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籃高手│流花] 輕語喃喃 [普]（完）

21.

　　養傷的兩、三個月流川不太能亂來，開始增加訓練強度時能明顯感受體能少了好段時間的刺激而下降不少，即便早已預料會發生這樣的情形，實際體會到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狀況時仍令他感到失落，尤其今天折返跑時被櫻木遠遠甩在後頭，湧上心頭的情緒不是不甘心，是滿滿的焦躁感，他甚至得拚了老命才能不被其他人追過太多，跟以前總是在終點休息、等著別人的光景大不相同，氣還沒喘夠就得起身繼續衝刺，他的心肺很久沒感到這麼重的負擔。

　　好不容易撐到休息時間，流川靠著牆站著，只喝了一小口水後繼續喘息。

　　他原本體力就稱不上太好，修養這段日子又退步了些，腳也因為受傷的關係兩邊肌力落差更大，就算明白現在的復原狀況算好的，但恐怕很難在冬季選拔時恢復到夏季聯賽前的狀態，他今年一整年的練習成效可謂腳傷的緣故事倍功半。

　　他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扭傷以前也有過，可這麼嚴重的還是第一次，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實際造成的影響還是令他難以調適好心情。

　　流川恍神到一半，左側臉頰忽然一陣沁涼強襲而來，還在蒸散熱氣的毛細孔猛地灌進低溫水氣，過大的溫差刺激得流川猛顫了下。他轉過頭，只見櫻木面無表情地拿著運動飲料，看起來是剛從販賣機投的，同時也是嚇了他一跳的元凶。

　　「拿去。」櫻木不耐煩的口吻不像是要對人釋出善意的模樣。

　　流川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但嘴巴動得比腦袋快：「你有一張嘴是不會好好講嗎？」

　　櫻木不可能傻傻地放任流川攻擊他：「我剛才叫幾遍去了？我怎麼會知道你耳胞？」他用力地把運動飲料塞進流川手裡：「拿去啦，等一下跑到一半癱在場上沒人會扶你的。」

　　顯然流川沒有拒絕的餘地，而且他現在的確需要這瓶運動飲料：「謝了。」雖然對方態度很差，該道謝的時候流川不會吝嗇，即使對方是沒禮貌又討人厭的櫻木花道。

　　櫻木沒有正面接受，反而轉移話題：「你可不要失志到忘了念書啊。」

　　如果安慰人的技術能打分，櫻木的分數差不多是以前七科紅字的平均，心情沒被撫平還可能更糟。不過這對流川而言或許反而剛好，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出於同情的慰言。

　　「當然沒有。」他這些沒法好好打球的日子多的是睡覺跟讀書的時間：「你才要小心你的畫卡，大笨蛋。」下週重要的檢定考再犯一樣的失誤，美國這件事想都不用想了。

　　「我不會了啦！天才是不會重複同樣的錯誤！」有了上一次考試的經驗，加上平時晴子和藤井都有告訴他一些考試的技巧，櫻木對這回的考試更有把握。

　　流川對櫻木的保證都有所保留，這傢伙不論何時何地出包都不會令人意外，但他當然也希望櫻木順利通過，畢竟他們一起努力這麼久，還有砸了大把零用錢買的隨身聽，如果又因為畫卡這種事而前功盡棄真的很可惜。

　　提到考試，流川想起了上回沒能送出去的御守，還靜靜地躺在桌面一隅。他每天晚上念書時都會看見，但已經沒打算再找時機拿給櫻木，他可能打從心底認為，有了晴子的御守，櫻木應該不需要更多祝福了，何況他又是對方口中討厭的死流川、臭狐狸。

　　那幾天晚上在書桌前，流川分心在桌面角落御守的次數和時間越來越多，尤其愈接近考試時，那惹眼的紅色令他愈難以靜下心。

　　在這裡放著也是放著，特地送回神社也挺麻煩，而且本來就是為了那個傢伙才求的御守。

　　「……」流川伸手將御守拿過來，像轉筆一樣輕輕把玩。

　　只不過是送個東西出去而已，他在糾結什麼？那個笨蛋不也是大大方方地把御守丟過來了嗎？

　　於是流川思考著該用什麼方式拿給櫻木，第一節上課前？下課時？放在桌上還是抽屜？抽屜的話他不會發現吧？放在桌上又很突兀。放學或社團前也可以吧？

　　流川隔天帶著御手上學，反正他多的是機會，櫻木就坐在他旁邊也不會跑。

　　然後下午三點的鐘聲響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只不過是個御守，有什麼好拖拖拉拉地，他平常明明不是這種優柔寡斷的人。

　　一旁的櫻木悠悠哉哉地收拾著書包，一邊唱著難聽的我是天才之歌。他現在心情很好，因為又來到了最期待的和晴子一起走去體育館的時間。

　　流川只糾結了一下子，馬上決定還是用自己舒服的方式。他起身提起書包道：「我去廁所。」好好享受你那短暫的幸福時光吧，大白痴。

　　「嗯？大便？」櫻木老樣子不疑有他。流川便順著對方的話：「對，大便。」講完便快步離去，看在櫻木眼裡他似乎很急迫要忍不了了，並暗忖流川大概要拉肚子，男廁別被他臭死才好。

　　櫻木路上和晴子聊些即將到來的英檢，由於是申請學校需要用到的證書，更顯得這次考試格外重要，不過櫻木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反倒十分輕鬆的樣子：「放心吧，有晴子的御守一定會過的！」雖然上次很落漆，櫻木只怪自己太大意，絕對不是御守的問題。

　　「我相信櫻木同學只要小心鐵定沒問題。」

　　「那當然，哈哈哈！」

　　晴子總是無條件肯定常讓他深陷其中，那些讚美令櫻木覺得自己之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不再毫無意義。

　　他對眼前這個善良女孩的喜歡愈來愈無法自拔，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的女生………？

　　櫻木帶著愉快的心情來到社辦，那不算太準確的第六感告訴他等會兒會有好事發生，總覺得這股預感似曾相識？

　　他稍微使點力打開有些變形的鐵櫃，正要把書包塞進去，又被裡頭一樣不屬於自己的物品給愣住。紅色的御守躺在平面的正中央。

　　他花了幾秒鐘思考了下是自己把御守忘在這裡，還是誰放進來的，櫻木馬上得出了後者的結論，因為他沒事不會把他的御守拿出來。雖然都是紅色的，但看得出來跟自己的不一樣。

　　櫻木輕輕取起，忍不住勾起嘴角喃喃道：「大號上得這麼快……」

22.

　　櫻木沒有特別和流川提及御守的事，只是默默地收進鉛筆盒裡，一起帶進考場。流川也沒打算過問，雖說對方看上去壓根沒發生過這件事似的模樣，也沒和他稍微表態令流川一點點失落，但他想放在置物櫃應該不會沒看見，就這樣算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回櫻木做題上顯得較有餘裕，有剩餘的時間能好好檢查題目，降低不少錯答的機率，成績單寄到家裡時不負眾望拿下不錯的成績。

　　他看著寫著自己英文名字的證書，即使望之良久，內心的激動仍餘波盪漾久久消散不去。他終於在籃球以外的地方體會到努力有所回報的感覺。

　　從他開始打球之後，似乎又達成人生中前所未見的成就。雖然現在斷定還言之過早，但他忽然覺得到美國打球可能沒有真的很遙不可及。

　　當然這等天大的好消息一定得到學校大肆宣傳，讓當初嘲笑他的沒良心死黨反省自己原本的態度。

　　「唉呀你都拚這麼久再沒過就無語問蒼天啦。」顯然高宮不吃他這一套。

　　「沒拿到證書就跟繼續跟我們一起在日本當好兄弟啊，櫻木軍團永不解散。」野間覺得怎樣都好，反正留在日本也能好好打球，雖然櫻木會不太甘心吧。

　　「不簡單呀花道，再來就看怎麼申請學校對吧？」只有軍團良心之稱的洋平對櫻木的努力予以肯定，如果連他都開嘴櫻木會氣炸的。

　　流川上個廁所回來便見座位旁擠滿了人，看來這節下課又不用睡了。

　　先注意到的是大楠：「嘿，流川，英檢考得如何呀？」

　　流川沒好氣道：「連他都考過了，我怎麼可能沒有。」快滾出去，我要睡覺。

　　「神氣個屁啊？你那三腳貓英文會過還不是運氣好！」要不是櫻木也通過，大概沒辦法對流川講話這麼大聲。

　　「你才運氣好，要不是給你御守，那張證書會寄到你家嗎？」他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跟那有什麼關係？老子會過都是因為我的天賦和努力，還怕你的御守會詛咒我咧！」

　　「沒感謝我就算了，講那什麼屁話？依你平常的態度沒給你扎小人就要偷笑了！」

　　結果沒睡到覺就算了，還花了一節下課的時間和櫻木打舌戰，倒是一旁的軍團觀得可樂著，巴不得兩人打起來，然後開個賭局看誰會贏。可惜兩人到最後都只是動動嘴巴而已，他們不禁感慨，從前湘北那著名的自由搏擊只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軍團在鐘響後才慢悠悠地回各自教室，也不怕上課遲到。野間和洋平一起走回去。

　　「看流川平常惜字如金，遇上花道居然能霹靂啪啦講個不停，真是服了他們兩個。」野間和流川相處的機會少，看到對方這麼能講的樣子頗感新鮮。

　　洋平不怎麼意外：「畢竟他們是隊友兼同班同學啊，還坐隔壁，又有同樣的目標，感情很難不變好吧？」

　　「吵得這麼兇還處得這麼好，跟個老夫老妻似的。」

　　「……」洋平不予置評，但他認為形容得還算貼切。

　　英檢順利通過後，現階段目標剩下冬季選拔，流川在預賽前腳踝就恢復得差不多，各種衝刺跳躍都沒什麼大礙，只是以防萬一，最後還是套上護具多予一層保護。

　　能自由操作身體後，他幾乎每天社團活動結束後再留下來自主訓練，像是要把之前沒打到的份給補回來。他希望至少比賽前能把手感回復到最佳狀態。

　　而常在這個時間自主訓練的，還有家裡沒有門禁的櫻木。

　　當流川撿起最後一顆球，轉身要放回籃子時，不曉得何時走進來的櫻木在球籃旁轉球：「自己一個人做意象訓練不無聊嗎？」這是他看流川沒事轉球時偷學的。

　　流川沒有答話，只是默默走到三分線內側。櫻木馬上將指尖上的球丟回籃裡，順道把濕透了的背心脫去，隨手丟在場邊，將籃子推得遠些便來到三分線外，由他先攻。

　　養傷的幾個月，櫻木偶爾會找其他人當他的對手。次數最多是宮城，一年級的野崎也時常向他發出挑戰。野崎是富丘中的學弟，打球風格和流川非常相似，甚至有不少評論，認為他能接替流川的位置，成為湘北下一位王牌。

　　跟野崎一一雖然挺好玩，但還是比不上跟本尊單挑的刺激，流川的動作更為刁鑽且迅速。他們隨便洗了兩球，櫻木開始慢慢往前逼近，他沒有選擇一開始就快攻切入，而是放慢節奏觀察流川的動作，使了一個眼神後往反方向切去，流川立即反應過來擋住去路，櫻木又馬上急停，改為後仰跳投，球應聲入網。

　　接下來櫻木連續進了六顆球，直到流川手指擦到其中一顆球，導致櫻木投籃撞框彈出才攻守交換。

　　這傢伙進步神速眾所皆知，即便背傷幾個月彷彿對他毫無影響，相反地流川養傷的三個月可以算是停滯不前，這回他才真正有了要被櫻木追過的危機感。

　　流川進攻的第一球直接衝進籃下上籃，櫻木本來還有點顧慮，但見對方比他預期的靈活，決定放手下去打。

　　流川嘗試了幾次上籃和投籃，發現自己的跳躍力不如以往，原本彈跳高度和櫻木不相上下，然而現在面對櫻木的防守卻在高度上幾乎被輾壓，導致進攻變得綁手綁腳。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射籃的手感維持得不錯，只要拉開足夠距離、找到空檔出手，還是能迴避掉櫻木的火鍋。

　　他不曉得是體力變差，還是櫻木變得比以往更加難以對付，還不到十分鐘的鬥牛，流川卻覺得像打了十分鐘全場一樣疲憊，他猜應該兩者都有。

　　大概投了六十幾球，這場一一才告一段落。流川最後奮力一搏，他先是在罰球線做了個投籃的假動作，隨即壓低重心切進禁區，這次他創造出不小的時間差，空蕩蕩的籃下讓他有足夠的空間躍起灌籃。

　　然而櫻木的瞬發力足以在這短暫的瞬間追上流川，只是擦到球變能造成失分。流川當然沒料到櫻木的急追，兩方正面重重地撞上彼此，雙雙摔倒在地。

　　櫻木在底下當墊背，但他不是很在乎被流川壓在下方這件事，而是擔心足踝剛痊癒的流川，這種時候再受傷可不是鬧著玩的。他緊張地問：「喂，你沒怎樣吧？」

　　流川只是先以手肘撐起上身跪趴，一邊喘氣一邊觀察左腳有無疼痛：「……沒事，沒怎樣。」如果這點衝撞都無法承受的話，那比賽時更加激烈的碰撞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他舊傷復發。剛才倒下的瞬間，受傷當下的陰影又壟罩上來，平靜了後流川也意識自己沒想像中那麼脆弱。

　　他抬起頭打算起身時，眼前面對著，是只有幾公分近的櫻木的臉。

　　他們早就有過無數次的肢體接觸，流川彷彿這回才發現，他們的距離不曉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近，他甚至不知道面前吐出的熱氣是自己的還是櫻木的，或者混在一塊兒。對方原本偏紅的膚色在運動過後整張臉紅成一片，尤其臉頰簡直像用腮紅塗過。

　　流川連女生的外貌都不太懂得欣賞，更不可能盯著男人的臉觀察對方長相。

　　然而他現在看著櫻木，思考著這傢伙未免也太誇張，整個人紅通通的。

　　櫻木對於和流川的身體碰觸已經免疫，但莫名其妙地被盯著絕對令他相當不自在：「看屁哦，腳沒事就趕快起來。」有什麼好看？我長太帥？

　　被櫻木一兇流川才被拉回現實，不快不慢地站起。他仍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但心裡很清楚自己方才的失態。真是，大白痴那張蠢臉有什麼好瞧的。

　　他可能沒發現一度緩和的脈搏又開始加速跳動。

　　流川走去檢球：「今天到這裡，回去吧。」他讓櫻木先離開，自己將球推回器材室後才回社辦換衣服。流川到社辦時，櫻木衣服已經穿得差不多，準備離開。

　　他們大部分時候得吵個兩句才不會覺得尷尬，也會有像現在這樣，累得連張嘴都懶。

　　今天的一一沒有特別計分，但櫻木明顯進了更多球，若是以前鐵定會緊緊捉著這個差距大笑流川手下敗將，不過現在他知道計較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跟一個剛從傷兵名單剃除的人比分像在作弊，跟最佳狀態的流川比才能算數。

　　櫻木穿上最外圍的厚外套，冬天的神奈川不至於時常下雪，可夜晚的氣溫可謂刺骨。「先閃了，掰。」

　　流川禮貌性地望向對方眼睛：「再見。」櫻木臉上的潮紅還未退去，天冷會更加明顯。

　　他沒多做留戀，輕輕關上門。

　　少了櫻木偏高的體溫，社辦的氣溫似乎頓時下降不少。流川想可能櫻木大多時候都很聒噪才有這種錯覺，儘管脫掉上衣的瞬間打了個寒顫。他趕緊換上制服，減少肌膚接觸冷空氣的時間，剛運動發熱的身體很快就讓衣物暖和起來，只是沒有任何遮罩的臉部一到室外就因過大溫差而陣陣刺痛。每回冬天流川都有這個困擾，他拉起圍巾擋住一半的臉，騎車前先戴上手套，免得凍僵。

　　流川為了不讓冷風刮痛臉特意放慢車速。他平常騎車就有些漫不經心，不曉得是否速度慢下來的緣故，更有餘裕分心想些有的沒的。

　　當寒風穿透過圍巾打得臉頰愈是刺痛，他愈是好奇櫻木那張通紅的雙頰有多炙燙。

23.

