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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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域影咖啡館(完)[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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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1 17: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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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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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影咖啡館01暑假打工誤入歧途(2016/3/13)

  現在回想起來,打從一踏進域影開始,一切的發展就令人措手不及且超出常理。先是在搞不清楚狀況時被邀為店員,緊接著掉入異空間,而後又經歷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情……
  超級護短的貓耳店長、年齡成謎的正太店員、根本看不出是精靈的精靈、加上不小心誤闖此地開始打工的衰人高二生──

  這不是一間咖啡館的故事,而是咖啡館內那群人的故事。


第一章 要打工請慎選場所
第二章 是厭實症不是厭食症
第三章 迷路就該在原地等待救援
第四章 店員工作內容
第五章 圖書館的禁止進入區
第六章 域影真面目
第七章 人為食亡
第八章 陌生地點的東西最好別碰
第九章 冰天雪地之國
第十章 真相總是突如其來

 番外 我是貓奴我自豪 *實體書限定*
 番外 只要你想



域影咖啡館02交錯混雜的兩個世界(2016/6/13)

  「這是搶劫,把西瓜交出來!」
  等等,不對吧!這個台詞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身為老師做出這種舉動真的沒問題嗎!
  ──原以為平淡無奇的校園生活,卻在異世界人的加入後變得雞飛狗跳,不管怎麼看,正常的日子都離他越來越遠了啊!


第一章 麻煩的開端
第二章 觀光場所這樣真的可以嗎!
第三章 貓咪走失求協尋
第四章 絕對不合格的老師
第五章 被魔法滲透的日常
第六章 綁票擄人也不該勒索這種東西
第七章 就這麼成為了副社長
第八章 魔法教學開始
第九章 社團活動時請三思而後行
第十章 前所未聞的節日

 番外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番外 小樹樹三十號
 番外 同質性(上)



域影咖啡館03這裡不是旅遊景點(2016/7/13)

  黑暗中成片的雪白花海與其說是散發幽光、不如說它們徹底反射了圓月的光芒才在暗夜裡變得清晰,白色的花瓣在數秒內掉落、枯萎、凋零,又於數秒內從土裡萌芽、生長、開花,花朵的一生在不到一分鐘的短暫時間裡不停重複。
  白花的種植範圍是以弧狀向外散佈,而花海中央似乎有著什麼……少年走近一看,是座湖。
  整座湖的面積比他們來時的那座深山湖水還要大,放眼望去幾乎得瞇細雙目才隱隱約約瞥得到盡頭,而湖面濃密的黏稠感讓它看來跟糨糊沒兩樣,實在算不上清澈,可月亮的倒影於湖水中一覽無遺,清楚得有以假亂真的效果、看久了說不定會有人分不清自己看的究竟是水中月亦或天上明月。
  宇西很確定他見過這種物質──記憶之水。

第一章 家庭訪問?是被家長盤問才對
第二章 一家烤肉萬家香
第三章 愛子心切的父母不好惹
第四章 非請勿入的世外桃源
第五章 水深危險請勿靠近
第六章 不是每個國家都適合當觀光景點
第七章 摔了一次,你可以再摔第二次
第八章 名副其實的龍潭虎穴
第九章 送這種禮物才不算送禮
第十章 祭典的前奏

 番外 我很乖
 番外 鳳凰與狼
 番外 只要妳想



域影咖啡館04乖乖回家才是好孩子(2016/8/30)

  眾所矚目的不思議節祭典正式開鑼!
  多如繁星的魔法商店齊聚一堂,加上五花八門的熱鬧活動與壯觀絢麗的煙火,所有的一切都令人目不暇給……而讓奧斯華德和辛勒特皆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也在此時出現,為期五天的不思議節究竟能不能平安落幕呢?


第一章 不思議節第二日
第二章 團體競賽的隊友可是很重要的
第三章 先天性的致命弱點
第四章 不思議節第三日
第五章 什麼樣的人教出什麼樣的小孩…嗎?
第六章 不思議節第四日
第七章 不思議節落幕
第八章 全世界最討厭的人
第九章 遊樂園裡恐怖的可不只雲霄飛車
第十章 今天就是它的忌日

 番外 同質性(下)
 番外 兔子與他的窩邊草
 番外 遊樂園後續 *實體書限定*



域影咖啡館05因為我想見你(2016/11/7)

  ──本大爺可是找你找了一輩子呢!
  ──為什麼,你不在我還能相信你的時候回來?
  ──把他還給我。
  ──終於、能再見到你了……
  世界由無數紅線交織而成,或粗或細或密或疏,他立於線的中心點,如同於厚繭裡向外張望。
  故事的最後是逗點而非句點,
  七月一日的盛夏,少年再次推開大門。

  「……我想找店長──我要找奧斯華德。」


第一章 久違的生日派對
第二章 生日當然得去特別的地方玩
第三章 人生地不熟拜託不要亂跑
第四章 園遊會就是要玩!
第五章 很久很久以前……
第六章 請把書翻到最後一頁
第七章 隨便鬧彆扭可是會出人命的
第八章 在結束之前
第九章 樹洞裡會有什麼誰也不知道
第十章 當夢醒之後

 番外 當妳還在的時候
 番外 凝視
 番外 線緣
 補遺
 番外 父親 *實體書限定*
 番外 詛咒 *實體書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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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7-15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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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1 17: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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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要打工請慎選場所


  艷陽高照,夏日正午,此時正是七月一號,學生們期盼已久的暑假開頭。

  一名黑髮少年坐在自家二樓的餐桌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餐盤──父母外出的漫漫長假,才第一天,他就面臨了沒有午餐可吃的窘境。

  這位長相偏向清秀的少年是林宇西,目前為某私立高職正要升二年級的廣告設計科學生。前幾天還熬夜趕期末作業的他今天早上本想一覺睡到自然醒,誰知才清晨六點就被父親從被窩裡抓出來、祝他十六歲生日快樂又硬塞蛋糕,緊接著父親便與母親如風一般地離開,在汽車引擎聲之後留在空氣中的只剩「乖兒子要想爸爸喔」的哭腔吶喊。

  半睡半醒的宇西從三樓臥室下到二樓廚房,這才看見父母留下的紙條,父親洋洋灑灑寫了根本是論文的長度他乖乖看完了、可惜內容毫無重點,母親的部份則是簡潔扼要地指出他必須自力更生三個月的事實。

  林家太太原本就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超有行動力的女強人,一時興起便把孩子丟在家裡不管的次數在他升高中後更是不勝枚舉,作為兒子的宇西也老早就習慣了……但悲劇的是,冰箱裡居然連一點存糧都沒留下!

  作為早餐的芋頭布丁蛋糕已經吃完很久了,宇西盯著牆上顯示十二點零八分的掛鐘,肚子餓得要命。要是現在有什麼事能轉移注意力、降低飢餓感就好了,可是家裡的電腦只要雙親出門便會鎖住,而暑假作業他一向習慣在假期開始前完成,現時亦無想看的電視節目,根本無事可做。

  好餓……但外面的氣溫至少有三十度吧?離他家最近的便利商店還得走上二十分鐘……

  上述還不是讓他不想踏出家門的主因,宇西最在意的莫過於隔壁鄰居養的瑪爾濟斯,鄰居完全沒把狗教好讓牠一天到晚跑去別人家門口隨意大小便就算了,要命的是那隻狗莫名地厭惡他,只要宇西一出門便會慘遭瘋狂追殺、明明是瑪爾濟斯卻兇得跟比特犬不相上下!由於這個緣故,在沒人陪同的時候,他幾乎足不出戶,最遠也只到過公車站。

  在對食物的需求和對狗的恐懼天人交戰下,最終是前者取得了勝利──就算今日空腹一整天,他總不可能餓三個月吧?還是得去買糧食來囤才行。

  踱過前院來到門口,黑髮少年左右張望,確定沒瞧見那抹白色身影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院子的鐵門,同時鬆了口氣。

  頂著難熬的高溫走過幾條街後,宇西在馬路前的紅綠燈突地停下腳步,原因無它,即是那隻再熟悉不過的小型犬居然在左前方一百公尺左右的臭豆腐攤瞪著他看!

  下一秒,白狗朝他直衝而來、宇西也是第一時間往反方向拔腿就跑──為什麼牠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旁邊那麼多人幹嘛每次都只追他!

  顧不得自己正往完全不熟悉的道路逃、他只曉得依照他每次體育課都不及格的差勁體能肯定會被追上,搞不好再三十秒就會被咬到!

  既然人的體力遠不及狗,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建築物躲進去避難……思考的同時宇西也注意著附近有無店家,這個社區位址偏僻、本就沒多少商店,他又很久沒出門了不清楚店面大多分佈在哪裡,一時半刻實在找不──有了!是一間咖啡館!

  紅紫色偏暗的外觀在各式明度頗高的房屋中有些突兀,對外的整片牆由看不見內部的數扇隔熱窗構成,宇西推開黑色門板,毫不猶豫地進入其中。對現在的他而言,能將後頭的動物甩開才是最要緊的!

  一進入後,宇西立刻就將門關起,撐著不穩的身子倚在門邊用力喘氣,不過幾分鐘的劇烈運動就像快要了他的命。與此同時,一道童音傳入他耳中:

  「唔,明明就公告過每月一號公休的說。」

  一名抱著熊布偶,外表看來六、七歲的棕髮男孩站在門口,抬起與髮色相似的大眼望著宇西。

  「抱歉,讓我躲一下……」

  男孩偏著頭盯著他,提出疑問:「得先問奧斯能不能讓你待在這裡才行哦……不過,這位哥哥你是怎麼進來的?」

  「……被狗追進來。」

  「不是,我問的是你從哪個入口進來的?」

  ……這就是傳說中年齡差距造成的代溝嗎?宇西無言,這個小孩不都親眼看到他從這扇門跑進來了?難不成是懷疑他爬窗?

  「我記得今天門是關著的呀。」

  「呃,你們沒有鎖門。」

  「可是奧斯──」

  棕髮男孩顯然也發現了兩人難以溝通的問題,低下頭思考片刻,倏地又猛然昂首、瞪大眼說著「該不會──」一面將手伸到背後掏出一張A2大小的紙,宇西不明就裡地看著男孩甩動紙張,接著對方將紙攤開後,他才發現那是一份世界地圖。

  「這位哥哥,你是不是從這裡來的?!」

  宇西愣了愣,男孩並沒有指著地圖的某一處,而是將整張地圖攤在他眼前。什麼「這裡」是哪裡啊?難道是要他報上自己的出生地嗎?那起碼也該拿張台灣地圖吧?

  棕髮男孩催促道:「你家在哪裡?是在這張地圖上沒錯吧?」

  少年有些遲疑地指著地圖上的那座亞熱帶小島、他們所在縣市的位置,回了句「這裡」之後,男孩便「啪!」的一聲將整份地圖對摺,抓起地圖快步跑進靠櫃檯左側的走廊:

  「這位哥哥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不要走喔!千萬不要出去喔!」

  男孩頭也不回地跑得不見人影,宇西則是「嗯」了一聲,雖說那孩子的舉動實在是莫名其妙,但反正他也想在這等個幾分鐘、確定那條狗不在了再回家。

  直到這時,他才有餘裕好好地觀察四周,面前是整體裝潢乍看之下與一般店家無異的擺設,他轉頭想看看窗外、確認自己的危機解除沒有,結果一看之下就不由得傻住。

  身後的整面牆幾乎是由一扇扇玻璃窗搭建而成,且每扇窗都呈現不同的景象:有的位於交通工具疾駛而過的車站旁、有的在燈火飄忽不定的黑暗窄巷、人擠人的大賣場、魚兒悠游的海底深處、甚至還有極地冰山跟荒原叢林!窗中景並非靜止不動的圖片,有些窗裡人來人往、栩栩如生,僅僅沒有聲音。

  再昂首才發覺,挑高的天花板為弧形,一半是室內一半是室外,而戶外的部分飄著台灣平地絕不可能出現的細雪。

  ……其實這地方不是咖啡館,是超高級的3D立體展場之類的沒錯吧……?

  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一名青年自方才男孩離去的廊道中走出,宇西又一次愣住──青年身著灰色長外套,參夾幾許銀絲的墨黑長髮直達腰際,外貌不似本地人,長相中性、可從喉結能夠判斷出是名男性,但那些並不是讓他呆愣的原因──為什麼會有貓耳啊!戴在這人頭上的視覺效果又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反而非常協調是怎麼回事!

  無視於他的反應,青年憑空取出一件黑色背心,又將手放在背心左胸口處、綠色的貓咪造型店徽上,幾秒後才直視少年提出問句:「你的名字?」

  「林宇西。」

  貓耳青年輕輕點頭,便將背心強塞到宇西手裡。

  「給你。」

  「請問為什麼要給我衣服?」

  「制服。域影關門時闖進來的人全都要當我的店員。早上八點上班。」

  「……我能拒絕嗎?」即便表面上宇西與對方同樣面無表情,但實則錯愕不已。照那句話聽來,這傢伙是咖啡館店長吧?域影是這間店的名字嗎?縱然高二生打工沒什麼、他現在也無所事事閒得要命,可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是怎麼回事!還有他都沒搞清楚這家店的風評或其他資訊,要是誤入黑店怎麼辦!

  「不行。」青年說完便握住門把,「我是店長,奧斯華德。他是諾,我回來之前有問題就問他。」

  男孩一聽便道:「咦,奧斯,可是我想出去吃午餐耶。」

  「可以去吃沒關係。」

  奧斯華德摸摸男孩棕色的腦袋,便踏出門外。

  當門板開啟時,宇西確信自己瞥見了絕對不屬於亞熱帶島嶼的雪花,以及感受到夏季絕不可能出現的寒風。

   ×

  站在咖啡館門口的宇西,無語地與他對面的棕髮男孩大眼瞪小眼。

  他原本不想理會那名店長說些什麼、直接開門離去,誰知門竟被鎖上,身旁的孩子看起來也不打算幫他開門。

  出個門連午餐都還沒買到就被狗追,跑進一家咖啡店避難卻被強制拘留……無論怎麼想,都覺得這真是個倒楣透頂的生日。

  話說回來,那個店長的名字──宇西剛聽見那四個字時,還以為耳朵出問題了,奧斯華德不是某個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的名字嗎!還是第一個將色彩定量化的色彩理論家!色彩學課本裡這四個字出現了好幾次,不曉得奧斯華德就沒資格說自己是唸廣設的,店長他父母該不會是設計師之類的職業吧?

  「雖然想先去吃午餐,不過,既然宇西哥哥你是我未來的同事,好像先讓宇西哥哥跟域影變熟比較要緊,」男孩一邊說一邊朝宇西伸出沒抱著熊布偶的右手,抓住後者的衣襬,「還不知道你會做什麼工作呢,就先到處看看吧!也重新跟宇西哥哥你自我介紹一次,我叫希諾,但奧斯都只喊單字。」

  變熟什麼的應該是熟悉環境的意思吧?宇西默想,這孩子的文法真的學得很詭異。還有,要這麼小的幼童當童工真的沒問題嗎?!

  語畢,希諾就抓著他往櫃檯左側、應該是員工專用走道的地方步去,少年想停也停不了。

  「我想應該不用熟悉也……」

  話說到一半宇西便住了口,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象──並非依他常識所認為的是條普通的走廊,建於兩側的不是牆面,而是狀似村落的稀疏建築,和煦的陽光灑在身上、甚至能感受到那溫度──此處比外頭的玻璃窗及天窗更加生動,就算是最新科技的立體投影也逼真過頭了吧?

  即使沒有牆壁,這仍是一條走道無誤,從地上草坪生長的模樣判斷,這條路已經給人踩過許多次了。

  由於現代的科技也不是不可能做到這種視覺效果,這時的少年還沒有往常識之外的方面思考,僅是將貓耳店長的定位從「超級有錢人」變成「可能是世界級的富豪」而已。

  「這裡是可以通往員工房間的走廊,」希諾站在走道中央解說:「說不定奧斯之後會讓你住呢。」

  「呃、抱歉,」宇西再次澄清自己的意願,「我真的沒有要打工的意思。」

  就算現在還沒什麼想立刻走人的強烈意欲,但見了諸多異象後,即便是遲鈍如宇西也能感覺到哪裡不對。

  「不行不行──奧斯想要的我一定要幫他達成啊,何況你可是『自己進來』域影的呢,絕對非留你下來不可喔!宇西哥哥。」

  希諾將下巴抵在熊布偶的頭頂,一臉認真的說道,就在宇西想問為何他不過是在休息日誤闖便非當店員不可時,一道巨大的「咕嚕」聲便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語,兩人面面相覷,下一秒希諾便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垮下臉說道:

  「肚子好餓……」

  被男孩這麼一說,少年覺得自己被狗追時壓下去的飢餓感也跟著浮起,本來他就是為了吃午飯才出門的。

  「唔,剛剛奧斯也說我可以去吃飯,那應該沒關係吧。」希諾自言自語地說,隨後不知從哪變出一盤餅乾、放到離他們最近的圓桌上──不管背心還是餅乾,宇西似乎都沒看見他們是怎麼弄到手的,到底是怎麼把這些東西「無中生有」的啊,「宇西哥哥,你先吃這個,我要去外面吃午餐囉。你絕對不可以自己跑掉喔!我還不太會開門,宇西哥哥你先站遠一點吧。」

  宇西實在看不出開門這麼簡單的動作還能玩什麼名堂,但還是乖乖後退。

  很快地他就發現,重點不在於門是怎麼打開的,而是開了門之後面對的景色──第一次開啟時宇西望著突然聳立在眼前的高樓沒能反應過來,快速關閉後二次開啟則是鳥語花香的樹林,第三次是人聲鼎沸的吵雜街道,寬闊的大路因塞滿了人而變得十分擁擠,天色雖暗,但在一排排路燈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耀下,能見度一點也不比白晝來得低。周遭的建築面向道路的地方都是由整面透明玻璃建成,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頭的樣子,或者是餐館、或者是服飾店、或者是玩具店,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這裡絕對不可能是他剛剛來的地方!他還沒呆到連自己剛走過的路都會忘記!

  難道說不知不覺中他就來到咖啡館的後門了?宇西心忖,但這也不對,除非這間店面積大到能穿越至其他縣市,否則,在他印象中自家附近壓根沒有這種地方存在,就算說是城鎮翻修在一夕之間也辦不到……而建一間能通到其他縣市的店面,照理來說是不可能的,就算可行他也能肯定剛剛沒走這麼長的路程。

  就算高中沒地理課,宇西也曉得桃園不會有這條街,看路上來往的行人髮色各異,他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台灣嗎?即使染髮是很平常的事,在台灣也沒多少人會染藍色綠色這種詭異到極點的顏色吧?再者,縱然髮色變換,台灣街上也難找到這麼多長相偏西方、或者介於東西之間的面孔。更不合理的是,現在可是正午時分,天空怎麼可能暗成這樣?

  最重要的一點,棕髮男孩開了三次門,每次的出口都不一樣!

  希諾見狀也沒露出疑惑的神色,顯然早就習慣了,而他身邊的少年則是不知不覺中後退半步企圖保持距離。直到將門開啟第四次,出現一條兩旁種滿楓樹的橘黃石磚路,希諾才說「可以囉」並停下動作。

  「好嚕,那就麻煩宇西哥哥你在這裡等我,我吃完就回來。」希諾用大動作轉過身來,對徹底傻眼的宇西笑道,「沒問題吧?」

  「……沒……不、等等,這裡是哪裡?」

  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沒問題!根本逼得他非發問不可啊!

  「這裡是域影咖啡館哦,還是你問的是外面?外面是沒名字先生的小天地。」

  這根本沒回答到任何問題!一頭霧水的宇西追問:「那這間咖啡館的地址是?」該不會真的會聽見什麼不存在的國名或外星球名稱吧?

  希諾眨了眨眼,乖乖地回答問題:「沒有地址哦。域影原本就是在各個空間中移動的,沒有固定過,如果想朝某個方向前進的話、得要奧斯下令才行。」希諾頓了下,補充說明:「總之,宇西哥哥你原本在的地方是地表,這裡可以算是地下就對了,可是不是真的地底。」

  縱使這次好像是正常的回答了,但卻讓宇西越聽越迷糊,雖說先前就覺得這家店有哪裡不對勁,但情況似乎比他想像的更麻煩。

  連「空間」這一聽就知道不正常的詞都出現了,現在連要自我欺騙是產生幻覺和幻聽都難,還有是地下不是地底又是怎麼回事……眼下的情形已經不是投影特效能輕鬆解釋的了,肯定是遇上了什麼超出常理範圍之外的事,隱隱感覺到不妙、但又不認為會遇上什麼致命的危險,宇西不由得把自身的處境和小說動漫等等的劇情作聯想,不過他可從不覺得他是當主角的料,自己應該屬於會在反派爆走時第一個被射殺的背景路人甲之一吧。

  而希諾根本沒打算解決他造成的一大串問號,迅速踏出店外,「我的肚子快餓扁了,先跟宇西哥哥你說掰掰,宇西哥哥你能在域影裡到處看看,可是絕對不要開門也不要開窗戶,不然很危險喔!」

  希諾拋下這麼一句警告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大門碰的一聲關上,獨留宇西呆在原地。

  ……自己究竟是遇上什麼亂七八糟的狀況了啊?

  宇西呆站在門口,四下無人、要逃走的話無疑是最佳時機,但看了希諾方才的「示範」,宇西強烈懷疑這鬼地方只靠他一個人能夠走出去嗎?

  希諾警示的語調聽來並無惡意,但搭配剛才的一連串行為,根本是無意識的威脅,在看過門外千變萬化的景色後,誰敢開門!

  在心底輕嘆一聲,宇西在希諾放上餅乾的桌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不管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他隨手挑了塊餅乾,才咬一口,少年便發覺這是芋頭餡的夾心餅乾,吃到最喜歡的口味讓他亂糟糟的心情好上一些。

  宇西一邊進食一邊在心中整理今日發生的一切,首先,他其實根本沒印象附近有這麼一間店,問題是他並不常出門、故此就算有新開的店家也不會知道。

  再來,仔細一看便發覺,這間店的內部似乎比外面看起來大得多。

  最後是那道詭異到極點的走廊和那扇門……所有關於域影咖啡館的一切,怎麼想都不正常啊!

  無論如何思考,受到無數小說影響的腦內還是只有「跑到異世界」或「遇到外星人」這兩個答案,似乎也是現下唯一合理的解釋。宇西將餅乾吞下後又拿了一片,他目前對現狀也沒特別反感,況且若真是這麼回事,那他也只能接受了,唯一的問題在於──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假設他剛剛被狗追時無意間摔昏了自己都沒自覺、此時所見不過是夢境,那既然是夢,好像就什麼都說得通了。宇西默想。

  可是連餅乾吃起來的味道都這麼真實,現狀似乎完全容不得他懷疑。以前很痛苦的時候也確實有過「要是離開這個世界就好了」的想法,但哪可能這麼輕易就讓他遇見?而且依照小說動漫公式和宇西從小到大帶衰的程度,就是遇上了也絕對沒有好事。

  假若這間店是真的、剛剛門一開一關呈現的景象也並非幻境,自己當真意外闖入一間「不正常」的咖啡館,那麼,他被留下的理由又是什麼呢?總不可能真是奧斯華德說的那樣吧?

  又吃下幾片芋頭餅乾後,宇西腹誹著,既然怎麼思考都沒個定論,乾脆順其自然算了,他想要解答肯定非問奧斯華德或希諾不可,現在那兩人都不在,自己還是別多想吧,反正想也沒有用。

   ×

  片片雪花自蒼穹飄落而下,緩緩掉落至與其同樣冰冷的石碑上。放眼望去,周遭造型相同的石碑數也數不清,這是座墓園。

  其中一座墓碑前憑空出現一道魔法陣,陣法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形成,往陣中望去能見到不屬於此地的彼端景象,下一瞬,頭上頂著貓耳的長髮青年穿過法陣來到墓地,魔法陣隨之消失。

  這已經是奧斯華德來此看望的第四年,說不定、明年他便無須再來。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7-12 18: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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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1 17: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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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是厭實症不是厭食症


  吃完餅乾的宇西單手撐著下頷,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發愣。先前希諾交代過門窗一律禁止開啟,他幾乎可以認定這些窗子每扇都是連結到不同的地方,而目的地應該就是窗中的影像,若貿然打開說不定會跑出什麼奇怪的生物……在他思索的同時,最接近門邊、由下往上數的第二扇窗突地被人拉開,一名看起來十三、四歲,穿著帽T的淡橙髮少年從渾沌到看不清模樣的背景中翻窗而出。

  「可惡,奧斯華德!來把你家那個大胃王帶回去啦!」

  少年一臉惱怒地大吼,接著才看清現場僅有一人、而且自己還不認識,柑橘色的瞳眸眨了眨,視線和在場另一位對上。

  現在是什麼狀況?宇西汗顏的想,他要主動說明店長不在嗎?還有怎麼會有人爬窗啊?

  橙髮少年搶先打破沉默,不大意外地說道:「你是那個新來的服務生吧?剛剛希諾有講……對了,奧斯華德人呢?」

  「不知道。」宇西忖著自己要不要辯解他並不是這間咖啡館的員工、不過是不曉得如何離開罷了,但跟一個陌生人講這麼多似乎也沒什麼意義,最後仍選擇提了個問題:「請問你是?」

  若這傢伙是來尋人的,那麼奧斯華德不在、應該等等就回去了吧?既然自己一時半刻離不開咖啡館,那麼等其他人回來時幫忙傳個話也沒什麼。宇西如此想道,豈料對方竟吐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問別人是誰之前自己要先報上名來哦,」少年笑著說道,逕自拉開宇西面前的椅子坐下,「不過我知道你是誰啦,林宇西、人類、家中的獨生子、今天剛滿十六歲、身高一七六、體重……」

  「那是身家調查嗎?」宇西忍不住打斷淡橙髮少年的話語,他確信自己從沒見過這名少年,而初次見面的人竟對自己瞭若指掌,怎麼想都不對勁!

  「欸?只是你的一些基本資料而已,應該不算吧?」少年聳了聳肩,綻開自信的笑容:「聽說域影有新員工,我就順手查了一下資料啦,認真來的話,我連你上個月哪一餐吃什麼都找得到喔。」

  假如這句話不是在開玩笑,那是什麼可怕的情報蒐集能力啊!宇西汗顏的想,正常人最好是會「順手」做這種事啦!

  「不過有些事是沒辦法搜尋、而且也很吊人胃口的呢。」少年直盯著他說道,橘眸閃爍著名為好奇的光芒,「比方說,你是怎麼進到這裡打工的?我記得奧斯華德沒有在人類那邊設置入口。」

  宇西頓了下才回覆:「我不是店員。」

  「很快就會是了啦。」淡橙髮少年無所謂地說道,緊接著話鋒一轉,變成了與方才完全沒有關係的話題:「欸,你要不要來我家?」

  「什麼?」

  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什麼的宇西怔愣地反問,少年興致高昂地說道:「我對你有興趣嘛,來我家可以談比較久呀。」他的口吻十分理所當然,好似一點都不覺得有哪兒不對,「我怕再在這裡聊下去,你家店長回來之後誤以為我在誘拐你,就直接把我宰了。」接著他挑眉,補述:「你不會忍心看一個交情深厚的朋友被冰起來、丟到空間夾縫去吧,新服務生?」

  你現在的行為本來就是誘拐不是嗎!即使奧斯華德真的這麼做了也不算誤會吧!還有誰跟你交情深厚啊?他們才認識不到十分鐘耶又不是一見鍾情!更重要的是他剛剛就解釋了他不是什麼新店員啊!宇西在心中不斷地反駁,當然,這些話他都不可能喊出口,僅是面無表情地重述一開始的問題:「你還是沒講你是誰。」

  「嗄,我的身份簡而言之就是活動式最完善情報處理中心啦,想找任何東西、任何人的八卦都可以請我幫忙。」少年有些文不對題地回答,又加緊催促:「你說一下又不會死,不然我要自己猜了──你有厭實症嗎?應該沒錯?」

  厭食症?黑瞳不由得透出疑惑,他自認飲食還算正常。見宇西不解,少年又繼續說道:「嘛,我想,奧斯華德應該不准你離開這裡?」

  「嗯。」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在這邊聽一個初次見面的傢伙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好吧──既然如此,換你帶我參觀店裡好了。」

  淡橙髮少年提出另一個意見,但也被宇西否決:「我今天是第一次進來,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帶你參觀。」

  「新服務生你放心,我只是想要去員工走廊而已。」少年伸手指著方才希諾拉著宇西走過的左側廊道說道:「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先自我介紹,我是衛命暝,之後請多指教啦。」

  聽對方的話語,宇西又一次質疑自己的耳朵產生問題。

  ……居然有人叫做未命名?

   ×

  「什麼嘛,只是鬧了沒名字先生一下而已,他就跑掉了。」

  抱著熊布偶的希諾在空無一人的室內轉了一圈,接著又將熊布偶舉起,用軟嫩的臉頰蹭了蹭布偶同樣柔軟的頭部,「欺負沒名字先生真的超好玩的對不對?熊熊~」

  爾後,希諾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台通體橘黃的小型冰箱前方,他一屁股坐到堆滿文件的地上,拉開冰箱門,從裡面拿出一盤巧克力蛋糕之後幾乎連咀嚼都沒有就將其一口吞掉,接著又吃了好幾盒奶酪,才心滿意足地將空盒空盤整齊疊好、放到地上,男孩舔了舔唇露出笑容:「沒名字先生家的點心真的很好吃耶,熊熊你也這麼覺得吧?」

  熊布偶沒有回應,希諾說了句「那我們回家囉」便站起身來,拍拍褲子往出口蹦蹦跳跳地走去。

   ×

  「為了滿足我的求知慾,新服務生你帶我走一次走廊吧。」衛命暝硬是要求宇西穿上咖啡館的制服背心之後──由於不想應付對方各種煩人的舉動,宇西沒有抵抗便乖乖照做──指著不久前宇西才剛進去過的走廊解說:「穿你們制服走進去的話,每個人所見的景色都不同,好像是心底深處的什麼……這是之前問希諾的啦,他也講得不是很清楚。聽說兩個店員一起走影像會變還可能聽見奇怪的聲音。」

  「只要走進去就行了吧?」這樣就不會再糾纏他了吧?後面這句話宇西當然沒膽補上。

  「對,而且這樣搞不好能知道你會在這裡的原因啊。」

  這不是什麼困難的要求,宇西便在衛命暝開始對自己又推又拉之前照辦,省得聽對方囉嗦。

  他們倆步入走道之後,的確與早先見過的鄉間小徑大不相同──這條員工專用走廊並未出現任何變化,仍是站在外面看去時、一條普通走道的模樣,無論地板天花板皆無奇異之處,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無。

  衛命暝睜著不解的瞳仁,抬起手拉了拉宇西的背心,「壞掉?……不對,以奧斯華德的個性不可能……還是因為厭實症的關係?」

  「那個、厭食症到底是什麼?」宇西終於問出這個問題,衛命暝口中的這三個字應該和他所認知的完全不同吧?

  「是現實的實。」衛命暝一面道一面走回大廳,宇西尾隨其後,「你應該知道,我、希諾、奧斯華德、以及這間咖啡館,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吧?」

  「……嗯。」即便早有料到這一點,但直到有人說出口,宇西才有自己真的誤闖異世界的真實感。他現在是要慶幸自己起碼還在地球上,而不是被外星人綁架嗎?

  「那麼,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我來說,這裡對我而言就是『現實』,這樣你懂嗎?」

  兩人走回原本的座位坐下,宇西點了點頭,衛命暝才換上一副明顯是裝出來的高深莫測表情、接著解釋:「至於怎麼判斷一個人存在哪裡有很多定義,但最常見的應該是『記憶』,你對世界的印象、世界的他人對你的印象,名人的話甚至包括書本紀錄等等。

  「厭實症嘛──就是討厭現實,完全不想存在這個世界,甚至會自殺自殘。重度的話還會看到『不屬於現實』的景像等等,所以我推斷你是這樣進來的。」衛命暝搔了搔臉又繼續道:「另外,你應該沒有什麼真心相信的事物吧?什麼都不相信就不會有特別相信的事,所以覺得異界論很正常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是嗎?宇西望著面前的淡橙髮少年,這人所說的症狀、他的確是中了幾點,或許真是像衛命暝講的這樣沒有錯?他對於新事物的接受度的確出奇地高,也難以體會有哪些不合理之處,聽到自己來到另一個世界後,竟沒有什麼排斥的想法,要說慌亂也不是沒有,但是那種感覺並不強烈,像是這一切原本就合情合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一樣。

  為何會這個樣子,連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雖然我是沒遇過像你這種用腳跑就能跑到異世界的人啦,可是,新服務生你的反應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平淡耶。」衛命暝有點無趣地說道:「但這也是個缺點啦。你怎麼知道奧斯華德那傢伙是不是在騙你?搞不好連我也在說謊?這麼輕易就跟人走了,抓你去做人口販賣怎麼辦?」

  「……也不能怎麼樣吧?」宇西微側著頭,語畢後見衛命暝仍盯著他、似乎覺得這句話尚未結束,他才進一步解釋:「我連從這間咖啡館離開都沒辦法,你們如果想做什麼,我也不可能反抗。既然強弱差距這麼明顯,乖乖順從比較好吧?」

  他雖然不清楚這群「異世界人」是否有什麼特殊能力,或許除了這幢詭異的建築物之外,這些人跟他一樣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但目前看來,無法從咖啡館自由來去的唯有自己,如果這些人想的話,要把他關在這兒十天半月似乎也輕鬆得像一片小蛋糕,光這點就足以算作強弱差距了。

  「你的想法還真是消極耶,新服務生。」衛命暝靠在走廊跟大廳交接處的牆上,從帽T的口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真搞不懂奧斯華德是怎麼想的……該不會是撿人成癮了吧?」

  他不是被店長撿到,是被狗追進去的,而且他也不是服務生。宇西在心中回話。

  「不管怎樣,就算有厭實症,莫名其妙跑到域影也是很不可思議啦!畢竟這可不是隨便都能進來的地方──」

  「宇西哥哥,我回來囉──沒名字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自門外傳來的童音打斷兩人的對話,手裡提著塑膠袋、頭頂熊布偶的希諾朝他們走近,衛命暝不知怎地被棒棒糖噎到、一副快死的模樣連咳了好幾聲,希諾則是將袋子放到他們所在的桌上,從裡頭拿出一只方盒,「宇西哥哥,我幫你帶午餐回來囉。欸?宇西哥哥你穿上制服了耶,終於願意來打工了嗎?」

  「沒有,是衛命暝說……」

  「喂!這不是我特地保留起來的水果蛋糕嗎?!」不知從哪拿了杯水灌入喉嚨的衛命暝,在緩過氣來後指著蛋糕盒大吼、打斷宇西未完的話語,「你這傢伙,又亂翻我的儲藏室了吧?我還準備要自己找個好日子把它獨吞的──」

  「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嘛,沒名字先生。」希諾頗不在乎地說,將一根塑膠刀拋給衛命暝,「不然就給沒名字先生切蛋糕的權利吧,這對蛋糕來說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喔!」

  衛命暝手忙腳亂地接住差點戳中他眼睛的餐刀,滿臉的不甘願:「搶我的蛋糕還叫我幫你切,有沒有天理啊!還有,我又不是沒繳貢品,你明明在店裡就可以直接拿到了,幹嘛每次都非翻我自己要吃的份不可?」

  貢品這個詞是怎麼回事啊?宇西汗顏,聽起來像衛命暝是被黑道大哥脅迫上繳食物的小弟似的。

  「因為沒名字先生每次都把好貨私藏起來呀~」希諾拿下頭頂的熊布偶抱在懷裡,隨便拖了張椅子坐到他們旁邊,「講一講肚子又餓了,沒名字先生,快點切蛋糕啦。」

  衛命暝又碎碎唸了幾句,才一面抱怨一面掀開盒蓋,宇西總覺得這人雖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倒也沒有真的生希諾的氣。

  叮鈴鈴鈴鈴──

  還沒開始切蛋糕,就有一道像是舊式鬧鐘般的鈴響從衛命暝的腹部傳來,就在宇西忖著這該不會是這人特有的肚子餓咕嚕聲時,衛命暝就從帽T口袋裡掏出一只響個不停的鬧鐘,證明絕對不是宇西胡思亂想的那麼回事。

  「沒名字先生,你又在做什麼啊?」

  希諾盯著那看來普通至極的圓形鬧鐘說,衛命暝則是挺起胸膛、一臉得意地回覆:「這可是我還沒改良完成的新道具!具有改善拖延症的功能,只要設定幾點幾分要做什麼,他就會開始響,而且不盯著你把那件事情做完不罷休。」

  隨著衛命暝的說明,鬧鐘的鐘面也從數字與指針變為一片空白,上頭寫著宇西看也看不懂的字,叮鈴鈴的噪音也換成了「工作!工作!工作!」的機械式電子音,被放在桌上的鬧鐘不停顫動,彷彿一隻左搖右擺的螃蟹。

  「反正又是半成品嘛?快點讓它停下來啦,它跟沒名字先生一樣吵耶。」希諾一面說一面從衛命暝手裡抽走餐刀,擺明了是等不下去、打算自己切蛋糕比較快。

  「喂喂喂,跟我一樣吵是什麼意──哇啊!」

  原本只是小幅度左右移動的鬧鐘突然一躍而起!往上跳之後用力砸在蛋糕上頭,直接把美味可口的水果蛋糕砸得稀爛!奶油噴到周遭三人的臉上,宇西閉起眼睛伸手抹去沾染眼皮的白色物體,而當他再次張眼後,便發覺那只鬧鐘竟像飛碟一樣在咖啡館大廳內邊旋轉邊高速移動,還不停噴射出像是螺絲一類的東西!

