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復仇者/乙女│佐野萬次郎] 回到最初 [G]

「雪，抱歉，今天放學我可能沒辦法載妳了，妳可以跟黑川一起走嗎？」

「是可以……你有什麼事情嗎？」冬雪點點頭。

「啊啊，我跟圭介放學後還有點事要做。」

「怎麼了嗎？難道說，是因為期中考圭介考太低了……」

「喂！才不是因為那個！話說妳是怎麼知道的啊？」聽到這裡，圭介不冷靜了。

偷看到的。冬雪心想。

「哈哈哈，差不多是那樣吧，總之，妳今天就跟黑川一起走，要跟好他喔，小心安全，先去道場等我們吧。」萬次郎笑著摸了摸冬雪的頭。

「好啦，我知道了。」冬雪有些不自在的撇過頭。「話說，我明明跟你一樣大，不要總是摸我的頭啦，很害羞耶。」

「欸～才不要，雪是幾月生日的？搞不好我還比妳大一點呢。」

「我……」冬雪噎了一下，這算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好端端的把話題扯到這上面幹什麼？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就算想回答也回答不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的，她甚至是到很久很久以後、被夏草撿回去，從冬蟲那裡習得常識，才知道所謂的時間，還有日期跟月份。

「我是……我是在下著雪的日子出生的喔。」冬雪巧妙的迴避了。

「啊？我還真的比妳小啊，我是八月份的。」

「那就不要摸我頭啦，怪不好意思的。」

「不要～我就要摸！」萬次郎又揉了一把冬雪的頭髮，把她散落著的髮絲搓毛了。

「麥奇，你真的很幼稚欸。」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圭介表示很無奈。

冬雪也沒生氣，只是略無奈的隨手理了理頭髮。「我不太會整理頭髮的啊，至少別撥亂了。」

三人就這麼閒聊了一陣，不知不覺也翹了整堂課，下課鈴聲又響了。

「這還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翹課。」冬雪聽到下課鐘，有些感慨。

以前在天界都是冬蟲大人給她上的課，她根本就沒有翹課的膽子，就算落跑大概也會被抓回來的吧。

「那今天就是妳的初次翹課紀念啦，恭喜妳～」萬次郎笑嘻嘻道。

「哈哈哈。」冬雪無奈地笑了下。「你們不走嗎？下堂課我可不想再翹了。」

「妳先下去吧，我們可不怕翹課。」萬次郎笑著擺擺手。

「圭介也？圭介，不是我要說，一直考不及格可是不行的哦？再這樣下去……」

圭介紅著臉打斷了冬雪的苦口婆心：「囉嗦！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啦！」

冬雪知道勸不動，也不勉強，只好道：「好啦，以後要是被留下來補課還是補考，就不要求我幫你。」

說完推門跑下樓。

只剩萬次郎和圭介，兩人互看一眼，一時無話。

圭介抱著頭，往前走了幾步。「要是我的話，就會想知道喜歡的人的所有事！」

萬次郎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就跟你說不是了！？」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圭介敷衍道：「總之，我會想知道喜……在意的人的事情，要是對方想瞞著我，那我只會更想刨根問底。」

萬次郎默了一瞬，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不想。」

「是了，她不想，你就乾脆不問了，可是你還是會好奇吧？總有一天，你還是會想問出全部。」

「我不會做她不願的事。」萬次郎斬釘截鐵道。

圭介不說話了。

「你以為我忍的很輕鬆？我每次看著她那種溫柔到要哭的眼神，都想抓住她的肩膀，問她到底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眼神？」萬次郎忍不住道：「那個須藤說，她曾經從不良手裡救過他一回，是什麼樣的不良？多大？打架了嗎？有沒有受傷？為什麼不和我們說？」

「Mikey……」圭介沒想到萬次郎表面上不說，其實已經累積了這麼多情緒。

「不過她不想。」萬次郎迅速冷靜了下來，好像剛剛顯露的情緒只是錯覺。「我想過了，比起她有事瞞著我，我更不想她在我的提問下露出害怕的神色，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害怕告訴我這些，不過我不做讓她害怕的事。］

「Mikey，你真的……」很喜歡她啊。圭介怕被揍，後半句自動閉麥。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很恐怖對吧？我啊，對自己還是有點自覺的，這些可不能讓她知道啊。」萬次郎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藍天，嘆了口氣。

？？？ｅｘｃｕｓｅ　ｍｅ？

圭介問號，圭介不懂，好端端的怎麼就恐怖了？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萬次郎就繼續道：「……她既然不想讓我們知道，就繼續裝作不知道吧，包括剛剛中島的事也，況且，我大概也能知道她不說的理由。」

「是啊。」圭介嘆了口氣。「她無非就是怕黑川受傷吧？」

「那是她的溫柔，而且，撇除那些，黑川……不，伊佐那是我哥，說他壞話這件事，怎麼著也是得去算帳的。」萬次郎眼神變得凶狠，摩拳擦掌，絲毫不像個小學生。

「啊啊，這點我同意，跟黑川一起玩了一個月，還是Mikey你的哥哥，說他壞話，不能原諒！」

「西園寺和中島……你倆死定了。」


＿
「伊佐哥哥，我們走吧。」

放學，冬雪特意到伊佐那的班級接他，美咲執意要跟著，所以也一起來了。

「小雪。」伊佐那看到冬雪，眉眼瞬間變得柔和，很快收拾好書包迎了上來。

「這是美咲，是我的朋友。」冬雪介紹道。

「學長你好，美咲叫做鈴木美咲。」美咲有些緊張，自己之所以執意跟過來，是有任務在身的。

場地圭介特別趁著老師找冬雪把她叫到一旁，和她交代：「我和Mikey放學要去收拾中午欺負東的那些混蛋，妳跟好她，別讓她離開黑川身邊，還有，別讓他們接近倉庫。」

美咲自然是連連點頭，她聽到傳聞的時候就覺得冬雪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人，肯定是被欺負了，同學們不明真相，還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冬雪，冬雪本人不介意，美咲倒是既生氣又委屈。

怎麼大家都不明白小雪是個多好的人呢？

因此現在她特別認真的遵照圭介的囑託，緊緊的跟著這兩人。

「妳就是美咲啊，妳好啊，我是黑川伊佐那，也是小雪的朋友。」伊佐那溫和的笑了笑。

面對冬雪的朋友，又是女生，他肯定是不會顯露自己兇狠的一面的。

「伊佐哥哥，Mikey和圭介好像是被老師留下來了，今天不能和我們一起回去，所以我們就先走吧？」儘管被否認了，冬雪依然認爲他們放學要留下來的原因是因爲圭介恐怖的成績。

這倒是恰好順了他倆的意。

「是嗎？那就走吧。」伊佐那自然也沒多想。

美咲連忙道：「那個……今天能讓美咲一起去嗎？」

「？是可以，不過我們是要去Mikey家的道場哦。」

「沒關係，美咲去哪都可以……！」

看美咲有些緊張的樣子，冬雪奇怪道：「怎麼了嗎？美咲，怎麼今天突然……」

「啊，那個……美咲今天家裏沒有人在，所以……」美咲看來是沒怎麼說過謊，手心出了點汗，眼神也有些飄忽。

「這樣啊。」冬雪不疑有他，溫柔的摸了摸美咲的頭。「美咲是害怕一個人在家吧？沒事的，就跟我們一起去道場吧，師傅肯定也會答應的。」

美咲忽然覺得自己很像在利用冬雪的善良，有些過意不去。

「嗯，嗯……」

伊佐那觀察著美咲的反應，若有所思。

「小雪，我忽然想到，今天早上爺爺和我說，道場有扇拉門壞了，要修，讓我們放學不用太急著過去。」伊佐那道。

「欸？是這樣嗎？師傅沒和我說呢。」

「妳在做早餐嘛，圭介和萬次郎也是因為這樣才說晚點走的吧。」

「啊！原來是這樣嗎？那他們倆那時候怎麼不說呀，真是的。」冬雪不疑有他。

「所以說，既然不急著回去，就在學校裡逛一逛吧，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學，都還沒好好看過呢。」

「伊佐哥哥的同學難道沒有……」

冬雪想到中午聽到的那些，不說話了，也不知道伊佐哥哥是不是被同學疏遠了，怎麼會沒人肯帶他好好熟悉下環境呢？

其實伊佐那今天的處境並不像冬雪所想的那般糟糕，他可不是個會任人拿捏的簡單人物，睚眥必報，今天沒惹出任何事只是因為承冬雪和真一郎的情面，他不想給他們添麻煩罷了。

「好，伊佐哥哥不用擔心，我和美咲會好好帶你參觀校園的！」

「欸！？」美咲大驚失色。

「怎麼了嗎？」冬雪一臉奇怪。

「沒……沒什麼……」美咲心想，好吧，只要避開倉庫就行了，避開倉庫！

－－十分鐘後。

「哇，沒想到操場後面還有個這麼破舊的倉庫呀，是幹什麼用的呢？」伊佐那笑咪咪的晃了過去。

「那、那邊年久失修，很危險的，學長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吧……」美咲拼命的抓著伊佐那的衣角，想把他往回拽。

看她這樣，伊佐那更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邁著大步往前走，美咲怎敵的過他的力氣，被他拽著走，都快哭出來了。

「等等，伊佐哥哥，美咲說的也有道理，我們還是……」冬雪上前勸解。

可說到一半，她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窸窸窣窣的，還有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這是……

美咲看到冬雪也往倉庫靠近，又急又慌，連忙上前拉住冬雪。「小雪，不可以！」

「噓，美咲。」冬雪安撫的輕輕拿開美咲的手，側耳傾聽。

那聲音隨著靠近倉庫越來越大聲，她終於能夠聽清－－

「既然你……那就……」

「求、求求你放過我吧！Mi、Mikey！」

聽到最後那聲尖銳的呼喊，冬雪瞳孔一縮，不顧美咲的阻攔，衝了進去。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時間難以形容的景象。

一個衣服被扒的精光，只剩一條內褲白花花的人影，像蟲子一樣匍匐在地，激烈的扭動著，一旁還有個披頭散髮、被綁在椅子上的人影，衣服倒是仍然穿的好端端的，只是面色慘白，椅子底下有可疑的水痕，能聞到一股尿騷味。

層層堆高的器材上，坐著一個人影。

金色的短髮、漆黑的瞳仁、蒼白的皮膚……

「……Mikey。」冬雪喃喃道。

萬次郎看到來人，忍不住皺眉。「喂圭介，你不是說她絕對不會過來的嗎？」

「欸！？東！我不是……」靠在一旁的圭介嚇了一跳，差點把鈴木美咲的名字給說出來。

「你們怎麼在這裡？這是在做什麼？」冬雪開口問道，聲音很輕很輕。

萬次郎從器材上一躍而下，越過在地上匍匐的人，來到冬雪面前。

「我……」

「你是為了做這件事，所以才把我和伊佐哥哥支開的？利用美咲？」冬雪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此刻的詢問，只是在明知故問罷了。

「那個……小雪……對不起……」美咲跟在後頭，愧疚的道歉。

伊佐那站在最後頭，一臉漠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美咲，沒關係，妳不用道歉。」冬雪輕聲安慰。「不好意思，妳今天可以先回家嗎？家裡沒有人的話，就去佐野家找艾瑪吧，她知道妳是我的朋友，會照顧妳的，好嗎？」

儘管知道家裡沒人大概是謊言，冬雪仍然擔心著美咲、顧慮著她的感受。

美咲心中滿是愧疚，邊哭邊道：「對不起……不過場地同學和佐野同學只是生氣小雪被欺負了，所以才……小雪不要生氣……」

冬雪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沒生氣，別怕，妳先離開這吧，好嗎？」

「真、真的？」美咲打了個哭嗝，怯生生道。

「真的。」冬雪摸了摸美咲的頭。「我不會說謊的，美咲。」

美咲點點頭，感覺頭上的手是那麼的溫暖，好像真的沒生氣，稍微放了點心。

「那好吧，美咲……就先走了，你們要好好講開哦。」美咲對倉庫內的三人揮了揮手，又對伊佐那禮貌的鞠了個躬，小跑步跑開了。

一陣短暫的靜默，萬次郎首先開口：「妳……沒生氣？」

「生氣什麼？你們倆瞞著我做這種事？」冬雪沒好氣道。

「就……差不多吧。」萬次郎不安的繳了繳手指。「而且我也沒和妳說，我已經知道中午的事了……」

「是啊，我還自以為瞞的很好，真是笨啊。」

聽冬雪的口氣，萬次郎以為她還是生氣了，不安道：「那個，對不起啊，我……」

「哎，別了，我真沒生氣。」冬雪擺擺手，制止。「我只是不明白，我們這樣瞞來瞞去有什麼意義？你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就好？」

「因為，因為……」

「等等。」一直站在冬雪身後的伊佐那終於出聲：「我原本想著就是你們在小打小鬧……是發生了什麼嗎？中午的事？怎麼回事？」

冬雪和萬次郎瞬間閉麥。

倆人交換了個眼神。怎麼辦？要說嗎？

「呃嗯，這個嘛……」

「其實也沒什麼……」

一旁的圭介看不下去了，插嘴道：「簡單來說，就是這兩個人渣中午在頂樓講黑川哥你的壞話，被東聽見了，所以修理了他們一頓，沒想到運氣不好被找了家長，鬧的有點大，我倆不爽了所以把這兩個人渣抓過來打一頓啦。」

簡單扼要，不過用詞實在有些……那啥的說明。

聽完之後伊佐那沉默了。

老實說，他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

所以說，這幾個小傢伙現在是因爲自己被說壞話才聚在這裏鬧的嗎？

怎麼辦？好像有些……

伊佐那噗哧一聲，笑了。「你們，意外的可愛啊？」

「欸？」原本還在惴惴不安的萬次郎和冬雪俱是一楞。

「說壞話而已，又不是被揍了，我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了，這有什麼？竟然爲了這個鬧成這樣，你們也太可愛了吧？」伊佐那哈哈大笑，眼睛都笑出淚了。

這下萬次郎不服氣了。「喂！我們好歹是爲了你，你笑成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好啦好啦，算了Mikey，原本不告訴伊佐哥哥就是怕他受傷，現在知道他一點不介意不是很好嗎？」

伊佐那又笑了好一陣，好不容易纔停下來。

「不過，還是謝啦。」他笑道。

聽到這聲道謝，冬雪、萬次郎、圭介心裏有些觸動。

好像……是認識這一個月以來，第一次看他這麼開心。

算了，就這結果來說，也不算壞嘛。萬次郎心想。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們在這報復他們也沒有意義，就放……」

「欸，我可沒說要放。」伊佐那制止。

？

「我雖然不介意，不過不代表我會放過他們，任人拿捏可不是我的風格……」伊佐那折了折手指，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嘴角揚起一抹張揚的笑。


「你們說……他們說了我什麼？」

西園寺的父親在外商公司上班，長年兢兢業業如今已爬升到相當不錯的職位，母親的娘家則是家族企業，每個月都能從娘家得到一筆可觀的零用金，夫婦倆老來得女，自然是百般寵愛，是以西園寺從小到大，未曾吃過什麼苦、更沒有感受過恐懼、害怕之類負面的情緒。

而她現在，癱坐在自己漏出的液體上，也沒空嫌髒，淚水已經徹底流乾，劇烈的顫抖著，一雙明媚的亮眸盈滿懼色，好像除了恐懼，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其實，她並沒有真正被做了什麼，甚至沒有被綁著，儘管曾經被綁在椅子上，不過圭介當時綁的並不緊，也沒在手腕上留下痕跡。

「妳還真膽小啊，這樣就嚇到失禁了？」伊佐那瞥了瞥，嗤道。

「千金大小姐哪可能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冬雪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伊佐哥哥，差不多就行了，艾瑪還等著我們過去呢。」

聽到艾瑪，伊佐那的神色稍微和緩了一點。

「嗯，是有點晚了，今天就先這樣吧。」他笑了下，拍拍手上的灰塵，從架子上一躍而下。

「明天還要繼續嗎？」圭介皺眉道。

「嗯，他還能走呢。」伊佐那踢了踢匍匐在地的中島。

他嘴裡正不斷呢喃著「請放過我吧」。

冬雪看著伊佐那蠻不在乎的樣子，心裡有些突突的。

因為她有點沒法判斷，伊佐那想要的，是施虐、是毆打和折磨人的快感，還是只是……想讓人折服。

是哪一種呢？

「伊佐哥哥，等等。」多猜無益，冬雪決定親自驗證她的想法。

她走上前，蹲到西園寺面前。

「她也說了小雪的壞話，小雪想要親自『懲罰』，可以嗎？」

萬次郎挑了挑眉，發現冬雪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會特意使用名字自稱，像小女孩一樣。

她不正是小女孩嗎？萬次郎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給嚇到了。

不過……她的確跟一般的小女孩一點都不一樣，光是待在這裡看伊佐那折磨中島而絲毫不懼，就已經夠特別的了。

「當然可以了。」伊佐那欣然同意。

他是很介意和別人分享獵物的，不過對象是冬雪，就沒關係了。

冬雪得了允許，開始動作。

她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虛蓋在西園寺臉上。

「西園寺愛瑠，對吧？」

西園寺眼神晃動了一下，從喉頭擠出乾澀的聲音：「是……」

「妳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嗎？」

西園寺瞬間腦中閃過無數畫面，她今天中午還那麼放肆的嘲笑她根本沒見過的人，結果突然衝出來一個一身白的孩子，衝她打了一巴掌，那看著她的眼神只有怒火，讓她隱約有種踩到獅尾的預感，母親來學校一趟原本以為就能把麻煩都擺平，沒想到那個白髮的男人一點不好惹，反倒讓母親無處發洩的怒火全撒在了她身上，現在又被抓來這裡……

冬雪敏銳的從她眼神中捕捉到後悔和憋屈。

「妳覺得很委屈，是嗎？」

西園寺頓了下，竟然緩緩答道：「……難道不是嗎？」

「看來妳吃了這麼多教訓，還是沒清醒啊。」冬雪點點頭，一隻手作出思考貌，摸了摸下巴。「嗯，如果不能讓妳知道錯在哪，妳以後肯定還要犯，這樣也不好。」

「……妳想……怎樣？」西園寺對眼前這個白髮少女怨念最深。

都是因為她，要是她沒有多管閒事跑出來，自己就不會遭這些罪！

似乎是想起自己沒有受到任何拘束，西園寺身子晃動，想撲倒冬雪。

可惜她還沒能有任何動作，冬雪一直擺在她臉前的手倏地收緊，像爪子一樣掐住了她的上半臉。

西園寺瞬間沒了任何動作。

「我現在，只是擺著，沒有用任何力，妳其實還是可以反抗一下的，不過，額頭被控制，人就會瞬間被威嚇住，妳現在……是什麼感覺？」

西園寺隔著手掌，從縫隙間看到冬雪的眼睛。

那雙天藍色的、很漂亮的眸子，此時晶亮無比，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好像她是老師，此刻只是正在教導一個不聽話的學生。

明明如此，西園寺卻瞬間被恐懼包裹，渾身開始不停的打顫。

「現在，我說什麼，妳就聽進去，然後告訴我妳懂還是不懂，好嗎？」

然後，也不等西園寺回答，就繼續道：「首先，我可以告訴妳，妳犯的錯有三，第一，辱罵他人，用詞難聽、牽扯到對方家人罪加一等，與對方無仇無怨再加一等，第二，不知悔改，連妳的母親都知道妳做錯什麼，對妳撒氣只是妳罪有應得，因為若是妳沒有罵出那些話，妳母親就能成功把我逼到停學了，第三……」

