件事情推到腦袋的一個角落。「什麼事情？」他按下通訊器，沒好氣的開口。「如果是想要問我進度，目前連個影子都沒看到，行了？」

「好吧，我們這邊也沒有進度，我們現在──」巨大的聲響取代對面說話的人的聲音，喬葛倏地抬頭，看見一棟廢棄的建築在怪手的剷除下轟然倒塌。

周遭的人見怪不怪的繼續走他們的路，如果喬葛也是他們的一員，或許他也會認為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前提是那裏沒有一層軟黏的結界包圍著，理面還滲透出黑暗的氣息，他的寒毛直豎，脆弱的耳膜被傳過來的微弱的尖笑聲一次次的刮著，不穩定的元素波動ㄧ次次撞擊著結界。「我想我們都找到人了。」

他咋舌，掐掉對話，下個瞬間就來到結界外頭。艾爾梅瑞、希歐、雷瑟還有戴洛跟休狄都在了。結界已經被弄出個洞口，裡面的邪氣和血氣沸騰的帶著熱氣衝出來，爆裂的聲音源源不絕。

「白雲已經壓制住了大部份紅袍的情報網，現在只有我們知道這裡出事而已。」希歐快速的掃過面板，他的式神都不再身邊，看上去是幫忙一起壓制消息去了。「但是撐不了多久的，公會那邊很快就會有人知道，到時後也不知道他們會搞出神麼花樣來。」

「火上加油吧，大概是讓整棟建築物一起炸掉。」喬葛無謂的聳聳肩。「然後讓蝙蝠人間蒸發，他們也省得還要想方法把他結果掉。」

「麻煩。」休狄皺著眉頭，心急的戴洛已經先鑽進去了，休狄緊接在後，在雷瑟‧審判的示意下，喬葛摸摸鼻子，跟在休狄後面。

裡面的黑暗氣息實在是太過濃厚，喬葛深深懷疑它們都要實體化了，那個鬼族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連帶著時不時蹦出來的毒氣攻擊，一時之間很難判斷蝙蝠和鬼族的位置。「分開尋找？」

「不。」雷瑟抬頭看了一眼缺一口的大樓，喬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大約是十樓的位置，一晃而過的綠色沾染著鮮紅，在下一秒被火焰給蓋了過去。「分兩路。」他沒有特別的指明，但在雷瑟的一個眼神之下，喬葛還是乖乖的跟著戴洛和休狄。嘖，他只是一個紫袍，就算戴洛和休狄在年紀上算他的後輩，他也犯不著去保護他們吧？

「小蝙蝠~小蝙蝠~壞掉的小蝙蝠~殺死知更鳥的小蝙蝠~殺死好多好多人的小蝙蝠~」鬼族又開始唱著奇怪的歌謠了，尖銳的聲音很刺耳，讓喬葛忍不俊的響要甩個魔法封住鬼族的嘴，但他唱的內容又讓他產生好奇──因為聽上去那個鬼族跟蝙蝠很熟。「來嘛來嘛，我們一起玩，一起踢他們的頭骨，嘻嘻。」一聲悶悶的鈍響，伴隨著鼓頭斷裂的清脆聲。

騎士保護人的、深入骨髓的習性讓他下意識就想要調動光盾去保護蝙蝠了，但被戴洛和休狄雙雙攔下，他這才意識到調動光屬性的話會讓他們變得多麼的明顯，更會讓他們的偷襲計畫功虧一簣。他咬牙，聽著ㄧ聲又一聲的悶哼，以及更多的斷裂聲。

如果想要一舉殲滅掉那個鬼族的話，這一點點的等待是必須的，他試圖忽略發瘋了的鬼族所說得每一句話，對一個人的每ㄧ次攻擊。

直到他聽到啜泣聲。

軟綿綿的、小小的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出來。「媽的。」他一甩手，一個光盾在鬼族的拳頭和蝙蝠之間阻隔起來。他衝過去，一手撈過近乎奄奄一息的蝙蝠，反手又是兩三個光盾下來。

「就是這樣你才會ㄧ直是紫袍。」休狄一個彈指，ㄧ簇火球精準的砸到鬼族的胸口，沒有傷到那微小的鬼核，可惜了。「狀況？」

「複合毒素，我不會解。」他在鬼族又釋放出毒氣的瞬間給每個人都加了一層防護，也不管這時候是不是會跟雷瑟逆屬性的問題，反正雷瑟是黑袍。「該死的，傷太重了，我沒辦法──」

「那就先帶著蝙蝠先離開！」希歐一個掃堂腿擊中鬼族的腦袋，它的頸骨很響亮的喀ㄧ聲，但是即便脖子已經無法支撐腦袋，它軟軟下垂的頭還是放聲大笑著。它又在一次的施放毒氣，這一次還腐蝕著喬葛給他們施加的保護盾。

「操他媽的那誰給你們加保護盾！」」他再一次的加強他們身上的防護，戴洛在給他們打掩護，讓他有機會能好好看一下蝙蝠的情況。「該死的──你還聽得到我說話嗎？」他拍了拍滿是血污的臉，蝙蝠呻吟聲，眼睛半張，瞳孔毫無焦距。「好極了，現在──」

「小蝙蝠是我的！」鬼族嘶聲的大叫，ㄧ晃眼就來到喬葛身旁，它的頭隨著它的動作像是鐘擺一樣的晃動。「我的！」

喬葛及時的在他們之間丟下一個防護盾，ㄧ面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我的我的我的我的！」但鬼族只是一味的衝過來，就連光屬性腐蝕它的身體也不在乎。

希歐是他們所有人裡面動作最迅速的，他很快就護到喬葛他們面前。「就叫你先離開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希歐用他們前世的語言漫不經心的說，那是他生氣的方式，而他腳下的動作也愈來愈狠。他的腿甲已經穿戴好了，堅硬的盔甲狠狠的碎了鬼族的左膝關節。「蝙蝠是它的目標，你還不懂嗎？他在這裡有危險。」

「所以呢？我就丟下你、們嗎？我一回去公會就會知道了，他們那賤人的性格最好會及時遞補支援來！」喬葛罵咧咧的說，邊又給其他人加上多層防護，鬼族又開始散發毒氣了。「而且現在所有人裡面，只有我有能力給你們過濾這該死的毒氣，沒有我你們連一分鐘都撐不過！」

其他人連忙上前分散鬼卒的注意力，但鬼族依舊瘋狂的大喊道：「小蝙蝠是我的！小蝙蝠是我的！」

「該死的，他ㄧ直持續瘋狂狀態對我們來說也是──」

「大地，你還可以撐多久？」雷瑟手持著劍，它俐落的削去鬼族的一隻手臂，但還不夠，鬼族依舊行如鬼魅，一顆腦袋搖搖晃晃的垂落著，隨著他快速的一動左右甩晃著，還一直散發著噁心顏色的毒氣，周圍的建築已經被腐蝕的差不多了，現在是靠著幾個人輪流用結界勉強維持著它的結構。

喬葛整個人都不太好，不光是他處於這個與他屬性相剋的黑暗環境、大量的消耗自身的光屬性還得聞著毒物所散發出來的噁心味道──他幫所有人擋著不遭受到毒霧的攻擊就已經很吃力了，沒辦法再給自己一個過濾器──還有蝙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還有蝙蝠即便陷入昏迷，仍無法停止的、小小的哭泣。這些零零總總累積下來，讓他整個人渾身不舒服。「還行吧，只要──」他的視線一暗，一陣甘甜襲上他的喉嚨，虛脫的感覺纏繞住他的四肢。若非用意志死撐著，搞不好他就昏過去了，更別說回答雷瑟的問題了。

Ch.10.1


這場戰鬥對他們來說非常不利，希歐一開始就知道了。

雖然他們在人數上佔上風，人員還是三個黑袍、三個紫袍，但是因為要保護蝙蝠，還得維持整個大樓的結構還有大樓外面的結界，就算他們有人數優勢，也因為這層方面而削去大半，更別提因為是在室內，毒霧的濃度隨著這個瘋狂的鬼族的活動而持續上升。

將戰場設在這邊就是他們的疏失，如果把鬼族引到室外，喬葛也不至於會消耗的那麼快。現在除了蝙蝠，他們還得顧好一直為他們加上保護的喬葛，免得他們還沒有滅了鬼族，自己就先被毒死。

但他沒料到的是喬葛的消耗如此的快，甚至讓他沒有辦法待在這個環境。

希歐察覺到是因為艾爾梅瑞一瞬間的變臉，他短短的朝喬葛的方向一看，辯方現喬葛的嘴角掛著血，讓他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連忙加強了支撐建築物的結界，希歐知道他們得速戰速決了。他們不能沒有喬葛的加持，但同樣的，喬葛也已經到達他的極限了，在硬撐下去對他來說只會更加糟糕。

艾爾梅瑞的箭矢已經瞄準鬼族的胸口好陣子了，但鬼族的速度真的快到不像話，就連希歐也是勉強才能跟上。鬼族的胸口有幾隻已經被腐蝕的差不多的箭矢，每枝都離它微小的鬼核那麼一點點的距離。

風元素的波動在火屬性的強烈燃燒下顯得微弱，但它的確攪擾著這空間的氣流，希歐大概明白兩個年輕黑袍的打算，對此翻了個大白眼，在一邊打鬥一邊閃避的過程中給喬葛和蝙蝠他們加上幾層的結界。其他人大概也察覺到了，跟鬼族的纏鬥更加賣力。雷瑟甚至用上血鍊給鬼族纏上十來圈，雖然鬼族還是不受控，但總算是慢下來。

兩個年輕的黑袍還是不大夠火侯的，在搗鼓他們的計畫的時候被鬼族弄出好幾道口子，休狄弄出的火更加的猛烈，幾乎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也在同時間，一個強大到足以捲起火焰的龍捲風以鬼族為中心刮起來，附近的火焰連同毒氣全部被捲到過快的氣流上，毒霧將火龍捲染成一種鬼魅的色彩。

總該結束了。

可是下一秒，火龍捲就像是從未出現過的一般憑空消失了，一個男子押著瀕死的鬼族，擒著悠哉的笑容，藍金色的眼睛散發著一股隨興，好似他只是恰好路過看戲的路人罷了。「可不能讓你們毀了一個這麼有趣的東西。」他笑說。「我相信陛下肯定會喜歡的。」

希歐還來不及反應，雷瑟就已經衝上去，大劍一揮，近乎就要砍斷來者的頭，近乎。「唉，別這樣，我還是在放假狀態呢。撿撿好玩的東西不算犯法吧？」

「安地爾‧阿希斯，你這次又在搞什麼花樣？」雷瑟黑著臉，他的劍被安地爾用幾根針巧妙的擋下，想要突襲的鎖鏈則是被踩著，在對方的白布鞋底下顯得特別猙獰，就連他們其他人的小動作都被一一化解開來了。希歐雖然不滿氣憤，但他們的實力差距本來就不是一兩天就可以彌補上來的差距，畢竟客觀比較，他們還是太過年輕，加起來的歲數未必大於安地爾活過的歲月。

「找個好玩的玩具消磨時間？」安地爾愜意的笑著，彷彿他手裡打算置他於死的、拼命掙扎的鬼族只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畢竟我還在放假，雖然整天逛逛也是挺舒服的，但就是無聊些。」他的表情煞是無辜，要不是他背負著背叛公會的罪名，還殘忍的劃斷一直在尖叫的鬼族的聲帶，希歐認為可信度可能會多那麼一些些。

「與其跟我討玩具，還不如顧顧你們自己比較好喔。」安地爾笑咪咪的指了指喬葛他們的方向。「他們差不多可以回到安息之地了，順道一提，這裡大概也快不行了。」

……該死。

他回過頭，只見喬葛已經倒下了，屬於他的光屬性在這黑暗的環境如風中殘燭，蜷縮的身子護著的是重傷昏迷的蝙蝠，同樣的氣息微弱。「操。」他連忙用幾個治癒術，那不是他熟悉的範圍，中間還出幾個差錯。他所用的最基礎的只能讓幾個口子止血，卻不能調整喬葛體內混亂的氣，也沒辦法治療蝙蝠的內傷和中毒。他後悔為什麼他不擠出些時間練習治癒術，不然現在就能派上用場了。「該死的你他媽的喬葛‧大地，還不快給我起來。」他低聲的說，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但喬葛沒有起來，直到他們回到醫療班都沒有，甚至一度失去生命跡象。

他們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受到傷，在醫療班的治療下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還是被勒令留下來觀察。平常希歐是會頭也不回的離開去處理後續事情的，但他今天沒有那個力氣，很乾脆的躺在醫療班的病床上發起呆來。

他大概是睡掉一點時間了，因為他有一段記憶是黑的，睜開眼的時候奇克斯已經在他旁邊，看上去坐好陣子了。「你居然也會有安靜的時候。」

「說得我好像是個過動兒一樣一刻也不得閒。」奇克斯沒好氣的說，但希歐沒辦法忽略掉他語氣中的擔憂。他是紅袍，從話語中分析資料是他該做的，況且，奇克斯從來都不擅長掩藏他的情緒。

奇克斯有些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你還好嗎？」

「你覺得我看上去如何？」

「糟糕透頂，好吧，我不該問的。」奇克斯自討沒趣的抹下鼻子。「公會現在因為你們鬧得沸沸揚揚的，奴勒麗和安因的事情被翻上來了，審判和休狄已經過去處理，但──」

「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希歐深吸口氣。他還是知道他的責任的，他是紫袍，但也是一介紅袍，這次又參與其中，他懂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們會需要他操控訊息。

希歐又吸口氣，緩緩吐出來，起身，俐落得換上他的紅袍。在拿起面具的時候頓下，但最後他還是帶上了。「他們現在還在公會？行政部門？」

「對啊，據說上面的老頭子挺不開心的。」

那是當然的，但也在希歐的預料之內，早在他們參與其中的時候他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白雲已經開始忙了？我沒有收到他的式神。」

「呃，他認為不要打擾你，所以……」

打擾？他可不是什麼脆弱的易碎品。「所以他就一個人壓制其他的紅袍？甚至散播消息？他知道他會忙不過來的吧？」

他的腦袋快速的轉動。安地爾劫走鬼族的事情最後肯定是會被揭露的，還不如一開始就據實以告，反正是面對那個公會通緝已久的千年老妖，上頭就是有氣也不會因此亂拿他們開刀，但是不通報公會就面對鬼族這件事情就難處理了，因為公會想要賜死蝙蝠的這件事情是個秘密，他們不能讓公會知道他們已經知曉這件事情，所以他們必須設想一個合理的理由。但有什麼合理的理由可以讓他們脫身？

公會裡各家的式神幾乎可以用亂飛來形容，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已經開始亂傳了，但還在希歐的預估範圍內。他推開門，只見雷瑟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黑著臉，嘴唇抿的死緊，幾乎成一直線。「休狄自己進去了？」