  「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

  衛命暝一邊慘叫著「又失控啦」一邊躲到桌子底下,喊著「快避開!」的希諾則是當機立斷地撲向宇西、想把人壓入桌子底下的安全空間,但鬧鐘竟像發了瘋似的搶先朝他們衝來,在宇西還沒來得及搞懂發生什麼事前,就被那只鬧鐘砸得直往門外摔去──

  「宇西哥哥!」

  棕髮男孩驚慌地朝黑髮少年伸出手,但為時已晚,少年在一片漆黑中直直墜下。




  被一個鬧鐘推入險境這種事,宇西想也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嗯,正常人都絕對料不到的吧?

  他往上望還看得見咖啡館的門,明明距離不遠,卻感覺怎樣都無法觸及,連慢慢掉下去的地方也踩不到底──一片漆黑,四周什麼也看不見、摸不著,甚至連立足點都找不到,整個人懸浮在空氣中,似是置身水底載浮載沉,卻沒有即將溺斃的窒息感。

  他試著發出聲音,卻聽不到自己成功了沒有。

  總不可能出了一間店就變成海倫凱勒吧?宇西無語地想。

  從門口越變越遠判斷,他八成是一直往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僅有一瞬、可也感覺十分漫長的時間後,雙眼總算能看見其他東西,也有了踩在什麼上頭的觸感。

  眼前所見的是一條空曠的道路,說它是道路並不準確,畢竟宇西也沒看到磁磚或是水泥等等任何能夠組成地板的物件,這裡唯一能判斷「地面」存在的就是插在各處、零零散散又為數眾多的路牌。奇怪的是,漆黑的環境明明沒有任何光線、身處其中彷彿連方向感都會迷失,路牌卻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他現在就站在其中一根路牌旁。

  人眼能看見物體是因為光的反射,照理說,此刻他應該像睜眼瞎子一樣,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連腳底也沒有踩著東西的踏實感,難以形容這種感覺,與其說像是站在水面上、倒不如說是醬油膏那類比較黏稠的液體。

  宇西抬頭仰望上方,怎麼看都找不到咖啡館門板存在過的痕跡,只得低下頭來嘆了口氣:

  「……回得去嗎……」他呢喃一聲,這回總算聽得見自己的聲音了。

  『──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聽得到嗎……』

  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忽然打入腦中,宇西不禁嚇了一跳,他身旁明明一個人也沒有,這非男非女的怪異嗓音也似是直接在腦袋裡響起而非從外界傳來,就在宇西剛轉動脖子想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麼時,一直像唸經似的重複「聽得到嗎」的聲音卻忽然出現了變化:

  『喂!你!就是你!不要動!全身都不准動!』

  宇西驚愕得僵在原地,不明聲音繼續道:

  『你聽得見我說話?你聽得見對吧?聽得見就應一聲啊臭小子!就算你沒有本大爺的天籟之音,也不是什麼一開口就嚇得人不敢聽話的聲音吧!』

  「呃……請問……你是?」宇西猶疑不定的問,接下來得到的回覆分貝高得幾乎讓他整個人都暈了:

  『聽見啦!你聽見了吧?聽見了吧?你真的聽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非常好!』這語無倫次的大聲歡呼讓宇西直想摀住耳朵,這傢伙在說什麼啊?對方又道:『小子,手千萬別離開胸口,否則本大爺就不能講話啦。』

  聽他這麼說,宇西一低頭才發覺,自己的手正好擱在左胸的店徽前,「請問你是這件衣服嗎?」不只是殺人鬧鐘,竟然連衣物都有自我意識?該不會連他剛剛坐的椅子也都是活的吧?

  『不是!』聲音再次傳來,大聲反駁:『本大爺是暫住在這件背心裡的精靈,能把精靈穿在身上是你的榮幸!雖然本大爺一點也不想給你穿。』

  「……對不起。」

  『誰叫你道歉了啊!本大爺才沒興趣欺負弱小咧!』自詡為精靈的聲音道:『倒是你快點離開這裡啦,不然根據本大爺一天一小時、有一日沒一日的觀察,咖啡館那些人的臉色應該非常有趣。』

  「照你的說法來看,應該不算有觀察吧?」不是每天而且每次還只有一小時……能察覺什麼啊?

  『閉嘴!你到底想出去還是永遠困在這鬼地方?』

  宇西有些無言的回:「那要怎樣離開這裡?」聽這精靈的口氣似乎有辦法的樣子,這也是宇西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簡單,你開個傳送陣不就得了,這還用大爺我說啊?』

  「……我不會。」少年開始覺得這對談根本是浪費時間。

  『你不會?嘖,那只好等那隻黑貓來救你啦。你真的不會?』黑貓指的應該是店長奧斯華德?宇西還未做出回應,腦中的聲音突然開始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糟了!該死!是那群臭蟲!明明空間夾縫這麼大,怎麼你就好死不死跑到這來,就算你的運氣沒大爺我旺也太背了吧?』

  精靈的口氣聽來有些慌張,而宇西馬上就明白了原因為何──遠處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著,仔細一看地上爬滿了形狀像是毛毛蟲的藍綠不明生物、頭上還有長長的發光蟑螂鬚,沒有眼珠,全身軟得像爛泥巴一樣,遠遠看去雖只是一小點、但正疾速放大中──意即這些生物正往他們奔來!明明是蠕動爬行為什麼速度那麼快!

  「現在要怎麼辦?」

  宇西連忙詢問精靈,發生意外時他無疑是等人搜救的類型,可是眼下這種情形,他大概連救援都等不到就沒命了!而且這種地方,真的會有人來救他嗎?!

  『快點逃走不然就使出魔法幹掉牠們啊!沒錯,幹掉牠們!小子你隨手轟一發魔法過去不就得了!或是用記憶魔法把牠們就地洗腦、讓牠們自相殘殺也行嘛!上吧!本大爺支持你!』

  精靈的聲音鎮定下來,但道出的卻是宇西怎樣也不可能做到的解決方案,他只好一邊往反方向跑一邊再次重申:「我不會!」

  『天殺的,你怎麼什麼都不會! 』

  精靈氣急敗壞的罵道,語氣難掩失望,覺得這傢伙根本在強人所難的宇西則是應了聲「我又不會魔法」,才聽得精靈又道:『那就只好讓英明神武帥氣逼人史上最強的本大爺來拯救你啦!來吧,小子,召喚大爺我的實體吧!雖然實體出現的時候沒法講話,但像本大爺這麼帥氣溫柔可愛美麗集完美於一身的優質精靈肯定魅力不減。』

  中午才運動過,現在跑沒幾步就快倒下的宇西連忙問:「要怎麼做?」

  『跪下來對本大爺磕頭!』

  「認真的?」

  『假的啦,有沒有這麼呆啊你!』

  ……不知名的精靈先生或小姐,想必您對舊衣回收箱很感興趣是嗎?宇西想歸想,倒也不可能說得出口。

  蟲蟲大軍離他們愈來愈近,過沒多久肯定就會被追上,快要跑不動的宇西低頭瞪著店徽:「到底有沒有辦法能逃掉?」

  『當然有,聽本大爺說的做準沒錯。』



   ×



  鬧鐘跟著宇西飛出門外,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的衛命暝忍不住在心底替他的改良鬧鐘哀悼,但比起已經回不來的鬧鐘,若他現在不快點逃跑,說不定哀悼的對象就要變成自己了!

  衛命暝不動聲色地走近窗戶,原本想直接溜走,孰料就見希諾打算跟著墜落的宇西往門外鑽,嚇得他立馬拉住男孩,「喂喂喂喂!你要幹嘛?!外面可是空間夾縫耶!」

  「當然是去找宇西哥哥。」希諾背對衛命暝、頭也不回的說。「奧斯叫我要看好他的……」

  「開什麼玩笑,新服務生掉下去、你又跟著追,店裡只剩我一個人,奧斯華德肯定會覺得你們不見是我的錯好嗎!我可不想被做成冷凍肉!」

  「本來就是沒名字先生的錯啊!就跟你說過不要每次都把那種危險的半成品帶在身上了!」

  希諾忽地轉過身來,抓狂地給了衛命暝一記過肩摔,後者被摔得眼冒金星,前者在他前方用力跺腳,他都唯恐那隻小腳會否「不慎」踩到自己臉上。

  「可是我也……如果我剛剛有抓住宇西哥哥的話……我第一次沒有做好奧斯交代的事啊,如果他很失望怎麼辦,如果他不要我怎麼辦……」

  棕髮男孩愈說愈小聲,頹然蹲到地上,嘴裡不斷算重複著「怎麼辦」和「我很乖」之類的字眼。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7-12 18: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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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1 17: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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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迷路就該在原地等待救援


  『聽懂了沒?小子,還不快照大爺我說的做!』

  已經累得跑不動的宇西步履蹣跚地走著,蟲群愈來愈近,面貌也愈加清楚,那外表噁心的生物少說也有兩公尺長、看那寬度體重也不知多重,說不定無需張嘴啃咬,光用壓的就能把纖瘦的少年給活生生壓死!

  『動作快點啦!你要死本大爺還不想死──你掛了本大爺也完了啦!大爺我可不准你在這裡隨隨便便死掉!還是這種被臭蟲吃得連片指甲也不留的死法!難看死了!』

  「死法好不好看是重點嗎……」宇西有氣無力地回嘴,假設真要死亡,那不管怎麼死的根本沒差吧?

  『廢話!如果要死的話當然是為了阻止世界毀滅結果自爆這種轟轟烈烈的死法最帥氣啊──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小子你到底有沒有聽懂大爺我剛剛在講什麼!快召喚史上最帥氣的大爺我吧!』

  不就是你自己先扯到這個話題上的嗎?宇西無奈,對面的蟲群大概是看獵物近在眼前而變得興奮起來,一個瞬間加速後,一下子就有巨蟲衝到了離宇西兩三公尺近的地方,朝他一躍而起!少年連忙在十萬火急之中,唸出了怎麼聽都像奉承的召喚咒文:

  「瓦特梅勒萬歲萬萬歲──!」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唸咒了,本大爺就大發慈悲的出來啦!』

  疑似某動畫反派角色的台詞唸完,少年看著憑空出現在懷中那顆黑綠相間、輕得沒什麼重量的球體,完全傻眼。

  嗯,這是炎熱艷陽天隨處可見、幾乎可說是代表夏季的食物,內餡多汁,不少人喜歡拿來消暑……以上這些都不是重點!







  原來瓦特梅勒是Watermelon嗎!
  現在是怎樣,一顆西瓜能有什麼用啊!
  而且要是這是精靈的話……不是他要吐嘈,這顆西瓜真的毀了全人類對美麗生物的幻想!


  宇西錯愕地看著手中的蔬菜(事實上西瓜的分類應該在蔬菜,沒涉獵這方面知識的多數人往往將它誤認為水果),就在他想著現在孤身一人的自己莫非要以一顆西瓜力抗群蟲,如果是要砸人的話榴槤或鳳梨還比較實在這種問題時,讓人瞠目結舌的狀況發生了──

  手中瓜類黑綠交錯的表皮微微裂出一個針孔般的洞口,瞄準敵軍的方向發射!一粒粒肉眼難以看清的西瓜籽重重打入離他最近的巨蟲體內,雖然沒噴血,但蟲子抽搐兩下便倒地不動,這威力也太誇張了!

  宇西看向手裡的圓球,訝異地發現球體朝外的那面居然從中間列出一條弧形的縫,活像是在奸笑。

  巨蟲前仆後繼地往他們衝來,西瓜從少年的手中一躍而起,懸在半空中伸出兩條藤蔓,就在宇西以為將要有場大戰時,牠們腳下的地面卻忽然成了個洞──四周仍是黑得判斷不出方位,路牌也好端端地立著,但巨蟲一隻一隻往下落後身影便消失不見,實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黑洞那一類的東西。

  坑洞範圍在轉瞬間往外延伸擴大,連能攀附的物體都沒有的宇西當然也掉了下去,才想問瓦特梅勒現在該怎麼辦,就憶起它剛剛說過現出原形後沒辦法講話。

  精靈噴出大量西瓜籽、揮舞長長的藤蔓,將距離他們較近的蟲子一一打飛,接著下墜的速度忽地止住,宇西發現自己停下來後,週遭的蟲子已經不曉得消失到哪兒去了,眼前也不再唯有黑暗,一點一點的光球在遠處閃爍著、但明顯和適才巨蟲身上的光芒不同,現在暫時是無需擔心自身安危,可是仍有個大問題……究竟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見西瓜的蹤影,少年將手壓到店徽上,欲詢問下一步動作時,非男非女的嗓音再次傳來:

  『小子,你現在看到的光,就是通往其他空間的出入口囉。』

  「哪一個才是通往域影的?」

  當然沒有。

  「咦?」宇西愣了愣,瓦特梅勒繼續道:

  『那隻貓所在的位置一直都不固定,而且隨時都在移動,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本大爺來說明嗎?你隨便往其中一道光走去就是,起碼得先離開這裡再說。』

  宇西不大肯定地再次詢問:「隨便一個就行了嗎?」難道都不用怕迷路?起碼告訴他哪條路會遇到危險吧?

  『就算是幾乎無所不能的超強超帥本大爺,也是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大爺我最強的是控制記憶的法術又不是空間魔法,所以你進去之後乖乖等你家店長來救就好啦。』

  宇西無言,直接承認它現在也迷路幫不了他就好了嘛。

  『廢話少說,快點給我進去!小心那些蟲看你這傢伙又弱又好欺負再跑出來!反應這麼遲鈍,本大爺怎麼會收到你這種小弟。』

  ……誰是你小弟啊?宇西無奈。

   ×

  在奧斯華德接獲通知回到店裡後,就見衛命暝已經被五花大綁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懷抱熊布偶的希諾則是一臉沮喪地坐著另一張椅子,若是不知情的路人,撞見此景說不定會以為兩名外表年齡皆未滿十八的孩子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

  貓耳店長直接無視衛命暝,徑直走向店員,摸了摸對方與地板呈九十度平行的小腦袋,「怎麼了?」

  「就是……沒名字先生他……」

  聽希諾說出對自己的稱謂,奧斯華德也用與看著男孩時完全不同的銳利眼神瞪向當事者,衛命暝立刻慌張地開口:「奧斯華德你聽我解釋──」啊啊啊他的腳都結冰啦!衛命暝感覺周遭的空氣一下子降了十來度,雙腿也覆上一層堅冰,他話都還沒說完,拜託不要未審先判啊大人!

  衛命暝和希諾你一言我一語地敘述事情經過,淡橙髮少年從頭到尾都冷汗直流,闡述的同時腦海閃過許久之前曾看過希諾被想逗孩子玩的客人不慎弄傷,只不過是個三公分內的小傷口就讓對方差點就地人間蒸發的畫面──他現在可是犯下把服務生搞丟的重罪,比起來不曉得哪個嚴重?

  「所以他在空間夾縫?」

  奧斯華德面無表情地問,衛命暝乾笑著回應:「呃,對,啊哈哈、奧斯華德你……我、我,會發生這種事真的是意外!不是什麼蓄意謀殺!」

  「你是不知道那裡很不穩而且難找得要死嗎!」

  貓耳青年用不亞於少年求饒的音量回應,兩耳往後拉平,做出標準的貓咪生氣反應。

  「對不起啦!我的尋人道具還能用一次,那個就送你啦拜託不要殺我──」咖啡館內的氣溫越來越低,衛命暝豁出去似的喊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一百八十幾個人都在等我賺錢當生活費,把我殺了他們就要喝西北風了,請可憐可憐我家那口子!大人饒命呀!」

  貓耳店長的臉部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衛命暝總覺得這人身後的背景似乎換成了無言的黑線,奧斯華德顯然對衛命暝放棄自尊瞎掰的內容完全不感興趣,只丟下一句簡短的回應:

  「不要廢話,快給我找人。」

   ×

  『大爺我本來以為你只是衰人一個,沒想到是超級無敵衰的衰人!沒遺傳到本大爺的英俊瀟灑和聰明才智就算了,運氣居然還差到這種地步,叫你隨便找條路走也能走進這種鬼地方!』

  「本來就不可能遺傳吧?」宇西完全不懂這顆西瓜的思考邏輯,先別提他們壓根沒有血緣關係這點,光是瓜果就不可能成為人類的祖先。

  『少囉嗦!誰准你反抗本大爺的啊?你這個一點都不盡責的小弟!』很顯然這顆西瓜完全不講理,『還不都是你拖累本大爺,跟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給大爺我乖乖閉嘴。』

  ……到底是誰先開口說這種讓人一聽就想吐嘈的話……宇西無言,「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除了他目前所站立的小土丘之外,四周放眼望去全是水,如海一般無邊無際,但顏色又不若海洋那般呈現藍綠,帶點灰色的水混濁得看不見底,隱隱約約只見有黑影在一片濃稠下方扭動,頭頂的天空是同樣灰暗的色彩。

  泥土丘小得可以,約三步即可走完。

  『身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才代表,大爺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瓦特梅勒囂張的說,『本大爺幾百年前在找人時有路過這個地方,印象中是里斯家的出入口之一,池子似乎混了一點記憶之池的水……總之,因為這只是個被當作休息站來用的小小空間,平常幾乎不會有人來,當然也荒涼得要死啦。嘖,本大爺怎麼會跟到你這麼衰的傢伙?』

  「不會有人經過的意思是,這裡只有我們?」宇西企圖在落落長又包含一堆他聽也沒聽過的名詞的話中捕捉重點,若只是到了個沒危險性的荒郊野外,應該沒它說的那麼衰吧?

  『本大爺話還沒講完!』瓦特梅勒嗤聲,『這裡什麼人都沒有,但好歹也是出入口,負責守護里斯家的聖獸當然也會顧呀!小子你闖進來前又沒先知會一聲,肯定被當作入侵者啦!』

  意思是,這裡也有跟剛剛差不多危險的生物?宇西自行解讀瓦特梅勒的話,又問:「現在有辦法離開嗎?」

  『有啊!』瓦特梅勒說出形同沒有的回答:『在這裡等待救援。』

  「不會有人來吧?」宇西不抱希望地說道,在他看來,有人搜救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首先,他在「現實世界」就算有不太正常的朋友、但也絕對不是異界人;再者,出門在外的父母更不可能會發現他這個兒子失蹤的事實,就是察覺了也料想不到他會待在這種地方;而異世界的人嘛……才認識三個又統統都相處不到一天,就算少了他也不痛不癢的不是嗎?即使那群異界人非常有良心,打算前來救助,問題是他們要怎麼曉得自己被困在這裡?

  『本大爺用大爺我的名譽保證,即使你是個感覺又呆又好騙又沒什麼用的面癱店員,你家店長也不會放著你不管。』

  「我沒答應要打工。」話一出口,宇西又想到,既然自己不願當他們的店員,不就是毫無關係的路人了嗎?這麼一來,對方願意搜救的機率搞不好更低了。

  『呿,你不是店員幹嘛穿這件背心?穿了就是啦,少和本大爺狡辯……』瓦特梅勒講到這裡,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忽然晃動起來,彷彿從靜止的湖水成了波濤洶湧的海浪,浪花翻滾,一條白花花的物體從水底浮現,現身時的水花濺得少年一身濕──

  一條魷魚觸手出現在眼前。

  情急之下宇西先將瓦特梅勒喚了出來,但變成實體的西瓜根本來來不及有所作為,觸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起人類少年,纏著他的腰部將他直接拖進水裡!

  他根本不會游泳,可說是吾命休矣!宇西閉上眼等待痛覺襲來,結果卻不如他所想。

  然而再次睜眼後,少年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至極。

   ×

  「找到了沒?」

  此時衛命暝身上的束縛已然消失,除了雙腿被某人冰凍在地無法行走外,上半身已獲得自由。橙髮少年手裡拿著像指南針的物品,貓耳青年冷聲提出問句。

  衛命暝冷汗直冒的說:「快、快了啦……可惡,下次一定要叫夢莫拿好一點的給我……啊啊啊!有了!」

  圓盤上的指針面朝某個方向,卻沒有停止轉動,而是左右不停地搖晃,衛命暝見狀又道:「好像正在從一個空間移到另個空間……現在大概還在空間夾縫吧,只能把入口定在大概的位置讓人自己去找。」

  「那我們走吧,沒名字先生。」

  希諾離開椅子站了起來,衛命暝還未應答,奧斯華德就先說道:「我去就行了。」

  「可是是沒名字先生把宇西哥哥弄丟的啊!而且我也有責任,」希諾說著又垂下頭來,「我沒有保護好宇西哥哥,害他被沒名字先生的鬧鐘打飛,我……」

  「沒關係。」

  奧斯華德安撫似的摸摸希諾的棕髮,男孩猛然抬起頭來,抓住前者的手,「真的嗎?奧斯不怪我嗎?」在對方輕輕點頭後,希諾才鬆了口氣似的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在一邊看著的衛命暝,只覺得希諾的擔心根本是庸人自擾,在他的想法中,奧斯華德這超寵店員的傢伙,怎麼可能會責怪希諾?一個不爽把他這可憐的熟客宰了還比較有可能啦!但現在這種想法當然不能說出來,免得他們的矛頭又轉到自己身上。

  縱然他乖乖閉嘴,矛頭還是轉回他身上就是了:「那叫沒名字先生自己去找吧!奧斯你不可以在外面施法,殞星哥哥交代過的。如果有危險怎麼辦?」

  奧斯華德瞥了在希諾身後、大聲哀嚎「我遇到危險就無所謂嗎你們這些死沒良心的」的衛命暝一眼,否決這項提議:「讓衛命暝去不放心。」

  貓耳店長拿過衛命暝的魔法道具,按在咖啡館大門上,黑色門扉閃爍出淡藍色光芒,棕髮店員立刻接話:

  「那奧斯去的話我也要去。」

  「不行。」

  貓耳青年摸了摸棕髮男孩的頭,示意後者乖乖待在店裡後便頭也不回地踏出店外。

  希諾還想跟進,門卻被由外反鎖,被迫留下的他只能狠瞪衛命暝來出氣:「要是奧斯出事的話,我就要把沒名字先生折成兩半!」

  「是奧斯華德自願的又不是我強迫他的,關我什……嗚哇!不要拗我的手啊啊啊──」



  跨過門檻的同一時間,奧斯華德立刻中斷衛命暝所施的追蹤魔法,雖說這樣回程時會有點麻煩,但為了避免希諾跟過來也是必須的。

  整體幾乎全灰的世界,奧斯華德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地方,若宇西已經沉進水裡,情況可就大大不妙──但要是宇西能召喚出那名精靈,情勢又完全不同了,那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辦到的。

   ×

  大量的水自水龍頭流出,又從洗手檯滿溢出來落到鋪著磁磚的地面,少數水珠甚至濺到了鏡面和他的身上,宇西盯著鏡中反射的影像,不敢置信地抬起手、鏡中人也做出和他相同的動作時才確認這是真的。

  「瓦特梅勒,在嗎?」連發出的也是尚未變聲的稚嫩嗓音。

  喚出聲後他理所當然的沒得到任何回應,因為此刻他身上穿的不是咖啡館的背心,而是他國中的制服外套及夏季的短袖襯衫。

  他現在所待的位置是再熟悉不過的、國一教室附近的洗手台前,當年他就是負責打掃這附近的外掃區。從西下的夕陽及走廊上幾乎沒有人這兩點,可推論是在放學後,他們學校的掃地時間是排在課後,掃完才能走。

  水花不斷噴濺使肌膚溼透的觸感讓他明白這絕對不是夢境,瓦特梅勒先前提過「記憶之池」,也就是說,他正待在自己過往的回憶裡嗎──他清楚曉得這是哪個時期的記憶,正確地來說,自懂事以來、他的腦子從來沒有忘過任何事,雖聽來令人無法相信,但「忘記」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只會出現在書本中的解釋,那兩個字在他的生命中幾乎是不存在的,唯一沒印象的只有學齡前那種模糊不清也不需記得的時光。

  一直都清楚地記著,但也盡量不去做任何會觸動回憶的事了……竟然剛好來到這個時間點,他的運氣是有沒有這麼差?高一也好小學也好,就是不要國中!宇西低頭,不想再看見鏡面反射出的影像,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可這段時期根本是自我厭惡到極致。

  鏡中僅十二歲的孩子有一張男女莫辨的面孔,小時候他就長得像女生、雖說隨著年齡增長就越來越不像,高二的現在更是和以前的樣貌完全不同了。小學時十個人有八個會認為他是女的、剩下唯二的兩個人是他爸媽,國中的長相介於男女之間,說白點就是不男不女,總之宇西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要是完全被誤認為女孩還不會怎樣,然而長得女性化的男生在這個年紀絕對會被欺侮。

  十二至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少女大概是人類劣根性最畢露無遺的時期吧,認為自己什麼都懂什麼都是對的、實際上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叛逆期,這是小孩逐漸轉變為大人的過程,也是最殘忍的年紀,心底沒有小孩子的純真也沒有成人的同理心,為了無聊的小事就可以毫不介懷地傷害他人。

  人類對於和自己不一樣的事物總是特別敏感,尤其是當一個人無法融入團體中,那麼那個人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小孩子更是如此,只要一個人稍有不同便會加以排擠,當大多數人都這麼做時,即使是想法中立的人,為了避免自己也淪落至相同的悲慘境地亦會跟進,在過程中便體會到虛假的控制慾帶來的快感、沉浸於此無法自拔,校園霸凌就是這麼來的。

  宇西關掉水龍頭後拔下水塞,待混雜腥紅的液體全數留光後,瞬間,整個世界忽然都靜了下來,連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響也聽不見。他開始回想這是哪一天。

  照理說打掃前他都會把書包先揹出來,既然沒帶在身上,那十之八九就是被班上那群幼稚到極點的男生拿走了,不過現在也沒有去找的必要,反正這裡又不是現實,直接回家就行了。

  心底雖是這麼想,但身體卻不如所願,仍是照著記憶中的路線前行。

  踏在地面的腳步也沒有發出聲音,此時的一切恍如一場默劇,而他扮演的同時是觀眾也是演員──只能看著這一切進行,卻又阻止不了,或許會像回憶裡那樣發展吧。

  ……為什麼要再重來一次……

  包含咳嗽的次數也一模一樣──由於從小就身體欠佳的緣故,宇西一感冒就是一個月以上,國一咳了整個學期也是讓人拿來做文章的原因之一,何況他只要一生病就會咳到旁人都以為他是得了肺癌,自己也無法控制。

  男孩走進陰暗的教室之中,在自己的位子上找到原封不動放在那裡的黑色書包,剛揹起準備離開,隨後便有幾個人踏了進來擋住去路。

  心底沒有任何恐懼的情感湧出,記得當下的心情也是很平靜的,或許是早已習慣了吧,黑眸也泛不起一絲漣漪,自小他臉部的表情就不曾有多少變化,長大後也是一成不變,不過、這種狀況似乎反而會觸怒對方。

  一直以來宇西都是採取不反抗的態度,能不理會就不理會,通常這會有兩種下場:一是他人失去興致而收手,二是變本加厲使用更激烈的手段。他遇上的人們明顯是屬於後者。

  根本不曉得自己是哪裡惹到他們了,也可能是用欺負弱小來營造自己是強者的錯覺,帶頭的就是班上成績較好的那群,大概認為不如他們意的事情就不該存在這世界上。

  宇西從來沒向老師告狀過也沒有這個念頭,作為班導的數學老師只會看見當科成績好的人,如此一來他更討厭數學了。國一下學期換的英文導師也是這樣……最重要的一點是,校方肯定會通知學生家屬,他一點都不想看見父母擔憂的樣子,所以從未對任何人開口求援。

  無聲的世界,也聽不見眼前的同學口中說的是什麼,這樣也好、想必與記憶裡如出一轍吧。

  既然都曉得之後會怎麼發展的話,能不要看嗎?不幸的是連閉上雙眼也做不到,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趁幾個人仍在亂吼一通還沒圍過來前,宇西穿過他們之間的空隙朝後門衝去,對方大概是認定他會乖乖挨打、沒料到會有此一舉所以來不及反應,竟讓他逃了出去,而以宇西差勁透頂的體力而論,就算用盡全力也是沒多久就會被追上,詭異的是,現在居然感受不到當時耗盡力氣而喘不過氣的感覺,神經像壞死了一樣傳達不到大腦。

  是因為身體是屬於這個時空的,心理卻不是的關係嗎?那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裡……

  嘩啦──水聲清晰地傳入宇西耳中,身體又能自由行動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感受也在同一時刻襲來,但容不得他休息,便得往聲音的來源跑去,方才也是關了水龍頭後才聽不見,這麼說來,這裡的關鍵是水?

  他知道水聲的盡頭位在何處:學校中心的魚池、龍形雕像的嘴巴永遠有水汩汩流出,但從入學開始就沒在池子裡見到過魚群。整所學校他都沒什麼好印象,這地方更是如此,最大的原因是目睹國二時班上的同學──現在在追他的那幾個──勒死流浪貓後直接往池底扔,沒幾節課四腳朝天的浮屍就讓不少學生瞧見。

  抵達水池邊後,宇西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身後似乎已無人追趕,但現在也不懂得該怎麼辦才好。

  得離開這裡……可是,要怎麼離開?離開這裡他又能去哪裡?繼續回到有著巨無霸魷魚觸手的那地方嗎?若是如此,也只會又掉入這種令人厭惡的記憶來吧?

  才剛這麼想的同時,水面就浮出了國中三年的影像,如跑馬燈一樣進行,彷彿在告訴他除了這兒哪裡也去不了。

  如果之後還是會一直待在這邊無限輪迴、沒有任何人救得了他的話,為什麼不乾脆在這裡結束掉呢?其實離開也沒有意義不是嗎……腦中忽地冒出了這個想法,宇西下意識地往池子走去,本能地知道,若是走至最底,之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不只是身體,好似連思緒也愈來愈無法掌控,只想快點結束掉這一切。

  「回來。」

  右手被人從後拉住,宇西有些疑惑地回過頭,貓耳青年不知何時、也不知怎麼會站在他身後。

  身體在這時已經回到了十六歲的體型,與奧斯華德近乎平視。

  「回去哪裡?」宇西聽見自己這麼問,他感覺雙唇似乎不受控制,或者說,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詭異而不知從何擺脫的狀態,腦袋幾乎難以正常思考。

  「回域影。」奧斯華德的嗓音十分清楚地傳入對方耳中,「再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我會保護你。」

  對方說的話令他難以相信,反正他原本就衰得要命,這種事根本沒法保證吧?宇西覺得自己的意識漸趨模糊,疲累到有種熬夜好幾天快倒下去的感覺,還有,說出那種話是基於什麼理由?「為什麼?」

  奧斯華德頓了一下,才回應:「你是我的店員。」

  「我還沒答應……要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員工也沒用吧?」別提根本沒有半點認知的魔法世界,光是用普通服務生必須做的事來考量,宇西就認為自己絕對不及格。

  「什麼都不會也無所謂,有我在就夠了。」

  接下來貓耳青年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少年還來不及聽清,意識便完全朦朧了起來。

  「   ?」



  許久之後,當奧斯華德回想起時,便會意識到假若他讓希諾或衛命暝或任何一個人代替自己來尋人的話,今後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也說不定。

   ×

  當他清醒時,映入眼簾的是沒開燈的天花板,躺著的床鋪旁放有擺滿小說的書架,床尾面對的則是讓他再熟悉不過的書櫃──回家了?是什麼時候……不對、白天所遇到的一切,真的有發生嗎?

  宇西沒什麼真實感的環顧四周,這裡確確實實是他的房間沒錯,讓他忍不住懷疑昏迷前那一切的真實性,可在視線落到掛在衣架上的咖啡館制服背心後,他就明瞭那無庸置疑的都是事實。

  他記得自己原本和瓦特梅勒待在一塊兒,接著又經歷了一回國中遇過的事,在最後神智開始無法維持清醒、甚至連思考模式都變得不像自己的時候,奧斯華德出現了。

  ……然後呢?

  應該是奧斯華德救了他吧,只是,那個人怎麼會知道他家的地址?

  光是獨自思索也沒有用,既然制服背心還在這裡,宇西當然是直接問待在裡頭的精靈最快:

  「瓦特梅勒,你還在嗎?」

  『你這傢伙也睡太久了吧?知不知道現在都晚上九點啦?是不知道睡太多或睡太少都會變成笨蛋嗎?雖然大爺我曉得即使睡眠品質良好,也不可能有人會跟本大爺一樣聰明。』

  忽略那一長串的數落,宇西提問道:「是店長帶我回來的,沒錯吧?」

  『廢話,這種事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吧?你這小子就算依賴本大爺也不要懶得自己動腦好不好。』

  「你說那片水潭混了『記憶之池的水』,記憶之池是能讓人看見自己過去的東西嗎?」

  『自己都經歷過一遍的事還需要懷疑嗎?小子你就算推理能力零分,這麼簡單的事也該能懂吧?』

  「那麼,那不是我的記憶嗎?為什麼店長進得來?」宇西繼續追問下去,按這個邏輯,奧斯華德在那池底的話,應該也會遇上相同的狀況不是嗎?可是奧斯華德卻沒有陷入自己的回憶中,而是跑到他的記憶裡來?

  一回想起那裡,宇西便覺得當時腦中除了絕望都沒辦法思考任何事的自己不太正常,而奧斯華德卻仍維持著冷靜的態度。

  『簡單啊,本大爺擅長控制記憶,那隻貓擅長控制空間,這樣就進得去啦,換成別人來救的話小子你大概死定啦,要好好感謝本大爺。』

  ……還是聽不懂原因為何,反正也是魔法就對了吧,宇西默想,「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裡?」這才是最讓他感到困惑的,他記得他提都沒提過自家住址。宇西不禁想到衛命暝似乎是類似情報販子的角色,搞不好是被那人查到的?