冬雪忽地笑了，嘴角揚起，眼睛卻絲毫沒有溫度。

「惹錯人了，如果只有前面兩個錯誤，也許靠妳家裡的關係混一混就過去了，不過很可惜，妳踢到鐵板，並且到現在都沒意識到妳撞上的是塊硬磚－－妳懂了嗎？」

西園寺這才明白，前面折磨她的麥奇、場地、黑川等人，都不是最難招惹的，一開始這個女孩出現，她就應該乖乖聽話道歉……

「回答呢？」冬雪仍舊笑咪咪的，湊近西園寺，貼近她瞪圓了的雙眼，輕聲道：「以後說話前多想想吧，一直記得這隻手……隨時能捏碎妳的頭蓋骨。」

冬雪始終沒有發力，可西園寺相信，只要她想，她隨時能做到。

天藍色的雙眸從始至終都沒有移開過，只是注視著，就能讓人明白其中並無謊言。

看到西園寺的神色終於轉變，冬雪滿意的放開手，拿出手帕擦了擦。

「嗯，很好，這樣才對嘛。」

一轉頭，就看到三張變幻莫測的臉盯著自己。

「怎、怎麼了？」冬雪忍不住回想，自己應該沒有做什麼暴力還是殘忍的事吧？

「這套方法，妳從哪裡學來的？」萬次郎問道。

以前冬雪有段時間愛去聽亡靈審判，因為是夏草的養女，冬蟲的愛徒，沒人敢攔，因此她旁觀了很多一般人不能看的審判，專門審特別難判的亡靈、又或者是窮凶極惡之徒。

久而久之，也就學了點逼供的要領。

「不能說是方法，只能說是秘訣吧，其實你們都能用的，比起總用拳頭，這訣竅有時方便的多。」

「什麼訣竅？」圭介好奇的問，看上去有些躍躍欲試。

「咳嗯。」突然要教人，而且還是自學沒有請教過老師的科目，冬雪突然有點緊張。「簡單來說呢，就是氣勢，氣勢上輾壓對方，讓他明白與你之間的懸殊，就能達到你想要的目的了，不管是要問出什麼或是讓對方做什麼……」
「哪可能只靠氣勢就可以？這麼簡單？」圭介有些懷疑。
「當然不只啦，氣勢要有用，也得先有實力背書才行，如果沒有實力就胡亂吹氣，那就只是虛張聲勢了。」
冬雪和圭介說完，轉頭對著萬次郎和伊佐那道：「我是說給你倆聽的呀，麥奇、伊佐哥哥，有時候嚇嚇對方就好了，你總揍他他不服氣還是會再生事端的。」

「揍到他服氣不就好了？」伊佐那不解道。

「你怎麼知道他被揍到什麼地步肯服氣？有些人就算被打死都還覺得冤，和那種人拳頭有用嗎？」

伊佐那被堵的啞口無言，輪到萬次郎道：「可有些人就是講不聽啊。」

「純講無用的人很多，所以我才教你們剛剛那種方式，用嚇唬的呀。」冬雪解釋道：「如果可以不用揍人就達到目的，不是很省事嗎？」

「省事？」圭介嗆了一下。「打架哪還有在管省不省事的？」

「這又不是打架，你們有覺得剛剛那樣算打起來嗎？」冬雪沒好氣道。

「這樣一昧忍讓，不是我的作風。」萬次郎嘟著嘴，仍舊不認同。

冬雪覺得自己快中風了，這三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果然沒這麼容易說服。

「好吧，聽好了，如果對方沒法溝通、嚇唬不當一回事，就……」

「就怎麼樣？」三臉期待。

「就揍吧，他活該。」冬雪一臉正經。

三人的臉亮了起來。

「就是說嘛！」

「這樣才對！」

「不過－－」冬雪打斷開心的三人。「要有分寸，像今天這樣你們就處理的有點太過了，西園寺和中島都是不會打架的一般人，這種情況就適用嚇唬，真的動手太過了，明白嗎？」

知道冬雪說的是誰，萬次郎、伊佐那搔搔臉，終於肯認錯：「好吧。」

「今天是我們錯了。」

「是嗎？還發生了這樣的事啊。」艾瑪嘆道。

假日，冬雪受艾瑪邀請來到佐野家，兩個小女生窩在房間裡，舒舒服服的吹著冷氣，邊閒聊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冬雪在替艾瑪檢查作業，艾瑪則是手上拿著針線，不知在縫些什麼。

「艾瑪妳說，我該怎麼做比較好呢？雖說這次Mikey和伊佐哥哥聽了我的話，可難保不會有下次和下下次，要是我那時不在他們身邊，那不就……」冬雪想想就擔心。


「我倒是覺得，小雪妳太寵他們了。」艾瑪給出了不同的看法。「用講的不行，就給他們一拳唄，反正小雪都打贏真一郎了，收拾他倆肯定沒問題的。」


冬雪無奈道：「那不就成以暴制暴了嗎？況且，我也不是他們的誰，沒有資格這麼做……對了，艾瑪，在家裡管教你們的通常都是誰呀？是師傅嗎？」


「不是哦，爺爺雖然總是兇巴巴的，但其實總是拿我們沒輒。真正會管我們的，是真一郎哦。」


「真一郎嗎？」冬雪有些意外。


「真一郎認真起來很可怕的哦，連Mikey都不敢頂嘴了。」


竟然連那個Mikey都……冬雪心生一計。


「我知道了，艾瑪。」


「知道什麼？」


「我要去向真哥哥請教。」


「請教什麼？」艾瑪一頭霧水。


「和那兩個孩子相處的方法！」冬雪啪的闔上作業簿，興致勃勃的站起身。「我都檢查完了，詳解也寫了便利貼貼在旁邊。艾瑪，真哥哥在哪？妳知道嗎？」


「這麼快！？」艾瑪拋下手裡的針線，跑去看作業簿。「真一郎大概在車庫吧，八成又在擺弄他的寶貝擋車……小雪？」


一抬頭，冬雪已經跑了。


「這麼著急……都還沒陪我玩到什麼呢。」艾瑪嘟起嘴，有些不滿。


冬雪的個性是想到要做什麼就沒辦法憋著，一定要立刻去做才行。是以她火急火燎的跑下樓，奔向外頭的車庫。


一打開屋子的門，暑氣就撲面而來。冬雪作為雪花精靈，實在不怎麼耐熱。
熏天熱氣讓她一瞬間有了被蒸發的錯覺。


「好熱！」


此刻，炎熱和對萬次郎、伊佐那的擔憂開始拔河。
冬雪糾結了一下，還是忍住了回到屋裡的衝動，邁步走往車庫。


「真哥哥？你在嗎？」


車庫沒有冷氣，但至少有遮蔽物，冬雪走進屋簷下，對著裡頭叫喚。


「欸？東？妳怎麼在這？」沒想到首先回應她的，並不是真一郎。


「龍堅？」冬雪訝異道：「我來找艾瑪的啊，你才是，Mikey他們今天不是去玩了嗎？你怎麼沒去呀？」


龍堅搔搔臉，有些不好意思道：「喔，就……來找真一郎請教些事情。」


什麼事情？冬雪首先疑惑，接著很快想到。喔，是摩托車吧。


「也就是說真哥哥在這囉？」冬雪伸長脖子，又往裡頭探了探。


「真一郎在……」


「喔喔，是小雪嗎？在這、在這。」真一郎從陰影中冒了出來。「怎麼突然過來了？來找哥哥玩嗎？」


「不、不是！」冬雪怕打擾他們，連忙道：「你們忙你們的沒關係，我就是來說說話。」


「這麼熱的地方，小雪妳還是別久待吧。」真一郎擔心道：「想聊天的話，我們收拾一下回屋裡聊吧。」


「要是中暑就不好了。」龍堅也贊同道。


「真沒關係。你們都能在這待那麼久了，我就待一下，不妨事的。」


「小雪是女孩子，和我們倆人高馬大的壯漢怎麼能一樣呢？」


真一郎瘦瘦高高，和「壯漢」實在扯不上邊。冬雪忍不住笑了。


「我沒事的真哥哥，小雪想和你待在一起。」


冬雪使出撒嬌攻擊，真一郎心臟受到爆擊，拒絕技能暫遭封印。


「那、那好吧……」


龍堅有些無語，原本在他心中高大上的真一郎形象，稍稍破損了些。


冬雪得到允許，總算不在門口徘徊，往裡面走去。


真一郎貼心的拿出整個車庫唯一的一張小板凳。「來，小雪，坐這吧。」


「沒關係的真哥哥，我就待一下而已，你們坐就好。」


「哥哥說讓坐就乖乖坐下吧。」真一郎不由分說的一把抱起冬雪，輕輕放在凳子上。然後又調整了下風扇，把它對向冬雪。「這樣應該有比較涼了吧？」


冬雪身為和真一郎差不多大的少女，雖然現在是小豆丁的樣子，還是有些羞恥。臉有些泛紅。「有、有，謝謝真哥哥。」


「對了東，聽Mikey說，你們吵架了？」龍堅突然問道。


「吵架？萬次郎那小子欺負妳了嗎？」


「啊？」冬雪一臉疑惑。「沒有啊？」


「沒有嗎？」龍堅不解道：「那為什麼他這幾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真一郎一下明白了。「啊啊，阿堅，詐人家的話是不對的哦。」

被詐話的冬雪還一臉懵。「什麼？什麼吵架？什麼詐話？」


「就是說，阿堅他自己猜測萬次郎精神不好的原因是和妳吵架了，所以故意這樣問妳，想詐妳的話啦。」真一郎解釋道。


「萬……Mikey他，精神不好嗎？」冬雪聽到關鍵字，其他的什麼都立馬不重要了，通通放到一邊，擔心的問。


「就是不知怎地，比平常還容易放空跟發呆，感覺像是在思考什麼……」龍堅回想。「今天也是，突然說什麼要去海邊走走，就抓著伊佐那一起去了。」


「只有伊佐哥哥嗎？」


「場地和一虎也跟著去了。」


「是喔，那……」你怎麼也不跟著去？這句話冬雪實在是問不出口。萬一其實有什麼很複雜的原因……


大概是冬雪把問題都寫在臉上了，龍堅道：「我想說假日嘛，難得真一郎在家，來拜訪一下。」


那怎麼不趁萬次郎也在家的時候再來呢？冬雪想了想，好像忽然懂了什麼。


「今天我和艾瑪晚餐要做炸雞腿哦，你要留下來吃嗎？」


冬雪仔細觀察，聽到「艾瑪」二字時，龍堅的眼神柔軟了一瞬。


啊啊，原來如此呀。冬雪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也可以來廚房幫忙哦，艾瑪也會很高興的。」


心思被看穿的龍堅撇撇嘴，道：「妳可別跟她亂說喔。」


「哎呀，我知道的啦。」真可愛啊。


真一郎也聽懂了，調侃道：「欸～原來阿堅對艾瑪……如果是阿堅的話我很放心喔，就把妹妹交給你啦。」


「怎麼連真一郎也……」龍堅有些臉熱，趕緊岔開話題：「東，妳不是有事要和真一郎說嗎？」


知道龍堅是在轉移焦點，冬雪也不戳破，從善如流道：「對了，我是有話想問真哥哥。」


「什麼？只要是小雪的疑問，我真一郎上刀山下火海也……」


「真哥哥，是怎麼和Mikey還有伊佐哥哥相處的呢？」


「萬次郎和伊佐那嗎？」真一郎想了想。「也沒什麼特別的呀，他們在我眼裡都是還沒長大的孩子，就像對孩子一樣對他們吧，陪他們打打鬧鬧什麼的。」


「孩子嗎？可是他們兩個感覺都不是被當孩子對待還會開心的性格呀？」


「哈哈哈，是這樣沒錯。」真一郎笑了。「也不是像帶孩子那麼誇張，只是態度要很明確，不能像一般社交那樣圓滑的說話，他們聽不懂的。他們失控的時候明確告訴他們這是錯的，做的好的時候也要不吝稱讚。」


「真一郎，把Mikey和伊佐那形容的跟幼稚園小孩一樣……」龍堅無奈道：「雖然說，真的很像。」


「做的好的時候，也要稱讚是嗎？」冬雪確認般的重複。


「是喔，不然一直被罵，他們心情也不會好的吧。」


冬雪猶豫了一下，問：「如果……直接指出錯誤，像說教那樣告訴他們該怎麼做比較好，他們會不高興嗎……？」


「嗯？就我的經驗來看，頂多鬧個脾氣，是不至於吵架……啊，」真一郎恍然大悟：「龍堅指的吵架，就是這個吧？萬次郎心情不好的原因。小雪妳說了他什麼嗎？」


冬雪只好把事情如實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啊。」龍堅嘆了口氣。「什麼嘛，這不是根本沒多大點事嗎？」


「可是，你不是說Mikey看起來很沒精神……」冬雪擔心道。


「依我看……」真一郎摸摸下巴，提出猜測。「萬次郎是怕妳對他失望了吧？」


冬雪瞪大眼睛。「失望？我嗎？」


「妳應該是第一次這樣對他說話吧？他搞不好是覺得，妳對這樣的他失望了，才會這樣說話。」


「啊啊，如果是東的話，有可能。」龍堅也贊同。


「為、為什麼呀？」冬雪不解又不安。「真哥哥明明也是用這種方式……是我沒資格這樣管他，他才沒辦法接受……」


「小雪，冷靜冷靜。」真一郎無奈地摸了摸冬雪的頭。「萬次郎不會因為妳那樣說話就怎樣的。」


「就是說啊，Mikey最重視妳了，才不可能那樣咧。」


「Mikey……重視……我？」冬雪愣了愣。


「是啊。每次要去幹架前，或是要做什麼之前，都會多問我或場地一句，這樣應該不會嚇到雪吧？」龍堅站的腳痠，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很喜歡妳的，妳不用太擔心啦。」


「啊？萬次郎這傢伙，想拐走小雪還差一百年呢……嗯？」真一郎歪歪頭，不解道：「小雪，妳的臉怎麼這麼紅？」

「呀、不是，我、那個……」冬雪結巴半天，臉更紅了。

萬、萬、萬次郎他……原來真的很重視我嗎？

好想見他一面啊。

「龍堅，你說，他們去哪了？」

「他們？Mikey他們嗎？唔……說要去海邊，不過泳褲什麼的都沒帶，感覺應該只是去河堤兜風而已吧。」

冬雪聞言，唰的站起身，往門口的方向就要走。

「慢著，妳這是要去找他們嗎？」

「嗯，我……我……！」

真一郎看見冬雪的表情後，微微瞪大眼。他從未看過她眼中出現這樣的神情。

迫切、焦心、躁動。

這是一個孩子的臉上該出現的表情嗎？

真一郎不由得愣住，直到聽見冬雪問「怎麼了真哥哥？」的聲音，才回過神，發現自己一直捉著她的手腕。

「抱歉！弄疼妳了？」

冬雪搖搖頭。「沒事。我要去找Mikey。」

「妳一個人怎麼找？騎車載妳去吧？」

「咦？那……」冬雪瞥了心不在焉的龍堅一眼，道：「真哥哥載我去吧。龍堅就代替我留下來幫艾瑪煮飯，要當個好幫手哦。」

什麼心思昭然若揭。

「妳真是……」龍堅耳尖微微紅了，沒有拒絕。

真一郎牽出一台擋車，又從箱子裡翻出兩頂安全帽。

「來。」一回生二回熟。很嫻熟的替冬雪戴上帽子，繫緊繫帶。

然後一把把冬雪抱上後座。

「哎呦，要是有個安全帶什麼的就好了。」真一郎傷腦筋的看著相對寬敞的後座來說，有些過於嬌小的冬雪。「要是甩出去怎麼辦啊？」

「真一郎，這是過度保護哦。」龍堅無奈道。

「真哥哥又比之前更愛瞎操心了。」

「沒辦法啊！誰叫小雪這麼可愛嘛，像玻璃娃娃一樣，感覺一不小心就會碎掉……」

最後兩人無視真一郎的各種碎碎念，龍堅強制把他押上車，一腳把停車柱給踢上。

「行了行了，快走吧。」



＿
「喂，伊佐那。你說我們倆待在她身邊，真的是對的嗎？」

萬次郎躺在河堤的草坡上，對著橘紅色的天空，眼神深不見底。

伊佐那盤腿坐在他身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我是不會離開她的。」

「嘖，你這傢伙……應該沒對她做什麼吧？」

「我可是完全把她當妹妹的？你這小子，別自己喜歡人家就看誰都有嫌疑。」

「喂，我對她才不是那種齷齪的情感好嗎？」

伊佐那聞言，不相信道：「不是嗎？」

「不是。我只是希望她一直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只要想像她滿臉血汙的模樣，我就怕。」

「怕什麼？就算是那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伊佐那嗤了下。「你沒資格妄下論斷。」

萬次郎沉默了。

就在伊佐那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緩緩開口，道：「我只是，怕她後悔。」

「別人我都不怕，只有她。我害怕她跟著我之後，在未來的某一刻，產生後悔的想法。如果是那樣，我……」

沒想到萬次郎的想法是這樣的，伊佐那想起這段時間住在冬雪家中，看到她的種種，忍不住「哈」了下，道：「你可真是太小看她了。」

萬次郎還沒來的及答話，就聽到遠方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喊。

「Mikey！」


一個白白的、小小的人兒，後頭跟著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兩人一同朝萬次郎奔赴而來。

「雪？」萬次郎愣住了。

冬雪很快跑到萬次郎身前。她原本有意像從前那樣維持一個手肘的距離，但內心百感交雜、又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情緒激動之下，腳下一個趔趄，撞進萬次郎的胸膛。

萬次郎下意識的扶住她的肩背。冬雪一個機靈，慌慌張張的掙脫出來。未料一抬眸，恰好捕捉到萬次郎一閃而逝的落寞。於是她改為捉住萬次郎的手，緊緊握住。

萬次郎也抖了一下。兩人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對方，一時不知該誰先開口。

冬雪想起方才和龍堅、真一郎的交談，於是先道：「我不會對你失望的。」

「什麼？」

「不論萬次郎做了什麼、未來又會做什麼，我都不會失望的。永遠不會！」

冬雪語氣堅定、眼神真摯，彷彿宣誓。

「妳怎麼……」像是被看穿內心想法的發言，讓萬次郎眼底的情緒鬆動。

這個問題，冬雪也想過很多次。

為什麼佐野萬次郎這麼特別？為什麼自己就是這麼在意這個人？

──「只是因為你是你而已，而我剛好遇到了這樣的你。」

冬雪一字一句，無比堅定。眼角噙著幾絲激動的淚水，眼神、笑容，無一不溫柔。

萬次郎腦中忽地閃過許多畫面。

那些是不屬於他的記憶，卻在此刻莫名翻湧而來。

為什麼……感覺好像……等這句話很久了？

那些銘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即使肉體更迭轉換，也不曾遺失。

明明未曾經歷過，萬次郎卻絲毫不感到畏懼。反而，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他看著眼前為了他，奔赴至此的女孩。髮絲、額角都濕了，天藍色的雙瞳仍燁燁生輝。

方才和伊佐那談論的問題答案簡單明瞭，女孩用最直白的方式回答了他。

萬次郎第一次遇到能百般牽動他情緒的人，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情緒想表達。一開口，卻發現全都顯得乾澀而扁平。