　　選拔賽一開始流川沒有打滿，安西教練打算用慢一點的節奏讓他適應比賽，也考量到體力的額度，基本上前半場都讓野崎先發，順道讓未來的主力球員更適應高中比賽。雖然流川不覺得自己比滿全場會體力不支，但他認為安西教練的判斷是最謹慎的，而且在場邊觀察比賽也是很重要的學習。

　　野崎從以前的球風就和自己很像，除了耳濡目染之外還有大量的刻意練習，他跟水澤一樣，在籃球這條路上一直將自己視為榜樣。

　　他倒是不介意被誰模仿，只是看著幾乎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場上的感覺有點微妙。然而最微妙的，莫過於看櫻木打球的樣子。

　　自從櫻木不再胡亂追著球跑，他開始好好觀察其他人在場上的一舉一動。最早是流川看得最多，所以櫻木打球也有流川的影子，後來宮城教他很多跑位和控場的觀念，他漸漸懂得覺察場上的情況。接觸射籃後櫻木也會模仿三井的動作，最後還有赤木教他的防守。

　　櫻木還在成長，每次看他打球好像又有新的發現，流川大概能明白為何安西教練特別沉醉於指導櫻木，只要他還在，這支球隊就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流川在四強賽時才好好比滿整場比賽，的確體力上的消耗超出他的預期，沒有野崎在預複賽幫忙撐著，他可能沒辦法在決賽維持水準以上的表現。

　　湘北第二年的冬季選拔也拿下亮眼的成績，可惜沒能取得全國大賽的名額，今年由海南和陵南奪下冠、亞軍，湘北則取得季軍。

　　縣賽比完馬上就放寒假，寒假和春假的籃球隊不需要集訓，在下個賽季之前可以好好休息，恢復疲勞。

　　決賽結束後籃球隊在體育館集合，作為隊長和副隊的宮城跟安田，以即將卸下球經的彩子，三人輪流向隊上成員講了幾句勉勵的話，最後由安西教練為今年度的表現做個結語，便解散大家，讓眾人可以好好享受假期。唯獨櫻木和流川被留了下來。

　　幾人在大門入口的大廳，三年級站在安西教練兩側，對面是流川與櫻木，晴子則靠在彩子身旁。

　　先開口的是宮城：「見到這個場面你應該知道要做什麼了吧？花道。」

　　經宮城這麼一問，流川才想到差不多是交接的時候了，這陣子專注於復健和比賽，完全忘了還有這回事。

　　他瞥了瞥櫻木，只見對方盯著安西教練圓滾滾的臉思考了下，認真道：「給我們特訓？」比賽剛結束就這樣操不會太累嗎？

　　宮城跟彩子差點昏倒：「不是啦！」畢竟這是櫻木的第一支球隊，不曉得要做什麼也挺正常……

　　一旁的流川一臉「受不了你這個白痴。」的樣子瞅了他一眼，櫻木不甘示弱地回瞪：「看屁看！不然是要罵我們嗎？」為什麼只有他不知道要幹嘛的感覺？難不成全部人要聯合起來整他？

　　「哦吼吼吼吼。」安西教練的招牌笑聲中斷了原本一觸即發的爭執：「我就單刀直入地說吧，我們現在要交接隊長跟副隊長。櫻木，之後你會接下宮城的位置，換上四號球衣，流川則是五號。」安西教練簡短地宣布後便退後一步，將場面交給三年級。

　　宮城抬頭望著對面的櫻木：「怎麼樣啊？花道，你不是從前最愛說自己是下任主將嗎？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他想櫻木等等應該會膨風好一會兒，不過看他這兩年為了籃球的努力和付出，讓他開心一下沒什麼不可以。

　　流川對這個決定沒有意見也沒有太意外，反倒是櫻木接下來的反應才讓他嚇了一跳。

　　「……這樣……好嗎？」櫻木慎重地問著。

　　流川無法控制地張大了雙眼。

　　搞什麼？他都準備好摀住耳朵迴避櫻木的爆笑，是在演哪齣？

　　詫異的不只流川，其他人也是一副完全沒預料到的模樣。櫻木繼續：「隊長這個位置，流川比較適合吧？而且他國中也當過隊長不是嗎？」

　　櫻木說出他的想法後，卻遲遲沒人回應。

　　「喂，你們倒是說句話呀！」每個人都像被石化是怎樣？

　　過了半晌，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忽然眼眶迸出豆大淚珠的宮城：「花道……你真的變成熟了……」

　　「哈？發什麼神經……不要哭啦！」櫻木上一回見到宮城哭，是剛認識時互相訴說戀情甘苦的那個夜晚。

　　彩子接著道：「聽到你這番話，更放心把隊長這個位置交給你了！」

　　安田看宮城還接不上話，決定幫他講出來：「這是我們幾個討論出來的，而且很快就達成共識，雖然我們都覺得流川當隊長沒什麼問題，不過呢，」安田小小的眼睛帶著笑意與肯定注視著櫻木：「能夠提振士氣、帶動隊伍是隊長最重要的職責，沒有人會不同意你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從赤木的一人球隊，櫻木、流川加入，宮城、三井歸隊，以及這一年下來的成長，安田沒有錯過任何重要時刻。

　　「好好加油哦，櫻木，湘北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安田平時講話都小小聲地，氣場也不強，但有時說話卻很有份量。

　　他看向流川：「流川擔任副隊長沒問題吧？其實要做的事都差不多。」

　　「我沒意見。」他一向逆來順受，通常要他做什麼都會乖乖做。

　　宮城趕緊把眼淚隨便用袖子一抹：「嘛，總之就是這樣，剩下的我們會用春假前的一個月好好交接，不會讓你們手忙腳亂。」可惡，不小心太感性來不及耍帥，話都讓安田說完了。

　　彩子看櫻木皺著眉、欲言又止的樣子，問：「怎麼了櫻木，還有什麼問題嗎？」

　　櫻木抿了抿嘴唇：「……我還是覺得……」雖然剛加入球隊時的確老嚷嚷著自己是下一任隊長，但後來認真地投入這項運動，櫻木早就把這個想法拋在腦後，不如說認知到球隊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更不覺得自己能像赤木或宮城一樣勝任這個位置。

　　他們都沒想到平時氣焰高漲的櫻木居然會這種時候意外地沒自信，安西教練打算說點什麼，流川卻搶先一步：「都說了你是最適合的，有哪個字聽不懂嗎？」

　　櫻木被突然出聲的流川嚇到，還有些狀況外地望著對方。

　　「隊長要的是赤木學長或宮城學長這種主動帶領球隊的人，平常就你場外場內最吵最囂張，現在又在退縮什麼？」

　　櫻木花了一秒鐘的時間消化流川到底是在鼓勵他，還是找碴，但都用強硬的語氣說話，他怎麼能夠軟下來：「誰在退縮？我這叫謹慎！這麼重要的事情哪是隨便說好就好？當然要好好考慮啊！」

　　「你那顆腦袋能考慮出個什麼東西？叫你做就做不要廢話一堆。」

　　「我這顆IQ兩百的腦袋能考慮的事情可多著呢！」兩人聲音又不知不覺越來越大，每次開始爭執總會引來不少側目，宮城沒想到都要卸任還得處理這種鳥事：「夠了你們兩個！這樣要怎麼放心把球隊交給你們！」虧他剛才還為了櫻木的成長感動，眼淚都白流了！

　　最後還是安西教練制止這場鬧劇：「有什麼關係呢，櫻木。」教練說話和藹輕緩，但總能吸引兩個問題兒童的注意：「反正就先做做看吧，就像打工都有試用期不是嗎？若不合適再讓流川接替也不遲。」

　　他又補了一句：「不過球隊的話語權基本還是在隊長身上，流川擔任隊長的話，就表示要好好聽他的話，這你沒問題吧？」

　　提到了最在意的部分，櫻木馬上不再推託：「咕、我做就是了啦！」他才不要當流川的小弟！

　　事情都決定好後，教練馬上讓大家回去休息。彩子、晴子和流川順路走一塊兒，櫻木則和宮城跟安田走另一條路回去。

　　彩子拍著流川的肩膀：「流川你真的是，以後跟櫻木說話別這麼衝，隊長跟副隊一天到晚吵架像話嗎？」力道大得流川感覺開始皮肉痛了。

　　「還有啊，既然都要鼓勵人家就不要這麼彆扭，大大方方地表現出來不是很好嗎？別害羞嘛。」明明跟其他人相處都不會這樣，偏偏對上櫻木沒一句好聽話。

　　「沒有害羞。」流川覺得彩子才是不懂的那個，不那樣激他櫻木是不會下定決心的。　　　　「唉，隨便啦。」彩子放棄勸說，這個學弟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動動嘴巴就能改變他的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不要吵架就好，記住啊，不要給晴子帶來麻煩。」

　　聽到自己被點名，晴子望向彩子和流川的方向。

　　「你們兩個要是吵到不可開交，經理可是會很為難的。」

　　流川也轉頭過去，和晴子對上眼睛。經彩子提醒，他才想到之後經理的重擔主要會落在晴子身上。

　　「……不會吵架的。」他別過頭避開晴子的視線，不曉得是和晴子還是彩子保證。

24.

　　另一邊的宮城也和櫻木再三勸誡：「沒有隊長跟副隊吵成這樣的啦！你們之後一定要給我好好相處，不然要給其他球隊看笑話嗎！」宮城都可以想像海南的清田比賽時指著這兩個人大笑：「嘎哈哈哈！你們湘北也太沒向心力了吧！」發生這種事他真的會氣死。

　　「我們那不是吵架！是溝通啦！溝通！」

　　安田小聲咕噥：「那什麼老夫老妻似的溝通方式……」

　　櫻木沒有漏聽，狠瞪安田一眼：「你說什麼？」

　　就算相處了兩年，安田還是會被櫻木佈人的氣勢嚇著，儘管櫻木現在已經不會對學長對粗，安田對於初見面的頭槌還歷歷在目：「沒什麼啦……」

　　能好好壓制的只有同樣敢逞兇鬥狠的宮城，他舉起手將櫻木的耳朵往他這邊扯：「不准兇學長！」好歹安田是副隊長耶！

　　「唔！好啦！對不起咩！」櫻木每次都感覺宮城抱著要把耳朵拔下來的決心使勁拉著：「是說……美國那邊的學校是不是差不多要放榜了……？」他試著轉移話題。

　　「還沒啦，有的話三月才會收到錄取通知。」什麼都沒有的話就是撲空的意思。宮城問櫻木：「你英檢不是考過了嗎？想好要申請哪些學校嗎？」

　　「唔……我還沒思考到這麼遠。」他連美國地圖長什麼樣都不曉得，怎麼可能知道哪些學校有籃球隊。

　　「我就知道。」宮城毫不意外：「安西教練有給我一些資料，我再拿給你吧。」

　　「良良……」櫻木覺得他現在可以在對方臉頰上狠狠親兩口，但不像去年贏下縣賽冠軍那麼值得慶祝的場合，有理智的情況下宮城一定會用力扒開他的臉大罵：「只有彩子可以親我！」

　　「話說回來，良田。」安田問：「國內的升學考你有一邊準備嗎？」在冬季盃結束後安田得為即將到來的考試，在為數不多的時日裡做最後的衝刺。

　　宮城面有難色：「……沒有。」

　　「咦？」安田驚呼：「那萬一沒有錄取……」他並不是想唱衰宮城，只是認為要是撲空，起碼還可以先在日本的大學打球。

　　「我當初想說，要做就放手一搏，不要在那邊三心二意，就沒報名了……」但他現在一想到整個三月過去後連一封通知信都沒收到可真會欲哭無淚，所以他有點後悔。

　　「不會啦！一定會有學校要你的啦！」櫻木大力地拍了拍宮城的肩膀。他接觸籃球的時間也快滿兩年了，應該也聽了不少NBA或一些NCAA的事情，說出這種話不知道是太天真還是對宮城太有信心。

　　「啊，一直忘了問你，你去美國，彩子學姊怎麼辦？」櫻木問道。

　　「什麼怎麼辦？」宮城不太意外櫻木這麼想，還是不小心露出了「怎麼會問這種傻問題」的表情：「我打我的籃球，她念她的大學，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呀。」

　　「不，我是說，這樣會變遠距離不是嗎？很辛苦吧？」

　　宮城有點受不了地苦笑，高舉左手拍了下櫻木的後腦勺：「八字都還沒一撇，哪來的遠距離。」他最近很喜歡亂摸櫻木的腦袋，一百九的巨型兒童捉弄起來真的很有趣。他把櫻木比完賽好又抓好的頭髮給弄亂。

　　「你不再告白一次嗎？彩子學姊感覺對你有點意思。」聽到櫻木的推測，安田在心裡贊同道。

　　櫻木這麼一說，宮城心裡稍微心動了下，但馬上就冷靜下來：「算了吧，花道。」宮城非常平靜地說：「美國是我的目標，為了打球我我願意付出更多努力。彩子又不可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就算真的交往，這個距離和時差對她而言太辛苦了。」

　　「這世上比我好的男人一定很多，彩子值得更棒的對象。」

　　安田被櫻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視線，但他能想像宮城的神情一定很認真，並且誠摯地說著這些話。他跟宮城認識最久，很清楚這個人比大家所想的成熟。

　　「唔……可是……」櫻木還是想鼓勵點什麼，但一股腦地要宮城為愛勇敢好像又有點不太負責。他想起流川也講過類似的話，難道真的是他太幼稚？

　　櫻木現在打球不全是為了討女孩子歡心，但他一點也不想放棄晴子，不過聽宮城一番話又覺得，為了夢想和愛情做出讓步和犧牲的男人未免也太帥氣……。

　　「你也是啊，難道你去了美國要繼續喜歡晴子嗎？」雖然宮城認為櫻木就是這種人。

　　如果更早一些時日，櫻木可能還會單純地、傻傻地說是，但現在只能沉默以對。

　　想讓自己好過，乾脆點放棄心思都在流川身上的晴子才是。光是每天相處都不大可能發生什麼奇蹟，何況是跨越那麼多時區。

　　但櫻木也知道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晴子和他前面喜歡過的女生不同，是她徹底改變櫻木的人生。

　　他喜歡籃球，喜歡打球的自己，喜歡比賽，喜歡籃球隊的人，喜歡洋平他們幫湘北加油的歡呼聲，喜歡每天到學校然後等到社團活動時間練球。

　　他喜歡上晴子，才有辦法喜歡上這麼多事情。

　　他對晴子的喜歡承載著這麼多這麼多份量。

　　櫻木知道晴子的目光裡都是流川的身影，即使如此，他覺得自己大概還是會這樣一直喜歡下去。

25.

　　三月對宮城而言是個有點難熬的月份，能不能帶著愉快的心情畢業，就看有沒有收到學校的錄取通知。

　　湘北的畢業典禮在三月中舉行，直到畢業典禮結束這天，宮城家的信箱還是空空如也。他一面告訴自己從國外飛越太平洋的信進需要花更多時間，一面又喪氣地讓自己做好當重考生的準備。當初彩子得知他沒報名升學考時還臭罵他一頓。

　　啊，不行，越想越後悔……

　　三月的最後一天傍晚，宮城找了櫻木打球散散心，櫻木看宮城垂頭喪氣的樣子，仍不停想辦法鼓勵：「不會啦！三月不是還沒結束嗎？等一下回家說不定就會看到呀！美國不是比日本晚一天嗎？到明天都還算啦！」

　　櫻木從沒見過如此沒自信的宮城，明明一直以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模樣，這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花道啊……」剛打完最後的一一，宮城好像頓悟了什麼：「你今年底記得要報升學考啊……不要像我一樣……」

　　看宮城靈魂半出竅似地，櫻木不由得緊張起來：「良良！你別死啊良良！」他奮力地搖晃對方的肩膀，另一半球場的人滿面疑惑地望著對面半場，不曉得在耍什麼寶。

　　宮城在晚餐時間前回到家，經過櫻木一番加油打氣並沒有減少太多當前的失落，雖說如此，在進家門口前還是仔細確認過信箱，結果只有附近超市的宣傳單。

　　他對著宣傳單嘆了口氣，打開家門，自暴自棄地喊：「重考生宮城良田回來了——」媽媽一定對他很失望吧……

　　「阿良！」聽到宮城的聲音，安娜莽莽撞撞地從飯廳衝到玄關，在宮城面前急停時還踉蹌了下：「你看！」她攤開一張寫滿著英文的信件，媽媽隨後從飯廳跟出來，臉上滿是緊張：「我們都看不懂，只能等你回來才能知道上面寫什麼。」

　　宮城接過信，謹慎地閱讀上頭的文字。他英文的讀速還沒有很快，又怕自己理解錯誤，來回讀了三次。

　　站了十分鐘之久的安娜有點失去耐性：「你看完了吧？結果怎麼樣？」

　　宮城一下看了安娜，一下望向媽媽：「我好像……上了……」他聲音顫抖地說：「亞利桑那州立大學……」

　　媽媽小聲地驚呼了下，安娜則爆笑出來：「哈哈哈！就說嘛！」他轉向媽媽：「怎麼可能特地從美國寄信說：『你失敗了！』，哈哈哈哈！」她開心得彷彿錄取的人是自己，激動地抱住宮城：「太好了！要去美國打球了！」

　　三人在玄關喧鬧了一小會兒，最後是媽媽讓宮城先去洗澡，宮城才得以回到房間休息片刻。他沒有馬上拿衣服毛巾去浴室，而是又讀了兩遍信件內容。

　　他稍微冷靜下來後，馬上決定把這重要的消息告訴重要的朋友們。他起身到客廳，站到電話前，急急忙忙地撥號，然後不小心按錯再從頭來過，一直到撥打第三次時又突然停下。

　　……要第一個告訴彩子這件事嗎？

　　宮城的手停在空中良久，遲遲沒有繼續撥號，最後輕輕地將話筒掛回去。

　　他現在確定能去美國的話，也就意味著，他對彩子的感情必須徹底放下了，對吧？

　　他不能再跟之前一樣，有所留戀不乾不脆，這樣他自己難受，彩子也無法好好放心。他不能再老是把彩子放在第一位。

　　宮城沉澱一下下後，再度拿起話筒，撥打了另一組號碼，他認為櫻木很值得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好歹陪著自己到剛剛，而且對櫻木和流川而言，宮城被錄取這件事同時也大大提高了這兩人能去美國打球的可能性。