雷瑟撇眼更裡面的那道門，它關得死緊，還被下了隔音結界，連一丁點的消息他們都得不到。希歐在幾次探測消息的嘗試無果後，坐到雷瑟旁邊。開始思考接下來他應該做的事情。

他跟休狄‧辛德森不算熟，除去一些任務的合作和課堂外，私底下的會面甚少，但就喬葛的說法，雖然是個嘴巴不討喜、態度欠揍的小鬼，但是處理事情的時候真的挺可靠的，他選擇相信喬葛，畢竟喬葛看人的能力真的不錯，如果是從他賤嘴裡能得到幾句讚美的，那就是真的不錯了。再者，他們現在也只能憑奇歐王子的口才和談判技巧了。如果休狄成了，他還得跟休狄套下話，讓他之後要散布出去的消息更具有真實性。

「你應該待在醫療班的。」

「什麼？」希歐抬頭，只見雷瑟嘴唇抿的泛白，他藏著的尖牙彷彿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你剛剛說什麼？」

「……你該陪著他的。」雷瑟嘆口氣。「我們應付的過來。」

希歐眨眨眼，噗哧一笑。他明白了。「別跟我來那套你們應付的過來這種說法，審判。」他說。「白雲雖然也是紅袍，但是他擅長的是蒐集資料，而不是散播資訊，再說，他光是要壓制那些越滾越誇張的流言就已經力不從心了，你們當然需要我，必要時我也可以順便幫忙洗洗腦──也只有我可以一次洗腦那麼多人了不是嗎？」

雷瑟嘆口氣。「你說得沒錯。」

「所以啦，就讓我做我該做的吧。」希歐笑笑。「我沒問題的，我沒受什麼傷呢。」

「……如果你堅持。」雷瑟最後說道。

他們又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聊最多的就是課堂的內容了，希歐帶的是高中的班級，而雷瑟則是大學的老師，他們常常會彼此討論課程的安排，為的就是希望高中和大學的課程難度差得不要太大，讓學生適應比較良好之外，也不讓大學的老師為難。雖然大多時候都是希歐在做退讓，把教材難度調高──Atlantis學院的大學畢業生至少都該有紫袍的程度，這是他們老師之間不成文的規定。

時針掉了兩格，而外面的流言越散越誇張，已經快要一發不可收拾了。消息這東西，來的快、散播得更快，而人們更是貪婪的吸收它。希歐沒辦法去責怪他們什麼，他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但是為了讓自己之後好處理些，他也派出式神幫忙白雲一起壓制已經快要壓抑不住的瘋狂謠言。

「外面的情況如何？」雷瑟再不久前便開始閉目養神，但希歐知道他並沒有真正的睡著，習武人的通病，他們在不信任的環境總沒有辦法真正的入睡，所以雷瑟突兀的出聲並沒有讓他嚇到。

「外面幾乎可以說人心惶惶了吧？不得不說有些人的想像力真得很厲害。他們有些人猜測公會出了叛徒，所以我們去鏟鬼族的時候才沒有跟公會申請後援；另外還有一個比較熱門的是認為鬼族曾是公會高階人員，因此公會想要私下的把它解決掉，另外還扯出安因和奴勒麗他們之前的那些事情，不得不說要不是知道內情，這說法還真有幾分的可信度。」而且，這些說法都沒有提到任何有關孩子的字眼，這恰好證實了他們之前的猜測──公會也從中作梗，顯然是不想要把這醜事外傳，因此放任誇張的謠言滿天飛，卻把蝙蝠的存在蓋的嚴實。

雷瑟也察覺到了，輕輕嗯聲，沒再閉上眼睛休息。

也恰巧，裡面的門開了。

Ch.10.2


希歐還記得他們最後一次分別的時候，休狄雖然身上有幾道傷口，但還是意氣風發扯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模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搖搖欲墜，疲勞的像是下秒就會昏過去的憔悴樣子。

休狄近乎是用摔得把門給帶上，一股勁兒的把自己往沙發摔，原本筆挺的黑袍被他扯開兩個扣子。他現在看上去一點都沒有一個王子該有的風範，而是像個毛燥的大男孩，不過話說回來，休狄的確才剛成年而已，平常那樣子才是有違常理的。大概是被喬葛三不五時的吐槽和爆料給弄習慣了，希歐發現現在得自己居然對這一切的接受度相當良好。

但一事歸一事，他知道休狄很累，但還是得先讓目前的事情先做個結束才行。「公會那邊如何表明？」

「上層說只要讓事情平息，便撤銷懲罰還有對那傢伙的追殺，甚至只要能力夠，還可以讓他加入公會。」休狄的聲音聽上去乾澀沙啞，希歐不難想像他剛才在裡面說了多少話。「現在情況怎麼樣？」

「公會高層大概也不想讓事情鬧得太難堪，所以有關追殺蝙蝠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有洩露出去，但是外界已經再猜測公會是不是又出什麼叛徒了，甚至還有人再猜測鬼族的身分跟公會的關係。」希歐簡單的整理下目前手頭龐大的資訊，盡量得讓它精簡扼要。「但再不解決，我猜他們的茅頭也要轉向我們了，像是跟鬼王勾搭什麼的。」
「拿那些人的腦袋當木魚吧。」休狄悶悶得說，他看上去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

公會現在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他們處理，明面上，公會做出讓步，但是仔細去思索，會發現公會其實並沒有任何的吃虧。畢竟一開始公會會想要殺蝙蝠，主要還是因為公會高層裡面想要討好蝶妖一族的人和蝶妖一族的關係，現在事情被鬧得轟轟烈烈的，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件事情自然被耽擱下來，公會自然會為了不浪費人力資源而停下之前一系列打壓行動，礙於面子問題公會當然不會正式宣佈說它將不會再追殺蝙蝠──先不說這有多麼可笑，公會為了蝶妖一族追殺一個孩子這事情傳出去估計也不會太好聽──而他們剛好給了公會一個台階下，它甚至還趁機的賣了個人情。希歐不曉得休狄是跟對方談什麼樣的條件，但可以推估的是休狄自己是沒有獲益到哪裡去的，或許是兩敗俱傷吧。

「……我們或許可以利用下安地爾。」雷瑟思索會兒，道：「反正他半途殺出來，劫走鬼族的事情是絕對得上報的。」

「你的意思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安地爾身上？」這的確是個方法，畢竟安地爾身為被公會通緝千年還沒有被抓到的前‧雙袍籍，他的實力絕對是不可小覷的，若稍稍變動安地爾出現的時間，將一開始沒有連絡公會的原因推託給安地爾自出現開始就切斷他們的通訊的話，整個事情就說得通了，他們甚至可以說自最初安地爾就參與其中，所以奴勒麗和安因才會身受重傷。他們人多勢眾，即便安地爾之後出來打臉，聽上去也只會像是單薄的辯駁。而且因為是安地爾，就算有其他人懷疑，到最後死無對證，事情也會不得不沉下去了。

他們敲定了大多的細節後，希歐就開始連絡白雲了，他也簡單偽裝過幾個式神後便開始讓它們散發消息。他是當事人之一，說詞肯定會被懷疑，但情況緊急，所以只能使出這下下策。

現在外面亂成一團，一點點新的風聲都可以再掀起新的風暴，他並不擔心，但是他需要先讓外面的聲浪稍微平息一些，這樣消息才能散得更快且不被其他消息淹沒。「一兩個小時之後就可以看到結果了。」希歐保守預估。「現在，我想我們都需要去好好休息下。」

「休狄，你跟我們回去。」雷瑟叫住準備離開的休狄。

休狄沒有任何氣勢的睨了雷瑟眼。「本王子──」

「你身上的傷口還沒處理就過來了，你需要治療。」雷瑟慢悠悠的說。「我們這裡至少沒有多到改不完的公文、回不完的訊息，另外，在我們這你至少不用擔心會淹死在浴缸裡。」

「……我才不會幹那種傻事。」休狄嘴硬歸嘴硬，但還是跟著他們回去了。

白雲和孤月已經拿著醫療箱坐在客廳等著了，在雷瑟和休狄去包紮的同時，希歐回到房間，用強力的水柱狠狠刷掉身上的狼狽，水柱開得有些太強，讓他嗆到不只一次，眼睛也被水滴打得又痛又辣，但他沒有調弱水力，而是用強得不近人情的水柱將自己好好的洗刷遍，讓自己全身紅通通的。他不想用多到會阻塞毛孔那樣多的乳液來消紅，就套上一件長袖套頭來遮，反正現在已經開始冷了，就天氣來說，這樣穿很合理。

才再考慮要不要下樓，他的房門就被敲了幾下，那位置有點太低，他猜大概是稍早被他們哄去自己看書的米可蕥。「怎麼了？」打開門，不出意外的看見已經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小女娃，她穿著粉藍色的蕾絲睡衣，懷裡還抱著一隻粉紅色的貓咪娃娃。希歐發現她是赤著腳走過來的，沒有穿著襪子，他彎下身把看上去有些不安的米可蕥抱起來，放到自己的床上。或許是因為剛洗完澡的關係，米可蕥非常得溫暖，超出她平常本身的體溫。「我以為這個時間點妳已經該到床上睡了。」

「是沒錯啦……」米可蕥緊緊的抱著她懷裡的貓咪。「可是外面有不認識的人，我怕。」

「不認識的人？」希歐馬上意會過來了。「放心，那是休狄，是我們的……朋友。」他不確定這個詞用得恰不恰當，因為喬葛的關係，其實休狄也算是他們這裡的常客，有陣子他甚至還住在這裡，不過那時希歐都在任務中奔波，跟休狄總是錯過，所以他不確定他算不算他們所有人的朋友，因為他記得那陣子很亂，留在家得似乎只有喬葛跟審判。

「是哥哥們的朋友？我怎麼沒印象？」米可蕥眨眨眼睛。「而且，如果是朋友的話，為什麼他要睡在客廳呢？哥哥你們怎麼不幫他準備一個房間？」

「他最近太累了，可能一不小心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希歐硬著頭皮編理由。「等等我讓他去他的房間睡，但是我必須先把妳安置好，不然其他人肯定會說是我害妳長不高。」

米可蕥半信半疑得讓希歐抱自己回房間，她跟著她的貓咪縮進蓬鬆的被窩，露出圓圓的綠色大眼睛還有一頭軟綿綿的金髮在外面。「希歐哥哥，那喬葛哥哥呢？我怎麼都沒看到他啊？」

「……他啊，因為太愛逞強了，所以被強制要好好睡一覺。」希歐笑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成不成功，因為他的臉部肌肉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僵硬。「因為他得把之前沒睡掉得覺補回來，所以妳暫時都不會看到他啦。」

「唉~好吧。」米可蕥有些可惜的說，她了個大哈欠。「那希歐哥哥也要好好得睡覺啊……不然你之後也得要用很多很多的時間補覺……其他哥哥們都說、就希歐哥哥你睡最少……」

「好啦好啦，我會乖乖去休息好不好？」希歐揉了揉米可蕥的腦袋，小姑娘已經因為濃濃得睡意開始打盹了。「晚安。」

「晚安……」

躡手躡腳的關上門，希歐走下樓，果然看見霸佔他們沙發的休狄，他已經打理過了，合身的衣服因為他蜷縮的動作稍稍得被往上拉，露出的腰部被綁著潔白的繃帶。雖然整棟房子都有自動調節溫度的功能，但是有空房間不用，讓人睡在沙發上看上去就怪憋屈的，他在幫人家蓋毯子和叫醒人兩個選項之間掙扎，最後決定還是讓休狄繼續睡比較好，他不是沒注意到休狄眼下的黑眼圈。身為學生，休狄平常還得處理族裡的公務，現在又被砸來一堆勾心鬥角，希歐自認為是個有點強迫症的工作狂，但他也不會將自己的時間壓縮得那麼緊，因為肯定會累垮。再者，希歐沒辦法保證自己在叫醒休狄之後，對方還會乖乖的回到客房去睡，他可能會回到黑館去面對他得處理的公文，而他認為眼前的大男孩當務之急是睡點覺，恢復體力。

希歐從客房拿出一條柔軟的毯子，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將毯子蓋到休狄身上。但休狄還是被吵醒了，好在他只是半睜開眼，咕噥聲又睡過去，讓希歐著時鬆口氣，看來休狄真的很累，連對人的戒心都降到幾乎為零。

雖然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但希歐一點睡意都沒有，也不想一個人待著，便在客廳的單人沙發坐著，茶几上是不曉得哪個傢伙看到一半的書，倒翻著，看得不多，他順手拿過來翻個幾頁，內容還挺有意思的，他也就順勢看了下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雷瑟正沉默的看著他，他的眼神看上去像是在質問，卻又像是在安慰。希歐回給他一個無辜的表情，表示自己並不能看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雷瑟撇眼睡得深沉的休狄眼，示意他倆換個地方說話。

他們就近的選了書房，現在這個時間點沒有兄弟在用。「好吧，你到底想說什麼？」希歐問道。

雷瑟看上去有些躊躇的樣子，這還真難得，希歐很少看到雷瑟猶疑不定的模樣，所以雖然還挺想回去看書，他還是耐著性子等著了。

「你……不去看看他嗎？」

希歐會意過來雷瑟到底在說什麼候選擇沉默。

「那不是你的錯。」雷瑟說。

希歐奴奴嘴，拳頭收緊又放鬆。「你說是就是吧。」他漫不經心的回答。

「那真的不是你的錯，我是說……」雷瑟蹙起眉頭。「情勢所逼。」

「你如果是要安慰我的話，那麼你的技巧簡直糟糕透頂。」希歐噗哧一笑，搖搖手。「我當然知道，那時候只要他一走，我們現在只會是全軍覆沒，而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說話。」

但是，知道歸知道，希歐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他明明應該想到的，應該知道喬葛的血緣讓他沒有辦法一邊消耗邊待在跟他相剋的環境，他卻理所當然的將他們綁在一起、理所當然的耗著喬葛本身的光而非想辦法節省他的力量。只要想到這裡，希歐就會對自己產生一股厭惡。

Ch.10.3


雷瑟嘆口氣。「你不去陪他嗎？」

希歐回過神，嘴巴反應的比腦袋還快。「我明天還有任務，所以──」

「我幫你推掉，你就過去吧。」雷瑟調出他的手機，再上面敲敲打打沒幾分鐘後，希歐就收到消息，表示他這幾天的任務全部都被取消了，連帶課程也被其他的老師接過來代課。

希歐愣了愣，好半倘才擠出一句謝謝。那聲音又細又小還顫抖著，他不知道那到謝是他腦袋出現的幻覺，還是他真的說出口了。雷瑟看他眼，嘴角微微的扯動。

回到房間隨便抓套衣服換掉後，希歐連忙趕到醫療班。這時候其實已經是禁止探訪傷病患了，但希歐知道如何的潛伏，也知道如何隱匿自己的氣息，所以溜進喬葛的病房也就變成一個很簡單的任務。