「雪。」最終呼出口的，只有她的名字。

「萬次郎。」女孩笑著應聲。

他順著女孩捉住他的手，一把拉過她嬌小的身軀，帶進懷裡，緊擁。

「對不起。」懷疑妳的真心。

萬次郎埋在冬雪脖頸間，低語。

「還有，謝謝妳。」願意向我展示妳的真心。

……謝謝妳找到了我。
．
．
．
「他們講完了沒？」

「我賭他們肯定會和好。」

「賭什麼？他們本來就沒吵架。」

「那Mikey這幾天是在躲什麼啊？惹東生氣了？」


「嚇……！抱、抱上去了！」

「很行嘛Mikey！」


「小、小雪啊！妳還太小了，還沒到談戀愛的年紀呀……！」

「真一郎，好像昭和時代的老人。」

「都什麼年代了……」

「過分！你們這群小鬼，能懂我的心情嗎？……啊！伊佐那也在！你應該能懂哥哥的心情吧？」

「不懂哦，我是哥哥，真一郎比較像老父親。」

「哈哈，這比喻絕了。」

「不說完全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喂喂喂，他們好像講完了。」

「咦？為什麼Mikey一副要揍過來的架式……」


「喂！冤枉啊！你們自己要在那麼顯眼的地方說話的！」

「我、我們什麼也沒看到，別打了！」

「救命啊！」

夏日祭典。

從第一次從雲鏡看到這項活動，冬雪就一直很想參與。

對她來說曾經太過遙遠，沒想到如今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小雪，妳……妳願意和美咲一起去祭典嗎？」暑假，美咲曾致電到冬雪家裡，鼓起勇氣詢問。


可惜……

「美咲，對不起，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冬雪滿是歉意。

是這樣的。
對於打扮這件事開始感興趣的艾瑪，在自己身上倒飭已經漸漸不能滿足她了。
她開始把歪腦筋動到乾乾淨淨、不化妝、不綁頭髮，也不怎麼穿好看衣服的冬雪身上。

「小雪啊，今年的祭典，讓艾瑪來幫妳打扮吧？」艾瑪滿臉興奮道。

「祭典啊，感覺很好玩呢……」冬雪立刻陷入了美好的想像。

「不是，祭典的重點可不是玩喔？！」艾瑪抓住冬雪的肩膀，大力的晃了晃。「是戰爭啊！抓住男人心的戰鬥！」

冬雪被晃的頭暈眼花。「什麼？抓住誰？」

「哎呦！」艾瑪拍了下冬雪，一臉調侃。「還想瞞呀，艾瑪都聽一虎說啦～你們那天在河堤上的事！」

冬雪還是一臉懵。「河堤？那天怎麼了嗎？」

「什麼什麼呀，妳不是和Mikey表白了嘛，他還抱住了妳，那不就是答應了嘛！」

冬雪一臉震驚。

「誰表白了？我不是，我沒有，妳別亂說！」像被抓住了小辮子，冬雪有些慌張。

「妳沒有？」艾瑪一臉狐疑。「那妳那天說什麼了？」

「我……」冬雪一時語塞。「我只是告訴他……告訴他我的心意而已。」

想起那天的畫面，冬雪耳根子有些發燙。

「那不就是表白嗎？」

「當然不是了！」冬雪大力否認。

艾瑪還是有些不相信，不過冬雪都說成這樣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那好吧。不過，祭典還是要好好搞的，可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她又燃起了熊熊鬥志。「一定要成為全場最可愛的女生！」

「艾瑪這麼可愛，一定可以的。」冬雪微笑道。

沒想到艾瑪看向冬雪。「誰說是艾瑪的？」

「欸？」

「小雪不打扮都已經迷倒一堆男生了，打扮起來一定更不得了！艾瑪要用盡所有本事，把妳變成誰看了都會被迷倒的超級美人！」

「欸？！」

事情就是這樣。

冬雪無論如何也說不過正在興頭上的艾瑪，只好答應。

艾瑪果然從那天開始就不斷的翻看各種舊雜誌，還拉著真一郎上街做調查，化妝手法什麼的，也漸漸摸索出了門道。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說到祭典上一定要有的裝備，那肯定是……

「沒有浴衣！」艾瑪崩潰大喊。

「什麼？」真一郎被嚇了好大一跳，手上的修車傢伙差點摔了。

儘管冬雪再三否認自己和萬次郎之間的「緋聞」，艾瑪還是堅信兩人間肯定有點什麼。於是，為了不讓萬次郎提前知道冬雪會「盛裝出席」，艾瑪所有的事前準備都是在真一郎這兒舉行的。

恰好真一郎最近正在籌備開機車行的事宜，於是艾瑪便把東西都搬來了真一郎的店鋪。

「怎麼辦啊真一郎？什麼都有了，偏偏沒有浴衣！那可是祭典的靈魂啊！」

「妳有啊？去年買的，才過一年就不能穿了？」真一郎皺眉。浴衣還是挺貴的，要是現在又要整一套，那可能得多少挪用點開店的資金。

「哎呦！不是說我啦，是小雪！小雪沒有浴衣！」

「妳怎麼知道她沒有？」感覺冬雪家裡應該不缺這個錢……

「我去她家玩的時候翻過她的衣櫃啦。小雪的衣服超少，就是那幾件一直在換著穿，肯定沒有浴衣。」

「那妳就約她一起去買唄，我這幾天剛好事情比較少，可以帶妳們去。」

「好！」說約就約。艾瑪立刻撥通冬雪家的電話。

嘟──嘟──……

「喂？」是男人的聲音。

艾瑪一聽，這聲音也絕不可能是依佐那的聲音，緊張的問：「你是誰？這個家的主人呢？」

沒想到那聲音一點不慌，竟道：「我就是啊，這房子簽約、畫押的都是我呢，錢也是用我的，怎麼說我也配當它的『主人』吧？」

艾瑪還沒回話，一旁就傳來沙沙的聲音。就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說「您別玩了，快把電話給我吧」。

然後喀喀兩聲，話筒的聲音換了。

「喂？請問是哪位？」

是冬雪的聲音。艾瑪鬆了口氣。「小雪！剛剛那是誰啊？怪裡怪氣的。」

「啊……」冬雪的聲音有點尷尬。「是我舅舅。抱歉啊，他說了些奇怪的話，沒嚇到妳吧？」

「舅舅？」艾瑪第一次接觸到冬雪的家人，有些驚奇。「就是妳之前說過的監護人嗎？他來看妳了？」

「嗯……舅舅算是代替我的監護人來的吧？母親工作繁重，沒辦法親自過來。」

「這樣啊……」艾瑪頓了頓，看到一旁的真一郎擠眉弄眼的，這才想起打電話的目的。「對了，艾瑪打來是要問妳，妳沒有浴衣對不對？」

「啊？對、對……是這樣沒錯，怎麼了嗎？」

「說到祭典，肯定是浴衣啊！怎麼樣？小雪，剛好妳的舅舅也在，可以問他，願不願意給妳買套浴衣？我們一起去挑吧！」

「稍等，我問一下舅舅。」

冬雪摀上話筒。

「您都聽到了吧？冬蟲大人。」

「聽到了、聽到了，這小姑娘真好玩啊，很喜歡妳呢。」冬蟲滿意的點點頭。

「雖然我是有一點積蓄，不過那也都是您十數年間和夏草大人給我的零花錢。可以的話，我還是徵詢一下您的同意。」

「哎呦，都已經給妳了，那就是妳的呀！什麼同不同意的……」冬蟲嘟著嘴，不滿道：「妳就算拿去買彩票我也沒意見，就多拿點去花花吧！多買點衣服，看看妳這衣櫃，什麼衣服都沒有！」

「我不需要那麼多衣服的……」
冬雪有些無奈，不是很明白為何所有人都著急幫她填滿衣櫃，她又不是沒衣服穿！

電話那頭傳來艾瑪的聲音，冬雪連忙拿起話筒。「喂？艾瑪，舅舅說可以。」

「可以嗎？太好了！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真一郎驚嚇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現在？等等，艾瑪……」

「對呀！現在的話，小雪就能帶著她的舅舅一起了，不是嗎？好不容易見面，一起逛街不是很好嗎？」

沒想到艾瑪有這層考量。冬雪有些感動，真一郎也立馬被說服了。

「這小姑娘有前途，說的都踩著我了。」冬蟲也很滿意。

於是事情就這麼突然的敲定了。

既然要外出，還是上街，那勢必不能穿的太隨便或顯眼。

比如冬蟲現在身上這套就絕對不行。

「請您換身衣服吧，冬蟲大人。」

「我不，這套可是我的壓箱寶呢，是我最好看的衣服了。」冬蟲不依。

冬雪對於冬蟲的「好看」不予置評。
紅紅綠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要上哪去雜耍呢。

「拜託您了，就算換上次來學校穿的那身也行。這套真的有點……」

「有點怎樣？」

「太高深了，沒人能看懂的。」

冬蟲嘴裡碎念著「都太低俗了，竟然都看不懂我的審美」還是乖乖妥協換了身衣服。

「總嫌棄我的穿搭，我倒要看看，妳要怎麼幫我搭配？」冬蟲抱著胸，一臉不服氣。

「我也不會，不過，照著雜誌裡的模特圖搭總沒錯。」邊說邊從衣櫃裡翻出伊佐那的衣服。

明明幾乎不給自己買衣服，伊佐那的衣服倒是每次上街都會買一些。
有些尺碼買錯了，就著麼收著，這時倒派上了用場。

「都照著雜誌穿，那不就和別人一樣了嘛！」冬蟲很是不滿。

「您長相已經夠顯眼了，算我求您，衣服還是穿得普通點吧。」

幾人約在車站出口會合。

冬雪到了之後發現，裡頭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看上去和真一郎一樣大。
兩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天。那個男生看上去不太擅長應付小孩子，對著艾瑪有點窘迫的打了招呼之後，就不知道該再和她說什麼了。

是誰啊？

冬蟲牽著冬雪的手走了過去。路人紛紛對兩人投向目光，不為別的，兩人的長相實在太過顯眼，冬蟲換了身正常的衣服後被花紅柳綠埋沒的顏值也跟著飛躍性的提升。

高顏值父女啊。路人們在心中嘆道。

「小雪！」艾瑪首先發現兩人的身影，興奮的揮手大喊。

「艾瑪、真哥哥。」冬雪也微笑著應聲。

走近之後，那個不知名男生的樣子就看的更清楚了。
一頭亂糟糟、隨風飛揚的白髮，微微下垂的眼睛，看上去有種慵懶的感覺；啊，他的左耳戴著一串串珠耶，好酷的耳飾。

似乎是注意到冬雪的視線，男生對她點了點頭。

「小雪啊，旁邊這是妳舅舅？你們長得真像啊，就算走丟也能立刻找回來吧。」真一郎笑著打了招呼。

「您好，我是佐野真一郎，是小雪朋友的哥哥。」

冬雪插話：「真哥哥也是朋友哦。」

真一郎大受感動。「真的嗎？好開心，等下要買什麼哥哥都會買給妳的。」

冬蟲笑咪咪道：「小冬雪交到這麼要好的朋友，舅舅我真開心呢。我叫冬……東蟲，是小冬雪的舅舅。」

一陣寒暄過後，見真一郎始終沒有提到他身旁的男生，冬雪忍不住問：「真哥哥，這個哥哥是誰？」

「啊，他是我朋友！剛剛等你們的時候遇到，就聊了一下。」真一郎拍了下男生的肩膀。
「自我介紹一下吧，阿若。」

男生搔搔臉，道：「今牛若狹。很常聽阿真提到妳，妳好，那個……」

「叫我小雪就可以了哦。」

「小雪。」今牛若狹從善如流道。

冬雪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腦袋就開始全速運轉，回憶從雲鏡裡看到的一切。

絕對有聽過這個名字……啊，有了！

看來他換了髮型，而且他出現的時間是好幾年之後，難怪我認不出來……不過，話說回來，原來他是真一郎的朋友啊，和真一郎一點也不像。

想起今若牛狹凶狠幹架的樣子，冬雪再打量眼前的人，試圖從中找出共同點。

還是說……他之後戾氣會變得那麼重，是因為少了真一郎的關係？

冬雪覺得很有可能。

「阿若哥哥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逛街？」為了更了解今若牛狹，冬雪發出邀請。

今若牛狹聽到這個稱呼後微微瞪大眼。一旁的真一郎不留情面的噗嗤一聲後哈哈大笑。

「我是真哥哥，你是阿若哥哥，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很好嗎？」

「不……不喜歡這個稱呼的話，我可以換一個。」冬雪有點緊張。她本來不是自來熟的性格，看來是不知不覺被佐野一家影響了。

「不，沒關係。」今若牛狹連忙擺擺手，然後打了下真一郎。「少亂說話。」

最後在真一郎的大力邀請下，今牛若狹也一起來了。

「我不會挑女生的衣服啊。」

「沒關係、沒關係，阿若品味很好的。」

艾瑪牽著冬雪的手，兩個小女生走在前頭，竊竊私語：「小雪，艾瑪問妳哦。妳很喜歡那個哥哥嗎？」

「誰？阿若哥哥？」

艾瑪點點頭。

「沒有啊？」冬雪一臉困惑。「我剛剛才第一次見他呢。」

「那妳為什麼讓他一起來啊？艾瑪想和妳一起挑衣服的說。」

「妳不喜歡嗎？抱歉，我只是想知道真哥哥的朋友是什麼樣的。」

「也沒有不喜歡啦，只是……」艾瑪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沒關係，想說什麼就說吧。」

「只是……我看到過哦，那個哥哥，他……」艾瑪附到冬雪耳邊，小聲道：「他在真一郎睡覺的時候，對真一郎啾了一下。」

冬雪瞪大眼。

什麼？

雖然跟她想的不太一樣，不過這個阿若果然對真一郎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啊。

不過……是在交往嗎？感覺不太像啊？

冬雪拉著艾瑪的手，換了個位置，改成走在真一郎和今若牛狹身後。

冬蟲靠了過來，對冬雪低聲道：「怎麼了嗎？小冬雪。」

這個嘛……該怎麼說呢？

冬雪低聲應道：「確認他們的關係。」

這樣說應該可以吧？

冬蟲一聽，拍拍胸脯：「這個我可擅長了，交給我吧小冬雪。」

冬雪有種不妙的預感。

「到了，這是之前買艾瑪浴衣的地方。」真一郎停在一家舊舊的店面前。「雖然不是什麼高級的地方，總之，先看看吧？老闆娘人很好哦。」

冬雪也沒有買傳統衣物的經驗，於是欣然應允。

走進店鋪，一位穿著豆沙色羽織的老奶奶迎了上來。

「哎呀，這不是真一郎和小艾瑪嗎？好久不見啊，最近過的還好嗎？」

「哦哦！很好、很好，島田婆婆還是這麼有精神呢。」真一郎笑著打了招呼。

連向來認生的艾瑪也跑到老奶奶跟前，朝氣蓬勃道：「婆婆！艾瑪這次帶朋友來了哦！」

原來去年真一郎帶艾瑪來買浴衣的時候，艾瑪尚未適應這裡的環境。
而過了幾個月，艾瑪和冬雪變得更加要好，於是艾瑪也鼓起勇氣，和當時安慰自己的島田婆婆介紹自己的好朋友。

「哎呀哎呀，真是可愛的小姑娘呢。」老奶奶看到冬雪，和藹的笑了。「也是來買浴衣的嗎？還是七五三要穿的吳服呢？」

「七五三……」因為一開始生活在深山裡，沒有時間概念，冬雪實際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幾歲了。
「我沒過過七五三節，不過現在也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今天，是來買要和艾瑪去廟會穿的浴衣哦。」

沒想到一說完，立刻得到來自四面八方同情的視線。

連冬蟲也……

「喔天啊我的小冬雪，抱歉妳小時候我和姐姐沒幫妳過七五三節。畢竟我們是中國人嘛，對這邊的節日不太清楚……要補過嗎？來補過吧？」

真一郎立刻被帶動情緒。「小雪沒過過七五三節……！這怎麼可以呢？東先生、島田婆婆，我們來幫小雪挑一套超好看的振袖吧！當然浴衣也要買！」

「都買、都買！來吧！這位經營吳服店的長者！幫我可愛的外甥女挑適合她的衣服吧！當然，小冬雪穿什麼應該都很好看就是了。」

冬雪見兩人情緒燃起，事態有點失去控制，試圖阻止：「不，那個……普通的挑件浴衣就行了，真的……」

阻止無效。總是在奇怪的點上情緒沸騰的冬蟲、和容易被煽動的真一郎，這兩人的組合，一旦燃起便無法輕易被澆滅。

艾瑪本就想把冬雪打扮的漂漂亮亮，已經徹底變成他們的陣營。於是冬雪只能寄希望於看上去最冷靜的今牛若狹。

「阿若哥哥……不勸勸他們嗎？」冬雪拉了拉今牛若狹的衣角，拜託道。

「抱歉啊。」今牛若狹回以充滿歉意的一笑。「真一郎想做什麼，我是攔不了的啊。」

不是攔不了、而是不想攔吧！

原來你是溺愛型的啊我看錯你了阿若！

「小雪！試試這件！」

「還有這件！」

「真一郎，這個是不是也不錯？」

「啊，這好耶！不愧是你，阿若。」

「艾瑪喜歡這個！小雪，穿穿看吧？」

冬雪只好不斷在島田婆婆的協助下更換衣裳。

「抱歉啊，婆婆，給您添麻煩了。」冬雪在更衣間小聲道歉。

「哎，沒事啦，這是婆婆的工作嘛。」

「他們情緒太高漲了，我勸不住……」冬雪滿是歉意。

「真沒事，反正現在也沒別的客人嘛，能為妳這樣的小淑女穿上好看的吳服，也是婆婆我的榮幸啊。」

「什麼榮幸……婆婆您可千萬別這麼說。」

總算換好這身由阿若挑選的白色振袖，上頭繡著藍色滿天星，淡雅素淨，很是好看。

「好看！艾瑪喜歡這個！」

「婆婆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適合這個款式的孩子呢，很襯妳哦，小姑娘。」

「阿若眼光真好啊，這件比剛剛東先生挑的那款好看多了。」

「啊？那件明明也很好看好不好？」冬蟲怒道。

冬蟲挑的款式被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給否決了。

「您的品味太特別，小雪駕馭不了，還是您自個兒穿吧。」這是冬雪的原話。

冬雪穿著滿天星振袖，又轉了好幾圈。眾人讚不絕口。

「不用再試了，就這件吧。」冬雪也很滿意。

「也是，妳向來就喜歡素淨的款式。」冬蟲坐在一旁，支著臉。「從前送妳的那些鮮豔的衣裳就沒見妳穿過。」

「那些衣服，換作是誰都不敢穿的。」冬雪毫不留情的吐槽。

「我就喜歡啊！怎麼了？就妳和姐姐整天攔著我！」

冬雪只好變了個法說道：「您儀表堂堂，相貌端正，眉間自帶一股清冷之氣。比起您喜歡的大紅色、綠色、紫色，應該更適合清淡素淨的顏色。夏……母親大人一定也是這樣想的，並不是刻意不讓您穿那些。」


「小姑娘說的沒錯，先生您和小姑娘長得很像，氣質也略相同。何不試試看這件？」

島田婆婆從一旁翻找出一件和冬雪身上的滿天星極為相似的款式，只不過是男款。

「先生您身材高大，尺寸可能會稍有不合，不過套套看感覺，不礙事的。如何？這是和小姑娘同款的男版，要試試看嗎？」

聽到「同款」二字，冬蟲猶豫了下，終於鬆口。「好吧，我試試看。」

冬蟲進了更衣室，冬雪吁了一口氣。

「希望能藉此機會改改舅舅的衣品。」

「我看東先生今天穿的衣服挺正常的呀？他平時品味很糟嗎？」真一郎不解道。

冬雪沉重的點點頭，扶額。
「是，簡直不是糟糕可以形容。今天的衣服也是我再三要求，他才肯換的。」

今牛若狹想了想，建議道：「我看妳以後，就幫他買點和妳同款的衣服如何？他很疼妳，多換上幾次，衣品應該就能漸漸矯正過來了。」

冬雪聽了覺得很不錯。「是個好主意。阿若哥哥真聰明。」

「小雪，我呢？那我呢？」真一郎望眼欲穿的指了指自己。

「真哥哥也不笨呀。」

「什麼？為什麼阿若是聰明，我是不笨？我差哪了？」真一郎痛心疾首。

艾瑪毫不留情的吐槽。「錯了，真一郎笨的很，艾瑪都比你聰明。」

眾人一番打鬧的時間，冬蟲已經換好了衣裳。

一推開簾，好一個翩翩美男子，除了島田婆婆，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冬蟲有些不自在的撥弄著束帶。