　　電話響了一小會兒後被接起，另一邊的櫻木疑惑地道：「喂，我是櫻木。」平常只有洋平他們會打給他。

　　「花道！」聽見櫻木的聲音，宮城又興奮起來：「我錄取啦！剛剛收到信了！亞利桑那州立大學！」

　　「真假！」櫻木剛才還苦惱著宮城都這麼困難，他跟流川還會有希望嗎？這天大的好消息太令人振奮：「吶哈哈哈！就說了會中嘛！那個什麼，亞利桑……大學，在哪裡？」

　　「嗯？我哪知道？反正就是在美國嘛！去了就曉得了！」彩子要是聽到，大概會執起摺扇敲他腦袋。要去美國唸書的人連地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讓人放心……？

　　而流川是在春假某天早晨，在常去的球場遇到櫻木和宮城才得知對方被錄取的消息，他驚訝的反應只有放大一瞬間的雙瞳和上挑的眉毛，宮城想這小子也太平靜，櫻木倒是看得出來流川挺訝異的。

　　「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流川輕輕念誦過一遍：「所以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申請嗎……？」

　　雖然流川在自言自語，宮城不能當作沒聽見：「什麼不難申請？我丟了十幾間學校只有一間回我耶！」這傢伙看不出來他這陣子有多煎熬嗎？

　　「就是說啊！你在瞧不起美國嗎？這種輕忽大意的心態最容易被刷掉了！」

　　「……」流川帶點不悅地望著櫻木，這傢伙平常就愛跟他對嗆，自己兄弟站在旁邊像隻吉娃娃一樣更加囂張跋扈。

　　他們多聊幾句美國的話題，流川便開始催促宮城和他一一。既然確定要去美國，就表示能和他好好打球的時間剩不到這半年，流川似乎還沒認真跟他們隊長單挑過。

　　跟宮城一一很有意思，儘管流川身高佔盡優勢，但平時很少跟矮將交手，想要從對方手上抄截總得把重心壓得更低，他花了好幾分鐘才適應。櫻木只是在一旁靜靜觀著，不會像以前那樣拼命幫流川的對手加油，或趁流川失誤時倒讚。

　　從一開始聽從安西教練的指示觀察流川打球，到後來各種不同類型的球員都在他臨摹的名單內。櫻木開始懂得分析自己的長短處，他的身高和力量可以和國內各種巨人在籃下抗衡，為了不讓他的進攻方式太單調而學習了射籃，接著他知道自己的體型在國外不算高大，於是觀察起宮城、安田、甚至仙道是如何擔任控球後衛組織隊形。

　　只是他不得不承認，這麼多人裡面，還是流川最令他無法將視線移開任何一秒。

　　偶爾他也會思考，到底是單純認同流川的實力，還是自己真的有那麼一點，被這個人給迷住。

26.

　　櫻木覺得高中第二年的生活過得特別快，或者說，開始打球後的每一天不像以前當混混那樣度日如年，不斷打架、挨揍，沒有盡頭地輪迴。

　　他走在和去年一樣落櫻紛飛的街道，氣溫宜人、微風撫過臉頰，偶爾帶著花瓣摩娑過肌膚。櫻木慶幸自己沒有花粉症，才能好好享受每年的春天。

　　洋平老樣子不知不覺來到櫻木身旁，到達學校的路上軍團夥伴們陸續現身，每天早晨上下學路途幾乎不變，儘管跟愛慕的女孩一起上下學的夢想還沒達成，但櫻木覺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挺不錯。

　　開學第一天按照慣例，一樣先到公佈欄確認班級，第三年的櫻木沒和流川同班。雖然過去一年的相處沒有特別不愉快，當野間說出：「欸花道，你今年沒和流川同班耶。」櫻木仍因為面子問題脫口道：「那才好，終於擺脫那隻臭狐狸。」

　　「不過花道，晴子倒是跟流川分到同一班哦。」另一邊的洋平望著公佈欄道。

　　「什麼！」櫻木顧不得禮節，大步走去將旁人撞開，擠到洋平身旁。他在三年五班的欄位先是找到晴子的名字，下面一排就是流川楓三個字。

　　「怎麼會……」櫻木正打算說出不敢相信，晴子朝氣活潑的聲音忽然從後方出現：「早啊，櫻木。」

　　櫻木與洋平等人猛地轉身過去：「晴、晴子……」

　　而現在正是他那些沒良心朋友表現的時候：「恭喜妳呀晴子，跟流川同班耶！」高宮巴不得看這三人血流成河。

　　聽見高宮的通知，晴子忍不住驚呼：「咦！真的嗎！」她上前確認布告欄，確實看到自己名字和流川的擺在一起。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差點要放聲歡呼，好在最後理智壓抑下來。

　　「恭喜呀晴子！把握這一年好好加油啊！」

　　「這樣就能從早到晚跟流川處在一塊兒，真好耶！」

　　「最後一年好好衝刺呀晴子！」

　　etc三人組大聲喧鬧讓晴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們最主要的目標不是她，而是調侃旁邊的櫻木。洋平倒不打算加油添醋，他看都不用看就能感覺身旁的櫻木怒火中燒，他可不想被連續賞三記頭錘。

　　可令洋平意外的是，櫻木居然忍了下來，只是一臉大便地手插著口袋，慢步離開、前往校舍。

　　「……欸？」洋平和其他三人面面相覷，這跟他們預期的反應不一樣，雖然可以的話大家都不想被揍，但在開玩笑的時候他們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

　　櫻木落寞的背影看起來怪可憐的，晴子想她剛才是否不小心太過激動，傷了櫻木的心：「櫻木……」

　　眾人注意到晴子的視線，連忙安慰：「沒事啦晴子，他只是在鬧脾氣而已，一下子就好了。」高宮說。

　　「就是啊，別放在心上，好好享受三年級吧！」野間說完便拉著其他人追上櫻木，他們先是小心翼翼地靜靜觀察，櫻木雖然表情臭得要死，但還是很努力地抑制住了情緒。

　　大楠好像看到自家小孩學會控制情緒一樣欣慰：「花道……你變成熟了……」

　　高宮道：「你不會隨便發飆了耶花道，真的長大了。」

　　他們的感動只沉浸到一個轉角，彎過去後櫻木馬上把人強拉過來一個一個頭錘，這醞釀過後的狠勁不是以往可以比擬的。洋平慶幸自己剛剛忍住沒跟著起鬨，否則現在少了半條命的會多他一人。

　　櫻木頭錘完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往前走，洋平確認過地上的三人還有呼吸後便放心跟上櫻木的腳步，不過他不敢亂說話，先讓櫻木自己好好沉澱心情。

　　忍耐到晴子的視線外才發怒也算是一種進步吧，他想。

　　流川看到晴子的名字在自己上面時並沒有特別的感想，至少不會像櫻木那樣吵吵鬧鬧，也不用忍受每節下課打擾他補眠的軍團，沒什麼不好。

　　他本來是這麼以為的。

　　流川差點忘了，之前下課櫻木那些朋友沒有出現在教室的話，就是在晴子的班級。

　　結果就是每天有一半的下課時間，流川還是得聽到櫻木軍團吵吵鬧鬧，剛從廁所回來的流川在教室門口瞥見那顆紅色腦袋，接著是金毛的大楠。

　　他猶豫著該不該進教室，但就算回座位上也不到休息，櫻木顧著和晴子說話應該不大會搭理他，但其他人總喜歡一見到他就上前搭話，或試著把流川叫過去一起聊天。和櫻木鬥嘴歸鬥嘴，但他從沒因此感到負荷，可如果是軍團那些人總是能榨乾他的社交能量。

　　他瞄了下教室時鐘，還有五分鐘才會鐘響，流川最後決定待在外頭直至上課。他閒著也是閒著，於是靠在不會被發現的角度偷聽偷看。

　　從這個地方可以稍微見到櫻木半張臉，和晴子說話時總是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傻呼呼的。說起來流川倒是沒見過櫻木對他擺出這個表情。

　　……白痴，他在想什麼？哪天櫻木真的對他傻笑才要雞皮疙瘩掉滿地吧？

　　流川一邊嫌棄櫻木的笑容，一面又矛盾地試著想像發生這場景發生的可能性……大概要他在球場上跌倒或投顆肉包之類的才會笑得這麼開心吧……可惡，越想越不爽。

　　「嗨，流川同學。」

　　流川突然怔了一下，櫻木得寸進尺的笑容瞬間從腦海裡消失。他低頭看向叫住他的女生：「藤井？」這是他第一次跟藤井交談。

　　藤井有點意外：「你知道我？」她本來還做好會被流川無視的準備。

　　「我知道，妳是赤木的朋友。」流川現在對她最大的印象是唯一喜歡上櫻木的人。

　　「這不是你的班級嗎？怎麼還待在外面？」而且還偷偷摸摸的樣子。

　　流川還想不到要用什麼理由，正好軍團爆出難聽的笑聲，他不必解釋太多：「我在避風頭。」不對，這本來就是他不想進去的理由。

　　藤井循著笑聲望去，看見坐在晴子對面、聊得正開懷的櫻木。「櫻木同學還是一樣那麼喜歡晴子呢。」藤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只是輕輕笑著，好像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

　　如果她已經放下櫻木，流川會覺得她調適得很好；如果只是假裝不在意，那這女孩子也太堅強。相比櫻木隨隨便便就醋勁大發，藤井的情商高多了。

　　流川其實很好奇藤井真正的想法，可他當然不可能問出口：「……赤木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只能旁敲側擊。

　　「……大概吧。」藤井意識到不小心和流川聊起來，雖然她也想知道流川怎麼想，但總不方便對不熟悉的人透露感情事，即使她認為流川口風應該很緊。

　　「快上課了，我先走囉，掰掰。」藤井想再繼續待下去他們只會大眼瞪小眼，儘管跟流川相處比想像中輕鬆，但還是有不少壓力，光是要直視那雙銳利的眼睛就有點吃力。

　　流川靜靜目送藤井離去，他以為對方會和晴子一樣不小心聊開，看來是心思縝密的人。

　　流川不知道為什麼想再多猜測一點藤井的心情，一邊是自己的朋友，另一邊是喜歡的人，夾在中間會很為難吧？一直看著心上人對別人示好不會難過嗎？

　　他的視線回到教室裡的主角群，氣氛活絡，也許稱得上曖昧，所以才讓櫻木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吧。

　　……算了，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他們誰跟誰最後在一起了都和他沒關係。

27.

　　第二週開始的社團活動才正式迎接新生入部，今年的報到人數和去年沒有相差太多，同樣有不少富丘中的學弟。比較不一樣的是，好幾個新生並不是衝著流川，而是看了櫻木的比賽決定加入湘北。

　　「吶哈哈哈哈！誰叫本天才的表現這麼優秀！這也是沒辦法的嘛！」這是大家預期的櫻木的反應。

　　「是嗎，那之後一起好好加油啊。你叫山下對嗎？」

　　流川和晴子在交接時就見過櫻木的改變，還是不大習慣。從一年級開始相處的石井、桑田、佐佐岡，儘管多少感受到櫻木的成長，但實際見到成為隊長的櫻木，用著沉著的姿態面對眾人，心裡的感動真不是三言兩語能好好描述。

　　「櫻木……櫻木變得好成熟……好像當年的赤木隊長……」佐佐岡不禁紅了眼眶。

　　「他有把大家的名字記起來……沒有亂取綽號……」桑田忍不住擤起鼻涕。

　　「能加入湘北真是太好了……」石井的眼淚從鏡片後方如雨瀑落下。

　　點完名認識過大家的櫻木，轉身正打算請二、三年級自我介紹時，看見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露出嫌惡的表情：「靠，這些人有病是不是？」

　　他們趁二年級自我介紹時收拾好情緒，最後還有畢業的宮城，在前往美國開學前他會留在球隊跟著訓練，但不會干涉隊上任何事物。有宮城在讓櫻木感覺沒那麼寂寞。

　　起初櫻木不太適應隊長的身份，雖然他已經跟宮城討論過要怎麼領導隊員，還借了宮城之前看的心理學的書籍，但他發現自己不太喜歡像宮城或赤木那樣嚴厲的風格。他可以扯開嗓門對著不順眼的不良少年叫囂，但凶狠地叫這些練習得這麼認真得學弟們跑快點還真有些狠不下心。櫻木放不開的模樣讓宮城好幾次想幫忙，但他嚴格來說不是籃球隊的一員，沒有立場插手。

　　開學初期及新生入部的這段日子是基礎訓練的重要時期。所有人分成兩組，做雙手運球的球感練習，壓低重心做各種雙手運球變化，是項枯燥但極度累人的訓練，除了必須熟悉運球的路徑，維持低重心也會讓雙腳或腰背疲累不已。櫻木想起一年級時常因為肌肉痠疼，動作不自覺跑掉而挨上彩子一大板。

　　休息組的櫻木看著運球已經超過一半時間的社員們，雖然剛才已經上前指導過一遍，但體力不堪負荷的關係許多人的姿勢或多或少跑掉了。

　　櫻木思考著他應該再上去教一次，還是像赤木那樣大聲吼出來，但又擔心自己的指導方式是不是也有問題。說到底他的球齡才剛滿兩年，說不定教的東西是錯的，裡面一定有很多人打了比他更久的籃球……

　　「發什麼呆？」

　　櫻木嚇了一跳，左顧右盼後發現聲音來源是後方的流川。「啥？」他甚至沒聽清楚流川說了什麼。

　　「你想太多了。」流川看著櫻木不如以往充滿自信的臉：「沒人說隊長一定要像赤木學長或宮城學長那樣嚴厲，想講什麼就講什麼。」他慢慢往練習組的方向走去：「你那麼愛噴垃圾話的人，難不成未來一整年想這樣忍耐嗎？豈不是憋死。」他逕自走到新生後面，抬起腳輕輕踹了下野邊的臀部：「屁股長蟲啊，蹲好。」一個一個地去調整每個人的姿勢。

　　「……」櫻木看著流川，覺得似乎有幾分道理。這傢伙國中當隊長肯定不會跟赤木一樣正經嚴格，而且他比冠軍賽還遲到不是？

　　櫻木最後決定丟開包袱，沒有架子地和大家打成一片才是他最舒服的狀態。

　　流川遠遠地望著櫻木，和圍在身邊的學弟們有說有笑的模樣，簡直像他另一批櫻木軍團。

　　他不知不覺看得有些入神，因此晴子喚了他好幾回，流川才嚇到似地反應過來。晴子遞給他剛盛好的水瓶。「謝謝。」他接過並道謝。

　　晴子順著流川剛才的視線，看著正在人群中哈哈大笑的櫻木，他那樣子與其說是隊長，還比較像同儕裡的人氣王。

　　「前幾天櫻木還特地來問我，以前哥哥是怎麼當隊長的。沒想到他居然對這件事這麼緊張。」當然她沒能答出個所以然，印象中的哥哥除了嚴格和自律就沒有更多的了，這些櫻木都已經領會過。「但現在這種氣氛也不錯吧？少一些階級制度的傳統，相處起來比較輕鬆，說不定向心力會更好。」

　　流川想，大概因為櫻木也是個沒大沒小的傢伙，才不喜歡死板的學長學弟制。流川對傳統那套制度沒什麼意見，但也認同現在的氛圍比較好。

　　「他對自己太沒自信了。」流川下了這個結語後又突然覺得哪裡怪怪。他剛剛是說櫻木沒自信？

　　不，那個人總是對自己信心爆棚，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是嗎……？」晴子好像也不大能理解。「對了，之前那些書都看完了嗎？」

　　流川愣了兩秒才意會過來：「看完了，明天還妳。」

　　「好啊，不過想再讀久一點也可以。」自從同班後跟流川交談的機會多很多，不曉得是不是比較熟的關係，流川不像以前充滿距離感，偶爾還會有好像很健談的錯覺。「那些書對你有幫助嗎？」

　　「嗯，赤木學長把重點都畫起來了，很好讀。」

　　一直到櫻木喊了休息結束，流川才跟晴子結束談話。

　　當他抬起頭，不小心和櫻木對上眼，只見對方先是怔了一下，接著連忙裝沒事一樣地別過頭，放下水壺走進球場。

　　過幾天，流川第三節下課準備換教室時，才想起來要還書給晴子這件事，他趁晴子離開座位前趕緊把書遞過去。他已經忘了兩天，不想再提著厚重的書包上下學。

　　「赤木。」他叫住了已經站起身的晴子：「還妳。」

　　「嗯，謝謝。」晴子接過書本後輕輕放進抽屜：「你要去教室了嗎？一起去嗎？」她最近能夠越來越自然地向對方主動提出邀約，令晴子意外的是，目前為止奇蹟似地幾乎沒被回絕過。

　　「……嗯。」只是對流川而言，找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罷了，而且這麼簡單的小事都不答應的話，不論班上或隊裡只會更難相處。

　　如果只有他們兩個，多半還是晴子開口找話題：「昨天的轉播你有看嗎？」他們走出教室一邊聊著。

　　流川思考了下晴子問的轉播是什麼，他昨天唯一看的節目只有NBA總冠軍賽：「火箭對尼克嗎？」

　　「沒錯！」晴子開始來了興致：「剛好吃早餐的時候轉到直播，停不下來把比賽看完了。雖然都是電視轉播，可是想到這場比賽當下正在進行就覺得特別熱血呢！」

　　流川可以理解晴子的想法：「確實比起重播，即使轉播比較刺激。」偶爾流川會為了看比賽熬夜。

　　他們從昨晚的賽況聊到獲獎的最佳陣容，即使惜字如金的流川，也能在籃球的話題上滔滔不絕。對和流川不熟悉的人而言可是相當罕見。

　　「他們兩個……變得這麼好了……？」從男廁探頭的洋平和大楠偷偷望著兩人熱絡的背影，他們以為就算同班，流川頂多和以前一樣愛理不理，沒想到居然好好回應晴子的每一句話，進展得比想像中順利。

　　這些當然也被同樣在男廁裡的櫻木看在眼裡。

　　洋平和大楠回頭關心靠著牆的櫻木，他們沒有像看班級公告那樣調侃，甚至一些慰言都說不出口，他倆想現在對櫻木來說大概什麼話都覺得刺耳。

　　櫻木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連眉頭都沒有皺，有點像在發呆，但因為不是平常會有得表情，看起來反而更加凝重。

　　最後是大楠在鐘聲響起後對櫻木道：「走吧花道，上課了。」

　　櫻木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呆呆地站著好幾秒，才像是被什麼牽著走出了男廁。

　　「喂、等……花道！」洋平突然想起了什麼叫住櫻木，對方沒有聽見似地逕自遠去。

　　洋平只好尷尬地問大楠：「呃……他剛剛有洗手嗎？」

　　「欸？」

28.