他輕輕的押上門，拉張椅子再喬葛的病床邊坐下。

印象中就是再重的傷，喬葛也都還是很有精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子，連呼吸聲都很輕，如果沒個注意，會很容易錯過每個吐息。喬葛只要單獨跟他待著，都會放大自己的氣息，所以希歐從來沒想過有天他倆待在同個空間，他還會需要屏氣凝神去尋找喬葛的一吸一吐。

因為稍早過度消耗的關係，現在喬葛身體裡的光屬性非常微弱，搖搖晃晃的像是快要熄滅的燭火，他在那裡沾染的黑暗氣息已經被完全清理乾淨了，只剩下淡淡的屬於醫療班的味道。希歐摩娑著喬葛露在外面的手，插著軟管的手又蒼白又冰，脈搏在慘白的皮膚上緩慢的隨著心跳滑過皮膚。

「如果你會聽人話，現在就不用這樣子了……」希歐喃喃，試圖用自己的手溫捂暖喬葛的手，但沒用，因為他自己的手也不是溫熱的。

若要說堅石是世界上最固執的人，那麼喬葛大概就是第二名了。雖然平常還好說話，但是一固執起來就是誰也沒辦法拉他回來。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希歐也見識過不少次他的固執，像是在保護人的時候、報復人的時候、追求他的時候……希歐斂下眼簾，把玩著喬葛的手指。

說真的，要不是喬葛不屈不撓的堅持追了他七年之久，他想他肯定到現在還會是單身。該怎麼說呢，他對自己的血脈還是有點自卑的，畢竟魅妖什麼的，聽上去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希歐現在認為，他應該鼓起勇氣了，在這次他差點沒嚇死的事情之後。

「……在想什麼？」

喬葛虛弱的氣音將希歐喚回現實，他勾勾嘴角。「在想是該先揍你一頓，還是先踹你一頓。」

「我可受不了那些。」喬葛輕咳兩聲，希歐幫他到一杯水。「謝了。」

「不謝。」

喬葛在希歐的攙扶下坐起來，緩慢的吞下水杯裡的清水。「你在生氣？」他問。

「沒有。」

「說謊。」喬葛又咳了幾聲。「我還不了解你？」

希歐聳聳肩。「總該試試。」

喝掉杯子裡的所以液體，喬葛握住了希歐沒有離開過的手。「好吧，我承認我這次有點像個混蛋。」

「只是有點？」希歐挑眉。「你根本十足十的就是個混蛋。」

「我平常可沒這樣好嗎？」喬葛沒好氣的反駁，喝過水後他的聲音聽上去正常多了。「我平常可紳士呢。」

「啊，紳士。」希歐諷刺的道。「我們在說的是平常吃了虧就會想盡辦法報復回來的幼稚鬼嗎？」

「我才──」喬葛才拔高音量些就又開始咳嗽，希歐連忙為他順背，並在倒一杯水給他。他想起來了，以前喬葛也有過類似的情況，照他那時候的說法，過陣子就會好些。
喬葛平復了呼吸，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謝了。」他乾巴巴的說。

「好好休息。」希歐讓喬葛倒回去休息。後者無賴的把他跩上並沒有那麼寬敞的病床，其實依照喬葛現在的力氣，希歐很容易就可以甩開的，但是他還是放水的順著那微弱的力道一起躺在床上，沒好氣的為喬葛的幼稚舉動翻白眼。「現在是需要睡前故事？我以為這是小孩子才會幹的事情。」
「剛剛是誰說我是幼稚鬼的？」

「現在你又承認了？」

「好吧，我很抱歉。」

「因為你說你自己是個紳士的事情？」

「我猜是所有的事？」

希歐沉默的埋在喬葛的懷裡，這懷抱比平常的還涼，心跳也比平常的還虛弱，連呼吸都又虛又短促。這都是因為喬葛是個蠢貨的關係。「你知道嗎？你肯定竄改了你的智力測驗結果。」

「因為我應該是個超級天才而不是天才？」

「因為你是個愚蠢到極點的傻子。」希歐悶悶的說。

「行行你說得都對。」喬葛拍拍他的背，有氣無力的安撫著。

希歐知道喬葛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但他還是忍不俊的回嘴。「你是世界上最蠢的傢伙。」他嘟囊，伸手攬著喬葛的腰。「你還能平安無事的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蹟。」
「我猜是因為每次總有個愛著蠢貨的傻瓜的救助所以我才活到現在？」

「是的，提醒我之後去檢查是不是被下咒才會答應一個蠢貨的追求。」

「我才不會提醒你呢。」

他們之間的對話就這樣沉寂下來，房間一時安靜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聲。希歐數著喬葛的心跳聲，一手輕輕掃著喬葛的背脊，回應著喬葛在他背上的帶著旋律得輕輕敲打。剎那，心中飄浮不定的感焦躁覺沉澱下來，變成腳踏實的的安全感。他的腳試探性的勾住喬葛的，得到回應後也就心安理得的整個纏上去。「我得想個辦法提高你的智商才行。」他咕噥，祥和的氣氛讓他愛睏。

「我非常期待。」

「我很認真的。」

「洗耳恭聽？」

希歐思索會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說。「你就少跟烈火和刃金混吧，或許會聰明點。」

「你這是在拐彎抹角的嫌棄他們嗎？」喬葛笑了，悶悶得夾伴著幾聲的乾咳。「他們可是會哭的。」

「如果真哭了，代表他們的抗壓性太低了。」希歐撇撇嘴。「再者，我這可不是在拐彎抹角罵他們，你這蠢蛋。」

喬葛沉默會兒。「如果是我想的意思，那麼，我猜我得驚訝的說哇喔？」

「你幹嘛驚訝？」

「畢竟我花了七年跟你搞曖昧、七年追求你，我以為我們得交往個七年才能跟你求婚。」喬葛說。「而現在才過了三年。」

希歐沒好氣的哼聲。「你打算讓你的戒指躺在你抽屜那麼久的時間？」

「是沒有。」喬葛又笑了，這次沒有咳嗽。「但這他媽的是我聽過最不浪漫的求婚了，你這沒有浪漫細胞的傢伙，沒花沒氣氛就算了，連個戒指都沒準備。」

「你都準備好了，我買戒指幹嘛？我們才幾根手指頭？」

「我們有十根，你這混蛋。」

「好好，算我的錯。那你就去策畫個浪漫的婚禮來彌補我的〝沒有浪漫細胞的求婚〞不就行了？」希歐沒好氣的說。「我怎麼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女孩子氣的ㄧ面？居然還喜歡鮮花？該不會在你的理想求婚裡面我們還要來個燭光晚餐吧？還要有氣氛的音樂瞬變再來個雙人舞以及黏呼呼的親吻？」

「你把我的理想描述得一文不值。」喬葛埋怨。「光明神在上，我現在解除婚約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希歐涼涼的說。「再說，你這呆子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要？」

「我現在真的後悔了，我得趕快把戒指退掉。」喬葛開玩笑的道。希歐奮力的戳了他的肋骨，讓他唉唷聲。「好好，我開玩笑的行不行？這麼好的寶貝我才不會拱手讓人呢。」

「我終於知道我當年是怎麼被你追到的了。」希歐懊惱的嘆口氣。「你沒什麼智商，情商到是挺高的。」

「我就當你是在恭維我了。」喬葛厚臉皮的將希歐半損半稱讚的話全當成恭維收下，希歐沒好氣的對自己的男朋友──現在是未婚夫翻個白眼。「嘿，不來個訂婚之吻？」
「你到底要不要睡覺？」希歐打了個哈欠。

喬葛撇撇嘴。「誰知道醒來之後你會不會反悔？」

「我是那種人嗎？」希歐在喬葛的懷抱裡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快睡覺養好你的身體，之後可有的忙了，浪漫到無藥可救先生。」拉過被子，希歐將兩個人包得緊緊的，確定沒有一點溫度會從細縫中洩露後他滿足的嘆口氣，閉上眼睛。

抱著他的人蠕動幾下，似乎沒打算好好休息的打算。希歐不耐煩得撐起眼皮，睨了不安分躺好的傷患眼。「你到底要不要休息？」

「我現在太興奮了，睡不著。」

「你真的很像個小孩子，還是那種五歲的小屁孩。」

「有時候你也沒成熟到哪裡去，親愛的。」

「現在倒會說親愛的了？以前你更油嘴滑舌的時候也沒看你說過幾次。」

「該怎麼說呢，我現在開竅了。」喬葛吻了下希歐的嘴，純潔的不帶任何遐想的那種。「就像某個死腦筋的總認為種族之間的隔閡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關係的傻瓜突然開竅是一樣的道理。」

「你現在是怪我想太多？」

「我怎麼敢？只是我很欣慰而已。」喬葛又吻了下希歐，這次舌頭打算竄進希歐的口腔裡，被希歐的牙齒擋了下來。

希歐看著一臉無辜的喬葛。「我想睡覺。」他說。「而我不認為睡覺前來個舌吻是個好選擇，鑒於平均下來，十次有七點八三次的高機率我們會來一場折騰死人的性愛。」

「我可是個傷患，我還能對你做什麼？」喬葛不要臉的蹭近希歐，被希歐的ㄧ個眼刀給瞪回去。「好好，我們這就睡覺行不？」

確認喬葛這個慣犯不會再做出任何踰矩的舉動之後，希歐再次閉上眼睛。黑暗中，他可以聽見喬葛的脈搏，還有自己的心跳，均勻的敲進他的意識裡。喬葛的呼吸很快的就陷入睡眠的綿長節奏裡，他數著，吸──吐──吸──吐──吸──

他感謝所有的讓喬葛可以撿回一條命的神、鬼，隨便是什麼。再陷入睡夢之前，希歐想著，眼睛不禁的發酸。

感謝讓喬葛從鬼門關回來的東西，給了他們更多可以一起走下去的時間。

他的腦袋愈轉愈慢，直到喬葛睡夢中收緊的手臂牢牢錮住他的時候，他終於墮入睡夢的黑暗裡。

Ch.11.1


「拜託，讓我去嘛，我保證我會很乖。」阿斯利安不屈不撓的纏著他的哥哥，這已經是他來到黑館的第三天了，而他到現在仍然沒有見到蝙蝠。照他哥哥的說法，蝙蝠受了很重很重的傷，所以現在還待在醫療班。「我保證會輕聲細語的不會亂跑，就讓我去看蝙蝠嘛！」

戴洛促著眉頭，他的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這幾天戴洛一直在熬夜，休狄也是，可是戴洛的黑眼圈比休狄明顯多了。「不行。」戴洛給了他一如既往的回答。「蝙蝠需要休息。」

「小氣鬼！」阿斯利安對戴洛扮個鬼臉。「那我自己去！」

「席雷‧阿斯利安，別任性了！」

聽到戴洛喊他的全名，阿斯利安縮了縮，休狄不在，他就沒有靠山了，不，就算休狄在，他也大半站在戴洛那邊，這可真不公平。「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朋友！他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可是你甚至不讓我去看他一眼！」他大聲的抱怨，反正現在黑館也就他們兄弟倆，他再怎麼大吵大鬧也沒關係。「我甚至還跟你保證過我會乖乖聽你的話！」

「這不是你聽不聽話的問題。」戴洛嘆口氣。「蝙蝠現在甚至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什麼是生命危險？」

「那代表他很有可能會死。」戴洛耐著性子回答，在做字詞解釋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委婉過。

「他可能會死？」阿斯利安睜大眼睛。他曾經聽過死亡這詞，但也僅僅是聽過而已，他只知道如果人一死，就再也看不到對方了。「然後你還不讓我去見他？那有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阿利……」

「你一定得帶我去看他，戴洛！」阿斯利安很堅持的不肯退讓。「不然我肯定會討厭你一輩子。」

戴洛抿著嘴，很久都沒有回話。就在阿斯利安以為戴洛鐵了心不讓他去見蝙蝠的時候，戴洛又嘆口氣。「我到底為什麼會認為可以口頭說服你？」戴洛咕噥著。「你保證會輕聲細語、不到處亂跑並且乖乖聽話？」

阿斯利安揚起勝利的微笑。「當然，我可向你保證過啦！」他抓過早就準備好的小包包，裡面裝著的是這三天他寫給蝙蝠的信。以往他跟蝙蝠都是用蝙蝠寫給他的陣法通信的，而阿斯利安還沒有學會那個陣法，於是幾封信都被他積著了。他決定帶著它們，然後朗誦給蝙蝠聽，沒準蝙蝠聽到就會脫離那個什麼生命危險了。「我們還在等什麼？」

為了見到蝙蝠，阿斯利安難得的妥協讓戴洛牽著他的手。醫療班很大，走廊又有好多的分支，即便阿斯利安很認真的想記錄，但是在第三個拐彎之後他就完全迷糊了。「我們什麼時候到啊？」他小小聲的問，他已經被無數個拐彎弄得暈頭轉向了。

「耐點性子。」戴洛回答，然後在一扇看起來跟其他門扉無異的病房外停下來。「到了。」

病房裡面只有一張病床，上面躺著的是長得比他還要瘦弱的男孩，戴著呼吸維持器，纖細蒼白的手臂上還插著軟管輸送營養液。阿斯利安知道那就是跟他通信的蝙蝠了，他比自己想得還要不健康些、沒有生氣些。

「咚咚。」

阿斯利安回過頭，後面只有他的哥哥。「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問道。

「你在說什麼──」戴洛的話被手機的提示音給打斷了，他無奈的翻出手機，發出他今天不曉得第幾個嘆息。「臨時任務。」戴洛搖搖手機。「如果我到探病時間結束都還沒有回來的話，就自己到病房外等我，了解？」

「好。」阿斯利安遲疑的允諾，他看著戴洛開啟傳送陣離開，自己則聆聽著越來越細微的奇怪的聲響，那聽起來像是珍珠掉到地板上的聲音。「如果每個病房都有這麼多奇怪的聲音的話，病人怎麼好好休息？」阿斯利安自言自語的埋怨，他拉過這房間的唯一一張椅子，坐到蝙蝠的病床旁。「哈囉，我是阿斯利安，很高興見到你，蝙蝠。」

他看著蝙蝠的吐息呼在透明的面罩上，映出模糊的霧氣。「你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我以為你不會看上去那麼脆弱。」他說。「但我想肯定是我先入為主的關係，並沒有人規定說很聰明很成熟的人需要很堅強，這是我的錯。」

「我聽你的話，做了一枚戒指，不過休狄並沒有接受啊，是不是我做得太醜啦？但那是我目前做得最好的作品了……或許我真該聽你的另外一個建議，把這事情延後幾年，這樣我就會做出更棒的作品了。」阿斯利安說著，除去珍珠項鍊的聲音，現在又多了尖叫聲。這病房真的不給人安寧，他之後一定要跟戴洛說，讓他們把蝙蝠移到一個安靜的房間，這樣蝙蝠才可以得到足夠的休息。「你什麼時候才會醒呢？我好好奇你還沒說完的故事啊。就算你之後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玩，我知道很多很棒的遊戲。」

