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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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夜光藻[PG-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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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 1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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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現代都市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是氛圍黑暗的故事,不想被影響心情者慎入,謝謝~完結了。
大綱:曾經被邪教綁架的小愛,憑藉著年幼惡魔的力量逃走。終於回家的她,本該在哥哥的保護之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卻又遇上哥哥橫死。心灰意冷之下,她去到哥哥生前付出大量心力建造的美好社區「隱士之家」,並在此遇見了哥哥的摯友,並對完美的對方一見鍾情。於是,她決心重整自己,展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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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鑽進巨大的鳥籠內,輕拂琉璃的臉。他循著風向望去,有扇窗戶半拉開,外面同樣加了鐵欄杆,妄想從那邊逃走是不可能的。教團的人故意讓他感覺到自由只隔著幾根欄杆,產生永遠逃不出去的絕望。


  距離六歲成年還有一段時間,他的現有知識來自教團提供,加上一點點模糊的童年記憶,儘管他有能力辨認出某些謊言,仍有可能他現有的整個世界都是謊言。琉璃想過或許自己根本不是惡魔,只是個被從小洗腦的人類。但他記得當他咬破母親的肚子呼吸到第一口血腥味濃重的空氣,產房所有的人都在尖叫。他脆弱的嬰兒耳朵受不了吵鬧,於是他將他們全殺了,電線勒斃醫生,接生工具硬生生飛插進護士的眼球,還有那個大叫著「你果然不是我的兒子!你這個怪物!」的男人,琉璃在母親肚子裡常聽到對方的聲音,這個人總是大聲說話,讓母親的身體傳來不適的反應,連帶影響到琉璃。大量蝗蟲從男人身上的各處孔洞鑽出,甚至咬穿他的腹部另闢蹊徑。在諸人的慘叫合唱中,琉璃靠近母親的臉,抓住她死前的最後吐息。


  「這絕對不是普通小孩的出生方式。」聽完琉璃的敘述,小愛說。


  名為小愛的女奴負責給琉璃送食物及安撫他。根據人類和惡魔年齡的換算法,小愛和琉璃其實年紀差不多,因此是小愛安撫琉璃還是反過來還不好說。琉璃感覺得出來,小愛是唯一在乎他的人,「琉璃」這個名字也是小愛根據琉璃的瞳色取的,她是少數敢把手伸進籠裡撫摸他的人,所以琉璃只和她分享逃跑計畫。


  「拜託,要是你逃跑,我會被殺死。」小愛噙著淚水請求。


  「我會帶妳走。」


  晚上,教團的爪牙會來檢查琉璃的狀況,順便對琉璃傳教。可笑的是,他們自稱信奉惡魔,卻要洗腦惡魔相信他們的教條。同時,他們又不信任琉璃。「他是惡魔」,在琉璃表現配合時,教徒總會緊張地提醒彼此。


  他們是對的。一旦琉璃獲得力量,第一件事就是殺光這些教徒。教徒都用斗篷隱藏住自己的外形,但琉璃記住了他們的氣息。這些人身上傳來恐懼,這是他從小愛身上習得的詞彙。「人們陷入恐懼會變得容易擊潰。」小愛告訴琉璃。


  小愛看似軟弱膽小,卻善用了別人對她的這種印象,收集不少情報。透過她的資訊,琉璃制定了逃跑計畫。


  琉璃不抱期待地問:「妳認識能夠召喚惡魔的人嗎?」


  和他的預期相悖,小愛回答:「我哥。」


  她看起來不像是擁有一個大法師哥哥的人,但是她說:「哥哥什麼都做得到,他一定會來救我。」


  「妳信任他嗎?確定他絕對不會洩漏?」


  小愛堅定地點頭。


  也只有這個辦法。


  小愛把教團豢養的烏鴉搋在懷裡帶給琉璃,籠子限制琉璃使用魔法,但要改寫區區一隻烏鴉背負的指令還是辦得到。那隻烏鴉如期被派出去送訊息,並帶回消息:一個明確的時間點。


  到了約定的那天,琉璃裝作失控,讓教團的人把小愛派到他身邊陪著。但就在關鍵時刻來臨前,他敏銳地聽見有人在找小愛。


  「那個短髮的處女在哪?」


  「籠子那邊。」


  再一下下,再給一點時間。他想,隔著籠子緊握住小愛的手,小愛痛得喘氣,但是他不敢鬆開,尤其當他感覺到召喚的儀式已經開始。


  持槍的人們闖入,槍聲如雨點浸溼小愛的衣服。她飽經折磨的悲傷雙眼望著琉璃,像被綁在祭臺上動彈不得的無辜牲畜。琉璃看著小愛的傷處滲出的血快速染紅白衣。


  緊握著她的手,最後還是得鬆開。






  失去意識的女孩平空出現。召喚成功的瞬間,小愛的哥哥,冷,衝進魔法陣,即便不小心踢倒幾根人類脂肪製作的蠟燭點燃他的褲腳,也沒奪走他的半分注意力,他只想著趕快抱起她。


  他差點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在面前傷重死亡。幸好他是在他工作的醫院召喚妹妹。這位年輕的醫生心急如焚地把妹妹送去急救,她驚險地撿回一條命。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3-10-20 00: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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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8 18:4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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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了。」


  小愛看著一動不動的冷,心知他想要拐自己去搖醒他,於是刷地拉開窗簾。


  陽光一照,老早就醒來的冷睜開眼睛,對小愛露出一口白牙。「早安。今天的早餐是培根蛋吐司還有咖啡。我的鼻子比狗還靈對吧?」


  「快起床。」


  「拉我一把。」


  小愛扔下兀自嚷著「親一下哥哥的臉頰哥哥就會起床」的冷,坐到餐桌前,在冷過來前把杯中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雖然她兌入的牛奶不多,難保細心的冷不會察覺到咖啡顏色的異樣。


  相較美式黑咖啡,小愛喜歡拿鐵,加入多到能在上唇留下白鬍子的奶泡。可惜她有乳糖不耐症,雖然誤喝到少量乳製品不會嚴重不適,冷依然嚴格控管她的飲食攝取。食材要有機栽植,廚具材質精挑細選,水是瓶裝的貴得要命的進口水。也不能怪冷龜毛,小愛對多種物質過敏,小時候因為亂吃東西有過多次身體不適的經驗,冷才會將她當玻璃娃娃看待。但有些食物,像是冰淇淋,小愛寧可冒風險也想嘗上幾口。從冷的束縛下解脫的出國留學期間,她累積出喝拿鐵的習慣,到現在已經忘記黑咖啡的美味之處。


  洗漱完的冷衣衫不整,睡亂的頭髮也還未壓平,就顧著彎曲手臂展現肌肉。小愛沒有吐槽他的心情,默默嚼著吐司。逃脫後的頭幾天,她覺得每樣食物都無比美味,然而過了一陣子,教團其他奴隸的臉在腦海浮現,想到此時他們還挨餓著,她就感到罪惡,難以吞下食物。這樣下去也許會得厭食症,幸虧有冷發揮專業輔導她面對心魔,才讓她好過一些。


  冷是個才華橫溢、聰明絕頂的自戀狂,跳級取得學位,年紀輕輕就靠著投資替自己買下一幢豪宅,得閒時會參加鐵人三項輕鬆拔得頭籌,還能開自己的小提琴獨奏會。小愛與他輪廓有不少相似之處,但和偶會被身邊人誇可愛的小愛不同,冷是貨真價實的大帥哥,陽光運動的形象很受異性歡迎,從小就情書收不完。他之所以選擇當醫生,是因為妹妹希望他可以憑他的天分拯救人,而不是把人踩在腳下。


  一直以來小愛都備受冷的關愛與管束,直到大學畢業小愛選擇出國繼續進修,首度離開哥哥身邊。在異國的陽光下,她的個性變得更外向,也結交了一群朋友,後來小愛瞞著冷和一個朋友去別的國家旅行,遂遇上邪教的綁架事件。妹妹第一次離開他幾千公里,就差點客死異鄉,證明他必須把她留在身邊,這是冷的說法。把小愛救回來以後,他比過去都更無微不至關切小愛,幾乎把她當甫出生的嬰兒照護。


  「愛,妳不是說喜歡穿白襯衫的男人?哥哥這樣很性感吧?」


  見小愛毫無反應,冷繼續說:「昨天不是還要我陪妳睡?」


  小愛拋給他冷淡的一眼。


  「說真的,妳在想什麼?昨天還抱著我哭,早上就變冷漠,我不懂女人心啊。」


  「我剛有過一段很糟糕的經歷。」


  「所以哥哥努力在逗妳開心啊。」


  「請你多點同理心。」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嚴苛,小愛岔開話題說:「我在想要不要回去學校,把碩士學歷補完。」


  「妳沒必要去上學,我可以養妳。妳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或是像現在一樣什麼都不做整天關在家裡。」


  「你在諷刺我嗎?」


  「當然不是!認真說,我不覺得妳回歸校園是最好的選擇。至少等我們搬到新家再說。」


  「我以為你會賣掉這裡。」


  「妳遲早會回來,要是妳回家後看到房子沒了又要跟我哭。」


  小愛看著冷把早餐狼吞虎嚥下肚,問道:「一定要搬家嗎?」


  「連保全系統都沒有的房子我怎麼能讓妳住。新家有齊全的設施,妳可以整天待在社區裡,安全得亂七八糟,這不是就是妳想要的。」


  「……我不覺得世界上有哪裡安全。」


  「在這裡妳睡不好,我住得又不舒服,新家的床好歹比這邊的大兩倍,妳要和我滾床單也方便。」


  「你很煩耶。」小愛表面上眉頭深鎖,心裡卻已被說動。姑且不論高級社區是否就一定會帶給她安全感,冷總是說,換到新環境是轉換心境的好方式。況且要過慣上流生活的冷回到破舊小公寓,確實是委屈他。冷已經為了她付出太多。


  她問:「今天晚上去看可以嗎?」


  「我直接請假!現在就去!」冷放下叉子。


  「乖乖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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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2 00:4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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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的房子位於二十八樓,小愛不是第一次踏進這裡,但房內潔淨到如樣品屋的樣子仍叫她驚訝,幾乎沒有生活感。她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冷叫來私廚烹調,又開了名莊酒,讓小愛久違地享受到奢華生活的滋味。飯後他走到落地窗邊,告訴小愛:「風景不錯吧?人活著追求的就是這些。我不算多有錢,現在的生活只是符合基本人權而已。幾年後我們一起移民到妳喜歡的國家,到時候看見的夜景比現在美上幾千倍。」


  「說移民還太早了,說不定這幾年你就結婚。」


  冷笑了笑說:「我現在單身,沒打算交以結婚為前提的對象。」


  小愛微微驚訝,印象中冷自從國中以來就女朋友換不停,他說過沒辦法忍受超過一個禮拜沒女友。雖嘴上說著「男人晚一點結婚也沒差」,他也提過人生規劃是三十歲前結婚。


  她問:「是因為要照顧我嗎?」


  「反正男人到八十歲還是可以娶十八歲正妹,幹嘛綁住自己。」


  小愛瞪到冷舉雙手投降說:「我開玩笑的,別生氣。真正的原因是失去妳後,我發現妳最重要,沒有妳我活著沒意義,我們小時候說過找個地方隱居,乾脆就這麼辦。想要住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也沒關係,我搞一座莊園給妳。」


  「哪來那麼多錢。」


  「別小看妳哥。」


  莊園,小愛難以啟齒,其實她現在很怕空曠的房屋,像是此刻身處的地方。從前她嚮往離群索居的恬淡生活,現在她想把自己關在小小的房間裡,有衣櫃那麼大就好,或像是籠子。


  那段時間裡,鳥籠內反而是她最嚮往的地方。因為有琉璃在。


  她不由得開口說:「我跟你說過的惡魔,到現在還是很想他,那段時間,他是我的信仰,沒有他在,我絕對撐不了這麼久。」


  冷默默聽著小愛被囚禁時的故事,儘管她已經說過不下十遍。他有沒有仔細聽並不重要,她需要說,把想法化為語言令她不感到孤獨。她的故事脈絡混亂,本來是和冷面對面說,不知不覺就變成抓住冷的手腕,然後變成胎兒的姿勢蜷縮在冷的臂彎。直到她喉嚨又乾又痛,冷才把她抱去主臥室。


  拿了乾淨衣服後,小愛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你要陪我洗嗎?」


  冷斷然回答:「不行。」


  「我對這邊不熟,洗澡會不安。」


  「我可以在外面跟妳說話。」


  小愛的朋友經常吐槽冷和小愛之間詭異的「兄妹情」,直言冷是妹控。「哪有正常哥哥會想抱著妹妹睡覺啦!」不過冷只會打打嘴砲,像一起進浴室這種事,他打死都不做,看到妹妹在他面前穿太少也會不高興,應該沒有亂倫危機。


  硬撐著洗完澡,冷幫她吹頭髮時,她才注意到掛在牆上的畫。「是你畫的嗎?」


  畫框內的景色是俯瞰的海灘,擬真畫風中繾綣著超現實的鮮藍色彩,藍色螢光在岩石間流淌,濃得化不開。


  「我朋友畫的。」


  「畫得真好。有異世界的感覺」


  「這幅是真實景色,馬祖的藍眼淚。」


  「哦。」


  「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去馬祖玩嗎?」


  她去過馬祖,也記得有跟家人幸運觀賞到藍眼淚,唯獨不記得它的真貌,也許對小孩而言,海底的發光生物和裝在游泳池底部的燈光沒有區別。知道這幅畫是實景後,她反而不太感興趣。


  「頭髮乾了,我想要睡覺。」她向後倒在床上說。


  冷幫她蓋好被子,輕聲說:「睡吧。」


  「可以關燈沒關係。」她說。


  中途小愛迷迷糊糊醒來幾次,大約醒第三次時,冷就睡在她身邊了,但知道她害怕黑暗的他,一直為她留著全部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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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5 0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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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學校太困難,況且上學不過只是逃避就業的藉口。釐清這點後,小愛摒絕進修的念頭,把重心放在調整回正常步調上。生活總要過下去,不工作靠人養很丟臉,可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別把自己逼太緊。她照冷的建議,看影片運動,培養新的興趣,養多肉植物,但就是不敢出門,連到樓下和鄰居聊天都膽怯。


  而就連這樣平靜的日子也很快來到盡頭。


  接到醫院的的電話,她沒感到意外,畢竟冷在醫院工作。然而電話那端傳來的是超乎想像的噩耗。


  冷被車撞到,當場身亡。


  小愛第一次隻身踏出家門,是為了處理他的後事。喪禮上有人搭話,她不願意抬頭看他們的臉,他們便走了。


  比起被邪教抓住時,她留下幾百倍的淚水。在別人眼中,她一定像個瘋子,又哭又自言自語,明知如此她也無法控制自己分崩離析。在腦內上演過幾千萬次自己的死亡,她沒想過哥哥會死,因為哥哥是那樣光彩奪目的人,理所當然會活到一百歲,他把餘生的七十幾年都規劃好了,直到變成皮膚皺縮得像曬乾茄子的老人家都會不羈地活著。拯救無數人命的醫師,卻在二十幾歲就意外身亡,這合理嗎?