「怎……怎麼樣？」

「好……好、好看！」冬雪驚呼。

「天啊，原來小雪的舅舅長的這麼好看！」

「拜託您以後都這麼穿吧，可真是……母親大人看到肯定會哭的。」

冬雪摀著嘴，回憶那些被冬蟲可怕的配色支配的日子，感慨湧上心頭。

「有沒有相機啊？我想拍一張給母親大人瞧瞧。」

「這麼誇張嗎？」冬蟲搔搔臉。

其實他自己在更衣室的鏡子裡看也覺著挺不錯的，沒想到大家的反應會大成這樣。

「東先生，您現在看起來就像謫仙似的，真好看！」真一郎比了個大姆指。

一旁的阿若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

聽到「謫仙」，冬蟲和冬雪的眉角抽了下。

這可真是……很恰當的形容呢。

冬雪連忙趁勢道：「您看，連真哥哥都這麼說了，母親大人肯定會很高興的。」

「……那好吧。」

見冬蟲妥協，冬雪歡喜的不行，也不管什麼預算問題了，「要謹慎花用零用錢」的念頭被拋置腦後，只要是素淨、淡雅，她覺得冬蟲穿起來會好看的款式，全部被包了起來。

島田婆婆偷偷的覷了下冬蟲的臉色。「這些加起來也要不少錢呢，這位先生……」

冬雪道：「這是我送給舅舅的禮物，自然是要我來付錢。」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疊厚厚的紙鈔。「會合之前，我們先去了趟銀行領錢，這些應該夠吧？不夠的話，我等等再去領。」

除了冬蟲，眾人皆目瞪口呆。

「哇，小雪，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艾瑪吞了吞口水。

冬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把母親大人跟舅舅給我的零用錢都存起來了而已啦。」

「妳才幾歲？短短幾年就累積這麼多，東先生，您們給孩子錢也給的太……不節制了吧？」
真一郎稍稍斟酌了下用詞。

「哎呦，我就這一個外甥女嘛，自然是要多寵著點了。」冬蟲打哈哈道：「不用擔心啦，這孩子就算給金山銀山也不會亂花的。對吧？小冬雪。」

真一郎瞇起眼。「您口中的那孩子剛剛才花掉了一大疊諭吉哦？」

冬雪為自己開脫：「我那是替舅舅更新衣櫥，以後就不會再惹母親大人心煩了。」

「要是姐姐知道我改穿妳給我買的這些……」冬蟲審視了一下。「的確會很高興。」

「好吧。」真一郎無奈道：「你們的家務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買好冬蟲的新衣裳，島田婆婆難得碰上這等大顧客，自然歡喜，又勸其他幾人也換身振袖瞧瞧。

冬雪又挑了身穿去廟會的浴衣。
一樣是白色的，上頭繡的圖樣則是蒲公英，飄逸溫柔，和她時不時展現的天真爛漫的一面頗為相符。

挑好自己的浴衣，冬雪又幫艾瑪挑了身櫻花繡樣的振袖。

「好可愛啊，艾瑪很適合這件呢。」

另一邊，一直沒什麼表示的今牛若狹也默默拿起一件吳服。

「？阿若，你也想試穿啊？」

「沒，阿真，你穿穿看。」今牛若狹把手上的衣服遞給真一郎。

「我穿？」真一郎接過去看了看，竟是件禮服。「這是……羽織吧？」

一旁的島田婆婆看到了，道：「是紋付羽織袴。這是婚禮、相親之類正式的場合在穿的哦。」

真一郎聞言，道：「我穿這個會不會太早了點？」

今牛若狹含糊其詞：「反正只是穿穿看。」

真一郎只好去換了。

等待期間，今牛若狹有些坐立不安，連冬蟲靠近都沒發現。

「這位小哥啊。」

「！？怎、怎麼了？」今牛若狹被嚇了下。

冬蟲神神秘秘道：「你……怎麼會幫真一郎挑羽織啊？那不是結婚時在穿的嗎？」

不得不說，冬蟲很會擇出字眼。今牛若狹聽到後小小的抖了一下。

「沒，我……我只是覺得阿真穿會好看。」

「哦，這樣啊……」冬蟲摸摸下巴。「就像小冬雪幫我挑衣服那樣？是吧？你們感情可真好啊，家人般的朋友呢。」

聽到「家人」和「朋友」，今牛若狹的眼神落寞了一瞬。
雖只短短一瞬，可還是逃不過冬蟲的法眼。

哦！找到啦！

冬蟲鼓勵性的拍了拍今牛若狹的肩膀，就屁顛屁顛的跑去找冬雪炫耀去了。

小冬雪，我問出來啦！快稱讚我！

「哦？真哥哥，這是什麼衣服？好特別，你穿起來很好看耶。」

真一郎換上深色紋付羽織袴，褲子是細紋的，看上去斯文、有氣質。
雖然是暴走族，但真一郎本就不是個多粗曠的人，這身衣服恰到好處的凸顯了他的優點。

連島田婆婆也感到意外。「沒想到你這麼適合這套衣服……給你挑衣服的孩子很了解你啊。」

被點名的今牛若狹搔搔頭，耳根有些發紅。

真一郎看著鏡子，也很滿意，轉了好幾圈後，跑到今牛若狹跟前，笑嘻嘻道：「喂，阿若，看來你很有挑衣服的眼光哦？」

今牛若狹一掌推開真一郎的臉。「……囉嗦，別靠那麼近。」

「過分！就稱讚你下怎麼了？」

冬雪目睹全程，心想看來艾瑪看到的畫面應該是真的，並不是角度問題什麼的。


那……真一郎又是怎麼想的呢？

回想真一郎過往的種種，冬雪……冬雪有點頭疼。

大概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吧。

就在她獨自思索時，冬蟲悄悄靠了過來。

「小冬雪、小冬雪。」

「我在想事情，請您先不要吵。無聊的話讓艾瑪陪您玩吧。」

「……我怎麼覺得妳對我越來越隨便了？」

「這是您的錯覺。」

「……算了。我只是想和妳說，剛剛我試探了一下叫阿若的那小子，結果他……」

冬雪聽到關鍵字，猛地抬起頭。「他怎麼樣？」

「好傷心啊，小冬雪，才認識多久的小夥子比我還重要？我可是妳的舅舅耶？」
冬蟲可憐兮兮的指了指自己，欲哭無淚。

「哎呦，您這是又怎麼了？」冬雪無奈的用袖子擦了擦冬蟲的臉。
「話說回來，也是您先說要幫我的呀？您不開心的話，不會再讓您做了。」

艾瑪湊了過來。「小雪舅舅怎麼了？」

「沒什麼，一會兒就好了。」冬雪摸摸艾瑪的頭。
「剛剛不是看到一身喜歡的嗎？去試試吧，我等會兒幫妳看。」

艾瑪高高興興的拿著衣服去找島田婆婆了。

「小冬雪真會哄小孩。」冬蟲哽著聲道。

這是在說自己嗎？

「本來在天……在來這裡之前，就常常替寒梅姑姑帶新人。」

「噗，寒梅那丫頭，的確沒法想像她帶孩子的樣子。」冬蟲破涕為笑。「小孩應該都會被她嚇哭吧？」

冬雪無奈道：「雖然這樣很像在說姑姑的壞話……不過是這樣沒錯。」

「哈哈哈哈哈……」冬蟲毫不留情的大笑。

一般來說應該要制止這種沒禮貌的行為，不過也因此情緒變好了，冬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等冬蟲冷靜下來，冬雪總算能問：「所以，您方才要和我說的，是什麼？」

冬蟲將對話內容和反應照實說出。

「這樣啊。」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冬雪點點頭。

「那麼您覺得，該怎麼做比較好呢？」

「怎麼做，是指？」

「就是……該怎麼幫助他們，像是互通心意，之類的？」冬雪不確定道。

雖然待在這裡這麼久了，也改變了很多事情，但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倒覺得，什麼都不做比較好耶。」冬蟲歪歪腦袋。
「喜歡上摯友，應該是一件想隱瞞的事情吧？我看他本人也是這麼做的……如果我們告訴對方他的心意，那不就違背他本人的意願了嗎？」

「您……您竟然會為別人考慮的這麼周全……」冬雪震驚的張大嘴。

「很過分耶，我可以揍妳嗎？」

不過確實，冬雪並沒有想的那麼遠。她
本身的個性如此，再加上神不能對人類說謊，她已經習慣了有話就說的模式。

而冬蟲的話讓她跳脫了那個模式。

冬雪想了想，道：「我覺得，應該要先確認真一郎的想法。」

「什麼意思？」

「就是……」冬雪附在冬蟲耳邊，悄聲道：「萬一他也喜歡阿若怎麼辦？」

冬蟲張大嘴。

「沒想過這個……」

「是吧？」冬雪挑了挑眉，有些得意。

「不過，這是要怎麼確認？直接問他嗎？」

「還是迂迴一點比較好吧？」

兩人低聲討論半天。艾瑪已經又試了好幾套浴衣，真一郎和阿若也玩鬧著換上好幾套衣裳、還拍了照片。

「那個，這些是那幾個孩子試下的衣服，您意下如何？」
島田婆婆悄悄拿著用相機拍下的照片，走到兩人身旁。

冬蟲和冬雪正商量事情，接過後隨手看了一眼，冬蟲就道：「都包起來吧，刷這張卡。」

島田婆婆大豐收。

不過不得不說，也是因為婆婆很認真的依據孩子們的身型、氣質，挑選適合他們的吳服，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既然如此，那修改衣服的費用就全免了吧。」島田婆婆樂呵呵。

今天銷出去的量，恐怕能抵的上一整年的銷量了。

這些艾瑪、真一郎、阿若都尚不知情，還在鬧哄哄的玩鬧著。

不過……本來冬雪和冬蟲的工作，就是為了守護孩子們的笑容嘛。


夕陽西下，到了店鋪打烊的時間。

「抱歉啊，婆婆，打擾您這麼久……」真一郎很是愧疚。

「哎呀，怎麼能這麼說呢？今天你們都快把店裡的庫存都買光了呢。」島田婆婆笑呵呵。

？

艾瑪、真一郎和阿若面面相覷。

「這位婆婆，那就等您都修改好尺寸，再通知我吧，我會差人來取的。」冬蟲笑咪咪的遞出一張名片。

「您什麼時候有名片了？」冬雪從冬蟲懷裡又拿出一張，端詳。

上頭寫著──「XXX製造股份有限公司 室長 東蟲」

「寒梅發現我常常來妳這邊晃悠，就硬是訂製了名片塞給我，說什麼不要當身分不明的可疑人士給她添麻煩……干她什麼事？」冬蟲嘀咕。

「嗯？不過上面這公司的名字好像……」在哪看過？

「她說那是她的興趣，不過我什麼也沒幹啦，就只是掛個名而已。」

一旁偷看到名片的真一郎和阿若瞠目結舌。

「這不是超級大的公司嗎？連我都聽過耶。」

「東先生原來這麼厲害啊……」

冬蟲不滿意了。「真一郎就算了，連阿若都……我還比不上這公司的破頭銜？」

冬雪只好幫勸：「您和一張名片爭什麼呢？不管如何，您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您消停吧。」

安撫有效。冬蟲哼哼氣，消停了。

幾人迎著夕陽的彩霞緩緩走著。經過一天的相處，都熟捻不少，說話也熱絡多了。

「等下要不要來家裡吃飯？真哥哥也好久沒見伊佐哥哥了吧？」

「艾瑪要去！小雪和伊佐那的家好大好好玩，又有好多吃的，艾瑪喜歡。」

「只是家具少了點啦。艾瑪這樣說，真哥哥可要傷心了？」

「就是說啊！艾瑪的房間當初還是我收拾的耶。」

「艾瑪都喜歡啦。真是的，太愛計較的男人不會受歡迎哦？」

聽到艾瑪小大人的語調，除了真一郎，眾人都忍不住笑。

「艾瑪，太過分了！」

感同身受的冬蟲湊過去拍了拍真一郎的肩膀。
「哎呦，沒事啦真一郎，小女孩都是這樣的，不管是外甥女還是妹妹，我們也只有認命的份啊。」

真一郎很快和冬蟲同病相憐的大聊了起來。

冬雪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索性抓住機會和今牛若狹搭話。

「阿若哥哥也來嘛？」

「我也可以去嗎？」

「當然囉。」冬雪拉起一旁艾瑪的手。
「艾瑪，今天很多套妳喜歡的衣服都是阿若哥哥給挑的，如何？讓阿若哥哥也來吃個飯吧？」

艾瑪看了有點緊張的今牛若狹一眼，點點頭。

「我們艾瑪真懂事。」冬雪趕緊稱讚。

原本以為艾瑪會因為真一郎而對阿若頗有微詞，看來今天一天一直努力讓他們倆相處果然有用。

「阿若哥哥你看，艾瑪都同意了。還是說，你不想來？」

今牛若狹搖搖頭。「沒有，我去。」

那是，畢竟有真一郎，當然會來了。冬雪心想。

「雖然這樣力邀，不過吃的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只是我擅長的幾道家常小菜罷了，希望阿若哥哥不要嫌棄。」

「沒事。」今牛若狹拍拍冬雪的頭。
「我有聽阿真說過妳的事。一個小姑娘什麼都會，又笑咪咪的討人喜歡。小小年紀做到這樣很不容易了，妳很棒。」

今牛若狹也不會說什麼討喜的話，只是照實說出自己的感受。

冬雪從沒想過理所當然做的這一切會被人稱讚，太過突然，又太過真摯。
正因為今牛若狹絲毫沒有刻意修飾言詞，才更能感受到那份真心。

沒想到這樣的話，會是從一個今天才剛認識的人嘴裡聽到。

「謝謝你，阿若哥哥。」冬雪笑了，很燦爛。

今牛若狹嘴邊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我喜歡吃肉。」

「有的，家裡買了很多，等會兒會煮的很豐盛的！」

總算到了廟會當天。

從一大早艾瑪就和冬雪相約在真一郎的機車行，開始了事前作業。

真一郎看著滿桌子的化妝品和飾品，滿臉無奈。

「我去……這裡都快變美容室了？」

「沒辦法呀？東西太多了，都搬去小雪家很麻煩嘛。」

艾瑪一手粉撲一手粉餅，在冬雪臉上倒飭著。

「話說回來，需要從這麼早就開始弄嗎？廟會不是晚上嗎？」

「真一郎你不懂。」艾瑪手上飛快的動作著。
「艾瑪的目的可是讓小雪艷壓群芳哦？不早點準備怎麼來的及？」

冬雪忍不住插話：「什麼時候變成艷壓群芳了？」不是只說要讓萬次郎大吃一驚嗎？

「哎呀，都一樣啦。反正就是要把妳打扮的很漂亮就對了。」艾瑪繼續搗鼓。

忙活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夕陽西下，終於大功告成。

「完成……！」艾瑪抹了抹額上的汗，神采奕奕。

「哎，別那樣擦汗，艾瑪不也化妝了嗎？」冬雪連忙遞上紙巾。

真一郎也換上了浴衣，看來是要當護花使者陪著兩人一起去。

「喔！真挺不錯的。」他看著兩人，摸摸下巴。「看來妳這段時間沒白學啊，艾瑪。」

艾瑪一臉得意。


「那我們就出發吧？時間也不早了。」冬雪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也是，畢竟今天不能騎車載妳們，得慢慢走過去。」

真一郎鎖上店門。三人穿著木屐，緩緩行走在街道上。

「阿若哥哥今天不來嗎？」

「約了在那邊會合。」

冬雪想了想，道：「阿若哥哥穿浴衣應該很好看吧？」

「那天不都看過了嗎？是挺好看的。」

「要是聽到真哥哥這麼說，阿若哥哥會很高興的。」

「是嗎？那小子才沒這麼坦率呢。」

「不知道會不會有漂亮姐姐跟阿若哥哥搭訕呢？」

真一郎頓了一下。「就算有搭訕也是先來找我好吧。我應該比較帥吧？嗯？小雪妳說呢？」

冬雪刺探失敗，無奈道：「是，真哥哥也很帥。」

「為什麼是也？難道在小雪眼裡，真哥哥不是最帥的嗎？」

艾瑪在一旁聽了半天，忍不住插嘴：「快聽不下去了。真一郎，不要為難小雪好嗎？」

三人吵吵鬧鬧的，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集市外圍。

「我和麥奇說了這裡會合的……」艾瑪四處張望。「人在哪呢？」

冬雪也在尋找萬次郎等人的身影，直到肩膀被輕點了一下。

冬雪猛一回頭，脫口而出：「萬次郎？」

一襲藏青色浴衣，腳踩木屐，粉金色的頭髮好像有些長長了。

「雪？」

冬雪轉過身後，萬次郎雙眼緩緩瞪大。

儘管在昏暗的燈光下，冬雪整個人彷彿包裹著微微的光暈。
雪白的髮絲盤成髻，白皙的脖頸毫無防備的露出，纖細的好像輕輕就能掐斷。

原本精緻乾淨的臉蛋變得更加無瑕，皮膚透徹得如水一般，吹彈可破。

眼皮上似乎撒了些亮片，讓天藍色的眸更為明亮，比夜空中的星還要耀眼。

雪白的浴衣讓她的氣質出塵的不似凡人，如夢似幻，不似現實。

「是雪？」萬次郎愣愣的又問了一次。

冬雪有些窘迫，紅著臉，訥訥的應聲：「嗯。……很奇怪嗎？」

「很好看。」萬次郎勾起唇，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活了二十幾年，冬雪頭一次覺著被人稱讚如此害臊。

「……你也很好看。」她低低的應。

艾瑪對這個效果很滿意，拍拍真一郎，又對龍堅勾勾手。「好啦，我們該走啦，趕緊的。」

圭介還不明就理，問：「什麼？不是才剛到嗎？去哪？」

一旁的一虎無奈道：「別問了，問就是沒眼力見。」邊說邊推著圭介。

陷入兩人世界的萬次郎和冬雪這才反應過來。

「不、不是，我們沒有要…一…」冬雪慌張的擺著手，臉紅的像顆熟透的蘋果。

艾瑪立刻打斷。「你們當然要了。來，龍堅、真一郎、圭介、一虎，我們分兩批逛吧！」

真一郎的表情看起來很糾結，「弟弟」和「照顧的妹妹」不斷地在心中拉扯。

而圭介還是一臉懵逼，一虎則是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

龍堅看著今天同樣精心打扮的艾瑪，視線有些飄移，心裡也癢癢的。

萬次郎和冬雪之間的氛圍，難得的沒怎麼注意。

始終沒有發話的萬次郎一臉高深莫測，沉吟片刻，故作鎮定的開口：「聽艾瑪的吧。」

！！！

冬雪大吃一驚。

還沒等她緩過來，萬次郎就拉起她的手，直接走進集市。邊走還邊回頭道：「一小時後這邊會合吧，有事就打電話～」

事實上冬雪本來是真沒這個意圖。

她知道今天一虎會來，既然如此就能順理成章的和真一郎有交集，也許就能無形中規避「那個未來」。

還有今牛若狹，她身負刺探真一郎內心的任務，原本還想藉機查看兩人今天的種種反應如何。

怎料萬次郎突然來了這一遭，打亂了所有的計畫。

最大的問題是，如果真的不想，她大可拒絕，可……

她並不想……她沒有辦法拒絕。

尤其，在萬次郎拉上她的手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敗下陣來。

冬雪只好拼命說服自己，這些事還有機會做。或是就算自己不在，也能順利的發展。

「還是想回去找大家嗎？」

「什麼？」冬雪回過神。

「妳從剛剛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我在想把妳拉出來是不是不太好。」

看萬次郎的表情，似乎是真的這麼覺得。

冬雪暗罵自己粗心，顧此失彼。重新打起精神，微笑道：「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我們好好逛逛吧？」