他繼續聽著珍珠掉落地板的聲音還有尖叫聲，他們越來越細小，卻越來越清晰。他跳下椅子，試圖找出聲音的源頭。

繞了房間一圈，他還是沒有找到聲音是打哪來的，這讓他覺得煩躁，畢竟一直聽著這種雜音會讓人很不愉快。「這簡直太惱人了。」阿斯利安嚷嚷，坐回椅子上，他戳戳蝙蝠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太冰了，就用雙手試圖捂熱它。「你忍受這種聲音多久了？這簡直是種折磨！」

回應他的是大的不像話的槍聲，阿斯利安嚇得尖叫，但他想起了與戴洛的約定，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他眨眨眼，確定沒有驚動到外面的藍袍後鬆口氣。

地板突然的陷落讓他再一次的驚叫，他跌落在一個烏漆冰涼的空間，空氣又黏又膩，還帶著潮濕的味道。阿斯利安摸了摸疼痛的屁股，緩緩站起來。它看不見讓他跌落的洞口，也看不清楚周遭的環境。只能隱隱約約的便認出是條巷子。

醫療班的地板底下居然還藏著這樣的環境，這真是……古怪。阿斯利安眨眨眼睛，習慣黑暗之後他就看得清楚一點點，是一條破敗的巷子，掉漆的水泥牆上還貼著幾張海報，海報上畫得是一個穿著滑稽衣服的人。

「這真是太奇怪了。」他喃喃，想再往前走些，一陣嘈雜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他仔細的聆聽，發現是一段聽上去非常難聽的謾罵。

他往聲音的來源小跑過去，但是一無所獲，他只聽見聲音，還有一道被劃在鐵門上的破敗的口子，他嘗試推開門，但是門板後面好像卡住些什麼，推不動，而且在摸到門的時候，一股劇烈的疼痛鑽過全身，讓他尖叫的流出淚來。

阿斯利安抽抽噎噎的等著疼痛過去，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著門自動的打開。他用袖子抹掉眼淚，走了進去，裡面沒有人，只有散落一的的爆米花，他又順著走到進入一個播放室，上面放著一部影片，主角是海報上穿著古怪衣服的男人。這裡面有的是笑聲，可是同樣的他看不見人。

待了一陣子之後，他退出來，又回到剛才的巷子。兩陣劇烈的槍聲還有珍珠掉落地板的聲音引出一段尖叫哭喊，阿斯利安摀住耳朵，小跑步跑出巷子。他的身體又開始疼痛了，痛得快把他四分五裂，他的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掉下。

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只想趕快回到病房等戴洛回來。他好痛，整個身體都在痛。吸吸鼻子，阿斯利安拖著疼著的身體走在破敗的街上。「這裡有沒有人？」他扯開嗓子喊著，但是空虛的建築物之間只有他的聲音的回音。

他在凌亂的巷子遊走，才終於找到一條大馬路。這裡的建築物看上去乾淨許多，可是依舊沒有人煙。

轟隆的巨大聲響讓他抬頭，他看見天空中有顆巨大的正在燃燒的火球快速的往下墜落，那不會砸到他所在的地方，甚至給他一個照明，可是他的身體又在痛了，非常非常的痛，痛到他無法撐起自己的身體，只得跪坐在地上大聲的哭叫。

他開始嘔吐，把他的早餐全吐出來，甚至連胃酸都湧上喉頭。他全身發軟使不上一點力氣，冷汗刺進他的眼睛。鼻子吸到的是自己的嘔吐物的氣味還有潮濕的霉味。

等到令人無法忍受的疼痛中於過去了阿斯利安才站起來，他的頭很暈，每個步伐都發軟，讓他得扶著牆才可以繼續往前走。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他打著小嗝，斷斷續續的唱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疼痛過去之後，幽暗的沒有人氣的城市讓阿斯利安感到恐慌，他用爸爸教他的辦法，唱著歌給自己增加勇氣。「掛在天上發、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他的歌聲消失在黑暗裡，甚至連回音都被黑暗的環境吞掉了。一股疲倦還有寂寞襲上心頭，無力感讓他忍不住又開始啜泣。他想戴洛、休狄、蝙蝠、爸爸還有媽媽，他想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他痛、好累，他想要溫暖安全的抱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拖著沉重的腳步，他走過好幾個街口，除去昏暗、垃圾，建築，就再也沒有其他，再一次的經過一個相似的路口之後，阿斯利安放棄的一屁股坐到馬路上，大哭特哭。
他不想走了也不想唱歌了，他好累好痛，這裡沒有爸爸媽媽戴洛休狄蝙蝠。他想要回家。

等到眼睛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後，阿斯利安揉揉紅腫的眼睛，再次站起來。在走這麼久的路、哭這麼久又吐掉他的早餐之後，他有點餓了，他得找點東西果腹，不然他肯定會餓死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他想要回去，所以他不能餓死在這裡。

他試圖挪動微微發抖的腳，最後決定用廢棄的鐵翹做拐杖支撐自己的重量，鐵翹很輕，不需要耗費他多大力氣就可以拿起來了，這是好事，因為他必須保留體力直到他找到食物，還有水，就像哥哥教他的。

「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回過頭，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眼前，他熟悉的身影讓阿斯利安差點忍不住的再次哭起來。「蝙蝠──」他想跑過去抱住蝙蝠，但是一個踉蹌，讓他的頭與地板做親密接觸，強大的撞擊力道讓他沒有選擇的昏了過去。

Ch.11.2


他的頭很痛。

阿斯利安嗚咽聲，抱著他隱隱作痛的頭顱。他勉強撐開了他的眼皮，狹長得細縫看見的仍是一樣的街道，一樣的柏油路，一點人煙也沒有。

「起來了。」

他聽見陌生人的聲音，可是並沒有看到任何人甚至影子。是出現幻覺了嗎？阿斯利安想道，戴洛曾經跟他說過人在太過絕望的時候會看到幻覺──

「別裝死。」

翻過身，阿斯利安完全得撐開眼皮。他看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年齡、甚至可能比他還小的孩子，穿著正式的西裝，跟休狄一樣冰藍色的眼睛正看著自己，還一臉的不耐煩。「蝙蝠……？」

「起來，吃東西。」蝙蝠將手上的麵包和水塞進阿斯利安的懷裡，又從口袋掏出紗布和棉花還有藥膏。他嘖聲，用力的拉起阿斯利安讓他坐直，在阿斯利安還不明所以得時候給他上藥。「吃完帶你出去。」

「蝙蝠你知道怎麼出去？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這裡的人都去了哪裡──」

「閉嘴，吃東西。」蝙蝠施力按住阿斯利安頭上的傷口，讓他痛的發出嘶的一聲，他淚眼汪汪的看了罪魁禍首，後者一副無辜的樣子，還在附近轉。「你沒亂碰什麼東西吧？」
阿斯利安拆掉麵包的塑膠袋，因為飢餓的關係，他很迅速的就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噗算。」他含糊的回答，扭開礦泉水瓶灌下一大口水，鬆鬆軟軟的麵包在水與口水的浸淫下變成甜甜的澱粉脢糊糊的在他的嘴巴裡翻滾。他吞下去，眨眨眼睛看著死目看他的蝙蝠。

「……算了。」蝙蝠無力的說。

阿斯利安歪歪頭，兩三口解決糧食後到蝙蝠旁邊。「蝙蝠蝙蝠，這裡是哪裡啊？」或許是因為蝙蝠跟休狄有近乎同色的眼睛，又或許是因為之前已經有傳信的相處，所以阿斯利安在搭話的時候比平常更加得快熟。「為什麼這裡除了我們之外都沒有人啊？」

「……原世界，異空間。」

「你怎麼知道這是異空間的啊？」

蝙蝠睨了阿斯利安眼：「要不要走？」

「要要，但是蝙蝠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為什麼你會知道這裡是原世界、又是異空間的？戴洛說過這是種很高深的術法──」

「首先。」蝙幅回答。「因為我曾待過這裡。其次，因為我待過，所以我知道這裡怪。」

阿斯利安還有更多的問題，但是忽然地強烈晃動把他震倒在水泥地，屁股突然著地的痛感讓他的痛呼取代了更多的問題。

抬頭看了看沒有一朵雲的昏暗天空，蝙蝠將阿斯利安拉起來，腳步更快速些。「空間不太穩定。」他說。

「如果空間倒了怎麼辦？」

「不知道。」

「那我們會怎樣？」

「在這之前先離開。」

「可是──」

「我會讓你離開。」蝙蝠不耐煩的保證。

「那你呢？」

蝙蝠頓下。「你覺得呢？」他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阿斯利安，彷彿他問了一個很白癡的淺顯易懂的問題一樣──事實上轉個念頭想，這問題的確很白癡，蝙蝠當然會跟自己一起離開，這裡什麼都沒有。

原本還可以忽視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竄進腦袋裡面一遍遍播放，阿斯利安回頭一看，並沒有看到聲音源頭，蝙蝠也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般得快步往前走。那聽起來有點像是笑聲，但又有點像是哭聲，在墜深淵的時候的無限回音。

他們鑽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巷子，有時後牆壁上會有像是被劃過得很大一個裂口，有時候磚牆的磚頭會缺少幾塊，還有些水泥壁裸露出腐朽的鋼筋，纏繞很多的苔癬，不時會有滴滴答答的鏽水落下。

不知不絕他們離大城市已經有段距離，來到空曠的郊區，一棟棟房子從結構上看上去愈發豪華，但是卻敵不過時間的侵蝕而荒廢老舊，只能從灰塵之下、毀壞之後窺見它們曾經的繁華。阿斯利安偶爾會因為好奇而停下腳步，但都被蝙蝠嚴厲得催促往前走，讓他不得不好幾次放棄去大冒險的想法。

「蝙蝠，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阿斯利安問了數十次這個問題，而蝙蝠也一如前幾十次那樣無視問題，只是繼續的領路。讓阿斯利安自討沒趣的皺皺鼻子，只能繼續得四處張望，在腦子裡努力忽視越來越奇怪的、大聲的雜音之外，想像自己在一橦橦房子裡的大冒險。

一陣尖銳的痛苦的大叫將阿斯利安從自己的世界裡嚇回來。「什麼東西？」他心有餘悸的問。

狐疑得望了他會兒，蝙蝠搖搖頭。「我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言下之意，只有阿斯利安聽見了那大叫的聲音。但那明明還持續得叫著，雖然轉小但是更加掙扎，可蝙蝠也不像是在演戲得樣子……所以這是只有自己可以聽到得聲音？

「我們到了。」蝙蝠如是說，阿斯利安抬頭一看，一間寬闊的泛著奇怪藍色光澤的古老豪宅隔著陰沉的院子與他們相對望，鐵欄杆上面有個大寫的、曾經應該是金色或者銀色的、現在已經鏽掉的金屬色W在上面起舞。比起剛剛沉悶的天空，這裡的氣流似乎更加攪擾，上面的那一片天呈現漩渦狀，然而卻沒有一點風，像是有一堵牆刻意隔絕了所有的流動。「進去吧。」

蝙蝠伸出手，但還沒有碰到鐵門，它就自動打開了，像是在歡迎他們一般。但阿斯利安明明感受到強烈的抗拒，一切的陰暗都像是在拒絕他們的進入，寂靜的環境像是潛伏一隻隻屏氣凝神的野獸，打算在他們踏進裡面的時後撲上來，一口口的將他們撕碎。「真的是這裡？」他嚥下口水，不安得問。

「有問題？」

阿斯利安不確定得猶疑。「我覺得這裡不歡迎我們……它在排斥我們。」

「……是你想多了吧？」

「真的！蝙蝠，我有點怕……」阿斯利安不安得往裡面瞧，但是膽子卻再看見裡面幽暗的剎那萎縮，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往那而的方向向前踏一歩，即便離開的出口就在其中。但、那院子、那偌大的房子就是給他那麼一種感覺，踏進去，就會被黑色吞沒。「我沒辦法進去。」

「即便出口就在房子裡？」

阿斯利安誠實得點頭，雖然一直待在無人的地方讓人恐懼，但是往更裡面走得害怕占上風，他甚至無法挪動雙腳，它們就像誤入未乾的水泥一樣，被牢牢得黏在原地。
「空間快要垮了，再不進去你會再也見不到戴洛他們。」

擒著淚水，阿斯利安猛得搖頭。「我不要進去！」

「阿斯利安！」

「我沒辦法！我進不去，我怕……」阿斯利安抽抽噎噎得說。

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雜音漸漸削弱下去，一絲一縷的轉變成溫柔的風聲，卻空洞得像是只要一被接觸就會消失不見得脆弱。阿斯利安粗魯的用手背抹去即將掉落的眼淚還有呼之欲出的鼻涕，倔強的不願意看向蝙蝠，他知道蝙蝠的眼睛裡絕對會有責備──

「我以前住在這裡。」

「……什麼？」

「很久以前，」蝙蝠說，他沒有看阿斯利安，而是那幾乎是鬼屋的發出反感光澤的房子。「曾經是我的家。」

「我覺得它是鬼屋。」阿斯利安說。

「它就是鬼屋，但也是我的家。」蝙蝠接得很順，似乎是真的贊同阿斯利安的說法。「這裡死過很多人，但也住過有很多的我在乎的人。」

「那、那些人呢？」

「死了，因為……」蝙蝠沒有繼續說下去，地面又強烈的晃了下，阿斯利安看見他們剛剛待過的城市，有部分的大樓倒塌了。「快進去吧，再不離開就晚了。」他牽住阿斯利安的手，很冰很冷，但是給阿斯利安沒來由得安心感。更奇怪的是，他覺得擁有W鐵柵欄背後的那院子、泛著奇怪光輝的房子都不再排斥他們了，雖然也沒有歡迎，但是沉悶的氣氛已經不再讓人窒息，黑暗也沒有要生吞活剝他們的氣勢。

大房子裡面有很多很多看上去像是古董的裝飾品，可是都蒙上很厚很厚的一層灰，樓梯間有許多的畫，看上去是這棟房子一代又一代的主人們。其中有一幅全家福，小孩的臉被模糊了，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臉則被暗紅色的汙漬給遮蓋住，旁邊的畫作更不翼而飛，只留下突兀的方框痕跡。「蝙蝠，這兩幅畫怎麼了？」

蝙蝠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死掉了，所以塗掉撤掉了。」

「可是……」

「出口在更裡面一點。」蝙蝠說。「再撐一下。」

阿斯利安不太明白，前面那些肖像畫的主角應該也都死掉了才對啊，怎麼就沒被塗抹撤下呢？而且，男主人和女主人臉上的汙漬，看上去很像乾掉的血。可阿斯利安不敢問，他怕事實真的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樣，他們是……