　　那天洋平沒有打工，在體育館門口站了整整三個小時。他很久沒有像這樣看籃球隊練習，或者更正確地說，看櫻木打球。

　　在櫻木復健那段時間，洋平忘了哪天和軍團其他人在街上無所事事閒晃時，高宮說什麼他們也去找個目標，大概原本也沒有人認真看待他講的話，結果大家都慢慢找到自己的興趣，除了比賽，平時很少再來體育館湊熱鬧。而洋平能做的，只是增加打工的排班。

　　如果說興趣的定義是喜歡的事情，他思考著，看櫻木打球算不算他的興趣，他確實滿喜歡做這件事，明明球場上的不是自己，但好像比任何人還要自豪櫻木的成長。

　　「喂！野崎！進不去就把球傳出來！」

　　「桑田好球！」

　　「石井！搶籃板！」

　　不良少年老大變成籃球隊隊長，簡直是偉人傳記裡才會出現的情節，作夢一樣的事發生在他眼前。

　　如果櫻木真的到美國的話，那今年是他們最後一次親臨現場替櫻木加油。

　　練習結束後，櫻木先是跑到洋平面前：「你在等我嗎？」

　　「唔……算是吧，」洋平猶豫了下：「你等下有空嗎？來去兜兜風好不好？」

　　櫻木不解地挑了挑眉：「……是沒有不行。」洋平已經很久沒提出這樣的邀約，那應該是打算好好聊點什麼。「等我一下，在校門口等我。」他回到場上和晴子與流川會合，看著晴子剛才紀錄的分數討論些什麼。第一場預賽轉眼間剩下不到一個月，除了場上的表現，還必須綜合這些數據，才能謹慎安排先發球員的順序。

　　雖然櫻木完全沒有菜鳥的樣子了，但洋平猜應該還是流川和晴子手把手一點一滴教他，打球要顧慮的東西多得洋平偶爾聽櫻木講就頭痛，而櫻木似乎也還在為這些困擾中。

　　洋平先離開牽車，坐在他那臺經歷風霜的粉色速可達上，在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校門口等著。他先跟陸續經過的籃球部社員打過招呼，連晴子跟流川都走了，才等到櫻木。

　　「你餓了吧？先買點東西吃吧。」洋平把屁股往前挪了些，他知道櫻木需要很大的空間。

　　櫻木就算坐到最後面，也會佔走三分之二的空間，不過跟四貼比起來已寬敞許多，而且洋平手肘還能靠在櫻木大腿上，騎車起來特別放鬆。

　　他們先去常去的超商隨便買點食物果腹，再驅車到海邊，沿海的街道只有少許行人與車輛往來，洋平將機車隨意停在路邊，便與櫻木走下沙灘。

　　他們並不是來看海的，這個時間的海景只有一片漆黑，什麼都見不著，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特別清楚。兩人找了一處平坦的沙地席地而坐，他們很久沒像這樣獨處。

　　最早是櫻木爸爸過世那陣子，洋平常騎著機車和櫻木翹課四處散心，最後發現夜晚的海邊能讓他最感到平靜。

　　一路上櫻木都沒有過問，他知道洋平要和他聊聊天，靜靜等他開口。

　　今晚海風不算太強，海浪只是輕輕推擠，不算規律地摩娑過細沙的縫隙，洋平覺得沙沙的聲音清脆的悅耳，他相信櫻木也喜歡。

　　「花道，」他終於開口：「最近還可以嗎？」

　　櫻木有些困惑地望著洋平漆黑模糊的輪廓：「很好啊，怎麼了？」

　　回答得和洋平預期的一樣：「當隊長不會辛苦嗎？」

　　「辛苦倒是不會……」櫻木扁著嘴說：「但與其說是隊長，很多時候還比較像流川的傳聲筒……」他只要有所猶豫或稍微感到困惑，流川就會冒出來教他該怎麼做，時機好到櫻木都要懷疑那傢伙難不成有讀心術？

　　「畢竟他比較有經驗，說不定再過一點時間就很上手啦。」洋平這麼講，但他想櫻木不太需要安慰，他現在對流川的引導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敵意，應該也體會到流川的用心良苦吧。

　　「不要這麼沒自信嘛，你一喊出聲大家都會變得鬥志滿滿，這種特質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像我們以前跟人打架，只要你在沒有人覺得會輸。」

　　洋平偶爾會懷念軍團無時無刻黏在一起的時光，不過當然還是現在的狀態比較好。幹架只能發洩一時煩悶，但只會引來更多麻煩。

　　「哈，不能這樣比吧，而且那種事情哪需要自信，不怕死就好。」提到打架，感覺像上輩子的事，最後一次打架是跟小三他們吧？啊不對，是流川，輸給海南後在體育館不小心打起來，流川揍人的狠勁完全不輸給那些混混。

　　洋平苦笑著同意：「好像也是。」他想著接下來要用什麼話題繼續，被櫻木打斷思緒：「直接說吧，洋平。」櫻木盤著腿，拖著下巴：「怎麼了嗎？」

　　「……」洋平仍躊躇了下，思考怎麼問比較妥：「你跟晴子還好嗎？」

　　「……不是一直都那樣嗎？」櫻木的語氣聽起來像反問洋平：「怎麼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洋平小心翼翼地問：「晴子跟流川交往的話，你怎麼辦？」

　　他原本預期，依櫻木對晴子喜歡的程度，至少會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才能下結論，結果櫻木很快就給出回答：「跟以前一樣啊，應該很快就會喜歡下一個人了吧。」他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有點像是偷偷把嘆息藏在笑裡：「你放心啦，我好歹被五十個女生拒絕過，哪有那麼玻璃。」如果每次失戀都承受不住打擊，豈不早就憂鬱症發作。

　　「……說的也是。」只是有沒有逞強洋平還是看得出來。

　　結果反變成櫻木安慰洋平似地：「如果那樣能讓晴子比較開心的話不是很好嗎？就算對方不是我也無所謂。」他最近常常思考宮城那天說的，比起自己，晴子也許值得更好的對象，不管是流川或其他人。

　　櫻木並不是真的放寬心胸想通了，而是他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當然很清楚，晴子從來沒喜歡過他。

29.

　　後來櫻木說海風吹得頭有點痛，洋平才載他回去。櫻木大概累了，下巴靠在洋平頭頂上閉目養神，整個人放鬆壓在洋平身上，從旁邊看還比較像櫻木在騎車。洋平想要不是他有奇怪的四貼經驗，肯定扛不住這麼難載的乘客。

　　之後櫻木漸漸地不再那麼頻繁地下課時間造訪晴子的班級，雖然每次見到對方依舊心花朵朵開的模樣。軍團的人都察覺到櫻木的變化，沒有明講但大家都有共識地幾乎不太提及感情相關的話題。

　　洋平偶爾還是會去看櫻木練球，觀察他一下和大家的互動，尤其是流川跟晴子，看上去還挺和樂融融，他想櫻木應該真的不需要太擔心。

　　洋平雖然做了最壞的假設，但並不認為流川會喜歡上晴子，那傢伙滿腦子都是籃球，想到美國的決心比櫻木更堅定，除非被雷打到，否則短時間內不可能談起戀愛。

　　所以當他從高宮嘴裡聽到消息時，抱持著九成五的疑心：「晴子跟流川在交往？」高宮總是看到黑影就開槍，所以洋平的視線漂移到野間和大楠身上，不過想想這兩個好像也差不多。

　　「聽說啦，聽說而已。」野間先打了個預防針。

　　洋平問：「聽誰說？」確認消息來源很重要的。

　　「齊藤啊，之前不是跟我們同班嗎？現在在他們班上。」高宮回答。

　　「靠，齊藤那傢伙最喜歡隨便造謠，他的話你也信。」洋平似乎有點不悅。

　　「是沒錯啦，但基本上他的小道消息通常有五成的可信度，而且你們不覺得那兩人最近走得很近嗎？」高宮想取得一些認同，然而其他人都持不同想法：「我覺得不可能。」野間毫不留情地反駁道。

　　「我也是，流川根本沒那麼心思吧。」大楠跟進。

　　「你們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那些都不重要，」洋平打斷：「花道知道了嗎？」

　　高宮回答：「當然是沒和他講，但他也可能聽說了吧？」

　　四人沉默著，如果連高宮都取得了這個資訊，那麼關心晴子的櫻木不太可能不曉得。要是以前櫻木肯定氣沖沖地找上流川當面質問，但以他現在的轉變，可能會悶在心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吧。

　　大楠看著洋平：「花道最近沒跟你說過什麼嗎？」

　　「只有一些垃圾話，或籃球的事。」

　　「他真的放棄晴子了嗎？」野間問。

　　洋平一邊搖頭一邊聳肩。連櫻木最親近的洋平都不太清楚，野間嘆了口氣：「那小子好像變得陰沉起來，怎麼什麼都不說？」

　　大楠道：「還好吧，他本來就不愛講這些不愉快的事，你看我們連他媽是離婚還是過世都不曉得。」

　　最後是洋平暫且為這次的對話收尾：「先這樣吧，反正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之後他們沒跟任何人提及這個傳聞，儘管每次看晴子那笑容可掬的開心模樣都很想向本人親耳確認，可為了避免尷尬大家都忍了下來。

　　不過他們壓得住自己的好奇心，不代表別人也可以。

　　「哈？交往？」櫻木大聲地對著面前三個女生驚呼，還好這裡是沒有人的天台，否則以櫻木的音量，方圓三十米內肯定會引起注意。

　　他本來打算吃完午餐小睡片刻，飯還沒吃完就被叫出來，見對方是鼎鼎大名的流川親衛隊三巨頭，櫻木便覺得沒好事發生。

　　「對啊，你知道嗎？」中間雙馬尾的女生急切地問著。

　　櫻木滿頭問號：「妳們不問我還不曉得咧，而且問我幹嘛？去找當事人啊！」

　　「我們也想啊！但流川同學一定不喜歡別人探聽私事，至於那個女生……我們跟她又不熟，她鐵定不會老實告訴我們。」也不想從晴子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親自聽見她們一定會很抓狂。

　　「什麼那個女生，她叫赤木……」櫻木本打算糾正那沒禮貌的稱呼，但想到更重要的事情而改口：「喂，警告妳們，不准去找晴子麻煩。」語氣和神情頓時相當嚴肅。一想到之前這些強勢的親衛隊嗆得他毫無招架之力，櫻木不由擔心晴子的人身安全。

　　三個女孩都聽過櫻木以前的事蹟，但自有印象起只看到他對流川做些沒禮貌的白痴行為，櫻木在她們心中不足為懼，可方才銳利的眼神，令三人瞬間汗毛直豎：「不會啦！才沒有那麼缺德！」她們雖然不喜歡晴子，但也是有道德底線。

　　「那就好。」櫻木立即放鬆表情，他不喜歡親衛隊的女生，不過覺得這幾個人應該值得信任：「沒事我要走了。」

　　櫻木身體還沒轉向就被叫住。「等一下！」他略顯不耐地撅起嘴，可考量到都是女孩子的關係，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可以請你幫我們問嗎？」一樣是中間的女生問著，另外兩人只是點頭跟進。

　　「什麼？」櫻木面有難色：「為啥？妳們自己去啦。」不要把他拖下水！

　　「就說了我們不敢嘛！」女同學語氣軟了下來：「如果是肯定的回覆，要我們親耳聽到不是太殘忍了嗎？」左邊短頭髮的女生接著說：「你不是喜歡赤木嗎？就當作也為了自己問問看嘛！」

　　「啥毀！啊我聽到就不殘忍嗎！」櫻木連追究她們為何知道自己喜歡晴子的想法都沒有，只覺得這幾個女的己所不欲卻施於人的行為很沒良心。

　　「拜託你嘛！」三人異口同聲地道，雙手十指緊扣抱在胸前。

　　「咕……」櫻木沒想到這幾個女同學如此堅持：「……就算知道了，不管有沒有交往，對妳們來說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吧？難道流川有女朋友就不幫他應援了嗎？」

　　「當然不是這樣……」右邊長髮的女生道：「只是要調適一下自己的心態，才能再站起來繼續替流川同學加油……」

　　櫻木看著她難掩落寞的神情，似懂非懂地理解著。他想起去年藤井向他告白時說過的話。

　　「我知道了，我去問問看。」

　　三人訝異地抬起頭望著櫻木，她們本以為必定得經過一番交涉才可能成行，卻意外順利。

　　櫻木離開前還是先給自己舖了後路：「先說好，我不一定能問出什麼東西哦。」

　　「唔……沒關係，」中間的女孩在櫻木關上門前又叫住他：「那個，櫻木同學，謝謝你。」

　　櫻木真沒想過有生之年竟會收到親衛隊的道謝，他裝作不以為意的模樣：「小事啦。」才慢慢關上門。

　　媽的咧，這種事要怎麼開口。

30.