「嗯。」萬次郎點點頭，牽著冬雪的手又握的更緊了些。

原本以為會很難專心，沒想到和萬次郎在一起，其他事情真的就默默的被拋諸腦後。

兩人邊走邊看，吃吃喝喝，看到遊戲的攤販還會上去玩個兩把，好不歡樂。

「萬次郎，這個！」冬雪興奮的指著打靶的攤位。「我想玩那個！」

「好啊，來比賽怎麼樣？」

「我很厲害的哦？」

「喔？那就來看看是誰比較強吧。」

三局結束。

兩人手上抱滿獎品，攤販欲哭無淚。

冬雪一上頭就忘了控制，心覺愧疚，便和老闆商量：「老闆，不然……我把這些都還給您，您把那隻娃娃給我怎麼樣？」

萬次郎一看，冬雪指的是一隻不大不小的熊娃娃。

「那種東西，我直接打給妳就好啦？」他不解道。

冬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比較好，只好道：「沒關係啦，這是我想送艾瑪的。」

萬次郎看看懷中無數的獎品，問：「那這些裡，有沒有妳想要的？」

「嗯？」冬雪不明白萬次郎為何突然這樣問，但還是乖乖的看了看。「我看看……這個？」

是一個小小的水晶吊墜。

甚至不是打靶打到的，而是滿一定金額之後選的小禮物，對於技術不佳的客人來說，就算是安慰獎。

「這個？」萬次郎拎起吊墜，語氣有些遲疑。「妳確定？」

冬雪點點頭。

「你看這個形狀，像星星又像雪花，很好看啊。」

萬次郎又仔細的瞧了瞧，勾起嘴角。「是。而且和妳眼睛的顏色有點像，好看。」

面對如此直白的誇讚，冬雪臉又有些發熱。

萬次郎對老闆道：「除了這個吊墜，其他我不要了，都還給你吧。」

老闆突如其來得到一大堆兩人返還的禮品，驚疑不定。「這樣沒關係嗎？」

「無所謂，反正本來也只是買個樂趣。」萬次郎手指上掛著水晶吊墜，晃了晃。
「更何況，我有這個就行了。」

冬雪莫名的心裡一突。

有種萬次郎在說的不是吊墜，而是自己的感覺……應該是錯覺吧？

氣氛在有點模糊不定的情況下，兩人又繼續相偕前行。


陰暗的樹林裡，自從萬次郎和冬雪出現在廟會，有雙眼睛，就一直如影隨形的跟著兩人。如緩緩游動的蛇一般，沒有一絲聲響。

連直覺如野獸般強大的冬雪，也絲毫未覺。

萬次郎一直把玩著那個射擊遊戲得到的水晶吊墜。

明明知道大概是心理作用，但把自己代入那個吊墜的冬雪，欲言又止、坐立難安，不斷偷偷覷著萬次郎，又不敢說什麼。

請你別玩了？這樣講，很奇怪吧。

猶豫不決的模樣映在萬次郎眼中，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頭一次見冬雪這般情感外露的模樣，覺得稀奇，也覺得有趣。

此時若有外人看到這兩人，大概會覺得很青春吧。

一個緊張害羞、一個溫柔寵溺。

生澀又拼命的互相碰撞著。

「啊！」

兩人心思都飄忽不定的下場，就是閃神撞到了人。

儘管只是小小的擦撞，冬雪仍立刻道了歉。「抱歉，您還好嗎？」

正常人看到撞到的是這樣的小姑娘，照理來說會就這樣算了，可偏偏，兩人運氣不是太好。

「啊？」
一個中年彪形大漢穿著吊嘎，腳踩夾腳拖，叼著一根菸，身後跟著一大票人，看上去似乎是他的小弟。

「那個……」冬雪感覺事情似乎會變得有點麻煩，但還是再次道歉。「很抱歉，撞到了您……」

那大漢瞅了一眼，只看冬雪身著白衣，盤起的白髮上插著一根作工精細的簪子，白皙的後頸因低頭而露出。又看一旁跟著的只是個身形瘦小的男孩，一時起了壞心思。

「撞到人就這麼算了？」大漢吸了口菸，將吐出的白煙噴在冬雪臉上，惹的冬雪連連咳嗽。「現在的小孩真是沒家教啊。」

萬次郎已經忍不了了，正打算動手，冬雪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這男人身上有刺青，說話舉止也不像一般混混，身後又跟著數人。
要是真打起來，恐怕不是萬次郎能應付，而她……在這種人聲鼎沸的場合，也不能太過張揚。

若是能就此揭過，哪怕要忍氣吞聲，也是好的。

於是她低聲下氣的詢問：「那請問這位叔叔……我該怎麼道歉您才肯接受呢？」

「小丫頭細皮嫩肉的，肯定能招很多人喜歡吧。特別是叔叔這個年紀的。」

這話就有點明顯了。萬次郎簡直氣炸，偏偏冬雪又一直示意他不要動手。

他自己也明白，這群人怎麼看都不好惹，和他平常遇上的不良不是一個等級。
這種無力感，讓萬次郎既悲憤又自責。

冬雪深吸一口氣，明白對方絕不肯簡單放過他們，於是她道：「叔叔的意思……我太笨，不明白。能請叔叔親自教我嗎？」

冬雪把萬次郎拉到身後。
「撞到叔叔的是我，能讓我的同伴先走嗎？那樣的話，我會乖乖跟叔叔們走的。」

「雪？！」萬次郎又驚又怒，甩開冬雪的手。「妳這是在說什麼？」

冬雪也不傻，不可能不明白對方的暗示。
她的計畫是，就這樣假裝妥協，跟著這夥人到人煙稀少處，她就能不再顧忌人群視線，大打出手。

這樣一來，萬次郎也不會有受傷的風險。
畢竟要是在這裡打起來，除了顯眼，萬次郎也可能被波及。

可這些萬次郎都不知道。他心急如焚，直想直接不管不顧的和這群流氓打起來。

「不錯啊，小丫頭。」那人滿意道：「挺識相的，我喜歡。」

說著就要去拉冬雪的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一隻手橫了進來，擋在兩人之間。

「這位先生，姪女調皮貪玩，冒犯了您，還請您莫怪。」
那聲音聽上去無比端正、一絲不苟，讓人聯想到嚴格的老師，或是教導主任。

「妳是他們的家長？」見到手的玩物飛了，男人不甚滿意道：「無論如何，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知道。」聲音的主人用那佈滿薄繭的手，塞了一疊鈔票到男人手裡。「您辛苦了，請您和您的兄弟們去喝喝酒，我會好好管教姪女的。」

男人一瞅那鈔票，雖只有一小疊，可都是萬圓大鈔，加起來也不少了。

「哼，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管好了啊，可別輕易落到我們這種人手裡。」
男人晃晃鈔票，領著身後的一群小弟離開了。

見人走了，一直緊繃著的情緒忽然放鬆下來，冬雪歪了下身子，險些跌倒。

「雪……！」萬次郎連忙扶住冬雪。「沒事吧？」

冬雪虛弱的搖搖頭，一站穩，就對方才救了他們的人行了個規矩端莊的大禮。

「感謝寒梅姑姑救命之恩。」

原來來人竟是天庭的人。

一頭青絲梳成整整齊齊的低包頭，全身上下除了綁著頭髮的髮帶和腰上的玉珮之外，並無其他配飾，就連玉珮也是辨別身分、出入天庭的公物。
眉眼微微上挑，一雙丹鳳眼顯得有些薄情，事實上也是如此。
臉上從不施粉黛，只用清水淨身，從未用過皂角，更遑論現代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沐浴用品。

一言蔽之，就是個古板到了極點的女人。

此人名喚寒梅，是冬雪來到天庭之後，學習禮儀規矩的教習老師。

從上述形容可以知道，寒梅是個極其保守古板的人，身為天庭新人的教習老師，不知被多少學生在背後唾棄。
可只有冬雪，性情溫和，又肯虛心受教，因此寒梅對這位學生特別喜愛，即便冬雪已經畢業數年，仍然常在工作上指導、幫助冬雪。

而她此番出現在這，自然也是為了冬雪。

寒梅看向萬次郎，道：「你好，我是小雪的老師，曾在小時候教過她一段時間，現在久別重逢，能否讓我們單獨講講話？」

萬次郎不習慣有大人對自己講話這麼恭謹，更何況這人還是冬雪的老師。
他抓抓頭，不自在道：「那好吧。雪，我去別處晃晃，等妳連絡。」

「嗯。」冬雪點點頭，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寒梅看了冬雪一眼，淡淡道：「走吧，去安靜點的地方。」

「是，姑姑。」

到了一處偏僻的小樹林，寒梅轉過身，道：「告訴我吧。」

「什麼？」冬雪有些錯愕。

「妳下來的理由，告訴我吧。可別說是夏草大人吩咐的，她不會讓妳來做這種事。」

冬雪頓了頓，斟酌用詞道：「小雪……自然是樂意，才下來的。這是小雪自己選的。」

寒梅抬抬眼。「這是讓我別管的意思。」

「小雪惶恐。」

寒梅看著用她教導的禮儀，雙手交疊在腹部，維持彎腰屈膝的冬雪，心中不免有些感傷。

「如今，妳倒是把這些規矩記得清楚。」

「姑姑的教誨，小雪從不敢忘。」

「是嗎？可我怎麼不記得教過妳，做出跳下凡間這種匹夫之舉？」

「夏草大人日理萬機，主上囑咐的雲鏡，實際上就是小雪在代為觀測紀錄。小雪透過雲鏡觀測多年，認為除了增加外力介入之外，別無他法。」

「伶牙俐齒的。我今天下來，就是來告訴妳，很多事不是簡單就能改變。本性難移，會闖下大禍的人無論幾次重來，終究會鑄下大錯。」

冬雪只淡淡道：「萬次郎不是那樣的人。」

「連妳也糊塗了嗎？從一開始我就反對降下恩澤，讓花垣武道擁有穿越過去的能力，妳不是也是嗎？已經發生的事是無法輕易改變的，如今妳怎麼就無法明白了呢？」

「姑姑，小雪一開始會反對，是因為小雪認為此舉無非就是把責任推卸到一個平凡的人類身上，不妥。」

寒梅聞言，稍微冷靜了點。「這話倒是沒錯。不過，這也構不成需要妳下來的理由。跟我回去吧。」

「姑姑，恕小雪拒絕。」冬雪道：「總需要有人去做的，只是小雪恰好是那個人罷了。」

寒梅眼神一凜。「如此一意孤行，妳以為妳是什麼人？天大的困難都能解決嗎？」

「小雪只做力所能及之事。」

氣氛僵持不下。

末了，寒梅淡淡道：「很快妳就會明白，很多事根本無法改變。就像地基腐爛，再怎麼使用上好的建材造房，經地震一晃也會倒塌。」

「謝姑姑教誨，小雪謹記在心。」

見冬雪還是油鹽不進，寒梅有些失望，留下一句「保重」便拂袖離去。

冬雪又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這才默默的站直身子，揉了揉發痠的膝蓋。掏出手機，撥通號碼。

「喂？萬次郎，你在哪裡？」

廟會那晚之後，萬次郎明顯感覺到冬雪有哪不對勁。

可不管怎麼問，冬雪都不肯說。萬次郎周旋半天，也只得出了和那天遇到冬雪的老師有關。

可那人還救了他們，看起來不壞啊？

「所以，你想怎麼做？」圭介聽了半天，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怎麼辦，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問你的啊。」萬次郎坐在神社的台階上，撐著頭，癟著嘴。
「你和我是同時認識雪的，除我之外，對她最了解的應該就是你了吧，給點意見啊。」

「別強人所難了，你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圭介無奈道：「而且放暑假了，我和她除了在學校，其他時候也很少見面啊。」

這個萬次郎倒是第一次聽說。「是嗎？可是我看你們蠻要好的啊？」

「嗯……該怎麼說呢？」圭介搔搔頭。
「是要好，可畢竟她是女孩子，又和你……總之，不太會想主動約她去哪裡玩吧。」

萬次郎聽到關鍵字，立馬追問：「和我怎樣？」

「不就是……那個……」圭介支支吾吾，臉有些紅。

「哪個？」萬次郎不耐煩道。

「這個啦！」圭介紅著臉，伸出一隻小拇指。

萬次郎往圭介的腦袋揍了一拳。

「笨蛋！不要自己在那邊亂猜啦！如果我跟她真的交往一定會跟你們說的好嗎？」

「蛤？所以不是嗎？」圭介摸摸腦袋。
「上次她跑到河堤找你，我看你們抱在一起，還以為……」

想到那時的事，萬次郎也有些臉熱。
「那是……雖然不是那樣，但也……哎呀！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圭介將信將疑。「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囉。」

萬次郎翻了個白眼。「說不是就不是。」

想到這段時間變得有些異常的冬雪，萬次郎寂然道：「我對她來說，肯定不值得信任吧，她怎麼可能對我……呢？」

圭介看不得萬次郎沮喪的樣子，只好道：「好吧，不然我幫你問問？」

「真的？」萬次郎眼睛亮了，可又立刻道：「還是不要好了，要是她真的跟你說，我心情會很複雜。」

「麻煩死了！」圭介捶了下萬次郎的腦袋。
「這樣子消沉一點也不像你，什麼也不做就在這煩惱也不是我們的作風吧。」

「可是，我已經問過好幾回了……」

「她搞不好是怕你擔心啊？」圭介想了想，道：「伊佐那哥呢？你問過他沒有？」

「問過……可哥說她在家的樣子看起來很正常，還讓我不要太擔心。」

「不然，也找龍堅他們去問問？還有艾瑪啊，雪和艾瑪這麼要好，搞不好有透露點什麼？」

萬次郎搖搖頭。「艾瑪我問過了，她說雪什麼也沒跟她說，不過她也說雪看起來怪怪的，好像在焦慮著什麼。」

「那就拜託龍堅他們也去問問吧。」圭介拍拍萬次郎的肩膀，安慰道：「如果是因為她不想讓親近的人擔心的話，那和她不太熟的一虎、三谷、阿帕搞不好反而能問到點什麼？」

萬次郎對圭介的提案抱持懷疑，不過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好吧，就這麼辦吧。」


「對了，一虎會不會嚇到雪啊？」萬次郎突然想到，有些擔心。

「哎呦，不會啦，他雖然平常那樣，但對女孩子很溫柔的，沒事沒事。」



＿

冬雪這幾日一直待在家，除了採買食材之外完全沒有出門。

她翻看著從來到這裡之後寫下的日記，以及一些關於「原本世界」的記錄。

寒梅的話讓她有些惶惶不安，好像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訊息。

是伊佐那？真一郎？還是圭介、龍堅、艾瑪……

太多的擔憂讓她精神變得有些衰弱，幾日的光景便讓她憔悴了不少。

伊佐那全都默默的看在眼裡，可當萬次郎問起，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說了又能怎樣呢？只是多一個人擔心罷了。

「小雪，茶。」

冬雪喜歡喝茶，一起生活到現在，伊佐那也學會了泡茶的方法。

「謝謝。」冬雪稍稍回過神，微笑著接過，啜飲了一口，便擺在一邊。

連茶也不喝了，看來事情相當不妙。伊佐那蹙起眉，拿出手機撥通設成置頂聯絡人的號碼。

電話幾乎響不到兩聲就接了。

「喂，怎麼了？」

「去查查，廟會那天發生什麼了？越詳細越好。」

「是小雪小姐怎麼了嗎？」

「對。她那天之後精神就一直不太好，我原以為可能是累到了，結果過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伊佐那只有在講到冬雪時才會這麼話多，電話那頭的人已經習慣了。

「希望小姐一切安好，我這就讓人去查。」

「嗯。」

沒幾小時，回電很快就來了。

「伊佐那，我查到了。那天……」

聽完報告，伊佐那的眉頭深的能夾死蚊子。

「敢動我捧在手心上的珍寶，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男人所屬的幫派規模不大，是否……」

「嗯，你看情況處理了吧。記得做的乾淨點。」

「了解，那那位救了小雪小姐和萬次郎少爺的女人呢？」

「你不是說那女人是小雪的熟人嗎？」

「是，小雪小姐還對對方很恭敬的敬了個禮。」

「那就不用管了，應該和東蟲先生一樣，是小雪家裡的長輩。小雪重禮節，會對久未見的長輩行禮也正常。」

「明白，那我就去處理那個幫派了。」

電話掛斷。伊佐那坐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

果然，自己選擇成立組織是正確的決定。
若非如此，根本無法保護重要的人。

萬次郎雖然格鬥能力相當高，可沒有組織撐腰，就只是幾個孩子的家家酒罷了。
像這次這樣被年紀大上許多、人數多上許多的人盯上，便沒有了法子。

真一郎已經金盆洗手，現在經營摩托車店經營得好好的。
這些弟弟妹妹們，在強大到足以獨當一面前，自己的責任便是為他們擋風遮雨，排除阻礙。

然後等到他們一一長大，也許……就能把自己成立的這個組織交給他們了吧。

伊佐那不否認自己的行為是在模仿真一郎。
真一郎對他來說，不僅是大哥，更是帶領自己走出黑暗的明燈。

而這點，冬雪於自己而言也是一樣的。

他現在做的諸多事情，也沒刻意瞞著冬雪，相信聰明如她肯定早已察覺到自己成立了組織。

而她儘管察覺到，也沒告訴真一郎、萬次郎和艾瑪。這的確是她的作風。

他……黑川伊佐那，一定要保護好這樣溫柔善良的妹妹。

他視若明珠的珍寶。

叮咚！

伊佐那睜開眼，拖著步伐前去開門。


「伊佐那哥。」是龍堅。

還有……嗯，讓人查過，應該是羽宮一虎和三谷隆。

這三人和冬雪都不是特別親近，他們來做什麼？

「你就是萬次郎的二哥？你好啊，我是羽宮一虎，叫我一虎就好了哦。」一虎指了指自己，笑咪咪道。

「伊佐那哥，你好，我叫三谷隆，是萬次郎的朋友。」三谷隆很有禮貌的低下頭。

伊佐那也揚起笑容，側身讓三人進入。

「你們好啊，怎麼突然來了？萬次郎可不在這哦。」

「沒關係，我們是來找東的。」

「找小雪？怎麼了嗎？」

「啊，就是……」幾人面面相覷，把圭介和萬次郎的拜託說了。

伊佐那沉吟了一下。

他們想的這方法也有道理，雖然自己已經查出最有可能的原因，不過萬一不是……冬雪也不可能自己和他說。

因為她是個容易把煩惱往肚子裡吞的孩子。

「好吧，不過你們幾個男孩子聚在一起問她，可能會嚇到她……」

龍堅立即道：「不然我們一個個輪著來吧。東的房間方便進嗎？」

「可以，我這就去和她說。」

伊佐那敲敲門後進入冬雪房間，半晌，他笑咪咪的探出頭。

「龍堅，你先進來吧？」

龍堅一進門，就看到正坐在地，侷促不安的冬雪。

「嗨。」

「哈、哈囉，龍堅。」

明明是第一次進女生房間，龍堅仍毫不扭捏的一屁股坐下。
那大器的樣子讓人看了不由得想大呼一句「真帥啊」！

「那個……你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嗎？」冬雪緊張的問。

聽伊佐那的形容，龍堅和外面等候中的幾個男孩，似乎是想來和她聊聊……的？

可是萬次郎也不在，他們怎麼會想來找她呢？

龍堅坐下後吁了口氣，沉穩的開口：「東。」

「是、是！」胡思亂想中的冬雪被嚇了一跳，正襟危坐。

「算算時間，我們也認識好幾個月了。雖然一開始是因為Mikey才有交集，不過事到如今，我想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嗯，當然囉？」