「就是這裡。」蝙蝠推開門，佈滿灰塵的主臥房裡有道門，半漂浮在空中，閃著亮白的光。像是為了呼應他們的到來，門扉在他們每往前一歩的時候，就降下一些。「過去吧。」

「你呢？」

「我殿後。」

「……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為什麼？」

「我怕。」這是事實也是謊言。這只是種感覺，但是周遭的聲音又變了，是一種決絕，不好的那種，這讓阿斯利安有點擔心。「但是你牽著我，我就不會怕了。」

「可是這道門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

的確，門是稍嫌窄了些，即便他們都不胖，但仍然無法容納兩個人一齊通過，即便他們都還只是小孩子而已。「我們可以牽著，但一前一後。」阿斯利安提議，他就是不想讓蝙蝠孤單落下。「這樣我也不會怕。」

「不。」

「為什麼？」

「沒為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傻。」蝙蝠雙手環胸，ㄧ副不爽的樣子。

「但我覺得留你ㄧ個人在這也很傻。」阿斯利安有樣學樣，雙手環著，甚至皺起眉頭噘起嘴。「不然你先走，我跟在後面。」

「如果遇到危險了，你沒辦法應付。」

「你也沒辦法。」

「我懂得比你多。」

「那又怎樣？」

蝙蝠被阿斯利安這句話噎住，ㄧ時之間沒回答，但他重重的踱步到臥房裡的大床旁，ㄧ屁股坐下，濺起不少的塵埃，大有「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跟你耗」的氣勢。

遲疑幾秒，阿斯利安跟著坐到蝙蝠身旁，床很高，他們兩個人的腳都搆不到地板。「你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很誠實很誠實的那種，就像在信上我們約好的那樣。」

「……什麼事？」

「你得先答應我。」

「在這裡我沒辦法說謊。」

阿斯利安覺得自己已經逼進答案，但感覺不太對，而現下他需要更加完整的保證。「也不准瞞著我、迴避我，好不好？」

Ch.11.3


蝙蝠看上去晃神了幾秒，接著是帶些痛苦的蹙眉，但他最後還是點頭允諾了。

得到了保證，開心歸開心，但阿斯利安的腦袋不知道該先問什麼、哪些是該問的可以問，他有點混亂，有點慌。「這裡、是屬於你的空間，對不對？」

「……嗯。」

「是不是你故事裡的城市、那個你沒有保護好的地方？」

蝙蝠頷首，身體微微發顫。

「為什麼這裡的空間會倒？」

「……我不想讓它存在。」

「為什麼？」

蝙蝠抿嘴，沒有回答。

「蝙蝠，你答應過我了，你會對我誠實的。」阿斯利安說。

蝙蝠的顫抖更明顯了，他的手緊緊抓著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床單。阿斯利安在同時聽見血肉ㄧ點ㄧ點被撕裂開來的聲音。「它不該存在。」

「可是這是你的世界、你的空間。」阿斯利安記得書本上寫著，屬於ㄧ個人的「世界」反應著ㄧ個人的精神、靈魂，它的存在是伴隨生命的意識的有無。如果這裡是反映著蝙蝠的精神，而它即將要消失……「蝙蝠，為什麼？這樣做你會死掉……」

「這樣最好。」

「為什麼？大家都好喜歡你啊，我也好喜歡你！你為什麼認為你死掉最好？死了之後什麼事情都不能體驗到了，好吃的食物、好玩的事情、好看的風景──」

「我會殺死很多人。」

「你不會殺人，你是好人。」

蝙蝠嘴角扯了扯。阿斯利安注意到風聲停了，轉變成鋸子的演奏，刺耳得彷彿下ㄧ秒就會割出血來。「我的手沾了太多鮮血。」蝙蝠虛弱得說，笑得很難看，阿斯利安不喜歡這個笑容，他寧願蝙蝠板著張臉，或者不耐煩，又或者是生氣，但是他不要蝙蝠這樣笑，看了他也好想哭。「錯誤就應該糾正，我走錯太多路，太固執，害了太多人……」他喃喃，聲音被東西掉落的聲音蓋過去，整個房間開始扭曲，帶著惡意的開始壓向他們。

「時間差不多了。」然而，蝙蝠ㄧ臉淡然與釋懷，他看向門扉。「你該走了。」

「可是……」

「這沒什麼，它並不可怕。」蝙蝠說。

阿斯利安想說，這很可怕，因為死了之後就見不到大家，大家會很痛很痛，因為失去蝙蝠，他們將會再也見不到蝙蝠、無法跟他說話。可他無法吐出ㄧ個字，沒辦法說出ㄧ句挽留。

雜音消失，變成細細小小的鈴鐺的聲音，很微弱，很坦然。「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沒有準備。」阿斯利安呆呆的說。

蝙蝠聽到這回答一愣一愣的。「這沒什麼，你終將會忘記的。」

「你怎麼可以說得這樣理所當然？」

「ㄧ回生，二回熟。」蝙蝠回答，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但聽到這回答，阿斯利安覺得胸口酸酸的。

為什麼有人可以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這麼輕？輕到可以隨便的就將它放棄，甚至毫不在意，彷彿只是丟棄ㄧ個不再有用的垃圾？明明是關於自己的死活去留啊。

牆壁又往他們縮了些，已經到有壓迫感的地步。蝙蝠又催了他ㄧ次，要他走進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門，不要再理他。「這次不會痛。」

「……你死過很多次了？」

「也不算。」蝙蝠無謂的聳肩，ㄧ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牆壁又往他們的方向壓了些，現在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兩邊的牆壁。「跟我講講好嗎？那些死亡的經驗。」

蝙蝠挑起眉毛。「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阿斯利安帶著哀傷的抿起ㄧ個微笑。

像是再確定他說得話是不是真的，蝙蝠半瞇起眼睛。但最後像是不想為這牽強藉口浪費時間的嘆口氣，開口：「也沒什麼，ㄧ瞬間很痛，但之後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這次會好點，我猜。」

「很痛？」

「我的心臟……」蝙蝠踟躕會兒，像是在挑剔用字遣詞。「被掏出來了，那還挺痛的。」

「但這次不會痛了。」他平淡的接著說。「這次我太過、幸運了。沒有痛苦，就是無知無覺得死去，死前還有人會關心。這……太多了。」

「你真的很愛哭。」蝙蝠不知打哪來掏出ㄧ條乾淨的手帕，往阿斯利安被淚水糊得溼答答的臉抹下。「這已經是我最承擔不起、最好的死法了。你為什麼還哭？」

因為ㄧ個人快自殺了，可身為狩人的他卻無法勸人回頭。他難過的想，說出來的卻又是另外的話語：「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不想你死。」

那雙淡藍的眼睛看著他，第一次如此的柔軟。「席雷‧阿斯利安，記住我說的話。」他說得很緩慢，字正腔圓的，很鄭重的說。「你是個很好的人，活潑、熱情、親切、為朋友著想，還不畏懼任何困難。這都是令人喜愛的特質，而這些不可取代的溫暖性格在未來肯定會讓你交到很多的朋友。你不必為了我──照你的話來說──第一個朋友，而傷心難過，總有人可以替代我的位置。

「你或許會傷心難過ㄧ陣子，但最終，只要記得這些話，把我的存在、我跟你說過的故事都給忘掉好嗎？」

「如果我不想忘記你呢？」阿斯利安抽抽鼻子。「你是那麼好、那麼聰明，又聽我說話，我不想忘了你。我還想跟你去好多好多地方玩、聽你說很多奇怪的故事，我想跟你一起去上學、ㄧ起去交朋友。我想要你給我追求休狄的時候出意見、想要跟你一起過好多好多節日。我想要你一直當我的第一個朋友，我也想要你永遠當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想要看你交朋友，我想吃你做的飯──戴洛說你在廚房的殺傷力雖然強，但只要多練習以後肯定很會做飯──我想跟你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既然你沒有辦法承擔這死法，為什麼不跟我一起活下去呢？這不是比較簡單嗎？」

「……你該走了。」蝙蝠沒有回答，只是扭過頭輕淺的說。「不然你會沒辦法離開的。」

「所以你還是想留在這裡？」阿斯利安絕望的問。

「是的。」

「好吧。」他說。「好吧，我知道了。」但他沒有挪動雙腳，他決定不要挪動它們。

蝙蝠看出了他的意圖，拔高音量怒吼。「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在跟你當永遠的朋友。」阿斯利安回答。「既然你不想走，我又想跟你當朋友，那麼我就留下來，這樣願望都可以達成了。」

「戴洛呢？休狄呢？你的爸爸媽媽呢？他們怎麼辦？」

「就像你說的：總有人可以代替我的位置。」阿斯利安笑道：「幾年後爸爸媽媽可能會在生下另外ㄧ個弟弟或妹妹讓戴洛頭疼，休狄會找到另外ㄧ個愛他的人。他們終有天會淡忘掉我的。」

「你瘋了！」

「我沒瘋啊，我只是學習力還不錯。」阿斯利安故作輕鬆得答著。「反正，死亡聽起來也沒有那麼可怕，不是嗎？」

蝙蝠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牆面離他們越來越近，已經開始擠壓到他們所在的空間，為他們敞開的門板也開始發出嘎吱嘎吱的絕望的鳴泣，大概再沒幾分鐘門板就會被擠壓成ㄧ片片木屑。阿斯利安看著蝙蝠開開合合卻吐不出ㄧ個字句的嘴巴，仍然笑著。

鈴聲驟然停止，他聽見細微的雨聲，阿斯利安才想往大概被擠到變型的窗戶看看，卻被ㄧ股衝力給晃糊視線，先是刺眼的白光，緊接著就是無止境的墜落和黑暗。他最終落入冰冷凝滯的水裡，四肢被凍得無法動彈，他的氧氣隨著時間的流逝緩慢的被貪婪的細胞抽取掉，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阿利……撐……」「都……錯……我……」「該……起來……那……」「可……死……」「蝙……連……」「怎麼……」

柔軟的雨聲撫過阿斯利安的耳畔，跟之前的犀利的淒涼的雨聲不一樣，這雨聽上去軟綿綿的，像是在訴說什麼。他晃晃腦袋，最終敵不過好奇的撐開陳重的眼皮。戴洛在他的床鋪旁，手托著腮幫子，一注意到他醒來之後便按壓了旁邊的救護鈴。「你太亂來了，席雷‧阿斯利安。」他的哥哥嚴厲的責罵，聲音卻止不住得帶上哭腔。

這太少見了，他哥哥居然會露出這麼弱勢的一面。「戴洛……？」他狐疑的發出疑惑，然而他的嗓子沙啞得像是被磨砂紙狠狠磨了好幾回。

「醫療班發出了兩次病危通知，短短不過兩天。」戴洛抽抽鼻子，好似還沒有平復情緒。「你是個混球，我以為你捱不過來了。」

戴洛遞給阿斯利安一個水杯，上面貼心的插了跟吸管。在拍鬆阿斯利安身後的枕頭，讓他能不用花費太多力氣就坐起來後，戴洛才又開口。「你看到了什麼？」

阿斯利安眼睛咕溜的轉圈。「那是怎麼回事？」

「共感、連結。隨便你怎麼定義。」戴洛回答。「這算是狩人比較特殊的能力，一生中如果我們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便會和對方產生聯結，我們將可以傾聽到對方的情緒。但我沒想到你剛接觸沒多久就可以頻率合拍到進入蝙蝠的精神世界，你差點就回不來了。」

「蝙蝠他怎麼了？」

「他很好，已經脫離危險期了，大概是托你的服。你──」

「我要去見他！」阿斯利安幾乎是蹦得從病床上起來，他想把阻止他行動的點滴管拔掉，卻被戴洛眼明手快的阻止了。

「你才剛起來，況且進入對方的精神世界是很費力的──」

「我不管，我要見他！我要見蝙蝠！」阿斯利安耍著性子說。

爭論好陣子，在一位阿斯利安不認識的藍袍檢查過後確定沒什麼大礙之後，他終於拗過戴洛，但是交換條件是要讓戴洛乖乖抱著而且不能逗留太久，因為蝙蝠還沒醒過來，而戴洛擔心他們又一次出現深度的精神鏈結。

明明只相隔幾個房間，可是戴洛的動作是那麼慢，讓僅僅幾步路的距離也變得格外漫長。阿斯利安想快點見到蝙蝠，他想確認──

戴洛壓下房門，門板以很緩的姿態打開。門後，本該還在昏睡的蝙蝠已坐起身子，直勾勾看著他們兄弟倆，更正確來說，是看著他，冰藍的眼睛不在帶著想死的決絕和淡然，而是一絲靈光的生氣還有薄薄的霧氣。「你是個天殺的混蛋。」他在戴洛將阿斯利安放到床上時咬牙切齒的罵道，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而你也是個天殺的笨蛋。」阿斯利安以牙還牙的罵著，狠狠抱住忍著不哭的蝙蝠。即便他後來可能被戴洛狠狠的訓斥，他依然笑著，帶著揮不去的淚光。
溫柔的雨滴吻過耳畔，悄悄演奏起軟綿綿的樂曲，濕溽他一邊的肩膀，而他假裝不知道。

CH.12.1


懷抱著從家裡拿來的點心和鮮花，瑟琳娜按著一個親切的藍袍給她的指示，繞過繁忙的醫療班的錯綜複雜的走廊，在一扇平凡不起眼、與其他門扉相差無幾的病房前停下來。

她緊張得四顧探望，並沒有人注意她，大家都很匆忙。她放心的吁口氣，緊接著又緊張得挺起胸腑。

沒有人看著她，這很好，因為如果她出糗了的話也沒有人會看見，但這也意味著她即將孤軍奮鬥，不會有人來幫她。瑟琳娜伸展了潮濕的手心，又握緊，再放鬆，最後定下心的捏成一拳，輕扣眼前的門板。

啪搭啪搭的拖鞋拖曳聲模糊的透著門傳來，幾秒後門被打開，一雙翠綠的眼睛從門縫探出來，緊接著門板完全敞開，是米可蕥。「啊，是瑟琳娜！」矮她許多的米可蕥漾起一個甜甜的笑容，用沒有環著粉色貓咪布偶的手將瑟琳娜拉進去。「阿利、蝙蝠！是瑟琳娜喔！她帶著好多點心過來了！」

病房並不向瑟琳娜當初想得靜謐，事實上也是安靜的，但是不包括振筆疾書的沙沙作響還有滿床滿地的書本還有一堆廢棄的紙張，上面寫著很多有點歪斜顫抖但漂亮的字體。

阿斯利安抬起頭，朝她笑笑。「妳好啊瑟琳娜！妳要不要一起加入我們？」

「你們在幹什麼阿？」瑟琳娜問道，將點心和花束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在米可蕥的引領下做到了病床上的一個還算空曠的位置。