  身體好沉重,除了在被榻淪陷,沒有其他事可以做。她和剛逃出來的那段休養期一樣避不見人,只是這次連哥哥都不在了,再沒有說話的對象,每段大哭過後不到五分鐘,又會悲從中來,再度失控落淚。她坐在廚房地板上,覺得身體水分消耗殆盡就撐起身體用嘴接水龍頭的水,站起來和蜷縮在角落的視野高度,是正常與不正常的分界,摔回地面,又回到絕望的深淵。


  等到家裡的存糧都吃光,就去死吧,反正吃東西也不再愉悅,如此一來舌頭和牙齒又有什麼意義?拆開最後一根燕麥棒時,她聽見門鈴聲。


  門外是一個約三十來歲的女人,她拿出袋狀的果凍飲品說:「我叫海莉,是冷的大學學姐。妳哥說過妳在生病的時候非吃這個牌子的能量果凍不可,這袋東西很重,我幫妳冰到冰箱。我不是他的女友,因為事業上互動關係來過這裡好幾次。」


  擠進門,海莉順手清理髒亂的冰箱後,引領背後靈般沉默跟著的小愛到客廳。她把筆電的螢幕投到電視上,對小愛說:「打擾妳很抱歉,但我得向妳傳達冷的願望。冷有和妳提過大坵島嗎?」


  小愛搖頭,看向海莉的雷射筆指出的地圖位置。


  「這是冷、我、還有一個叫柳洙泗的人在大學認識,成為創業夥伴後,在島上建立的社區。冷說過妹妹的夢想是在看得到海的地方隱居,所以我們把自己的團體命名為『隱士之家』。社區一年多前完工,聽說當時妳因為生涯規劃沒參與到第一批入住,但妳的房子一直為妳保留,冷本來打算和妳一起住進去。」


  畫面從島嶼自然風光切換到社區內部介紹,建築群外觀是溫柔的白色和奶茶色調,共二十四棟二樓高的平房,還有一間同是三層樓的會館,其中有健身房、游泳池、小型電影院、廚藝教室、舞蹈教室,很像是挑剔的冷硬要求在資源匱乏的離島上蓋出的公設,包括會館在內,建築高度皆受控管,為的是不破壞自然風貌。島上大約有一半的土地是梅花鹿生活的區域,和住宅區隔開,但鹿隻親人可以和人互動。


  「我們定期會有私人的船隻運輸物資,隨時要回本島也很方便,可以直接安排司機來接。這是冷想要給妳的『家』,他一直在等適當的時機告訴妳。」


  「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島,和妳。」久未和陌生人談話的小愛聲音嚴重分岔。


  「他覺得妳會捨不得他辛苦而阻止他,所以他想要當作驚喜,現在我不得不代替他說出來。我也失去過至親,在重要的人離去後,才會後悔沒有好好了解過他,很多事想要彌補都太晚了,那種感覺很痛苦。我對冷的認識肯定沒妳多,但我看過他的其他面相,也許是妳所不知道的部分,如果妳來到隱士之家,這個冷想著妳打造的地方,會更加理解他的想法,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站起身環顧四周,海莉說:「我整理一下這邊的環境,妳這陣子肯定很忙。」


  「不用。」


  「我也經歷過辛苦的時期,互相幫忙沒什麼,更何況冷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海莉像是對遍地雜亂的衛生紙和食物包裝司空見慣,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把房子恢復成原來的一塵不染。


  此後,她又數度造訪,送來營養品和溫暖的關心。在海莉鍥而不捨的拜訪下,小愛逐漸軟化,一方面覺得麻煩海莉不好意思,一方面又為海莉的溫柔大方所吸引。海莉比小愛大五歲,耳下兩公分的短髮襯出她大大的眼睛,笑起來時更顯出她的俏皮可愛,她是「哥哥那種人」,對自己充滿信心,這股自信反映在談吐舉止。她的穿著也僅是輕便的細肩帶背心和寬管牛仔褲,和圍繞在冷交往的花枝招展的女生不同類型,冷之所以會和海莉熟識,想來真的不是談感情。冷會有純友誼的異性朋友嗎?或該說,他有任何平起平坐的朋友嗎?


  而海莉提到的和冷的共同好友柳洙泗,也是小愛從未聽過的名字,不過小愛隱約可以把這個名字和冷提過的某個天才同學連結起來。冷鄙視幾乎所有同齡人,僅有「那個人」讓冷興奮地說:「系上總算有一個長腦袋的人!」,可是冷沒說過對方的名字。


  冷很疼愛小愛,不吝於與她分享心事,但他鮮少告訴她自己的事。她穩坐冷心中絕對的第一順位,習慣冷秒讀秒回她的訊息,世上居然還有兩個人和冷也很熟,知道她所不知的冷的另一面,想著,小愛感到不甘。


  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海莉的話在她腦海中盤旋。


  改變帶來新生,海莉還這麼說。


  沒有對冷付出過什麼的自己,必須要更加努力生活、為了冷向前進。


  於是小愛答應了海莉的邀約,前往大坵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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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3 06:2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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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大坵島要先搭船或飛機再轉乘小艘的船,小愛一行人搭的是私人船隻,少了許多限制,能更快速到達。回想起兒時在船上吐到胃都翻出來的經驗,小愛對坐船頗有牴觸,幸好暈船藥迅速生效,疲憊的她睡去。好久沒睡這麼熟。沒有惡夢,沒有睡眠中斷。


  一覺醒來,已經抵達大坵島。天空藍得像用單管藍顏料塗好的底色。


  與其他離島給小愛的印象不同,大坵島從碼頭就沒有老舊感,自隱士之家入住整修後就保養得不錯。碼頭連接一條上坡路,坡道尾端的岔路往左通往社區,往右是向下的路,可以通往繞島一圈的觀光道路。整座島約零點七平方公里大,從海上看覺得不過是座小島,踏上來後比想像中大上不少。


  從碼頭到住宅區的距離很短,爬上斜坡就到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開高爾夫球車來幫小愛運行李。來人是一個叫勤智的平頭男生,全身晒成古銅色,肌肉發達。他告訴小愛自己來這裡兩個月了,在島上重新找回人生的美好。


  勤智的衣服上有精美的海藻圖樣刺繡,注意到小愛在看,他說:「這是橋哥幫我繡的,像系服一樣每個人都有一件,可以自選想要的圖,妳想要繡什麼?」


  我也會刺繡,小愛正在想要怎麼說這句話,海莉就說:「給她一點空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


  勤智附和:「冷哥的妹妹一定要好好照顧的!」


  海莉瞪著勤智,直到他後知後覺露出「糟糕」的表情。其實她不在意有人提到冷,小愛想,她此行就是來增進對冷的了解。


  海莉對小愛說:「島的另一端有廢棄的學校和軍用坑道,都很值得一看,或是在會館活動也不錯。我常跑戶外活動,改天妳安頓好後我再帶妳去別的島玩,來離島可不能不浮潛。」


  「島上只有我們嗎?」會不會有奇怪的人溜進來?她想問的是這句話。


  「我們對外說蓋私人民宿,這件事也只有附近島上的人知道,大部分人還以為這座島上只有梅花鹿呢。」


  也是,又不是無人荒島,推理劇中的殺人事件才不會發生。況且是哥哥設計的,他不可能沒考慮到安全問題。海盜登陸、殺人魔入侵這些幻想荒謬得可笑,誰會特地跑到這裡幹壞事。


  海莉拍勤智的肩膀說:「覺得不安就讓這小子陪妳,他是這邊的勞力擔當。」


  勤智說:「小愛姐要去哪都可以叫我跟!」


  小愛揚起唇角說:「我第一次被叫姐。好像什麼大姐頭。」


  海莉笑說:「妳笑起來這麼可愛不像是大姊頭。房子後面有露天游泳池、營火場,隔了一段距離,晚上活動不太會吵到休息的人,但過了晚上十一點還是盡量放低音量──我猜妳不會是喜歡晚上狂歡的那種人啦。天黑以後也不要跑到梅花鹿區,那邊沒幾盞路燈,絆倒就危險了。島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腳踏車和兩輛高爾夫球車,我們大多徒步,透過放慢步調來消除對習慣高效率生活後的壓力,作息也盡量早睡早起。當然妳可以按照妳想要的方式生活,但就得自己處理飲食,我個人推薦和大家一起吃飯會比較方便。公共餐廳出餐的時間分別是早上六到七點、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下午五點半到七點。妳想回去就叫我安排船,反正妳的住處最好安排,不用和別人輪住共住,不然淡旺季的床位規劃麻煩得很。島上人大部分都是來來去去,包括我,休完假我也會回本島工作。」


  和照片中一樣漂亮的房子林立在面前,同樣穿著白色棉T和寬鬆長褲的人們對新面孔十分淡定,微笑揮手後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海莉和勤智替小愛把行李搬到冷的房子門口,便放她認識新居。


  小愛一踏進房門就愛上這裡。房內布置是北歐風的簡潔質感,空間不大,因家具也少,看起來仍寬敞舒適。一樓有客廳和餐廳、小廚房,二樓除了小愛和冷的套房,還有一間漂亮的大浴室,裡面有小愛夢寐以求的面對海景的浴缸。她的房間也有面海的整片玻璃窗,可以坐在透明圓球吊椅上觀賞海景。某些室內設計又兼混著波西米亞風,有鋪著毛毯和軟枕的閣樓,可以躲在這獨享靜謐,不會被任何人傷害到。角落的綠色植栽是塑膠的,果然照顧盆栽植物這種事冷絕對不會做。


  冷的房間比小愛的房間還小,看起來比較像普通的民宿房間,小愛無法將冷跩跩的笑容和這間樸素房間連結在一起,光床的尺寸就不符合他的喜好。不過回想海莉說過的話,冷不喜歡島上的生活,最長僅住過兩天,這樣一想就算合理,既然不像勤智那樣甘願在此永遠定居,就沒用心打理房間的必要。


  這麼說,這裡也只是過渡之地,並非冷想要打造的和小愛的最終家園。或是冷有其他想法?她困惑著,用整理行李來分散專注力。


  收拾告一段落,恰巧勤智過來按門鈴,告知晚上在營火場旁邊的露天用餐座準備了豐盛的燒烤大餐。她出門時,其他房屋的燈都是暗的,炭烤香氣及樂聲引導她走向熱鬧的源頭。


  人們或圍在燒烤爐邊,或端著食物聚在一起聊天。坐在漂流木上彈吉他的海莉向她招手,卻沒站起來迎接,取而代之的是海莉身邊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起身走來,他身穿和其他住民同款的棉質白上衣和亞麻長褲,看起來卻特別出塵,衣物也潔白得完美。凝視著小愛,他微笑說:「歡迎,妳終於來了。」


  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小愛感覺到,她要的答案,就在這個人身上。


  「我是柳洙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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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6 04: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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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住凝望他被火光照耀著的精緻臉龐,不笑時眼神溫柔,笑時清爽,舉手投足與談吐間俱是貴公子的優雅氣質。這麼說有些失禮,同是名校出身,海莉給人的感覺親民,冷和柳洙泗卻有與凡人格格不入的菁英氣場,很好想像冷和柳洙泗勾肩搭背的樣子。


  大坵島上的成員年齡落在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幾乎都是在學校或工作場合認識柳洙泗後被他引進來,他儼然是此地的精神領袖。柳洙泗也是今天回來大坵島,比小愛晚一點抵達,平常他不常出現在島上,慶祝會之所以熱絡,是因為正逢柳洙泗回來。


  和住民敬過一輪酒的柳洙泗回到小愛身邊,遞給她酒杯。


  「抱歉,我對酒精過敏。」小愛拒絕。


  柳洙泗微笑說:「這是無酒精雞尾酒。」


  聽到「雞尾酒」三個字,小愛下意識產生反感,不過看在柳洙泗特地為她拿來飲料的份上,她還是道謝接過。「沒有酒的味道。」啜一口後,她說,之前她喝過的無酒精雞尾酒或多或少會弄出近似酒精的風味。


  柳洙泗說:「只是果汁和糖漿調出來的飲料。我記得妳對很多東西過敏,冷說過他得特別用心照顧妳。妳還對什麼過敏?」


  「蜂蜜、小麥、牛奶,還有其他很多。」


  「不能吃蛋糕真可惜,冷很會烤蛋糕。」


  又來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每當別人說起小愛不知道的哥哥的情報時,她心中酸酸的,渴望聽到錯誤的資訊,再由她糾正。比如哥哥喜歡烤蛋糕?從沒聽過,他學習新事物都是為了小愛,既然小愛不吃蛋糕,哥哥怎麼會去學烘焙,難道是為了這些大學的新朋友?