「那我就直說了。」龍堅正色道：「自從廟會那晚過後，妳的樣子就變得有些奇怪。我可以問問這是為什麼嗎？」

嗯？

冬雪眨眨眼，好像意會到了什麼。

該不會……坐在外頭等著的那些孩子，都是為此而來吧？

想到等會兒還要被問好幾次一樣的問題，冬雪就有點心累。
不過這對於她來說也是好事，因為這是難得可以和這些鮮少接觸的男孩深入對談的機會。

剛好她來這裡的目的也碰上瓶頸，和他們聊一聊，了解他們內心的想法和個性，搞不好也會對任務有所幫助。

冬雪是這麼想的。於是她答道：「其實……那天的確發生了一點事，不過主要是我自己心態上的問題。」

「怎麼說？」

「我發現我……對於和你們待在一起這件事，想的好像太簡單了。」冬雪雙手在胸口交疊，神情有些愧疚之意。
「我和你們的立場截然不同，而我卻一直抱持著這種不乾不脆的心態，讓我覺得很愧疚。我想好好停下來想一想，所以這幾天才一直關在房間裡……」

龍堅很認真的聽完了，發問：「抱歉，『立場』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是很明白位什麼我們和妳的立場會不相同。」

「啊，這個嘛……」冬雪想了一下怎麼解釋會比較好。
「你看嘛，我是女孩子吧？而且不像艾瑪那樣是親屬……在你們之中會格格不入吧？」

龍堅頷首。「確實，妳是女孩。不過妳是Mikey認同的朋友，我也認同了妳。至少就我來看，妳的加入沒有任何問題。」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也有可能有人沒有認同自己呢……冬雪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大概，就在現在坐在外面的幾人之中吧？

「謝謝你，龍堅。」冬雪報以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
「讓你聽我說這些……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你們擔心了，真的很抱歉。」

「沒什麼。」龍堅喝了口放在桌上，有些冷掉的茶。
「妳不是很煩惱嗎？朋友就是為了這時候而存在的吧。」

冬雪愣了下，笑道：「……龍堅，好帥啊。難怪艾瑪會喜歡呢。」

龍堅差點把茶噴了出來。

「噗咳！咳咳咳……妳說什麼呢！」龍堅一副老練沉穩的樣子有些崩了，臉有些脹紅，妥妥的男孩的難為情。

「抱歉、抱歉，艾瑪還不許我說呢，龍堅就當沒聽見吧？」冬雪笑著道了歉。

龍堅又喝了口茶，平復心情，接著很是難為情的看向冬雪。「我說妳啊，意外的也有調皮的一面耶？」

「因為龍堅說了是朋友啊。」冬雪心情很好的一口乾掉了桌上的冷茶。
。
。
。
「啊，接下來是三谷啊。你好呀。」

經過和龍堅一場順利的對談，冬雪明顯不安的情緒消退許多，甚至心情看上去頗愉悅的樣子。

「啊，東，妳好。」三谷和善的笑了一下，輕手輕腳的闔上房門。

「請坐吧。」

「謝謝。」

坐下，喝茶。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這也難怪，因為這兩人在此之前並沒有單獨交談的經驗。

可三谷不愧是兩個妹妹的兄長，很快的試圖開啟話題。

「話說，東，之前聽龍堅說，妳跑到河堤上去找Mikey了？」

提起這事，冬雪有些臉熱。「啊、是，當時有些話一定要和萬……Mikey說，所以就拜託真哥哥帶我去了。」

「真哥哥是指真一郎？東和真一郎也有交集啊？」三谷保持著和善的表情，不斷將製造話題拋給冬雪。

「是，那個……說來慚愧，我常常跑去真一郎的摩托車店叨擾。」

「欸～真一郎還開了摩托車店了啊。」三谷感慨道：「這事我好像只是隱約聽麥奇講過，沒想到真的開成了啊～看來改天得去拜訪一下才行，東也一起去嗎？」

「欸？啊，好的，當然……」

又沒話了。

沒講兩句，冬雪的話匣不但沒有被打開，反而變緊張了。

怎麼辦？和萬次郎、龍堅他們都不一樣……三谷講話好正常、好像同齡人，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也許是因為冬雪從小周遭就沒有同齡人，不管是冬蟲、寒梅，還是夏草，都是些不能被歸類為正常人的角色。是以現在和三谷這樣的人說話，讓她非常不習慣！

三谷看著冬雪肉眼可見的緊張，思考著該怎麼做比較好。

「那個，東啊，還記得龍堅左邊的太陽穴上有龍的刺青吧？」

冬雪點點頭。「嗯，記得。」

「我也有和他一樣的刺青哦，只不過在右邊就是了。」三谷側過腦袋。

淡色的髮絲下，黑色的龍紋隱約可見。

冬雪頓時來了興致。「欸～真的耶！」

她傾身越過茶几，湊近打量。

「一模一樣！」

「是吧？我們兩個知道的時候都很驚奇，竟然會選擇一樣的紋身，還紋在差不多的地方。」三谷笑道。

冬雪也笑了。「這樣很好啊，很有兄弟的感覺不是嗎？」

兩人就這話題小聊了一陣，三谷這才切入正題。

「聽說妳最近沒什麼精神，還好嗎？」

「啊……」該來的還是來了。

三谷見冬雪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於是道：「不想說也沒關係。」

冬雪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該怎麼說呢……我只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太過輕率的選擇待在你們身邊，啊，當然不是後悔的意思。只是覺得……有點抱歉。」

「抱歉什麼？沒必要感到抱歉啊，東。」三谷伸長手臂，輕輕的拍了拍冬雪的頭。
「我反而覺得，妳能這麼認真想我們的事情，我覺得很榮幸。」

想想，三谷眨眨眼，補充道：「Mikey肯定也一樣。」

被一眼看破，冬雪咳了咳，差點嗆到。

剛剛才捉弄完龍堅，沒想到現在換成自己被捉弄了……！

「我……我才不是……」

「好──了！拒絕否認，反正妳肯定最在乎的是Mikey的想法啊，你們那麼要好。」

看著三谷單純的眼神，冬雪明白是自己擅自誤會了。臉脹的通紅。

「？」三谷偏偏頭。「不是嗎？一般來說，不會為了一般的朋友跑到河堤去吧？」

「啊……是，你說的沒錯……」

多麼純潔的思想啊！是她錯了！被龍堅和艾瑪給帶跑偏了！

三谷走後，冬雪將頭貼到桌面，稍稍冷靜了下來。

就是說啊，萬次郎怎麼可能喜歡自己？和萬次郎之間……才不是那麼回事呢。

重新振作精神的冬雪猛地坐正身子，就看到一虎正探著半個腦袋，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忙完了？」

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冬雪覺得，一虎肯定在心裡嘲笑自己。

她只好裝作無事那般，道：「請進吧，一虎。」

一虎一進門，劈頭就道：「小雪啊，妳知道我們來的目的吧？」

這……這該怎麼接。

冬雪只好點點頭。「知道。」

「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說廢話了。」一虎不客氣的坐下，手撐在桌面，氣勢洶洶。
「妳是用什麼方法，才讓Mikey對妳言聽計從的？」

「什麼？」冬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像看穿冬雪內心的想法一樣，一虎道：「妳沒聽錯。我問妳，用什麼手法讓Mikey那麼聽妳的話？」


冬雪先是愣住，接著不知所措，再來……有點生氣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Mikey也並沒有對我言聽計從。」

「沒有嗎？」一虎絲毫不信。「如果妳沒用手段，那麼厲害的Mikey，怎麼可能對妳那麼上心？」
冬雪沉默了。

正當一虎以為自己戳到對方痛處，就聽冬雪道：「不管是萬次郎，還是圭介、龍堅、艾瑪……我對所有人都是真心相待，無一絲虛假。若你認為萬次郎對我真心相待，那必定是他感受到了我的真心，才能以真心相報。」


冬雪說得無比認真，一虎卻還不肯買帳。

「我就是不明白，Mikey那麼強，怎麼會對妳這麼個瘦不拉機、矮不隆東的傢伙感興趣？」

冬雪黑著臉，反倒笑了：「那只能說明，他就喜歡這種的呀。不然你去找他理論？」

要是一虎敢這麼做，就不會在這裡放肆了。

「況且我一點也不弱，圭介還在道場時我還教過他呢。」冬雪鮮少拿這種事出來顯擺，因為她其實並不喜歡這份強大。只能說一虎有激發冬雪深層人格的潛能吧。

「妳？教場地？」一虎十分無禮的上下打量了下冬雪，嗤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冬雪又笑了，氣笑的。「不然，我們來打一場？」

「來啊，我就來會會妳這矮冬瓜！」計謀得逞，一虎興奮的原地跳起。

兩人在冬雪微笑著阻止其他人跟出來的情況下，來到附近的一處空地。


「他們要做什麼？」龍堅不解。

大概猜到的伊佐那從容道：「沒什麼，小雪會解決的。」


「妳先請吧。」一虎做了個紳士手。「好歹是個女的，不讓等會兒說我沒品。」

「這可是你說的。」冬雪折了折手指，微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對準一虎的臉狠狠的揍了下去。

砰！

一虎飛了出去，背部與牆壁親密接觸了下。

控制力道都還能有此等攻擊力，真是恐怖的女人。

應該說，真是惹不起的女人。

而惹了這樣的女人的，正是現正倒地不起的羽宮一虎。

冬雪就算真的動手揍人，也都是往肚子之類的地方去，鮮少直接往臉上招呼。

看來一虎真是把她給惹毛了。

冬雪走到一虎跟前。

「喂，這下你服了沒？」連語氣也回歸原始了。

一虎好半晌沒說話，正當冬雪擔心是不是把人給打殘了的時候，才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緩緩道：「……服。」

沒想到才一拳就讓對方聽話了。冬雪頓時拿已經溢出的情緒不知如何是好。

「……妳……怎麼有辦法……這麼強？」

冬雪頓時愣住了。

好令人懷念的話。從前，也有人這麼問過她。

於是她笑了，道：「因為有一定要保護的人啊。」

一虎搖搖晃晃的抬起頭，就見冬雪燦若明星的笑容。

啊……她肯定，是想著什麼人……而說出這話的吧。

「咳、咳咳……妳……能不能，也教教我？」

「這個嘛……」冬雪假意想了一下。

「拜託……」

聽到這句拜託，冬雪這才點頭應允。
「好，我可以教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不可以再懷疑我對萬次郎還有你們所有人的真心。」

沒想到條件會是這個，一虎瞬間對方才小心眼的自己感到慚愧。

「好……我答應妳。」

冬雪也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伸出手，拉了還站不起來的一虎一把。

「那就扯平啦。」

一虎胳膊搭在冬雪肩上，蹣跚而行。

「……妳也太濫好人了吧？」

「是嗎？那我放手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感覺很容易被人騙。

不知不覺，一虎也成為擔心冬雪會的一員了。

順帶一提，目前的會員有萬次郎、伊佐那、真一郎和艾瑪。

冬雪和一虎，兩人在（單方面的）拳頭中建立了友情。

只不過回到家時，面對龍堅等人震驚的表情，冬雪該怎麼解釋，就是後話了。




＿
「喂，菸沒了。」長相粗獷的男人一伸手，旁邊的人立刻將菸恭敬的雙手奉上。

男人穿著特攻服，後背上寫著大大的「黑龍」二字。

「最近，聽說有個叫『Mikey』的小鬼，自稱什麼無敵，很活躍的樣子？」

「呃……是、是的。」

男人一拳往那人臉上揍去。

那人明明挨了揍，卻不敢倒下，仍顫顫巍巍的站著。

男人吸了口菸，吐出一口白霧。

「小鬼成長的太快，不是什麼好事啊。」

「騎到大人頭上，就『Ｇａｍｅ　ｏｖｅｒ』了啊。」

「明白了嗎？你們這群廢物。」

三句話，沒有人敢插嘴，只能默不作聲的低著頭。

直到男人下令。「解決掉。」

「是！」眾人頓時氣勢如虹。


__
一虎等人在冬雪家用了晚餐，各個酒足飯飽，肚皮圓滾的回家了。

而一虎剛準備踏進門，就被人扯住後領，狠狠的往後一扔。

砰！

短短一天，撞牆兩次，真是命運多舛。

才剛挨了冬雪紮實一拳的一虎本就負傷，眼見圍堵的人這麼多，根本就不是對手。

「你們是什麼人？」

其實根本不用問，特攻服上的字樣已經給出了答案。

一虎心想，運氣真背，偏偏在這種時候被這種規模的幫派給找上。

想到冬雪那麼瘦小的女孩子，也能打出將自己打飛的拳頭。

一虎振作精神，和黑龍眾廝殺了起來。

然而，寡不敵眾。

黑龍胖揍一虎一頓，只留下一句「讓你們的老大Mikey接下我們老大的戰書」，便走了。


一虎扶著牆，顫巍巍的站起身。

「怎麼可能……讓你們這種貨色對付Mikey啊？王八蛋。」

「場地，去一趟雪家。」坐在圭介機車後座上的萬次郎道。

圭介正騎著他剛修理好的愛車，載著萬次郎在公路上馳騁。

「什麼？」風大，圭介一時沒聽清。

「我說，去雪家一趟。」

「不是說要去神社嗎？」

「對啊，我有事情要宣布，雪怎麼能不在？」

圭介聽了無奈道：「我可沒辦法一次載三個人。」

「怎麼不能了？擠一擠不就好了？」

圭介無言片刻，很快想到該怎麼讓萬次郎放棄。
「你要讓雪跟我們兩個大男人擠著坐嗎？又不是小孩了，她會不舒服吧？」

這下萬次郎無話可說了，只好道：「那怎麼辦？」

「你打給伊佐那哥，讓他載雪過來不就好了？」

「喔！對耶。」

「你該不會根本沒想到吧？真受不了。」

而另一邊，接到電話的伊佐那很快就猜到了萬次郎的意圖。

「肯定跟羽宮一虎被黑龍的找碴有關係吧？」伊佐那掛上電話後扶額，嘆了口氣。
「所以說，要是真一郎當初把黑龍交給我，不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真是……」

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補了。
伊佐那猶豫著是否要讓冬雪攪這趟渾水，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沒有權力阻止冬雪去做她想做的事。

於是伊佐那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聽了伊佐那說明後的冬雪，果然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就要出門。

這可是重要事件！幸好萬次郎有通知伊佐那，要是自己錯過可就糟了。

出發前，伊佐那語重心長道：「小雪，妳聽我說，萬次郎他們這次集合不是只是要玩鬧而已，我猜他們大概是要成立一個幫派，去對付……某些人。妳確定要參與嗎？」

看著認真又擔心的伊佐那，冬雪感覺心頭暖暖的。

冬雪握著伊佐那的手，定定道：「嗯，謝謝你，伊佐哥哥。不過我已經決定了，萬次郎無論要做什麼，我都會陪在他身邊的。」

聽冬雪這樣說，伊佐那也明白她的決心，於是便不再阻止。

「那就快走吧，安全帽記得拿。」

「小雪看萬次郎他們都不戴安全帽的耶。」

「那是他們，妳不准學。」

伊佐那一旦載著冬雪，便會立刻變身安全駕駛，不僅安全帽戴好戴滿，連車速都下降到最低限速，時不時還會發出「小雪，抓緊一點」、「要發動了，手抓好」的關心。

也因此，兩人姍姍來遲，不過倒是無人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雪，妳來了。」萬次郎一看到冬雪，稍顯焦急的神色立刻和緩了下來。

多日未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幸好龍堅等人很快圍了上來，消彌了這種氛圍。

「呦，東。」龍堅酷酷的舉起手，就當招呼。

「雪，好久不見啦。」圭介則是笑著打了招呼，尖尖的犬齒超有辨識度。

「圭介，你的頭髮好像長長了耶。」冬雪指了指圭介的髮尾。

「是嗎？」圭介捲了捲髮尾。「留長一點也挺帥的吧？」

「如果長長的話打架會不方便吧。」

「妳自己不也是長髮，說什麼呢。」圭介無奈道。

「也是啦……」冬雪搔搔頭。

「欸，好了，交流完畢。」被晾在一邊的萬次郎伸出手橫在兩人之間。

看到這狀況，圭介壞笑道：「怎麼了？Mikey？我和雪說話，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萬次郎知道自己被調侃，但還是道：「當然有關係了，雪可是我找來的。」

冬雪適時的插話道：「萬次郎，好久不見。」

知道被叫「萬次郎」的時候心情會比較好，於是冬雪刻意這麼稱呼。

果然萬次郎愣了一下，很快開心道：「妳看起來好多了。」

冬雪知道自己讓萬次郎擔心了，笑道：「對，托大家的福。」

閒聊一陣，萬次郎終於切入正題。

「你們知道一個叫『黑龍』的暴走族嗎？」

伊佐那心道「果然」。

一虎的表情僵了一瞬，龍堅道：「聽說是很過分的傢伙，好像比我們大三歲？」

「嗯。」萬次郎頷首，看向一虎：「為什麼不找我們商量，一虎。」

一虎倏地一驚，沒想到萬次郎早就已經知道了。

「我聽場地說了哦，你一個人和黑龍幹起來了吧？」看一虎的表情，萬次郎解釋道。

圭介站在一旁，滿臉寫著「叫你說你不說，我有什麼辦法」。

三谷聽了吃驚道：「欸？！一虎和黑龍？不是吧？」

阿帕也道：「確實，一虎家是黑龍的地盤……」

「原來如此啊。」龍堅點頭，轉頭看向萬次郎，道：「Mikey，你想和黑龍動手嗎？」

萬次郎毫不猶豫道：「對。」

冬雪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

這可是很重要的場面……自己居然能夠親眼目睹。

「黑龍是很大的隊伍，動手的話需要一個大義的名分！」

眾人皆是一臉困惑，只有圭介明白了萬次郎的意思，站起身道：「我有一個提議！」

他笑了，露出那尖尖的犬齒。「我們，組成暴走族吧。」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伊佐那無奈地想。

「……？」

「暴走族？」一虎驚愕道：「靠我們？」

「嗯。」圭介自信的點頭。

龍堅贊成道：「哦－－！聽起來很有趣啊。」

圭介得意道：「個人的職位也分好了。」

「總長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Mikey！」

「副總長是很有大哥風範的龍堅！」

「親衛隊就由統籌成員的三谷負責！」

「扛旗的任務交給力氣大的阿帕！」

然後圭介看向一虎，微笑道：「我和你是特攻隊，一虎。」

一虎心中感動，可面上依舊有些猶疑，他擔心道：「這樣好嗎？這麼輕率就……」

「說的是啊。」伊佐那插話了。「雖說你們要怎麼做是你們的事，不過既然萬次郎都讓我把冬雪帶來了，我們站在這，等於注定要攪進去了吧？」

萬次郎想到冬雪也是有些猶豫，不過……

「我相信雪會支持我的。」他看著冬雪，微笑：「是嗎？」

冬雪笑著點點頭，雀躍道：「當然了。你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之所以沒說「你們」，而只說了「你」，自然是因為冬雪深知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她一定要守護好現在在這裡的每一個人。