  『這個就更好說了,小子,把背心穿好然後打開你房間的落地門。』

  聞言,少年照著精靈說的做,卻在將門板推移的下一秒就後悔了──這條是域影咖啡館的走廊吧!為什麼會通往這裡!剛剛從窗戶看出去的景色不是他家院子嗎?門也只是普通的玻璃門呀!

  宇西試探性地將門關上、再次拉開,無論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直到瓦特梅勒說了如果穿著背心都會是這個樣子,他才沒再做重複動作。

  『對啦,小子,那隻黑貓說要是你不當店員就得把背心還他,本大爺可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就算沒有大爺我這般名偵探般的推理能力,你也懂大爺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天會去上班的……」宇西嘆了口氣,最初排斥的原因是如果去打工似乎會遇上許多麻煩事,加上也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但現在對方都救了他一命、而且被這西瓜纏上肯定是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只得如此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知為何,仍想再回到那個未知的世界。

  ……只是照現狀看來,他以後還有隱私權可言嗎?未免太恐怖了吧。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7-12 18: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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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2 17: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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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店員工作內容


  隔天他意外地早起,亦或是昨夜根本沒什麼睡,總之,宇西梳洗完畢後、連早餐都沒吃就站在落地門前猶豫不決。

  事實上他又沒答應奧斯華德,所以也不用在這裡煩惱的,不是嗎?

  當貓耳青年將少年送回來時,他就有了選擇的機會──門後習以為常的現實世界,以及門外前所未見的異世界。

  ……回想起來,打從一踏進那間店開始,一切的發展就令人措手不及而且超出常理。先是在搞不清楚狀況下被邀為店員,在了解這世界是怎麼回事後緊接著掉到異空間,莫名其妙叫出一顆西瓜又千鈞一髮地脫離險境。或許是事情發生得太快、完全沒有讓他細想的時間,連身體都在一連串的事件過後才漸漸感到疲憊。

  七點四十六分,宇西仍是踏入域影咖啡館的走廊。

  現在才考慮這些似乎來不及了,再說,既然他不喜歡原本的世界,那換一個試試也無妨吧?

  方踏入店內,就見一雙炯炯有神的褐色大眼由下往上盯著他瞧,希諾字字清晰地開口,語氣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認真:

  「宇西哥哥,你已經決定好要當店員了吧?」

  「嗯。」

  宇西一點頭,棕髮男孩便露出笑容,對眼前的新同事說道:「那就決定是你了,宇西哥哥!去叫奧斯起床吧!」

  「呃?」宇西愣了愣,當店員跟叫店長起床兩者間有何關聯?

  希諾理所當然的回答:「因為伊寧哥哥他們不在沒人輪班嘛,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是我負責了,現在既然宇西哥哥你在,當然要交給你啦。」

  不,這個意思是說,喊店長起床居然算在店員工作範圍內嗎?還有你們上班時間不是八點整?現在都已經七點四十六分了,身為店長到這時還在睡覺真的沒問題嗎!宇西腦子裡跑過一連串吐嘈,最後才剛講出「為什麼」的前兩個字,希諾便飛快地打斷他的話:

  「你同意當店員的話就要跟奧斯講呀,你不講他怎麼知道?」希諾強硬地說,「既然你都要跟奧斯說話了,就順便叫他起床嘛。總之,這個重責大任就拜託你囉,宇西哥哥。順便告訴你,奧斯他有起床氣,你要小心一點哦。」

  沒有給宇西辯駁的餘地,希諾唯恐再待下去這任務又會落回他頭上似的轉身就跑,臨走前還拋下一句怎麼聽怎麼不對勁的話:

  「雖然我超喜歡奧斯的,可是不包括他剛起床的時候呢。」

  宇西愣愣地望著男孩離去的身影,他剛進來時,這兒本來是昨天見過的那條鄉間小徑,希諾一走,所有的影像隨之消失,周遭變得空無一物,樣貌與普通的廊道無異──而他對面的牆上出現一扇黑色門板。

  昨天明明沒有這扇門的……看來這就是店長的房門了吧?

  所以說,叫人起床到底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工作啊?宇西無語地握住門把,往下一壓、確認並無上鎖後,他無奈地推門而入。

  「不好意思,希諾說──」

  咻──碰!

  少年話都還沒講完,某種物品自身旁高速劃過的聲音立時傳來,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怦然巨響,他錯愕地往後一看,砸在門邊牆上的是個僅能勉強看出原形的破銅爛鐵。

  ……床頭燈……

  這是床頭燈沒有錯吧!有沒有搞錯啊這人居然丟床頭燈!被砸中的話不死也去半條命啊!會頭破血流的!就在宇西驚愕的同時,還趴在床上的奧斯華德吐出了因臉埋在枕頭中而聽起來有點悶的四個字:

  「……我要睡覺……」

  「對不起你慢慢睡。」

  意識不清的貓耳店長似乎又隨手抄起了什麼東西,宇西一秒也不願多待地退出房間。

  驚甫未定地回到走廊後,只見希諾從走廊入口處探出一顆腦袋盯著他瞧,對方似乎也明瞭宇西遭到了什麼樣的對待,沒有詢問他怎麼一下子就出來了,直接以安慰的口吻說道:

  「放心啦,奧斯只要被搖一下就會醒了喔。宇西哥哥你加油。」

  在碰到奧斯華德之前,他就會被橫空飛來的雜物給搞到重傷了啦!宇西在心底吶喊,試圖違抗希諾:「為什麼是我去喊?」

  「照伊寧哥哥的說法,因為我是老鳥,你是菜鳥,所以你要聽我的話才行喔。」

  ……這算不算某種程度的職場霸凌?他可以現在反悔不幹嗎?宇西默然。



  「店長你每天早上都會這樣嗎?」

  宇西忍不住在心底嘆氣,經歷奧斯華德恐怖的起床氣後,域影咖啡館的一天總算正式開始。

  「那是身體本能反應。」櫃檯後方的奧斯華德將鮪魚罐頭倒進盤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宇西就開始享用早餐,而希諾正狼吞虎嚥地吃著各式各樣的甜點。

  ……好你個身體本能反應。他怎麼都不知道貓咪有一大早就大開殺戒的本能?

  奧斯華德瞄了無言以對的宇西一眼,不曉得從哪拿出一盤芋頭麵包及鮮奶遞過去,宇西道謝接過後,提出了先前就有的疑問:「請問,這個世界不管什麼都可以憑空出現嗎?」

  「不是,是我和衛命暝做的交易。」奧斯華德瞄了眼宇西身上的背心制服,「他提供我所需的各種物品,我給他能隨時來這裡開門的特權,要是在店裡穿著制服的話,能輕易使用空間魔法把想要的東西傳送過來。」

  既然扯到魔法相關的範疇,就是對他來說沒什麼用的功能了。宇西點了點頭,而後針對這番話中的不解之處提出疑問:「請問開門的特權是什麼意思?」

  「等等再跟你解釋。」奧斯華德端著憑空出現的咖啡杯啜了一口,「西,真的要當店員?」

  宇西愣了愣,才會意過來對方在問他話,並憶起希諾說過奧斯華德貌似有用單字稱呼他人的習慣。

  貓耳青年續道:「你的話,那時不是店員也會幫你。」

  「之前是店長你要我當的吧?」宇西不解地反問,奧斯華德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明明是這個人先提出邀約的,昨天希諾的態度也是他非當不可,現在卻一副不會勉強他的樣子?是想法突然改變了嗎?還是發現他根本不適合來咖啡館打工?宇西想道,而且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是他算某種例外嗎?

  「我想待在這裡。」宇西思索一番後還是搞不懂奧斯華德出爾反爾的原因,不過他昨天都已經答應瓦特梅勒了,那就不會離開,畢竟他父母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失約,而宇西從以前就不會做違背父母原則的事。

  「嗯。」得到答覆後,貓耳青年也沒有下一步動作,逕自啜飲杯中的咖啡。

  「吶吶、奧斯,我有問題。」吃完數人份早餐的希諾舉起手,「宇西哥哥要做什麼工作?」

  此話一出,宇西才想到,奧斯華德從頭到尾都沒說他要做什麼就把他帶進來了,昨日折騰了一天自然也沒有機會談論這個話題。

  兩人看向貓耳店長,被注視的人遲遲沒有回應,將手中的咖啡飲盡後才吐出四個字:「你覺得呢?」

  不會吧!原來店長你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嗎!宇西在心中大叫不妙,要是隨便給他按了個有生命危險的職位怎麼辦?搞不好他上班第一天就掛了……真是如此的話他能辭職嗎?

  「當然是叫你起床囉。」希諾想也沒想的回,看來他早想把這燙手山芋丟出去很久了,在宇西囁嚅著「可以不要嗎」之後,男孩萬分嚴肅地轉過身去握住少年的手,「宇西哥哥,你要知道,這世界比奧斯危險的事還多著呢!至少奧斯不會害你啊,而且奧斯長得很好看。」

  這句話的意思是,喊奧斯華德起床是店裡最輕鬆的工作,要他乖乖接受好好幹嗎?宇西無語,還有,奧斯華德長得好不好看跟現在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啦,長得再好看也掩蓋不了這人起床氣超級可怕的事實!

  不顧宇西汗顏的反應,希諾鬆開前者的手、別過頭對自家上司說道:「接下來好像沒其他工作好做了耶?還是先都讓宇西哥哥試試看,讓宇西哥哥決定要幫我的忙還是待在奧斯那裡?」

  奧斯華德頷首表示同意,希諾便蹦下椅子,拉著宇西的手開心地說道:「那宇西哥哥就先跟我去廚房看看吧,我會好好照顧後輩的。」

  希諾拍拍胸膛一副好前輩的模樣,宇西只想問,剛剛用老鳥身份壓菜鳥、逼他去面對殺人起床氣的是誰啊?


  兩人在七點五十七分時進到域影咖啡館的廚房,它就在大廳右側,員工走廊的正對面。平時看來只是一片乾淨無暇的牆,唯有在身穿制服的人靠近時,才會現出通往廚房的窄門。

  宇西在希諾將門打開時注意到,男孩背心上的店徽是褐色而非綠色,難道店徽的顏色是客製化的嗎?

  一跨入門中,宇西不意外地發現這裡與他認知中的廚房大相逕庭:紅褐色的室內除了一張長桌外再無其餘傢俱,桌面左半部畫有一道大大的魔法陣,右半部則被整齊排放的數個咖啡杯佔滿。沒有任何料理設備甚至飲水機,明明號稱咖啡館卻連台咖啡機也沒有。

  希諾在桌前弄出了兩張椅腳附輪子的挑高圓凳,示意宇西一同坐下,「趁現在還有三分鐘,可以給宇西哥哥你問一些基本的問題喔。等等域影開門之後就會忙起來了。」

  「你的背心也能召喚精靈嗎?」

  聞言,希諾似是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問,眨了眨眼才回答:「不行耶,所以原來宇西哥哥你的背心裡住著精靈嗎?」沒等宇西回答,希諾就自顧自地對手中的熊布偶說下去:「不過我也不想要精靈,精靈又沒熊熊可愛。你最可愛了~對吧?熊熊?」男孩將手裡的熊布偶放到頭上,「那還有其他問題嗎?宇西哥哥?」

  聽希諾的回應,難不成希諾先前並不知道瓦特梅勒的存在?少年呆了一下,才提出下一個問句:

  「這間店有其他員工嗎?」宇西記得希諾口中不只一次提到「伊寧」這個名字。

  「除了我之外,還有伊寧哥哥跟殞星哥哥,不過他們還要過一陣子才會回……啊!八點了!」

  希諾驚叫一聲,立刻把凳子滑到咖啡杯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宇西也只得將「你幾歲」這最後一個問題給吞回肚裡──他總覺得希諾絕不像外表年齡那麼幼小。

  一聲震天的「喵──」響徹咖啡館內部,緊接著整個空間都像是地震似的晃了一下!

  待曇花一現的晃動消失,宇西就見黑褐色的液體自天花板滴落,每口杯子上方都有一道液體準確地自上而下流入杯中,彷如有數個看不見的壺嘴在傾倒咖啡似的,當咖啡杯裝滿,希諾就將杯子推到另一側的傳送陣,那杯咖啡便往下沉入陣裡消失無蹤,而被推開的空缺則立刻就有新的空杯浮出填補。

  「只要客人對他們坐的那張桌子注入魔力,專屬於他們的咖啡就會從天花板掉下來,」希諾一面俐落的動作,一面分神替宇西解說,「咖啡裝滿之後,把它放到那邊的法陣上,就會自動傳送到客人的桌上了。」

  也就是說,域影咖啡館光一個早上,就能賣出數十杯咖啡嗎?宇西看著眼前只增不減的杯子,在希諾一句「宇西哥哥可以試著做做看喔」後就照著男孩的指示幫忙起來,他的手腳比男孩慢了許多,對方送出十杯、他才送出三杯。

  這份工作乍看之下十分簡單且機械,但真正做起來卻讓人有些手忙腳亂,杯子一個又一個冒出來令人倍感壓力。

  這間咖啡館的客人也多得太誇張了吧?宇西汗顏的想著,數十分鐘過去,桌面右半部依然被咖啡杯完全佔據,難道異世界的人都喜歡喝咖啡嗎?還是域影的咖啡得過什麼最佳咖啡獎之類的令人趨之若鶩?

  約過了一小時,桌子的右半邊才一點一滴地慢慢顯露出來,這意味著現在要喝咖啡的人總算變少了。

  「請問這裡只有賣咖啡,沒有賣其他食物嗎?」

  宇西問,人類世界的咖啡館通常都會賣些蛋糕餅乾之類的,就連咖啡的選項也繁不勝數,不像現在所見的全是單一一種口味。

  「沒有喔,我們只賣咖啡而已。」動作隨著咖啡杯增加的速度慢下來的希諾對宇西笑道:「這個販售量超了不起的吧,宇西哥哥?奧斯很厲害對不對?」

  男孩的語氣恰似在向同伴炫耀誰家父母最棒最厲害的幼稚園生,宇西隨意點頭附和,才反問:

  「這些咖啡是店長泡的嗎?」

  「不是,奧斯不會泡咖啡。」在宇西於心底吐嘈身為一間咖啡館店長,不會泡咖啡真的沒問題嗎?的時候,希諾便續道:「現在這邊比較閒了,宇西哥哥你可以去奧斯那邊看看。」



  上午九點零二分,域影咖啡館的大廳人滿為患,門庭若市的程度堪比寒暑假的同人誌販售會,就連客人的外貌也讓人有自己正在販售會門口、或身處於漫畫博覽會的錯覺──不屬於正常人的髮色瞳色,古怪的裝扮,甚至還有有獸頭人身的存在。

  一離開廚房,宇西就見昨天害慘他的某人正坐在不遠處,衛命暝發現他的存在後揮手喊了聲「早安啊!新服務生」,淡橙髮少年桌前擺著像筆記型電腦的東西,笑容滿面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罪惡感,宇西不禁腹誹著或許被故障的鬧鐘砸中、掉入一片漆黑的路牌世界對異世界人來說都是不足為懼的小事?

  宇西回了句早安之後,便步至櫃檯前,貓耳店長正坐在櫃檯內,面前攤著厚得像辭海的書,在宇西走近時,奧斯華德的貓耳輕輕動了動,接著便轉過頭來望著自家店員。

  視線一直無自覺地被對方的貓耳吸引,宇西微微垂下眼簾,才開口道:

  「希諾要我來店長你這裡看看,請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奧斯華德沒有回應,而是從櫃檯抽屜裡拿出一張紙,上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全是宇西看不懂的文字。

  「如果這些名字變紅,把它劃掉,那個人就能開門。」

  講完短短的一句話後,奧斯華德便沉默下來,宇西等了半分鐘都沒等到更多解釋,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發一語,宇西才會意過來這人似乎認為自己只講這樣就夠了、或是在等他回應,便主動提問:

  「請問這些是客人的名字嗎?」

  「嗯。」

  「那名字變紅的原因是什麼?」

  「買了第一杯咖啡後,他的名字就會被登記在上面。點越多杯名字的顏色就越偏紅。」奧斯華德頓了一下,「目前只有我能把名字消掉。」

  意思是,這是只有店長才能做的工作嗎?宇西忖道,現在告訴他這些,可能只因為這是員工的基本知識而已?

  「那再請問,『開門』到底是什麼?」

  「你們家咖啡館的門,簡單說就像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傳送陣啦!」不知何時繞到宇西背後的衛命暝說道,突然冒出來的舉動嚇了前者一跳,「奧斯華德這不會說話的傢伙,跟你說明肯定丟三落四的,所以就讓我好心的幫忙解說吧!」衛命暝拍了拍胸脯,補上一句話:「順便當作我昨天不小心害你掉進空間夾縫的賠罪。」

  奧斯華德睨了衛命暝一眼但沒有回話,衛命暝則當作對方默認地繼續說下去:「域影能打開通往世界各處的『門』,因為空間魔法很難使,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用交通工具,最便利的也只有公家的多人傳送陣──以人類的工具來解釋,就像飛機一樣吧,一次可以多人使用而且很快──但會限制距離,較遠的地方就得轉班。

  「對普通人來說,隨隨便便就能到達自己想要的地方可是天方夜譚。」

  「你是指,域影是類似機場或車站的地方?」宇西問,更甚者等同某藍色機器貓的「任意門」?

  「比那個高竿多了!」衛命暝很快地答道:「通常跨空間傳送陣的手續費超貴的,你只要隨便代入一張當季最貴的機票價碼再翻倍就是了,不過奧斯華德在這方面是天才,可以自己開,光是這點他就賺翻了。」

  所以店長真的是超級超級超級有錢人囉?宇西望了眼奧斯華德,即使被誇作天才、這人的臉色也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呢。

  「但是就我所知,奧斯華德你不是沒在地表設出入口嗎?」衛命暝越過宇西的肩頭,視線與後頭的奧斯華德對上,「為什麼新服務生進得來啊?告訴我嘛?我可是好奇到今天還特地跑來你們這裡咧。」

  「不關你的事。」

  貓耳店長冷冷的回應,橙髮熟客無趣地聳聳肩,又與新加入的店員瞎扯了幾句之後,才回去屬於自己的桌位。

  宇西的目光隨著離去的衛命暝背影望了眼四周,發覺店面空間似乎比昨天所見時大了許多,此時剛好又有幾位客人進入,看起來已經客滿的情況下,他們卻一下子又找到了新的位子,咖啡館大廳面積似是會隨著廳內人數延展。

  奧斯華德沒再多說什麼,這兒似乎也沒有自己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宇西想了想便開口:「請問店長,我現在要做什麼?」

  「坐下。」

  宇西乖乖地在櫃檯前的空位坐下──明明這間咖啡館的擺設與一般的咖啡廳無異,櫃檯前也有幾張圓凳形的高腳椅,可是卻沒有任何客人坐在這裡,高腳椅總共有四張,剛好是目前所知的店員數量,該不會這是店員專屬座位吧──幾分鐘過去,貓耳青年都沒再交代下個指令,宇西有些遲疑地望向繼續翻書的自家店長,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奧斯華德才抬起頭道:

  「你坐在這裡就好,什麼事都不用做。」

  這番話令少年有些錯愕,才上班第一天就這麼閒真的沒問題嗎?還是說,奧斯華德也跟剛剛一樣省略了什麼沒講,意思是要他待在這兒觀察店內客人、讓自己早日融入異世界之類的?……宇西試探性地發問:

  「我不用去幫希諾的忙嗎?」

  「你很想過去?」

  奧斯華德反問,宇西考慮不到半分鐘便如實回應:「沒有。」他不是那種特別熱心的人,什麼事都不用做,即便無聊也是樂得輕鬆。

  「那坐著就好。你要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

  語畢,貓耳店長低頭閱讀,沒事幹的小店員對著飄雪的天空發呆片刻,才轉過身去,百無聊賴地看著大廳中的客人。

  把人叫來當店員又說什麼事都不用做,到底在想什麼啊……難道說,今天早上店長突然說他不當店員也行,就是發現域影咖啡館根本不需要再請多餘的人手了嗎?

  懶得繼續想下去的宇西雙目在形色各異的客人身上流連,發覺這些人就是長得奇怪了點,除此之外做的事跟普通的咖啡廳好像也沒差多少,不外乎是幾個人聚在一塊兒喝咖啡談心事、一個人邊喝咖啡邊看書、或是做出似乎在辦公。

  幾分鐘過去,陸續有新的客人進入、同時也有喝完咖啡的客人離席,卻沒一個到櫃檯前結帳,宇西才猶豫著要不要問奧斯華德莫非他做的是慈善事業,眼珠微微往後飄去就與那雙貓瞳對上視線,他怔了半秒,索性將問題脫口而出:

  「請問,這裡的客人都不用付錢嗎?」

  「有付。」奧斯華德回了簡單的兩個字,大概是終於曉得只講這樣宇西絕對不明不白,才難得的主動解釋:「客人對桌子注入魔力叫咖啡的時候,會同時連結到提供魔力者的戶頭自動扣款。」

  總之就是用魔法付過錢就對了吧?宇西默想,奧斯華德似乎沒繼續談話的意思,他便又背過身去。

  不曉得瓦特梅勒現在在做什麼……十一點整,百般無聊的宇西將手貼到店徽上,立刻就傳來那聒噪到不行的嗓音:

  『小子你現在覺得超無趣的對吧!既然這樣就翹班好了,本大爺想吃蓮霧,你去買一打過來。』

  「……有人打工第一天就翹班的嗎?」還有,一顆西瓜吃什麼蓮霧啊?宇西無言,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會想不開找瓦特梅勒搭話,他這種行為簡直就跟主動踏進標示著「內有惡犬」的屋子裡、最後被狗追出來一樣蠢。

  奧斯華德看宇西按著背心講話僅只瞄了兩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大學生還不是都在上課的第一個禮拜就把五天的課都翹光光,小子你只是先預演未來的生活而已。』瓦特梅勒振振有詞地說道。『而且一直待在衣服裡,本大爺比你更無聊好不好!』

  「你可以出來。」宇西漫不在乎地道,同時見一位客人朝櫃檯走來,找奧斯華德拿那張寫滿名字的紙確認自己的名字,才曉得原來這張紙平時也可供人查閱嗎?

  『不要,這樣本大爺就不能講話了,能聽本大爺宛如黃鶯出谷的天籟之音可是你修了十輩子的的福氣,要是本大爺失聲,你肯定會懊悔一輩子,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這小弟還不是普通的呆。』

  原來所謂的「天籟」是指不男不女人妖音嗎?宇西在心底吐嘈瓦特梅勒的言論,在他不語幾秒後,似乎一開口就靜不下來的瓦特梅勒又抱怨道:

  『待在這裡面悶死了悶死了悶死了!就算本大爺忍耐的功力高強,大爺我偶爾也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啊──』

  「那你一開始別進去不就好了。」如果這種三不五時就抱怨連連的德行叫做擅長忍耐的話,那全世界所有的人豈不都超級悶騷。

  『那是無法避免的好不好!』瓦特梅勒吼道,宇西感覺自己的腦袋因這過大的音量隱隱作痛,『本大爺哪時跟你說過大爺我是自願的啊?不動腦的話就不要擅自動嘴!』

  宇西見那位查完自己名字的客人向奧斯華德確認「門」的使用方式,才對瓦特梅勒問道:「……所以你是被店長關進去的?」

  『不──是!別說得一副本大爺是弱者的樣子,本大爺是和那隻黑貓做了交易才在這裡啦。』瓦特梅勒怒氣沖沖地說道,『要不是為了找那個得跟那隻黑貓合作,本大爺才不會妥協被限制自由這種事……不過,既然現在你這小子可以把本大爺喚出來,那你就跟著本大爺遠走高飛也無所謂嚕。能叫出本大爺可是沒什麼用的小子你最大的優點喔!』

  宇西疑惑:「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嗎?」

  『那怎麼可能!你以為本大爺是什麼人物?』瓦特梅勒用十分自傲的語氣說明:『大爺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被人呼來喚去的低等雜魚召喚獸,像大爺我這等修練數百年、能化成自己想要的形體的精靈,可不是一般人見得到的!而且這間店裡能聽見大爺我的聲音的,也只有你和你家店長了,和本大爺相遇肯定是你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

  什麼這輩子最美好,這樣他每去菜市場看到一顆西瓜豈不都得幸福到快升天?宇西在心中吐槽。

  『喂喂,小子,你現在沒事幹的話,要不要拿書來看?像那隻黑貓就積了一堆書可以打發時間啊。』

  「你是想推薦嗎?」

  『變聰明了嘛!罵一罵果然是有用的,小子你有點長進。』

  這種事誰都猜得到好不好?宇西默然,瓦特梅勒又繼續說下去:

  『小子你應該喜歡書跟圖書館吧?』

  「嗯。」對方雖是在問話,語氣聽來卻跟肯定句沒兩樣。

  『很好很好,只有這點還是沒變。』

  沒變什麼啦?他們以前根本沒見過吧?為什麼說得一副他們是好久不見的舊識的樣子啊?宇西在心底嘀咕,他的確是從小到大都很喜歡圖書館或書店之類的場所,因為書就是能讓人最快「逃離現實」的捷徑,書中的一切就像另一個世界一樣,只要沉浸其中就能把討厭的事都拋在一邊,故此上課偷看小說這種事他也沒少做過,就連家中的電腦都是因為他有熬夜看小說的不良記錄、爸爸才會舉凡出遠門必鎖密的。

  「所以你要說的書是?」

  『喔,那本書沒有名字啦。』瓦特梅勒的回答讓宇西愣了愣,沒名字是要怎麼找?還是這跟「未命名」一樣,是一本叫做「沒名字」的書?『沒書名不代表不存在喔!用民間的說法就是「不思議之樹」的故事,雖然是傳說、不過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呢,相傳世界圖書館就建在不思議之樹的根部。即使沒跟本大爺一樣博學多聞,這故事在我們這邊可是家喻戶曉,但你這孤陋寡聞的小子肯定沒聽過吧?』

  「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宇西有點沒好氣地回答,在瓦特梅勒繼續奚落下去前搶先開口:「所以要去哪裡拿書?」

  『這個嘛,問你家店長可能要不到,那去圖書館好啦。』

  「哪邊的圖書館?」

  雖說他只要喝一杯芋頭牛奶就可以不吃不喝的在那類場所待一整天,可是誰知道這個世界的圖書館是什麼樣子?

  『廢話,當然是這裡的,去問黑貓就對了。』

  先說明一下、讓他能想像大概的輪廓不行嗎?宇西輕嘆,這樣誰會有想去的欲望啊,搞不好那是掛圖書館賣極刑室之類的地方……想歸想,但宇西非常清楚,只要提到「圖書館」三個字,他或多或少都會升起想去看看的好奇心。自以前到現在,除了某位朋友家,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圖書館了。

  只是,工作時間跑去圖書館看書,即便宇西從來沒有打過工,對這世界的風俗人情也不大了解,但怎麼想這都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吧?

  宇西又和瓦特梅勒閒聊了一會兒,一個鐘頭過去,一道無預警的超大「咕嚕」聲響起,整間咖啡館又如開業那般劇烈地晃動起來、似乎還有晃得更厲害的趨勢,幸好奧斯華德按住了自家店員他才沒從椅子上摔下去。

  震動之後,客人們魚貫離去,少年才明瞭那是歇業的信號。

  「你想去圖書館?」

  在全部的客人都走光後,奧斯華德對宇西問道,後者怔愣著點頭,想來奧斯華德應是從他剛剛吐露的片段得出這則訊息,不禁忖道原來奧斯華德有在注意他跟瓦特梅勒講些什麼嗎?

  貓耳店長示意他跟上,便起身往員工走廊前進。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1-9-14 22: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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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15 19: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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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圖書館的禁止進入區



  員工走廊的樣貌與早上希諾在時大不相同,兩人於片片雪花中前行,沒多久出現了向右轉的岔路,一只外表有點年份的金屬製握把出現在廊道盡頭──僅有一個門把懸在半空中,完全找不著支撐點。域影大門隨隨便便就能通往任何所在,就算店內有後門宇西也不意外。

  貓耳青年將門把壓下再往前推,映入眼簾的是寬度大概有三個學校禮堂那般大的空間,長度則往裡無限延伸、看不見盡頭。地板、天花板、牆壁,所見之處皆佈滿了木紋──不像是鋪上木板,反倒整個室內都似是一體成形的樹木──挑高的圓頂天花板延伸出樹根狀的物體、呈放射狀向下紮根,書架與其融為一體,壁面同是整片書牆。

  「戴著,」奧斯華德拿出一隻黑色左手套遞給宇西,手背上繡有和背心上相同的店徽,「記住你現在這扇門,一定要走這裡才回得來。」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將手套戴上。

  幾天之後,奧斯華德還跟宇西解釋了手套別的功用,比如說壓下店徽的位置能跟店內直接通訊(域影裡有電話嗎?他完全不曉得放在哪裡)。

  「還有,不要打開別的門。」交代完這句話,貓耳店長才踅身離開。

  雖說奧斯華德口中的「門」在他眼中只有門把,而且他也沒看見什麼其它出入口,不過照做就對了吧?

  宇西環顧四周,這地方也未免大得離譜、自己看見的甚至不是全貌,哪怕有人告訴他全世界的圖文典籍都儲藏在這兒,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終於又回到這裡啦!』

  「瓦特梅勒?」宇西愣愣地看向胸口,他明明沒把手放在上面吧?「為什麼你可以講話?」

  『大爺我能說話礙著你了是不是?本大爺開口還要經過你同意啊?』

  宇西有些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啦本大爺知道你在說什麼,勉為其難接受不成材小弟的道歉。』某精靈不屑地回。

  「這裡跟你能發出聲音的原因有關嗎?」宇西邊問邊走向離他最近的「書架」,書背上的名稱一大票都是鬼畫符般看也看不懂的文字。

  『如果說這是大爺我家,你信不信?』瓦特梅勒沒等人答覆就繼續道:『之前就說過啦,世上最大的圖書館就在不思議之樹的根部,因為這塊地本身的魔力,本大爺也就能講話啦。

  『為了認識異世界文化,小子你就來找那本書吧,現在你照著大爺我說的方向走。』

  隨後瓦特梅勒詳細說明方位,在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書架後,他早已遠離剛開始到達的區域,來到一排貼著牆面的書架前方,這時瓦特梅勒忽然不說話了,宇西也靜候它的下一步指示。

  要不是他深知自己的記憶力只要走過一遍的路都不可能忘記,否則依照方才路線複雜的程度,百分之九十九回不到剛開始那扇門在的地方。

  『奇怪,應該在這裡啊?』

  瓦特梅勒疑惑的聲音傳出,宇西忍不住問:「你迷路了?」

  『嘖,本大爺這麼優秀的人才怎麼可能會認錯路!要是大爺我會犯這種低等錯誤,那全世界的魚都有可能爬上樹了,你這小子懂不懂?』

  「那現在為什麼停下來?」宇西也懶得和精靈爭論這種沒意義的問題,瓦特梅勒頓了下,才道:

  『本大爺記得是在這個地方沒錯……不,這裡本大爺熟得要命,記錯的可能性絕對是零!該不會是被別人拿走了吧?』

  既然這裡是圖書館,那麼有人借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就是沒品的讀者還書後亂放也不奇怪,甚至還在暫還書區沒被圖書管理員放上也有可能。宇西實在不懂瓦特梅勒覺得書一定在原位的原因,「問店長的話會比較快吧?」

  『不──行!這件事不能問那隻黑貓……喂,小子,你是不是貶低本大爺啊?你以為本大爺比那黑貓沒能力是不是?哼,要是你小看大爺我的實力,總有一天會後悔莫及!』

  ……其實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宇西在心中回嘴,這種話要是說出口,等會兒肯定吵得沒完沒了。

  『繼續找,四處走走看,本大爺就不信那本書會消失無蹤。』

  既然瓦特梅勒如此堅持,宇西也只得照辦。在花了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探索這間圖書館,也讓他把路都記得差不多後,宇西說出或許是被人借走的可能性,瓦特梅勒就立馬駁回:『不可能!這裡的管理員很早就不在了,書本都有設置自動歸位的法術,再說那本書又不能外借……呿,大爺我敢打包票,絕對是被帶到別的區域去了、而且還是普通人進不去的館藏區,搞不好當初本大爺走了之後就不見了。』

  看瓦特梅勒對那書執著的樣子,宇西就猜測要他拿到的理由絕不會是什麼「認識地底文化」這麼簡單,畢竟若是人盡皆知的故事,肯定會有很多不同的出版社發行,就像市面上有好幾種版本的《小紅帽》或《白雪公主》一樣,沒了現在這本絕對找得到另外一本。

  或許它要找的是絕版的吧?感覺對這顆西瓜來說很重要吶……宇西默想,搞不好想看那本書的根本是瓦特梅勒自己。

  『怎麼可能會有本大爺辦不到的事!這次就先算了,反正總有大爺我拿到手的一天,哼!』

  於是不思議之樹相關書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挑了幾本居然是中文的書之後,宇西就直接離開了,這裡要借書也不用辦借書證或經過什麼手續倒還挺方便的。

  當宇西回到大廳後,卻仍只看到奧斯華德一人坐在櫃檯內,他左右張望了會兒,處處都沒有那名棕髮男孩的小小身影,難不成希諾現在還待在廚房嗎?不,剛剛那條是員工走廊,希諾的房間可能也在那裡?

  才剛這麼想,希諾便打開廚房的門探出頭來,朝宇西招手:「宇西哥哥,你要不要一起看啊?」

  「看什麼?」

  宇西邊問邊走近廚房,到達門口後,他才聽見裡頭的嘈雜聲──廚房的其中一面牆被換成了超大螢幕,現正播映他幾個月前在電視上瞥過預告片的動畫電影,原來這間廚房還兼家庭式電影院嗎?!而且明明是異世界,為什麼播的是他那個世界的影片!

  「電影啊,其實我平常工作的時候也會一邊忙一邊看,可是之前殞星哥哥不喜歡這樣,他說很吵。」希諾頓了下,想起什麼似的又問:「宇西哥哥你會討厭邊上班邊看電視嗎?」

  「不會。」

  宇西回應,希諾又露出一如往常的笑臉,「那我之後就在上班時間放了喔,啊、對了,奧斯有給宇西哥哥你其他工作嗎?沒有的話你就來陪我吧,不然一個人好無聊。」



   ×



  在初個工作日之後,宇西的職務就確定是與希諾一同待在廚房了──當然還有每天輪流喊奧斯華德起床──他不是特別愛看電視的人,而希諾收看的範圍很廣,從各式各樣的卡通動畫到各種類型的電影、甚至偶像劇鄉土劇都有,可是男孩只看有「故事」的內容,新聞報導或生態節目、綜藝節目等都不在他的閱覽範圍內。

  咖啡館固定八點上班,但下半的時間卻不一定,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都有可能,宇西不曉得這是以何為依據決定的,問了奧斯華德也只得到「看心情」的答案,可是若在開工前詢問何時下班,卻又都是「我不知道」……店長你的心情有這麼捉摸不定嗎?