  柳洙泗回憶並說:「冷說過想要研發不含麩質的甜點,才可以給妳吃。」


  小愛隨即釋懷。果然哥哥還是哥哥。她再次開口時語氣之輕快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哥哥本來打算辭掉工作搬來這裡嗎?」


  「是啊,妳覺得這裡怎麼樣?」


  「很舒服。」


  「妳明天有什麼計畫嗎?」


  「還沒想到。」


  「要不要一起在島上走一圈?認識環境後妳就可以自己出門散步。」


  「這邊用google地圖搜不到嗎?」


  「由我帶妳走一遍比較保險。」


  很難拒絕他爽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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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9 12: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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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隱士之家改建大坵島前,島上沒有特殊的景點,主要以自由生活的梅花鹿為賣點吸引外來客,除此之外就是荒廢的小學校舍和戰地遺跡,散步半天就能逛完整座島。隱士之家並未拆除這些本來就殘破的建物,轉而將其作為裝置急救箱與緊急連絡設備的根據地。


  換上島民的服裝後,小愛自在多了。柳洙泗也穿著同樣的衣服,這使得他們之間的差異不再深得海溝。她的放鬆和他的溫柔也有很大的關連,他待她彷彿是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保有恰好的距離感,不致生疏禮貌到令她想逃跑。但她不禁好奇,柳洙泗的工作是什麼?似乎不是醫生,他常常在外奔波。


  她旁敲側擊問:「大家都是年輕辭去工作嗎?」


  「成員幾乎都有正職,我和海莉定期會回本島工作,有的人到了假期才會來島上。到了冬天剩下不到十個人,甚至五個人都有可能。」


  「五個人生活好像不太方便。」冬天沒颱風,可強勁的東北季風也影響交通,要是食物不夠,可能會變成蒼蠅王的場景。


  「到附近的島只要十五分鐘,這邊不是多荒蕪的地方。最棒的是,我們有自己的交通工具。遊艇和直升機是有點誇張,但冷和海莉堅持要大排場。」柳洙泗無奈笑說。


  「交通費用也包含在住民會費裡面嗎?」


  「海莉沒告訴妳,妳不用繳會費?」


  「有,但不繳還是有點……。」


  「這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是妳的哥哥為妳打造的,從各方面來說都不能向妳收費。本來我們的計畫也是將隱士之家的營運上軌道後,提供更多便宜的休憩處給會員,能夠無償提供當然最好──雖然那是不太可能的。」


  「你的工作是什麼?」小愛終究問出口。


  「藝術家,演說家,流浪醫生,我傾向介紹自己是藝術家,會方便得多。我通常隨心所欲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最近著重的是繪畫。」


  「哥哥的房間有掛一幅藍眼淚的畫,該不會是你畫的?」


  「他還留著?我以為以他的個性,拿到畫的隔天就會丟回收。我之前給他的作品他都扔了,不過那幅畫是他跟我要的,可能他中意那片風景。」


  「你畫得很好,我還以為是想像出來的。我小時候看過藍眼淚,印象不深,我覺得你畫的比真實景色更美。」


  「能讓妳喜歡,代表我很成功。但不是我的功力多厲害,只不過剛好我看過天氣絕佳時的藍眼淚,當時的震撼讓我自然而然就畫出來。如果妳也看到那天的藍眼淚,就能理解我的心情。現在過了觀賞季節,明年春天開始我們守株待兔,會有機會再看到。」


  明年她還在這裡嗎?幾個月的時間可以飛快流逝,又像是永遠等不到的未來。


  大坵島果真不是荒島,一路上,他們在偶遇許多島民,有的在玩耍,有的和他們一樣散步,有的則是維護環境,使他們踩踏的道路不被荒煙蔓草所覆蓋。島上確實有不少工作可以做,除了雇鄰近的居民來協助以外,也有以工作時數抵住民會費的島民,如正在揮汗除草的勤智。


  跨過阻擋梅花鹿的柵欄,島的另一面是梅花鹿的活動地,小愛想要把手上的桑葉束餵給小隻的鹿,遭受成鹿用角衝撞,怕得鬆手。


  柳洙泗說:「網路上有奈良的鹿對遊客低頭鞠躬,想要鹿仙貝的文章,其實那是鹿在威脅人快點交出食物,否則就要撞人的意思。」


  輪到他餵鹿時,鹿很乖巧,不搶不撞接受他的桑葉,宛如他是鹿群的主人。


  「妳要摸牠們嗎?」


  「會不會咬人?」


  柳洙泗把手放上鹿的背部,鹿毫不在意嚼著葉子。她模仿他的動作,鹿的毛沒想像中柔軟,她以為撫摸牠們身上的白色斑點會有特殊觸感,但那塊毛皮跟棕色的部位一樣粗硬。


  柳洙泗把她帶到全島最高處,撥開涼亭的紗幔,她一見到軟墊就躺上去伸展四肢。他把帷幔綁在柱子上,她才驚覺自己過度放鬆。眼前這人和她才認識不到兩天,用他奇特的魔力把她順得服服貼貼,令她連毛髮下的腐爛傷口都忘記照看。


  他用鉛筆在筆記本上塗抹,順帶拉下她沉重的眼簾,她透過被陽光打亮的眼皮微血管看出去,困惑地想逃出這個粉紅色薄膜包覆的世界。太孤單了,主動要求獨處和被扔進無人宇宙不是同等感受,人們說她自稱呼吸困難是謊言,但要是呼吸順暢,求救也不會卡在胸腔。人的肺部是自主工作的器官,生物學的肺部卻是三億顆肺泡,戳破其中一顆整具身體將隨之塌陷吧。她的肺在想像的過程中被無聊的人玩氣泡紙般逐顆刺破,該是尖錐刺入的疼痛,或是遲鈍的無力感?


  「愛!愛!」


  被叫醒的她差點尖叫,及時想起這不是夢才戛然而止。他關切的臉和她隔了一把直尺的距離,「妳睡得不好。」


  「做惡夢了。」她的語氣怯懦得像做惡夢驚醒去找父母同睡卻被嫌擾人清夢的她,七歲左右的事,回到房間的她被等待著的冷環抱著入睡,做了香甜的美夢。


  柳洙泗喚她愛,那是冷獨佔的稱呼。


  「妳看起來很痛苦。」


  「只是鬼壓床,常發生。」


  「立刻睡回去可能會再遇到相同狀況,不妨起來活動。」


  「沒事,我完全醒了。剛剛我有說夢話嗎?」


  「只有皺眉頭。」


  「你居然能看得出來是做惡夢。」


  「我的直覺特別準。抱歉,要妳走一整個早上,妳肯定累了,要先回去休息嗎?」


  「不用,剛剛補眠夠了。」小愛說。


  有人願意陪著她,她可不想主動回去一個人的寂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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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2-1 22: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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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畫什麼?」


  他展示筆記本,上頭是鹿的速寫,前幾頁還有植物與房屋的素描,都是島嶼風光。


  「好厲害。」她校正敷衍的口氣。「讀醫學系又會畫畫,真的很厲害!」


  「我的畫技不算好,是來到離島才稍微進步,看到島上的動植物和建築,本來就特別美的事物,就算我是初學者也能畫出水準之上的畫。」


  「你開始練習畫到現在多久了?」


  「第一次認真想要累積作品量到現在,一年左右。」


  那幅藍眼淚是油畫,並不是普通學校美術課會教的技術,也就是說他從零開始學習一年,就能畫出那樣的畫作?無疑是天才。


  他細膩的觀察力也是原因之一。小愛知道自己對他的信任來自何處了,他傾聽時會專注盯著說話者的眼眸,還有語氣中的平穩堅定,和他對話絕對不是拿鵝卵石打水漂地漾起波紋就一去不回。


  「那在對繪畫產生興趣前,你從事的是其他類型的藝術囉?」


  「我開了間小店,賣天然石素材和手作飾品,那陣子對金工有興趣,再更早做的是皮件。妳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天來做。」


  「難怪哥哥會說你是他唯一的對手。他很聰明,也不像你樣樣通。」


  「我的缺點是學到一個段落,就想挑戰新事物,冷說我喜新厭舊成不了大事,雖然我也無所謂,能生活下去就行。」


  「為什麼你會讀醫學系,而不是選其他更自由的科系?」


  「為了應付家裡的人。證明給他們看不當醫生我也能活得很好後,他們沒堅持要我從事本業。我常被朋友說任性,還好冷是更任性的人,我可以光明正大說『你比我誇張』。在我們兩個認識以前,我們都沒有什麼朋友,也跟這點有關係。」


  小愛吃驚問:「哥哥就算了,你怎麼會沒朋友?」


  「我身邊的人,有的是崇拜,有的是嫉妒又想利用我,真心想交流的人都被這些人擋住。我會認識冷,是他直接推開這些人,告訴我『你是少數我認可的人,別理眼前的蠢蛋,來做點了不起的事』。那就是隱士之家的原型。」


  「隱士之家到底是什麼?我聽海莉說過是追求心靈富足的團體,這樣的話,跟邪教……性質的團體有什麼差別?」這麼問是粗魯了些,但她想,柳洙泗不會生氣。


  果真,他平和地告訴她:「以某個理念聚集起眾人,在不當的操作下的確會變成孳生危險的溫床,我們盡力避免給人那樣的形象。隱士之家,是小隱於野,大隱於市的概念,我們不追求隱居山林,像某些團體以回歸自然生活為號召,在現代社會要脫離整個體系,在執行層面上有困難,離開城市也未必就會心靈平靜。我們在做的事是療癒,心的傷口不是短期能復原,可能終其一生都得背負創傷,不過透過定期的聚會和課程,還有像是來到大坵島過慢步調的生活,我們得到了面對現實生活的能量,能繼續走下去。整體而言,我們是入世的團體,不會給予『跟隨我們就能得到救贖』的空頭支票,也不會逼成員們遵守教條,繳交會費基於使用者付費原則,其實和加入健身房會員差不多。我們也有免費的活動,像是我主持的讀書會,純粹是同好聚在一起。」


  「這樣錢真的夠打造這個社區嗎?還要維護、請人打掃。」


  「冷、海莉和我籌備一段時間,才有足夠的資金建設。我們都是正規醫療體系出身,以過去的人脈和經驗在各地開諮商所,也有出版身心靈健康的書籍,這方面妳問海莉會更清楚,主要由她負責。藝術是我負責的領域,我們鼓勵用藝術抒發內心,有些會員在本島開設相關課程,有些會員的作品會對外販售,像和我合作的橋哥,昨天他沒出席營火晚會,因為忙於創作,他和我都是各種藝術都有接觸,不過他的底蘊遠比我豐富。」


  「原來如此。」


  如此理想的地方,也是真實存在的。要是當初她不要出國讀書就好了,話說回來,當時她僅因「想要獨立生活」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背叛哥哥堅持出國,嘗到惡果也是自作自受。


  晚上她依舊沒動力親自下廚,遂去接待會館的餐廳吃飯。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剛採擷的鮮花香氣,相較於第一晚喧鬧的營火大會,室內用餐靜得多,除了傾瀉而出的鋼琴樂聲,某個角落響起女性銀鈴般的笑聲。


  小愛害怕別人的笑聲。在她狀態差時,聽到笑聲就覺得對方在嘲笑她。可是在這裡完全不會覺得不自在,大家像是看見家人加入聚餐一樣,對她友善地點頭,沒和她說些會令她感到壓力的話題。


  會館大廳有架純白的鋼琴。柳洙泗正在彈奏它,見小愛到來,他起身。


  很難確切說明,不過小愛從他的眼裡看見指示。她坐在柳洙泗讓出的位置上,彈奏蕭邦的船歌。


  就像年幼時穿上公主洋裝,在親戚的環繞下彈奏樂曲。大家的視線溫暖地集中在她身上,沒有批判的意思,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珍貴的。