「這裡的生活太無聊啦！每天就只有檢察休息檢察的，所以我跟蝙蝠就互相在學習對方所知道的語言。」阿斯利安解釋著，筆畫下近乎滿地的廢紙。「米可蕥現在跟我一起在學英文，然後蝙蝠在學狩人的語言。妳要不要一起來學英文？還是妳想學狩人的語言？」

「嗯，英文好了。」瑟琳娜不會說她現在會的兩個語言的其中一個就是狩人的語言──她有個親戚就是狩人與獸族混血──這有點掃興，況且她沒接觸過英文……那大概是原世界的其中一種語言吧？她模糊的印象是這樣告訴她的。「得慢慢來啊，我還是新手呢。」

「大家都差不多，我們還在熟悉它最基本的二十六個字母呢。」

「我已經背會十個了喔！」米可蕥洋洋得意的說。

調整一個姿勢，瑟琳娜接獲一張寫著字母符的紙單，她第一次接觸到，但不知道為什麼有種熟悉感，她抓著紙，從縫隙偷看下其他人，阿斯利安很認真的看著跟她手上近乎相同的單子、米可蕥則室拿著一支筆很認真的在旁邊重複描寫，而蝙蝠……他從剛剛開始就很安靜，她以為是因為他還在生她的氣，剛剛也沒有膽子趕瞄他眼，現在瑟琳娜看到他腿上很厚重、大概是字典的書，已經被看掉三分之二，旁邊還攤著一本文法書，狩人的語言的，看上去已經被翻閱得差不多了，上面還有用原子筆做得痕跡。

「妳也覺得這方法很變態對不對？」阿斯利安悄聲問道，雖然瑟琳娜覺得根本沒必要，這房間挺安靜的，一點點聲音都很顯眼。「他除了一點發音問題問我之外，其他就是看書看字典！重點是他還全都背下來了！」

「各人有各人的唸書方法。」蝙蝠說，頭也沒抬。

「但你不得不承認這真的太變太誇張了，你這本字典和文法書多久前才拿到的？」

「昨天晚上。」蝙蝠手上又翻過一頁。「戴洛走前給的，你也在場，還興沖沖的把床給併成一張。」

「而今天早上我起來就發現你已經看掉一本文法書、二分之一的字典！」阿斯利安皺著眉頭，老氣橫秋得碎念。「我還以為你只是晚睡覺而已，沒想到你居然是通霄！早知道我就拖你一起睡了。」

「我有睡，你倒是跟戴洛越來越像了。」

「我才一點都不像……瑟琳娜、米可蕥你們來評評理，一個晚上只睡兩個小時叫有睡嘛！重點是中間還有因為做夢起來過一次！」

「蝙蝠，那不叫睡覺喔！醫療班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們會很生氣你沒有照他們的指示休息的！」米可蕥湊腳熱鬧的伸個懶腰，在併起來的病床滾了圈，壓到床上不少的紙。「他們會讓你在醫療班待得更久的！」

「唔，可是我看他精神還很好？」瑟琳娜看了下蝙蝠。「感覺不像是有熬夜的樣子。」

「一點點訓練就行了。」蝙蝠無謂的回答。

「蝙蝠這樣不行啦！會傷肝傷身體傷害腦袋的！」米可蕥蹦得跳起來。「我去跟叔叔要一些助眠的東西過來──」

「不需要。」蝙蝠終於抬起頭。他的臉雖然蒼白而且又瘦了些，但是挺精神的，沒有熬夜的憔悴，甚至連黑眼圈也不明顯，若不是細看也很難發覺。「我今天會早點休息的。」

米可蕥狐疑的看了看蝙蝠，最後不甚滿意的點頭。「好吧，但是如果再發現的話，米可蕥就要打昏你了喔！」

「順便把你捆起來。」阿斯利安壞笑得跟著補充。

「然後在你房間用滿助眠的香。」瑟琳娜也添加些油醋。

蝙蝠不耐煩的撇嘴。「你們都背完了？完了就……」

「還沒還沒，再等等！」阿斯利安哀嚎著趕緊捏住手上的字符表。「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啦！」

「我也還需要時間！瑟琳娜也需要！」米可蕥把剛到不久的瑟琳娜當成拖延時間的擋箭牌，還悄悄得蹭到她旁邊。「還需要時間！至少需要一百二十分鐘！」

「那是兩個小時……」

「這是新的語言！需要好多好多時間！」米可蕥用手畫個好大好大的圓。「要這麼多！」

蝙蝠無奈的看明顯也贊同的阿斯利安眼，才開口向是想要嘆氣或是說什麼的時候，眼睛眨了下，視線從阿斯利安臉上撇往門口，門把在同時間向下壓。瑟琳娜認識那個人，是之前幫她治療的寒冰大哥哥。

「現在？」蝙蝠無奈的問，不知道是不是瑟琳娜的錯覺，蝙蝠的語調裡帶著一絲警覺還有……害怕？

「要開始了？」阿斯利安問，瑟琳娜注意到他跟蝙蝠的手疊在一起了。「你們說好是下午的！」

「我收到是早上。」寒冰蹙起眉頭。「大概是中間的傳達有點問題。」

「畢竟是實習生帶話的。」米可蕥咕噥，聽上去滿滿醋意，瑟琳娜直覺這裡頭肯定有些故事，她決定晚點的時候好好跟米可蕥打聽打聽。但現下，他們大概得攜帶他們的行李滾出房間了，看起來他們想要在這個房間進行治療，雖然她不知道沙盒可以做什麼治療就是。

「我再去確認下，你們──」

「就現在開始吧。」蝙蝠打斷寒冰的話。

寒冰點頭，又看眼坐在床上的他們，蝙蝠沉默會兒，又開口：「他們如果想留就留，我不介意。」

「我要留下來！」阿斯利安第一個發話，瑟琳娜眼尖的察覺阿斯利安和蝙蝠的手扣在一起，並很快的藏進掀起一角的白色棉被裡。

「米可蕥也要！」米可蕥說。

瑟琳娜發覺只剩下她自己沒有發表立場了，她的確是想留下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畢竟之前她才弄壞了蝙蝠寶貝的東西，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好的道過歉。「我想留下來。」她硬著頭皮說。

蝙蝠沒有反對讓她著實鬆口氣。

在寒冰的講解下，蝙蝠拿起了巨大的沙盒子，裡面的沙子潔白有光澤，還隱隱帶著金光，看上去有點某種珍貴的寶器的質地。寒冰要他們讓出一個空間，她不懂為什麼，但還是照著指示和米可蕥離開好段距離，阿斯利安卻死活不肯從蝙蝠旁邊爬出來，直到寒冰折衷得讓他們坐在一起才心滿意足。瑟琳娜覺得有點可惜，早知道自己剛才也不顧面子死皮賴臉的坐在床上耍任性，但現下反悔已經太晚了。

「清除雜念，它會遵從你內心的聲音，化成你內心最理想的圖樣。」寒冰道。

蝙蝠捧著沙盒──箱庭──閉上眼睛，銀白的光絲從沙盒裡挾帶著白沙盤旋出盒子外面，一圈又一圈，越來愈多的銀絲，越來越快的速度，帶動片片氣流，風是溫軟的，但瑟琳娜卻嗅到一絲不太對的味道。她說不上來，但聞著，卻覺得心頭被掘開一塊空洞，讓她有點想哭。

銀絲密集的變成一顆圓球，最後緩慢消弱，絲線一條條的斷開，散溢在空氣中，當最後一條絲線斷開的同時，她也看清了原本被包裹著的、蝙蝠塑成的東西。

那是一座很精巧的城市，比瑟琳娜曾經收到過的娃娃屋還要更精巧，就像是活生生的一座城市一樣，她不由自主的挪往更近去一探究竟。因為沙子顏色的關係，讓整座城市看上去非常明亮，一棟棟高樓建築錯落有致，規劃甚好，交通線道也非常的精緻，各式各樣的汽車在馬路上進行，一列列火車或在行駛、或停落在一個說不上來的車站裡，街上的行人可能是單獨的行走，或成雙成對有說有效或三五成群奔跑嬉戲又或是在公園休憩閉目養神談天說地。正中間一座標著大大W的大樓還有算是在近郊處的一座大洋房的柵欄的W相映成趣，瑟琳娜注意到洋房裡似乎還有人，只是是背對著窗戶的，看不見臉。

她聽見阿斯利安倒抽一口氣，米可蕥發出一個讚嘆的聲音，她也注意到寒冰蹙起眉頭，冰色的眼睛閃過一絲情緒，但很外就被平靜蓋過去了。「謝謝。」一絲冰的氣息劃過後，寒冰才接過蝙蝠手上的沙盒。

「沒什麼。」蝙蝠的臉上透不出什麼消息，可是身體輕微的顫抖──雖然很快就平息──卻還是被瑟琳娜抓著，他的視線又回到剛剛被整理道旁邊的字典還有文法書，一把抓過攤開。

寒冰又多囑咐幾句就離開了，他們又回到稍早前學習的狀態，但現在沒有那麼多的嬉戲和玩笑話，空氣中似乎有種寂靜的氛圍壓著，讓人沒有勇氣張口吐出一字一句。
直到蝙蝠把字典全部閱讀完，「抨」的一聲把它闔上，他道：「你們可以開始了嗎？」

「我可以了喔！」米可蕥說。「我絕對可以考一百分！」

「那沒有一百分怎麼辦？」阿斯利安反問。

「那、那……」米可蕥噘起嘴巴。「我也不知道……但我絕對可以考一百分！所以不考慮失敗是沒關係的！」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啊，可別這麼有信心啊。」

「哼！我肯定會考一百分的啦！」

蝙蝠睨了逗米可蕥玩的阿斯利安眼，問向瑟琳娜。「不然妳先吧？」

瑟琳娜愣了兩秒。「呃，好。」她結巴回答，緊張的大腦一片空白，不過還是很順暢的全部回答正確，接著米可雅和阿斯利安也通過了。他們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單字，中間還吃掉瑟琳娜帶來的小糕點，米可蕥邊吃邊信誓旦旦的說以後她會做出一樣好吃、甚至更好吃的點心來。

走之前她悄悄將之前準備好的書籤放在床頭櫃旁，她還沒找到一個適當的時機跟蝙蝠道歉，不過她決定先將道歉禮送出去，剩下的……再找機會吧。

Ch.12.2


「老實招來！你跟寒冰哥哥之間有什麼！」瑟琳娜在隔天早上逮到機會堵住了才要進去病房的米可蕥，她將她拉到不會妨礙到其他藍袍、又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裡，壓低聲音的逼問。

米可蕥的小臉在聽見寒冰這兩字時變成害羞的紅撲撲的，但是看上去又有點像是在生氣。「我跟他說我喜歡他。」米可蕥說，又是自豪又是委屈。「可是我感覺伊希嵐哥哥在我說我喜歡他之後就有點疏離我了，所以我也索性不理他了。」

瑟琳娜眨眨眼，消化消息的同時努力斟酌語句。「嗯，我猜他可能一時被妳嚇到了。」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當下我沒有想太多嘛……」米可蕥一張小臉寫滿委屈，碧綠的眼睛有點潮濕。「妳說伊希嵐哥哥會不會一輩子都不理我了呀。」

「一輩子太誇張啦，他可是個大人呢！」瑟琳娜安慰道。「所以他最後一定會釋懷再理妳的。」

「那這樣不就代表伊希嵐哥哥一點都不看重我的話了嘛！」米可蕥噘起嘴。「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他一輩子都不要理我！」

瑟琳娜歪歪頭。「可是如果他一輩子都不理妳的話，妳要怎麼辦啊？」

提到這個，米可蕥原本拔高的音量又萎靡下去，垂著肩膀一臉喪氣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啊，我想要伊希嵐哥哥看重我的話，可是我也希望他願意再像以前一樣抱抱我親親我。」說到最後米可蕥幾乎快要哭了，原本濕漉漉的綠眼已經憋得紅通通的像隻小兔子。「怎麼辦，如果他以後都不理我……」

「唉，別哭了。」瑟琳娜連忙從口袋抓出邊角繡著小貓咪的藍色手帕，把米可蕥眼角要掉不掉的淚水給擦掉。「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我們可以問問其他人的意見啊。」

「我們可以問誰啊？」米可蕥抽抽鼻子，接過瑟琳娜的手帕。

瑟琳娜思索下。「我們可以去問阿斯利安和蝙蝠啊，搞不好他們會知道呢。」

「可是他們是男生啊。」

「這種問題就是要問男生啊！我們是女孩子，只會往女孩子的方面去想，男孩子的想法就應該要問男孩子啊！搞不好有些盲點是我們不知道，可是他們看得出來的呢！」瑟琳娜說。「就算問不出個所以然，看他們也不像是大嘴巴的樣子，肯定會幫我們保守秘密的。」
「真的嗎……？」

「我不會騙妳的，再說蝙蝠的主治醫生不就是寒冰哥哥嗎？搞不好他可以幫忙旁敲側擊，知道些什麼啊！」

米可蕥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好像也是。」然後拉過瑟琳娜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問問他們吧！」她不由分說的扣過門，也沒等裡面的回應就壓下把手的進去病房。

裡面跟昨天一樣撲滿了紙，在她和米可蕥近來的時候頓時安靜了下來，不過瑟琳娜聽見阿斯利安的最後幾個字，看起來他們是在練狩人話。「早安！」米可蕥牽著瑟琳娜進了房間，牽著的小手變得有點濕濕滑滑的，瑟琳娜在猜是不是因為緊張的關係。

「早安。」阿斯利安回道，蝙蝠只是微微的點個頭算做一個招呼。他們在她們爬上床的時候特別讓出個空位來。「今天戴洛有帶烤餅過來喔，我們等等可以一起吃！」

「烤餅？」瑟琳娜想起以前親戚曾經給她吃過的獨門配方的烤餅，口水不由自主的分泌些許。「好啊。」

「妳們剛剛在討論些什麼啊？」阿斯利安好奇得問。「蝙蝠說妳們剛剛就在門口了，可是一直不進來。」

米可蕥的一張小臉倏地脹紅。「那是、那是……」結結巴巴半天也生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來，最後米可蕥眼巴巴看著瑟琳娜，似乎是將希望寄託在她身上的樣子，而且因為米可蕥突然的將視線轉到瑟琳娜身上，連帶阿斯利安和蝙蝠也將注意力集中到她這邊來，讓瑟琳娜突然覺得壓力頗大。

瑟琳娜清清嗓子，順便讓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自己的腦子裡轉一圈。「其實是這樣的，米可蕥喜歡寒冰哥哥，可是之前因為表現得太突然太直接了，導致寒冰哥哥嚇到了，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希望能獲取些其他人的意見和幫助。」