  下班後,宇西通常都在店裡看書看到要睡覺才走,反正域影咖啡館的室溫宜人,比台灣的夏天舒適不知道幾百倍,還包吃包喝,省餐費又省電費,不多待簡直對不起自己。而希諾通常都在看電視或在大廳大吃大喝,奧斯華德則是在櫃檯後看書或回房睡午覺。有時候衛命暝也會來串門子。

  幾天之後,看完幾本書的宇西又去到世界圖書館,而他才一踏進去,瓦特梅勒就忽然出聲:

  『喂喂,小子,你先停一下。』

  「怎麼了嗎?」少年問,精靈則是沉吟似地說道:

  『你不覺得這裡有點怪怪的嗎,小子?』

  見宇西仍是一臉迷茫,瓦特梅勒又不大高興地碎念著:『算了,大爺我忘記你這小子現在太弱,感覺不出來魔力流動……不過是很細微的改變,要不是像本大爺這樣法力高強的精靈,大概也察覺不出來。

  『本大爺要去看怎麼回事……小子,接下來照本大爺說的做,像上次一樣。』

  而後瓦特梅勒開始指示路線,宇西也乖乖照辦。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本以為瓦特梅勒應該會帶他到某個書櫃去,豈料跟前的竟是一面牆,爬滿木紋的牆面還刻著他看不懂的文字。

  『喔喔,禁止進入,以前可沒有這堵牆喔,看來我們來對地方啦,小子。』

  「現在怎麼辦?」宇西淡然的語調跟瓦特梅勒興奮的語氣呈反比,都寫了不能進入,肯定就是裡面有什麼危險、或者有什麼東西不想讓人看見,明知故闖這種事他可沒興趣。

  『什麼怎麼辦?直接走進去啊,這麼明顯的事還要大爺我來說嗎。』

  「……這裡有門嗎?」除非他瞎了,否則這裡除了牆壁還是牆壁,什麼也沒有。

  『沒有。』瓦特梅勒一秒回答,『呆子,如果是這間圖書館的話,只要你想進去,就一定進得去好不好!本大爺真是高估了你的思考能力,更何況你現在還戴著那隻黑貓的手套耶,在這裡哪可能有進不去的地方!』

  見宇西仍未有所動作,瓦特梅勒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現在是怎樣,臭小子,懷疑大爺我啊?本大爺有騙你的必要嗎?居然敢如此不信任本大爺!在這裡你應該抱有百分之百信任的對象是本大爺才對!』

  「你是想找之前說的書?」明瞭瓦特梅勒心中所想的宇西說道。

  『你這小子總算會動腦啦,知道了就乖乖聽從大爺我的指示。』

  這種事隨便推測一下都知道吧?少年下一秒就說出與精靈期望相違背的話來:「應該有別的版本吧?看那個不行嗎?」縱然各種版本的故事內容可能有些許的不同,但估計也是大同小異,他完全不認為有為了一本書冒險的必要。

  『不行!絕──對──不──行──!』瓦特梅勒認真地以不容反駁的口氣怒吼,『進去拿那本書又不是有危險!再說本大爺可是你這小子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本大爺,你早就曝屍荒野好幾天啦!大爺我只是要小子你去拿本書而已,還跟本大爺扯這些有的沒的,你這小弟也當得太不像話了吧?』

  心知瓦特梅勒所言屬實,宇西也只好同意:「那要怎麼進去?」

  先前沒有瓦特梅勒的話,他的確會陷入更危險的處境、甚至危及性命,這麼一想,他不幫這顆西瓜做點什麼似乎就很過意不去。

  『一直想著能過去能過去能過去然後走進那片牆裡。』

  這樣就行了?宇西雖有遲疑,依舊照著瓦特梅勒說的做了。等到把自己洗腦到只剩下想前進的念頭時,少年伸出左手,試探性地觸碰牆面……要是等會兒發生撞牆之類的事,那真的是蠢到欲哭無淚。

  ……穿過去了。

  宇西僵在原地停止動作,有點訝異卻又似是理所當然,再怎麼說瓦特梅勒都事先告訴過他了,而且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無論怎麼不合常理的場面似乎都是相當正常的。

  左手穿牆之後感覺到的溫度比這裡低了至少十幾度,似乎還碰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幾乎可以將肌膚凍傷。

  『小子你在等什麼,快進去……啊!該死!』

  瓦特梅勒的咒罵聲迴盪在腦中,被人扯住往後拉的感覺在同一時刻傳來,正準備往前邁步的宇西踉蹌了兩下便離開那面牆,他望向捉住自己左腕的人,不自覺地喚出聲來:

  「……店長?」看奧斯華德的眼神,宇西不知為何竟有種做壞事被抓到的感覺──雖說他沒翹過課,不過要翹課卻當場被教官逮到,大概就是這種感受吧?

  「不要進去。」

  奧斯華德只給了簡短的四個字,什麼都沒解釋就拉著自家店員往外走,此時瓦特梅勒仍在不停怒罵、催促著宇西快點回去,可是宇西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何況他根本就沒辦法掙脫奧斯華德的箝制、心底也生不出要掙扎的念頭。

  待他們來到圖書館外頭,瓦特梅勒的聲音便消散於無。

  「呃,店長,」在回域影後宇西才問:「可以告訴我不思議之樹的故事內容嗎?」

  不想違抗奧斯華德也不願得罪瓦特梅勒,只好折衷了,反正他有問就很對得起那顆西瓜了吧?

  貓耳店長瞟了店員一眼,宇西本以為會被拒絕,奧斯華德就開始解說:「千年前有棵叫做『不思議之樹』的樹木,這個世界所有的空間都是以它為基礎建立起來,樹被當作神來拜。之後有人覬覦這棵樹,發動戰爭,最後樹被砍掉,大致上是這樣。」

  「那個故事是真的嗎?」

  「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奧斯華德盯著宇西的店徽問:「是那個精靈要你進去的?」

  宇西點頭,而後才想到有一點不對勁:「店長你沒聽到瓦特梅勒的聲音?」

  「在那個地方,只有你聽得見。」頓了頓,奧斯華德又道:「重要的不是故事本身,是那棵樹留下的東西。」



   ×



  自那之後,宇西便沒再造訪圖書館。反正他省下來的生活費挪去當書錢也綽綽有餘。

  在域影待了一陣子以後,宇西雖稱不上融入但也漸漸習慣這裡的生活──他為自己能習慣那種殺人的起床氣感到悲哀,只能說人的慣性實在可怕?一件事做久了反而覺得沒什麼。

  時光飛逝,轉眼間七月底的返校日竟快到了。

  「店長,我明天想請假。」

  宇西在收工後告知坐在櫃檯內的黑貓店長,對方一如往常地在他發出腳步聲時微微抖動耳朵,在他開口前便轉過頭來,但在聽了話之後並無反問原因、僅只是盯著他瞧,宇西也非常自動地說下去:

  「明天是返校日,早上七點要去搭車,回來的時候大概十點。」

  雖說有他沒他似乎都沒差,但報備一下應該是店員的本份,再者七點多是奧斯華德起床的時間,明天剛好輪到他去叫,在外的話他也不可能千里傳音之類的喊人吧?

  就算逐漸適應每日的工作內容,但一想到將迎接難得不用提心吊膽的早晨,宇西仍是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可是跟叫店長起床和去學校兩者間比起來……還是後者使他更為反感,起碼前者還沒造成實質傷害,雖說一出事的話他現在八成已經掛了……宇西心情複雜的忖度著,而奧斯華德在此時提出讓他出乎意料的問句:

  「你不是討厭學校?」

  「咦?呃、嗯。」

  宇西愣了一下才回應,他想起這人曾看過他國中時的記憶,奧斯華德又問:「那為什麼要去?」

  這下宇西呆愕的情緒更甚,幾秒之後腦袋才反應過來,對於異世界的人而言,返校日說不定是前所未聞的事?

  小店員沒有先行解釋,而是反問自家上司:「請問,店長這邊的世界沒有學校嗎?」

  「有。」

  「那店長沒有上學……?」

  「家教。」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不清楚返校日是什麼嗎?宇西懵懵懂懂地點頭,而後乖乖解釋:「因為明天是返校日。我現在是在放暑假,返校日就是國高中生在寒暑假的時候有一天必須回學校打掃的規定。」

  「我問的不是這個。」奧斯華德說道,這才在少年店員困惑的眼神下把話講清楚:「你討厭學校,為什麼不翹掉?」

  搞半天,其實店長是在慫恿他翹課嗎?!宇西照實回答:「如果不去,曠課的話會被教官記警告。就算要請假,我爸媽也不在,不能幫我請。」

  「可以幫你想不用去的方法。」

  雖說貓耳店長一向面無表情,說話的語氣也都很淡,但宇西總覺得對方是認真的,即便他也不是很想返校沒錯,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啊?

  偏偏奧斯華德又不是會主動說明的人,宇西也只得試探性地提出疑問:「請問,明天店裡很缺人手嗎?」

  「沒有。」青年似乎也明白對方的想法,頓了一下才續道:「我只是不想讓你遇到討厭的事。」

  為什麼──少年將差點從口裡溢出的三個字吞回喉中,恍然間想起月初獲救時這人曾說過的話,原來那是認真的嗎?

  雙方沉默幾秒,宇西才開口道:「我朋友在返校日也會去學校,所以沒關係。」

  奧斯華德頷首以示理解,「最晚幾點到?」

  「七點半。」

  「我幫你設入口,你明天早上直接從域影過去比較方便。」

  「咦、好,謝謝。」



   ×



  打掃完畢,平時在校內唯一有交集的同學因為有事先回家了,宇西出校門時正好上午十點半。

  他打算到火車站附近的書店逛逛,而才剛走過第一個十字路口,就有一隻手強硬地按上他的肩膀,宇西本以為是賣愛心筆的,頭微微轉過去想確認來者何人,又感覺有某種冰冷堅硬的物體抵住他的腰際。

  「您好,請問是域影咖啡館的店員嗎?」陌生的嗓音詢問,聲音的主人戴著鴨舌帽、又將黑色連帽外套的帽子戴上壓得極低,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孔。

  從未想過會在現實世界聽見域影二字的宇西呆了下,才緩緩點頭,那人又道:

  「在下被交付要將您帶回去的任務,麻煩您跟在下走一趟。」

  「請問你是誰?」

  「為了避免您拒絕配合,在下被交代在您就範前不可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免得有人警告過您關於在下及在下的主人的事。」

  宇西總覺得這人的語氣聽來十分無奈,可是這種台詞讓人更不想乖乖配合了啊!誰會想跟一個不曉得何方神聖的陌生人走啊?何況還是異世界的人耶。

  就在宇西思忖推託的藉口時,那人又道:「順便告知您,雖然在下並不想傷害您,可是在下手上有真槍,目前正抵在您的背後。」

  此話一出,宇西幾乎想立刻跳離這陌生人三步遠,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要是您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就拜託您跟在下一道走了。」

  「要去哪裡?」

  「等到達目的地時,在下會告訴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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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22 01: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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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域影真面目



  宇西被戴鴨舌帽的陌生男子押到暗巷中,無法讓兩人並肩而行的狹小巷弄十分幽暗,巷道終點是一道通往漆黑地下室的樓梯,走到底後,有道散發光芒的直立魔法陣,法陣不停轉動的外圈繪滿幾何形的圖樣及符文,內圈則是完全不屬於台灣街道的景貌。

  「這是傳送陣,請您放心的走進去吧。」

  話音方落,男子便推著他進入陣中。

  跨過法陣後他們來到格局簡單的小房間,備有簡單的沙發、床、桌子,但卻沒有半扇窗戶,男人將帽子拿下、脫掉鴨舌帽,淺藍色的短髮露了出來,他的外貌看來是名跟奧斯華德年紀相仿的青年,盯著少年的眼則是絕對不屬於人類的金眸,「歡迎來到羅坦赫拉勒。在下是司洛利。為了殿下,請閣下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請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宇西汗顏著提問,並在這時才真正看見司洛利拿著的黑色手槍,後者先將傳送法陣關閉,才回答他的問題:「簡單說的話,就是在下被奉命將您綁架至此。」司洛利姣好的面容彎起制式的微笑,「請放心,在下並不會傷害您,您的問題在下也會如實回答,但還得請您乖乖合作,不要試圖違抗在下。」

  接著,司洛利做出「請」的手勢要宇西坐到沙發上,後者也乖乖照辦。

  「請問你指的『殿下』是誰?」

  「全名阿爾法.羅坦赫拉勒,我們夜行者一族的王子。羅坦赫拉勒是王族姓氏、同時也是我們的國名。」

  聽那名字,宇西實在想不出來自己跟那人有何關聯,他從沒認識什麼高官權貴,更別說異世界的王子了,再憶起司洛利初見時問了他是否為域影咖啡館的店員,也就是說,他會來到這裡的原因,十之八九不在他本身。

  「那麼那位王子在哪裡?」

  「正在隔壁房睡覺休息,畢竟即使是殿下,在沒有適當道具的情況下,強行改造傳送符開啟通往地表世界的傳送陣也有點累人呢。」

  「那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走?」雖然這個問題很蠢,不過是司洛利先說什麼都會回答的。

  藍髮青年如實回應:「這就要看薩拉克的那位閣下──也就是您的店長──的配合度了。」

  宇西無語,果然他是因為咖啡館的人才被牽連的?但他怎麼想也不想不通一國王子和咖啡館店長能扯上什麼關係……不過,照現狀看來,奧斯華德若撒手不管,那他搞不好會被司洛利手上那把槍斃掉也說不定。

  「如果店長不來的話,我會怎麼樣?」

  「這要看殿下的意思。」司洛利頓了頓,「原本在下也有點擔心這個問題,但在看過您方才的表現後,在下認為您被重視的程度說不定超乎想像得高,您無需擔憂。」

  這番話令宇西一滯,方才的表現是什麼意思?他剛剛除了講幾句話之外有做過什麼讓司洛利得出這種結論的異樣舉動嗎?在宇西看來,店長對待他的態度也跟希諾差不多呀?

   ×

  「已經十一點十五分了耶,宇西哥哥不是十點多放學嗎?」希諾抱著心愛的熊布偶,趴在已歇業的咖啡館大廳桌上,問坐在櫃檯後方的貓耳青年:「要不要去找宇西哥哥啊?奧斯。」

  「你想他?」

  「沒有,可是我覺得奧斯在擔心。」希諾說,憑空取出一片松露巧克力吃下,沾滿可可粉的小手指向櫃檯桌上攤開的書本,「奧斯你從十分開始就沒翻頁喔。」

  貓耳店長掃了小店員一眼,接著他頭頂的耳朵像感知到什麼似的忽然豎起,連帶的轉動脖子看往窗戶的方向,不間斷的喵喵聲自最角落的右側窗戶傳出,棕髮男孩連忙跳下椅子,朝那塊窗戶左下角有貓腳印的地方一按,叫聲便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有人講話的聲音──

  「欸?是沒附影像的啊?好,開始說話吧,人類!」

  「……呃,店長在嗎?」

   ×

  司洛利送上餅乾後,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態,宇西也很配合地食用,不是完全沒戒心,只是現在就算他想逃也逃不出去,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外頭的道路已經改變了,還有像他之前對衛命暝說的,假設這些異界人真想對他不利,他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何況現在連瓦特梅勒都不在他身邊。

  照藍髮青年的解釋,他是一直掛在嘴邊的那位「殿下」的侍僕,而所謂的「夜行者」其實就是人類所說的「吸血鬼」,在聽到這話時少年不由得呆了,發話者才帶著溫和的笑容解釋:

  「夜行者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嗜血、僅是特別喜歡罷了,就算沒有血,我們也是能活下去的。」司洛利道,「何況十八到三十五歲之間的人類才能產出最適合飲用的血液,根據在下的調查,您並不符合。」

  這是說他可以免去自己變成吸血鬼存糧的風險嗎?宇西汗顏,「吸血鬼白天也能出來?」

  「夜行者僅是白晝的視力極差,並不是無法照到陽光,通常每位族人都配有一副眼鏡。」司洛利頓了會兒,「但在下是混血,所以對在下幾乎沒有影響。請問還有其它問題嗎?」

  不太想再繼續關於這個種族的話題,宇西隨口問道:「請問那把槍有子彈嗎?」

  似乎沒料到話題會跳得這麼遠,司洛利眨了眨金眼,才將手槍放到桌上,如實以告:「沒有。在下被殿下吩咐要綁架人類就是該拿槍擄人,而以您對魔法的認知,在下也不確定如果以法術名詞威脅,對您來說有沒有用,那麼用槍似乎比較能讓您明白。」

  意思就是說,他們不用槍也可以讓自己有生命危險,只是怕他搞不清楚狀況、連被威嚇都沒自覺,所以才拿槍讓他比較好懂嗎?宇西默想,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另類的「貼心」?

  在盤子裡少少的餅乾被吃得精光之前,兩人都沒再多說什麼,待盤中僅存餅乾屑後,司洛利抽出符紙貼至桌面,餐盤便消失無蹤,他凝視宇西片刻,才開口道:「閣下都不會感到害怕,或好奇您究竟待在何處嗎?」

  沒想到司洛利會對自己發問,宇西停頓幾秒才回覆:「你不是說我們在羅坦赫拉勒?」

  「是的,但是……」司洛利似乎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一半就住了口,改為問句:「還是說,您有羅坦赫拉勒的相關知識嗎?在下本以為您對地底世界一無所知,看來是誤解了?」

  「沒有。」宇西搖頭,他本想反問一句「這很重要嗎」,但想想對該國國民來說,自己國家的事當然重要了,便只答了兩個字。

  溫潤的金瞳盯著少年打量半晌,被吸血鬼注視的人類少年總覺得不大自在,心忖這人莫非非常希望自己提問?

  「你之前說開啟地表的傳送陣,所以這個國家在地底嗎?」

  「現在在下幾乎可以確信,若是收到您被帶到這裡的消息,那位閣下肯定會馬上過來。您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呢。」

  宇西找了個跟國家有關的話題詢問,這不是他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到地底地表這些名詞,但先前都沒人詳細解釋過。而他才一開口,司洛利就同時出聲,讓兩人都頓了一下。

  「對您來說是的,正確地來說,我們的世界是存在於地表之下,由魔法組成的各種空間的其中一個,每個國家都存在於不同的空間之中。空間與空間之間的空隙則是『空間夾縫』,要譬喻的話,大概像是人類世界區隔每塊大陸的海洋。」青年收回審視的目光,字字清晰地解說,「而您打工的域影咖啡館,並不屬於任何一個空間。」

  所以,那是既不在地表也不在地底的一家店嗎?宇西忖道,或者像七月初時去的地方一樣,是「空間夾縫」……算了,以他對這世界的認識之淺,猜得出來才怪。

  「那你們綁架我要做什麼?」

  通常挾持人質都是為財,聽希諾和衛命暝的說法,奧斯華德確實非常有錢,可對方既然是一國的王子,王室總不會落魄到為了錢幹這種事吧?那這個國家也差不多該垮了。宇西唯一想到的解釋就是,奧斯華德有這位王子想要的東西,但他怎樣也猜不透一間咖啡館店長身上到底會有什麼好拿的。

  「當然是拿你當人質要奧奧跟我結婚啊。」

  一道不屬於二人的嗓音自剛開啟的房門外傳來,宇西扭頭望去,一名看起來跟奧斯華德和司洛利差不多大的男子走入房中,一頭燦亮的金色長髮僅較奧斯華德短些,橘紅色的髮絲從髮稍末端開始往上漸層約五公分左右,眼鏡後方的是細長的血紅瞳眸和姣好的五官。

  「司洛利應該告訴過你我是誰了吧?」阿爾法笑著問道,他趴到沙發椅背上,隨後轉向一臉無奈的自家僕人,「司洛利,你覺得開場白要說什麼好?這可是我第一次綁架奧奧的店員耶,肯定得想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台詞才行。」

  「殿下與其企圖用華麗的詞藻替自己加分,不如好好做人比較實際。以殿下平常的行為表現看來,在下認為無論您說了什麼話,那位閣下都不會留上心的。」

  「在初次見面的人面前損你的主人也太失禮了吧?你不覺得你有責任在奧奧的店員面前塑造我完美的形象嗎?司洛利。這樣我搞不好還能靠著跟店員打好關係順勢和奧奧交往耶。」

  「從殿下您決定綁架對方時,就不可能塑造出任何正面形象了。」

  這對主僕的對話聽得宇西都懷疑阿爾法是不是真正的王子了,不管說什麼都被僕人連番吐嘈的王子是正常的嗎?!還有從最一開始就有的結婚發言是怎麼回事!原來店長有對象而且居然是個男的還是王子嗎!?

  「誰說的,一些戲劇不是都會有被害人對綁架犯產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情節嗎?啊、不過你放心,我對你沒興趣。」阿爾法話講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向宇西澄清,接著看向後者戴著的黑手套,「聽說奧奧給了你一隻有通訊功能的手套,用那個跟奧奧連絡吧?人類。」

  還沒等人同意,阿爾法便逕自壓下宇西黑手套上的店徽,盯著它散出的螢綠光芒,「欸?是沒附影像的啊?好,開始說話吧,人類!」

  「……呃,店長在嗎?」

  幾乎是「嗎」的尾音剛道出的同時,他們就聽見奧斯華德的聲音:「你跟那個白癡吸血鬼在一起?」

  阿爾法搶先答話:「奧奧你這麼說也太傷人了吧,我可是你未婚夫耶。」

  「給我閉嘴!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不准那樣叫我!不要動他!」

  即便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宇西也能完全感覺到奧斯華德憤怒的情緒,不禁讓他有些訝然,他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一向冷靜的奧斯華德這麼火大。

  「我們都是夫妻了奧奧你就別害羞嘛,總之在結婚同意書上簽名,店員就還你。」吸血鬼王子顯然不會因為黑貓兇了點就乖乖聽話,依然故我地繼續道,對方聽了他的話只是更氣:

  「給我去死!」

  上一句說是夫妻下一句說結婚同意書還沒簽名,這不是自打巴掌嗎?聽著這兩人吵架的宇西完全不能理解阿爾法的思路。

  「我死了的話奧奧你不就得守寡嗎?」阿爾法坐到宇西旁邊,在奧斯華德吐出下一句咒罵前先道:「嘛,我們現在在羅坦赫拉勒的某個地方,奧奧你要是想找你家店員的話就自己過來吧?找得到的話,店員還你,你跟我結婚。找不到的話,店員不還你,你還是要跟我結婚。」

  隨後宇西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響,似乎是奧斯華德火大到打算直接開門殺過來,而後被希諾攔住,隱約能聽見軟嫩童音說了什麼但他們無法聽清,緊接著通訊截斷,宇西怔愣盯著手套半晌,阿爾法才對著他笑道:

  「奧奧生氣的樣子超可愛的,對吧?」

  宇西汗顏著沒有回應,但阿爾法擺明了不是真心想要他的答案,站起身來,嘻皮笑臉的說道:「嘛,也該讓你看看你現在待的是什麼地方了,出去外面吧,人類。」

   ×

  奧斯華德殺氣騰騰地朝咖啡館大門走去,他能透過通訊魔法鎖定對方目前所在的位置,只要一開門即可抵達──

  「不行啦!」希諾慌忙拉住自家店長的手,用跟孩童外表不符的蠻力迫人動彈不得,「奧斯你之前不是說過,不想讓笨蛋吸血鬼先生記錄域影的正確位置,所以才不在那邊設入口嗎?現在開門的話就會被記住了喔!」

  這番話似乎讓奧斯華德稍微恢復理智,他摸摸希諾的腦袋,回了一聲「嗯」才在男孩擔憂的目光下坐回櫃檯。

  「域影。」

  貓耳店長喚了一聲,整間咖啡館便天搖地動的晃了起來。

   ×

  頭頂上的天空是繁星璀璨的黑夜,除了點點星光之外,周遭再無任何光源,連月亮也沒有。近乎全然的黑暗令人聯想到月初時的空間夾縫,可是卻又與待在那裡的感受完全不同,夜風吹在少年的面龐上,只穿短袖校服的他不免覺得有點冷。

  因為是畏光的吸血鬼,所以他們專屬的國家烏漆抹黑,好像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一踏出房門後,宇西在黑暗之中穿過短短的走廊,往上走了幾級階梯,而後來到室外。就算什麼都看不見,以目前的感覺判斷他們似乎正在移動中。

  「司洛利。」

  不遠處的阿爾法喚了一聲,藍髮僕人召出一顆光球,讓在場唯一的人類能看清他們究竟身在何處──一台不停移動的巨大南瓜車,無人駕駛卻穩穩前進,由藤條製成的車輪在一棟建築物也沒有的偏僻荒野上不停滾動。此時他們就在橘色南瓜車頂端,阿爾法隨意地在蒂頭上坐下,用邀功似的語氣啟口:

  「很不賴吧?我可是參考人類的童話,得出搭南瓜車能大大提高私奔成功率的結論,才去搞了這麼一台車呢!身為人類,你覺得如何?」

  什麼童話!難道是灰姑娘嗎!那重點應該在玻璃鞋而不是在南瓜車吧?!灰姑娘也沒有駕著南瓜車跟王子私奔啊!還有身為吸血鬼開什麼南瓜車,他都已經不知道從何吐嘈起了啊!宇西在心底吶喊,但最終脫口的僅有平淡的一句話:「我覺得這對提升成功率應該沒什麼幫助。」

  「不然難道要弄那個砍腳才能穿的玻璃鞋嗎?因為撿到玻璃鞋就讓王子愛上女主角,那隻鞋子其實是魔法道具吧?」阿爾法自言自語般地說,宇西在心底吐嘈這人看的到底是什麼版本的故事或真的有認真看嗎?是王子先愛上灰姑娘才拿玻璃鞋尋人的啦!這種說法根本倒果為因呀!「可是我又不想砍奧奧的腳。嘛,算了,人類,我們來把你弄得像人質一點吧。」

  阿爾法笑嘻嘻地提議,宇西不解地看著吸血鬼王子,隨後被對方從外衣口袋裡拿出的手銬銬住,「還是要有點人質的樣子,奧奧才會有被脅迫的真實感嘛。啊,不過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放心。」

  「請殿下不要玩得太過火,若真的徹底惹火那位閣下,對我們是沒有好處的。」

  司洛利出言提醒,阿爾法不大在乎地回話:

  「我知道啦,嗯,我想想……就跟奧奧說要是他不乖乖照辦的話,這個人類會被送到工廠裡抽血做成食品好了,順便測試奧奧的反應如何。」

  「把他還給我!」

  熟識的嗓音猛地傳來,他們三人都愣了一下,顯然阿爾法也沒料到奧斯華德這麼快就到了,僅有司洛利露出「我就知道」的無奈神情、還偷偷嘆了一口氣。

  宇西順著聲音來源望去,接著徹底傻住──一雙巨大的橘黃貓眼不知何時出現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瞧。那是隻起碼有五層樓高的巨貓,通體紅紫,佈滿毛皮的發亮豹紋在夜色中異常醒目,牠的長相不似真實的貓咪,佔了身長四分之一的頭顱、肥肥短短的四肢與尾巴,反倒比較接近絨毛布偶,還是超可愛的那種造型。

  好可愛、好想摸……宇西心動的想著,下一秒他才注意到,貓咪的脊椎上方開著一道傳送陣,奧斯華德剛從那裡走出來,橫眉豎目地瞪著阿爾法。

  ……店長從那裡面出來……也就意味著──這隻貓是域影?!他這些天來都生活在貓咪的肚子裡?少年的眼神瞬時轉為驚詫,隨後他聽見吸血鬼王子語調輕鬆地回:「我特地帶你的店員來我這作客就是為了接近你耶,奧奧你都沒有被我的心意感動嗎?」

  「神經病。」貓耳下垂與頭頂幾乎平行、向後傾四十五度,奧斯華德露出貓咪生氣的模樣,聲音聽來也十分憤怒。

  巨貓連跳幾下便躍到南瓜車旁,胖嘟嘟的貓爪踩上南瓜強迫它停下,若非店員還站在上頭,奧斯華德絕對會下令一腳踢翻這顆南瓜、看能不能順便把蠢王子壓死!

  南瓜車發出「嘰──」的聲音,整顆南瓜因為突如其來的重量而下陷至地面,阿爾法當機立斷抓著宇西一躍而下,還差點害平衡感極差的後者在落地時直接摔倒,奧斯華德見狀更怒了,二話不說地朝阿爾法追去,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還能行動自如,宇西只得感嘆店長不愧是貓。

  數十根憑空冒出的冰錐瞄準阿爾法的腦袋射去,阿爾法非常無良地抓著宇西擋在身前,就在店員驚惶地想著會否被他家店長誤殺時,冰錐在碰到他的前一刻便消失無蹤。

  奧斯華德徑直往兩人所在的位置衝去,司洛利看情況不對,立刻擋到主子前方。奧斯華德沒有用魔法攻擊,而是以指甲變得如貓爪般銳利的手直朝司洛利抓去,司洛利掏出匕首格擋,一來一往間宇西幾乎看不清他們做了什麼,一分鐘後奧斯華德似乎有點不耐,往後躍和司洛利拉開一點距離,不打算主動追擊的藍髮僕人將武器橫在身前做出守勢。域影跳到了阿爾法後方,與主人前後包夾阻斷敵人去路,但不知道是不是顧忌牠體積太大怕一不小心把宇西誤殺拍死,巨貓只是站在那裡沒有下一步動作。

  貓耳店長面前出現數根冰錐,司洛利把一張符紙丟到地上、腳下傾刻間冒出魔法陣,一道散發白光的水幕瞬間從地上冒了出來,橫亙於二人之間。冰錐直朝水幕刺去,在冰碰到水的前一刻,它的前方出現一道不大的傳送法陣、穿過去之後冰錐便從阿爾法身後相同的傳送陣冒了出來──宇西只聽阿爾法碎了句「居然用上空間魔法也太認真了吧」就感到身邊一熱,冰刺過來的速度太快,阿爾法連轉身拿宇西當替死鬼的空閒都沒有,只見一團火「轟」地自背後竄起,熊熊燃燒的烈火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冰給消融。

  地面剎那間鍍上一層冰,以奧斯華德為圓心擴散,自地上冒出的一根根尖銳冰刺如蛇般直衝向阿爾法,司洛利操控水幕、用最快的速度以水將他們三人包圍起來,司洛利等人在圈內、奧斯華德和域影則在圈外──水幕只差一條空隙即能環成圓的那瞬,它卻在此時由那細縫開始結冰,水欲衝破冰的束縛,冰則想將水徹底凍住,僵持不下。

  司洛利的額角因術法被破壞淌下冷汗,奧斯華德足下的冰忽地升高、如拱橋般跨越一時間無法向上噴漲的光之水幕,黑貓對準吸血鬼王子所在的方位一躍而下,在對方臉上狠狠劃了一爪就抓到心心念念的店員,域影在此時衝了過來,奧斯華德在極短的時間內用最快的速度抓著宇西回到域影身上。

  雙腳一踏到毛茸茸的貓毛上,宇西眼前的場景倏地轉換,羅坦赫拉勒的荒郊野外已不復存在,由於整隻貓都在搖晃的關係導致景觀都看不大清楚,可周遭環境並非全然漆黑,不明光點在四周飄動,偶爾還會劃出彷如流星的軌跡。

  「沒事吧?」奧斯華德急急地問,扣在宇西腕上的手銬被冰封住、而後碎裂開來掉到紅紫絨毛上,「有受傷嗎?」

  「沒有。」宇西搖頭,大概是他一頭霧水的臉色太明顯,奧斯華德沒等他提問便解釋:

  「域影是能穿梭各種空間、存活於夾縫中的生物。」貓耳店長的左手抓著站不穩的店員,開啟傳送陣將人拉到裡頭,回到域影咖啡館的走廊,「牠的食物是各種生物的情緒,店裡的咖啡是牠魔力的具現化,喝咖啡的同時也是在餵養牠。」

  也就是說,原來咖啡館實際上兼賺貓飼料?每天營業時間的「看心情」指的是域影的心情嗎?宇西呆呆的想道,而在進了明亮的走廊後,他才發現奧斯華德的臉色差到不行,本就白皙的肌膚比平常更加慘白,沒拉住他的手扶在牆壁上,彷彿隨時都會倒下的模樣。

  「那個、店長你沒事嗎?」

  「不會死。」

  大概是域影正在奔跑的緣故,咖啡館內也與外頭一般劇烈搖動,宇西一直都是被奧斯華德抓著才沒跌死,而此時晃動緩緩平復,奧斯華德也鬆開了手,吐出讓宇西驚愕的話後便往店員身上倒去:「我要睡覺。」

  「咦!?」慢著,等等!店長你要睡走去房間再睡啊!宇西在心底慘嚎,有人可以站著直接靠在別人身上睡的嗎!

  悲劇的是青年當真失去意識,直接軟癱到少年身上,宇西慌亂之中連忙圈住奧斯華德的腰才沒讓自家店長跟地板來個親密接觸。雖然這人輕到連病弱體質的宇西都能輕鬆撐住的地步,可是奧斯華德的起床氣那麼重,要是因為移動腳步害人醒來的話,說不定會直接被打死啊!根本動彈不得!

  現在該怎麼辦?誰來救救他啊──

   ×

  跟奧斯華德對峙實在累人,若不是對方有地緣魔法的限制,司洛利肯定自己根本無法像剛才那樣僵持那麼久,不到幾分鐘便會落敗。話說回來,那個人無視契約限制施了一堆不被允許在外施展的魔法還沒出事,能力之強完全無愧於那人的身份。

  司洛利撤掉防禦魔法,從外衣口袋裡掏出附加治癒術的符紙走到阿爾法面前,後者的臉上有著怵目驚心的血痕。夜行者王族的血對他們的同族而言有絕對的吸引力,是堪比人血的極品。

  藍髮男僕壓下本能的噬血慾望,將符紙貼到主人臉上,「殿下實在太亂來了,以方才那位閣下氣憤的程度來看,就算沒有想致殿下於死地,也是想將您打到重傷。」

  其實阿爾法真心想要的話,剛剛兩個人一起出手,他們有絕大的機率能佔上風。但在司洛利想來,阿爾法是不會真的對奧斯華德動手的。

  「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奧奧就對他這麼好,也太讓人嫉妒啦,怎麼說我也認識奧奧這麼長時間,照理講他要比較喜歡我才對吧。」

  阿爾法誇張的嘆了口氣,隨後因治癒符發揮效力而皺眉。治癒魔法不是人人都可以學的,而且學成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沒辦法學其它類型的魔法,所以願意學的人不是很多,市面上賣的藥品則依等級分別,如果是藥劑師配的肯定比治療師施法的便宜很多。可治癒術也不是沒有副作用,它的原理是讓細胞於極短的時間內再生,所以使用就一定伴隨疼痛,越痛的話好得越快、甚至幾秒就能痊癒。

  「一切都是殿下您咎由自取。」

  「什麼嘛,那個人類有哪一點比我好?而且我超久沒看到奧奧這麼火大了,居然連你都打。」

  「……雪佛勒殿下……」阿爾法沒聽清地「啊?」了一聲,司洛利便重述一次:「在下覺得,那位人類閣下有點像雪佛勒殿下。」

  這回答令阿爾法露出更茫然的神色,他回想雪佛勒的樣貌,再與今日初見的少年作對比,無論如何也搭不上邊,「哪裡像了啊?」

  「不是外貌,是……感覺?」司洛利似是在斟酌該如何表達較妥當,頓了會兒才將話說出口:「殿下記得吧?許久以前,在下曾和雪佛勒殿下一同被困在雪地中,明明是該讓人害怕的情況,雪佛勒殿下卻依舊淡然,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惶恐的樣子。剛剛帶來那位人類閣下時,他的態度一直讓在下想起那件事。」

  阿爾法似懂非懂地點頭,而後揚起感到有趣的笑容,「你的意思是,這就是奧奧抓狂的原因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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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7-28 22:3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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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人為食亡


  「奧斯!」

  希諾從走廊彼端跑來,飛雪飄落的廊道在此時加入鄉村背景,成了積雪的白皚村落。宇西因為怕這聲叫喚吵醒奧斯華德而顫了一下,所幸掛在他身上的貓耳青年像是毫無知覺、與平常早上聽到開門聲就準備攻擊的狀況不同,至此宇西也隱隱感覺到不對勁,然後就見希諾將懷裡的熊布偶放到地上、它在三秒之內化為一頭真實無比的大棕熊。希諾拍了拍熊的腰側,說道:

  「宇西哥哥,你把奧斯放到熊熊身上吧,我帶他回房間。」

  少年因玩具熊突如其來的變化而驚愕,在男孩開口後才回神,他十分小心地照做,直到讓貓耳青年趴到棕熊背上,那人都未轉醒。

  這麼看來奧斯華德根本不是在睡覺,而是昏過去了。

  「就說不要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還把我關在域影裡,我才不會有危險咧最危險的明明是奧斯你……」

  希諾一邊低聲碎念一邊命令棕熊走入奧斯華德的房間,房門在他們欲進入時變為能剛好通過的大小,在將奧斯華德安置好後,抱著熊布偶的希諾便朝宇西走來,原本宇西看對方的臉色以為他肯定要挨罵,孰不知男孩停在他面前後僅只嘆了口氣。

  「宇西哥哥,奧斯只有在他自己的地盤才能毫無限制的使用各種魔法喔,在外面都只能用簡單的法術而已。」

  「為什麼?」

  「因為有地緣契約的關係,是一種在契約地點能大幅增強術法效果的魔法契約,」希諾一面說一面與宇西走向咖啡館大廳,「但要是在那之外的地方使用魔法過度的話,就會被契約反噬。」

  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個,宇西默想,方才在下意識衝口而出的問句,實際上是別的意思。不過希諾的說明也讓他能更瞭解情況,宇西又問:「域影算是契約地點嗎?」

  「嗯,是契約地點的一部份喔。」

  希諾抬頭望著大廳天花板難得無雪的湛藍蒼穹,接著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翻出一堆食物洩恨似的咀嚼,「該死的混帳吸血鬼先生,之後一定要他好看!」

  男孩接連吞掉好幾塊八吋蛋糕後,又灌掉一整瓶家庭號鮮奶,吃著吃著似乎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暴飲暴食不太對,推了盤乳酪蛋糕跟柳橙汁給身邊的少年,肚子也開始有點餓的後者乖乖接過。

  宇西瞟了走廊一眼,又垂下眼簾切了塊蛋糕送入口中。

  ──要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要接二連三地對自己伸出援手呢?