圭介突然站到冬雪面前，表情嚴肅。

「……？怎麼了？」

「其實……關於妳，我也想了很多。」圭介認真道：「雖然妳沒和Mikey打過，不過就我和你們兩人分別對打的經驗來看，妳搞不好比Mikey還強也說不定。」

對冬雪的實力還不甚了解的三谷驚道：「真的假的？」

一虎拍了拍三谷的肩膀，用親身體驗的代價，很苦澀的笑著點了點頭。

「也許吧。」冬雪道：「不過一點也不重要，Mikey做總長是最合適的，我只要能在你們有困難的時候有能力提供幫助，對我來說這就是變強的意義。」

萬次郎沒想到冬雪會說出這種話，心裡對她的重要程度又重了幾分。

「既然如此，我有一個提議。」圭介深吸一口氣，道：「雪，妳要不要做我們的隱藏番隊長？」

「隱藏……番隊長？」冬雪偏偏頭，不是很理解。

「對，就是檯面下的隊長。不過因為妳就像打手一樣，所以沒有隊員，只在重要的時刻出現就好。」

伊佐那聽了立刻反對。「什麼打手？小雪怎麼能當你們幾個臭小子的打手？」

冬雪安撫地拉了拉伊佐那的衣擺，道：「其實，就算不給我什麼名分也沒關係，你們有困難的時候，我是肯定會去幫你們的。」

「雪。」一直沒說話的萬次郎開口了。「撇去所有理由，妳真實的想法如何？」

冬雪震了一下，沒想到竟被萬次郎看出自己像在隱瞞什麼。

想了又想，她只好支支吾吾、臉有些發熱道：「那個……其實……我只是想穿看看特攻服，感覺很帥……」

？？？

眾人皆是一楞。

三谷首先反應過來：「哦！那當然沒問題，我會設計好好看的特攻服，到時候也給妳做一身吧！」

冬雪眼睛亮了。「真的嗎？謝謝！」

看冬雪真的很開心的樣子，大家這才相信冬雪真的只是……想穿特攻服而已。

真是……這樣的孩子，竟然能和Mikey的實力不分上下，真是絲毫看不出來啊。

冬雪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一切都沒有改變。

真一郎死了、伊佐那死了、場地死了，艾瑪也死了。

對她來說已經如同家人一般的人接連死去，她卻無能為力，什麼也無法阻止。

然後，萬次郎的心性也變得不比從前。

她追上去，拼命想要挽留離去的萬次郎，卻只換來一句寂寥的話語，以及形單隻影的背影。

「－－……妳不要再跟著我了。」


冬雪倏地驚醒，發現自己滿身冷汗，睡衣全濕了。

她看著自己的手掌，還在顫抖。
她尚未從那份恐懼中脫離出來，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有什麼聲音不斷地在腦中叫囂。

她反覆深呼吸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忽然感覺偌大的房間有些過於空曠了，孤獨的感覺湧上心頭。

冬雪虛弱的邁下床，盡量輕手輕腳的來到伊佐那的房門前，輕輕推開。

走到伊佐那床邊，他還在熟睡。

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冬雪不自覺的放慢呼吸，卻又克制不住想叫醒他的衝動。

儘管知道伊佐那只是在睡覺，冬雪還是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在他的鼻孔下，確認他的呼吸。

感受到那微微的氣息後，她鬆了口氣。
又看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

沒想到，伊佐那忽地睜眼，準確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去哪？」

「你怎麼醒了？」冬雪也嚇了一大跳。

「還沒熟睡，就聽見妳進來了。」

伊佐那用手背探了下冬雪的額頭，一層薄汗。

「做惡夢了？」

冬雪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有點害怕。」

伊佐那聞言，拉開棉被。「進來吧。」

冬雪乖乖的爬進被窩。

「伊佐哥哥。」

「嗯？」

「這個年紀被噩夢嚇成這樣，是不是很丟臉啊？」她小小聲的問。

伊佐那轉過身面對冬雪，握緊她的手，認真道：「妳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子。」

冬雪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默默留下一行清淚。

伊佐那只是又將她的手握緊幾分。

不需言語，他什麼都明白。



＿
三谷很快將幾人的特攻服都做好了。

所有人都有參與設計，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再由三谷匯總。

「好帥！」圭介興奮道。

總是穩重的龍堅也難掩興奮之情，拿著特攻服在身上比著。

「我們趕快換上，然後拍張照吧！」

萬次郎注意到冬雪的神情有異，輕輕靠了靠她的肩，問：「雪，妳不喜歡嗎？」

冬雪回過神，笑道：「當然喜歡啊。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拿到這身衣服，還是照著我的尺寸專門做的。」

萬次郎總覺得，冬雪明明在笑，神情卻顯得有些憂傷，以及眼底觸不可及的孤獨。

他默默的牽住冬雪的手。

「不要怕，我們一起，什麼都能解決的。」

冬雪笑了，感覺心頭溫暖無比。「謝謝你，萬次郎。」



所有人都換上了特攻服。

冬雪的版型特別做了調整，收了腰、褲子也收微收緊，不像燈籠褲那般寬大。

「嗯，果然這樣比較好。」三谷看了冬雪穿上之後，滿意道：「很少專門做給女生的特攻服，我還翻了很多雜誌參考上面的設計呢。」

「謝啦，三谷。」麥奇笑著拍了拍三谷的肩。

不得不說，冬雪穿這身特攻服確實好看，白色靴子經過尺寸調整，緊緊的包覆她的小腿肚。
褲子也不顯鬆垮，反而有些颯爽。上衣則小小的凸顯了她的腰身，不會因為寬鬆顯的臃腫。

簡單來說，就是「英姿颯爽」四字。
甚至比萬次郎等人穿起來要更適合些，只能說三谷的手藝當真是巧奪天工。

「來拍照吧。」圭介提議道。

他們原本打算在路上隨便找一個路人拍，可冬雪怕他們幾個男孩凶神惡煞的嚇到人，於是親自去拜託。

「不好意思，請問您能幫我們拍張照嗎？」冬雪有禮的詢問。

最後，由一位推著嬰兒車的母親替他們拍了照。

「您還要照顧孩子，辛苦，不用幫忙也沒關係的，我再找別人就好了。」冬雪原本打算拒絕，沒想到那位母親的態度也很強硬。

「我看妳在這問半天了，都沒人願意。沒關係，我看妳是好姑娘，會跟這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想必也有什麼理由吧。」

母親親切的幫忙拍了照。萬次郎等人看了照片，都覺得很滿意。

「帥呆了！」

「屬於我們的傳奇要開始了吧？」

「哇塞！」

萬次郎原本也跟著其他人在看照片，一回頭沒看到冬雪，原來她前去道謝去了。
逗弄著嬰兒車裡的小寶寶，表情很柔和。

「那群男孩裡面，是不是有人喜歡妳呀？」母親悄聲問。

「嗯？沒、沒有吧？」

「真的？那個金髮的孩子一直在看妳呢。」母親指了指萬次郎。

冬雪一回頭，正好和萬次郎對上眼。

兩人皆一秒撇開視線。冬雪不好意思道：「我們……我們只是比較要好而已啦。」

母親自然是不信，只道：「那孩子看著妳的眼神很溫柔，和孩子她爸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哦。」

冬雪聽了之後臉有些熱，只好道：「那個……謝謝您，願意幫我們拍照。」

母親明白冬雪害羞了，也不再多說，兩人又互道了感謝和寒暄，母親便推著嬰兒車走了。

冬雪這才拿起方才拍的照片。

原本無比熟悉的照片，多了個女孩，也就是自己。

肯定有什麼已經改變了，絕對不會如夢境那般的。

想到那栩栩如生的噩夢，冬雪的心頭一陣絞痛，眉頭也微微蹙起。

「雪。」萬次郎一把抓起冬雪的手。

「喂，我們先走了。」他對大夥兒道。

幾人看到臉色有些蒼白的冬雪，明白萬次郎是要先帶冬雪回去休息，於是紛紛道了好，幾人就此別過。

「好點了嗎？」

回程，萬次郎看著前方，問。

「你不問我原因嗎？」

「因為我已經明白，妳不會輕易離開我，所以不知道理由也無所謂。」

冬雪沒想到萬次郎會這麼說，默默握緊了萬次郎牽著自己的手，當作回答。

兩人就這麼並肩走著，一路相偕。



＿
冬去春來，春去夏至。

轉眼間就到了暑假，又是可以開心暢玩的時節。

回想去年暑假，六人創立了東卍，到如今也有不小的規模。

這一年裡雖碰上各種找碴挑釁，可對東卍而言皆不成困難。至少沒有到需要冬雪出手的地步。

一年過去，對冬雪而言最重要的其中一個時點終於到了。

萬次郎的生日。

「阿若、阿若啊，我跟你說，萬次郎的生日快到了喔！」拉麵店裡，真一郎興奮道。

「？嗯，所以？」相較之下，今牛若狹的反應顯的平淡許多。

「這什麼平淡的反應！這可是他創辦東卍以來的第一次生日喔！？當然要大肆慶祝吧？」
真一郎用力的放下筷子，慷慨激昂道。

「啊。」今牛若狹懂了。「你是想『繼承』一台車給他？」

「不愧是阿若！所以說，我缺了一些零件，不知道……」真一郎搓手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真是的，明明自己是機車行老闆，還要跟我要零件……」
今牛若狹嘴上心不甘情不願的念著，但臉上絲毫沒有慍氣。

「因為阿若之前的車剛好是萬次郎喜歡的型號嘛！那台車又很難找到全新的……」
真一郎一臉期待的直盯著今牛若狹瞧。

今牛若狹最敵不過真一郎的這種眼神。「我知道了啦。我回去找找，行了吧？」

真一郎忍不住大聲歡呼：「耶，阿若最好了！」

「笨蛋真一郎！小聲一點啦，整間店都在看！」今牛若狹用力的拍了下真一郎的背。

「好痛！」

又吃了一會兒，今牛若狹忽然想起冬雪，於是道：「對了，你們家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妹妹，叫……」

「小雪？」

「對對，雪。她最近還好嗎？」

「我也有段時間沒見她了。明明之前常常跑去機車行玩的……」真一郎歎道：「果然女兒長大了就會不理爸爸嗎？」

「以父親自居啊你。」

「差不多吧，艾瑪像妹妹，可小雪感覺……怎麼說呢？雖然很可靠也很懂事，但總有種不定時炸彈的感覺。比艾瑪和萬次郎還要讓人擔心。」

「啊，你這麼說的話……」今牛若狹摸摸下巴。「有種什麼苦都會往肚子裡吞的感覺。」

「對對對！」

「不要用筷子指著人！」

真一郎嘆了口氣，道：「所以說啊，我真的很擔心小雪啊。不知道伊佐那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為什麼沒提到萬次郎？」

「當然是因為他也很讓人擔心啊。」真一郎一口咬下竹輪。
「不過和小雪變熟之後穩重很多，有點男人的樣子了。」

「是嘛。」今牛若狹一筷子夾走了真一郎吃剩的竹輪。
「還是你要藉著替萬次郎慶生的機會，和雪久違的聯繫一下？」

「好主意！」真一郎一拍掌，立刻打電話給伊佐那。

是的，冬雪沒有手機，聯絡全靠伊佐那。或是同班的場地圭介。

「喂喂？伊佐那啊，我跟你說……」

真一郎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伊佐那一聽這對冬雪來說也是好事，立刻答應了下來。

「好，我再告訴她。」

「你也要一起嗎？」

「……好，加我一份。」

於是，萬次郎慶生會（暫定）就這麼決定下來了。

真一郎作為總籌，自然是承擔了重責大任。負責最主要的生日禮物，以及提供場地。



隔天，冬雪、伊佐那、阿若，以及艾瑪來到真一郎的機車行。

「那麼，我需要做什麼呢？」

聽完真一郎的報告之後，冬雪首先舉手發問。

「小雪只要坐在那裏，萬次郎就會很開心了吧。」

「同意。」

「不要這樣說啦！」冬雪羞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

「艾瑪也這樣覺得哦。」艾瑪坐在冬雪身側，戳了戳她的肩。
「還是我們的禮物要改成小雪呀？這樣的話，只要準備包裝用的彩帶就好～」

「不行。」／「不可以！」

伊佐那和真一郎同時道。

「至少要十年後啦！現在還太早了哦！？艾瑪妳也是！」真一郎驚慌失措。

「小雪，不可以哦。」伊佐那眼神灰暗，語氣鄭重。

「好……好……」冬雪有點被嚇到。

「啊真是的，哥哥你們太老了，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想法啦。」艾瑪毫不留情道。

真一郎、伊佐那：傷害一千點。

總而言之，眾人邊打鬧邊討論出的結果是，當天由艾瑪和伊佐那帶著萬次郎三兄妹到處走走，真一郎、阿若和冬雪在冬雪家中布置慶生場地，以及準備蛋糕、餐點等等。

「小雪，我還是覺得帶Mikey到處逛逛這工作妳比較合適……真的不要嗎？」艾瑪不死心的勸道。

冬雪當然不能接下這份任務，因為她還有著保護真一郎的重責大任啊。

雖然真一郎會因為要準備慶生而待在冬雪家中，但萬一有什麼別的變故就不好了。

她可不能讓寒梅的預言成真。

冬雪大概萬萬沒想到，事情其實……不是在萬次郎生日當天發生的。




＿
八月十三日。

盛夏之夜。

羽宮一虎騎著自己的愛車，載著場地圭介在公路上奔馳。

「我說一虎？我們這是要去哪？」

「馬上就到Mikey的生日了吧？」一虎的語氣有些興奮。「我們要送禮物給他！CB250T。」

「！」圭介倒吸一口氣。

這對萬次郎來說自然是最棒的生日禮物，可他無法想像到只憑藉著一虎和自己，要怎麼生出那台車來。

於是圭介道：「但是，沒有人有巴布啊？」

「沒事、沒事。」一虎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密謀些什麼。

車停了下來，是一家機車行。

「這裡。」一虎道。

「這裡？」

「車店。」

機車行的櫥窗裡頭，赫然擺放著萬次郎日思夜想的巴布。

一虎不知從哪拿出一把破壞剪。

「把這個偷走吧～」

「欸！？」

見一虎好像是認真的，圭介著急道：「不能用偷的吧？！」

沒想到一虎的眼神完全沒有遲疑。「……為什麼？」

圭介猶豫了一下，解釋：「……把偷來的巴布送給他……Mikey是不會高興的。」

「笨－－蛋。」一虎白了他一眼。「那種事不說就行了吧？」

一虎盯著櫥窗裡亮晶晶的巴布，道：「我們中學小鬼要騎摩托，不是前輩相贈，就只能偷了吧？」

圭介的眼神仍舊猶豫不決，可卻沒再回話了。

一虎見狀，又繼續勸道：「你想看Mikey高興的表情吧？這可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摩托欸？」

「話是沒錯啦……」

凌晨。

一虎和圭介換上一身黑衣，從小巷中鑽了出來。

「走吧，場地！」

「喂……！慢一點啦！」圭介著急的跟在一虎身後。

一虎邊走邊和圭介說明流程。

「流程是這樣－－先打破後門窗戶入侵，保安公司的人趕來現場大約要花十分鐘。在那期間把巴布的鎖鏈砍斷，確認鑰匙還插在上面，再打開前廳的鐵捲門推到外面，直接騎著逃走。」

「很簡單吧？」

「笨蛋！跟那個沒關係，是說偷竊本身就很糟糕。」
直到最後一刻，圭介仍然沒有放棄勸諫一虎。

一虎笑咪咪道：「你老說這不行、那不好，但最後總會順著我的。」

圭介被說中了，頓了一下，拉上口罩。

夜晚的街道十分寂靜。

一虎手腳俐落的在玻璃上貼上膠帶。

「好，走吧。」

「來真的啊……」圭介搔搔頭。

一虎毫不猶豫的拿著破壞剪的手柄，用力敲破了貼著膠帶的玻璃。

因為膠帶的關係，玻璃無聲無息的被敲碎。
一虎將手從破洞中伸進去撈了撈，很快找到門鎖，一把扭開。

「開了！」

「咦？警報沒響啊……」

「不管它了，走吧。」

「你當真要去啊，一虎！」圭介壓低聲音，再次確認。

「安靜點啦。」一虎不耐煩道：「已經在店內了喔？！」

圭介停下腳步，眼神無比凝重。「真的好嗎？踏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

一虎看都不看，直接大步往前走。「你好煩啊。」

「嗯？」他打開其中一扇門。「場地，你看，就是這個。」

在一堆機車的盡頭，他們看到了那台晶光閃閃的巴布。

「是巴布！」一虎驚呼。

「……太帥了……」連圭介也忍不住讚歎。

沒有太多時間，兩人立刻查看起車身。

「仔細一看，這不是新品啊。」

「嗯……是維修中的巴布。」圭介歎道：「……好厲害的訂製……車輪好大……」

圭介不禁想像起萬次郎騎著這台車的樣子，眼神中洋溢一股嚮往與崇拜。

「這輛摩托……Mikey來騎的話，會帥的一榻糊塗吧……」

意既已決，圭介便不再猶豫，朝著一虎伸出手。「破壞剪借我。」

「喏。」

「幫我按著鎖鏈。」

「嗯。」

「好難剪啊。」

兩人又扭又用力了半天，鎖鏈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快點！十分鐘要過去了！」

「切，好硬！！」

終於，破壞剪成功扭斷了鎖鏈。

「剪斷了！」一虎興高采烈。

圭介氣喘吁吁：「好，推出去吧。」

一虎轉過身，不忘吩咐：「我去開鐵捲門，出去之前別發動引擎啊。」

「ＯＫ－－」圭介滿頭大汗的把車扶正，勾唇一笑。「看來能行嘛，一虎！」

「嗯！去外面會合！」一虎也雀躍不已。「眼前都浮現出Mikey高興的臉了！」

圭介推著車，心想：「我要給你過一場最棒的生日……Mikey。」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喊。

「喂！！」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什麼人……？小偷嗎？」

緊張、恐懼，加上太多紛紛擾擾的情緒，使得圭介一時間沒聽出這是真一郎的聲音。

有人在？！！！圭介心頭頓時一驚。

「你以為你進了誰的店？喂。」

板手的反光晃了一下，圭介又是一驚。

糟了，他拿著武器！怎麼辦？！

「你別想跑！」那人又道。

圭介腦中閃過千萬道想法，若要整合，就是大寫的「怎麼辦」三字。

「嗯？」

那人忽然頓一下。

「你的臉……怎麼好像在哪見過？」

聽了這話，圭介也疑惑的抬起頭，端詳那人的臉。

不看還好，一看圭介又是一驚。

哎？

「是圭介嗎？」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說話方式……

是了，來人正是真一郎。

「真……真一郎？」圭介顫抖著，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惶恐。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裡？」