　　親衛隊的請求讓櫻木整個下午難以專注，他一邊想好好聽課，又一邊分心該怎麼問出口。

　　他實在很不想向晴子確認，可以的話櫻木希望和晴子之間的往來不要再有那麼強的目的性，像普通朋友一般就好，這種時候再問如此試探性的問題不就前功盡棄？

　　這樣就只能問流川了吧？而且親衛隊應該比較想聽流川的回答吧？

　　可一想到要問他這種問題又感覺很奇怪，他跟流川關係沒以前差，但也沒熟到能探聽私事的程度。依流川的個性，一定很討厭感情被當成八卦新聞到處亂傳。思及此，櫻木便起了想打退堂鼓的念頭。

　　討厭死了，他剛才是哪根筋不對答應這種鳥事，每次遇到女生就會心軟下來……

　　櫻木在無腦點直接開口問，與謹慎點尋找適當時機再問，兩者間搖擺不定。他這兩、三天社團時間觀察著流川，似乎有找到不少空檔，但都沒能真正行動。大家都為了預賽如火如荼地準備，身為隊長還有心思東想西想，他不想讓其他人覺得自己跟以前一樣不正經。

　　可親衛隊三人並不曉得，櫻木的躊躇不決之下有這麼多層顧慮。

　　第四天中午，她們再度把櫻木找上天台。

　　「你不是說要幫我們問嗎？該不會都是騙人，想趕快把我們打發掉吧！」綁著雙馬尾的女生一樣站在中間。

　　「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做好準備吧！」

　　「準備什麼？不就是一句話的工夫嗎？而且你不是說小事嗎？」

　　櫻木一打三實在難以爭論贏對方，最後受不了只希望趕緊回教室得到解脫：「好啦好啦！我今天一定會問啦！我保證！」再三承諾後親衛隊才放過他。櫻木步履蹣跚地回到座位上，心累地趴在桌面，感覺午餐時攝取的熱量都消耗光了。

　　幹，那群瘋婆子，喜歡流川的女人果然都不正常……啊不對，這樣也罵到晴子，呸呸呸。

　　櫻木決定社團活動結束再問流川，大不了提早到車棚去堵他，問完就閃人。

　　還算幸運的是，流川今天留下來自自主訓練。當櫻木在外頭的洗手台沖完頭回體育館時，流川正把球籠固定好，沒有馬上拿起球練習，而是望著櫻木來到他面前：「講吧。」

　　「啥？」櫻木一臉呆滯。

　　流川深呼吸，從鼻子嘆了長長一口氣：「你這幾天不是沒事就偷瞄我嗎？你有話想說吧。」害他被看得很不自在。

　　「……」櫻木有些尷尬，原來這麼明顯嗎？

　　他也深吸了口氣：「那我就直接說囉。」明明已經在腦袋裡演練好幾遍，現在又突然緊張起來：「你跟晴子在交往嗎？」他盡量問得像「今天天氣怎麼樣」的口吻。

　　只是他沒料到流川會瞬間變臉：「哈？」口氣和櫻木以前被其他不良少年找碴一樣不悅：「誰告訴你的？」

　　櫻木有稍微預期流川可能會不太開心，沒想到會這麼生氣：「沒有，我自己想問的。」要是流川知道是親衛隊的請求，那些女生說不定不敢再來加油了。

　　流川很久沒露出如此兇狠的表情，像是觸碰到他的逆麟。他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為這陣子有好幾個人問過同樣問題，第一次困惑，第二遍無奈，第三回就開始煩躁了。

　　「沒有，」只是他不曉得，由櫻木開口卻讓他莫名火大：「我才不會跟你一樣喜歡那種女生。」流川覺得只要擺出足夠厭惡的態度，櫻木以後不會再認為他和晴子有什麼勾搭。

　　「……什麼意思？」櫻木原本想得到簡單的回覆後草草給親衛隊一個交代：「哪種女生？」但他現在不能讓對方拋下這句話就算了。

　　流川也沒有絲毫要降火的意思：「哪種女生你最清楚，你不是單戀人家很久？」而且還一個樣，拿熱臉貼對自己完全沒興趣的人的冷屁股。

　　櫻木很久沒這麼來氣的感覺，彷彿隨著加速的心跳隨時會爆炸：「只不過問個問題，講話沒必要這麼難聽吧？」他的腎上腺素上升到連指甲插進肉裡都沒知覺，可他只能繼續握緊拳頭發洩。

　　流川好像故意挑釁似地：「多難聽？我講的都是事實。」

　　當櫻木意識到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揪住了流川的衣領：「……晴子那麼喜歡你，對你那麼好，說這種話都不會愧疚嗎？」

　　「愧疚？」流川無法克制地抬高音量，並抓住櫻木的手腕用力扯下來：「我幹嘛愧疚？沒嫌她囉嗦就不錯了！」

　　櫻木馬上再捉住流川的領口，這一次抓得更用力，衣服已經變形了。他的呼吸因為憤怒變得紊亂，顫抖的雙手是他還在忍耐的證明。他不想自己還跟以前一樣，只會靠打架解決事情。

　　櫻木咬著下唇，忍著不暴粗口，但流川卻沒忍住：「怎樣？你很心疼是不是？」其實他腦袋已經一片空白，沒法思考接下來說的話有沒有意義：「搞不懂你們兩個在想什麼，單相思的戲碼演了兩年還不夠嗎？放棄兩個字不知道怎麼寫嗎？」

　　「你說夠了沒有！」

　　櫻木的憤怒迴盪在整個體育館。

31.

　　流川領子被用力一扯，和櫻木的距離拉得更近。他和櫻木吵過那麼多次架，頭一回見對方氣到眼睛佈著血絲。

　　他不曉得自己是被櫻木的怒吼嚇到，還是這才發現講得太過火而閉上嘴，但他仍面不改色地瞪著對方。

　　兩個人都是努火中燒的狀態，完全無法注意周遭環境變化，因此直到晴子出現在兩人中間，他們都不知道有其他人進到體育館。

　　「流川！」晴子先緊張地確認流川身上有無傷口，接著輕捉著櫻木的手臂勸阻：「櫻木，不要這樣，先放手……」

　　晴子一說話，櫻木的呼吸慢慢回復平穩，並鬆開了手，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可流川卻覺得他剛才稍稍撲滅的怒火又瞬間得到大量氧氣熊熊燃燒。

　　晴子試著讓流川往後退一些，拉開距離減少發生肢體衝突的機會。在碰到手臂時，流川沒由來地異常反感，近乎反射地拍掉拒絕：「妳不要多管閒事！」

　　還不都是因為妳才變成這樣！

　　這是流川此時此刻心裡真正想法。

　　他順著自己揮手的方向看去，晴子微彎著身軀，表情吃痛地扶著側額，流川一時沒搞清楚發生什麼，然後才發現自己指尖沾了點血。

　　「晴子……！」櫻木看到晴子受傷，忍耐至今的理智頓時全斷了線。他不加思索地往流川臉上狠揍一拳，緊接著朝他那硬得要命的腦袋連續幾記頭錘。流川沒有呆呆地挨打，奮力推開櫻木，往前將他撲倒在地後把對方壓在地上揍。

　　論幹架經驗，櫻木還是比流川豐富得多，馬上就憑著蠻力把流川推去旁邊的地板，換他騎在流川身上繼續開扁。

　　「不要！櫻木！」晴子看兩人殺紅眼似地停不下來，害怕地哭著哀求住手，但他們已經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了。

　　晴子知道憑自己無法阻止，趕緊跑去社辦求助。水澤、宮城、還有石井還沒離開，他們一收到通知，立馬衝到體育館把兩人架開。

　　「夠了花道！別再打了！」宮城和石井合力抱著櫻木才勉強阻止他不再暴衝。水澤用力架住流川後，他稍微冷靜下來。

　　晴子只能無力地站在遠處，看著雙方身上的血持續滴落於地板。

　　現場只剩宮城敢大聲教訓他們：「去你的！不是答應我不會吵架！還他媽給我打起來！」如果可以他想立刻往這兩人臉上各賞一記飛踢。

　　被強制隔離開的櫻木和流川只能互相怒視，宮城看流川的傷勢比較輕，要水澤把他帶去社辦擦藥，他則拖著櫻木去保健室。宮城在路上沒好氣地質問櫻木衝突原因，可櫻木始終板著一張臉，打死不願開口。

　　宮城猜這次打架的較真程度與往常不一般，他想應該只有晴子能讓這兩個傢伙產生嚴重爭執，但櫻木已經比以前穩重很多，照理來說不會像一年級時老是沉不住氣才對。

　　宮城最後沒有強迫櫻木說明，讓他好好沉澱。

　　他們在保健老師下班前抵達，老師看到櫻木的傷勢，連忙替他做了簡單的檢查，好在櫻木身體鐵打似的，沒有傷及骨頭或內臟。原本打算讓櫻木去醫院驗傷，但在對方的堅持下最後讓他待在保健室休息。

　　老師幫櫻木擦完藥後，讓他坐在床上緩和一下情緒，留宮城陪著。

　　櫻木臉上又是OK绷又是紗布，看起來有些悽慘，不禁暗忖流川下手未免太重。「還行嗎？花道。」

　　櫻木只是輕輕點頭，然後繼續呆呆地望著地板。宮城嘆了口氣，靜靜地陪著他。

　　沒多久後，櫻木聽到晴子和保健老師打招呼的聲音，才回過神似地抬起頭。晴子拉開簾幕，方才驚慌失措的模樣已消散無蹤，她笑著問：「還好嗎櫻木？有沒有哪裡會痛？」

　　櫻木終於開口說話：「沒事。」

　　宮城想櫻木見到晴子後精神提振不少：「晴子，這裡先交給妳了，我還有打工，先走囉。」跟兩人道過再見後，宮城腳步稍顯急促地離開。

　　晴子坐下宮城剛剛坐的板凳：「心情有好點嗎？」如果不是那道眉毛至太陽穴的傷口提醒著，櫻木大概會覺得流川打到晴子是自己的錯覺。

　　他沒有回答晴子的問題：「額頭會痛嗎？」櫻木比較擔心晴子的狀態。他一問，晴子才想起來保健室的另一個目的：「沒事，不過還是擦個藥好了。」她打算自己去拿床頭旁三層櫃的藥品使用時，櫻木先伸手拿了棉花棒和生理食鹽水：「我幫妳吧，妳自己看不到。」他輕輕地將沾了食鹽水的棉花棒沿著傷口點著，雖然只是淺淺劃過，櫻木還是擔心會不會留下疤痕。

　　不過比起留不留疤，他更在意的是，劃下這道傷口的是流川，還說了那麼過份的話，晴子心裡很難過吧。

　　只是她看上去十分平靜：「我跟石井把體育館整理乾淨了，等一下直接回社辦換衣服就好。」

　　櫻木替晴子貼上OK绷，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對不起。」可他能想到的只有道歉。

　　「……」他們倆沉默了好一會兒，晴子才慢慢說：「沒事的，你也只是想保護我而已，對吧？」

　　櫻木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前面我聽到了一點點，講出那些話確實讓人挺難過的。但我沒想過自己的行為原來讓流川那麼反感，我應該再反省一下。」

　　晴子依舊非常平靜的模樣，可是櫻木覺得她一定在逞強。

　　事實上剛才和石井在一起時，晴子一邊哭著一邊拖地，流川的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像根粗針一樣不停刺痛她的胸口。

　　她趁這段時間處理好情緒，將地板上的血跡和還未乾去的淚水擦淨。

　　櫻木看得相當心疼：「為什麼？」他很怕再講下去自己可能也會哭出來：「妳只是喜歡流川而已，又沒有做錯事。」他希望晴子能藉此得到安慰，又或者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認為喜歡晴子有錯。

　　但他害怕自己的喜歡為對方帶來困擾。

　　「……這樣啊。」晴子感覺和櫻木說過話，心情舒坦許多：「謝謝你，櫻木。」

　　她看櫻木仍舊相當失落，思考了半晌，決定把藏在心裡很久的話說給櫻木聽。

　　「我覺得，能夠被別人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她的聲音總是能輕易抓住櫻木所有注意力。

　　「明明得不到任何回報，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想對他好，或許幾百個人之中，只會遇到一個，不覺得這樣的心意特別珍貴嗎？」而流川可能特別好運，遇到很多個。

　　「所以啊，每次櫻木你來找我聊天的時候，我希望盡可能地讓你開心，因為這是我為少數給你的東西。明明沒做什麼，卻被你這樣小心翼翼地喜歡，我覺得很幸運。」

　　櫻木默默聽著，他的心跳隨著晴子的話語緩緩增快、漸漸抽痛，有一點點讓他呼吸困難起來。

　　他看晴子話還沒說完的樣子，靜靜等著。晴子咬著下唇，沉澱許久。

　　「……抱歉，櫻木，」她的目光慢慢黯淡下來，只能低頭望著地板：「要是我也能喜歡你就好了。」

32.

　　櫻木拚了命才忍住差點噴淚的衝動：「不是說沒有做錯事嗎？幹嘛道歉。」幹，我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天使。

　　「很晚了，妳先回家吧，我去找流川。」櫻木說完便站起身，晴子跟著起來：「咦？現在嗎？」她有些擔憂地問。

　　「嗯。」兩人和老師道過謝後走出保健室，櫻木邊走邊說：「放心吧，我是去道歉的，不會吵架。」畢竟先動手的人是他。

　　櫻木送晴子到女生的休息室，自己再慢慢回社辦。雖然想著要跟流川道歉，但又默默祈禱著社辦空無一人，他還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當他打開大門，裡頭只有剛脫掉上衣的當事人。流川臉上跟一櫻木一樣，貼著些紗布和OK绷，軀幹的瘀青因白皙的肌膚更加顯眼。

　　流川見來者是櫻木後，隨後裝作沒看到繼續換衣服。

　　櫻木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緩緩說：「流川。」

　　對方沒有理會，穿上他的制服褲子，繫上皮帶，櫻木只好走到他面前，強迫流川面對他。他決定不拖泥帶水：「對不起。」流川這才停下動作。

　　櫻木當作他願意好好聽自己說話：「我不該動手打人，抱歉。」

　　流川只是愣愣地轉過頭去，看見櫻木清澈的雙眼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收到櫻木的道歉，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應。

　　櫻木完全沒有要別開目光的意思，最後流川像是投降一樣低下頭輕聲道：「……嗯。」其實在被水澤帶來社辦的路上，他已經開始懊悔剛剛的失控，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口不擇言，甚至覺得剛才跟櫻木起爭執的人不是自己。

　　流川繼續整理他的服儀，櫻木看他似乎冷靜下來的樣子，接著講下去：「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流川只好再次轉頭，表示他有在聽。

　　「以後能不能對晴子別那麼兇。」

　　聽到晴子，流川臉上出現細微變化，連自己這才意識到，他對於從櫻木口中聽到晴子的名字有些敏感過了頭。

　　他的心口又莫名躁動起來。

　　「你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還是為了赤木才來道歉？」他不曉得自己為何要情緒勒索似地逼櫻木選擇答案，他明明一清二楚，為了晴子，櫻木願意做出任何改變任何退讓。

　　櫻木眉宇又皺了起來：「我……」他一方面感覺流川心情反反覆覆、起伏不定，一方面也很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見櫻木語塞，流川也不打算聽到答案，反正他早就知道。

　　他沒有等櫻木回答，收拾好東西後自顧自地離開。

　　「喂，流川。」

　　他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流川想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前往車棚的路上，他感到身體如同鉛塊，異常沉重，即便是輸球，他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

　　流川第一次打從心底對自己感到厭惡，他知道他說了傷人的話，不小心對女孩子動粗，但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原本還打算再見到櫻木時就好好道歉。

　　櫻木在流川離開社辦後便換上衣服，他在社辦多待了一會兒，避免在校門口之類的地方又碰上流川。

　　他呆呆地望著今天才被一年級擦得亮晶晶的地板好久好久，一直到窗外僅存的餘暉被遠方山脈吞噬殆盡，才推開變得很沉的門，慢慢穿過漆黑的校舍，來到路燈還沒通電的戶外。他不知道是視野太暗還是他沒心力注意周遭景色，只覺得除了無止盡的黑暗，看不見任何色彩。

　　櫻木走路一跛一跛，剛才打架的時候不小心稍微扭到腳，雖然只是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就恢復的小傷而已，有些艱難地回家路途又讓他覺得自己好狼狽好沒用。

　　那天晚上櫻木沒有睡好，晴子那些話在他心頭縈繞。

　　知道自己的喜歡被細心對待，即使得不到任何回報，他也心甘情願，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但同時又無法忽視像刀子割過一樣的疼痛持續在他胸口劃著。

　　他失戀過五十次，各種拒絕說法都聽過，直接的、委婉的、難聽的，最多就是受傷個一、兩天，有時甚至幾個小時就從傷心走出來，他也從來沒有為這些事掉過淚。失戀再難過也沒有家裡那些破事令他難受。

　　可這回櫻木把枕頭都浸溼了才發現自己沒能控制住情緒。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那麼渴望能被一個人愛著。

　　讓他輾轉難眠的，還有來自身體上的傷，不論什麼姿勢總會壓迫到一、兩處傷口。他忍不住心裡罵道：「媽的，死流川，下手這麼重。」

　　凌晨五點櫻木就下了床，簡單洗漱，從冰箱拿了兩片吐司墊墊胃，帶著家裡唯一一顆籃球出門。赤木畢業前送他時還是一顆全新的球，現在上頭的顆粒全被磨平了。

　　櫻木不曉得什麼時候起養成了心情不好就到球場一個人打球紓壓的習慣，特別是清晨一大早走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少數明明獨自一人卻不會感到寂寞的時光。

　　他來到這一帶唯一一座街頭籃球場，此時最容易遇到的人是流川。或許櫻木挑這個時間來打球，除了散心，也是在賭流川出現的可能性。

　　他遠遠地聽見運球的聲音，還沒見到人影就確信了自己的猜想。他背著球走進場邊，熟悉不過的身影流暢地上了一顆籃。

　　撿起球的流川，一轉身便見到不遠處的櫻木。

　　他們先是互看了好幾秒，流川才慢慢開口問：「……你暖身完了嗎？」然後他馬上覺得自己問了廢話，這傢伙才剛到怎麼可能暖身好了。

　　「還沒，」櫻木放下自己的包包，快速做了幾樣伸展操，走上球場站到流川對面，直接秀求決定先攻順序。

　　兩人的動作比平時遲鈍不少，身上的疼痛都在拖慢他們的行動，櫻木連跳躍都覺得費力，光是抬起手投籃腹部便會引起一陣抽痛。

　　他們意思意思打了十幾分鐘，因為不想再忍受各種陣痛，很乾脆地到場外休息。幸好今天是假日，否則這種傷勢大概沒辦法好好承受社團活動的強度。

　　流川趁櫻木喝水時從包包拿出一罐藥膏，遞到他面前：「拿去。」

　　櫻木挑起一邊眉毛：「這什麼？」

　　「消腫藥膏，之前豐玉的四號給我的。」

　　櫻木花了幾秒鐘回想南烈的長相：「卡利麥羅？」雖然只記得他的西瓜頭，臉部記憶有點模糊：「那這罐藥放很久了吧？能用嗎？」會不會把過期的藥給他趁機報復？

　　「可以吧，我昨天有用。」

　　櫻木看了下對方那張和昨天比起來確實消腫不少的臉，姑且相信流川的保證：「謝了。」想當初他的眼睛好像也只花了一個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櫻木打算收進自己包包時，流川又出聲講話：「對不起。」櫻木停止了動作。

　　「我不該說那些話的。」流川直視著櫻木的眼睛。

　　他直到昨晚洗過澡躺在床上發呆，才能好好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他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思考，要怎麼好好為這起衝突表示彌補。

　　「……」櫻木決定先把藥收進包包：「我是沒差。」他猶豫著要不要把晴子聽到的事說出來，但櫻木發現這傢伙的地雷似乎就是晴子，他不想再吵一架，會沒完沒了。

　　「我會去跟赤木道歉的。」流川接著說：「我知道我做了很過分的事。」不管是那些難聽的言論還是打到晴子，而且他猜這大概是櫻木最在意的部份。

　　櫻木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他想晴子那麼善良，一定會原諒流川的，雖然他不認為受到的傷害能就此一筆勾銷。

33.