  吃飽喝足後,希諾的氣好似消了大半,他將熊布偶置於桌面、整個人趴在上頭,抬起褐眼仰望默默喝果汁的同事,嘆息似地說道:「不過,奧斯真的對宇西哥哥好好喔。」

  「店長對你也很好吧?」

  「對啊,奧斯最好了。」希諾把下巴擱到玩具熊的右耳上,「不過如果是我被綁架,我覺得奧斯不會那麼擔心,因為我不需要奧斯保護嘛。」

  儘管言者無心,但宇西還是有點被拐著彎罵自己太弱小的感受,他又想道,自己一個普通人,跟這群異世界居民相較之下不管怎樣都是個弱者啊!

  「我也好好奇為什麼奧斯會留宇西哥哥當店員喔……」

  宇西停下喝果汁的動作望著希諾,若是其他人那麼說的話還能理解,但一開始不就是希諾跟奧斯華德一起留住他的嗎?「你不知道?」

  「對啊,我只曉得奧斯以前有跟我說過,如果發現有人從宇西哥哥你們那個世界來的話要叫他。」

  「那你也是被店長因為其他理由留下來的嗎?」該不會咖啡館裡所有的員工都是奧斯華德用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招攬的吧?

  希諾由趴改為正常的坐姿,用力搖搖頭,露出如常的笑容說道:「不是喔,因為我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奧斯,所以我一開始才待在這裡的。」

  這番話無論怎麼聽都很奇怪,宇西放下飲用完畢的飲料杯,看著又拿出巧克力夾心餅來吃的希諾,問:「第一個看到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記憶中第一個看見的人。」希諾邊吃邊說,「遇見奧斯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不知道我幾歲也不知道我從哪裡來,只記得自己的名字。然後奧斯就收留我了喔。」迅速解決堆得如小山高的餅乾堆後,希諾蹭了蹭他心愛的熊布偶續道:「不過我現在也沒有很想想起來,雖然總覺得有點對不起熊熊,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才能順理成章給奧斯養一輩子嘛。」

   ×

  次日,宇西剛清醒時實在是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睡過頭導致曠班的他匆匆瞥了床頭的時鐘一眼,六點五十三分,再看看窗外的天色,現在絕對是早上六點不是晚上六點。

  既然如此,奧斯華德為什麼會在他房裡?!

  「……店長,為什麼你會在我床上?」他差點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沒去上班跑來喊人的,但現在都還沒七點耶!還有,這人平常有這麼早起嗎!不是每天都賴床賴到最後一刻?話說回來,昨天從羅坦赫拉勒回來一直到他離開咖啡館為止,貓耳青年都沒從房間出來,該不會是昨天睡一整天睡太飽了吧?

  此刻奧斯華德正坐在他的床沿。由於父親莫名的堅持,他寢室的是多躺一個人綽綽有餘的雙人床。縱然宇西早就習慣房間能和咖啡館相連的事,但這麼多天來可從來都沒發生過眼前這種情形!半睡半醒的就發現有人沒經過同意就跑到自己家裡,誰不會瞬間清醒!他的隱私呢!

  「跟你拿手套。」

  奧斯華德簡短地回應,宇西乖乖把放在床頭櫃的黑色左手套遞了過去,「到店裡再給你不行嗎?」

  貓耳店長沒有回話,摸不透對方心思的小店員提出下一個問題:「請問店長,手套是要還給你嗎?」之前奧斯華德說手套可以送他,他就收下了,雖然被要回去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過還是先問一下比較好。

  「沒有,我改造完再還你。」

  這句話聽得宇西一頭霧水,改造什麼?奧斯華德望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解釋:

  「我會追加可以隨時定位追蹤的功能,如果你不見,可以馬上找到。」

  聽起來奧斯華德好像非常在意他昨天被阿爾法綁架的事,在意到一大早特地跑來找他拿手套去改造?宇西默想,簡直是寵物差點走失後急著帶寵物去打晶片的主人啊……這麼說來,這人會出現在此的理由是基於擔心嗎?

  「沒事不會找你,你找我、或是有人告訴我你遇到危險才會去找。」大概是奧斯華德也有意識到自己嚴重侵犯店員的隱私權,所以才加了一句保證。在宇西不反對的點頭後,奧斯華德頓了下才繼續道:「原本想再多放攻擊性魔法上去,可是我怕你不會用。」

  「魔法什麼的應該就不用了,謝謝。」宇西汗顏著回絕,他只是個不會任何法術的普通人,昨天那種教人眼花撩亂的魔法戰他根本難以理解成因,更別提是自己應用了,他可不想一個弄不好結果反被自家店長原本設定來幫他的魔法誤殺啊!

  奧斯華德頷首將手套收進口袋裡,接著,又拿出一本純白的精裝書。

  它的書皮是純粹的白色,沒有插圖、書名、出版社標誌、大綱,甚至連作者署名也沒瞧見。宇西納悶地接過,奧斯華德才道:「不思議之樹的書。」

  宇西下意識地瞟向他掛在衣架上的制服背心,視線又轉回貓耳店長身上,「請問這就是瓦特梅勒要的那本嗎?」

  「複製品。」

  少年道了謝收下,眼看站起身的貓耳青年似乎要走了,他才吐出最後一個問題:「呃,那個、店長,請問你剛剛有叫我起床嗎?」他自認淺眠,可方才完全沒有聽見任何聲音,要不是察覺到有人坐在自己附近,他也不會醒。

  「沒有。」

  ……明明有事找人卻默不出聲,宇西當真無語了,他沒有奧斯華德的起床氣也沒那麼嗜睡,有事要辦的話直接叫他他也不會有怨言啦,頂多是像剛剛那樣嚇一跳罷了。話說回來,店長到底來他房間多久了?他該慶幸自己沒什麼奇怪的睡癖嗎?

  不曉得是不是看穿店員心中所想,奧斯華德打開落地門前補了一句:「我不想吵醒你。」

  明明會怕干擾對方的睡眠品質,卻對於突然出現在別人房裡會造成重度驚嚇這回事一點自覺都沒有,宇西實在不曉得能不能稱店長的行為是貼心。


  在奧斯華德走後,宇西把白皮書放到背心上,一手摸著店徽與瓦特梅勒述說方才發生的事。

  『小子你看過了嗎?』精靈聽完後問道。

  「沒有。」宇西搖頭,他不是沒想過要大概翻一下,只是怕瓦特梅勒說些「沒經過本大爺同意你看什麼看」之類的話才作罷。

  『那隻黑貓給你的?』

  「對。」

  『好吧,有總比沒有好,雖然不是原版,小子你還是加減看唄。』瓦特梅勒用妥協的語氣說,『不、過!以後一定要把原版找出來,聽到了沒?』

  「這本書寫的都是真的嗎?」

  『只有一本正版是真的,其他版本都修改過,可是那隻黑貓說是複製品,要是是他自己複印的話……啊啊啊不管啦,反正小子你不要多問、給我看下去就對了!聽大爺我的準沒錯!本大爺這麼英勇的神聖偉人是不會耍小動作害人的,不准質疑大爺我的任何一句話。』

  於是,宇西便把那本書列入每日必讀清單裡。

  那書的厚度看似薄薄一本,但翻起來才發現幾乎怎麼也翻不到底,宇西看書的速度不慢,可是閱讀一段時間都還在像是開頭的地方,一點也沒進入主線的感覺,枯燥無味,要不是瓦特梅勒耳提面命地要他起碼每天看一點進度,他大概早就去翻別本小說了。

  目前整篇故事都圍繞著不思議之樹本身打轉,傳說中在千年前,各個空間都是由它支撐、連繫而成,無論各地都看得到不思議之樹,它也擁有很強大的力量,能經過它通往任何地方、就像是整個世界的交會點。

  而不思議之樹底下住著夢族、里斯家、和負責照料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宇西現在只看到這三個種族剛出場的地方,就已經耗掉了一百多頁,故事仍是很平淡枯燥,讓他直覺這本書的真實大小肯定厚得要死,說不定有一整套《哈利波特》那麼多頁。

   ×

  印於紙牌上的Q版小丑漾著誇張的微笑,鬼牌身旁站著一位黑桃國王,宇西的視線越過兩張紙牌凝望對面滿臉糾結的淡橙髮少年,兩手空空的希諾趴在桌面的牌堆上盯著他們瞧。良久,衛命暝經過一番掙扎後,總算選定了其中一張牌,謹慎地將之抽起。

  在發現自己抽中鬼牌的剎那,衛命暝幾乎想搥桌抗議天理不公,很快地他又背過身去,將手中僅剩兩張的牌洗了又洗,才轉過身來重新面對宇西。

  八月中的午後,奧斯華德去睡午覺後沒多久,衛命暝突然帶著一副撲克牌前來,說是想打賭──如果對方贏,咖啡館店員們就得幫他要求貓耳店長做一件事,如果他輸,那不管是要請吃多少芋頭冰淇淋還是巧克力冰棒都沒問題。

  魔法世界有其它物件能夠賭博,但衛命暝怕在場唯一的普通人無法使用、這樣肯定會被希諾指責有作弊之嫌,所以才帶了撲克牌。至於要玩抽鬼牌則是宇西決定的。

  少年店員打賭前唯一的要求,就是第一局不算。

  此時已經是第八局,宇西沒考慮多久便選了他確信是紅心K的那張牌,結束這回合。

  「啊啊啊──為什麼新服務生你幾乎都沒輸過啊?」

  衛命暝把手裡的鬼牌一扔,「砰」的一聲趴倒到桌上大吼,對方是二對一,所以只要衛命暝不是最輸就算平局,他最贏才算贏、最輸才算輸。原本他以為,這麼簡單的遊戲用三戰兩勝制他至少也有希望的,結果就是一路輸慘!玩八局輸五局,他都死皮賴臉地一玩再玩也沒多添幾筆勝績!

  「我可以改要芋頭西米露嗎?」宇西文不對題地回應,剛剛吃太多冰淇淋了,想換個品項。

  希諾一邊幫忙重新洗牌一邊道:「我還是要巧克力冰淇淋喔,沒名字先生。」

  「好啦!」衛命暝抱著頭回應,而後又不死心地對宇西喊道:「可惡,新服務生你是不是有什麼秘訣,快告訴我!」

  仔細想想,抽鬼牌是宇西要玩的,第一局不算也是宇西說的,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陰謀!衛命暝不甘心地想道,第一局的時候,這傢伙可是運氣差得輸到脫褲的地步啊!開局完全抽不到對子不說,鬼牌也是從頭到尾都沒轉手,運氣明明背成這樣,後面卻都沒輸過是發生什麼事!

  「是沒名字先生你自己太衰了吧?連熊熊也這麼覺得哦。」

  希諾接過衛命暝遞來的冰淇淋甜筒,笑嘻嘻地說道,後者則是一把拿起男孩已整理整齊的撲克牌,隨便抽出一張紙牌、把牌背晃到宇西面前:

  「新服務生,這是哪張牌?」

  宇西吞掉一口芋頭西米露,見衛命暝異常執著的臉色,才緩緩開口:「紅心A。」

  「這張呢!」

  「方塊三。」

  「那這張呢?」

  「梅花J。」

  這番一問一答下來,連希諾也露出好奇的眼神望著宇西,衛命暝則是背過身去,仔細從牌堆裡挑選三張牌握在手裡,繼續問:「那這三張牌由左到右分別是什麼?你的左邊,不是我的左邊。」

  「黑桃二、方塊Q,最後一張不知道。」宇西頓了一下,才補述:「最後一張不是原本的牌組裡的。」

  回答正確無誤,淡橙髮少年將三張牌攤到桌上,黑桃二、方塊Q,以及一張正面畫風與其他紙牌迥然不同的第二張黑桃二。

  「宇西哥哥好厲害。」希諾誇道,隨後又塞了一大口冰淇淋到嘴裡,嘴巴頓時滿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衛命暝的表情已經從原先的憤懣不甘,變為雙眼散發強烈求知慾的精光,他將撲克牌隨意放回桌上,興奮地對繼續吃西米露的宇西提問:「你怎麼辦到的?這是透視的魔法嗎?我從沒聽說過能透視的法術耶。而且我以為新服務生你不會魔法?該不會是奧斯華德偷偷教你的吧?」

  「我是不會魔法。」宇西說,他有點懶得解釋,但好歹他也吃了衛命暝不少東西,似乎還是說一下比較過意得去,「用看的。」

  宇西隨手拿起一張梅花三和一張黑桃七,將他們牌背朝上置於桌面,「它們長得不一樣,看背面就能分了。」

  「哪裡不一樣?」衛命暝瞪著兩張牌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這副牌他已經用很久了,怎麼從沒發現什麼奧秘?

  「邊邊。」宇西摸著紙牌邊緣說,「不是全新的話,每張被使用過的撲克牌邊緣都不會一樣。」

  淡橙髮少年柑橘色的眼瞳瞪得更大了,紙緣不同?是那些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因長年使用略為翻翹的小小角度不同?衛命暝整個人還處在怔愣狀態,嘴巴就搶先作出反應了:「所以你是用第一局記全部的牌背,接下來就知道要抽哪張囉?新服務生。」

  正在喝西米露的宇西點頭,他原以為衛命暝肯定會覺得這算是作弊而跳腳,孰料後者用發現新大陸的眼光直盯著他看,看得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新服務生,我前天穿什麼顏色的褲子?」

  「卡其色。」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上次說那個機車到爆、叫我幫他找走失的蜥蜴,我找到之後還欠債的客戶欠我多少錢?」

  「兩萬三千零九十一。」

  「我上個月最後一次在你們面前吃的棒棒糖是什麼顏色?」

  「黃色,芒果口味。」問這些到底要幹嘛?宇西舀起一匙西米露,忽然想到這該不會是衛命暝在套話、誤認為自己是在針對他,平時也有蓄意關注吧?思及此,宇西補了句話以示自己的清白:「我沒有刻意觀察你,只是有看過的東西都會記起來,想忘掉也沒辦法。」

  「新服務生!」衛命暝猛地抓住宇西還拿著湯匙的手,連西米露濺出來潑到自己的手腕都不介意,前者炯炯有神的柑橘色雙瞳盯著後者錯愕的黑眼,「像你記憶力這麼好,只要走過一次的地方就絕對不可能會迷路吧?」

  「……應該吧。」宇西汗顏著想抽回手,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

  「那我不求奧斯華德啦,新服務生,你陪我去找能做傳送手鐲的礦材吧!」

  「什麼?」

  「沒名字先生,你不要拐宇西哥哥做奇怪的事喔。」

  宇西和剛吃完好幾球冰淇淋的希諾同時出聲,衛命暝這才大夢初醒般地想到,自己怎麼一時興奮過了頭、忘記希諾也在場了呢?要是希諾跑去跟奧斯華德打小報告,保護欲強到不行的某店長肯定不准宇西跟著他亂跑。

  「這才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咧,只是請新服務生幫個小忙而已。」衛命暝嘴硬地說道,「不放心的話你跟過來不就好了?」

  「沒名字先生只是想要多一個人當你的免費勞工吧?」

  「哪有!你們家奧斯華德才是一天到晚讓我當免費勞工好不好!」

  那兩人又開始拌起嘴來,宇西趁他們閒談的空檔總算嗑完一碗芋頭西米露,他覺得自己飽得連晚餐都不用吃了。

  幾分鐘後,希諾才問到重點:「沒名字先生,你到底要找宇西哥哥幹嘛?」

  想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或者說,他若不趁現在交代清楚、看能不能將希諾也說服,一知半解的希諾跑去跟奧斯華德告狀,他可就麻煩了──衛命暝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邊拆包裝紙邊坦白:「我最近在研發空間手鐲,只要使用它,不會空間魔法的人也可以自己穿越各個空間。」

  「哦。」希諾似懂非懂地點頭,而後潑了挺起胸膛的衛命暝一盆冷水:「那用奧斯的『門』不就好了?」

  「那又不一樣!」衛命暝略為惱怒地說,「奧斯華德的門又不是我的東西,那也不是我發明或改造的啊,用起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而且我要做的手鐲,可是隨時隨地、任何狀況下都能用,不用特地跑到你們咖啡館來開門,就算你想一邊上廁所一邊傳送也沒有問題!」

  誰會想一邊上廁所一邊過傳送陣啊!宇西在心底吐嘈,那如果被人撞見不就丟臉死了!而且必要性在哪?!是突然想上廁所可是又找不到馬桶、為了將自己傳送到馬桶上才需要這麼做嗎!?

  衛命暝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舉例有任何問題,叼著棒棒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偶然發現某個地方有內含魔力的石頭,可以作為製作空間手鐲的材料之一。但是那個地方的道路複雜得像迷宮一樣,指路用的道具在那裡也會失靈,超容易迷路的。」衛命暝雀躍地咬下一口棒棒糖,又道:「我本來是想要你們幫我求奧斯華德陪我去,因為他空間魔法超強,就算迷路也只要開個傳送陣就回得來,但是現在既然知道新服務生記憶力這麼好,就不用找他啦。」

  「那幫沒名字先生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給新服務生第一只手鐲試作品。」

  「欸,這是叫宇西哥哥順便當你的白老鼠的意思嗎?」

  「才不是呢!」衛命暝邊咬棒棒糖邊駁斥希諾的質疑:「我又沒叫新服務生一定要用、也沒叫他跟我回報使用狀況,哪算是白老鼠啊,是好心送他的好嗎?新服務生,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宇西沒多想便回應:「會有危險嗎?」若是什麼可怕的地方,他就算衛命暝端出一打芋頭冰淇淋也不要去。

  「不會不會不會,絕──對不會。」衛命暝誇張地搖手保證道,「你以為魔法世界處處都危機四伏嗎?又不是在拍電影。不管怎樣,你可是有我這個天才少年跟著,不管出什麼事新服務生你都不用怕!最不濟還有希諾救你嘛。」

  希諾瞪了衛命暝一眼,「什麼最不濟,我比沒名字先生有用多了好嗎!」

  聽棕髮男孩反射性地回嘴,淡橙髮少年露出得逞的笑容,「所以你同意讓新服務生跟我走,你自己也會跟去囉?」

  「我要一比一的熊熊造型巧克力。」希諾指著手上的熊布偶說。

  宇西聽了也順勢要求:「我接下來一個禮拜內都可以吃到芋頭做的點心嗎?隨便哪種都可以。」

  「成交!」衛命暝一口答應,「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8-4 04: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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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8-4 04: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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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陌生地點的東西最好別碰


  又是烏漆抹黑、充滿著路牌的世界,認知到這裡是所謂的「空間夾縫」,宇西不由得警戒起來,他對這兒實在沒有半點好印象,一想到可能會遇見上個月那些蟲,他馬上就想退回域影咖啡館。

  領先他們一步的衛命暝在確認兩位咖啡館店員都到了之後便先行往前走,希諾抱著熊布偶蹦蹦跳跳地跟進,還不忘回頭對宇西安撫道:

  「宇西哥哥你不用怕啦,要是你出事的話,奧斯一定會氣炸,所以我會保護你的。」

  也是,既然這回有人陪,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吧?宇西自我安慰地想著,瓦特梅勒的背心也穿在身上,就算遇到危險也不至於會馬上掛掉。

  衛命暝領著他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其實宇西也不確定到底走了多遠,四周的景色彷彿是靜止的,路牌看來看去都沒什麼變化,完全沒有景物能判斷他們究竟是在前進亦或原地踏步──衛命暝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掏出藍色藥水瓶一灑,液體流淌之處迅速浮出一盞路燈,在滿是路牌的世界,這盞路燈便顯得格外突兀。

  在衛命暝還未出聲表示下一步該如何做以前,希諾便搶先握住路燈柱。

  三人眼前的影像突地開始扭曲,就像投射在興起波瀾的水面那般模糊不清、搖搖晃晃,路燈的「燈」從柱子上方飄了下來,模樣就像宇西上回在這裡看到通往其它空間的入口一樣,光球極速放大,而後他們的立足點瞬間消失──

  宇西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身體沒有任何緩衝地一路下墜,連尖叫也叫不出聲,此刻的感覺就像玩自由落體卻沒繫安全帶、高空彈跳繩索卻猛地被扯斷,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剛剛說不會有危險的是誰!為什麼是從空中掉下去!到底哪裡沒有危險了他怎麼完全看不出來!

  宇西瞥向一旁的衛命暝,孰不知後者亦是臉色慘白,衛命暝崩潰地大吼:「啊啊啊我之前來的時候明明不是從上面──」喊到一半,他忽然住嘴看向希諾,「你剛剛開入口的時候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不然怎麼變成這樣!」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來過這──」希諾話語未完便突然住口,露出猶疑的神色,衛命暝則是繼續鬼叫:

  「快要掉到地上了啊啊啊啊──」

  隨著他們下降的時間增長,也漸漸能看清底下的樣貌──宇西因忽然出現的陽光微瞇雙目,再次睜眼時,環繞在身邊的已是藍天白雲,迎面而來的是大到幾乎能把招牌吹走的狂風、蔚藍的蒼穹及棉花般的雲朵、與底下無邊無際的裂岩地面──整體景象看來是很漂亮沒錯,但再不到一分鐘他可能就會死在這裡啊!

  即使身在高處,也看得出底下龜裂的地表佈滿許多大大小小的尖銳岩石,黑紫色的表面被陽光照得熠熠生輝。看這地形,落地時幸運一點就是摔死、慘一點就是被石頭串成人肉叉燒包!

  衛命暝將手伸進帽T口袋裡,似是想掏些道具來解圍,而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希諾便咬著牙將熊布偶朝下投擲──布偶墜地的那一刻,一陣風向上捲起,宇西等人立刻從掉落的狀態轉為輕飄飄地懸在空中,最後安然落地。

  雙腳踏到堅硬石地的同時,衛命暝和宇西皆是驚甫未定,前者喘了一大口氣,才對撿起熊布偶的男孩說道:「我都不曉得你還會風魔法。」

  「不是我,是熊熊,也不是風魔法,是這個地方……」

  把臉埋在玩具熊肚子裡的希諾悶悶地說,話講到一半又就此頓住,衛命暝瞄了希諾兩眼,沒再多說什麼。

  淡橙髮少年很快地跑到一處大到足以容納一個成年人鑽入的裂痕旁邊,幾乎趴到與地面平行,仔細觀看內部確定是否找對入口,不一會兒他就一溜煙鑽了進去。

  洞內傳來衛命暝吆喝他們跟進的聲音,宇西不發一語的先希諾一步進入,這條裂痕給人的感覺有點像地道,只有一開始是垂直的、再來則必須跪在地上用爬的,膝蓋和掌心貼到冰冷而粗糙的石面上格外刺痛,幾分鐘後,總算是到了較為寬敞的地方。

  洞頂僅有兩公尺左右的高度,與地面過近的距離造成不小的壓迫感,整體空間算是狹長,不曉得這條「道路」究竟延伸到哪裡去。

  一段時間後,第一個出洞的衛命暝伸了伸懶腰說道:「就我所知,這裡是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對外連結出現的裂縫,簡單說就是出了差錯,所以才會形成這個地方。」

  宇西跟在衛命暝後頭踏出洞外,來到景觀壯麗的鐘乳石窟──或者說,是看起來像鐘乳石的東西──腳下踩的明明是岩石,行走時與鞋底磨擦卻詭異地沒發出任何聲音,巨大的石頭形成天然的牆壁,組出一條條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

  當殿後的希諾一隻小腳踩進石窟裡,整個石窟都猛地震了一下,天上地下的石筍搖搖欲墜,宇西連忙扶住石牆免得摔個腦震盪,左手抱頭掩護自己的衛命暝右手伸進口袋裡,而他什麼東西都還沒拿出來,震動便瞬間消散。

  希諾抬頭仰望巨大的洞窟,褐眼中盡是迷茫。宇西則忍不住對衛命暝說出他踏入此地後的感想:

  「我覺得會發生地震的岩洞滿危險的。」

  「我上次來這裡大概看看的時候還好好的啊,」衛命暝解除抱頭掩護的姿勢,「雖然我上次是沒進到這麼裡面……我真的沒有想故意把你們推進火坑喔,新服務生。」

  接著衛命暝從口袋裡拿出一只方形儀器,唸了句「訊號還是很亂」就將之收回,而後開始往前邁進。

  石窟內有點潮濕,雖不至悶熱、但仍是令人不大舒服,偏偏平時活力充沛的棕髮男孩一進此地便走得異常緩慢、且難得地一言不發,害他們為了等希諾跟上一直維持走走停停的狀態。此處的道路正如衛命暝所說的錯綜複雜,走沒幾步就是一條岔路,以這種速度光一兩個小時八成走不完。

  「喂、你走快一點啦。」

  幾十分鐘的路程過後,衛命暝就有點不耐地催促後頭的希諾。當然啦,為了避免希諾心情不好直接一拳揮過來,他是躲在宇西身後說的。

  「沒名字先生你很囉唆耶。」希諾口氣同樣不佳,讓宇西唯恐他們下一秒就打起來,自己這個夾心餅乾不曉得又要倒什麼大霉,而男孩頓了頓,盯著他們眼前的十字路口、語氣不大肯定地道:「這裡……我好像來過。」

  「啊?」衛命暝一臉不信。

  「因為,熊熊都知道怎麼走嘛!」希諾說著就將手中的熊布偶放到路中央,過沒幾秒,布偶的右手便舉起,指著右側道路,「熊熊以前都不會動,我一定來過這裡。」

  「真的假的……你的熊不會是被什麼人下蠱了吧?」

  「沒名字先生你的腦漿才被蟲子吃掉了啦。」

  希諾抱起熊布偶,往它所指示的路線走去,衛命暝在這時調換了位置,在宇西之前就跟上了希諾,「就算這樣,也只能說是你的熊可能到過這裡,又不一定是你帶來的。」

  「可是我對這裡……好像……真的有印象。」希諾皺眉思考,衛命暝繼續道:

  「該不會是你失憶前來過這裡吧?那你知道我要找的礦石在什麼地方囉?」

  「我不曉得,」希諾顯得十分苦惱,「可是這裡有個角落會有水從牆上流出來,沒名字先生你應該會有興趣。」

  即使給了這麼明顯的環境形容,衛命暝依然半信半疑,詢問在後頭的宇西信不信他也沒回答──這個世界的人他可是一個都惹不起,哪敢插入他們的話題。

  希諾一邊與衛命暝談話也一邊加快腳步,他們依照熊布偶的指示前行,不知不覺中又經過好幾條彎道,也面臨幾次小規模的「地震」,直至聽見潺潺流出的水聲,三人才停了下來。

  自岩壁龜裂處溢出的透明液體似水非水,宇西看著就覺得不大對勁、有種莫名的異樣感,若說它是水,那類似糨糊的濃稠感便無法解釋;若說它不是水,流動速度卻很正常、也清澈得無從說明那到底為何物。在此姑且就稱之為水。

  這裡已經沒有路能再往前進,四面八方流出的水都匯聚到盡頭的一窪凹陷處。衛命暝基於可以殺死貓的好奇心,立即從上衣口袋裡翻出空試管,企圖裝點水回去研究,也小心地不讓身體觸到水流;希諾則像在想什麼似地來回踱步。

  將試管裝滿的衛命暝仔細觀察每個地方,尋找讓他到訪此地的目標物,找了幾分鐘卻一無所獲,「會不會是來的時候錯過了,或是在其他條路上啊……新服務生你覺得咧?」盡頭就這麼點地方,即使不能一眼看見,翻半天總該瞥到一點影子吧,偏偏連個像石塊的東西都沒看到。

  「那個東西長什麼樣子?」

  「只知道是黑紫色,大小不一定,看它剝落的程度。」

  「……呃,」聽衛命暝這麼形容,宇西大概知道問題所在了,他有些汗顏地將手貼上壁面,「你要找的會不會就是形成這裡的岩石?」

  「咦欸──?」衛命暝如醍醐灌頂般呆住,瞪大眼驚叫,「對喔!難怪偵測類型的魔法在這裡會失效……」就如同將一只羅盤放在磁鐵堆內,指針必然會錯亂。

  想通的衛命暝立刻就到沒水的角落刨石頭去了,看他的樣子還要一段時間才會處理完畢。

  棕髮男孩已經由踱步改為佇在一個定點,目不轉睛地盯著其中一道裂縫流出的水源,幾秒後他伸出小小的食指沾了一滴水、很快又像觸電似地甩掉水珠,對一旁的少年說道:「宇西哥哥,你摸一下水試試看。」

  希諾一雙深褐瞳眸緊瞅著他,宇西雖有疑慮也只得照做,反正看在奧斯華德的份上,希諾總不可能害他。

  而宇西的反應也和希諾相同,將水甩開的原因並非感到疼痛,而是──「……記憶之池的水?」

  碰到液體的剎那,某些畫面瞬間在腦海裡飛掠而過,短暫卻又清晰無比,因為是關於國中的回憶,宇西幾乎是反射性地把水甩掉,而那些影像也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而且純度很高哦。」希諾點了點頭,「不曉得奧斯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轟隆隆隆隆隆!霹靂啪啦──岩石的碎裂聲猛然打斷希諾的話語,他們後方的岩石突地崩塌,衛命暝倉皇地從塌陷處朝他們狂奔,宇西傻眼的看著黑紫岩壁由崩塌處開始龜裂,裂痕迅速蔓延,彷彿下一秒整個洞窟就將倒塌!

  塵土飛揚,淡橙髮少年身後的碎石礫有什麼龐然大物冒了出來──巨無霸捕蠅草?

  率先反應過來的希諾立刻催促宇西往前跑,追上幾秒前一溜煙超過他們的衛命暝,希諾雖是小孩子的外形,但體力絕對比宇西好上十倍不只,馬上就成了希諾拖著宇西跑的情況。而理當不會動的捕蠅草,此時卻急速朝他們奔來!

  「沒、名、字、先、生!」

  直接認定罪魁禍首的希諾呲牙裂嘴地怒道,衛命暝以哀嚎回應:「我上次明明確認過這裡沒有生物反應!直到五分鐘前都──該不會剛剛的地震就是空間不穩的徵兆吧?後面那傢伙,搞不好是從別的空間不小心跑過來的……該死,為什麼會這麼衰啊!」

  他們跑的速度不慢,但後方的捕蠅草動作更是靈敏,不知剛剛衛命暝發現它時是否受到了什麼刺激,一副有血海深仇的模樣窮追不捨,捕蠅草所經之處更是亂石飛濺、一塊塊岩壁都給它撞成了碎屑,可見力道之大!

  「因為沒名字先生你原本就很倒霉嘛,我跟宇西哥哥才是無辜被你拖累的耶。」

  「你有空說這種風涼話,還不快把那隻熊叫出來!一次載三個人沒問題吧!」

  「可是,熊熊它……」希諾支吾著沒有把話說完,他雖有遲疑,可是看看右手邊被自己拖著跑不到五分鐘就上氣不接下氣的宇西,男孩似乎想起自己肩負保護同事的重責大任,這才將熊布偶往下一拋、一頭棕熊即刻在三人下方出現,最前方的衛命暝剛好被熊頭頂到、手忙腳亂間才頭後腳前地攀住棕熊的脖頸,下半身艱難地掛在熊頭上,希諾順勢坐上棕熊寬厚的背脊、也不忘拉上宇西。

  體能狀況本就差勁的宇西在如此激烈的追逐戰中更是體力耗盡,光被希諾拉著向前衝就讓他累到說不出話來,此時趴在巨熊身上對平衡感糟糕透頂的他而言也無法鬆一口氣,努力抓緊熊毛讓自己不掉下去就費盡力氣了。

  「沒名字先生,你快從熊熊頭上下來啦!」

  希諾抓著衛命暝的手臂想把人拖上來,後者欲哭無淚地回嘴:「你以為我不想嗎!牠跑得這麼快,我哪可能移動啊!」

  「沒名字先生你乾脆留在這裡和捕蠅草相親相愛好了!」

  衛命暝還沒回嘴,希諾就因宇西努力拉他的衣角而回頭,後者正想提醒前者走錯路,就感受到一股強硬的力量將他往後扯──為什麼是抓他啊!惹到這株捕蠅草的不是衛命暝嗎!就算要算帳也找錯人了!

  被藤蔓捆著摔到地上的宇西哀怨地忖道,想過好幾種死法、就是沒想到他會命喪於這種稀奇古怪的植物!

  而才剛接觸到地面沒多久,他又被捕蠅草拎到半空中,這傢伙半點也沒要繼續追趕衛命暝跟希諾的樣子,直接抓著剛捕獲的獵物往其他道路離開,顯然連植物都懂得柿子挑軟的吃的道理。而在這種被晃到頭昏腦脹的慘狀下,他根本看不清行進的路線,即便等等脫離險境也沒法回到出口。

  宇西試著將右手抽出來貼到胸前的店徽上,有些艱難地試了幾次才總算成功,在某西瓜一陣陣抱怨聲中將這位可以保命的精靈喚出。

  幾秒後讓宇西傻眼的事情發生了,瓦特梅勒現身後非但沒幫他解開這難纏的藤蔓,反倒滾到比它大了數十倍的捕蠅草的眼下,連吐了好幾發西瓜籽、又伸出藤蔓狠狠搧了敵方一巴掌,挑釁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是要你出來救人的、不是要你來打人的好嗎?初次見面就甩巴掌,就算無冤無仇也被你弄成深仇大恨……宇西對精靈的行徑只感到一陣吐血,發怒的捕蠅草將藤蔓越勒越緊,他有種快吐出來的反胃感。

  緊接著在西瓜三番兩次的攻擊之下,已經怒得橫眉豎目的捕蠅草自然不可能不反擊,原本它只試著用嘴去咬,無奈西瓜的動作太快讓它屢屢撲空,最後只好抽出做為「手」的藤來,抓著獵物的藤蔓一鬆、如鞭子般猛力向瓦特梅勒揮去,精靈也伸出自己的藤蔓招招格擋!