  被囚禁的一年多,她未曾碰過鋼琴,休養期間也抗拒音樂。音樂,尤其是古典樂,令她想起教團的聖歌。


  然而她的手指自然在黑白鍵上起舞,睽違不知幾年,她再度全身心沉浸在演奏中。


  不是為了比賽而彈,單純是想彈,彈奏過程中稍微回想起在成年後死去的單純與美好。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逝在空氣中,掌聲響起。


  她抬頭,看見柳洙泗微笑著,溫暖的目光直射進她眼底,像被當女奴囚禁的她在小房間天窗看見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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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2-8 20:2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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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後,她對柳洙泗念念不忘。


  把她從惡夢中打撈上岸,以及沉默陪伴的耐心,人生中第一次被這樣哥哥以外的人體貼對待。


  不行,清醒點,他會對她好是因為她是摯友的妹妹。而且也才認識他幾天,人們面對新認識的人總特別有包容力,時日一長,他也會像其他的朋友,把她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


  正如她所預想,第二天,柳洙泗就去鄰近的島嶼辦事。她的悵然若失和聽到他為她安排活動後興起的希望火苗都很可笑。


  柳洙泗提過的橋哥是個冷漠的壯漢,坐著時就不像善類,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一站起來壓迫感更驚人。他不像勤智特意練肌肉,靠雕刻等體力活造就的壯碩身軀常被人以為是脂肪堆積,他也自嘲自己是胖子。起初小愛抓不到他的幽默感,以為他在生氣,在他自言天生臉臭但個性懶得起爭執後,她稍微放下戒心。


  得知小愛擅長刺繡和音樂後,橋哥態度熱絡不少,有把她當弟子的意思。首先他教她繡自己的制服徽章,「妳有喜歡的動物嗎?」


  「兔子?也沒有特別喜歡。」女孩子的答案不外乎是兔子或貓,但這應該有人用過了。代表她的動物,或是植物,或是任何標誌,鹿?想必也很多人用,小愛想。


  一瞬間想到惡魔的角和尾巴,她連忙收起這個想法。「別人有用過什麼?」


  「沒有特別想法,可以用馬祖的縣花之類的。」


  「九重葛。」


  「縣花是紅花石蒜。」


  「我記得是九重葛,以前來的時候有人告訴說的。」小愛當場查,發現九重葛縣花的地位真的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取代。「原來改成彼岸花了。」


  「好幾個人繡彼岸花。」橋哥說。


  「我想要用九重葛。」


  橋哥不置可否。小愛著手打草稿,繡花的圖樣不難,難在於要怎麼讓人辨識,就算放九重葛花的照片,也沒有幾人能認出,彼岸花確實是辨識度更高的選擇。


  然而幼時來馬祖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桃紅色花朵及攀在牆壁上的藤蔓,是她跟馬祖唯一的連結,似乎繡上九重葛,她就會比只懂彼岸花的大坵島民高上一層。


  完成作品後,橋哥對她的手藝再三稱讚,她順勢多要求了一些材料。


  隔天一大清早在島嶼制高點的涼亭,一針一線縫著托特包,她不小心刺到手指,食指指尖的破洞湧出鮮紅血珠,宛如警示燈。


  「愛!」


  她隨手抽出衛生紙包住傷口,回應帶著午餐來找她的柳洙泗。「麻煩你了,謝謝。」


  柳洙泗的頭髮被海風吹得稍亂。他在小愛身邊坐下,把食器擺在桌上。在島上的飲食幾乎都是以健康為訴求設計,舒肥肉食,手做歐式麵包,翠綠的生菜淋上自製醬料,柳洙泗那份沙拉額外加了點綴的堅果,對堅果過敏的她看得好饞。


  但她不太想在柳洙泗面前吃飯,他使用餐具十分優雅,害她愈發覺得自己手腳粗笨。


  他問:「妳在縫給冷的禮物嗎?」


  「你怎麼知道?」


  「他喜歡黃色,妳說過妳喜歡的是白色。」


  「嗯,不過,他才不會用這種包。一開始我沒仔細想,這是女生用的包包嘛。」


  「很好看啊,顏色也選得很好,妳的手藝不輸給縫紉機。」


  不用縫紉機是因為想要再來這座涼亭,和他獨處。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剛還刺到手,針腳也歪七扭八的。」


  「需要包紮嗎?」


  「刺破一個小洞而已。」


  柳洙泗還是確認了她的傷口說:「感覺得出來妳很用心,還繡了海鷗上去。」


  「橋哥說哥哥的符號是海鷗,他沒說為什麼。」


  「冷隨便想到的。」


  「他就是這樣,我還想那麼久。」


  「明天要去別的島逛嗎?」


  「好。」她又回答太快了。不可以暴露心意,會被討厭的。


  「今天海莉不在,不然妳應該會更想跟海莉玩吧,她當嚮導比我強得多。」


  「你快要回本島了嗎?」


  「工作上有事,原定計劃我要留兩個禮拜,但計畫趕不上變化。」


  「那這兩天你有計畫嗎?」


  「看妳願不願意和我閒逛。」他笑著說。


  我想要,我願意,她最後揀選出的回答是用力點頭。做壞事般眼神移到大腿上,她瞥見放在腿上的未完成托特包居然沾到血跡,忙把手交疊在包包上,以免被柳洙泗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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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2-15 00: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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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與願違,在碼頭會合的不僅是柳洙泗,還有海莉。


  查覺到自己想要排除海莉,小愛頓覺羞愧,海莉可是第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的人。看到帥哥就黏上去的自己根本沒資格讓大家溫柔以待。


  海莉笑嘻嘻招手,她沒穿島民制服,身上是帶小愛來島上那天類似風格的無袖上衣與熱褲,展現出小麥色肌膚和漂亮的肌肉線條。


  「妳不怕晒傷嗎?」小愛小心翼翼地問。


  「我擦很多防晒乳,妳要嗎?」


  「喔,嗯,謝謝。」


  海莉邊大力幫小愛抹開乳液,邊問柳洙泗:「你要嗎?」


  「不用。」


  「在家裡你一定死命抹防晒,你其實很怕你的帥臉晒傷吧!」


  「愛,妳想衝浪嗎?」柳洙泗不理海莉,問小愛。


  「我的運動神經不太行。」


  海莉熱切地說:「試試看!第一次都不擅長,習慣就好!」


  柳洙泗又問:「妳對浮潛有興趣嗎?」


  小愛點頭說:「有嘗試過,很好玩。」


  海莉故意用調戲的語氣說:「你猜得真準,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對她觀察很仔細嘛。」


  看兩人熟稔的互動,小愛感到有海莉在也不錯,確保場面不會尷尬。


  且海莉是稱職的嚮導,對景點的歷史瞭若指掌。小愛彷彿回到剛去國外念研究所的那年,當時她積極挑戰戶外運動,把自高中扭傷腳後被冷禁止激烈運動的份都補回來。大自然很有趣,並不可怕,越是接觸越會明白。


  三人的跳島行程很是密集,晚上回家,小愛沒空回憶芹璧聚落美景,或地下坑道探險,就累癱睡著。兩天後,她好像看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沒殘留。得到滿腦子充斥「剩兩天」的走馬看花。


  反倒是童年記憶中的九重葛,堅忍不拔佔據她對馬祖的印象。


  自從被教團帶走後……不,更早就開始,她失去留下鮮明回憶的能力,當下再開心,都無法讓快樂永恆封存。好像會一輩子活在灰色的世界當中。


  不過,在離別前,柳洙泗說:「明年會看到藍眼淚。」


  還有明年。


  說不定她還是有被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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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2-26 13: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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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藝術膩了」,直接這樣說過於無禮,也並非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藝術沒有產值,她又不是柳洙泗或橋哥能賣作品出去。假如她號稱要當藝術家,絕對是逃避正職的幌子。留了紙條告訴橋哥想為島民做點事後,她跑去找勤智,用例行的房務整理工作開啟一天。扯下被套時,她還在擔憂她的用字遣詞會讓橋哥誤以為他瞧不起藝術,也像在指責橋哥對大坵島沒有付出。


  「小愛姐腰不會痛吧?妳人也太好了,還幫我做粗活。」


  勤智坦率的態度是她現在需要的。做完房務,他們刷油漆,刺鼻油漆味的影響力遜把脫色的籬笆重新補成純白的成就感一籌,難怪湯姆歷險記裡湯姆能說服同儕刷油漆是玩樂不是工作。


  對日日要工作的勤智,粉刷就不是玩耍了。他無聊到頻繁和小愛搭話。「小愛姐怎麼會突然來大坵島。」


  「海莉找我來的。」


  「聽冷哥說大坵島是為妳設計的,可是他說妳沒有要來住的打算,我其實不懂,妳不來住他幹嘛還要蓋。他有告訴妳為什麼嗎?」


  「他沒說過。」


  「那妳有想要住這邊嗎?感覺女生會喜歡峇里島那種風格的度假村吧!」


  「我自己是沒特別歡哪一種海島,有海可以看就夠了。」


  「結果是冷哥偷偷置入自己的喜好。」勤智開玩笑說。


  「可能是這樣。」


  「但我猜冷哥喜歡排場大的豪宅,會在玄關放古董花瓶那種。」


  「你看過他的家嗎?」


  「沒有。」


  會被冷邀請到家裡的朋友是極少數。勤智不像是冷樂意來往的對象,小愛幾乎可以聽見冷譏笑著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直男。」


  冷討厭笨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他眼裡都是笨蛋,尤其勤智這種大剌剌的人。然而勤智口中的冷,是有品味又聰明的上位者,也許在她不在的期間,冷學會做人。


  小愛問:「你是在網路上找到這裡的打工換宿嗎?」


  「我是被冷哥介紹進來的。妳不知道喔,要有人介紹才可以住大坵島,而且要冷哥、柳洙泗、海莉姐三個人審核。我當初也沒想到會申請成功,因為我沒錢,但冷哥讓我打工抵房租,超好的。」


  「你一天工作幾小時?」


  「表定是六小時打掃,但我不會掃到六個小時,臨時有東西壞掉,或送貨來島上,我就去支援。」


  「聽起來你一整天都在工作耶。」


  「還好啦,普通外面的打掃工作一個月薪水也不多,住這邊很划算。」


  「房務的工作讓我來做吧,不然我覺得自己對這邊沒有付出,我的房租算在哥哥身上,等於是白白讓我住。」


  「怎麼會!小愛姐是住冷哥的房子,本來就不用付錢啊!海莉姐和柳洙泗也有自己的房子,他們是創辦人當然不用再付錢。」


  「但是……」


  「沒關係!妳趕快去休息。」


  「我覺得刷油漆很好玩。我繼續問你問題可以嗎?我對這邊其實很不了解。」


  「好啊,想問什麼都可以。」


  「這裡有房子都住滿人的時候嗎?」


  「我是沒看過,暑假有到七、八成滿。但我今年七月才來,不確定之前怎樣。」


  「你今年幾歲?」


  「二十一。」


  「有讀大學的打算嗎?」


  「我休學。之後大概會直接退學留在這。」


  「應該不是為了來這邊才休學的吧?」


  「就是。」


  放棄大學學歷,這樣好嗎?她心想,嘴上說:「在島上生活是不錯的經驗呢。」


  「比大學教的東西有用多了。我現在連冰箱冷氣都會修。所以我認真想退學,跟柳洙泗談,他是叫我先不要立刻決定啦。小愛姐你覺得讀大學有用嗎?」


  「我大學學的是音樂。」小愛露出一個「你懂」的苦笑。「研究所讀出路比較廣的經濟,但也是沒讀完。」


  「妳很有音樂系學生的氣質欸,妳是練什麼樂器?」


  「主修鋼琴。」


  「喔,妳有彈大廳的鋼琴!我健忘症。我分不出來怎樣算好,但妳彈得很好聽,很厲害。」勤智豎起大拇指。


  「謝謝。」小愛微笑。


  「妳第一天來幾乎不笑,也不說話,我還怕妳很難溝通,還好妳肯說話了。」


  「一開始還沉浸在哥哥……走了的情緒裡面,來這裡發現到和他的連結,覺得好像他的存在還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


  「冷哥的事也發生沒多久而已。小愛姐可能會覺得我們太冷血,沒表現出難過的樣子。是因為課程裡面有提到這部分啦。柳洙泗的課有談關於生死的,事發不久海莉姐馬上開了團體諮商,我們才能放下。冷哥會打造這樣的環境,就是希望我們可以快樂地生活下去,不會希望我們為他悲傷很久。」


  哥哥是這樣的人嗎?不知道第幾次,她想著。為什麼她覺得哥哥會用強迫的語氣說「妳愛我就要為我哭」。他不會說這種話。或是他會?