　　星期一一早，流川一到教室，連著書包都還沒放下便走到晴子的座位旁，手上已經準備好要給晴子的藥膏：「這個給妳。」他直接放到桌面上。

　　晴子先注意到桌上的藥罐，才抬頭看到流川，臉上只剩下幾個OK绷，看不大出來上禮拜和櫻木打得多慘烈。

　　她沒想到流川這麼快就主動和自己搭話，還有些愣著。流川看了一眼晴子側額的OK绷，主動解釋道：「這是去疤藥膏，女孩子臉上留疤不好看吧。」

　　晴子才回過神：「啊，謝謝。」

　　「抱歉，」流川不拖泥帶水：「那天做的事讓妳受傷了。」

　　晴子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能停留在流川的雙眼上，不論何時她都得費上不少心力才能辦到這件事。她試著解讀對方心情，流川只有那張依舊毫無情緒流動的面孔，還有跟棒讀一樣的致歉。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流川為了能自然地向晴子道歉，在腦袋裡演練過好幾遍，只是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差強人意。

　　晴子本打算說聲沒關係，流川又接著說：「我……當時講的那些，並不是真的那麼想。」櫻木還是告訴他了，晴子都有聽到。

　　「我只是……在氣頭上，什麼都沒思考開始亂講話。」她想試著安慰對方，卻像在為自己辯解：「對不起，妳很不舒服吧。」

　　晴子恢復了她常見的笑容：「沒事的，我沒有放在心上。」好在晴子比他想像中堅強得多。「我會好好用藥膏，謝謝你。」

　　收到對方的回覆，流川沒有停留太久，點點頭致意一下便回到自己座位。

　　另一邊的櫻木，在同樣的午休時間被親衛隊三人約到天臺，她們第一件事不是關心交往的傳聞，而是流川破相的原因。

　　「你是不是又找流川同學打架！」三個身高不高的女生氣勢兇狠地將櫻木逼到牆邊，要是現場有椅子跟手銬，她們一定會把櫻木按在椅上刑求拷問。

　　「沒有啦！我跟他已經不會吵架了！」他想再往後踩兩步，可已退無可退。這幾個女生比球場上的彪形大漢還咄咄逼人。

　　「那為什麼剛好你和流川同學臉上都有傷？」即使幾人只是簡單做個推測，櫻木還是覺得女人的直覺準得可怕。

　　「流川那個好像是摔車弄的吧，我身上的是我爸打的啦。」打球那天他跟流川統一對外口徑，不怕其他人問起。

　　「你爸？」令櫻木意外的是，比起流川摔車受傷，她們似乎更在意櫻木的情況：「你爸下手這麼重？這是家暴了吧？」

　　「你要不要報警？還是告訴學校老師？」

　　「他平常就這樣打你嗎？」她們一人一句問著，櫻木有些措手不及：「唔……沒事啦，我們已經和好，以後不會了。」如果說是以前仇家找上門之類的，可能會有禁賽的危險，才拿過世的爸爸當擋箭牌。

　　三人半信半疑地，雙馬尾的女生道：「你有事要請人幫忙耶，不要自己撐著。」

　　櫻木有些訝異，只有小學老師和洋平他們關心過他的家庭狀況，這還是第一次被同儕問起。「哦……嗯。」然後告訴她們流川和晴子沒有交往。

　　結束這個話題，親衛隊又開口問：「對了，你有你們社員球衣號碼的名單嗎？有的話給我們一份。」

　　「啊？要這個幹嘛？社員的個資不能隨便外洩。」不過背號也不是什麼秘密就是了。

　　「比賽的時候幫你們加油啊。」短髮的女生道，接著長髮的女生接著說：「我們不會白白讓你幫忙，會好好謝謝你的。」

　　「不用啦，不是說小事嗎。」雖然這是他們倆大打出手的導火線，但櫻木不認為是親衛隊的錯。「我們自己隊友會好好加油，妳們就專心替流川應援就好。」

　　櫻木好意婉拒，可惜三人沒有心領：「算了吧！你們那個加油有喊跟沒喊一樣！」

　　「每次都被對手的啦啦隊蓋過去，還沒開打就先輸一半！」

　　「我都懷疑你們隊友到底有沒有想要一起贏！」

　　自家隊員對如此數落，櫻木自然不會服氣：「媽的咧！妳們只是人比較多而已，了不起哦！」大家可是喊破喉嚨地加油耶！

　　「反正你把名單給我們就對了啦！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做！」親衛隊撂完話就關門離去，留下獨自生氣的櫻木。

　　「這群肖婆……」

34.

　　櫻木最後乖乖聽話，整理好名單交給親衛隊，並再三確認她們不會拿去做奇怪的事，和親衛隊之間的恩怨情仇才暫時告一段落。之後他暫時把這些給拋在腦後，專心準備比賽，因此當親衛隊出現在觀眾席喊著流川以外的名字時，湘北所有人都著實嚇一大跳。

　　「GO！GO！石井！LET’S GO！」

　　「櫻木！加油！櫻木！加油！」

　　「湘北湘北加油！湘北湘北得第一！」

　　「流川！流川！L、O、V、E、流川！」雖然流川的應援依舊是最大聲的。

　　湘北隊員中場休息時在休息室討論這起異象。

　　佐佐岡一捉到機會便問：「流川，你對那些女生施了什麼魔法嗎？」他的口氣像懷疑流川給人家下藥。

　　流川也是滿臉困惑地搖搖頭，他和親衛隊從來沒有交集。倒是櫻木急著邀功：「干他屁事，那是我辛苦交涉來的。」他可是付出被流川揍成豬頭的代價。

　　聽到櫻木的發言，所有人目光轉向他，流川第一個開口：「怎麼交涉？」

　　「……」櫻木才發現他好像不該講出來，否則他們為了晴子打架的事會曝光。

　　「喂，說話啊。」流川有點著急，櫻木還在想要怎麼矇過去，幸好晴子及時打斷：「好了，安西教練還沒說話呢！」

　　眾人立刻閉嘴望向安西教練，現下最重要的還是眼前的比賽。安西教練沒給太多指示，第一場預賽大家的狀態相當好，教練讓所有人放手下去打。

　　休息結束要回場上時，流川沒有死心，追著櫻木問：「喂，大白痴，你該不會偷拍我的照片還是偷拿我的東西給人家吧？」如果真的做了這樣的交易，他不介意再把櫻木抓起來扁一頓。

　　「誰要對你做那種事啊！自戀狂！」

　　流川在整隊前都還在拼命問櫻木交涉的內幕，他是真的怕自己被當成籌碼給出賣。櫻木事後再三保證還發了毒誓，流川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暫且相信。

　　雖然輸贏與否跟啦啦隊沒有絕對關係，但歡呼聲量能左右比賽氛圍，不曉得是不是親衛隊大力加油，湘北從預賽開始氣勢如虹，一路過關斬將至總決賽，最後拿下第二名。這是他們連續第三年擠進全國大賽。據宮城的說法，畢業的學長們在觀眾席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尤其赤木見到櫻木穿著自己的號碼，沉穩地帶領球隊的模樣哭掉三包面紙。

　　櫻木事後還特定和親衛隊三人組當面道謝，儘管賽前拒絕了她們的好意，但實際比賽時又慶幸還好親衛隊有堅持，觀眾的歡呼對選手有多大影響，沒人比他們更清楚。

　　為了好好謝謝對方，櫻木還帶了份大禮，就是流川本人。

　　「流、流川同學……」

　　三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櫻木身旁的流川，是貨真價實、活生生的流川楓，平常走過路過也沒正眼瞧過她們的流川，現在站在面前看著自己。

　　「吶哈哈哈，別說我不夠意思，這份答謝夠厚禮了吧。」櫻木得意地拍著流川的肩膀，流川努力忍著不往他的方向瞪去。他有把櫻木的話聽進去，他是來道謝的，不能把人家嚇跑。

　　見偶像本人近距離出現在眼前，三人都緊張得說不出話。櫻木小聲催促流川：「快點啦，我不是讓你來當花瓶的耶。」

　　流川先是偷踩了櫻木一腳，道：「……謝謝妳們來加油。」

　　三人倒抽一口氣。

　　櫻木反過來捏住、旋轉流川腰間的皮肉。

　　「全國大賽妳們會來嗎？」他平靜地好像不痛不癢。

　　原本親衛隊考量道交通食宿的問題，還在猶豫，可流川都親自來問，哪有說不的道理：「當然！我們一定會去！」上輩子要燒多少枝香才能跟流川同學說到話……！

　　「嗯，謝謝。」流川想趕快離開這個場合，他不是不耐煩，而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直球面對粉絲之類的對象讓他很不自在。他看對話似乎結束，轉頭望了望櫻木，眼神示意他想走了。

　　雙方正要分道揚鑣時，流川又突然叫住親衛隊：「對了，我問妳們。」三人停下腳步專心聽流川說話。

　　「我不會生氣，所以老實告訴我，妳們跟這傢伙做了什麼協議，來幫球隊加油？」

　　櫻木差點昏倒，他居然還在想這件事？

　　他躲在流川身後擠眉弄眼，用一些難看的表情暗示三人趕緊掰些理由混過去，親衛隊自然看得懂，馬上想到還算合理的說法：「就……希望能當面跟流川同學講講話！就這樣而已！」

　　流川對這個解釋沒有懷疑，得到信服後才跟著櫻木離開。

　　櫻木本打算直接回教室，卻被流川帶到樓梯轉角。

　　「你到底要幹嘛啦，我下一堂課國文老師很兇耶，遲到一下就會嘰……幹、幹嘛！」櫻木抱怨到一半，忽然一個措手不及被流川強推在牆上，接著兩側臉頰被狠狠拉開。

　　「你剛才捏的還沒找你算帳。」他學櫻木的手法，扭了扭臉皮。

　　櫻木不可能呆呆地承受攻擊，雙手扶上流川的腰間，然後像剛剛那樣，使勁扭捏著對方的腰肉：「混蛋……是你先踩我的……」

　　兩人都想盡辦法加重力道，互不退讓，逼對方先收手。直到上課鐘響，流川以為櫻木會為了國文老師投降，沒想到卻變本加厲，痛得他只好先放棄。櫻木得意地笑著：「呵……跟我比忍痛，你還早十年呢……」儘管他疼得眼角泛淚，也不願嘴上饒人。

　　流川感覺自己被利用了一番，卻還沒討回公道。他在離開前突襲一次，本來想隨便捏到什麼地方的肉都可以，讓櫻木毫無防備地受到驚嚇就行。

　　尷尬的是，流川沒想到他那麼剛好捏到乳頭。

　　他先是疑惑了下觸感怎麼好像有點特別，才注意到櫻木被他捏紅的臉皮又帶點鐵青。

　　「……」櫻木詫異地看著胸前的大手。

　　「……」流川慢慢將手收回，裝作沒事轉身回教室。

　　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他努力催眠著自己。

　　櫻木接著才回過神，對著流川若無其事的背影大聲叫罵：「幹！媽的死流川！你這個變態！色狼！痴漢！不要臉的傢伙！低級悶騷男！你要怎麼陪我！混蛋！」

　　流川原本不想理會，但櫻木的斥責引來周遭同學異樣眼光，甚至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他才受不了制止：「你不要在那邊亂叫！」可惡，他本來覺得沒什麼，現在被搞到很丟臉……又不是故意的……

35.

　　全國大賽前的期末考和集訓都相當順利，沒有人補考也沒有人受傷。安西教練隊今年的湘北很有信心，他相信大家只要穩紮穩打，前進前八強是很有機會的。

　　每年全國大賽的難關除了來自球場上的強敵，對櫻木、石井、桑田、佐佐岡而言，還有來自場外的考驗需要克服。

　　五個三年級在比前兩年狹小的房間內圍成一圈，彷彿進行重大會議一般的凝重表情，流川一想到這些都是為了決定誰要睡他旁邊的流程，又氣又好笑又無奈。大家認真不想跟他一起睡。

　　司儀由眾人公認最具裁判之公平公正精神的石井擔任：「大家都確認過了，這幾張裡面只有一張是流川剛才親自做記號的籤，沒有作票嫌疑。」他將所有折成小正方形的白紙放在中央，然後慢慢洗牌：「好了，大家選一個喜歡的吧。」

　　沒有人立刻拿取，連這種時候都還如此戒慎恐懼。

　　櫻木決定當第一個，有了他的帶領，所有人才一一拿走其餘的籤，但不知為何還沒有人打開，他們很有默契地等著石井的口號。

　　流川想說不要搞這些有的沒的趕快打開好不好，但大概會引起眾怒，櫻木肯定會罵：「還不都是因為你！」他知道現在還是乖乖閉嘴等待結果比較好。

　　石井慢慢喊道：「預備……三、二、一——」

　　他們同時攤開紙條。

　　「耶！空白的！」

　　「也不是我！」

　　「逃過一劫！」

　　石井、桑田、佐佐岡面面相覷歡呼道，然而幾家歡樂幾家愁，他們只開心一下下，接著轉頭望向不發一語的櫻木。

　　櫻木心灰意冷地掃過三人一眼：「真的沒人做籤嗎？」他原本還蠻有自信今年不可能又是自己，人哪有這麼衰。

　　「櫻木，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吧。」石井試著說服他。

　　「就是啊，你看你們在場上搭配得這麼好，一定是命中註定。」佐佐岡同意道。

　　「默契是從日常生活的細節開始培養，你就……欸等一下！我還沒說完耶！」桑田連忙閃過飛撲而來的枕頭。只要是從櫻木手中扔出來的東西都具有殺傷力，不可大意。

　　「去你們這些小王八蛋！睡覺啦！」櫻木罵完順便命令石井關燈，流川也來到旁邊的位置。櫻木一邊躺下一邊道：「反正你都會擠過來，乾脆棉被收一收躺到我這裡算了。」

　　流川露出惶恐的神色：「我才不要，發什麼神經？」

　　「幹，我這叫反諷，聽不懂嗎？」現在這裡最沒資格嫌棄的就是這個人。

　　他們沒人花太多時間吵架或閒聊，比賽明天一大早開始。石井息了燈後大家就閉上眼入睡。

　　櫻木從小獨自睡習慣，即使到了第三年，還是沒能適應身旁躺著其他人這件事。流川壓到他的身體沒多久櫻木就醒了過來。

　　他已經不打算努力掙脫，一來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只會白費力氣，二來是流川枕在他手臂上，連翻身都沒辦法，櫻木只是撇頭看了一眼流川熟睡的面孔，接著把棉被調整好免得著涼，過一會兒又想到流川也把被子踢得遠遠的，要是這傢伙著涼感冒，那他們的全國賽會直接泡湯。於是櫻木分了點棉被給他，才倒頭繼續睡。

　　櫻木肯定沒想過，以後的夜裡，他會需要聽著流川的呼吸聲才能睡得安穩。

36.