  被放開的宇西直直摔到地上──不,他沒有落至石地,而是掉到地平線之下,上方的一切離他越來越遠,不出幾秒的時間,少年便重重撞上堅硬的地面。

  明明摔得這麼重,為什麼沒昏倒?宇西摀著疼痛的後腦從地上坐起,心想幹嘛不直接讓他暈過去算了,痛覺纏身的滋味可真夠難熬。

  捕蠅草和瓦特梅勒都不見了,宇西環顧四周,應該是洞穴的地方漆黑無比,雖沒有光源可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現在的狀況就像七月初時在空間夾縫那樣,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體和周遭的東西──地面上有數個不同色彩的圓形法陣,零零落落地散在四周。

  這麼說來,他該不會又掉入空間夾縫之類的地方了吧……宇西站在原地盯著眼前的數道法陣,不敢貿然前進,可也認為不該待在原地不動,說不定那株捕蠅草等等又會冒出來,他不想辦法離開這裡的話,只能賭到底是先有人來救援、還是先被吃乾抹淨。

  要是有戴那隻能跟奧斯華德求救的手套就好了……無奈他昨天才想說手套戴那麼久也該洗了,現在還在他家頂樓曬乾,想這些也是白搭。

  遠處忽地傳來疑似土石崩塌、震耳欲聾的劇烈聲響,更是讓他覺得不能繼續停滯不前。

  宇西試探性地將手伸向距離他最近的水藍色法陣,手一碰,它馬上立了起來,漸漸地顯示出彼端的影像,但卻始終沒有完整、一直是模糊不清的狀態。

  躊躇幾秒,少年仍是踏了進去。

   ×

  眼見宇西被抓走,留在原地的兩人都傻了,停下腳步的棕熊則是猛烈甩頭將衛命暝往後拋、在半空中翻了一圈的橙髮少年改為攀住熊屁股,希諾立刻指使巨熊回頭去追捕蠅草。

  趴在劇烈晃動的熊屁股上實在是顛簸得衛命暝都要暈熊了,經過一番掙扎後他好不容易坐上熊背、往前使勁一抓希諾的衣服,一大一小雙雙因重心不穩往旁摔落,就像從急駛的汽機車上掉下來一樣在地上滾了兩三圈才停下。

  「沒名字先生你幹嘛啦!」

  匆忙爬起來的希諾沒好氣地罵道,摔得渾身腰痠背痛的衛命暝同樣口氣不佳地回嘴:

  「你才在幹嘛!就這樣沒頭沒腦的衝過去想救新服務生,先等我拿通訊儀器聯絡奧斯華德啦。那頭熊跑得那麼快,我哪有辦法從口袋裡拿東西。」

  「那你不會自己滾下去就好了喔,幹嘛把我跟著從熊熊背上扯下來。你就在這邊等奧斯,我先去救宇西哥哥。」

  希諾拍拍身上的塵土,立刻就要回到剛剛衝過頭此時正朝他們跑回來的巨熊身上,衛命暝則是一面從口袋裡掏魔法道具一面回應:「奧斯華德想來這裡的話又不用三秒,等他過來救人最有效率也最保險好不好!如果你自己去又受傷,我搞不好會被奧斯華德遷怒殺掉啊!

  「你又不知道那捕蠅草什麼來頭,而且誰曉得是不是只有一株?你一個小鬼哪來可以一個人打贏它的自……」

  「不准說我是沒用的小孩!」希諾怒吼一聲揪著衛命暝的衣領將人從地上拉起、狠狠給了一記頭槌!「不然我就揍你喔,沒名字先生。」

  「你已經揍了啦!」眼冒金星的衛命暝深深哀嘆自己究竟是招誰惹誰。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8-4 04: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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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8-8 02: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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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冰天雪地之國



  法陣之後是條頗寬的走廊,晶瑩剔透的半透明白牆及天花板皆雕著華美繁複的花紋,地板光滑無痕地不似他認知中的任何一種石頭或磚塊拼湊而成,假如不是接縫完美到令人無法以肉眼看出、就是面積同等的巨無霸石頭的切面,少年能從帶點反光的石地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明明四周沒有風雪,卻冷得讓人有宛如置身於冰天雪地的錯覺。

  這裡還是沒看到任何人,可宇西也不曉得該不該繼續往前走,即便路是直的,走錯了回頭就好,可是誰曉得走下去會發生什麼事?若走到一半路斷了或者又摔進異空間豈不麻煩透頂。不是他有被害妄想症,而是以他的衰運而言,這些事發生的機率似乎還不低。

  他考慮著要不要乾脆原地坐下,希諾他們有那頭大熊護著,應該能順利逃出去吧?那他們應該會想辦法找到自己才對。而自己該做的,似乎是乖乖待著別動?

  可是這個地方冷得要命,也不曉得會不會越來越冷害他活活凍死……

  「是入侵者耶,被我抓到囉。」

  就在他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道陌生的童音忽然自後方傳來,宇西正欲轉身,脖頸馬上被冰冷的尖銳物體抵住,動彈不得──從後方伸來、勾在他脖子上的是把刀刃薄得跟紙沒兩樣的白金色鐮刀。

  「好,那現在就殺掉吧!」

  身後的童音語氣愉悅地說出教人毛骨悚然的話語,而後另一道不同的童音響起:

  「你這白癡,我們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不要隨便亂來!」

  「哎哎,不就是殞星你常說我不務正業嗎?既然如此,身為薩拉克的前將軍,剷除入侵者可是超盡責的表現呢。」

  「如果他是從非法入口進來的入侵者,地道有可能沒反應嗎?還有,這傢伙身上穿的是域影咖啡館的制服,你是瞎了沒看見?」

  「好~吧~」在宇西脖子前方的武器消失,一名笑臉迎人的金髮男孩從他背後走了出來,男孩將鐮刀擱在肩上,眨著黃褐色的雙目說:「你是誰啊?奧斯派來找我們的嗎?」

  「不是,我是迷路……」

  「啊、那果然是入侵者嘛。」

  「我是七月時到域影咖啡館打工的新店員,我叫林宇西。」見金髮男孩又將手伸向刀柄,宇西連忙用最快的語速打斷對方的動作,「請問你們是伊寧跟殞星嗎?」

  「你認識這傢伙?」在少年背後的另一人回應,「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我不認識你們,只是聽希諾提過。」宇西緊張的解釋,這兩人的態度感覺起來有夠可怕,就算他誤闖什麼不該來的禁地,突然就要把人殺了也太過火了吧!「我跟希諾和衛命暝出門的時候發生意外,不小心就來到這裡了。」

  「衛命暝?那個衛家獨子?」伊寧輕觸背後的鐮刀使其消失,而後又往旁一站,看向宇西身後的同伴說道:「嗯,殞星你怎麼看?我可以殺掉他嗎?」

  「不行。」直到這時,口氣一直很不好的另一名男孩才走入宇西的視線範圍內,他有著一頭富層次感的銀色短髮,銳利的綠眼瞪向伊寧,「帶著走,讓他在路上解釋。」

  「欸?這樣我們的兩人時光不就被破壞了嗎?啊──好啦好啦,不要瞪我嘛。」在殞星用如野獸般兇狠的眼神猛瞪伊寧後,金髮男孩才擺擺手,做出無奈的表情,而後拉起被他們晾在一旁的宇西的手,強硬的力道與溫和的語調呈反比:「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伊寧、他是殞星。我就叫你小西好了,這樣沒問題吧?」

  宇西愣愣地點頭,前一秒還拿兇器要殺了他、下一秒就裝熟替人取暱稱,這轉變也太快了吧?何況他哪有反對的餘地?

  「那麼,既然我們都剛好來到這條地道,就順便帶你一起走吧。」伊寧笑咪咪的說,好像他剛才沒反對過殞星的意見、這是他自己的提議似的,「小西你把你怎麼進來的始末,從頭到尾跟我們說一遍唄。」

  男孩牽著他向前走,宇西也只得乖乖把今天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在伊寧的帶領下,三人越往前進溫度似乎也愈加寒冷──至少宇西是這麼覺得的,但殞星跟伊寧看來就像沒察覺氣溫改變似地泰然自若。

  一路走來的景色幾乎沒有半點變化,讓人產生彷彿停在原地靜止不動的錯覺,廊道筆直地往前延伸,看來就像沒有盡頭那樣──或許也真的走不到底?域影裡的走廊他至今也不曉得最後通往何方,就算這兒的亦同也不奇怪。

  就在宇西這麼想的時候,再往前幾步,左右兩側便各出現了一條岔路,和現在的走道合成一條十字路口。

  伊寧沒有猶豫地向右拐,隨後又遇見岔路,左轉之後,這條走道的溫度停止下降,牆面上的圖樣也不再是教人不知為何物的抽象紋路,越往前圖案越是具象,雖是單色,仍能推測出應該是近似壁畫的東西。在走了沒多久後,已經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上面所繪製的為何──左側牆面所繪的是人像,右側則像是場景,每隔兩公尺左右會換一幅畫。

  至此,宇西該說的都已經交代完了。

  「……鐘乳石洞嗎……似乎是不知道的地方呢……姓衛的很不可靠,但是小諾的話應該不用擔心。」伊寧若有所思地沉吟,宇西這才提問:

  「請問這裡到底是哪裡?」

  回答的是從剛才就一直沉默著的殞星,眉頭依舊緊皺:「薩拉克王宮的地下通道,不然你以為是哪裡?」

  ……反正是某個他不知道的世界就對了。宇西默想,印象中司洛利稱奧斯華德為「薩拉克的那位閣下」,所以是店長所屬的國家嗎?

  金髮男孩於左側牆面前、繪有一名手持鐮刀的男子的地方停了下來,他鬆開宇西的手,指著那幅畫獻寶似地對殞星說道:「你看!這是以前別人幫我畫的肖像喔,很帥吧?」

  殞星冷冷地回答:「並沒有。」

  宇西跟著看向伊寧所指的畫作,畫中身形纖細挑高的金長髮男子與嬌小的伊寧完全不同,兩者唯一的相似處僅有髮色瞳色,還有他方才看過的那把白金鐮刀。

  「那邊是我以前打過的仗喔,也超帥的吧?」

  伊寧的笑意沒因殞星的冷淡消退,他一手指著另一邊的壁畫歡快地說道。

  宇西順著伊寧比著的方向看去,瞄沒幾秒就因那寫實到令人作嘔的畫面別開眼,即使僅用單色繪製,但那景象仍是教人怵目驚心──一灘灘血淌在地面化作血池,而鮮血的源頭即是被砍得支離破碎、佈滿整個畫面的屍體!

  而他將視線轉回左側牆面時,驚嚇的程度則比方才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牆壁變為一片冰鏡,上頭映著的照理說該是他們三人的影像,可顯現的卻是方才這面牆繪著的男子的相貌、以及現在相較之下最正常不過的銀髮男孩,最後他對著的則是身高和一旁的男孩差不多、外表若不說明絕對會誤以為是女生的孩子……這、這不就是他小時候的模樣嗎?!

  宇西錯愕的看著自己的手,仍是少年的身體沒錯,若是真的變回那種樣貌、那他再怎樣也沒辦法冷靜了。

  少年尚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一邊的金髮男孩就忽然將銀髮男孩的頭重重砸到鏡面上!鏡子因撞擊產生砰然巨響,卻沒有一點裂痕,驚嚇過度的宇西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被砸得額頭發紅的殞星就罵著「你這混帳」邊朝伊寧撲去,伊寧側身閃過殞星的拳頭,殞星在瞬間改變手部動作、揪住伊寧的衣領將他拉往自己,伊寧的反應也不慢,腳一踢就逼得殞星鬆手。明明是兩個小孩子打架,手腳卻快得宇西幾乎看不清。

  「如果有人來到這個房間的話,就會像這樣,顯現出自己過去的樣子。」伊寧往後跳了三步與殞星拉開距離,若無其事地對在場唯一不知情的人類解釋:「鳳凰族有兩條命,死過一次後就是薩拉克的手下,這是我上次活著的模樣,帥吧?殞星可是被當時的我迷得神魂顛倒哦。」

  「誰被你迷──」

  「我帶小西從這附近的入口離開,殞星你去裡面等我。」

  伊寧截斷殞星未完的咒罵,宇西本以為一直與對方針鋒相對的殞星肯定大發雷霆,誰知殞星望著他們似是想了一下,就「嘖」一聲點頭。

   ×

  衛命暝取出儀器正要聯絡奧斯華德時,一顆西瓜猛然從他們後方的道路冒出、衝過來時剎車不及直直撞到他的後腦勺!痛得衛命暝當場把儀器掉到地上,他摀著腦袋轉過身來,以為自己又被不知在發什麼瘋的希諾突襲,整張臉因疼痛而皺成一團:

  「就說我要找奧斯華德來了你是怎──欸,你不是新服務生的西瓜嗎!」

  剛剛因西瓜速度太快來不及在它撞上衛命暝前將其攔下的希諾也湊到圓球前方,急急追問:「精靈,宇西哥哥呢?」

  既然這顆西瓜出現在這裡,說不定宇西根本沒事!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著,特別是衛命暝,他一點也不想承受奧斯華德的怒火。

  精靈慌亂地上下跳動、還伸出藤蔓比手畫腳,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但西瓜無法言語,兩人看西瓜比手語如同霧裡看花,幾秒後希諾才扭頭看向衛命暝:「沒名字先生,你有沒有紙筆?」

  「對喔!」衛命暝立刻抽出筆記本和鉛筆,瓦特梅勒在他剛將物品自口袋拿出時便伸藤蔓捲走,寫下潦草的字跡:

  本大爺把捕蠅草打跑了。但大爺我的小弟掉到地底不見了!因為本大爺回不去背心裡,他一定是落到其他空間啦!

  盯著這句話,兩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此時整個岩洞又是猛地一震,岩石碎屑不停自上方掉落,讓人唯恐下一秒就被活埋。

  要是想離開這裡,呼叫奧斯華德開門肯定是最快的方法,單手抱頭的衛命暝立刻啟動傳訊魔法道具,默默祈禱但願貓耳店長已經睡完午覺了。

   ×

  宇西被伊寧拉著離開現場,視線已經不敢再往左右兩側牆面瞄去的宇西只能盯著正前方的男孩,一段時間後,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伊寧走路不看路地回過頭來,對宇西笑道:

  「吶吶,小西,你會魔法嗎?」

  「不會。」

  「真的不會?所以你也沒在奧斯面前用過魔法囉?」宇西點頭,伊寧才又道:「那麼──他要你當店員的原因,就是你小時候的樣子囉?」

  他從前的模樣和被收為咖啡館店員有什麼關聯?宇西渾然不解,難不成要說店長是蘿莉控嗎?即使如此,奧斯華德最多也只在他記憶裡見過他國中的樣貌,又沒看過剛剛那種年紀的樣子。

  將宇西的沉默解讀為茫然的伊寧繼續道:「奧斯他有個妹妹喔。嗯,不過是曾經有個妹妹才對,已經死翹翹了。奧斯超──疼他妹的,跟奧斯比起來,同樣也是哥哥的我可是超失敗的呢……總之,你小時候長得跟雪佛勒簡直一模一樣哦。啊、雪佛勒是妹妹的名字。」

  雪佛勒,法國化學家,主張類似調和與對比調和兩種方法最為理想,認為配色不僅從色相來考慮,更須注意到明度、彩度互相關聯的影響,為目前色彩調合理論重要的基礎……疑似聽到課本內人名的宇西腦海閃過一串資料,而後才聽得伊寧繼續道:「嗯,你給人的感覺好像也有點像她,奧斯真是愛撿小孩吶。你出事的話,奧斯肯定會第一個來救你吧。」

  宇西沒有對伊寧的話做出回覆,而是兀自思索起來。莫非這就是奧斯華德重視自己的理由?

  之前發生危險的時候,的確都是奧斯華德來救他的,再者無論司洛利亦或瓦特梅勒,都說過奧斯華德絕對不會丟下他不管諸如此類的話,宇西至今仍是認為一個人不可能這麼幫認識不久的對象,無論當時在空間夾縫、或上次被司洛利帶到羅坦赫拉勒,宇西都沒真正相信咖啡館店長會來尋人,但事實是,奧斯華德都沒有對他棄之不顧。

  猜不出原因為何,同樣也沒辦法對處處都在幫他的奧斯華德存有戒心,於是宇西就解讀為這人對自己的店員應該都是這樣了。

  聽伊寧這麼說,宇西一時之間莫名地覺得有理,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

  但還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假如奧斯華德是因為思念成疾、想拿他當死去的妹妹的替代品,這的確不無可能,甚至以伊寧的角度來說,就是這麼一回事。可是,若真是如此,那為什麼在七月初那個空間夾縫救了他之後,那人反而改變一開始強硬的態度,一副他當不當店員都無所謂的樣子,還給他選擇權?

  宇西的記憶力一向不會遺漏任何事物,當天的情形更是記得清清楚楚,在空間夾縫的魔法中顯現出了他國中時的模樣,也就是說比現在更為接近女孩,那次是奧斯華德去找他的,所以當時肯定也有看見,那麼,應該是更積極地想要他當店員才對,怎麼會前後矛盾?

  伊寧給的資訊,只是讓他的問題愈積愈多,更摸不著奧斯華德究竟是怎麼想的。

  而百思不得其解的宇西並沒有把心中的想法說出口,伊寧一直維持向後望對他說話的姿勢,忽然間,金褐眼像是這才察覺到什麼一般猛地睜大,伊寧停止向前的步伐,整個人轉過身來面對宇西:

  「我現在才注意到──小西你的店徽,是綠色的啊?」

  「呃、嗯。」見伊寧異樣的神色,宇西想起不久前這人無預警攻擊殞星的畫面,唯恐這人也打算對自己做些什麼。

  金髮男孩彎起笑容,宇西卻感覺不到對方的一絲笑意,「那你召喚過裡面的精靈囉?」

  「你是說瓦特梅勒?」剛剛宇西解釋事情經過時,只說了他要瓦特梅勒來幫忙自己從捕蠅草的束縛中逃脫,並未提及那顆西瓜是來自背心的精靈,他還以為這兩位男孩店員都知曉那件事。

  「哦,原來它叫瓦特梅勒啊……」

  黃褐雙瞳危險地瞇起,宇西在伊寧說出下一句話前便道:「我剛剛說過,它在跟捕蠅草打架,所以現在不在我身上。」

  伊寧聽了並無回應,也沒做出任何動作,兩人互看好幾分鐘,就在伊寧轉身、宇西以為相安無事時,他們才又走了兩步,金髮男孩一踅身,早先見過的那柄鐮刀又現於眼前,以極危險的動作勾住宇西的脖子,「你還有個地方跟雪佛勒很像哦,小西──就是你們都很脆弱,像這樣、毫無抵抗的餘力,只要我的手一動,就可以輕鬆撕裂。」

  空間夾縫沒死、遇上捕蠅草也逃過一劫、現在終於要死在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神經病同事手裡了嗎──宇西感覺背脊冒出冷汗,他剛剛到底是說了什麼觸動到這傢伙的神經?是他能喚出瓦特梅勒?還是瓦特梅勒不在?難不成伊寧超級喜歡吃西瓜,想叫他喚出瓦特梅勒來吃結果發現精靈不在所以超級火大……

  忽然間,有個難以看清身影的白色物體撞上伊寧,男孩雖是不痛不癢、持鐮刀的手也沒晃一下,但仍是將武器收起,看向一邊的白團。

  不明生物的外表像是一團毛球,比吉娃娃更小一點,長長的白毛覆住全身,遮蓋短短的四肢和五官,讓人看來看去也只能看到粉白毛線球,就是瞧不見生物的真面目,唯一露在外頭的是對疑似貓耳的小小耳朵,以及短短的小尾巴。

  ……好、好可愛!縱然宇西的臉部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他一直以來都對這種可愛的小動物喜歡的不得了。

  「剛剛是開玩笑的嘛,」伊寧低頭看向毛球,「韻影,應該來不是找我的吧?」毛球十分有靈性地點點頭,伊寧便對宇西道:「吶,小西,你跟著韻影走,牠會帶你離開。」

  話音甫落,名喚韻影的毛球便以有點快的步伐離去,宇西也只得趕緊跟上。對他來說,能跟疑似有暴力傾向的金髮男孩分開是再好不過了,領路者換成賞心悅目的生物也不是壞事。

  在拐過好幾個彎後,一道透明藍的螺旋梯出現在道路底端,名喚韻影的毛球輕巧地在光是一級階梯就比牠還高的樓梯上竄來跳去,時而直接往上跳到上一級、時而從欄杆的間隙穿越攀爬,動作敏捷得讓宇西聯想到之前見過的黃金鼠上下樓影片,對這不明生物的好感更盛。

  螺旋梯通往位在天花板的魔法陣,韻影爬到最上層後俐落地穿了過去,目光集中在毛球身上的宇西沒多想便跟著爬了上去。

  毫不意外地,法陣連接著某處的地板,宇西爬上去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扇與整片牆壁同尺寸的半透明格子窗,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上頭每一格都用淺藍色描出不甚明顯、光線一透過去就看不清楚的紋路,窗外雪花紛飛,室內的地面鋪著深藍地毯,宇西正是從地毯中央鑽出來的。

  「韻影,你帶他回來的?」

  男性嗓音將宇西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扭頭的同時他注意到此處似乎是個類似校長辦公室的場所,左側是待客用的幾張沙發和矮桌,右側是書櫃,夾在兩者中間的則是一張通體由冰凝成的辦公桌,站在桌前的人讓宇西都還沒從地道爬出來就傻愣當場──

  這、這個人居然長得跟奧斯華德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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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8-12 20:2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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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真相總是突如其來



  長髮及膝的青年身著幾乎和整片空間融為一體的白色大衣,他的髮也不若奧斯華德一般烏黑,而是銀白中夾帶黑絲,沒有半點溫度的雙眼並非墨色而是藍色,頭上同樣生了對貓耳。

  雪色毛球伸出短短小小的可愛前掌指著宇西的背心,白髮青年一雙藍眼直視著他,以和周遭空氣同樣冰冷得沒有一絲暖意的嗓音開口:「你是哥哥的店員?」青年提問,而後指了指自己、簡短地表明身份:「葛雷弗斯.薩拉克。」

  「呃、嗯。」宇西從地道裡爬出來站起身,所以這人是店長的雙胞胎弟弟嗎?

  只是葛雷弗斯不是美國色彩學家的名字嗎?以曼賽爾體系為依據,發展了集數調和理論調,在色彩調和的規則中運用有組織的數字關係。認為色彩調和的重心在「明度」,並提出長、短調的配色原則……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店長的家人不會都叫色彩學家的名字吧?宇西又一次懷疑奧斯華德的父母或祖父母可能是設計相關職業。

  葛雷弗斯走到沙發邊、示意宇西在對面的位子坐下,看一旁辦公桌上文件擺放的模樣,這人在韻影來之前大概在工作吧。

  「哥哥叫你來的?」

  「不是。」

  「那你到這裡做什麼?」

  總覺得葛雷弗斯的眼神在得知人類少年的出現跟奧斯華德一點關係也沒有之後、一下子沉了許多,彷彿從坐著不動的家貓成了盯上獵物的野貓,危險的眼神令宇西突然有股逃離現場的衝動,可心知這種情況怎麼樣都退不得。

  「我陪某人去一座洞窟時,洞裡突然崩……」

  「你今天有上班嗎?」

  宇西本打算簡略地將今天的經歷又一次重述,哪知葛雷弗斯一下子就打斷了他的話,吐出這句讓人聽來沒頭沒腦的問句,他呆呆地應了句「有」,白貓青年又道:「那從頭開始說。」

  這是要他把今日工作內容全部講出來的意思嗎?雖不知葛雷弗斯在想些什麼,宇西還是乖乖照做:「我早上七點半進域影,今天輪到我喊店長起床……」

  「為什麼你會叫哥哥起床?」

  葛雷弗斯又一次截斷宇西的話頭,口氣比方才惡劣了十倍不只,前者眼神兇狠得讓後者覺得自己搞不好會被撕成碎片,房內的氣溫也在瞬間遽降到讓他打了個冷顫的地步,宇西反射性地往後縮,並給出解釋:「因為早上八點開始是營業時間,不叫店長起床的話就沒辦法營業。我跟另一名店員.希諾輪流負責這件事。」

  深藍貓眼盯著少年半晌,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店長起來之後……」

  「詳細一點。」葛雷弗斯第三次插嘴,以不容置啄的口吻命令道:「哥哥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要知道,還有他說話時的動作跟表情也要。其他人的不用。」

  這是什麼不合理的要求?可身在別人的地盤,葛雷弗斯擺明了就是沒奧斯華德那麼好說話,宇西也只得乖乖詳述,虧得他記憶力極強,否則一般人講話根本不可能照葛雷弗斯要求的那般鉅細靡遺。

  此時,原本待在葛雷弗斯懷裡的小毛球滾到沙發的空位上打起了滾,宇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話是講給葛雷弗斯聽的、但雙眼完全定在韻影身上,直到敘述完畢仍未移開視線。

  直到白貓青年又一次開口,少年才注意到前者正瞇眼打量自己:「你喜歡牠?」

  「呃?」

  宇西一時反應不過來對方所指為何,葛雷弗斯才補述:「韻影。」

  小毛球爬到葛雷弗斯手臂上,宇西照實點頭後,葛雷弗斯一揚手,韻影便順勢跳起,準確地落到對面的宇西腿上。

  在碰到白毛球的剎那,宇西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融化了,小小暖暖白白毛毛超可愛的啊啊啊──

  無視於對方的反應,只在乎兄長的葛雷弗斯正打算開傳訊魔法聯絡奧斯華德,就在這時,房中央的地毯又閃現出魔法陣的光芒,一團白影從下方衝了上來、直直撞上挑高的天花板!

  直至白影在天花板上停止移動,宇西才看清那是正將殞星壓在天花板上的伊寧,金髮男孩背後有對不停拍動的白金色翅膀,下一秒,伊寧抓起殞星的領子重重將人往下摔!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看傻了眼的宇西本以為殞星沒重傷也骨折,誰知銀髮男孩竟以雙腿穩穩著地,並同時發出怒吼:

  「你這神經病!給我安分點!」

  「那你就說啊!」伊寧吼回去,也不曉得他是要殞星說些什麼。

  金髮男孩將手伸向背部的雙翼,緊接著翅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小手緊握著的白金色鐮刀,伊寧在翅膀消失的瞬間失速下墜,他揮出鐮刀,月牙狀的光芒掃向四面八方,白光射出後,鐮刀消失,翅膀再次長了出來。宇西聽見葛雷弗斯「嘖」了一聲,一道薄薄的冰牆轉瞬間在另外三人上方成形、擋住男孩的無差別攻擊。

  衣物凌亂的殞星雙手伸進長褲的左腿外袋一摸便抽出銀白長劍,劍身與握柄交接處鑲著巴掌大的綠寶石,色澤與其主的雙眼如出一轍,此時那對茵綠正怒瞪著飛在上方的鳳凰族,「不要波及陛下,你這個白癡給我滾下來謝罪!」

  伊寧的黃眼在那把劍出現時便變得有點恍惚,而殞星這番話則令他回過神來,很是不滿地拒絕服從:「那你就──」

  「閉嘴,下來。」

  發出命令的不是殞星,而是好端端坐在沙發上的葛雷弗斯,僅只四個字,就令金髮男孩不受控制地閉上嘴巴,翅膀掙扎地拍了兩下就消散,伊寧總算落地。

  面無表情的葛雷弗斯站起身,韻影同時跳到他肩上,白髮青年往房門走去,他的樣子像是一點都不打算了解這兩個人為什麼突然闖進房裡、也對他們打架的起因半點興趣都沒有,在離開前他瞄了房中的三人一眼,淡淡地對男孩們下達命令:「我去聯絡哥哥。不准鬧事。那邊那個如果有問題的話問他們兩個,你們兩個必須回答。」

  伊寧沒有回話,收起兵器的殞星則單膝跪地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答覆:「謹遵陛下吩咐。」

  關門聲響起。室內霎時陷入無人聲的寂靜,宇西尷尬地看著一個半跪、一個站立的男孩,伊寧在殞星對葛雷弗斯下跪後,對著殞星的背影眨了眨眼,而後不知怎地怒氣便從男孩臉上退去,恢復如常的神色。

  對韻影的離去感到萬分遺憾的宇西將視線轉向窗外,默默覺得自己還是別跟這兩人多加牽扯得好,伊寧看起來喜怒無常,他可不想被鐮刀砍死。

  但天不從人願,伊寧踏著輕快的步伐坐到少年對面,殞星也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後者平靜地開口: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你有什麼問題就說吧。」

  ……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們這些好像隨時會讓人有生命危險的恐怖人物,能不能離遠一點啊?宇西腹誹著,但他絕不可能講出這種話,他輕輕搖頭表示沒有,誰知殞星繼續道:

  「沒有的話,陛下為什麼會叫你有問題可以問我們?你一定有問題。快說。」

  你才有問題啦!宇西真想這麼回嘴,而伊寧則是笑出聲來:

  「哎呀呀,只要是王的命令都執行得這麼徹底,殞星你真是可愛呢。」

  「閉嘴!我不是在問你。」殞星橫眉豎目地怒道,才繼續對宇西說:「那隻笨鳥要是想對你下手的話,看在你是域影員工的份上我可以保護你,不用怕你說了什麼會有危險。」

  這種話一點安撫的效果都沒有,反而讓人愈來愈擔心他將來很有可能要共事的同事們到底是怎樣的人啦……宇西默想,最後挑了一個應該最不會觸動對方神經的話題:「請問葛雷弗斯是國王嗎?」剛剛殞星一直喊那人「陛下」,而在宇西的認知中,這是專屬於國王王后的敬稱,不知異世界是否也是如此。

  「沒錯。還有你應該尊稱葛雷弗斯陛下。」

  「奧斯就奧斯,葛雷就葛雷,只有殞星你才會講這麼長吧。」

  明明殞星是在糾正宇西,伊寧卻聳了聳肩逕自接話,並且立刻引來前者的怒目而視:「只有你這隻笨鳥才會這麼放肆!」

  「什麼嘛,雖然狼是犬科的,不過殞星你不覺得你忠心過頭了嗎?而且你又不是對葛雷效忠,是不管哪個薩拉克的國王到你面前你都會狂搖尾巴耶?根本是國王狂熱者嘛。」

  「給我閉嘴!我才不會搖尾巴,還有我們本來就要對王室忠誠,你這是身為前將軍的人該說──」

  「呃,不好意思,請問店長之前是王子的話,為什麼會離開呢?」宇西在這兩人眼神開始銳利起來時趕緊插入話題,免得他們動起手來,遭殃的肯定是自己。

  聽到問句,殞星轉過頭來正視宇西,正經地回答:「殿下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據說殿下是為了尋找前王曼賽爾陛下交代過他的東西,才拋棄王位。似乎跟不思議之樹的數字有關,我不是很清楚。」

  居然真的是曼賽爾!在聽見奧斯華德和葛雷弗斯、雪佛勒這三個名字後,宇西就開始懷疑他們的父母或祖父母之名說不定也會出現在他的課本中,曼賽爾可是在課本上重要性絕不低於奧斯華德的人物:美國美術教育學家,美國光學會於西元一九四三年發表「修正曼賽爾體系」,成為美國、日本的工業規格的國定表色法……默背課本內容的宇西,忍不住猜想他們家族會不會還有個人叫伊登,這樣就能湊齊色彩學課本中三大最有名的人了。

  「這部分沒有疑慮的話,就繼續下一個問題。」

  宇西想了想,再擠出一個問題:「不思議之樹是一棵樹吧,請問『數字』是指什麼?」

  殞星沒有馬上應聲,而是斜瞥了伊寧一眼,兩人互看片刻沉默無語,後者眨眨黃眼一副不曉得要做什麼的樣子,前者睜著綠瞳瞪了對方半天,也不知道伊寧是故意的還是當真不解,殞星才沒好氣地開口:「這不是你應該解釋的範圍嗎?」

  「哦,」伊寧頷首,燦笑著吐出讓後者怒髮衝冠的三個字:「求我啊。」

  「伊、寧.菲、尼、克、斯──」

  「喔喔,殞星你難得叫我的名字耶,好吧、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解說一下好了。」在殞星咬牙切齒地喊出伊寧的全名後,某鳳凰族的心情明顯好上不少,在宇西看來,殞星的眼神就像是想徒手把伊寧給撕了,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伊寧反倒笑得更開心。「總之呢,小西,你知道不思議之樹爭奪戰嗎?」

  「大概聽說過。」

  「參加過那場戰爭的國家王室,關於不思議之樹的傳說和民間流傳的不太一樣喔。」伊寧往後靠,小小的身軀完全陷入沙發中,「王室版本的結尾是:在大戰之後,某軍將領為了施展逆轉時間的魔法,把不思議之樹砍了做成時鐘,施法失敗後就把時鐘打碎,數字和指針也不知道散到哪去,以什麼形式『存在』,聽說蒐齊了不思議之樹就會重組。

  「嘛,雖然我有打過那場仗,可惜我那時在戰爭結束前死了,所以也沒親眼見證是不是這麼回事呢,但我猜八九不離十啦。」

  殞星補充一句:「總之是不確定的情報,也有可能只是無稽之談罷了。畢竟現在也有很多懷疑不思議之樹會不會只是神話的論調出……」

  「前面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戰爭結局就算了,不思議之樹當然是真的存在過的呀。」伊寧截斷殞星的話語,黃褐瞳又暗沉下來,「我們可是看過不思議之樹的人耶,那棵樹的樣子那麼好記你都能忘?」

  殞星眉頭一皺,「我說過好幾次,誰跟你──」

  「抱歉,我有問題,」宇西又一次在殞星還沒說完話之前汗顏地開口,總覺得這兩人間的氣氛又變得一觸即發,若是天天跟這兩名動不動就像要吵起來、一打起架就不管旁人死活的男孩相處,他肯定會折壽。「為什麼要讓不思議之樹復原?」

  伊寧頓了下,把笑容掛回臉上,輕快地回應:「是為了許願喔,謠傳不思議之樹的零件部有讓人實現願望的能力,一個數字能許一個願。」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仍臭著一張臉的殞星則道:「那你還有問題嗎?」

  聽殞星的連番追問,宇西忍不住忖道,先不提他一開始根本任何問題都沒有,就算真的非問不可,他剛剛也問得夠多了吧?殞星這一副打算忠實執行國王命令的臉,難道是打算逼他發問到葛雷弗斯回來為止嗎?