  「你怎麼認識我哥的?」


  「我最一開始是遇到海莉姐。考上大學後不是都以為可以玩四年嗎,我本來以為一切都會順利,沒想到超慘的,在鄉下我是前幾名,到大學連屁也不是,身邊同學不讀書也輕鬆拿高分,我連兩次期中考不及格,還要打工賺生活費。會去讀私立的大部分都很有錢,瞧不起我這種窮人家出身的,我在系上沒交到什麼朋友,更不要說女朋友。」


  「好辛苦。」


  「那段時間我要處理學業、家裡的事,生活一團糟,跑去算命改運遇見海莉。她簡直是神,可以說出我家裡的情況和我的想法,知道我成績不好後她介紹我去柳洙泗主持的讀書會,我本來以為讀書會是教怎麼考試,但柳洙泗說的完全不同。聽完他講的課,我才知道過去的人生都白活了,金錢名利根本不重要,賺再多錢也不會得到心靈富足。後來我才在活動上認識冷哥,他邀我進來隱士之家。」


  「海莉會算命?我沒聽說過。」


  「好像算太準出事,後來她就封印能力了。妳求她她可能會幫妳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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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5 01: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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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算。」小愛詢問後,海莉說。「現在不常算,覺得自己功力不夠。」


  「勤智說妳很準。」


  「是滿準的,但算命不只是要準。聽說妳沒去跟橋哥弄藝術?」


  「……他不高興嗎?」


  「他沒差,沒人他就搞自己的作品。我是怕妳覺得自己要工作付出。」


  「是有點這樣想。」


  「我們這邊不是以營利為目的,收錢是為了維持營運。妳想想,既然我們現在營運得很好,收不收錢也無所謂對吧?」


  「嗯……?」


  「不讓妳付錢,不是作為冷的妹妹的特權,是在可以不用讓人付錢的情況下,我們沒必要收費。也不擔心勤智,勞動是我開給他的功課,他不喜歡藝術,整天要是無所事事,心靈也不會感到滿足,他需要一定程度的回饋感。我看見的妳需要的是放鬆,我下午要去玩水,妳來嗎?」


  「妳會跟誰去?」


  「目前只有妳。我們和柳洙泗逛的那兩天走一般觀光客行程,但我口袋裡還一長串祕境名單呢,妳一定會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海莉帶著小愛四處奔走。海莉的明亮、無畏,像是太陽般照耀,如果說小愛剛登上大坵島的日子是在巢穴裡偶爾探出腦袋窺伺外界,在海莉的拉力下,她走出洞穴,迫切地探索全新的環境,將煩惱拋諸腦後。休息是治療,海莉說。


  小愛告訴自己,不需要抱有罪惡感,假如遊玩是罪惡,那海莉豈不是罪人。既然海莉不是罪人,小愛也無須內疚。


  她羨慕海莉結實的身材,那是強大的象徵。為了變強,她跟著海莉衝浪,學習海莉直爽的笑容應對島民,這似乎真的有效,她覺得島民們對她的好感增加了。她也喜歡海,就如海莉一樣,自信地把身子拋入海裡。


  而每天玩累後回到大坵島,她也漸漸習慣這裡是她的家。疲憊返家能看到守候的燈光,家就是這樣的存在。她帶的衣物也足以禦寒,東北季風刺骨的日子,她就躲在溫暖的小屋中,盡情作畫、演奏,大聲唱歌也不會有人來煩她。下午她裹著毯子閣樓睡著,醒來在人跡冷清而靜謐的社區散步,欣賞不會被吵鬧聲嚇走的滿天星斗。雖居民來來去去,勤智、橋哥一直都在,海莉來回次數也很頻繁,不想認識太多新面孔的小愛享受這樣的生活。


  正以為餘生都可以在大坵島度過,天氣回暖的某天,返回島上的海莉問她:「妳要回本島一趟嗎?」


  「我的行李都帶來了。」小愛撒謊。


  海莉笑道:「我是問妳想不想工作?我們的團隊需要一位演奏者。」


  小愛慌忙搖手。「我沒有上臺表演的實力。」


  「別謙虛,聽完妳的演奏後,我知道非妳不可。我現在在做的工作是開工作坊或講座,還有一些課程,透過瑜珈、冥想的練習來幫助學員放鬆身心,跟妳合開的課程是我新構想的音樂諮商,以妳的音樂為背景,給學員分享內心想法的氛圍,再進行團體心理諮商。」


  「不是什麼奇怪的靈修課程吧?」小愛不安地問。


  海莉大笑說:「我有諮商心理師和瑜珈教師的執照,絕對不是非法的騙人課程,收費比普通諮商服務或瑜珈課貴一點而已。回去我把樂譜給妳,不用有壓力,主要講者是我,妳不用開口。妳可能暫時不想離開北部,中南部的活動我就先不安排妳參與,那些時間妳可以自己找事做,或先回來島上也行,不過難得回本島,妳應該也有想買的東西。保養品夠嗎?島上很晒,要多囤一些防晒。」


  「我可以順便剪頭髮。」


  「對!妳想一想有什麼事要處理。」


  對了,回去本島,說不定海莉會帶她和柳洙泗見面。


  想到這,小愛期待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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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12 17: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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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莉在臺北開課的場所在普通的商業大樓裡,捷運站徒步過去約八分鐘,教室窗明几淨,參加課程的學員則以中年婦女為大宗。在島上給人陽光活潑印象的海莉,上課時穿得依舊輕鬆,是針織上衣和牛仔褲,加上長外套,但給人的感覺和戶外跑跳的她相比已有不同,沉穩不少,有「老師」的感覺。她建議小愛穿長裙和襯衫上衣,不要太拘謹,也不要像是和朋友逛街到一半亂入的女大學生。


  衣著給人的印象確實有差,學員們稱呼小愛為「助教」,她覺得彆扭,但至少比和海莉一樣被叫老師來得好。海莉沒有特別介紹小愛,也讓小愛避開要獨自應對學員的空檔,小愛就是具彈奏機器人,不需要考慮人際關係。


  指定曲子是些舒緩的音樂,不需要高難度技巧,小愛照著海莉的說法放鬆地彈,偶有彈錯,也沒人在意。漸漸地,她跟在場人一起陷入療癒的世界中,進入意識模糊的飄飄然狀態。手指自然而然動起來,身心浸入音樂的感覺很罕見,在某幾場手感特別好的比賽時會發生,通常得要全場靜到剩下她的琴聲。如今聽眾們都聚精會神冥想,她跟著融進團體氛圍中,彈奏出的音符像是她思想的軌跡,而且她覺得在場的人都能理解。


  某次靜坐環節,海莉示意讓她也跟著做。她閉上眼,還真的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可能是因為被周遭的人感染,不然靜坐通常會帶給她的是胡思亂想的時間。她感覺到,眾人的內心產生了奇妙的連結,大家的想法有志一同,都是想被愛、想要去愛,心底的渴望透過集體靜坐分享給彼此,產生一體感。冥想結束後學員們分享心得,她在旁傾聽,不時會心一笑。能夠守護別人的幸福真好,現在她可以大聲告訴別人:她做的是有意義的工作。


  在分享的環節,海莉給予學員正面熱烈的能量,引導學員們說出「我想嘗試看看」、「我願意改變」,而她也不是妄談理想,會分析出可以達成目標的方式。


  小愛在高中時用過學校的輔導室資源,其中有一個輔導老師稍微令她信任,對方的諮商口吻就像是海莉現在的方式,但小愛總覺得輔導老師都會帶著學生會有的煩惱都千篇一律的預設,而海莉就沒給人這種感覺,她也能明確叫出每個學員的名字,以及當事人說過的故事。


  也難怪學員中有海莉的忠實粉絲,下課後海莉乾脆開起簽書會。小愛躲回櫃檯裡的座位,櫃檯小姐受到海莉的吩咐,沒和她搭話,倒是有簽完書先行走出來的婆婆媽媽,儘管小愛背對她們表現出拒絕的態度,她們仍然突破阻礙叫她。


  「助教!」


  要被責備演奏失誤了嗎?她繃緊身體。


  「妳太瘦了,要多吃飯補身體!」


  小愛戰戰兢兢回答:「是。」


  「下次上課妳還會來嗎?」


  「應該會。」


  「妳的鋼琴很厲害餒!我還想說妳只來一次就太可惜了。妳是音樂家嗎?」


  「我是學這方面的。」


  「對啦,學音樂的女孩子都漂漂亮亮的。以後要再來喔,能和海莉老師學習很幸運。」


  小愛害羞地說:「是。」認識海莉這樣的人,真的是她的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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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15 01: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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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家的鋼琴被賣掉後,小愛只能選擇住在冷浮誇的住處方便練琴。這使得她到假日就會想出門,待在「家」裡,卻沒有「家」的安心感,還不如走上熟悉的街道。


  想想她在剛逃回來時,還會害怕路人之中埋伏著教團成員呢,真夠傻,教團幹嘛遠渡重洋來抓她,要追蹤也是追蹤琉璃,她壓根稱不上是個角色。


  不過讓她不再害怕的真正原因,不是理性上知道她是安全的,而是身後有人支撐。海莉要她若是遇到事情,不要猶豫打電話過來求助。沒錯,海莉會保護她,不只是海莉,隱士之家的成員遍布全臺,大家彼此守望相助。


  仔細想想,不知道成員們都是怎樣的人,大坵島上主要住著高收入的成員,在其他地方也有房租親民的隱士之家據點,各階層的人都可能是成員。聽海莉課的主婦算是「學員」,要進入隱士之家成為「成員」還有些要求,想必隱士之家的幹部會篩選出真正對團體有向心力的好人。真想見到大家。


  察覺到自己雀躍的小跳步,她丟臉地停下腳步,忽然又覺得路過的人都在笑她了,即便此處人跡罕至。


  一團毛茸茸的觸感在她腳邊擦過,她跳開,發現是一隻純黑的貓,黑貓對著她喵喵叫,來回磨蹭她。


  「你好可愛。」


  她蹲下摸貓咪,牠輕巧躲過她的手,走了幾步後停下來看她,像在問「妳不來嗎?」。


  跟著牠走到一間店鋪前,瞧牠怡然自得地走進敞開的電動門,她本想打退堂鼓,但受不了黑貓的視線誘惑。


  她走進那間詭異占卜店的瞬間,女人的聲音響起。


  「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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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20 22:5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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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愛像是走進超大的香水瓶內,被無孔不入的香氣薰得頭暈。坐在櫃檯後的女人圍著千鳥紋頭巾,一副玳瑁框眼鏡,頭髮綠得像海藻,身披祖父母輩愛用的呢絨披肩,看起來就像個標準神婆。但仔細看,她的年齡應該比老氣的裝扮少許多,大約四十幾歲的面孔。


  「小愛,我等妳一陣子了。」女人撐著頭,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請問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我叫艾蜜莉。」艾蜜莉彈彈手指,櫃檯前的高腳椅自動拉開,「請坐。邀請妳進敝店的是我的招牌店員,『鮪魚肚』。」她勾動手指,盛滿熱茶的瓷杯滑到小愛面前。


  把一隻黑貓取名為鮪魚肚的人不太值得信任。況且曾經透過惡魔接觸過魔法的小愛感受得出來,艾蜜莉拉開椅子不是精密的機關,是純然的魔法。


  「鮪魚肚觀察妳很久了,從冷離開以後,但妳幾乎不出門,我無從得知妳的本性。能被惡魔放在心上的人,不可能平凡,然而妳卻很普通,跟冷不同。」


  「妳認識哥哥?到底是……什麼……」


  「冷在我的幫助下,召喚了惡魔,解救出你們倆。而召喚惡魔的代價是七天內必死,要求惡魔的事越多,死亡來得越快。」


  「他是因為我才死掉……」事情都串連起來了,小愛摀著胸口喘氣,胸腔傳來撕裂的疼痛。


  「是我害死他的。」艾蜜莉雲淡風輕地說:「我沒告訴他召喚惡魔的人會死。」


  對小愛的表情點頭表示理解,艾蜜莉說:「對他不公平,沒錯。但我看得出來,假如我說了,他會去找個無辜的替死鬼,這和我的理念不符。我沒說謊,我隱瞞這件事,而他太急躁,沒想到要確認細節。妳想要報復我?」


  「是我的錯,要是我不被抓走就沒事了。」


  「妳真如鮪魚肚調查的,是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呢,難怪活得痛苦。這種孩子最好養,要當我的學徒嗎?」


  「學徒?」


  艾蜜莉點了點小愛的鼻子說:「就是在這裡替我工作,我可以確保妳安全活下去,絕對不會虧待妳,付時薪再根據業績加成,薪水比海莉給的好。」


  「我是在為社區的大家工作,不只是賺自己的錢而已。」


  艾蜜莉點頭說:「是啊,妳也不缺錢。不過妳真的有搞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不懂的話,還不如為我所用。基本上我在人界活動的範圍只有這間店,使用魔法的範圍也侷限在此,妳成為我的學徒,這裡也就成為妳的避風港。妳可以選擇,我給妳五秒鐘,五、四、三、二、一。不說話就是放棄了。」


  小愛盯著艾蜜莉,無話可說。


  「也行。」艾蜜莉平空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算我欠妳,有需要就呼喚鮪魚肚的名字三次,牠會幫助妳脫離險境。其實妳不來工作可惜了,從我能身邊打聽情報。」


  「妳說話太快了,我反應不過來。」


  艾蜜莉皮笑肉不笑挑起眉毛,小愛被看得發毛,收下艾蜜莉的名片。


  「對了,妳也不用再害怕被追殺。惡魔已經解決一切。」


  琉璃解決掉教團了?


  惡魔不是不能直接來到人界嗎?不,既然艾蜜莉可以在人間開一家店,琉璃有心也能找到除掉敵人的方法。


  她自由了……嗎?