「啊？」真一郎不解道：「這是我開的店啊？」

真一郎的店？！

此時，圭介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一虎拿著那把破壞剪，朝真一郎飛奔而來。

！！！

「住手！一虎！！！」

來不及了，一虎一把跳起，高高揮起的破壞剪重重的敲在……

某人的頭上。




＿
夜晚，冬雪翻來覆去，怎麼睡也睡不好。

不知為何，今天寒梅的那句「妳什麼也改變不了」縈繞耳邊，讓她夜不能寐。

躺了兩小時，冬雪終於放棄了。

她輕手輕腳的下床，貼到窗邊往下看。

房間是落地窗，從腳下看就是一片車水馬龍，怕高的人看了大概會受不了吧。

就這樣發了會兒呆，冬雪決定去找人說說話，看看誰也還沒睡。

伊佐那今晚不在家，大概是他創辦的組織碰上什麼事情了吧。

萬次郎總是很早就睡、艾瑪也……

然後冬雪想起了真一郎。

然而到了真一郎家，怎麼按門鈴和打電話他都沒反應。

本該就此打道回府的冬雪突然心中惶惶不安，飛速前往真一郎的機車行。

然後，看見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不同的是，恐懼並沒有停下她的步伐。

她的心跳幾乎要停，可腳下卻仍在奔走。

在她反應過來的同時，頭部一陣劇痛。

她感覺耳朵全是耳鳴，什麼也聽不見，頹然倒地。

不……不能死……

冬雪拼命的維持意識，用手顫顫巍巍的按住傷口，想要止血。

她看見很多張臉對著自己流淚，可她視線模糊，實在看不清誰是誰。

「我……沒事……」她只能虛弱的重複這句話。「我很強壯……不要緊……」

是了，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比弟弟聰明伶俐，只能幹些打獵劈柴之類的粗活。

若是弟弟，肯定能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吧？

不會像自己這般傻……冬雪感覺自己流淚了。

她不能死，她還沒找到弟弟呢。

而且她死了，萬次郎怎麼辦？一虎也會……變成殺人犯的。

那不就和之前一樣了嗎？

「幫我……打給舅舅……」冬雪拼命的擠出這句話。

聽到冬雪微弱聲音的真一郎，連忙掏出冬雪的手機，撥打上頭的電話號碼。

幸好……冬蟲大人之前在寒梅姑姑的強迫下，辦了手機號碼。

聽到真一郎聯絡冬蟲的聲音，冬雪總算安心的闔上了眼。

－－六本木。

一個全身漆黑的高大少年，正和一對兩人組在巷弄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那少年雖用連帽蓋住頭頂，可仍能看出帽沿下的臉蛋白皙的發光。

而兩人組呢，則是一高一矮，但都挑染的花里胡少，其中高個的男性還綁了倆麻花辮，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樣子。

「小兄弟，我看你好像是初來乍到，所以提醒你一句，問問題也是要收費的？」
高個男微笑著，眼神卻沒有笑意，只有瘋狂。

而少年絲毫不以為意。「你還是聽了我的問題後再決定要不要收費吧。」

這下，高個男對這少年稍稍有了一絲興趣。「哦？」

「我問你－－」少年拉下帽子，露出一張極具有辨識度的臉蛋。
「你們有見過、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性嗎？」

兩人組一看到這張臉，數年前挨揍的回憶立刻翻湧上來。

「！你是……」矮個一驚，指著少年的臉，說不出話。

少年一見兩人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有用的線索。

他正準備從口袋裡掏出電擊槍偷襲二人，太陽穴就一陣抽痛。

「……姐姐？」

兩人組對他的反應驚疑不定，想起那時讓他們不由自主感到恐懼的拳頭，吞吞口水，不知下一步該做何打算。

沒想到少年忽然一個楞神，直直的盯著某個方向看。

那方向是……澀谷？

「……是姐姐。」

少年留下這句話，變像一陣風那般，立刻消失了蹤影。

兩人組摸摸腦袋，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要去調查嗎？」

「算了吧……我可不想再挨一次那種拳頭。」

「……我也不想。」



＿
冬蟲一接到電話，聽到對面真一郎著急的話語，第一反應就是「別送醫院」。

他也的確這麼說了。
他交代六神無主的真一郎，之後會有車過去把冬雪送到他指定的醫院，讓他不用太過擔心。

電話掛上，冬蟲擰了擰眉心，把寒梅喊了過來。

「……冬雪重傷，妳趕緊妳在下頭的人去處理，我去和姐姐報告一聲就下去。」

「是。」寒梅只微愣一瞬，很快的下去安排了。

過沒多久，一輛黑漆漆的轎車就停在真一郎的店門外。

「您好，我們是奉命來接雪小姐的。」

一行人急匆匆的上了車。

車頭一個調轉，開往一家由寒梅的企業經營的私人醫院。

真一郎等人親自目睹一群醫生像早就等在那裏一樣，一看到冬雪就衝了過來，開始有條不紊的急救。
他們很快把冬雪移動到病床上，再推進醫院。

真一郎等人一路跟到急救手術室外頭，才被自動闔上的大門給阻攔。

他們只能在外頭候著，靜待消息。

一虎作為行兇者，臉色一片慘白，任憑圭介叫了他好幾次，他也沒有反應。

讓他最難以承受的事實是，就算冬雪沒有衝過來擋住那一下，那下也會重擊在真一郎頭上。

而他們二人，對萬次郎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人。

圭介也還處在當時的恐懼中，不過比起一虎要好上許多。

他腦中不斷浮現冬雪在他眼前被重擊的一幕，用微抖的手翻找出手機，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Mikey？」

真一郎也是首先想到萬次郎，可他一想到萬一急救沒有成功的話萬次郎會遭受怎樣巨大的打擊，就撥不下去。

幸好圭介先打了，真一郎滑了下聯絡人，改為撥打給伊佐那。

「喂，伊佐那嗎？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就這樣，在冬雪搶救期間，關心她的人們逐漸聚集到手術室外頭，靜候消息。

萬次郎接到消息的當下，腦中一片空白。

他甚至沒有心力去氣一虎，只覺得心中的某一角崩塌了。

「……哪家醫院？」半晌，他喉嚨乾澀的擠出這句話。

伊佐那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

聽到真一郎說明情況的時候，他才剛到家，正想去看看冬雪的睡顏。

「哥……你說什麼？」

伊佐那的反應比較快，聽到還在搶救，問了是哪家醫院後，立刻把剛脫下的外出服又穿了回去，衝出門外、跳上機車，風馳電掣的飛車前往醫院。

龍堅、三谷等人也陸續接到消息，趕往醫院。



另一邊，冬蟲則是剛剛跳下凡間，立刻通過醫院特殊的構造，從另一頭直接進了手術室。

進行手術的都是天界的醫官，用的自然也不是凡間的法子。

沒辦法，這傷若是通過一般的手術，肯定回天乏術，只能簡單急救後，用醫官們引以為傲的仙術，來一個「妙手回春」。

冬蟲在一旁親自監督著醫官們的治療，心中焦急不已。

是的，雖然他表現的從始至終都很冷靜，但他其實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心中的擔心就沒少過。

儘管神靈不會那麼容易死去，可但凡受到外傷、失血過多之類情況，也和凡人無甚區別。

明明冬蟲才剛收到有關冬雪弟弟的消息，正想告訴她來著……

思及此，冬蟲的心臟又是一陣抽痛。

什麼藉口都等妳醒來再說，拜託一定要醒來啊……妳不是和我說過、妳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到妳的弟弟嗎？


十幾個小時過去，真一郎等人除了簡單的吃過點東西，幾乎是寸步不移的守在外頭。

這時，手術室的燈由紅轉綠，門開了。

主醫官默默的走出來，簡單說了一句「救回來了」，就又回到手術室中。

眾人正想追上去詢問細節，就聽後方傳來冬蟲的聲音。

「好了、好了，既然小雪現在沒事了，你們就都先回去休息吧，睡個好覺、吃點東西，否則等小雪醒來，反倒是你們要倒下了。」

「……我要見她一眼再走。」萬次郎沉聲道：「不確認她真的沒事，我無法安心。」

聞言，冬蟲也無可奈何，只好擺擺手，指示醫官們把冬雪推出來。

病床出來的那一刻，萬次郎感覺自己的心臟縮了一下。

冬雪身上插滿管子，本就瘦小的身軀此刻顯得更加貧弱，臉色也蒼白的嚇人。

……不過，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了她的生命跡象。

萬次郎看到眼睛都痠了，這才緩緩道：「她……什麼時候會醒來？」

冬蟲答道：「什麼時候不一定，不過醫生說了，已經過了鬼門關，醒來也就這幾天的事。」

真一郎連忙上前，和冬蟲慎重的道歉和道謝。

「實在是萬分抱歉，我沒臉見您，明明我在場，卻還讓小雪受這麼重的傷，我真是……幸好小雪沒事。您……」

「沒事，既然她沒事，那要計較什麼也輪不到我。」冬蟲擺擺手。
「等她醒來，你再親自和她說吧。」

冬蟲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一虎。「那邊的小子，好好吃飯，小雪醒還等著收拾你呢。」

「……報警吧。」一虎忽然道。

「什麼？」一旁的圭介聞言，愣了下。

當事人自願提出報警是怎麼回事？

「我應該要……受到懲罰。」一虎的嘴唇發白乾澀，微微的顫抖著。

「一虎，你……」圭介有些為難。

「等小雪醒來後，交由她定奪。」冬蟲道：「就算你要去坐牢，也得先和她道完歉再去。」

聽到這番話，一虎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對，我還要……和她道歉。」

緊繃的情緒忽然放鬆下來，一虎的身子抖了抖，幾串淚珠竟掉了下來。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

他對著冬雪沉靜的睡臉，嗚咽著道歉。

冬蟲歎了口氣。「所以我才懶得管孩子們的事。我會守在這裡，你們趕緊回去吧。」

眾人又圍著冬雪的病床或多或少的說了點話，眼眶都有淚再打轉，尤其是艾瑪，哭到眼睛都腫了。

最後，才不甘不願的在冬蟲的催促下離開醫院。

一走出醫院，伊佐那立刻朝一虎重重的揮了一拳。

砰！

打得有多大力、聲音就有多大。

就聽到一聲悶響，一虎遠遠的飛了出去。

「一虎！」

「伊佐那，你這是幹什麼？」

伊佐那殺氣騰騰的擦了擦手。
「……為什麼所有人都把他當成受害人那樣小心翼翼的？要是今天雪出了什麼事、又或是醒來之後有什麼後遺症，就不是一拳這麼簡單了。」

他瞪著從地上爬起來咳嗽不止的一虎，憤怒但極度冷靜的做出宣言：「……到那時，我會打死你。」

萬次郎再能理解伊佐那的這份憤怒不過，他也有想要掐死一虎的衝動，可他一想到冬雪的那張臉，殺氣就止不住的減退。

「……你的拳頭很珍貴，別人的臉皮子也是，不要做一個只知道暴力的人，好嗎？」

「……好。」萬次郎盯著自己的拳頭看了片刻，默默的鬆開了。

揍了一虎，也改變不了什麼。

幸好雪沒死。

冬雪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又回到了那片雪原。

弟弟就在她身邊，沒有消失、沒有受傷、沒有死掉。

「姐姐，我們走吧？」說著，牽起她的手，離開洞穴。

要去哪？

想問，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只好一直跟著弟弟的步伐。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都沒能離開雪原。

儘管害怕、猶疑、徬徨，可弟弟的手是那麼溫暖、那麼堅定，替她驅散所有不安。

漸漸走著，耳邊的聲音開始吵雜了起來。

她聽見好多熟悉的呼喊。

怪了？我……除了弟弟，還有認識別的人嗎？

可是……那些聲音是那麼溫暖、那麼親切。

她有種欲淚的衝動。

「……姐姐。」走在前頭的弟弟，突然回頭了。

他看著她，笑了。

「　　　」

冬雪猛地睜開眼。

白色的天花板、醫院的藥水味……

花了幾分鐘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以及回憶在自己失去意識前發生了什麼。

頭部傳來劇烈的疼痛。冬雪抬起手，摸到一層厚厚的紗布。

「嘶……」想起身，卻因那疼痛而動彈不得。

「！妳醒了！？」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

這是……圭介的聲音？

「等等啊，Mikey剛好去廁所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啊，還要打給真一郎哥和伊佐那哥……算了算了，乾脆發群組好了。」
圭介興奮又不知所措的說了一堆。

冬雪剛清醒，聽得不是很清晰，只隱約聽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真一郎……？

對了！真一郎！

她猛地抓住正要離開的圭介。

「唔喔？！」圭介連忙停下腳步。「怎麼了？妳現在應該還不能亂動，我還要去叫護理師過來呢。」

「真一郎……真哥哥怎麼樣？」冬雪著急的問：「還活著嗎？有受傷嗎？」

「等等，妳先冷靜……」

此時，Mikey剛好回到了病房。

「雪……？」

「喔？Mikey，你總算回來了，快去叫護理師……」圭介話都還沒說完，萬次郎就直直的衝了過來。


「喂！她頭上還有傷，你別……！」

萬次郎衝過來的勢頭很猛，抱住冬雪的力道卻很輕，像在碰易碎品一般，也沒碰到頭部。

「雪、雪……雪……」他像著魔那般，不斷地呢喃著冬雪的名字。

冬雪雖然還很混亂，可萬次郎的背脊微微發顫，像是害怕，也像是不安，於是她抬起還插著針管的手，輕輕的回抱住萬次郎。

就這樣一下一下的順著，半晌，萬次郎才終於冷靜下來。

冬雪的病服上都是萬次郎的淚痕，他看了後知後覺的感到不好意思，連忙對身後的圭介道：「醫生呢？趕快去叫醫生過來。」

所以我不是剛剛就這麼說了嗎！

圭介有苦難言，只能在心中叫囂。

「嗯……恢復的很好，看起來也沒有後遺症。」醫生……不，神界的醫官診斷道。
「既然清醒了，就已經脫離危險，家屬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已經趕來醫院的真一郎、伊佐那等人，才總算放心下來。

待醫官走後，真一郎蹲在冬雪的病床旁，邊哭邊道：「小雪！妳真是嚇死我了，妳知道我看到妳被……被……的時候，心臟都停了嗎？下次不可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知道嗎？」

冬雪微笑道：「嗯，知道。」

「……還有，」真一郎擦擦眼淚，認真地看著冬雪。
「雖然這樣講可能不太好……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妳，如果不是妳，躺在病床上的就會是我了。」

冬雪愣了下，心裏想的是「不，如果我不去接下那一擊，你就沒法在這跟我說話了」。

「不過！」真一郎又板起臉。「一碼歸一碼，這麼危險的舉動，不可以再做了！」

伊佐那也道：「小雪，雖然我不會干涉妳的決定，不過，以我的立場來說，還是不希望妳去……妳懂吧？」

「嗯，懂的，伊佐哥哥。」

不論這些人說什麼，冬雪都是微笑著答應。

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光是能再次對話，就讓她感到踏實與幸福。

叩叩。

「請進……咦？」看見來人，冬雪愣了下。「阿若……哥哥？」

沒錯，白髮、下垂眼、串珠耳飾……來人正是今牛若狹。

「阿若，你怎麼也來了？」真一郎也嚇了一跳。

「東雪。」阿若一步步朝冬雪的病床走去。

冬雪吞吞口水，莫名的有些緊張。

他要說什麼……？

阿若走到病床前，然後……深深的一鞠躬。

「謝謝妳，救了阿真。」

聽見這樣誠懇的道謝，冬雪微微一愣，感覺從清醒後就一直隱約存在的委屈感，一下子冒了出來。

「……嘿嘿。」她笑了，順帶抹掉眼角的淚。「不客氣喔。」



單人病房的好處就是能夠不顧忌的講話聊天。

眾人確認冬雪沒事之後，搬了好幾張椅子來，圍在冬雪的病床旁，熱絡的聊著天。

冬雪知道他們是怕自己孤單，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溫暖。

萬次郎從冬雪醒後就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像是怕她會消失那般，冬雪也任憑他握著，什麼也不說。

聊了好一會兒，圭介看了下手機，突然道：「雪，妳剛醒，我們在這待太久會妨礙妳休息吧？」

喔？

冬雪眨眨眼，思考了下圭介說這話背後的意義。

想了下還是沒想明白，但知道圭介另有意圖，於是接話道：「是有點累了。」

聞言，真一郎連忙道：「那妳好好休息，哥哥晚餐時間再過來陪妳。」

「不用啦，真哥哥這段時間為了照顧我肯定都沒休息好。」說完，冬雪還問了下阿若。
「對吧？阿若哥哥。」

「嗯。」阿若點點頭。「叫休息也叫不聽……三兄妹都一個樣。」

說起來，沒看到艾瑪呢。冬雪心想。

「艾瑪熬了幾天，身體撐不住，龍堅把她帶回家裡監督她睡覺了。」
Mikey像是能知道冬雪在想什麼般的說。

「她沒事吧？」冬雪擔心道。

「沒事，妳別操心，好好休息。」萬次郎捏了捏冬雪的手，又戳戳她的臉。
「多休息才好的快，我晚上會再過來陪妳。」

冬雪看到萬次郎眼下的烏青，手指輕輕撫上。「你才該多休息呢，我自己待著也沒問題的。」

「我看著妳才安心。」萬次郎固執道：「別說了，直到妳出院我都會在這待著的。」

冬雪說不過萬次郎，只好答應。「好吧。」

大家和冬雪簡單告別，病房轉眼間人去樓空。

冬雪吁了口氣，靠在病床上，看著外頭的夕陽。

的確有點累了。

她雙眸緩緩闔上，閉目養神。

此時，她聽到病房門輕輕滑開的聲音。

是萬次郎嗎？又跑回來了？

睜開眼，卻見到了意想不到、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一虎。」

說實話，冬雪對他也不是真的沒有怨言。

方才大家聊天時刻意避開一虎的話題她也有感覺到。

只是現在，看見那明顯消瘦的臉、憔悴的臉色、發白的雙唇……怨氣莫名的就消散了。

一虎就這樣站在距離冬雪病床幾步的距離，看了她片刻，接著、緩慢又堅定的跪了下去。

雙膝著地，雙手平放，額頭嗑地。

冬雪吃了一驚，來不及開口制止，就聽一虎道：「……對不起。」

冬雪看著這樣的一虎，心裡已有決斷。

「……站起來。」

一虎聽話的站了起來。

「後悔嗎？全部。」她問。

他默然著點了下頭，無比沉重。

「過來。」

一虎緩慢踱步到冬雪的病床旁。

冬雪努力的挪動身體，將雙腳垂在床邊，面對一虎。

一虎沒有迴避冬雪的視線，因此冬雪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後悔與絕望。

他也很痛苦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給他一個痛快。

啪！

不是幹架時要把人揍飛的力道，也不是和朋友打鬧時的力道，而是紮實的、飽含怒氣的一個巴掌。

一虎的臉被搧到一邊，皮膚肉眼可見的立刻紅腫起來。

「痛嗎？」

「……痛。」

「你每次揮出去的拳頭，都比這要痛上幾倍。」冬雪平靜的看著一虎。
「既然要傷害人，就要有相應的覺悟，而你沒有，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虎沒有說話，可他的眼神動搖了，強行支稜起來的冷靜崩塌。

冬雪觀察著一虎的神色，緩慢道：「你以後每揮出一個拳頭前，都要記得這句話，答應我的話，就原諒你。」

一虎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原諒……我？」

「嗯，因為你沒有傷害到我重要的人，所以原諒你。」

「我……妳……」

一虎顫抖著跪在冬雪身側，泣不成聲。

冬雪只輕拍了兩下他的頭頂。

「沒事啦。」



病房外，一個個人頭疊在一起，窺探著病房內的動靜。

「喂阿若，你說，小雪會不會原諒他啊？」

「感覺她心這麼軟，很有可能……」

萬次郎反駁地篤定道：「雪會原諒，但不會縱容。你們等著看吧。」

啪！

「哇靠！」

「噓，小聲點啦你。」

「被Mikey說中了。」



同樣被冬雪訓過一頓的圭介，看著那一巴掌，默默的摀住半邊臉。

感、感覺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