  少年想了一下,才對臉上寫滿催促之意的男孩提問:「你們兩個不是域影的店員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回應答的依然是笑臉迎人的伊寧:「因為我們的工作是負責幫奧斯找曼賽爾要他找的東西,這次是到薩拉克找找看,也順便去宮殿地道晃晃。」

  聽這話,殞星明明說他不清楚奧斯華德要找些什麼,與他同行的伊寧卻說他們的任務就是找到那樣東西,可見伊寧知道實情、而殞星不曉得,卻還是被派來一同尋找?宇西不曉得該不該追問詳情,雖然他對一個人為什麼會放棄一國之主的地位跑去當咖啡館店長有點好奇,但這似乎不是他能問的事,也不知道問了面前的兩人會否又激動起來。

  「不過嘛,我們原本的工作是護衛。我是葛雷的護衛,殞星是奧斯的。所以我必須聽葛雷的話。不過他們基本上都沒在管我們,而我跟奧斯目的相同,所以我就和他去開咖啡館了。」

  伊寧對王室成員皆無使用敬稱,但殞星似乎已經習慣到放棄糾正了,沒有像剛才指正宇西那樣,只是又瞪了伊寧兩眼。

  而宇西聽了伊寧的回答,則忍不住思考,為什麼找東西要開咖啡館啊?難不成店長要尋找的物品,其實是什麼傳說中的咖啡豆?或者不思議之樹的真面目是咖啡樹……?

   ×

  在接到衛命暝的訊息並將人帶回後,原本奧斯華德都要跟著衛命暝去找後者認識的夢族了──尋人魔法是夢族的專長,衛命暝上個月使用的道具即是跟夢族人拿的,他表示道具的使用額度已經耗盡──而衛命暝正試圖聯絡他的夢族友人時,奧斯華德便收到了葛雷弗斯的通訊。

  貓耳店長立刻將棕髮店員和橙髮少年支開,而後開啟域影咖啡館的大門,踏入那座再熟悉不過的冰宮中。

  傳送陣直連葛雷弗斯所在的接待室,此時一個多月沒見的兄弟倆坐在同一張長沙發上,他們面前的矮桌擺著兩只裝盛褐色液體的白瓷茶杯。左手邊,以水藍色彩繪製各式圖樣的玻璃窗外,早先飄著的細雪已停止,雲朵散去,太陽露了出來。

  明明幾分鐘前還朝著衛命暝發怒,那些情緒對此時平靜地喝咖啡的奧斯華德來說,卻似乎是幾小時前、甚至幾天前那般遙遠。大多時候,只要待在葛雷弗斯身邊,他就能平靜下來。

  「哥哥這個月沒有聯絡我。」

  「對不起。」

  白貓國王一開口就是句埋怨,黑貓店長放下杯子道歉,前者一邊用湯匙攪拌杯中的熱可可一邊說,語氣和面對其他人時完全不同:「六月也沒有。明明說好一個月至少要跟我聯絡一次,我那時才答應……」

  話還沒說完,葛雷弗斯就因為奧斯華德正在輕摸他的頭頂當作安撫、而把剩下的言語都連同杯中的飲料吞入肚子裡。

  奧斯華德面對弟弟的責難沒有給出任何解釋或藉口,僅只是保持緘默。葛雷弗斯明白這代表什麼,因為哥哥不會對他說謊,但若要說明為何如此的話肯定不撒謊不行,所以才什麼都不說。

  他知道奧斯華德肯定有事瞞著他,卻讀不出究竟是什麼事情。他對這種狀態感到煩躁。

  葛雷弗斯總覺得,在奧斯華德離開薩拉克後,他越來越難揣測對方的心思,雖然這也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從前葛雷弗斯總能準確無誤地明白哥哥在想些什麼,無需言語,不管什麼樣的心情他都能知曉──甚至能說,他對兄長的理解就是造成奧斯華德寡言的其中一個原因,畢竟當你什麼話都不說對方就能明瞭時,哪有必要開口?──這並不是雙胞胎間的心電感應那種無稽之談,僅是自出生起從未分離而養成的默契。

  「哥哥的三個店員都在隔壁。」葛雷弗斯看著奧斯華德的眼神,給出對方想要的解釋:「那個人類誤闖地道,遇到伊寧跟殞星,然後被韻影帶到我這裡。」說這些話時,葛雷弗斯又升起這個人的一切自己全都明白的感覺,如過往一般,他總是能在奧斯華德發問前得知問句,「伊寧跟殞星有打架,目測沒有人受傷。」

  「嗯。」

  「哥哥……」葛雷弗斯望著奧斯華德低頭喝咖啡的側臉,猶豫幾秒才提出問句:「……很想妹妹嗎?」

  奧斯華德沒有否認,輕點下巴並放下空無一物的杯子,「我也很想你。」

  葛雷弗斯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雙方就因後方牆壁的震動不約而同往聲音來源望去,想到肯定是隔壁房發生了什麼事的葛雷弗斯露出明顯不耐煩的神色,壓低音量「嘖」了聲便跟兄長一同離開接待室。

   ×

  慌忙從國王辦公室裡逃出來的宇西差點以為自己會死掉,剛剛問完不思議之樹的事之後,覺得口有點渴的他問了有沒有東西能喝,伊寧要殞星去拿薄荷茶,殞星表示那種味道刺鼻又討厭的玩意兒伊寧想喝的話自己去拿、他會負責替客人拿水,結果伊寧又開始無差別攻擊了!

  那頭金色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啊?!因為喝不到薄荷茶就變得一副要殺人的樣子,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就算是薄荷狂熱者也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退到走廊上的宇西驚魂未定的想,後來殞星要他逃他當然馬上就跑了、要不是伊寧事實上根本不在意他只想揍殞星,他八成就死在裡面了!

  接二連三的巨響從敞開的門後傳出,緊接著門板上迸出數道月牙形的光芒,站在門附近的宇西倉皇地往後退、有人從後方拉住他的手腕,在厚重冰牆從自己跟前升起時辦公室的門也裂成碎片!

  「西,沒事吧?」

  宇西這才發現抓住自己的人是奧斯華德,葛雷弗斯則站在奧斯華德身旁。少年愣愣地點頭,而後見殞星跟伊寧相繼從門後鑽出,伊寧在寬敞的走廊上方拍著翅膀,金髮男孩面前是三個散發白芒的小小圓陣,他對背部抵著牆面昂首瞪他的殞星怒吼、小孩子的嗓音高到像是在尖叫:

  「用風魔法攻擊我啊!直接把我打下來啊!」

  頭頂同樣亮起一道法陣的殞星顯然沒空理會伊寧的發言,在雙方的法陣做出攻擊之前,憑空出現的堅冰將他們給區隔開來,透明冰層堵滿牆壁、天花板、地板,將兩人所在的走廊中段徹底堵塞,只各留了能讓鳳凰族幼體展翅的空間。殞星在發現施法者是奧斯華德後立刻撤消法陣,伊寧發洩似地將攻擊全數發出、也不管在這麼窄小的地方搞爆破自己會不會被波及。

  奧斯華德見狀皺了下眉,一抬手便讓同樣大小的傳送陣蓋到伊寧的法陣上、直接把攻擊吞掉,外頭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想必攻擊魔法是被弄到宮殿外了。

  「給我下來!」葛雷弗斯十分煩躁地對伊寧發出命令,奧斯華德將封堵走廊的冰全數撤掉,伊寧這回沒有像先前那樣掉下來,而是拍著翅膀死撐在半空中,惱怒地回吼:

  「那就叫他把我打下來啊!」伊寧指著下方的殞星,癲狂的嗓音又尖又細,「我停在這裡不動,我不會還手,叫他用風魔法把我打下來!」

  ……原來伊寧除了有暴力傾向之外,還是個被虐狂嗎?被奧斯華德護在身後的宇西冷汗直流地想,這個今天才初次見面的同事真的太可怕了。

  白貓國王望向黑貓店長,似是在徵詢意見,後者面無表情地沒有回話,宇西完全看不懂這對兄弟眼神交流了什麼,所有人都靜默下來,空氣中只聽得見伊寧拍動翅膀的聲音,幾分鐘後,奧斯華德才望著弟弟開口:「我先把西送回去。」

  語畢,奧斯華德便隨手開啟通往域影咖啡館的傳送陣,不是很想待在有危險人物的場所的宇西說了聲「謝謝」就進去了。話說看店長在薩拉克用魔法用得這麼順手,薩拉克也是他簽約的地點之一吧?之前希諾說過域影是「契約地點的一部份」,回想起時常飄雪的大廳天花板,那應該就是薩拉克的天空?

  無論如何,他終於回到安全的地方了。宇西總算鬆一口……砰!

  某顆西瓜正面直擊他的腦門,剛進入咖啡館大廳的少年店員疼得直接摀住頭,瓦特梅勒又狠狠地敲了他的腦袋三下,才消失回背心裡,他將手放到店徽上想質問這傢伙在搞什麼,就聽見如雷貫耳的大嗓門:

  『遇到危險連防禦都不會!你這個不合格小弟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在本大爺沒看顧你的這段時間裡,你這小子到底都在混些什麼混到連自保能力都沒有!這次算你小子運氣好,有威猛神勇的本大爺在那邊拖住不識好歹的雜草,否則你這傢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即使瓦特梅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宇西也覺得自己被教訓得莫名其妙,他可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耶!一名普通的市井小民遇上那種可怕的狀況,除了打一一九請消防隊除草還能做什麼?說不定連消防隊都對那株草束手無策呢!

  而且不提還好,一提宇西就感到全身的瘀青都在隱隱作痛,不過正如瓦特梅勒所說的,他這樣居然沒被搞到腦震盪或直接喪命,實是不幸中的大幸。

  宇西回話之前,希諾便從員工走廊跑了出來,男孩一手抓著麻繩、繩子末端繫著被五花大綁的衛命暝,行動遭到限制的橙髮少年在被拖著移動時一路趔趄、拼命喊痛的同時撞歪不少桌椅,希諾用力抱住宇西,如釋重負地說道:

  「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宇西哥哥了!」

  接著,希諾與衛命暝也開始追問他在被捕蠅草抓走後發生了什麼事,宇西總有種今天都在不停跟人敘述中度過的感覺……雖然正確來講,是今日的下半天才對。

  「所以,是因為伊寧哥哥的關係,奧斯才沒有回來囉?」

  希諾一邊把巧克力蛋糕往嘴裡塞一邊向宇西確認,現在已是晚餐時間,坐在男孩對面的宇西回了句「大概吧」就繼續喝芋頭牛奶。

  已被鬆綁的衛命暝嘴裡叼著柳橙汁的吸管,轉著玻璃杯說道:「我還以為是因為奧斯華德被他弟監禁……你幹嘛踢我!」話講到一半,衛命暝就張大嘴吐掉吸管瞪向希諾,後者老大不高興地回:

  「誰叫沒名字先生要亂說話,講得一副奧斯回不來的樣子。」

  衛命暝低聲嘀咕了幾句,宇西沒聽清楚他在碎唸些什麼,橙髮少年便站起身,往咖啡館的窗戶走去,「反正新服務生也回來了,我要回去啦。明天再帶報酬給你們。」語畢,衛命暝便打開窗子,希諾在他鑽到窗外時與之道別:

  「掰掰,沒名字先生。」

   ×

  眾人散去的黑紫色岩洞,在棕髮男孩離開的那一瞬便停止晃動。

  捕蠅草靜靜立於洞中,安靜下來的龐然大物如同一株再普通不過的植物,與早先大肆破壞的狠樣大相逕庭。而站在捕蠅草下方的,則是一名綠髮蓋住上半臉、教人看不清容貌的短髮青年。

  「小草草七百八十九號,你沒事吧?」青年朝捕蠅草伸出戴黑手套的右手,捕蠅草點了點「頭」──那個最頂端能張開「嘴」捕食獵物的橢圓部位──還彎下頭來溫馴地蹭了綠髮青年的掌心兩下,後者才安撫似地又拍了拍它、並放下心來,「沒事就好……嘖,這鬼地方到底是哪個空間弄出來的裂縫,要蓋也不蓋好一點害你迷路到這裡來。嗯,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喔,可是我會擔心你嘛。」

  而後,綠髮青年靜了下來,宛如在傾聽一般,但現場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響──或者該說,這是唯有他聽得見的聲音。

  「……這樣嗎……聽小草草七百八十九號你這麼說,我也產生興趣了呢。」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拍了拍捕蠅草的頭,「不過我們還是先回家吧,不要待在這種鬼地方。」

域影咖啡館.第一集.完2016/3/13西瓜精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10-6 00: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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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8-18 20: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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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只要你想



  這是希諾成為店員還不滿一年時發生的事。

  「奧斯,你放假的時候都去哪裡玩啊?」

  某日午後,剛結束咖啡館工作的希諾坐在櫃檯前,向他對面邊喝咖啡邊看書的奧斯華德問道,後者放下瓷杯,淡然回應:「沒有玩。」

  「那你都出門做什麼?」

  「工作。」

  「噢……」希諾似懂非懂地點頭,將棕色的小腦袋壓上熊布偶的肚腹,「那你什麼時候才會出去玩啊?」

  貓耳店長沒有說話,僅是望著男孩、似是在等他說下去,希諾續道:「因為每天都只能看電視很無聊嘛──雖然能天天看電視是不錯啦,可是除了看電視什麼都不做的話,連熊熊都要打哈欠了說。」希諾說著還操縱坐在櫃檯上的熊布偶,做了個假裝掩嘴打哈欠的動作,「而且伊寧哥哥和殞星哥哥前陣子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真的好無聊,奧斯從來不出去玩嗎?」

  奧斯華德啜了口咖啡,「明天帶你出去。」

  「真的嗎?!謝謝!」希諾一下子便露出興高采烈的表情,雀躍地追問:「明天下班後嗎?」

  「一整天。」

  「耶──那我明天還要叫奧斯你起床嗎?」

  「不用。」

  「太好了──!」



  隔天早上,興奮過度的希諾一大早就起床了,當時他們還不認識衛命暝,於是咖啡館當然還沒有設置隨時可向衛家獨子予取予求的魔法,但廚房裡放了個永遠都塞得滿滿的超級大冰箱,讓希諾隨時都有食物可以吃。

  他開開心心地吃掉了十盤大蛋糕當早餐,接著開啟電視牆看《哈密瓜歷險記》的重播──這是他最愛的兒童影集之一──為了隨時注意奧斯華德醒了沒,希諾讓廚房的門大大敞開,幾個小時後,貓耳店長才總算步入大廳,棕髮男孩迅速地拿了一罐鮪魚罐頭衝到上司面前,滿懷期待地問:

  「等奧斯吃完早餐我們就要出去了嗎?」

  奧斯華德點頭,坐到櫃檯後面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鮪魚。

  希諾關掉電視後沖了杯咖啡放到櫃檯桌上,閃亮亮的褐眼直盯著進食中的某人,幾分鐘後,貓耳青年吃完鮪魚喝完咖啡,才領著小男孩開啟域影咖啡館的大門。

  門外是停滿了各種交通工具的大廣場,從私人的路球到屬於大眾交通的公車、龜廂車、飛毯……應有盡有,廣場盡頭設有一道如拱門般的彩虹,彩虹頂端寫著它所屬的遊樂園之名,魔法幻影製作的鳥群在附近飛繞、不停唱出遊樂園專屬的主題曲。

  這間遊樂園是四年來蟬連「兒童好去處」排行榜前三名的園區之一,希諾當然聽聞過它的大名,就連在電視上也時不時會看到它的廣告,抱著熊布偶的希諾搶先邁步,他一面走往出入口一面說:

  「我都不知道域影有通往這裡的門耶!熊熊也很驚訝!」

  「昨天連的。」奧斯華德平靜地回應。

  希諾眨了眨眼,隨後兩人便進入園區內。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希諾玩遍了樂園裡各式各樣的遊樂設施,而奧斯華德都只是在一旁靜靜觀看、並沒有參與其中,雖然享受在遊戲之中的僅只一人,但久久沒出門的希諾仍是喜悅無比,直到他和奧斯華德說肚子餓了,貓耳店長才帶著小店員進到園區內的甜點店。

  這間遊樂園與世界著名的甜點店合作,此處正是該店的分店之一,為了配合小孩子的喜好,許多糕點都設計成動物造型、當然也少不了樂園吉祥物造型的。整間店的配色十分繽紛,五顏六色的泡泡糖球飄在天花板上,三不五時會有時效到了的糖球「啵」地一聲破裂、而後灑下點點糖粉,擺滿食物的採購區與展示架在店裡靠近大門的一側,靠後門的那側則是用餐區,兩者之間搭了個以手指餅乾建的小舞台,此時幾尊巧克力熊正在舞台上上演話劇,希諾的目光立刻就被其吸引,他跟著一群孩子擠在台下盯著舞台看,還把熊布偶放到頭頂讓心愛的熊熊也能一同觀賞。

  他們抵達餐廳時表演已近尾聲,幾分鐘後便落幕了,希諾望著朝眾人鞠躬的巧克力熊,遺憾地嘆道:「早知道就早一點來了,好想知道前面在演什麼喔……」

  一隻隻巧克力熊向眾位孩子揮揮手,退回黑色簾幕之後,接著舞台則從下往上浮出與演員相同造型的巧克力商品,希諾轉頭正想問奧斯華德他能不能買一隻,就見貓耳店長不知何時走到了有工作人員駐守的不遠處、似乎在說些什麼,他才打算走過去,忽然舞台的商品往下沉沒,戲劇表演的背景音樂再次響起,照理說應該一小時後才會再有的表演又開始了!

  希諾跟著一批同樣沒看到開頭的孩童們一塊兒興高采烈地觀賞第二輪的表演,十五分鐘後,小劇場再次終結,希諾蹭到奧斯華德身邊,抬起頭問:

  「剛剛是奧斯你叫巧克力熊熊再演一次的嗎?」

  「嗯。」

  希諾喊了聲「謝謝」抱了奧斯華德一下,然後在兩人前往採購區時又問:「奧斯你認識這裡的員工嗎?他們怎麼願意這麼快就再演一次啊?」

  「不認識。」貓耳青年誠實地回答:「給錢就行了。」

  「噢……可是這樣不會很浪費錢嗎?雖然我不太懂……」

  「演得不好?」

  希諾因為奧斯華德突然的問句怔了下,縱然他不知自家店長怎麼會突然把話題轉往劇場內容,但仍是搖頭澄清:「演得超好的!尤其是黑熊熊半個身體都掉到牛奶裡融化的那段,看起來超級好吃……我是說超級感人,我很喜歡。」

  奧斯華德摸了摸希諾的小腦袋,「你開心就好。」



  吃過午餐後,兩人又在遊樂園待了幾個小時,直到玩完所有的遊樂設備,他們才回到域影咖啡館。

  當希諾以為今天的行程已經結束時,奧斯華德又開啟大門,這次的出口則是一條懸浮著各扇門板的街道,後者帶著前者推開一道金屬門,裡頭是蒸氣騰騰的火鍋店,「歡迎光臨」的喊聲隨著熱氣一道傳來。

  店裡的地板有三分之一是如泳池般大的巨無霸湯池,依照湯底的口味劃分為好幾個區域,乍看之下簡直像另類的澡堂。五花八門的火鍋料在湯裡載浮載沉,有許多人拿著漏勺打撈自己想吃的食物,甚至有些人握著釣竿。

  帶位的服務人員穿著浴衣,領著他們坐到最靠近原味火鍋池的桌邊,看來奧斯華德早就先訂好位子了。

  服務生向希諾說明用餐規則,以及漏勺、釣竿、湯匙、調味料等等要到何處拿取後,便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上。希諾跑到池邊撈了一碗鮪魚肚給今天除了鮪魚罐頭之外沒吃任何東西的奧斯華德,又將每種食物都撈一點到自己的碗裡,才回到桌前坐好。

  「我以為跟熟的鮪魚比起來,奧斯你比較喜歡吃罐頭。」希諾邊吃邊說,奧斯華德點頭表示他所言的無誤,希諾又問:「所以真的是這樣呀,那我們為什麼要來吃火鍋呢?」

  貓耳青年尚未回應,一盤被放在他們面前的泡泡熊造型丸子瞬間就給了解答,放下丸子的服務生說道:「這是您先前預定的本月份限定泡泡熊丸子,總共有巧克力、魔羯肉、棉花糖三種口味,除了魔羯肉之外,剩下的兩種建議到甜湯區食用。祝您用餐愉快!」語畢,服務生再次離開。

  希諾望望丸子,又看看奧斯華德,幾秒後迸出叫人不知所以然的問句:「奧斯你會讀心術嗎?」

  奧斯華德吞下一口鮪魚肉,回應:「不會。」

  「那、那你怎麼知道我之前就超想吃吃看泡泡熊丸子的!」

  面對男孩精光閃閃的眼神,青年頓了下才回答:「我只是覺得你會喜歡。」

  「嗯!我超喜歡的!謝謝!」

  希諾端起盛有丸子的大盤子,跑去把它們統統煮了之後才回到原位,在將整盤丸子都吃光後,希諾望著空盤,又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是不是只要是我的願望,奧斯都會實現啊?」

  「辦得到的話。」

  棕髮男孩的一雙褐眼仔細打量黑貓青年,認真提問:「難道奧斯你像卡通裡演的一樣,是什麼天使還是惡魔或是神燈精靈嗎?我是不是要跟你訂個契約讓你收割靈魂之類的?」

  「不是。」

  「那會無條件替人達成心願的人叫做什麼?」

  奧斯華德想了想,回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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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8-25 14:5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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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影咖啡館02交錯混雜的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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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麻煩的開端


  從薩拉克回來之後過了幾天,衛命暝依照約定,連續一週都替宇西送了各式各樣不同的芋頭口味點心過來,也或許是出於補償心理──宇西不是很確定──在約好的一週過後,衛命暝依然天天替他跟希諾帶點心。

  奧斯華德一開始還會瞪衛命暝幾眼,在確認兩名店員每次都吃得很開心後就不管了。

  說到店員……剛下班不久,拿著書坐到咖啡館大廳的宇西抬起頭來,仰望飄雪的天花板。在那之後的隔天,奧斯華德回來時並沒有帶上伊寧跟殞星,他至今也未再見過那兩人,不知是否真有共事的一天?

  想到伊寧那一副情緒不穩、隨時都可能像精神病患般發病的模樣,宇西就覺得那一天還是晚點到來得好。

  他不曉得自己離開薩拉克後發生了什麼事,希諾沒問、貓耳店長也沒主動提起。

  宇西攤開記載著不思議之樹傳說的白皮書,他已經慢吞吞地看到一些國家合成同盟、組成「侵略軍」,準備發動戰爭拿下不思議之樹的橋段,而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也找來其他大國幫助他們、合成「守衛軍」阻擋,後者的聯盟裡就包含兩個他去過的國家:薩拉克與羅坦赫拉勒。

  只不過,書中敘述的千年前薩拉克與上回他所見到的冰天雪地,實在是差太多了……

  二十分鐘過去,希諾還待在廚房裡看電影,而奧斯華德則是去睡午覺了。宇西又將書翻過一頁,咖啡館的某扇窗戶打了開來,不意外地從中冒出橙色的身影。

  只是,衛命暝這回的舉止與平時大不相同,他用最輕最輕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一臉做賊心虛的左顧右盼之後,確認在場除了一名店員外沒有任何人,才鬆了口氣似地踏進域影咖啡館的地盤,但神情仍不敢徹底放鬆,讓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心裡有鬼。

  衛命暝躡手躡腳地朝宇西走去,低聲打招呼:「新服務生,好久不見!」

  「你昨天才來過。」

  聽見這句吐嘈,衛命暝完全不在意地挑眉,反駁:「不是有句話叫一秒不見如隔三秋嗎?那還是人類的名言耶,新服務生你應該懂的吧。」

  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且他們的感情根本沒好到那種地步吧?宇西無語,而他才剛打算低頭看自己的書,衛命暝又問:

  「奧斯華德呢?」

  「在睡覺。」

  「喔喔喔!果然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的,他不在的話就好辦啦!」衛命暝的表情上一秒還是考試作弊怕被監考官抓到的心虛模樣、下一秒就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一手搭上宇西的肩,「新服務生,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不要。」

  聽見宇西不到一秒便想都沒想的拒絕自己,衛命暝的神情瞬時有些呆愕,在經過幾次險境後,衛命暝在宇西眼中已成了「麻煩」的代名詞,當個損友聊聊天說說話還行,但要他出力幫忙?憶起上次被捕蠅草攻擊的慘狀,宇西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自討苦吃。

  「我不是要找你啦,」衛命暝做出前後矛盾的發言,拉了張椅子坐到宇西旁邊,「是想找你那顆西瓜,要拜託你幫我叫它出來而已。」

  宇西疑惑地望向衛命暝,後者便開口解釋:「之前和你提過,我的工作是幾乎全職的情報販吧?」

  日常工作也是這人平日會拿來跟人抱怨的事項之一,只不過照衛命暝先前的說詞,比起情報販、宇西認為他似乎更像「什麼案子都接的雜工」,平常聽他說的內容從找失蹤的貓狗到抓人小辮子給雇主、替人調查老公外遇等等應有盡有,但這種想法此刻理當不能說出口。

  見宇西不語,衛命暝繼續道:「反正呢,這次的工作就是有人跟我要那顆西瓜的資料。」

  淡橙髮少年一面說一面拿出一袋芋頭涼圓,黑髮少年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眼珠跟著搖晃的塑膠袋不停移動。

  「是誰?」宇西問,居然會有人想特地花錢調查一顆西瓜,難道是農夫或是蔬果商?覺得瓦特梅勒是難得一見的西瓜精靈,想嚐嚐看它的果肉是什麼味道?……說起來,雖然瓦特梅勒的外表是顆西瓜,不過它真的能吃嗎?

  宇西忽然思考起了奇怪的問題,但是,就算能吃,他也不想把瓦特梅勒剖開來啃,普通的西瓜就算了,吃一顆會和自己說話、邊吃搞不好還會邊炫耀「本大爺的果肉是天下第一美味」的瓜果,怎麼想都很奇怪。他又想到小時候看過的卡通,現在想想,卡通裡的人物吃一塊會說話會救人的紅豆麵包,都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抱歉啦,對方要我隱瞞他的身份,我是不會出賣雇主的隱私的……不過要是你開高價跟我買,我可以考慮一下。」

  衛命暝眨眨眼說道,將沉浸在動畫回憶中的宇西喚回現實,而他一點也不想花錢買別人的個資。

  「找瓦特梅勒要做什麼?」

  「不知道,雇主要幹什麼我不會多問。」反正事後再自己查是要幹嘛就行了。衛命暝在心中補述,而後將涼圓推給宇西:「這給你當報酬吧。對了,還有這個!」衛命暝從帽T口袋中掏出鑲有暗綠色寶石的黑紫色手環,一臉得意地晃到宇西面前,「之前說的那個空間手鐲我做好第一個試用品了,能順利傳送喔!只是在使用的當下身體會不能動、直到幾十秒鐘後被傳送出去為止,目前指定目的地的功能還不太穩,也只能傳到比較近的地方,不過我會繼續改良的,這支就先給你囉,新服務生。這個沒辦法量產,目前只有新服務生你這一支喔!只要注入魔力就可以用了。」

  宇西道了聲謝便接過衛命暝遞來的手鐲,雖然有點對不起把限定品給他的衛命暝──說起來,這也是衛命暝自己一開始說要送他的嘛──可是,他想他之後絕對會把這玩意兒封存在家中的抽屜深處,碰也不敢碰。先不提他哪來的魔力可以注入,光是對製造者那極不可靠的印象,就讓他不敢輕易使用。

  「好啦,快點告訴那顆西瓜我要找它唄,新服務生。」

  思索片刻,認為似乎對自己沒什麼壞處,宇西就答應了衛命暝的要求。後者從帽T口袋裡拿出拍攝用的器具,萬事俱備只欠西瓜。

  在不久之後,假如能預知就是因為現在這一點頭才牽扯到後面那麼多麻煩,宇西絕對不會搭理衛命暝。

  「那我現在就叫瓦特梅勒出來了?」

  「好。」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本大爺隱藏實力這麼多年,總算有星探要來採訪啦!』宇西手一貼到背心的店徽上,就聽見瓦特梅勒狂傲的笑聲,而內容不符實得讓他都懶得去反駁了,這傢伙從前幾天給了幾顆蓮霧吃之後心情就好得莫名其妙,『聽好!叫那小子把本大爺拍得帥一點!帥氣逼人的本大爺,即使是變成照片或圖畫,魅力也得一絲未減啊!為了不讓本大爺成千上萬的粉絲失望,可得好好拍才行!』

  你到底哪來的粉絲……宇西無語,很快地他就將精靈給喚了出來,而後,衛命暝不但拍了西瓜的照片及影片──宇西深深地覺得這種事去蔬果攤做就行了──甚至拿出皮尺來量那顆西瓜的直徑,待西瓜回到背心裡,又連珠炮似地問了一串八卦記者採訪般的問題,但某精靈在這時就不像照相那般配合,全都答非所問到衛命暝覺得自己根本被耍了。

  「嘖,這顆西瓜也太難搞。」在一切雜七雜八的問題過後,衛命暝啐了一聲,而後收起他訪問用的筆記本,「那今天就先這樣囉,謝啦,新服務生。」

   ×

  八月底的某個早晨,宇西一如往常地踏進咖啡館走廊,做好心理準備要去喊奧斯華德時卻發現房裡沒人,而他才一走到大廳,立刻就懷疑自己是不是調錯鬧鐘時間睡過頭了──店長居然已經起床在吃鮪魚罐頭了,怎麼可能!

  少年店員轉頭去看咖啡館牆上的掛鐘,七點二十分,難道域影咖啡館的鐘跟他家的鬧鐘全都壞了嗎?今天是輪到他負責喊奧斯華德起床,而他跟希諾本身都是輪班到對方時死都不會靠近貓耳店長房門的,所以奧斯華德會在此時清醒的理由也不可能是希諾……這世界上有比店長在七點二十分前就自然醒吃早餐更不可能的事嗎?

  就算之前被奧斯華德早上六點多跑來他家的舉動嚇過一次,宇西還是深深認為這人沒事絕不可能早起,何況那次好歹也算是有理由的。

  「小西早安。」

  說熟不熟的孩童嗓音傳來,宇西呆呆地回了聲「早」才看見伊寧從咖啡館的員工走廊出現,旁邊還跟著不停碎碎唸著「你怎麼可以對殿下用攻擊性魔法」的殞星……他好像明白今天喊奧斯華德起床的人是誰了。

  宇西慣例地坐到櫃檯前、吃奧斯華德遞給他的芋頭吐司配芋頭牛奶,伊寧一屁股坐到他隔壁,讓他不自覺地把餐盤往自己挪得更近了點。殞星則坐到伊寧隔壁隔壁的空位,這時才邊打呵欠邊從員工走廊走出的希諾也來到櫃檯前、棕髮男孩坐到伊寧與殞星中間後便將熊布偶放到櫃檯桌上。

  殞星拉了一盤五分熟牛排出來吃──不,看那帶血量搞不好只有三分熟,一大早就吃牛排真的好嗎?宇西不禁忖道,雖然好不好也跟他沒多大關係就是了──希諾大口啃著巧克力餅乾邊灌鮮奶;伊寧吃的竟是與他本人形象完全不搭的白米飯,而且除了米粒和黑白芝麻外什麼配料也沒有。

  「吶吶、小西,聽說我們兩個不在的時候,都是你跟小諾負責叫醒奧斯嗎?」

  「嗯。」宇西對吃完一碗白飯的伊寧點頭,後者又道:

  「那我們在的這段期間,叫奧斯起床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宇西完全不反對地點頭,能擺脫奧斯華德起床氣的摧殘對他而言再好不過!正在嚼牛排的殞星似乎想說些什麼,希諾則是先道:「伊寧哥哥,你們這次會待多久呀?」

  「不知道呢,我覺得放個長假也不錯。」

  伊寧用手托腮做出思索的模樣,總算把牛排吃光的殞星立馬反對:

  「不要說得好像你能決定工作時間的樣子,這種事又不是你──」

  「奧斯,我可以放假放到我高興為止嗎?」

  「可以。」

  「你看,奧斯答應了。」

  「殿下,請您不要縱容這無禮的傢伙繼續無法無天下去──」

  聽那兩人的爭吵,唯恐自己下一秒就被波及的宇西速速吃完早餐,跟著希諾先進廚房了。

   ×

  無窗的黑暗室內,唯一的光源僅有浮在長桌上的直立魔法陣中出現的影像,法陣是從狀似光碟的物品中冒出的,裡頭放映著前幾天衛命暝在咖啡館錄製的影片。淡橙髮少年坐在長桌左側,這個小房間是當有客戶想要較高的隱密性時專用的交易地點,他甚至還替房間設置兩個出入口,一個是普通的門;一個則是門型的魔法道具,只要穿過它就能簡單地改變自己的樣貌、做出若有人窺視也無法輕易察覺是誰的偽裝,走出門後還要在被施術者願意的情況下才會失效,時效最多能維持一個小時。

  不過目前站在桌子對面的客人沒有用上偽裝──青年綠色的短髮蓋住上半臉,一身終年不變的黑色大衣。

  因為自家老爸的關係,衛命暝和這人有過幾面之緣,就算以魔法世界的標準來看,印象中這傢伙的行為舉止也都算是個怪人。

  迴盪在寂靜暗室中的,僅有影片傳出的聲響:

  「那我現在就叫瓦特梅勒出來了?」

  「好──」

  綠髮青年第三次在此時伸手往法陣一按,使畫面停止,在鏡頭往下挪到西瓜精靈前拉回最開始的時間點,讓影片重播一次。

  如此反覆著,衛命暝再怎麼樣也看得出這傢伙盯的不是瓦特梅勒,而是人類少年。明明跟他買的是西瓜的情報,他還被那顆自戀狂西瓜唬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問題,耗掉不少時間,結果現在這麼注意新服務生是怎樣?想要的其實是宇西的資訊就早說啊,他不用訪談就可以查到了!

  ……啊,不過,宇西現在是域影咖啡館的店員,他的個資衛命暝也不敢亂賣就是了,淡橙髮少年悻悻然地想著,而對面似是在思考什麼般地重看了幾十分鐘的影片的委託人總算開口:

  「這是薩拉克那傢伙的新店員?」

  「對啊,不過除非你能保證我不會被奧斯華德幹掉,開價要開到我三個月不愁吃穿,還願意從今以後都隨時隨地幫我開傳送陣,否則新服務生的個資我不賣喔!」

  衛命暝飛快地表態,綠髮青年語帶不屑地回:

  「誰說我要跟你買。」

   ×

  廚房的電視牆畫面定格在一名手拿餐盤的熊形人上頭,大快朵頤竹子的熊貓人一臉幸福的模樣,旁邊還有黑白、純黑、棕色三尊熊模型,並用廣告字體寫著宇西看不懂的文字。希諾的一雙褐眼鎖定螢幕,瞳中閃爍光芒。

  今天伊寧和殞星並沒有進來廚房,而是在和奧斯華德報告些什麼的樣子。工作時段剛結束不久,希諾就將電視牆的畫面停在這裡,低聲嘀咕著「熊熊你看,雖然這隻熊熊沒你可愛可是也很可愛吧」的自言自語。

  「宇西哥哥,你要不要陪我去植物園啊?」

  希諾突然轉過頭來向宇西問道,男孩的小手直指著電視牆,宇西愣了一下,他還以為電視播的是餐廳廣告?