  「小愛!」


  「是!」


  海莉喚回她,好笑地說:「妳的心飛到哪裡去了?」


  「對不起。」


  「沒什麼,反正是練習時間。妳今晚有空嗎?」


  「有。」


  「要不要和柳洙泗吃飯?他剛從東部回來,偏偏我今晚臨時有約。」


  「好!」


  海莉玩味的笑容讓小愛知道自己又沒能藏好情緒。


  「麻煩妳幫我赴約囉。」海莉丟下這句話。


  看到柳洙泗等待著她,界於感動和懷疑之間的心情令小愛幾乎要停下步伐,不過他招手並呼喚:「愛!」


  在島上見面時,大家都穿著棉麻材質的寬鬆白衣,在「文明社會」,衣裝筆挺的柳洙泗和周遭人判若雲泥,可聽見路過的女人在偷偷討論他。


  小愛迎上前問:「嗨,你接下來會在臺北工作嗎?」


  「主要是開讀書會。這個月會留在臺北。」


  心臟像是小鳥輕輕拍翅,期待飛入藍天。小愛忍不住微笑。


  相偕走進去餐酒館,胡亂指了菜單上的一道菜,她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改變的只有衣著,他還是親和溫厚,姿態玉樹臨風。


  「讀書會是讀哪類的書?」她問。


  「從小說到研究專書都有,這週讀的是榮格的著作。妳想來聽嗎?我怕我的招生能力不夠讓位置坐滿。」他笑著說。


  「我想。可是我讀得懂嗎?」


  「由我來導讀,需要擔心讀不懂的只有我,你們有任何不清楚之處,都是我講解得不好。晚上七點開始,妳幾點下班?」


  「我再跟海莉商量。」


  每個禮拜都能看到他,可以跟他共處整整兩個小時,可能還可以一起回家吃消夜。這是這陣子以來最好的事。


  晚餐時間,在柳洙泗和緩的語調中度過,她唯一費力的是要避免自己盯著他的臉太久。


  到了讀書會那天,小愛盡可能早到,然而現場已經有工作人員在布置。蘇汶是個妹妹頭齊劉海的長髮女子,紅邊方框眼鏡不怎麼搭她偏長的臉蛋,垂下的嘴角讓她看起來不好親近。小愛向她拿講義時,她不客氣地說:「領完講義就別卡在這,還有別人要進來。」


  「我想幫忙發。我認識柳洙泗。」


  「這裡有誰不認識他。沒有事需要妳幫忙,自己找個位子坐。」


  碰一鼻子灰的小愛在講堂最後方的角落坐下,蘇汶的眼神飄過來,小愛讀不懂唇語,她猜蘇汶是在嘲笑她自居柳洙泗的熟人卻坐最後面。她的臉脹紅,多想逃走,可是跟柳洙泗約好了。她想見到他,無論受到多少不友善,也想要堅持下去,只為多看他一眼。


  讀書會辦在大學的教室,可容納八十人的講堂幾乎坐滿,有三分之一的人明顯不是大學生。襯衫和西裝褲燙得一絲不亂的柳洙泗出現時,引起小小的騷動,有人大聲打招呼得到他的回應。也對,很多人跟海莉的鐵粉一樣,都是追隨偶像各地的活動,和柳洙泗熟到不行。


  緊接著,柳洙泗朝她的方向看來,兩人眼神對上,他溫和一笑。


  小愛拿起講義掩住臉,遮住她爆發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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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23 0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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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次去幫海莉伴奏,有陌生的主婦問小愛話,張口卻是令人愕然的問句:「妳有幾個孩子?」


  小愛愣愣地回答:「我還沒結婚。」


  「唉唷,抱歉,還是學生嗎?」


  海莉說:「她是冷的妹妹。」


  「冷醫生的妹妹啊!一定也很優秀。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妳現在幾歲?」


  「二十六歲。」


  「要不要我介紹我鄰居的兒子給妳?年紀和妳差不多,在科技公司上班,很乖的孩子。」


  海莉再次拯救小愛。「她目前還沒男朋友,可是快要有了。」


  「才沒有!」小愛的反應惹得主婦們大笑,海莉也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愛覺得自己的雙頰燒起來,心中又甜滋滋的。


  柳洙泗和她見面的次數不減反增,他沒考她是否理解讀書會內容,只是和她閒話家常,傾聽她滔滔不絕分享留學的經驗。講到口乾才意識到自己沒留時間給他說話,她掩飾尷尬,夾了一塊可樂餅說:「其實我也只去過兩個國家。你有出國玩過嗎?」


  「那個有螃蟹肉。」


  柳洙泗阻止她,她才想起來,這道菜叫蟹肉奶油可樂餅。「沒關係,只有一點點蟹肉。」


  觀察她吃下可樂餅,柳洙泗說:「畢業後我去過東南亞和歐洲,觀光性質比較重,沒深入了解當地民情。不過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味道,雖然我是蘸醬油地到處看,各地差異還是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像是去過哪裡?」


  「洙泗,好久不見。」一個身材姣好的西方面孔金髮美女打斷兩人交談,自然地在小愛身邊坐下。


  「愛,她是伊蓮,也是隱士之家的成員。」柳洙泗問伊蓮:「妳怎麼在這?」


  「誰叫你忙著約會,不務正業。」伊蓮環住小愛說:「終於要交到可愛的女朋友啦,恭喜。」聞到伊蓮髮間的香氣,小愛整個人僵住。


  「有什麼事需要當面討論?」柳洙泗仍然平靜。


  伊蓮問:「海莉預言中的人還沒出現嗎?」


  「目前沒有跡象。」


  「她是貨真價實的預言者,我也算到會有一個神祕的女孩,難不成是小八?」


  「我不能肯定。」


  伊蓮忽然看向小愛,小愛的扁鼻子幾乎要和伊蓮高挺的鼻梁撞在一起。「說不定是她。」


  柳洙泗說:「在進一步消息前,不用做沒根據的揣測。」


  「這孩子比小八可愛多了。小八要回島上了呢,這次應該可以確定。」


  柳洙泗問:「愛,妳想回島上一趟嗎?」


  被點名的小愛怯怯地問:「需要我做什麼嗎?」


  「有個叫小八的女孩子,之前她惹出些麻煩,我想請妳幫我觀察她,要是她又搗蛋,可能不適合讓她住大坵島,否則橋哥會抗議。」


  伊蓮笑說:「還不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她才黏著不肯走。那種活跳跳的小女孩應該去墾丁的度假村。」


  小八是誰?小愛生起酸意。伊蓮又是何方神聖?和柳洙泗多次身體接觸,兩人卻都不以為意。


  伊蓮抬起小愛的下巴問:「妳要不要來我這邊工作?」


  「嗯?」


  「她不太聰明。」伊蓮笑說。奇怪的是,小愛卻沒對她的語氣感到牴觸。


  柳洙泗說:「是妳太強勢了。我今天沒邀請妳。」


  「我們的關係不只是普通朋友,對吧?」伊蓮再次觸碰柳洙泗,這次卻被他閃開。


  「她就是你看上的人?」伊蓮問。


  「對。」


  儘管跟不太上這兩人的談話,小愛卻也分得出來,剛剛那句話,是柳洙泗承認對她的情感。


  「你有在認真工作就好。」丟下這句話,伊蓮就走了。


  小愛忍不住問柳洙泗:「她是誰?」


  「最近伊蓮和我處理的業務範圍重疊,常要開會。她一直對妳有興趣,才偷跑來看妳。」


  「你跟她說過我的事?」


  「大家都知道妳。伊蓮愛開玩笑,別太在意她。」


  怎麼可能不在意,想著方才伊蓮身上的魅惑香氣和誇張的高跟鞋,小愛不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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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26 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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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洙泗導讀的方式為結合自身與周遭人的實例,把艱澀的文句用具體的情境假設加以說明,再笨的人也能吸收籠統概念。隨著參加讀書的次數增加,小愛的角色從一張白紙,變成沾上點油墨的廢紙。埋頭讀不感興趣的哲學、心理學書籍,假裝忙碌地做筆記,討論環節她還是插不上話。她從讀書會學到的,是柳洙泗的女粉絲很多。她猜蘇汶也是為了接近柳洙泗才來讀書會幫忙的。


  為了表示善意,小愛跟蘇汶搭話:「妳有去過大坵島嗎?」


  「韓國?」


  「是馬祖。」


  「沒聽過。妳說話可不可以大聲點,含在嘴裡我聽不清楚。」


  「抱歉。」


  「總是在道歉。怎麼不跟妳哥一樣厚臉皮。」


  「妳認識他嗎?」


  「見過一次而已。」


  小愛看著蘇汶繃緊的臉,找到她討厭自己的原因。「我哥是不是對妳做過不禮貌的事?他的人品很糟糕,我不會幫他護航。」


  「妳確定妳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嗎?」


  「他是最疼我的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有人說我哥把對人的好都用在我身上了。過去有陣子我不在他身邊,我猜他變得更渣。從小到大都有人來投訴他惡劣的行為,我有勸過他好好做人,可是在家裡他的話語權最大,我管不了。」


  「他當著一群人的面說我是連當砲友都沒資格的女人,還叫我老處女。」蘇汶翻白眼說。


  「對不起,他真的是個爛人。他會交往的女生也是那種妖豔的……」


  「綠茶婊。」


  小愛和蘇汶一同笑起來。


  蘇汶這才緩和地說:「抱歉,他人都走了,我還說他。」


  「那件事是我的錯。」小愛越說越小聲,還是不要對外人說太多得好。「妳也是隱士之家的成員嗎?」


  「我是會員,不是成員。妳不知道有這個分別?會員有錢或有關係就能加入,成員是核心幹部,聽說有自己的高級度假村。」


  「大坵島算嗎?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隱士之家買下一座島改成社區。」


  「那就是成員專屬的。妳既然是幹部的妹妹,會住進去也很合理。我是不想當成員啦,聽說要被分配工作,不然就是要繳更一大筆錢。」


  「妳在讀書會工作,應該有拿到薪水吧?」


  「普通時薪的三倍。是因為我有特別能力,妳知道伊蓮嗎?」


  「見過一次。妳也知道伊蓮?」


  「她是最近才來的,不過我更早之前就聽過她。她是真正的女巫,可以跟死去的人通靈的那種,在我們這種人之中很有名。她的薪水就比我高更多。」


  「伊蓮也是講師嗎?」


  「好像是顧問吧,我不清楚職稱。我和她合不來。」


  小愛想起伊蓮誇她可愛,說:「她對我還不錯。」


  蘇汶看起來不以為然。「誰知道,她說不定會用誘惑人的魔法。別太相信她。」


  「妳有聽說過一家店嗎?聽說店老闆也是真正的女巫。」小愛報出艾蜜莉的店名。


  蘇汶搖頭說:「沒聽過。如果妳是想打聽伊蓮的消息,去問女巫應該是有用,女巫之間會有聯繫的網絡。」


  「妳有加進去嗎?」


  「我不想和她們走太近。她們動不動就下詛咒,吵架起來都很恐怖的。也是有好的女巫,聽起來那個叫艾蜜莉的女巫是好女巫,她讓妳進去她的根據地,還給妳連絡她的方式,對她來說有風險,她應該是真的想幫妳。」


  女巫也會為害死人感到愧疚。聽蘇汶分析,小愛漸漸覺得,艾蜜莉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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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3-29 21: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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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愛再一次造訪艾蜜莉的店鋪。和上回相同,店看似歇業中,由黑貓鮪魚肚領她進去,門內才是滿室明亮。身穿紫色連身長裙的艾蜜莉拿下老花眼鏡說:「歡迎,有何貴幹?」


  「我想請問妳認不認識伊蓮?」


  「認識。」


  「她是好女巫嗎?」


  艾蜜莉笑起來說:「好女巫的定義很廣。」


  「我是想問,我可不可以信任她。」


  「妳信任我嗎?」


  「嗯……。」


  「若是不信任我,問我伊蓮可不可信,又有什麼意義?」


  「因為她和我目前在同一個團體裡面,聽說她是真正的女巫,我身邊有人說她不太能信任。」


  「她是我介紹給柳洙泗的人。」


  「妳認識柳洙泗!」


  「嚴格來說,妳們的小圈圈,隱士之家?那個團體裡,我認識的只有柳洙泗。召喚惡魔的事是柳洙泗牽線,我提供方法給冷,我實際上只和冷見過一面。後來因為諸多原因,我和柳洙泗不再往來,我才請伊聯幫我完成我原本答應要替柳洙泗做的事。」


  「妳和柳洙泗,算是什麼關係?」小愛只在乎這點。


  「母子吧。我是這麼想,他的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妳們年紀有差到可以當母子嗎?」


  「我超過一百歲了,孩子。」


  「咦!」


  艾蜜莉聳肩笑著說:「我是女巫啊。妳來只是想問伊蓮是不是妳的情敵?」


  「不是,我……」


  「我看得出來。現在我解答妳的問題了,他們純粹是工作同事。作為回報,妳幫我一個忙,幫我把這個東西隨身帶著。」


  艾蜜莉遞過來的是一條項鍊,鍊墜處是小小的玻璃瓶,裝著深紅色液體。


  「這是什麼?」


  「我的血。」


  艾蜜莉對驚恐萬分的小愛說:「好好收著,無論如何也不能拿掉,要是有人問起,妳就說是哥哥的遺物,絕對不要再多加解釋。」


  隨身攜帶女巫的血,聽起來相當不妙,小愛想拒收,但艾蜜莉又說:「它在關鍵時刻能救妳一命。」


  「我不懂。」


  「冷來跟我討召喚惡魔的方法時,沒有告訴過我惡魔的真名。妳曾經跟妳哥以外的人說過惡魔的名字嗎?」


  「沒有。他的名字是我取的。我想除了我哥,知道的人就只有我和他。」


  「很好,維持這樣。用同樣的方式保住這條項鍊的祕密,召喚惡魔需要許多儀式用具,那些準備起來麻煩,但更難找的是這樣,也就是法力高強之人的血。我希望妳能把召喚惡魔的流程背起來。」