　　第三年的湘北一路從預賽闖到四強決賽，雖然有點可惜的是沒能爭奪到獎盃，然而他們手中的獎狀是湘北第一次真正在全國大賽留下的紀錄，流川還拿下最佳MVP，而櫻木則拿到最佳五人的殊榮。見到櫻木領獎的那一刻，軍團所有人都哭得不能自己。雖然被旁邊的青田掃興地破壞了感動的氣氛：「那小子果然是個柔道奇才，如果能進到我們學校的柔道部……」他是跟著赤木來的，順帶一提兩人就讀同一所大學。

　　大楠差點氣瘋：「你煩不煩啊！沒看到都拿到最佳五人了嗎！」

　　「都畢業了不要再來糾纏我們花道！」

　　「人家之後要去美國了啦！不要肖想！」野間和高宮跟著出聲，可顯然要是青田聽得進去就不會到現在還在做白日夢。

　　為期一個禮拜的賽程讓所有人都累壞了，回程火車上一片寂靜，大家都睡得一蹋糊塗。唯獨流川反常地沒睡著，右邊肩膀的重量沉得他難以湧上睡意，櫻木的重心徹底往他身上靠去，不論想調整成什麼姿勢只會被壓得更緊，於是流川作罷讓櫻木想怎麼躺就怎麼躺，勉強算是跟禮拜的夜晚扯平了。

　　什麼都不能做的流川只能看著窗外景色，偶爾眼尾餘光瞧瞧櫻木的睡臉，漸漸地他對風景少許的興趣，最後全慢慢轉移到櫻木身上。

　　像小朋友一樣。

　　他不自覺這麼想。

　　這傢伙已經累癱了吧。只有櫻木從預賽到決賽打好打滿，甚至流川都曾一度因為狀況不好被換下來過。其他人可以暫時下場休息，而身為隊長的櫻木不論如何都要待在場上，否則對上哪支隊伍都會更加辛苦。

　　流川很難描述在籃球上他對櫻木是什麼樣的情感，雖然櫻木一直把自己視為競爭對手，流川也沒想在這方面輸給他，但好像也沒有真的很想用籃球跟他拚個高下。對他而言輸了再繼續努力就好，只是櫻木一天到晚跟他較量，他只好努力不被追上。

　　櫻木現在已經追到他了。

　　接下來就是一起走下去了吧。

　　他們應該還有很多能在場上打球的機會吧？

　　火車到達鎌倉為止，流川都沒把從櫻木從肩膀推開，不過事後有點後悔，他們一個落枕一個肩膀痠痛，搞得後面兩、三天睡覺沒得好好睡。

　　八月初時，大家在車站送宮城前往機場的火車，宮城上車前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流川和櫻木說：「等你們來啊。」

　　而他們倆把握暑假最後的時光，約了一天在流川家研究申請資料該如何準備，以及要選擇哪些學校。

　　兩人坐在家裡的客廳，櫻木看著資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校名、學院、科系，和最後備註的球隊。他大概除了球隊的名字外，其他資訊都看得霧煞煞。真難想像沒有宮城給的這份資料他要怎麼填寫申請書。

　　櫻木已經累得隻手拖著臉頰，雙眼無神地望著桌面上滿滿的紙本，還有從公立圖書館借來的美國地理相關書籍、英文辭海、與流川自己的籃球雜誌，大部份是NBA相關，也有不少大學籃球的報導。他們想在開學前研究好申請流程，免得下學期又要準備升學考和冬季選拔，肯定會忙得焦頭爛額。

　　「為什麼每間學校名字都這麼長……很難念耶……」櫻木開始頭昏腦脹，就算翻成片假名都覺得饒口。

　　「不要抱怨了，你到底選好了沒？」他們今天的目標是至少把理想的學校挑選出來，之後就針對每間學校寫不同版本的申請信件，還要準備錄影帶一起寄過去。彩子和晴子一直都有替他們將比賽的過程錄起來。

　　「我選好一些了啦，你自己看。」櫻木把他的校系資料丟給流川，上頭有幾間學校用鉛筆圈起來，證明他不是來混水摸魚的。但流川看到第一個記號就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只想來他家蹭冷氣：「哈佛？」他再度露出「你怎麼還有新的下限能秀給我看的表情」。

　　「你嘛幫幫忙！怎麼想你都不可能進得了這間學校！認真點！」他好像退作業的老師一樣，把資料丟回櫻木面前。櫻木不喜歡流川對他擺出上位者的姿態：「我有認真啦！這些學校的科系我都看過了啊！」

　　對櫻木而言美國學校錄取的難度都差不多，更不可能知道頂尖大學有多難上加難。他們因為這種無聊小事吵起來，吵夠了才繼續辦正事。

　　流川在翻籃球雜誌時開口問：「沒有學校找來找你嗎？」

　　在全國大賽前就有大學教練到流川家裡拜訪，對方見面時便講得很清楚，只要流川願意加入他們球隊，可以保留一個體保生的名額讓他入學。

　　「我聽安西教練說了，你想去美國對吧？的確，既然要挑戰，就該往強者雲集的地方去。」

　　「不過大學的體育除了運動，還攸關自己的未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不管是一般入學或條件式入學，外國人能錄取美國學校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們學校會定期和美國姊妹校進行籃球交流，每年也都有交換生的名額，我想這對你來說成功的機率應該高很多吧。」

　　「我們不會強迫的，不過還請你好好考慮。」

　　這些條件對流川而言其實很吸引人，只要點頭答應，他馬上就能確定自己可以在很好的環境專心打球，到美國的機會也不會像現在渺茫。他是有心動的。

　　「……湘北還有其他人有收到邀請嗎？」流川言下之意是想知道櫻木有沒有被他們挖角。

　　「沒有，湘北的話我們目前只考慮你。雖然櫻木同學也是個優秀的選手，但類似的位置我們邀請了名朋工業的森重寬，他已經答應了。我想櫻木同學一定有學校想要他的。」

　　聽到這裡，流川就果斷拒絕了對方的邀請。他只說想放手一搏試試留學申請，真的不行就憑升學考入學，沒什麼大不了。

　　只是在這些事之前，他得先確認櫻木的想法。

　　「嗯……」櫻木娓娓道：「筑波大學的教練暑假前有來學校找我，聽說他好像是老爹的朋友。」

　　流川想起來，學期最後一個禮拜，看到一名穿著POLO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觀望良久，安西教練還和他聊了不少天。

　　「你答應了嗎？」流川有點急切地問。

　　「還沒，我還在考慮。」櫻木開始轉起筆來：「上禮拜我去那跟著集訓五天，他們說開學後再跟老爹答覆就好。」

　　直接邀請還沒畢業的櫻木參加大學的訓練，可見對方是真的希望他加入球隊。

　　流川那瞬間冒出來的想法是，筑波大學會不會很難考？

　　「不過我大概會拒絕吧。」

　　流川僅剩兩、三分在雜誌上的注意力也都給了櫻木，只是他仍低著頭裝作閱讀雜誌的樣子，被瀏海擋住的雙眼盯著對面轉著筆的手。

　　「如果你跟良良都去美國，只有我留在日本，不就被拋得遠遠嗎？而且都已經為了這件事努力到這，說放棄就放棄也太可惜。」

　　「大不了最後就考試申請入學，本天才不怕沒學校要我啦。」

　　流川分不出來他是說大話還是真有自信，不過以櫻木比賽時的出色表現，確實會有不少學校搶著要。

　　聽到櫻木這麼說，流川方才懸著的心竟然安定不少。

　　「竟然如此就好好選學校，不要在那邊什麼哈佛、耶魯，你的智商乘以十平方都進不去。」

　　「你很煩耶！不然你的給我看！」

　　弄到最後櫻木乾脆都選跟流川一樣的學校，省得他煩惱老半天。

　　櫻木在他家悠悠哉哉地看完籃球雜誌才離開，明明第一次拜訪卻好像在自己家一樣放鬆，流川都不知道該佩服還是搖頭，雖然他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

　　他看著櫻木愜意地躺在沙發上，投入地讀著雜誌，以致於沒發現一旁的流川撐著腦袋，看著自己多少時間。

37.

　　他們倆最後都拒絕了學校的邀請，一邊繼續準備申請美國學校所需的文件，也沒忘記國內的升學考，還要持續備賽冬季盃。對於曾經遊手好閒十五年的櫻木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壓力，他頭一次覺得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很不夠用。

　　三年級除了流川和櫻木，剩石井留下一起參加冬季選拔，桑田和佐佐岡選擇專心準備考試，但兩人還是時常到體育館看球隊練習，大家放假也會相約一起念書，大多是流川或桑田家，因為他們兩人的房間最大，還有冷氣。

　　相約念書的幾個好處就是不會的問題能相互討論，也不會有孤軍奮戰的挫敗感，累了還有聊天放鬆的對象，壞處是一不小心就會聊到忘我。

　　「櫻木的偏差值比我還高……真沒想到……」桑田拿著櫻木的模擬考成績單，看著他平均以上的偏差值，太難想像眼前這個人兩年前還是個活脫脫的不良少年老大，漢字還唸不出幾個，現在還能講一口他聽不懂的英語。

　　「嗯？真的嗎？這很厲害嗎？」櫻木對這些標準沒什麼概念，只是盡他所能吸收理解。

　　流川記得桑田學習還算不錯，他這麼一稱讚禁不住些許好奇，悄悄靠過去偷瞄兩眼。大白痴的腦袋是能有多……靠，居然比我高這麼多？

　　「這樣很厲害耶，說不定你能考上前段的學校。」佐佐岡說。

　　「哈哈哈哈！誰叫我是天才呢！」

　　以前大家只是當作玩笑話，但自從櫻木開始認真讀書，眾人愈來愈相信他確實擔得起天才的名號。

　　得到成就感的櫻木當然得好好調侃流川一番：「怎麼樣啊流川？不會的我可以教你啊。」

　　「哼，誰要你教。」

　　流川心裡默默檢討怎會產生如此差距，難道他睡覺時間還是太多了？可是他最近每天早上起床都覺得睡不飽了。

　　而最後在讀書和睡眠之間的取捨，流川最後還是決定睡飽一點才有精神念書和打球。

　　隨著日子一天天倒數，先迎來十二月的冬季選拔縣內預賽，雖然少了桑田和佐佐岡，好在野崎和其他一、二年級的實戰經驗稱得上豐富，扛下了這個缺口。第三年冬季盃一路拚進了全國前八，可惜最後並沒有真正拿下什麼名份。

　　比賽結束後和去年一樣，直接在會場大廳進行交接，野崎得知自己擔任隊長一職當場感動得哭出來，櫻木手忙腳亂地安慰一番才順利交接。

　　冬季盃結束後三年級就不會出現在社團，包括流川和櫻木。雖然最終目標是美國，但他們沒多少本錢輕忽國內的升學考試，想好好打球不能小看任何細節。

　　櫻木原本對升學考不以為意，他想不就跟段考、模擬考或英檢差不多，這些事都熬過來了，有什麼難？可沒想到從思考志願開始又耗費不少心力，要考取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管道不盡相同，若想保守點增加錄取的機率，就得多申請幾間學校、多考幾次試，櫻木感覺這陣子就是不斷地考試考試考試，腦袋都要炸裂了。

　　美國方面的申請書也差不多都寄出去了，接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考完試的準畢業生可說是閒到發慌，沒了讀書壓力的櫻木重操舊業開始上課睡覺，睡飽下課再去打球發洩體力，然後回到家查看信箱。

　　櫻木陸續收到一封錄取通知和一封面試通知，但這兩封信都被他放在桌上靜靜躺著，他甚至沒有要準備面試的意思。他好像稍微能理解宮城當時的心情，要是沒有畢業典禮前收到信，那張畢業證書大概沒辦法領得太開心。

　　櫻木在畢業典禮前的最後一個禮拜，時不時偷偷跑到體育館看球隊練習，之後可能再也不會靠近這個地方。想到未來不會再回到學校的球場，心理的惆悵一點一點地將他鎖在這三年的回憶裡。

　　每天不間斷的訓練、一個禮拜的兩萬球、三井來找碴、和赤木單挑、第一次在晴子面前灌籃……跟流川打架勉強算吧。

　　他從來只想時間過得快點，趕快畢業趕快工作賺錢，為他一團狗屎的生活取得一點點控制權。然而他現在卻希望時光能倒回高一，再重新經歷他最快樂的三年。

　　櫻木還沉浸在感傷之中，就被流川不合時宜地打斷：「你收到信了嗎？」

　　這些日子流川一直想找到機會趕緊問出口，否則一顆心懸著做什麼都沒法專心，於是見到好不容易落單的櫻木，他便立刻大步上前。

　　櫻木抖了一下，有點慌亂地轉過身面對流川：「……收到兩封國內的，靜岡大學和筑波大學。」

　　流川升學考試考差了，這兩間學校都沒申請上，看來櫻木的分數比他高出不少。櫻木反問：「你呢？」

　　流川很慢地搖了搖頭：「美國的沒有。」他也收到三封錄取通知，但都不是理想的志願，儘管那些學校的籃球實力都很不錯，可流川發現，這好像不是他最在意的事了。

　　他最重要的考量，是櫻木有沒有在同一支球隊。

　　雖然櫻木老是喊著要打敗他，但流川已經不在意那些宣言。

　　他要的是和這個人一起打球，他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

　　「這樣啊，」櫻木雲淡風輕地說：「說不定我們就在大專聯賽對上，也不壞。」三井和赤木都在第一年的比賽嶄露頭角，本來就不是得去美國才能打好籃球。

　　流川不發一語，櫻木看他面色凝重的表情，安慰道：「放心啦，不是會有很多交換什麼的可以申請嗎？幹嘛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殊不知造成流川心情低落最主要的原因並非美國方面毫無音訊。

　　他們簡單聊了幾句後就各自回家，雖然三月還沒過一半，但經櫻木一番話，流川也開始好好思考要從收到三封信裡選擇哪一間學校。與其將希望寄託在遙遠的越洋信件，不如把近在眼前的機會。

　　即使如此，流川回到家時，還是抱持著一點點期待，將手伸進圍牆的信箱，儘管和預期的一樣，什麼都沒……嗯？

　　他略帶疑惑地取出尺寸和平時不大一樣的信紙，矩形信封有著紅藍間隔的邊框，收信和寄信地址皆以英文書寫。

　　流川急急忙忙地拆開信封，仔仔細細地確認過信的內容，心跳隨著對內文的理解逐漸加快。

　　他連忙把信塞進書包，然後毫無猶豫地，將龍頭轉向櫻木家的方向，用力踩下踏板。

38.

　　自從考完試，櫻木每天百無聊賴地，如果美國去不了也沒動力繼續唸英文，每天回家都在想今晚要做什麼打發時間。他最近花比較多時間替自己煮一頓晚飯，不曉得要幹嘛至少讓自己吃好一點。

　　剛從超市買了一堆特價品的櫻木好心情地哼著歌，提著收穫滿滿的塑料袋打開家門，思考著好不容易買到的牛肉要加蛋炒還是切洋蔥一起炒，他很久沒吃到牛肉，可能一不小心馬上吃掉一整盒……嗯？踩到什麼東西？

　　他先是感覺到腳底輕輕一滑，抬起腳掌發現還沒看過的信件。難道又有學校寄錄取通知嗎？桑田說依他的偏差值說不定所有志願都會上……

　　櫻木放下塑料袋和書包，彎下身時起信件才發現信封長得和平時不太一樣，寫的也不是日文。

　　他倒抽了一口氣，手腳忽然變得十分不協調地拆著信封，一不小心太用力撕到裡頭的紙張。櫻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有辦法好好攤開信紙，用很慢的速度閱讀過每個字母，深怕理解錯哪個單字的意思。

　　櫻木兩支手無法控制力道，太過出力而顫抖地握著那張薄薄的紙。

　　他快速地將紙摺成可以握在掌心的大小，連家門都忘了鎖，重重地摔上門後便朝外頭街道奔去。

　　他要見到流川。

　　現在、立刻、馬上。

　　櫻木顧不得這種時間衝到人家家裡會不會打擾到別人吃晚餐，他滿腦子只想趕快告訴流川這件事。

　　他去過流川家幾次，身體好像記住了路線，幾乎不必多加思考。他抄了條小巷捷徑，鑽過去至少能再節省兩、三分鐘的時間，卻在巷口盡頭發生和他人相撞的意外。

　　櫻木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身體正面被單車龍頭和輪子狠狠撞著，痛得他忍不住大罵：「你他媽騎車沒在看……流川？」見眼前的人就是他要找的對象，滿肚子火瞬間熄滅。當他抬起頭和流川對上目光時，同樣坐在地上的流川已經緊緊盯著自己。

　　櫻木還愣在原地，流川先開口：「信……我收到信了。」他還想了下說完這句話應該做什麼，然後環顧四周找尋書包，撐起笨重的身體拿取掉落在櫻木身旁的書包。櫻木看到他從裡面抽出一封信，才想起還緊握在手心的錄取通知，兩人慌慌忙忙地攤開已經皺巴巴的信紙，同時拿在手上展示給對方看，並且意外對方同時收到信。他們認真讀著彼此的信件內容。

　　櫻木慢慢地照著上頭的單字念道：「奧克拉……荷馬……州立大學…」

　　流川聽著他的發音，和他心裡默念的一樣。仔細一看，櫻木手上的信跟他的好像長得也差不多。

　　「所以我們兩個……進同一所學校……是嗎？」櫻木看著流川確認，流川腦袋當機似地，遲遲沒有反應，這簡單的是非題他思考了好久卻還未得出答案，直到櫻木猛地用力抓住他的肩頭，思緒才拉了回來。

　　櫻木使勁的力道彷彿要捏碎他的肩關節，流川很不好受。但他沒打算阻止對方，他盯著櫻木那張強忍激動的臉，緊咬下唇，嘴角好像有點忍不住笑意。流川猜不到櫻木想說什麼，可他只能靜靜等著。

　　櫻木遲疑許久，最後還是決定遵循一開始的想法：「媽的，我現在要抱你，不准拒絕！」

　　櫻木炙熱的身體不客氣地撞了上來，牢牢地攬住流川，他甚至感覺內臟和骨頭緊緊推擠在一塊兒，非常難受。

　　像要窒息一樣。

　　他盡所能地吸進任何一絲氧氣，可每一口呼吸，都是櫻木的氣味。

　　流川就像踏進泥沼一般，掙扎無用，只能深陷。

　　他不知何時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悄悄地靠近櫻木的背部，卻遲遲沒有觸碰上。

　　他總感覺，要是完成了這個動作，很可能會鬆不開手。

　　幾秒鐘的擁抱彷若靜止了整個世界，流川覺得時間就這麼暫停也無所謂，哪怕得承受巨大壓迫。可沒有如願的是，櫻木很快就放開了手。

　　櫻木一路跑過來的關係，滿臉通紅，流川也感覺自己的雙頰好像正在燃燒，心臟像要衝破胸口地猛力跳動，但這些似乎不是騎單車時就出現的生理現象。

　　櫻木決定不要再忍住情緒，扯著嘴角露出整齊的牙齒：「我們可以去美國了！」他興奮地像小孩子一樣。

　　流川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也高興到說不出話，只能點頭贊同。他好喜歡櫻木口中的我們。

　　他們倆花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亢奮的心情，找回平時呼吸的頻率，剛才相撞摔傷的疼痛這才慢慢襲來，他們有點狼狽地站起身子，流川扶起淑女車，鍊條從齒輪上摔下來，踏板和龍頭有些變形，他想這下得用牽的回去，然後挨一頓罵。

　　兩人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對方，還沒想到下一步要怎麼辦，於是流川提議：「……今天先這樣吧。」

　　櫻木點點頭，冷靜下來後發現肚子餓得厲害。他可能需要一邊煮飯一邊思考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簡單道別後，流川牽著變得無法正常行進的淑女車，歪掉了龍頭讓他雙手必須持續出力才能讓單車往正前方行進。

　　走著走著，他逐漸停下腳步，試著讓自己深呼吸。他還清楚記得剛剛櫻木的氣味是如何灌進腦門。

　　流川舉起左手捉住胸前的布料，好像這麼做能觸碰到他的心臟。即使緩和了這麼久，還是能清楚聽見體內的心跳聲。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仔細地感受，此時此刻的自己是因為誰而活著。

39.