「真的假的？」阿斯利安眨眨眼睛，問向米可蕥。

米可蕥脹紅了臉，但在阿斯利安好奇的目光之下還是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瑟琳娜的錯覺，但是她好像看到蝙蝠一瞬間的死目了。

阿斯利安笑嘻嘻的拍了拍米可蕥的頭。「唉，這有什麼好害羞的？我也有喜歡的人啊！我現在還很努力的追他呢！」他爽朗的說。「蝙蝠還是我的顧問呢！」

「真的？」米可蕥看看蝙蝠，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這麼說來，蝙蝠之前也有給過我建議呢！只是我還是搞不太懂呢。蝙蝠，什麼叫做我這個年紀有這個年紀的優勢啊？我們這個年紀能有什麼優勢呢？」

「這個意思只要不會太出格，我們這個年紀可以盡情做我們想要做的事情喔。」阿斯利安搶在蝙蝠開口之前回答。「因為我們還是小孩子啊！所以小孩子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被原諒，尤其我們對他們來說只有這麼一丁丁點大。」他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甲片。

「什麼事情都可以？」米可蕥狐疑的問。

瑟琳娜突然覺得話題好像有點歪了，他也注意到蝙蝠很乾脆的拿起旁邊的書本看起來，直接無視阿斯利安和米可蕥的對話，今天蝙蝠看得是獸王族的字典。她今天本來是想來繼續學英文的，也就沒帶書，無聊之餘就繼續聽下去。

「當然囉！想要追一個人，首先就得臉皮夠厚，所以才能在對象拒絕的時候不放棄繼續追求啊！」

「可是我感覺我的臉皮不夠厚……」米可蕥苦惱的偏過頭。「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

「那就旁敲側擊，留些沒有屬名但對方知道就是妳送的小禮物給對方啊！那個叫什麼的……日久生情？」

「可是伊希嵐哥哥感覺什麼都有啦，我要送什麼給她才能讓他印象深刻又會用又知道是我送的呢？」米可蕥一臉苦惱。「況且，我也沒有那麼多錢啊！沒辦法給他買上很棒的禮物。」

「不不不，不是有句話叫做心意最重要嗎？就是一束小花，只要摘得花漂亮，再細心的綁上條緞帶，也是很棒的禮物啊！誰會不喜歡漂亮的花呢？或者是偶爾一點點的小點心也很棒啊！尤其是在對方疲累的時候，一些些小糕點或者是一杯熱茶都是很好的選擇喔！」

「诶~阿斯利安你好厲害啊！居然知道這麼多！」

「嘿嘿。」阿斯利安搓下鼻子，一臉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很久摸出來的……蝙蝠也提點我不少。」

米可蕥崇拜的目光從阿斯利安又轉移到蝙蝠的方向，一顆顆小星星在她的眼睛裡閃閃發亮。「蝙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知識跟技巧的？太厲害了！你怎麼可以懂這麼多啊？」

蝙蝠半放棄的放下書本，一臉無奈。「只是你們問得我剛好都知道。」

「就這樣？怎麼可能！」米可蕥鍥而不捨的繼續追問。「你肯定有什麼樣的技巧對不對？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瑟琳娜注意到蝙蝠面有難色，阿斯利安肯定也看見了，因為她注意到他張開嘴，似乎是想要轉移話題，但是被蝙蝠的一聲嘆息給截斷。「我看了不少書，另外，我還挺習慣觀察人的。」

「所以是類似心理學的東西？」米可蕥眼睛咕嚕轉了圈。「我聽寒冰哥哥說心理學很難的呢！蝙蝠真是聰明！」說罷，米可蕥似乎心滿意足了，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慾望，瑟琳娜想，大概是因為她也注意到氣氛有點古怪，米可蕥在說完話後就縮到她身旁了，她捏捏米可蕥的手，試著用這種方式告訴米可蕥這沒什麼。

阿斯利安從床底摸出一盒烤餅，笑瞇瞇的將盒子打開，清清的香氣撲鼻而來。「我們來吃烤餅吧，我的嘴巴有點饞。大家多吃點，戴洛帶了很多呢！」他又捏下蝙蝠的手臂。「尤其是你，皮包骨，怎麼最近讓你吃那麼多你還沒有長什麼肉出來？我甚至還把我的那份點心讓給你了！」

蝙蝠聳聳肩。「我大概不太容易胖吧。」他從盒子裡拈起塊餅給米可蕥，又拿了一塊給瑟琳娜。「女士優先。」

「謝謝。」瑟琳娜說。米可蕥也收起剛剛的窘困，甜甜的跟著道了句，還算安靜的啃起來。

餅又脆又香，還帶著熱氣，吃起來順口又暖胃。這餅的味道跟瑟琳娜吃過的不太一樣，這餅比較偏甜，而瑟琳娜剛好不太嗜甜，不過因為這餅又帶點類似柑橙的酸，開味又剛好把甜味給壓過去。「這真好吃！」她開心得稱讚。

「是吧，我媽媽最會做這些糕點啦！找天你們一起來我家，我媽一定會很開心的。」阿斯利安得意的說。「她就最喜歡拿好吃的點心餵人家了。」

「你沒被餵成胖子真是奇蹟。」瑟琳娜說。

阿斯利安哈哈大笑，非常贊同。

「蝙蝠，到時後你一定要來啊，我媽媽自從知道你之後就吵著要見你啦！」阿斯利安話鋒一轉，又把話題的主題繞回蝙蝠身上。「你知道我在家裡，只要她收到戴洛的訊息，總會說肯定要好好餵蝙蝠這孩子。我可以保證她甚至比喜歡我還喜歡你咧。」

「胡說什麼。」蝙蝠撇嘴，又拿起一塊餅吃。他吃得很快，不過很優雅，挺賞心悅目的。

瑟琳娜吞下嘴裡的餅。「這麼說來，我爸媽也說有空要邀你來我們家吃飯呢。」她故作漫不經心的提起。「你要是有空記得告訴我喔。」

「……好。」蝙蝠有些遲疑的允諾。「事實上，應該是我問妳父母有什麼時候有空才是。」

「好像也是。」她說。他們的聊天就這麼告一個段落，倒不是因為尷尬，而是阿斯利安的檢查要開始了，先被醫療人員移到另外一間房間等待檢察，而米可蕥也因為想要試試阿斯利安的建議而先走了，她保證等等、很快就會回來。要蝙蝠和她先自己聊聊天，就蹦蹦跳跳的離開，留瑟琳娜和蝙蝠兩個人待著。

空氣突然就安靜下來，蝙蝠看上去也有點不知所措的歛下眼簾，又剝塊餅吃起來。

好吧，她想，跟著剝了餅吃，這還真有點尷尬。

Ch.12.3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瑟琳娜想，那麼就乾脆借這個機會說吧，反正就算不被原諒也沒人看到，她不會那麼尷尬。「蝙蝠，我──」

「那沒什麼，妳不用為了那個道歉。」蝙蝠掐斷她的話，悠悠的說。

瑟琳娜眨眨眼睛。「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書籤的事情吧。那個我不介意。」蝙蝠漫不經心的玩著棉被的邊角。「是我該為之前的失態抱歉，讓妳煩惱那麼久。」

瑟琳娜皺緊眉頭，總覺得有些不太對，但是蝙蝠說得話又合情合理。「可是我還是得為我之前的無理道歉，你明明不想跟我們玩，我卻還一直逼迫你，這是不對的行為，我應該尊重你的選擇和自由。」她決定按兵不動，觀察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那個書籤不是你很寶貝很寶貝的東西嗎？我還弄壞了。」

蝙蝠抿唇，沒有答腔。

「所以我得為我的粗心大意還有粗魯道歉，那很冒犯你。」瑟琳娜繼續說。「而且我想跟你當朋友，所以這個抱歉是必須的。以後相處我才不會有芥蒂，我也才會知道你的心裡沒有疙瘩。」

「妳怎麼會想跟我當朋友？」蝙蝠問。

瑟琳娜一愣，偏過頭思索了下。「因為你有種熟悉感吧？總覺得我一定得跟你交上朋友，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一輩子太長了，我不想要懊悔那麼久。」話鋒又一轉。「再說啦，蝙蝠你人很好、很厲害，又用功，跟你在一起我也一定會變好變厲害的。」

蝙蝠眨眨眼睛，嘴角稍稍勾起了一個小弧度。瑟琳娜認為這就算是一個笑容了，那嘴角的小勾讓原本繃得嚴肅的臉瞬間軟化，特別好看，蝙蝠應該多笑的。「曾經我有個同伴，她也挺像妳的。」蝙蝠說。「不過從各方面來說，妳都比她好上很多。」

「哪裡像啊？」

「聰明敏銳，小心思也不少。」蝙蝠說。「不過妳比她陽光正派多了。」

「诶~我還真想認識她呢！」被勾起了好奇心，瑟琳娜笑道。「我可不可以認識你的同伴啊？

蝙蝠嘴唇抿直，笑容再下一秒就又展開，比起剛剛更為明媚，卻帶著分不真誠。「如果可行的話，我會介紹的。」

瑟琳娜唔聲，靈光閃現，她知道蝙蝠到底是哪裡讓她覺得有些許違和感了。

是悲傷和逞強。蝙蝠整個人都籠罩在朦朧的黑暗中，卻又不願意展現給任何人看，因此裝作瀟灑不在乎的陽光。一句句簡短的話語被包覆在偽造的陽光之下，他卻在被拉長的影子之後自己舔拭別人不經意給他的和他自己本身就存在的傷口。「那個，蝙蝠。」瑟琳娜怯怯的伸出手，抓住蝙蝠鬆垮醫療袍的寬袖子。「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的話，都可以跟我講，或者你不相信我的話，也可以跟阿斯利安或者其他人說喔，不要自己憋著，好不好？」

蝙蝠微微一愣。「有這麼明顯？」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而是巧妙的轉掉話題。瑟琳娜發現他的驚訝是對於自己的偽裝而非不誠實，她有點難受。「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下次會注意。」

「是會告訴我們嗎？還是說演得更逼真？」瑟琳娜有些口不擇言，隨後看到蝙蝠臉上閃瞬過得痛楚後又後悔了。「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可是、可是……」

「我很抱歉。」蝙蝠帶著歉意的看著瑟琳娜。「我想……是我自己太習慣這樣了。」他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我以前經歷過不少事情，之前又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所以我、習慣性的自己解決了。我沒有考慮到你們，是我自己的自私，也是我的疏忽。我會努力改進的。」

這好像是瑟琳娜第一次聽見蝙蝠說這麼長一串的話，她有些懵。「這代表你以後都不會瞞著我們了嗎？有什麼事情都會跟我們說而不是自己吞掉？」

「我盡量。」蝙蝠回答。這不是保證，但是對瑟琳娜來說已經足夠了。不管是誰，轉換自己的習慣都需要時間。

瑟琳娜剝了塊餅給蝙蝠。「你就多吃點吧，阿利說得對，你真的瘦得只有皮包骨，這可一點都不健康，我敢打賭搞不好米可蕥的體重都比你還重。」

蝙蝠翻個白眼，準備接過瑟琳娜手上的餅，瑟琳娜卻一個抬手。「我來餵你。」瑟琳娜說。「來，啊~」

「……妳很幼稚。」

「還好啦。來，張嘴。」

蝙蝠不情願得咬掉瑟琳娜手上的餅，沒什麼肉的臉頰被一塊餅塞得鼓鼓的，他沒好氣得睨了她眼，瑟琳娜只是笑嘻嘻的又掰了一塊餅，等著再次餵食。

「妳知道我沒有殘廢吧？」蝙蝠在吞下瑟琳娜餵來的第三塊餅後，無奈的道：「我可以自己吃。」

「可是如果我只是看著你吃的話，我會很無聊。」瑟琳娜無辜的將第四塊餅塞進蝙蝠的嘴巴。「我已經吃飽了，所以沒辦法再吃了，我也沒帶書過來，你在吃東西也沒辦法教我英文，發呆又太過浪費時間。」

「我這裡有書，妳自己選一本。」蝙蝠指著角落那小疊書堆，瑟琳娜撇撇嘴，順著蝙蝠的意思走到角落，她打量個半晌，從中揀選一本用通用語翻譯過、大概是原世界的小說。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蝙蝠好奇的看了封面眼，眼睛閃出開心的精光。

「這很好看嗎？」瑟琳娜好奇的問。

「它是我最喜歡的小說。」蝙蝠坦承。「我看過它不下二十次。」

「你不是過目不忘嗎？這樣重複看有什麼意思呢？」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可是經典。」蝙蝠一本正色的說。「他的推理分析技巧很值得我們學習，還有他的英式幽默……」聲音小下去了，蝙蝠斂下眼簾。「總之，我很喜歡。」

「你這樣說，讓我很好奇它的內容。」瑟琳娜把書本翻開，字體密密麻麻的，又小又擠，不過裡面描寫的話語帶著一分優雅，倒挺對瑟琳娜的胃，她也救耐著性子看掉兩三頁。不過裡面有些專業用語她真的看不太懂，就讓蝙蝠幫她解釋了下。

「他居然鞭屍！」瑟琳娜在翻過第四頁後不可置信的拔高音量。「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他難道不知道要尊重死者嗎？」

「那只是實驗而已。」蝙蝠解釋道：「他的每個研究都有意義，這讓他可以在之後更快更準確的解決一件案件，還給受害者家屬和受害者一個公道。」

「但是那個人已經死了！他不應該在死後還遭到這樣的對待！」瑟琳娜不開心得反駁。「我們應該要尊重死者！」

「醫療班有時後也解剖屍體，難道他們不尊重死者嗎？」

瑟琳娜重重哼聲，繼續看了下去。

在她看見福爾摩斯和華生醫生開始同居後，門就被打開了，阿斯利安一蹦一跳得走進來，懷裡抱著一個大紙盒，光看紙盒的包裝就知道裡面的東西肯定非常高級。「看看我拿到什麼！這是休狄給我的喔！」他小心翼翼的將紙盒擺在床頭桌，才興高采烈的跳上床。「我就知道他是愛我的！蝙蝠蝙蝠，你說我要不要現在開始存錢？休狄可是個王子呢，他的嫁妝肯定很貴。」

這次瑟琳娜真的看見蝙蝠死目的眼神了。「你就不要最後是嫁的那個。」

阿斯利安一愣，認真的思考起來。「那我得學學新娘課程了？」

蝙蝠一臉生無可戀的用書本把自己埋起來，瑟琳娜眨眨眼，笑出聲來。「阿利，你不覺得現在還太早了嗎？你甚至都沒有正式跟你喜歡的人告白呢！搞不好他就像是寒冰哥哥對米可蕥一樣，只把你說的話當作兒戲咧。」