  「但我不會要召喚惡魔。」召喚惡魔的人不是在七天內會死嗎?她沒直說,艾蜜莉也不會笨到以為她忘記這件事才對。


  「也許有一天妳會用到,這就是我請鮪魚肚帶妳來的原因。我不能離開這間店,縱然妳能請鮪魚肚幫妳一些小忙,說不定有天妳還是得請妳的惡魔降臨。就當作保險。」


  「妳說要請我幫忙,可是這是妳在幫我忙。」


  「妳以後就會明白的。」艾蜜莉說。她的眼神如此堅定,小愛無法再推辭地收下項鍊,並且在艾蜜莉的教導下學習召喚惡魔的方法。


  難道艾蜜莉看穿了她死前想再見琉璃一面的心願?也許是吧。在沉到谷底時,她數度想過希望琉璃出現在她身邊,把一切都毀掉。但遇到柳洙泗後她不再這麼想。


  艾蜜莉眼中,眾人眼中,小愛應該都還是個軟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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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4-2 00: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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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聽出海莉接下來的行程,小愛鼓起勇氣說:「我想跟妳去高雄,可以嗎?」


  海莉驚喜地說:「當然好啊!不要勉強自己喔。」


  「我也想要聽其他講師的課。聽說柳洙泗的課是進階,我常聽不懂。」


  「剛好,我這次合作的講師是以通俗性的演講為主,而且她講的主題和女性意識有關,很適合妳。」


  在小愛的想像中,四處奔波的演說家會搭著優惠時段的夜間巴士,然而海莉幫兩人買高鐵商務艙座位,出站由私人司機開著名車接送。仔細想想她是沒見過海莉搭捷運。


  也許盛大的排場是為了襯托講者的身分。海莉自居「北部王牌」,這次合作的講者是她口中的「南部王牌」,陳津琇。習慣和平凡的主婦們相處,乍然見到津琇這樣美麗的女人,小愛為之卻步。津琇的年紀可能比海莉大一點,保養得宜的瓜子臉不見一絲皺紋,少女般的好膚質配上成熟風韻,展現出輕熟女的明豔動人。


  魚尾裙拖慢了津琇的步伐,這種裙子非常考驗身材,布料幾乎完全貼合臀部,多幾分肉感就顯得肥胖,扁平沒曲線又不好看,穿在津琇這樣的身材勻稱的少婦身上十分性感。聽講群眾以和她年齡相仿的女性為主,但較起海莉,津琇吸引的異性多上不少,甚至有白髮蒼蒼的長者前來聽講。


  小愛拿水給津琇時,看到津琇擦的是薄荷綠指甲油。津琇對她淺笑,優雅地飲一口水。


  整點一到,海莉的聲音從麥克風傳出。「感謝大家蒞臨今天的講座,我是海莉,剛剛看到在場有一些我的粉絲,我的人氣在南部可能也不錯吧。不過這個場次的講師陳津琇在南部的粉絲比我更多,相信很多人都聽過她的名字,過去幾年來她致力於推廣自我成長課程。替沒聽過她事蹟的人介紹一下,津琇進入隱士之家前經歷失敗的戀愛和職場上的失意,她放下一切,去嘗試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把心路歷程寫成書。更多的細節就交給她本人說吧,津琇。」


  津琇接過麥克風說:「謝謝海莉,也謝謝大家前來。今天的主題是要講我的新書,內容探討單身都市女性的心理。」


  看她列出的過往出版書單,以女性心理和兩性關係為主,難怪女粉絲居多。海莉說過「得女粉得天下」,女粉絲較死忠,購買課程的消費力也不手軟,這是津琇為人氣講師的原因。


  由時尚、自信的單身女子口中說出「女人不為了愛情而活,要為自己而活」極有說服力,津琇說話時眼裡閃閃發亮,她的情史慘烈,多場感情以被劈腿告終,還遇過以死要脅的恐怖情人,或是到了結婚臨頭被毀婚,然而她雲淡風輕談起,彷彿都是小小的趣事,不能影響她的美麗分毫。


  「經歷過感情上的坎坷和事業不順,我發現找出自己喜歡的事最重要。我辭掉工作,短居在島上,度過人生最快樂也最放鬆的時光。」津琇說。


  小愛無比認同這段話。大坵島上的生活,是她度過最美好的日子。


  來到簽書環節,津琇像是明星,耐心和粉絲對話,簽下她飄逸字體的名字。等到活動正式結束,津琇才卸下微笑,伸展坐久僵硬的四肢邊問小愛:「妳是冷的妹妹?」


  小愛最怕聽到這種開場白。


  接著津琇說出僅次剛才那句話,第二令小愛想逃走的話:「妳喜歡柳洙泗?」


  小愛輕輕點頭。


  出乎意料,津琇沒有把水杯裡的茶水潑她滿頭滿臉,反倒說:「他在臺中吧,妳怎麼不去那?」


  「我的工作是跟著海莉。」


  「難怪她信任妳,過去的小妹妹只會追在柳洙泗和冷後面,不打算好好做事。聽說冷走了。」


  「對。」


  津琇輕輕嘆息。從她的眼神,小愛確定她與冷有過關係。波浪捲長髮美女,冷怎麼可能放過。


  「我準備了書送妳,希望下次見面前妳可以讀完,大致上了解隱士之家的出書方向。」津琇忽然靠近小愛說:「妳不化妝?」


  「沒有化妝的習慣。」


  「可惜了這張可愛的臉蛋。妳不會化嗎?」


  小愛搖頭。


  「我可以教妳。」津琇身上的玫瑰花香令小愛心蕩神馳,同是女人都為她的魅力折服。


  和津琇的合作相當順利,小愛不用練琴,充當工讀生在會場幫忙即可,收到的報酬卻仍很高。閒暇之餘,津琇還會教她打扮。平時她還是習慣素顏,偶爾擦個唇膏讓氣色變好,不過和津琇的互動抹去了她的年齡焦慮,哪個女人不想活成這樣的三十幾歲。直到五十歲、六十歲,津琇也會優雅老去吧。


  女神也有弱點,津琇在休息室出現蟑螂時尖叫跳起來,罕見地對沒管控好衛生的工作人員發飆,連帶小愛也被罵。事後津琇道歉,苦惱地說:「我的修養還是不夠。」


  小愛說:「我覺得妳已經很完美了。」


  「生氣會讓人變醜陋,再生氣我也會用不傷害人的方式發洩。但碰到蟲我總是會失控。」


  「世界上很少不怕蟑螂的人。」


  「唉,最近忙新書出版加上巡迴演講,都要生皺紋了。結束後我得放個長假。」


  「回大坵島嗎?」


  「應該是本島的度假村。寫詩耗費掉我整年的心力,我暫時不想再看到書。」


  津琇除了出心靈相關的書,最近還出版詩集,十分忙碌。小愛由衷說:「妳好厲害,還會寫詩。」


  「妳也可以試著寫。」


  「我寫不出來啦。」


  「我也不是專業詩人。不過嘗過戀愛的酸甜苦辣,妳就自然能寫出詩句。」


  戀愛在小愛品嘗起來,只有甜,甜到發僵。這是正常的嗎?她自問。


  突破單戀,距離詩句中的愛情,也許會更接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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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4-6 00: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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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部課程結束。職位為助理的小愛,體感上覺得自己沒有累積多少辛勞,主事的海莉卻累壞了,迫不及待回大坵島充電。


  前去偏鄉義診後就鮮少使用社交軟體的柳洙泗,也傳訊息提醒小愛,藍眼淚的季節要來了。


  「呼,累死了!」從直升機走下來的海莉伸懶腰。小愛扶著地面,想吐又吐不出來。她討厭搖搖晃晃的交通工具,小型飛機已經夠折磨人,直升機更慘烈,機身隨時都在呻吟,要解體一般。


  暈機藥偏偏今天沒發揮作用,幸虧她搭機前未進食。頭暈的她回到房子,跪在馬桶邊乾嘔。還真是美好的返鄉儀式。


  聽見門鈴聲,小愛洗把臉,下樓開門。門外雙手叉腰等著的是個穿超短迷你裙和低胸上衣的漂亮女孩,燙了頭大波浪長捲髮,從頭到腳透著青春氣息,看起來連十八歲都不到,是迄今為止小愛看過最年輕的隱士之家成員。


  女孩質問:「妳是小愛?」


  「妳找我嗎?」


  「我是小八。冷的女朋友。」


  「他不在。」


  「我知道他被妳害死了。」望著錯愕的小愛,女孩露出嬌俏的笑靨。是那種小愛在學校敬而遠之的女王蜂女孩的笑臉。


  把小愛推到一邊,小八硬擠進屋裡並環顧一圈,不屑地說:「亂成這樣,都不打掃。」


  其實也只是小愛的行李因她趕著嘔吐散落一地沒收拾。


  小八翹腿坐在沙發上,裙底風光一覽無遺。小愛不知從何「觀察」起,柳洙泗是要她寫一份關於小八品行的報告書,再以此作為小八是否能住在島上的評判依據?這麼重要的事該由他本人判斷。


  「妳喜歡柳洙泗嗎?」小八忽然問。


  小愛沉默以對。


  小八斜睨她一眼說:「喜歡啊?但妳沒資格喜歡他。不漂亮又學歷差,現在也沒工作不是?完全配不上嘛。」


  小愛繼續跟她大眼瞪小眼。小八放棄對不會回話的木頭人嘲諷,說出來意。「把房子還我,這裡本來應該是我住。我是冷的女朋友,他說過等我成年就要把這間房子登記成我的。」


  天啊,哥哥究竟要招惹多少女人,如果每個被冷始亂終棄過的女人都吐小愛一口口水,她會被淹死在池塘裡。儘管知道他的守備範圍從少女到熟女都含括,對未成年出手還是太爛。


  「妳應該有島上,其他房子吧?」面對強勢的人,小愛說話卡頓的毛病又犯了。


  「家具是我挑的欸!沙發!地毯!餐桌!」小八每點到一樣東西,就用力敲沙發的扶手,豐滿的胸部也隨之震動。


  再次響起的門鈴聲解救小愛。海莉滿面笑容走進屋內說:「準備好去玩了嗎!」


  小八冷冷地說:「不要她跟。」


  海莉說:「船只有一班,妳們兩個都要來。」


  小愛說:「抱歉,我還有點暈機。」其實她的不適感已退去。


  海莉拍拍她的頭說:「妳看起來好多了啊。去走走,勤智也要去,他可以幫我們做苦力喔。」說完,不管小愛和小八的抗議,硬是把她們倆拖走。


  SUP行程是小八要求的,勤智這個工具人的存在,讓她的公主病有發洩的途徑。她穿著比基尼擺出各種網美姿勢,雙臂夾胸擠出乳溝,勤智的眼光在那道深溝逗留,像是要被吸進去。


  小愛打死也不下水,以免被小八嘲弄。她又被打回原形,什麼改變人生的正向力量,海莉授課的自我成長訣竅,她根本沒學起來。悶悶滑著手機,突然一則訊息通知跳出來。


  妳回島上了嗎?