　　櫻木到學校便四處宣傳他錄取美國大學的好消息，流川雖然從頭到尾保持沉默，但有櫻木這支大聲公很難低調到哪去。他原本想說只是應付一堆前來道賀的同學老師，多講幾句話沒什麼大不了，沒想到第三天在三年級的校舍外牆看見他櫻木錄取奧克拉荷馬州立大學的布條，據班上同學指證，是櫻木軍團一大早掛是去的。

　　於是流川顧不得上課鐘響，第一節課正準備開始時跑到櫻木班級吵架。

　　「叫你朋友趕快把那丟臉的布條拿下來，或者你上去拆！」他真的會被這些人氣死！

　　「啊？哪裡丟臉？這很光榮耶！」他巴不得每個人都來跟他說個十遍櫻木你好厲害，這麼風光的事情當然要人盡皆知啊！他還怕流川心裡不平衡，讓洋平連他的份一起做咧。

　　「光榮個屁，給我拆掉！」

　　大概吵了五分鐘後有人去流川的班級搬救兵把他拖走。幸運的是，因為是未經允許而掛上的布條，沒多久便被校方撤下。

　　到了這時，有意升學的人也陸陸續續看到榜單，有些人能安心畢業，有些人在三月結束前得繼續如坐針氈。櫻木正得意地樂著，流川潑他冷水要他別高興得太早，後面還有一堆手續和簽證要辦。

　　最後一天的放學，晴子與藤井還有松井來看最後一次的球隊練習。水澤在場邊熟練地做著經理的工作，只剩一、二年級的體育館略顯冷清，野崎已經在嘗試如何領導沒有櫻木的球隊。即使準備要放寒假了，也感覺不到大家有一絲鬆懈。

　　晴子覺得好像回到一年級時，常常和兩個朋友到體育館看球隊練習的時光，不需要記錄每個人的分數，不用注意每個人的狀況，單純地欣賞大家充滿幹勁的樣子。

　　「好快呀……一下子就畢業了呢。」松井望著她也一起加油了三年的湘北籃球隊，不禁感慨。

　　「就是啊……」藤井道：「不過接著就是大學生活了，妳們不期待嗎？」她們三個全都錄取了理想的大學。

　　「說到大學，櫻木跟流川真的要去美國了啊？」儘管已經不是什麼勁爆的消息，松井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晴子積極地說：「真的呀！我看過錄取通知書，很厲害對吧？」一般人連國內大學都不好考取，何況是國外的學校。

　　「撇開流川不談，櫻木同學申請上美國的大學，簡直做夢一樣……」雖然櫻木的努力藤井都看在眼裡，但對於當初那個凶狠的不良少年，到現在仍記憶猶新。

　　松井附和著：「對呀，聽大家說他連國內的升學考試都考得很好，錄取到很難進的學校。沒想到他看起來傻傻的，居然這麼會讀書。」

　　「大概因為他是個天才吧。」晴子道。不只籃球，連讀書都能輕易超越別人。

　　晴子聊著櫻木的事總是心情很好，好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茁壯，雖然藤井覺得，她的語氣和眼神也總帶著一點羨慕。「你們會繼續聯絡嗎？」她問。

　　「嗯，我跟櫻木之後會通信。」之前櫻木復健時也是她負責寫信，已經很熟悉了。

　　「流川呢？沒有要跟他寫信嗎？」

　　晴子沒料到藤井會追問她和流川的發展：「唔、沒有……他應該一點都不想做這種事吧。」說不定不想再跟她有所牽扯。

　　「不過他和櫻木念同一所學校，只要繼續通信就會知道他的狀況吧？」松井說。

　　晴子不甚確定地點著頭。

　　松井和藤井若有所思地望著晴子，不曉得她是不是之後就見不到流川的關係感到沮喪。她們都不知道體育館發生的事。

　　「吶，晴子。」藤井緩緩問：「你要跟流川同學告白嗎？」

　　「什麼！」晴子差點被口水噎到：「都、都這種時候了！」

　　「就是因為這種時候了，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吧。」

　　松井搭著腔：「妳都喜歡這麼久了，連告白都沒有的話不覺得很可惜嗎？」

　　這兩人平時老念她整個心思都是流川，不懂為何現在又慫恿她告白：「又不可能會成功……」

　　藤井打算開口說：「是也沒錯。」被松井搶先一步：「可是我看他對妳好像蠻好的啊。」所以才會有之前的傳聞不是？

　　「那只是因為我們同班的關係啦，基於同儕情誼的互動罷了。」晴子希望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說不定告白了，就能好好結束這段感情哦。」藤井看著晴子失落的表情說。

　　聽了藤井的話，松井和晴子同時望向她。

　　「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就算最後被拒絕了，妳也能好好放下他，對吧？」雖然被櫻木拒絕後，她花了好段時間才調適好心情，甚至到現在還是羨慕著被櫻木那麼用力喜歡的晴子。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櫻木的關注，卻還是希望她那份喜歡至少能在對方的記憶裡留存過，才會覺得這份感情得到最少的缺憾。

　　晴子其實到最後都沒有同意藤井的說法，她依舊認為這種時候告白一點意義也沒有，可能只是徒增自己在流川心中的厭惡。

　　那天晚上，晴子覺得她應該好好回味這三年來和朋友們的點滴，和球隊一起努力的每一天。

　　她卻滿腦子都是流川的身影。

　　她仍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到流川打球時的情景，是富丘中到他們學校進行友誼賽的時候。當時國二的流川第一次以先發上場，雖然只是練習賽，但初登場的流川已一鳴驚人，引起話題。那時現場的觀眾幾乎都是自己學校的學生，可流川一進球便全場歡呼，大家都忍不住想替他喝采。

　　那時晴子倒是異常冷靜，儘管她同樣被流川打球的姿態深深著迷，但只是在心裡勉勵自己，期望有朝一日能像他那樣厲害。

　　之後只要富丘中來進行交流，晴子都會和球隊的朋友一起去看，正式比賽時也會留下來幫他們加油。

　　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被吸引過去。

　　等到有所意識時，已經移不開了。

　　她明明只是看著流川打球，對此人一無所知卻產生戀慕，有時晴子也覺得自己怎麼那麼膚淺。這種沒有任何基礎的熱情一定很快就消退了吧，她想。

　　她沒想過會跟流川就讀同一間高中，雖然第一次正式碰面的場合很糟。晴子的優點就是振作的很快，她很快就不放在心上。

　　只要能看著他打球就夠了吧，晴子告訴自己。

　　結果她一天比一天貪心，想拉近更多距離，想和流川說更多話，自以為是地想過，流川能有一點點喜歡自己就好，只要一點點。

　　晴子坐在房間的床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大腿。

　　一開始只是眼眶濕潤，然後一滴兩滴，慢慢地，雙腿中間形成了小小的水窪。

　　所有跟流川有關的畫面像跑馬燈一樣不停閃現而過。

　　她積累了這麼多年的喜歡，裝在已經滿載的水缸裡，最後承受不住重量而破裂。

40.

　　典禮當天，晴子帶著已平復好的心情來到學校。校門口擺著大大的卒業式的立牌，晴子這時才有了要畢業的真實感。

　　她站在門口盯著牌子好一會兒。光彩排時她就不小心哭出來，等一下會不會哭得很難看啊……？

　　她正要踏進校門口時，被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嚇到：「幹嘛杵在這不進去？」

　　晴子心臟差點從嘴巴裡噴出來：「流、流川？」

　　他們倆在校門口大眼瞪小眼，流川打破僵局：「走吧。」他少見地主動和晴子同行。就算到了最後一天，晴子還是會為此心跳加速。

　　「今天怎麼沒騎車？」她問。

　　「車子壞了，我這幾天都走路上學。」和櫻木相撞那天，回家後果不其然被臭罵一頓。鐵做的腳踏車還是敵不過櫻木的肉身。

　　晴子沒有過問，畢竟流川出單車事故好像是家常便飯，不外乎就是不小心睡著之類的。

　　兩人一路沉默到教室，晴子馬上被其他同學拉去聊天，也有幾個平時和流川比較聊得來的人和他搭話。接著大家別上班長發的胸花，到禮堂集合。

　　典禮開始就是一連串的致詞，流川在這個環節就睡著了。這幾日拉長的通勤時間讓他得更早起床，他覺得自己嚴重睡眠不足。

　　晴子典禮途中沒能忍住，朝身後的流川瞄了好幾眼。不過只看到對方不停點頭打著瞌睡。到要領社團活動傑出表現獎項時才被旁邊同學叫醒：「喂、流川！起床了啦！」被大力搖醒的流川睡眼惺忪地起身，還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直到發現台上有一頭醒目的紅髮，才知道輪到他上台領獎。他只記得自己跟櫻木領同一個獎項。

　　領完獎的流川回到座位上繼續，就這麼睡過三分之二的畢業典禮，起來時還有點落枕。當周圍同學因為畢業歌感動得痛哭流涕時他還在醒腦。

　　晴子以為自己會哭得淚流滿面，沒想到她的心思幾乎不在典禮上。

　　到了畢業生離場時，晴子視線依舊停在流川的背影上。

　　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嗎。

　　這三年來幾乎每天見面的人，之後就要見不到了。

　　晴子在步出禮堂後，快速穿過人群，來到流川身後：「流川。」

　　她的聲音並不大，周遭人群此起彼落交談而吵雜，但流川並沒有因此忽略。不知道是不是睡飽的關係，他現在看起來比較有精神。

　　晴子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流川沒有多少猶豫：「嗯。」他環顧四周：「找個地方吧。」人來人往地不好說話。

　　他們順著人流出去，流川朝禮堂側門的方向走去，放慢步伐，以確保晴子沒有離他太遠，跟在自己身後。

　　離人群愈遠，晴子愈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只能藉著緊握畢業證書的長筒，緩解些緊張的情緒。

　　她努力深呼吸幾口氣時，流川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對晴子：「這裡可以嗎？」禮堂側面只有幾棵樹和學校圍牆，大家都往教室方向過去，應該不會有人來。

　　晴子點點頭，她原本想答個腔，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她抬首試著直視對方的眼睛說話，又在四目相接的一瞬低下頭來，只能盯著流川胸前的扣子。

　　流川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等著晴子準備好。即使正門口的人群幾乎散去了，他也沒有催促晴子。

　　好不容易，晴子終於能張開嘴：「如果……等一下講的東西你覺得討厭的話，就當作沒聽過吧。」流川一定察覺了自己的意圖，她卻還在打這種不負責任的預防針。

　　流川原本想說他不會討厭的，但後來又改口順著對方的話：「嗯。」

　　得到流川的允諾，晴子稍微得到更多勇氣：「我……第一次看到你打球的時候，就被你吸引住了。」她並沒有事先想好要從何說起，急急忙忙地開了頭：「其實、其實一開始，只是單純想看你打球，因為你真的很厲害！在場上的模樣簡直不像同齡人會有的表現！」晴子知道自己開始胡言亂語了。

　　流川略顯困惑地挑了挑眉：「……謝謝。」她應該不是特地來講這個的吧？

　　晴子試著抬高了點音量：「我很喜歡、喜歡看你打球的樣子！」她這麼說，但此時腦海裡浮現的卻不是打著籃球的流川。

　　是穿著制服，願意和她聊聊天、偶爾去她家補習，或是收下她御守的流川。

　　坦白說，比起在球場上表現耀眼的籃球選手，晴子更喜歡球場外的流川。

　　「是真的……」她的聲音又漸漸下降：「真的很喜歡……」

　　她不曉得何時起，不再希望自己只是觀眾席上的模糊人影。

　　晴子的話被微風擾動的樹葉干預，但流川張大耳朵仔細聽著。

　　他全都聽見了。　

　　他望著眼前嬌小的女孩輕輕抖著肩膀，他想這個人一定鼓起很大的勇氣，畢竟他曾經做了那麼過份的事。

　　流川反常地沒辦法馬上給予答覆，即便他知道自己只能說什麼，可他居然在思考怎麼做才不會讓對方太難過。

　　他正要開口時，晴子連忙說：「對不起，」她的話音有了點哽咽：「都最後一天了還把你找來說種無聊事，你一定覺得很煩吧。」

　　她打算講說：「當我沒說過吧。」流川打斷：「我沒那麼想。」

　　晴子這時才慢慢抬頭，望向流川那雙從頭到尾都沒從她身上移開過的眼睛：「我也沒有覺得厭煩，從來沒有。」這點他倒是說了謊。

　　起初對於晴子的示好，流川確實感到煩躁，他後來不曉得是不是習慣了，漸漸地沒那麼在意。

　　開始認真思考這些事情，是那天從體育館離開之後。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好被喜歡的，我只是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不管打球還是什麼，我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

　　他因為籃球得到許多關注，又因為外表得到太多關愛，有時他真的想逃離這些注目，最後選擇無視一切，總算輕鬆不少。　

　　「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值得妳付出這麼多，而且我什麼都不能給妳。」

　　他曾經無法理解這些人為何不計代價地喜歡自己，為什麼櫻木要不顧一切地喜歡晴子。

　　直到他幾乎掏光零用錢買了昂貴的隨身聽，求了說不定會被不屑一顧的御守。他明明知道這些好意也許只會換來櫻木的嫌言嫌語，可最後他還是忽略了這些可能性，只因為他從這些單方面的付出獲得滿足。

　　「就算如此，妳也沒有停止過喜歡我。」

　　流川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才能好好試著接收晴子傳遞過來的喜歡。雖然能做的只是多和她說幾句話而已。

　　「我想妳一定……」

　　如果是他的話，又會希望對方怎麼做呢？

　　「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在晴子泛著淚光的雙眸裡看見了自己。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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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祐祐，先謝謝一路閱讀到這裡的每個人，謝謝各位陪著裡面的角色走過甜蜜又酸澀的青春。這篇流花文目前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會把目前為止的內容做成實體書，變成輕語喃喃的上冊，預計會在7/29的流花only跟大家見面。

真的很謝謝願意花時間和耐心的每個人，很抱歉過寫了八萬字之後這兩個人還是沒有在一起😂

但細細整理流川怎麼一點一滴喜歡上櫻木的過程讓我很享受，也很喜歡看到他因為櫻木、甚至周遭人的影響慢慢改變自己的想法和行為，從只會打籃球和睡覺到在意他人、體諒他人。擅自體流川腦補這麼多性格真是不好意思。

接下來當然就是兩個人到美國的大學生活，可能會開始描寫櫻木又是如何在與流川的朝夕相處中喜歡上對方，應該也會是個大挑戰。抱歉要讓大家再繼續等待。

沒想到灌籃高手完結這麼久之後還能和大家一起同樂，現在在這裡的我真的覺得很幸福，非常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