「才不會呢！」阿斯利安鼓起腮幫子。「妳不要烏鴉嘴啦！」

「瑟琳娜說得對，搞不好是你自作多情。」躲在書本後面的蝙蝠冷冷的丟出句潑冷水的吐槽。「人家只是送個探病的慰問禮物罷了，你就認為你們可以結婚，這是沒有邏輯的。」
「臭蝙蝠！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通常，我只站在比較合理正義的一方。」蝙蝠乾巴巴的回擊，瑟琳娜終於憋不住的不顧形象的大笑起來，阿斯利安惱怒的抽開蝙蝠手上的書，壓在他身上表示要跟他來場堂堂正正的決鬥，蝙蝠敷衍得閃了幾個拳頭後，一個扭身，就把上下立場對了調，床鋪上指剩餅屑的盒子被翻落到地上，殘屑散落在地板上。「去撿吧，阿斯利安。」蝙蝠得意的微笑，將阿斯利安推下床。

「為什麼！你也有份啊！」

「因為這是新娘課程得第一步：學會如何打掃。」

「我深深認為這是你不想打掃的藉口。」

「就算我想打掃也沒辦法，我可是病患。」蝙蝠聳聳肩，一臉無辜。「『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於公於私都是你要整理。」

「我討厭你。」阿斯利安咕噥，不過瑟琳娜注意到他的嘴角是上揚的，眼睛閃閃發光，他注意到瑟琳娜的目光，朝她咧齒一笑。瑟琳娜歪頭，最後也回給他一個笑容。

「唉，你們在幹什麼啊？」剛進門的米可蕥還沒進入狀況，她手上也捧著一小個紙盒。「對了對了，伊希嵐哥哥雖然沒有提到告白，可是他又跟我講話啦！阿利你太厲害了！他還給了我們下午茶喔！今天是草莓生奶油捲，我們一起吃吧！」

「休狄也給了我好多點心，我們大家一起吃掉吧！」阿斯利安說。「這裡有沒有茶啊？我們就差喝的就完美了。」

「我去問問醫療班有沒有茶壺和茶杯好了，我記得伊希嵐哥哥那裏有一盒茶葉，我們可以借一點過來泡茶，我相信他不會介意的。」米可蕥笑得甜滋滋的。「對啦對啦，你們要把二月空出來喔！還有要準備漂漂亮亮的衣服！」

「為什麼啊？」瑟琳娜好奇的問，蝙蝠也放下了手上的書，他是用她之前給他的書籤。

「因為我要邀請你們參加婚禮啊！」米可蕥雀躍的說。「是那種小型的、私人的婚禮喔！希歐哥哥跟喬葛哥哥終於要結婚啦，所以我要邀請你們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妳是說大地老師跟暴風老師嗎？」阿斯利安眨眨眼。「戴洛還說他們還得要好幾年才會結婚呢，他也有猜錯的一天！」

「你們都要來喔！伊希嵐哥哥當天會做很多好吃的，我當天也會穿很可愛的小禮服當花童！」米可蕥得意的雙手插腰，接著轉過頭看蝙蝠。「蝙蝠也要來！所以你要先養好身體喔。」

「……好。」蝙蝠允諾，冰藍的眼睛帶著不多的柔軟。

「那當務之急是要餵胖蝙蝠！」阿斯利安說。「戴洛說，要有健康的身體底子，受的傷才會好的快，蝙蝠太瘦了，所以我們得餵胖他！」

「你這是歪理。」

「才不是咧。」阿斯利安對蝙蝠吐舌頭，轉過來又對米可蕥和瑟琳娜指手畫腳。「快快，米可蕥和瑟琳娜妳們去拿茶葉和茶具，我去找盤子跟叉子，蝙蝠你要看好我們的點心喔，也不准偷吃！」

「你才偷吃。」蝙蝠翻個白眼。

瑟琳娜咯咯笑出聲，跟著米可蕥去找茶具了。

Ch.13.1


收到喜帖的時候，烏鷺可是一點都不驚訝的。

他左右翻轉了下帖子，確認上頭沒有什麼惡作劇的魔法之後才把它收到抽屜裡──莫名其妙的，除了學生之外，那幾個可以算是同事的年輕小夥子也很喜歡三不五時的放些小法術來跟他玩。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很有趣。不過有時候上頭的小法術會弄髒環境，這就讓他有些困擾了。

弄完桌子上最後一疊公文之後，烏鷺伸個懶腰。還有一堂自習課，這禮拜的課程就都可以結束了。按照常理，這通常都是學生挑戰他的時間，而他也樂得讓學生來跟他玩。要知道，一直帶著乳臭未乾的學生累積的壓力可不小。

興致沖沖得來到了教室，果不其然的已經有幾個學生在教室裡等了。五個紫袍和兩個白袍，對烏鷺來說收穫並不大，不過打打牙祭還是足夠的。他笑瞇瞇得想著，拆了其中一個袍籍丟過來的束縛咒，踮個腳轉了重心，閃過朝他飛來的箭矢。「至少也先報個名號讓我扣留你們的畢業證書唄。」

學生們沒有真的聽他的話報上名字，相反的攻擊還越來越激烈。他們配合的還不錯，一個收招另外一個就接上，完全沒有半點空隙，看來是真的還有些功夫的。
可惜就是速度不夠快。

回過身，烏鷺接過向他的頭砍下去大劍，腰一扭借力將對方給甩出去，正中另外一個白袍，他又蹲下身躲過所練的纏繞，並趁著鏈子的主人還沒有收回去之際一把抓住鏈子，將鏈子連帶主人一同丟到旁邊。再側過身躲掉一顆炙熱的火球，並用反彈法術把火球物歸原主。烤肉的香味讓烏鷺有點餓，他決定今天晚上就去吃烤肉大餐。「就這麼點三腳貓功夫？回去練練吧！」他大笑，抓住想要偷襲的手給了個過肩摔。

快速畫了幾個咒陣，烏鷺一個跺腳，將陣法直接打到地面上，它們瞬間混合成一個複雜的陣法直接纏住還想要繼續鬥下去的以及已經敗陣下來的袍籍，將他們直接擰住，他又再四周放了個隔音的結界。「好啦，晚點再去保健室報到吧小鬼們！」烏鷺笑道，轉了轉幾乎沒有怎麼用上的肩膀。

他在學院裡面又悠轉幾圈，又得到幾個挑釁──他很好的回擊了，當然──和幾個招呼，時間也就差不多了，烏鷺摸摸開始抱怨的肚子，轉到右商店街的一家小店，他認識這家店的店主，只要不賒帳的話通常個性不錯，烏鷺喜歡他家的烤肉，肉又大塊又好吃，重點是並沒有很貴。「嗨唷，還有位子嗎？」

店主沒好氣得翻了個白眼。「當然有了，就算沒有也會被你砸出一個來。」他指了指角落包廂的位置。「今天你要吃什麼？」

「烤肉！所有的肉都來一份！」

「你的胃到底是什麼做的？吃這麼多這麼油不會有問題嗎？」店主狐疑的看了烏鷺眼。

「這個嘛，每天多運動的話所有的器官應該都會變得很強壯？」烏鷺笑嘻嘻得胡謅。「你就快點上菜吧，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再不上菜我就快要餓死了。」

「那你就餓死吧。」

話雖如此，不過一分鐘後烏鷺還是得到了幾樣店裡招待的小菜。他說不上來那些菜的名字，一樣樣綠得晶瑩剔透的還帶著點酸酸甜甜的香味，他嚐了口，又酸又澀的味道讓他蹙起眉頭，不過緊接著有點鹹甜的味道又壓下讓他想要拿起水杯狂灌的衝動。烏鷺抿口水，吞掉剩下的小菜。「我說，你不是拿實驗的小菜給我吃的吧？」他在店主給他端來肉品的實後不免得抱怨。「超級難吃的。」

「這可是我小女兒做的心血呢，她最近要出嫁啦，正在學做餐呢。」店主笑吟吟的將一盤盤肉放下，烤得金黃香脆的肉品旁邊點綴著鮮脆的生菜沙拉，上面淋著帶有金色顆粒的、微微帶著綠色光澤的透明醬料。

「老天，她是在做毒品吧。」烏鷺吐吐舌。「而且全帶綠色是什麼樣的品味？」

「她就喜歡，我有什麼辦法？」店主聳聳肩。「她連未來的小孩房都想以綠色為基底呢，唉，如果生得是男孩大概會很冏吧。」

烏鷺扮了個鬼臉，他餓極了，美食當前，他才沒有多餘的心思在你一言我一語得接話呢。「唉，你說外面是不是有點動靜？該不會是又有人想要偷偷摸摸賒帳了？」

聽到賒帳兩字，店主臉色就陰沉下來，連不太常用的幻武兵器都已經握在手上。「你慢慢吃啊，我去外面巡個一圈。」說著就關上包廂的門，不過兩三秒的時間烏鷺就聽見外面的大吼大叫。他聳聳肩，啃食盤子裡面的肉品的時候不忘給自己所處的包廂上個結界，他可不想要吃東西吃到一半就被打擾呢。

在迅速得消滅七盤餐點時，烏鷺終於沒在那麼飢腸轆轆，連帶吃飯的速度也就慢了下來，並頗有閒情逸致得拿出學生的作業出來批改，他最喜歡看學生一開始井井有條的寫著中規中矩的答案但是最後為了湊滿字數而開始亂七八糟的申論作業了，因為他可以只看學生最後幾段直接給分數，還可以順便測測學生的大腦裡面到底裝了多少墨水。

再改完最後一份作業的時候，烏鷺也剛好消滅最後一份餐點，他用餐巾抹了抹嘴巴，決定今天要跳過飯後點心。「店主，我要走啦，感謝招待喔。」他對著還在修裡人的店主大聲得說道：「我把錢跟小費留在桌上，你自己去拿喔！」

「你不吃點心啊？」店主停下手上修裡人的動作，將鞭子纏在那可憐人的脖頸上邊問：「今天的飯後點心是羊羹喔，你不想吃嗎？」

「我的舌頭告訴我今天不要吃甜的！」烏鷺回答。「下次吧！」

烏鷺關上門，猶豫三秒決定在商店街逛逛順便做下消化，十八盤大盤的烤肉吃上去的確很爽，但也的確有點撐。

他在人流中靈活的穿梭，試喝了光妖精出產的茶水，據說去油解膩，烏鷺倒是沒什麼感覺，不過喝上去的確不錯，他就買了罐茶葉。最後在隔壁攤又買一小紙盒的奶油布丁，又再繞第二圈的時候從擺地攤的小販那兒買一本書。

當最後一絲太陽光消逝的時候，懸掛的燈籠也跟著亮起，裡面一飄一浮地小精靈快樂的閃爍著光芒。烏鷺抬頭恍神下，就又順著人流來到廣場，噴泉旁還有很多的位子，他隨便挑了個坐。

無聊得數一個又一個經過的──不論族群是什麼─男男女女，烏鷺有點無聊了，他轉動下脖子。時間還早，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混時間。

一個賣花的女孩子坐到烏鷺身旁，籃子裡的花看上去很鮮嫩，還帶著露水，不過銷路看上去挺不佳的，還有著滿滿一大籃。「妳這花怎麼賣？」

女孩對上烏鷺的目光，有些靦腆地笑笑。「一朵一卡爾幣。」

倒是有點貴，不過烏鷺並不在乎錢的問題。「這樣吧，妳把妳有的花都賣給我行不行？我付妳一百卡爾幣。」

「這裡並沒有那麼多花。」女還有些不好意思得說。

「無所謂啦，我只是剛好需要。」

「是要送人的嗎？不然我幫你包裝下？」女孩拿出了細繩。「我還挺會包花的。」

「那就拜託妳啦。」

女孩的動作很小心，對待花朵的動作也很輕柔，她將花束用一條細繩綁好，吹口氣，細繩就變成一條漂亮又帶蜷度的星空緞帶，她又扯下手上的手套，一甩，就又變成帶著水晶質地的包裝紙，瞧她俐落得將花束包進包裝紙裡，一個輕彈就又變成更為豐滿的花束。「來，你的花。」她笑吟吟得將花束遞給烏鷺。

「看不出來妳這麼在行。」烏鷺笑著接過了花束，盛開的花朵帶著馥郁卻不會刺鼻的溫和香氣。「我以為妳只賣幸運符呢。」

「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啊。」女孩笑笑。「我得走啦，謝謝你讓我可以早點回家，好心的先生，希望好運降臨於你！」

烏鷺看著女孩混進人群，不過一個瞬間就不見蹤影，他看著手上的大包小包，決定就這樣拿著它們再次穿過人潮。晚上的時候人潮就更洶湧了，這讓穿梭在人群又不會被碰撞到的難度上升些，不過烏鷺恰好有的是時間可以挑戰。

繼續用無意義的得動作消磨時間的同時，烏鷺又收穫了一個玩偶、幾根顏色奇怪的棒棒糖孩有另外一盒的點心。他捧著這些東西，最終終於混到十點。

來到理應來說已經謝絕訪客的醫療班，烏鷺駕輕就熟得鑽進一間病房，一股腦的把手上所有東西全部放上已經為他準備好的桌子上。「唷，你今天也仍然不聽話啊，小孩。」

縮在椅子上的蝙蝠面無表情的睨了烏鷺眼，又埋回自己的書本當中，今天他看的是解剖學。

就他所知，蝙蝠已經在前兩天就出院了，不過烏鷺依舊會在同個時間點見到他縮在介在奴勒麗和安因的病床中間的塑膠椅子上面。烏鷺捏了捏蝙蝠長出肉來的臉頰，被蝙蝠一手拍掉。「唉呀，你可真兇啊。」烏鷺收回差點被拍到的手。「要乖一點才討人喜歡啊。」

蝙蝠哼聲，將注意力轉到烏鷺帶來的那些東西上。

「我今天買了布丁還有一盒酥餅，都恰好是四個，你看我們一人一個，剩下的兩個就留給他們起來吃吧。」

「冰箱已經塞不下了。」蝙蝠說。

「沒關係啦，我可是黑袍咧。」烏鷺得意的將被分出來的小點心塞進冰箱，並在冰箱無法負荷將東西吐出來之前關上冰箱的門。「看，這不就解決了嗎？」

冰箱發出咕的一聲，不過在烏鷺多踹幾腳之後就不再發出一點聲響，蝙蝠有些無言得看了烏鷺的腳，最後開口：「什麼口味的布丁？」

「據說是鮮奶油布丁，唉，我今天的蝙蝠鏢呢？」

「我昨天給了你兩個。」

「我可真傷心，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小氣的宵夜朋友。」烏鷺故作心痛得道：「那兩個蝙蝠鏢難道不是我們確認友誼的信物嗎？」

「你太自作多情了。」蝙蝠自動自發得拆開紙盒，挖了一大口布丁，含住，吞嚥。

烏鷺聳聳肩，也拿了個布丁出來吃。他今天是真的不太想吃甜的，不過算了，總需要些打磨時間的玩意兒。這樣想著，他吞下今天的第一口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