  傳送的人是柳洙泗。


  平安抵達!小愛在語尾加了個笑臉。表情符號裡笑得最開的笑臉也表達不出她的喜悅。


  從四月開始守候,一定可以看到藍眼淚。他寫道。


  一直等到六月都可以。她回覆。


  糟糕,柳洙泗才沒閒功夫跟她等兩個月。暴露出她的遊手好閒了。


  在她收回訊息前,柳洙泗已讀,並回:要是沒看到,我們就別回本島了。


  要是能永遠在跟他在這裡,過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活,看不看藍眼淚根本無所謂。她再次看向小八和勤智,只剩下好笑的心情。海莉才是真的在運動,另外兩人光擺姿勢而已。


  去南竿吃晚餐的路上,海莉故意放慢腳步走道小愛身邊,比著前方嘻笑的小八和勤智說:「柳洙泗回來的消息不要讓他們知道。」


  「為什麼?」


  「他們倆會纏著柳洙泗不放啊。我會找理由支開他們,讓你們安靜約會。別說謊,我知道妳喜歡他。」


  「他……也喜歡我嗎?」小愛囁嚅。


  「這麼說好了,他第一次主動單獨邀約異性超過三次,第一次對某人展現出強烈興趣。」


  她也覺得柳洙泗在看她時,和看別人的眼神不同。若從海莉的角度看來也是如此,那就不是她的錯覺。


  但在柳洙泗來前,她得應付小八。小八之所以會來島上,是因為冷和她約定過要帶她來看他們合力布置的屋子。雖然怎麼看屋內裝潢都是冷的風格,大概小八在冷的甜言蜜語中,無意識朝他的品味靠近。


  和父母說好畢業就要跟冷結婚的小八,在家裡的立場變得尷尬。這才是她想要攀上柳洙泗的原因──有個理由脫離家庭,來隱士之家。


  「妳說妳來工作不就好了。」勤智覺得小八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小八理直氣壯地說:「我本來就是要結婚後顧家。是他騙我。」


  「啊現實就是這樣。」


  小八指向小愛說:「她也沒工作啊!怎麼不說她?」


  海莉說:「小愛有和我巡迴演出,工作很認真。」


  小八說:「可以開音樂會的才叫音樂家,她只是打工仔。你們要負責!我放棄一切耶,我爸媽都知道我要到某座鳥不生蛋的島生活。」


  海利用小愛才聽得到的音量說:「應該送她去花瓶嶼。」然後對小八說:「我們的計畫中,大坵島本來就不是適合長久紮根的地方,冷也沒在這裡長住過喔。妳有去過他在臺北的家嗎?」


  「有啊,很小欸。」


  小八連冷真正的家都沒踏足過,看來只是渣男網中的一尾小魚。


  海莉的眼珠轉了轉說:「妳想辦法和小愛打好關係,說不定她就會把妳和冷的愛巢還給妳,不然妳就得跟妳父母認錯囉。」


  「死、都、不、要。」


  「兩個裡面選一個,或妳要蓋紙箱睡路邊。妳的房間只能使用到下禮拜,之後就算是本島的共生公寓,妳也是要付房租。高中學歷要找工作不容易,先半工半讀念完大學四年,之後就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了吧。只要妳撐下去,還是有出路。」


  小八咬牙,轉向小愛說:「把房子還我。」


  海莉在小愛背後比出噤聲手勢,沒讓小愛說出她不清楚冷的房產的事實。自從冷過世造成小愛崩潰,就是海莉協助打理冷的遺產。


  海莉說:「先不急著做決定,還有七天呢。妳表現出對小愛的誠意,我們這邊會再幫妳安排。總之,加油了,她可是妳的小姑。」


  小八用口型罵「死老太婆」,不知道是指海莉,或是小愛。


  從此,小八和小愛被迫綁在一起。小愛並未感受到小八的善意,或是她現在的態度已經是最大限度的禮讓。小八一出門就嫌惡地掃過小愛的衣服:「還好我們在離島,不然我會覺得和妳出門很丟臉。」


  寬鬆的T恤和長褲哪裡錯了嗎?跟小八的度假風洋裝比起來是遜色不少,但他們又不是要去希臘度蜜月。小愛才是遵守大坵島dress code的人。


  「哈哈哈,好好相處。」海莉事不關己的態度令小愛不高興,也無從抗議。


  直接把房子給小八得了,當作冷害人匪淺的賠禮。那也比小八興起鎖定柳洙泗的念頭好。十八歲女孩滿臉的膠原蛋白,不論男女都喜歡青春貌美,柳洙泗也不例外吧。連語帶酸意的臉孔都很漂亮,年輕就是本錢,倘若小八收斂她任性的面貌,偽裝成好女孩勾引柳洙泗……他會把持得住嗎?


  海莉非得要小愛隻字不提冷的資產的事,說是要「教育」小八。可是在小八處事變圓滑前,小愛會先被磨爛。小八是個在冷提出私奔要求後就刮花父親的名車、和把父母的結婚戒指典當換成私奔經費的瘋狂女孩,小愛聽得目瞪口呆。「妳跟爸爸媽媽有深仇大恨嗎?」


  「他們從小就逼我上一堆才藝課,但不讓我學真正想學的跳舞,害我不能當歌手。韓國公司難得來臺灣甄選練習生,他們居然把我關在家裡,是虐童了吧!不反擊,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是失職的父母。」


  更糟的是,小八透露,她叛逆的行徑是冷的提議。顯然冷是要讓她無家可歸。「到底要幫他還多少人情債啊……。」小愛抱著頭說。


  為了讓小八接納她,她用上津琇傳授的化妝技術。這招居然生效了,端詳小愛頂全妝的臉,小八說:「化得很爛,但總算有點人樣。連妝都不化的女生太誇張了。」


  「我過去不化妝過生活,從來沒有因此被罵。」


  「那是因為妳身邊的人都跟妳一樣邋遢。這什麼衣服,能看嗎!我帶去妳買衣服啦。」


  「咦?」


  小八領著小愛到馬祖最熱鬧的市中心,想當然耳,在這裡找不到購物中心。小八氣得跳腳。「這裡怎麼連個有牌的店都沒有啊!」


  「我穿這樣就好了。」


  「妳穿這樣我不想和妳走一起。」


  「大坵島的人都穿這種衣服啊。」


  「男生可以隨便穿,妳是女生欸,打扮是禮貌。」


  「我覺得不干涉別人的打扮才是禮貌。」


  「妳想要的話也可以不除毛不減肥啊,只是別人不會把妳當女人看。我想到有女生不刮腋毛就覺得超噁心的,家庭教育有夠失敗!還有妳的的鞋子,在歐美穿露腳趾的涼鞋要擦指甲油,是基本禮貌。」


  「我留學的時候有遇到很多女生不在乎體毛和化妝。」


  「別人是猴子,不代表我也要當猴子。天啊,這邊只有菜市場賣的衣服嗎?都是阿嬤穿的。」小八在少數有賣服飾的店裡粗暴地亂翻,最後推開被弄得一團亂的展示架說:「我借妳衣服。」


  「真的不用。」


  「哼,反正我有幾件衣服胸部太緊穿不下。」


  看到星巴克的小八像是在沙漠中找到綠洲,飛也似地逃進去。


  小愛臉上的妝開始被汗水融掉,但她慢吞吞走進星巴克,努力減少和小八相處的時間。


  儘管兩人不對盤,小八卻也沒丟下小愛自己走,雖說一個下午都在星巴克吹冷氣滑手機,好歹也守住對海莉的承諾:兩個人好好相處一天。


  回去各自的屋子前,小愛終於忍不住問:「妳不喜歡島上的生活,當初怎麼會想要來?」不論到島上何處,小八總是在抱怨,沒有好的餐廳、沒有冷氣等。


  「我又沒打算永遠住在這裡。我跟冷約好要在臺北生活,結果妳回來之後,他在訊息裡告訴我他要為了妳而活,就封鎖我。幾天後他就死了,絕對是妳的錯。」小八忽然靠近小愛,拉起她的手嗅她的腋下,露出噁心的神情說:「妳有狐臭!」


  周圍絕對有人聽到這句話。小愛尷尬到無地自容。晒了一個早上的太陽有汗味無可避免,說是狐臭就有點誇張了。還是真的有?小八是會用香水和止汗劑維持香噴噴狀態的女孩子,也許所有女生都會這麼做。


  「我是為了妳好才提醒。喔,真的很臭,今天我一直覺得有味道,原來是妳。」


  「……我知道了。」


  「我有入浴劑可以除體臭,等一下拿給妳。明天我不想再聞這種臭味了。」


  接下來幾天,太陽不願探頭,猖狂的濃霧使能見度大幅下降,大坵島上的人不是去會館玩樂,就是待在小屋裡。


  小愛坐在涼亭裡,阻擋視線的霧氣宛如她用小八給的入浴劑泡澡時的氤氳蒸氣。泡完澡的她皮膚變成粉色,從頭到腳都沾染上櫻花香氣,的確是適合風景如畫小島的美麗生活方式。然而她感到不對勁。是因為小八的闖入嗎?勤智黏在她身邊,海莉也對小八多加照顧。和上次小愛來大坵島的經驗,似乎不太一樣。


  此外的壞消息是,柳洙泗有事不能來,整個藍眼淚的季節可能都來不了。小愛悶悶窩在玻璃球吊椅上,被霧籠罩的灰濛濛視界使人心情低落。


  柳洙泗說過,低落的情緒可以透過藝術抒發。她去橋哥的工作室,最近在玩陶藝的橋哥沒多言,叫她坐下就去替她取材料。


  比她晚一步進工作室的是彥壽,一個其貌不揚的三十幾歲男性,微胖的臉上老掛著汗珠,得不時拿出手帕擦汗,滿布痘疤的臉仍然油亮。他對小愛異常殷勤,問她會不會熱,要不要換張舒服的椅子,並強迫式向她推銷自己的人生,從學生時期的校園霸凌談到出社會後遭受職場霸凌。據說女人尤其討厭他,但他自稱尊重女性。


  說時,他用舌頭溼潤嘴唇,溼漉漉的泛紫色嘴唇噁心到讓她別開臉。單憑這一習慣,她能理解他不受歡迎的理由。


  彥壽問:「妳覺得我的長相算是什麼程度?以異性的眼光來看。」


  「普通。」連中上都灌水過頭,小愛說不出違心之言。


  「不算帥,但也不糟吧?我還有研究穿搭和健身,月薪加年終破兩百萬,有房有車。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身邊的女性寧可選劈腿渣男,現在男性連找配偶的權利都沒有。」


  「你是從事哪類的工作呢?」


  「出版業。工作上認識的女性不少,但都有男友了。」


  「你想找的是哪類的女生?」


  「二十五歲以下,體重正常,會打扮,喜歡小孩。像妳這樣就很完美。」


  「我二十六歲了。」小愛第一次這麼高興地說出這句話。


  「差個兩三歲也還行,我都三十六了,年齡只是數字,保養好的三十歲女性不會比二十幾歲差。」


  「我有認識的人再介紹給你。」


  彥壽不願如此快終結話題,又說:「隱士之家的女成員雖然多,有柳洙泗和冷在,她們不屑看我一眼。光是冷就搶走一半,剩下的不是歐巴桑就是柳洙泗的粉絲,當平凡人真辛苦。」


  碰撞聲打斷對話。「來拿東西。」橋哥踢開門,放下一大箱材料說。


  彥壽馬上過去想幫小愛領材料,橋哥諷刺地掃過彥壽,壓著小愛的那份材料不給他,直到小愛親自走過來。


  捏陶過程中,彥壽頻頻以觀摩為由貼近小愛,身體的熱氣傳到她身上,她想避開又怕給他難堪。出手拯救的又是橋哥,他像尊石像介入兩人之間。


  陶藝課程結束後,彥壽有事先離開,小愛總算可以和橋哥抱怨。聽了小愛的敘述後,橋哥不屑地說:「那張猥瑣臉看了就噁心。」


  隱士之家的人會互相討厭?照理說人多必有摩擦,可是這裡是善良的人才會被選入的家園。大家討厭彼此,又哪能在島上共同生活?


  「他是壞人嗎?」


  橋哥斷然說:「不,單純我討厭他。」


  「他做過什麼讓你不喜歡的事?」


  「看到女性就撲上去,妳要是不明確表示拒絕,他會跟蹤妳回家。」


  「聽起來有點可怕!」


  「要不是海莉替他擔保,冷早就趕那小子走了。」


  「他是海莉介紹進來的人啊。」


  「妳去跟海莉說他騷擾妳,海莉說不定會趕他走。」


  「他沒欺負我啦。」小愛笑笑說。既然是海莉帶來的人,那就沒得抱怨了。


  彥壽和小八的會面,小愛本以為會是場好戲,但年紀是小八兩倍的彥壽在她面前唯唯諾諾,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被年輕男性簇擁的小八對人頤指氣使,大坵島上的人平均年齡又不高,幾乎所有異性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除了對人類漠不關心的橋哥。


  彥壽鮮少跟小八等人出去玩,倒常埋伏在小愛走去藝術工作室的路上,假裝兩人不期而遇,趁機攀談。他以為自己悄悄縮短距離的行為不明顯,但她都看在眼裡,只能主動拉開距離,以免兩人的手臂相碰。


  「柿子挑軟的捏,小八太強勢了,他覺得妳比較好攻陷。」橋哥解釋彥壽的行徑。


  一想到自己成為那個頻繁舔嘴唇的男人的獵物,小愛全身不適,乾脆閉門不出。就算待在屋子裡,她也擔心彥壽從哪裡窺探她,採光好的玻璃屋變成暴露隱私的櫥窗。


  柳洙泗還沒回訊息。他可能在哪個沒訊號的村落。好想見到他,和他在燈光昏暗的餐廳談論彼此的內心。


  直到海莉敲門告訴她,自己手頭的事忙完了,島民們要湊一團搭船追藍眼淚,她才不得已出門。她得看到藍眼淚,她跟柳洙泗說好要傳照片給他。她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又膽怯地縮回蝸牛殼,逃避人群。


  由海莉當解說員,島民一行人搭上遊艇,吵吵鬧鬧出航。藍眼淚需要刺激才會發亮,他們在近海擾動海水,看到螢藍光芒,小八尖叫起來,看過第二次藍眼淚的勤智也興奮地狂吼狂叫,現場像是大學生的聚會般熱烈。


  照片和肉眼所見必有落差,只不過小愛眼前比藍眼淚更奪目的是恣意舞動吶喊的人們。她混在相機的快門聲中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就躲回角落。除了酒精,還傳來菸味,夏天人一多,果然就亂上不少。


  「敬一杯!敬小八成為我們的成員!」海莉豪氣的聲音響起,在外圍的小愛跟著舉起酒杯。小八笑聲刺進她的耳朵。


  彥壽擠出人群,來到小愛身邊,假笑著問:「看到藍眼淚覺得怎麼樣?」


  可能是她夜視能力差勁。她覺得畫中的藍眼淚比實景更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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