  「這隻黑白熊熊叫做竹竹叔叔喔,是素食連鎖店『竹竹叔叔的家』的老闆。維紐特國新設立了一座植物園,竹竹叔叔跟植物園合作,只要先去餐廳吃飯再去植物園,買植物圖鑑時出示在竹竹叔叔那裡吃過飯的證明,就能參加抽獎、還有機會拿到竹竹叔叔的簽名照!五人同行還免費送一隻熊熊模型。」把熊布偶頂在頭上的希諾雀躍地說,「我超喜歡竹竹叔叔的,他是我的偶像。排在奧斯後面而已喔!」

  「九月之前去的話都可以吧。」宇西回,他九月就開學了。他多少能理解希諾的心情,小時候他看速食店的兒童餐贈品是自己喜歡的卡通人物周邊也會超想吃的。

  「耶!那我去跟奧斯說,叫他明天就帶我們出去玩~加上伊寧哥哥和殞星哥哥就剛好五個人了~」

   ×

  奧斯華德很乾脆地答應在明天放假並帶他們出去,雖然知道這人絕對不缺錢,宇西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吐嘈餐飲業這樣無預警關門都不用事先跟客人公告之類的嗎?要是有人白跑一趟應該會很不爽吧……但看域影咖啡館平時的來客數,貓耳店長肯定不會煩惱這方面的問題。

  既然不工作,奧斯華德當然要睡到自然醒,餐廳訂了中午的位子,他們最快十一點再出發就行了。

  隔天早上十點半,忖著是去吃飯又是一行人一塊兒出門的,宇西就不打算戴手套去了,不然吃東西的時候還要脫下來很麻煩。而他剛穿好背心打開房間的落地門、踱過走廊來到域影咖啡館大廳後,一道炙熱的白光即刻從他頭頂擦過、他慢了半拍才抱頭蹲下,只見張著翅膀在半空盤旋的伊寧、與在地上跑跳的殞星似乎又在打架,大廳裡還不停傳來像被踩到尾巴般抓狂的貓叫聲。

  「不行啦!伊寧哥哥!」聽到躁動的希諾從廚房衝出來,身邊還跟著高大的棕熊,「之前說過你不可以在域影裡面用攻擊性魔法啊!域影會肚子痛的!只能拿刀砍而已喔。」

  前半段很好理解,但最後那句話是怎麼回事啦!難道拿刀砍的話域影就不會肚子痛嗎?!聽起來像是灼傷跟撕裂傷的差別而已呀!宇西趕忙往希諾所在的位置跑去,這樣有危險時至少還找得到人保護自己。

  「啊呀呀,抱歉吶小諾,我不小心忘記了呢,」伊寧笑著回應,從他的臉色看來似乎沒有很抓狂、只是打著玩而已,與先前宇西在薩拉克見過的歇斯底里有些差異,「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語畢,金髮男孩將手伸到背後,翅膀瞬間消失、白金鐮刀出現在小小的掌中──見了伊寧這麼做幾次,宇西也能推敲得出來,被伊寧當作武器的鐮刀八成就是他的翅膀──伊寧落到地上,與嘴裡不停咒罵的殞星刀光劍影地打了起來,然後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總覺得金銀兩色的身影離宇西等人的所在地越來越近,接著又是一道光芒從他們眼前擦過──不是說好不能用魔法嗎!伊寧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話!

  在希諾呼喚棕熊擋住意外飛來的攻擊之前,一道冰牆瞬間在他們面前形成,一臉剛被吵醒的奧斯華德步出員工走廊,他看一眼希諾和宇西、又看看重新飛回上空的伊寧與怒氣騰騰的殞星,拍著翅膀的男孩見上司醒了之後,似乎覺得無趣般地隨意降到一張圓桌上,殞星則是怒瞪伊寧一眼後迅速向奧斯華德行了個禮:

  「殿下,很抱歉吵醒您……」

  「沒關係。」奧斯華德淡淡地說,語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要道歉跟域影說。」

  而後奧斯華德轉身走入走廊,大概是要去刷牙洗臉吧。殞星則是把嘻皮笑臉的伊寧從桌上拽下來、按著金髮男孩的頭逼他跟自己一起朝門口的方向下跪道歉。

  十幾分鐘後,本以為奧斯華德去睡回籠覺的宇西都想問希諾有沒有食物能暫時墊一下肚子了,就見貓耳青年回到大廳,對還在下跪的兩名男孩(殞星依舊臭著一張臉,若無其事的伊寧則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盯著殞星)說:「牠說原諒你。」

  ……原來店長離開那麼久是去安撫域影嗎?宇西默想,接著,眾人便在希諾的催促下出門了。除了宇西跟希諾穿制服(宇西是為了從自家落地門打開通往咖啡館的門)之外,其他人都穿著便服,明明是夏天奧斯華德卻一身連帽的灰色長外套,伊寧跟殞星則各穿著一藍一白的長袖衣衫,只不過伊寧搭的是黑色短褲而殞星是長褲。

  奧斯華德直接將門開在「竹竹叔叔的家」入口附近,一離開咖啡館,只見一道竹子組成的門和招牌立在街道上,沒有建築物的本體、就只有一扇門,放眼望去,熙來攘往的街上還有不少這樣憑空而立的門板,難道房子都被隱形了嗎?見宇西盯著門看,心情很好的希諾開口解說:

  「所謂的連鎖店都是這樣哦,宇西哥哥,除了『本店』在的地址,其他地點都只有出入口當分店而已,這些出入口都會通往同一間『本店』,域影在其他地方看來也是這樣。」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希諾又用炫耀的語氣繼續說下去:「不過,能一次連接那麼多出入口的只有奧斯喔!大部份的連鎖店,通常都是至少一個國家會設一間本店,就連竹竹叔叔也是這樣,不像奧斯連了好幾國可是本店只有域影一間呢!宇西哥哥有沒有體會到奧斯多厲害了啊?」

  「沒錯,殿下的實力完全不負薩拉克王室的名聲,」聆聽他們對談的殞星也跟著幫腔,一臉愛國好男孩的模樣,「能做到這種事的,也只有殿下跟陛下了,你應該要為能成為殿下的下屬倍感榮幸才對。」

  「呃,嗯……」宇西有些尷尬地回應,他知道店長即便以魔法世界的標準來看也很強了啦,這兩個人可以不要這樣雙眼放光地繼續盯著他了嗎?還有那句下屬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啊,雖說他是店員似乎也該算下屬沒錯。

  被店員們誇獎的奧斯華德毫無反應,伊寧則是小聲調侃一句「尾巴又開始搖囉」然後被根本沒露出狼尾的殞星狠瞪。

  「那我們就快點進去吃飯吧,我肚子好餓喔。」

  抱著熊布偶的希諾一邊說一邊推開竹門,男孩們魚貫走了進去,宇西正要前進時忽然被奧斯華德拉住手腕,他本以為是對方有話要說、或者前方出現什麼危險,結果貓耳青年只是沉默不語地拉著他走了進去,讓宇西感到莫名其妙,而穿過門後的奧斯華德似乎注意到店員困惑的視線,才指了指竹門上掛著的牌子……宇西望著那畫著大人牽小孩標誌的掛牌,下方一行看不懂的字應該是警告標語。

  「……防止兒童走失?」

  宇西試探性地問,奧斯華德說出解答:「差不多。」後者頓了下,繼續道:「這種連鎖店的門從哪裡來就只能回哪裡去,不過也可能發生把人傳送到其他地點的意外,所以都會掛牌提醒,出入時要把小孩子牽好。」

  小孩子……聽這三個字,宇西頓時感到一陣無言,那些外表一看都是兒童的傢伙奧斯華德管都不管,然後跑來牽他這個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

  縱然要說他在這群人眼中跟幼兒一樣弱小,宇西也無從反駁就是了。

  宇西又望了掛牌一眼,突然想到,為何這個世界的文字他從沒見過,可是他卻能跟這群異界人溝通無礙?難道這些字符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中文嗎?

  此時希諾等人已經跑遠了,站在棕熊獸人旁的棕髮男孩招手要他們快跟上。宇西這時才注意到,這間餐廳的服務生全是熊形獸人,棕熊、黑熊、白熊、無尾熊應有盡有,當然也少不了招牌的熊貓,他們全別著清一色的雪白領結。可是以一間坐無虛席的大餐廳來說,服務生數量實在少得可以,也沒見誰端著盤子。

  整間餐廳飄著竹林的香氣,放眼望去無論地板、牆壁、天花板還是桌椅,所有東西都是用竹子做的。

  域影咖啡館的眾人跟在負責帶位的棕熊服務生後頭,希諾愉快地與大熊聊天,殞星和伊寧並行走在他們後面,奧斯華德跟宇西殿後。少年問了貓耳店長他剛剛想到的問題,奧斯華德回了個讓人更加一頭霧水的答案:

  「有魔力的人語言是共通的。」

  「可是我沒有魔力吧?」

  「你有。」奧斯華德瞄了眼店員的制服背心,「能讓精靈出來,不是嗎?」

  原來瓦特梅勒真的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叫出來的嗎?宇西忖道,而後又望向前頭跟棕熊獸人聊個不停的希諾,光看熊嘴張闔的模樣、還有對照記憶中在書上看過的動物身體構造,雖然不確定這些獸人的舌頭、喉嚨跟一般的動物一不一樣,但用看的就能猜想肯定與人類大不相同吧,可是宇西卻能清楚聽懂他一開始說的「跟我來」三個字……

  思索一番,宇西對奧斯華德說出自己歸納出的結論:「所以,店長你現在是用不同的語言跟我講話,只是我聽得懂而已嗎?」

  「不是,我會講中文。」

  「……」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8-10-27 21: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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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1 18: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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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觀光場所這樣真的可以嗎!


  棕熊帶領他們到一間竹子搭成的大包廂後便離開了,希諾依依不捨地和對方揮手道別。此地與其說是包廂,不如說是一片竹林,擬真的模樣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真正的林子還是造景,陽光自竹葉的間隙灑落至中央的方桌,不見溪河卻有流水通過的背景音效,還能聽見鳥兒啁啾。

  本來宇西看廣告時還以為「竹竹叔叔的家」是兒童餐廳,沒想到是這種吃氣氛的嗎……不對,剛剛一進來的時候也有看到好幾桌像一般餐館那樣的普通座位,只是因為他們訂的是包廂,所以才是這種樣子吧?

  他們在竹林中間的大方桌入座,宇西和奧斯華德、殞星坐在一側,希諾和伊寧坐在另一側,包廂的上空懸著竹子做的風鈴,希諾拿起桌上的菜單:

  「奧斯,我要點什麼都可以嗎?」

  貓耳店長頷首同意,棕髮男孩便將菜單上每一幅食物照都拍了一遍,小手一碰,整張桌面便出現法陣的圖樣、與照片對應的料理隨之冒出,希諾一連點了好幾道菜、伊寧也選了幾樣,之後才把菜單交給奧斯華德,貓耳青年翻到飲料頁叫了杯咖啡就將菜單遞給宇西,宇西照著相片判斷,點了看起來非常普通的芋頭炒飯,而他想將菜單傳到殞星手上時,銀髮男孩便表示不用了。

  簡直可說是滿漢全席的料理塞滿餐桌,但沒有人擔心吃不吃得完的問題,依希諾平常的食量判斷,靠他一個人把全部的菜掃光也綽綽有餘。

  宇西默默吃著芋頭炒飯,希諾在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桌上全部的菜色前就吞掉了好幾盤,餐桌上的食物有他看過的也有第一次見到的,此時希諾正在吃某種他看都沒看過的玩意兒──一條條顏色各異的條狀物合成螺旋狀的扁平大圓,外觀有點類似便利商店賣的簡單版年輪蛋糕,上頭灑滿白色糖粉,棕髮男孩咬著最外圍的條狀物、像吃麵條一樣地嚼,可這東西又比最寬的麵條更粗,他一條一條地吃,好半晌才吃到正中心。

  希諾隔壁的伊寧則用慢條斯理的速度嚼著樹枝,至少在宇西眼裡看來,那實在像極了帶葉的樹枝;坐在宇西左手邊的殞星環視桌面一圈便拿了一盤淋滿米色醬汁的薄餅皮,而無論銀髮男孩是因為天生臭臉還是食物太難吃導致的眉頭緊皺,宇西都認為光看殞星的臉色就讓人感覺那盤餅難吃斃了;坐在他右側的奧斯華德以緩慢的速度啜飲咖啡,從頭到尾都沒碰過桌上的其他食品。

  半小時後一面吃炒飯一面把蔥全挑掉的宇西總算慢吞吞地吃完了,殞星喝起了白開水──這才讓宇西發現這裡的水似乎也是要另外點的──坐在對面的希諾還在吃,伊寧正在喝薄荷茶、有時還會拿杯裡的薄荷葉來嚼……看這副模樣,莫非伊寧剛剛吃的那根真的是樹枝?

  宇西再望向從頭到尾都只有喝咖啡的奧斯華德,忖著這人難道只負責花錢不負責吃?好歹他們也是花他的錢來的吧、都不會覺得至少吃一口比較對得起荷包嗎?後者回望前者,接著似乎誤會了什麼,放下剛喝完的咖啡杯拿起菜單,翻至飲料頁攤到宇西面前。

  貓耳青年纖長的手指比著菜單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地翻譯:「水、紅茶、咖啡、柳橙汁……」十幾樣商品全部說明完畢後,奧斯華德補了一句「沒有芋頭」就將菜單交到宇西手裡。

  少年店員愣愣地從自家上司手中接過菜單,他不是想喝東西的意思啊……不過,既然奧斯華德都幫他介紹了,除了芋頭牛奶外對飲料無特殊偏好的宇西還是順從地點了杯白開水,全素食的餐廳不供應任何奶製品。

  「那個、店長,你都不吃嗎?」

  「這裡有鮪魚罐頭嗎?」

  聽奧斯華德理所當然的反問,宇西無言以對,寧願餓肚子都不吃鮪魚之外的食物是什麼要命的執著啊?這麼說來,殞星也吃得很少又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再回想殞星昨天的早午晚餐也都是肉類,他頓時覺得殞星的心境說不定也和奧斯華德差不多、只是沒那麼堅持。

  在希諾終於說出宇西第一次從這人口裡聽見的「我吃飽了」之後,一行人便起身準備離開。當他們回到一開始的大廳,一頭黑熊立刻跑來向奧斯華德確認餐廳的記帳系統是不是出錯了、或者有沒有需要打包的品項,可見他們被希諾的食量嚇得不輕。

  而造成他人驚慌的罪魁禍首則是一點自覺也沒有,滿足地感嘆道:「還是奧斯最好了,以前我說想來竹竹叔叔這裡吃飯的時候,都被唸說太貴了不可以。」

  以你的食量,除了像店長這種等級的有錢人之外,誰都會被吃到破產吧?宇西偷偷在心底吐嘈希諾,走在希諾身旁的伊寧則是問道:

  「欸?小諾你是想跟姓衛的來吃飯被他拒絕嗎?」

  「不是沒名字先生啦,是……」話講到一半,希諾便露出茫然的神色停了下來,甩甩腦袋後說道:「不記得了。罵我的可能是熊熊吧。」棕髮男孩蹭了蹭他不離身的熊布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竹竹叔叔的家」在為期兩週的活動時間內增設了通往植物園的傳送陣,在希諾詢問一名無尾熊獸人後,小小的無尾熊侍者馬上就帶著他們去到了傳送陣所在的地點,而且,因為他們實在吃得太多了──正確來說是,希諾實在吃得太多了──店家直接發了一張貴賓卡給他們,讓咖啡館眾人能免費使用傳送陣、不需付過路費。

  所謂的植物園與宇西想像中的大不相同,放眼望去,除了一間牆壁爬滿青苔的小小服務處兼紀念品店之外,再無人造的痕跡。極目所及之處是無邊無際的樹林,土地上長滿未經修剪的雜草,各色野花雜亂無章的四處綻放,掉落地面的殘花落葉無人清掃,蟲鳴鳥叫不絕於耳,除了他們之外也沒見著其他遊客。

  而一環顧四周,宇西立即被樹下的不明生物吸引住了──遠遠望去本以為只是黃色的小土丘,待牠們一個接一個地動了,才發現竟是一群像放大版倉鼠似的圓形生物,目測每隻都差不多有一隻吉娃娃那麼大,渾圓的屁股後面拖著長長的尾巴,讓牠們像極了掉在草地上的氣球。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動物,不過也長得太可愛了吧?宇西心動地想道,尤其是坐著曬太陽的那隻,不但瞇著眼一臉享受的模樣,肚子也擠出肥美的三層肉,陽光將腹部柔軟的毛照成了閃閃發光的金黃色,讓人一看就超想揉。

  希諾與奧斯華德、殞星進了服務處,隨手摘了朵野花來聞的伊寧似乎不打算進去,宇西慢慢地朝看起來超可愛的小動物走去,大樹離服務處只有十步遠的距離,牠們不知道是遲鈍得連有人接近都沒發現、還是本來就對人沒什麼戒心,望了少年一眼就繼續待在原地吃樹果。

  凝望同事的伊寧拋下手裡的白花,他饒有興致地瞅著不遠處的宇西,又瞥一眼服務處的透明大門、確認奧斯華德正在聽希諾說話、沒有人注意這裡之後,便悄悄地施起了魔法。

  走到樹下的宇西蹲了下來,那群圓圓的黃鼠也沒有反應,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或許身在植物園裡,牠們早就習慣了有人直盯著自己吧?搞不好管理員平常會餵食牠們也說不定?

  忽然,正在做日光浴的那隻肥鼠豎起剛剛捲著的耳朵,一雙瞇瞇眼也張了開來,牠直起背脊用後腳站立,下垂的肚腩抖啊抖的,其餘黃鼠亦紛紛停下手邊的動作,接著,最肥的那隻四肢著地站到地上、用實在稱不上快的速度小跑步鑽進樹林裡,剩下的黃鼠尾隨其後。宇西跟著往前走幾步,但一下子就看不見牠們的身影了。

  不曉得牠們是發現了什麼?總不可能是現在才察覺有人盯著牠們看所以逃跑吧、那樣反應也太慢了。宇西如此忖度著,轉身想走回服務處時,赫然發現那幢建築居然不見了!

  正確來說,後方的道路竟變得與先前完全不同,本來高達五層樓的大樹僅有黃鼠們聚集的那棵,此時卻冒出了好幾棵如牆一般擋住去路,樹種看起來也不太一樣,地上草叢與鮮花的位置也出現變化……明明他才離開幾分鐘而已,就算是突然有樹木的種子從土裡發芽,也未免長得太快了吧?!即使是吃了增高中藥的發育期青少年也不會長得這麼快啊!難道剛剛土地有移動只是他沒感覺嗎!?

  搞不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宇西試探性地朝眼前成排的樹木邁步,而他才往前走了兩步,就感覺腳下一空、瞬間往下落去──

  確認宇西穿過傳送陣後,伊寧立刻撤消用來遮掩傳送陣的幻術,暗自慶幸紀念品店店員跟希諾推銷得夠久、才能轉移奧斯華德的注意力。

   ×

  就算只有一瞬間,宇西也確定自己看見了魔法陣的光芒,穿過法陣後他從不知道哪裡的半空中出現,離地大概只有一點五公尺,摔到地上雖然不會死但也夠痛的了。

  明明是樹居然還會開傳送陣,他都不知道要從哪裡吐嘈起了,這個世界的森林也未免太可怕了吧,難道魔神仔之類的傳說起源是這樣來的嗎……自草地上坐起來的宇西心想,從周遭環境看來,他依舊在一座樹林中,只是不曉得跟植物園是不是同個地方、還是又穿越到不同的空間去了。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將手壓到左胸的店徽上,才想問問瓦特梅勒曉不曉得現在該怎麼辦,破銅鑼似的大嗓門立刻衝擊他的耳膜:『哪個天殺的王八蛋竟然敢陷害大爺我的小弟本大爺現在就要去把他宰了──』

  待適應超高分貝的音量後,宇西才低聲吐嘈一句:「你是要砍樹嗎?」一顆西瓜去砍樹,那是何等詭異的畫面。

  『你這笨蛋!一天到晚這麼呆根本活該被人陰!你這小子到底為什麼會呆成這樣!跟本大爺相處這麼久也沒得到本大爺千分之一的真傳嗎?!』瓦特梅勒矛頭一轉,開始臭罵起宇西來,『剛剛突然冒出來的樹是幻術做的!只是用來遮傳送陣的假樹!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你這小子的眼睛不是抹到蛤蠣根本是給扇貝戳瞎!而且那些假樹的造型又不是會使用空間魔法的樹種,你這笨小子怎麼會以為是樹開傳送陣的!傻了嗎!?』

  他又不懂魔法,怎麼能判斷到底是幻術還是什麼啦,宇西忽略瓦特梅勒怒氣騰騰地咒罵,問道:「那法陣是誰開的?」

  『本大爺怎麼會知道!要是讓大爺我曉得,現在就要去剝了他的皮──』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罵聲,在瓦特梅勒發洩完後,宇西才繼續問:「我們現在還在原本那座植物園裡嗎?」

  『廢話!難道你剛剛有穿越空間的感覺嗎?』

  對他來說傳送陣穿過去感覺都一樣,哪分得出同空間內還是不同空間啦?宇西沒有回答瓦特梅勒的反問,又道:「那我要怎麼回店長那邊?」

  『以你這小子的無能程度看來,你就乖乖在這裡等那隻黑貓來救你就好啦,否則亂走一通到時候又像現在這樣傻傻被騙怎麼辦,人呆沒藥醫,本大爺實在看不下去。』

  宇西應了聲「嗯」就沒繼續回話,他也覺得等奧斯華德找過來比較實際。

   ×

  「這麼大一個人看到不見,你這傢伙失職也要有個限度──」

  「哎呀哎呀,你們又沒人叫我看著小西,我又不是殞星你這種工作狂,怎麼可能自發性地當保母嘛?」伊寧將雙手橫在胸前,泰然自若地微笑,幾乎想衝過去抓住他領子的殞星則是怒髮衝冠,伊寧兩手一攤:「我剛剛去花叢裡戳蟲蟲,等你們出來我也才發現小西不見了嘛。」

  「吃什麼蟲啊你這隻笨鳥!剛剛不是才吃飽嗎──」

  「這句話太失禮了喔!鳳凰才不會吃蟲呢,我只是戳死牠們而已。」

  完全不在意兩位店員在吵些什麼的奧斯華德則是煩躁地快步走入樹林、只想趕快去找人,希諾連忙跟了上去、說了「奧斯,我跟管理員通報過了,那我去這邊幫忙找喔」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得不見蹤影,殞星似乎這時才想到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痛罵伊寧,對奧斯華德喊道:「殿下,請問我們──」

  「分頭找。」奧斯華德頭也不回地給了簡短的三個字,殞星應了聲「是」便拋下伊寧朝反方向離開,伊寧見殞星的背影頓時露出無趣的神情,而後男孩張開翅膀,兩三下移動到奧斯華德身旁,語氣輕鬆地問道:

  「奧斯,你找小西當店員的原因是那個嗎?」

  貓耳店長瞥了金髮店員一眼、沒有回應,後者歪著腦袋繼續說下去:「不說話是承認還是否認呢?別不理我嘛,我又不是葛雷,沒辦法看你這張冰塊臉就曉得你在想什麼啦。」

  「你剛剛用了魔法。」

  這並非疑問句而是直述句,但對方並沒有明確指出是什麼法術,想來幾分鐘前僅是察覺到這件事、並沒有仔細探究,伊寧彎起燦爛的笑容回應:「沒錯喔。」話音甫落,男孩拍動白金色的翅膀往上飛升,拋下一句話便離開奧斯華德的視線範圍:「那我也去找小西囉,你不說的話我就自己確認唄。」



  他剛剛並沒有設定傳送陣的目標地點,只是隨手開在園區範圍內。靠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伊寧一下子就搶在前頭第一個找到了宇西,他無聲降落在少年背後不遠處的某棵樹上,藉由茂盛的枝葉遮掩自己的身影,一雙銳利的黃褐眼瞳仔細打量下方的情形。

  這個地點還挺不賴的,宇西正靠著一棵結滿金紅果實的矮樹而坐,右手邊是完整的樹林,左手邊約五十公尺處則有道目測三層樓高的小斷崖、下方同樣是密密麻麻的樹木,十幾棵樹的樹梢甚至探出了崖頂,有些樹看起來還十分俱攻擊性。

  把宇西推到那個斷崖下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伊寧興致勃勃地想,只是該怎麼做呢?他總不可能像老鷹抓小雞一樣飛下去把宇西提起來往下面扔──不是他辦不到,可是這種明目張膽的行為實在太蠢了,他還不想跟奧斯華德撕破臉吶──用引誘的如何?雖說他只會低等幻術,但用來騙宇西這種對魔法一無所知的孩子綽綽有餘。

  只是,記得宇西背心裡有隻精靈,剛剛經過了那種事,現在不曉得會不會比較有戒心,要是宇西一問那隻精靈,肯定會被識破,真麻煩呀。

  要是他主要屬性是風屬性就方便了,以他的魔力量,把人都捲走、把這裡的樹連根拔起一塊兒丟下去肯定不成問題……而一想到風屬性,伊寧瞬間聯想到銀髮的某人在被他「復活」後似乎連主要屬性都變了,心情不由得一陣惡劣,思考也開始雜亂無章起來。

  煩死了,要不是為了那傢伙,他哪犯得著做這種事!伊寧用右手緊抓著自己的金髮,煩躁地想,講什麼那個人都不記得……煩死了,如果是「殞星」的話,怎麼可能不記得……

  男孩低唸過一串自語,而後咬住下唇,腹誹著如果不砍點什麼腦袋好像冷靜不下來。

  好想鳳凰,如果牠們在就好了。可是牠們都死了。

  想著想著,伊寧又展翅飛上蒼穹,他記住此處的位置,決定去找找植物園裡會攻擊人的植物來借刀殺人。

   ×

  宇西轉頭仰望後方的大樹,總覺得這棵樹剛剛好像動了一下,看它枝葉下墜了一丁點又掉了幾片葉子,大概是方才有鳥類停在上頭他沒注意到、而且幾秒前才飛走吧。

  幾分鐘後,附近傳來不知道什麼東西在草地上穿行的沙沙聲,並且離他愈來愈近。宇西略感不安地站起來,考慮是不是該走往他處試試能否避開這種聲音,而他起身沒多久,便看見一堆蘿蔔朝他跑來──沒錯!是蘿蔔!根部岔開像是兩條腿似的白蘿蔔!頂部還長著像是草叢般不成比例的超級大葉子!

  為什麼蘿蔔會長腳又為什麼會跑?!還有它們都來勢洶洶的是怎麼回事!宇西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根蘿蔔撞倒在地,好幾根蘿蔔直接從他身上踩過去,讓他不禁想吶喊這是什麼蘿蔔大遷徙嗎?!這世界到底有多少可怕的植物啦?有危險性的話為什麼不關起來要放在園區亂跑,植物園這麼管理真的沒問題嗎!在他感覺起來就像人類的動物園把獅子老虎都放出柵欄在園區溜達一樣啊!

  他才想喚出瓦特梅勒自保,就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蘿蔔的細根纏上,一下子被蘿蔔們拖在地上帶著走,這群蘿蔔還好死不死的往懸崖的方向跑去!然後一根根都像不要命似的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旅鼠跳海自殺都被流言終結是假的了,結果這世界上居然有蘿蔔跳崖自殺這種事嗎──

  跟著飛出去到懸崖上空的宇西直接摔到樹上、撞斷好幾根較細的枝椏不停往下墜,當他終於摔到地面時只感覺右手臂一痛,強烈的痛覺讓他覺得十之八九是骨折了,一根根蘿蔔從頭頂飛掠而過、落地後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前跑,地面也因為蘿蔔的腳步而震動,待宇西眼裡再沒有一根白蘿蔔的影子,輕微的地震卻仍未消失,宇西這才發現震動的來源是他面前的大樹──也就是剛剛被他撞斷好幾根樹枝的那棵──這棵樹看起來簡直像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擾而氣到發抖,扎入土地的粗壯樹根不停抖動,長長樹枝也像是在驅趕什麼似地拼命揮舞、並且越來越靠近宇西,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就在宇西正準備叫出瓦特梅勒時,一個人影忽然衝到他前方、擋在少年與大樹之間,宇西愣愣地看著大樹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了下來,方才如手臂般亂舞的樹枝全部僵在原地。

  一名身穿黑大衣的綠髮男子背對著他,用安撫的語氣說道:「雖然我不曉得那群可愛的小可蘿絲們是被哪個混蛋趕到這裡的,不過現在沒事了喔。它們不是故意的。」

  一開始宇西呆了一下還以為這人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很快地他就明瞭這人談話的對象是眼前的巨樹。

  「這個人應該也是無端被捲進來的吧?小樹樹你別對他生氣……嗯、我知道,我怎麼可能放著你的傷口不管,」男子戴黑手套的手輕握住緩緩朝他伸來的樹枝,他的掌心浮現綠芒,早先斷裂的樹枝在此時重新生長、一下子又恢復了原狀,甚至變得更加茂盛,「乖,不會痛了就好……」

  綠髮青年走到樹幹邊輕撫樹皮,宇西也在這時看見這人的側面,覆蓋上半臉的綠髮教人完全無法窺視其容貌。

  突然,男子像是注意到什麼似地,抬頭往崖頂的方向望,隨後瞥了宇西一眼便直接開傳送陣離開此地。

  緊接著宇西又聽見物體移動的聲音,就在他忖著該不會又要經歷一次剛剛那種慘劇時,就見奧斯華德直接從斷崖上跳了下來、三步併兩步地衝到他面前。

  貓耳店長二話不說地蹲了下來,在宇西發問前便憑空畫起法陣,冰藍色的光之線自前者的指尖出現,很快地便形成一道不規則形的陣法,奧斯華德的手穿過魔法陣觸碰店員的傷處,宇西忍不住因疼痛而往後縮了一下,幾秒後,神奇的事發生了,所有的不適感在轉瞬間消散無蹤、簡直像從未發生過般地不可思議,可是他的手明明還是腫的。

  「還會痛嗎?」

  「不會,謝謝。」宇西愣愣地看著奧斯華德,隨後又想到衛命暝在跟他閒聊時曾提過學會治癒術的人將再也無法使用其他法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要動,等等回去拿治癒符給你。」奧斯華德對試著舉起手臂的宇西說,「不是治癒,是轉移。傷口還在,只是痛覺轉移到我身上。」貓耳青年站了起來,又道:「等等諾他們會過來這裡,到時再開傳送陣。」

  別人沒痊癒自己也不好受,聽起來真是超自虐的法術,宇西默想,不過,他還是很感激奧斯華德願意這麼做就是了。

  「你是被人帶到這裡的?」

  奧斯華德難得地問了問題,宇西乖乖將他去看黃鼠之後的事全盤托出,貓耳店長在聽完以後,頓了下便十分反常地追問:

  「他幫你?」宇西有聽沒有懂,奧斯華德才補述:「綠色頭髮的。」

  回想那個人所說的話,應該算是這樣沒有錯,宇西點了點頭,總覺得奧斯華德的眼神在瞬間微妙了起來、也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貓耳青年沉默下來,似乎在思索什麼。

  「請問,店長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伊寧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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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9 21:5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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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貓咪走失求協尋



  那天從植物園回域影咖啡館後,奧斯華德先是叫衛命暝帶止痛藥過來,才翻出店裡備用的治癒符貼到宇西手上──聽說如果不使用止痛藥,在治癒魔法對傷口發揮效用的期間會非常痛,而為什麼要叫上衛命暝,則是因為衛命暝的老家是首屈一指的藥商,任何魔藥應有盡有──幾分鐘後,他的手就一點事也沒有了,完全沒留下半點後遺症。

  很快地,八月即將結束,轉眼間便來到了註冊日。就算宇西已經在非現實的世界生活了將近兩個月,依舊改變不了他是名高二生的事實。

  一大清早就得踏進校門實在讓人非常不甘願,更別提得徒步爬六樓!當一早就覺得自己今天所需的體能都快消耗完畢的宇西好不容易踏進教室後,他立刻就隨便找了角落的座位坐下休息。

  原本廣告設計科是全校唯一和其他類科完全隔離開來的科系,擁有獨立的一棟樓,共六層樓高的大樓就只有設計類科,專業教室和一般教室都在那棟樓裡,全校師生皆可使用的禮堂、圖書館也在那邊。但宇西他們這屆因為新生人數過多,導致舊生全被趕到離校門最近的教學大樓,不只需要專業教室時麻煩、連課用桌椅也跟以前的大不相同。

  早自習前通常是同學聊天的時間,不過宇西一向都懶得去找人搭話、也沒什麼好講,再者,為了避免像國中時那樣記住討厭的人之後忘也忘不掉,除了唯一一個朋友之外,班上同學的名字他都刻意不記、逼不得已要與人對話時也只盯著制服上的學號看。若是他哪天消失了,估計超過九成的同學只有在看點名表時,才會發現有人的名字被劃掉。

  如果不是為了想讓父母覺得他的生活一切正常、什麼事都沒有,他連校門都不想看到……

  啪!

  「早安!」

  在趴桌補眠之前,宇西的後腦被人重重巴了一下、害他差點直接撞上桌面,一抬頭就看見那名他唯一記得名字的人──許若優──從六歲時便與之相識的友人大剌剌地在宇西前方的位子坐下,雙腳跨過椅子、整個人轉過身來靠在椅背上,面對宇西。

  面前的高中生有一頭覆頸的短髮,黑髮在頭頂的部分微微翹起,瀏海底下姣好的外貌讓他走在路上的回頭率起碼有百分之九十,是名上至老嫗、下至女童都會為之傾心的帥氣美少年。雖然沒經過票選,但說他是校草絕對沒人會有異議,畢竟許若優就是天生麗質到不行、做事有些招搖又重女輕男的風紀組大隊長,在校內自然吸引不少女生注目。

  兩人在國小前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成為朋友,去掉國中三年僅同校外都一直同班。

  「……很痛……」宇西摀著被重擊的部位抱怨,一天到被晚拳打腳踢總有一天會變成植物人啦。只是去掉常常隨便亂踹人亂打人這點,許若優說真的也沒什麼不好。

  在現實世界裡,這人大概是唯一能被宇西稱作「朋友」的存在吧。

  「誰叫你看起來不曉得在恍什麼神,瞄一眼就讓人想把你打醒啊。」許若優攤手,半點悔意都沒有地挑眉:「應該先檢討為什麼看起來欠揍才對啦你。」

  ……這是打人的那方應該說出的話嗎?宇西倍感無奈,決定無視眼前的美少年,繼續原本的補眠行程。

  而許若優當然沒有讓宇西如願的打算,一把揪住後者的衣領將他拉了起來,「喂喂喂,整整兩個月沒見面,你不覺得應該來個近況報告嗎?」

  「返校日的時候不是見過?」

  「那哪算啊,我們掃區又不一樣,根本聊不到五分鐘好不好!」許若優咄咄逼人地問道:「所以你暑假都在幹嘛?」

  宇西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如實回答:「算是在打工吧……」

  「什麼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等等、你居然會跑去打工?」

  許若優回話到一半像是察覺了什麼,神情變得比電影裡得知世界末日的人物還要震驚百倍,光看他的臉說不定會以為地球正被外星人入侵,而被緊盯著的當事者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平淡地補充:「在咖啡館。」

  呆愣半晌,許若優才回過神來似地自言自語:「像你這種人際關係差得要死、根本懶得交際,幾乎沒有團隊精神可言的人……我完全不敢想像那家咖啡店究竟是什麼鬼樣,哪種店長會錄取你這個平衡感差到連腳踏車都不會騎、肯定端一次摔一盤的人啊?是我不小心把你的頭打壞了嗎?我看以後還是用踹的就好了……」

  「要是你踢我頭的話才會真的壞掉。」宇西低聲回嘴,而且依照這人打進全國賽的跆拳道黑帶實力來看,下場可不只腦震盪這麼簡單。

  「誰說的,搞不好敲一敲就變好了啊!」

  許若優理直氣壯地反駁,完全不覺得自己需要被糾正──就是這副自信過頭的模樣,讓宇西老是不自覺地把瓦特梅勒和這人做聯想。

  美少年本欲再說些什麼,卻被班上前來搭話的同學打斷,說是要討論之後班級活動的事。

  許若優雖是風紀股長而非班長,卻有一股天生的領導能力,需要號召同學參與的班級事務多半都要找他商量,而且他在各科系間都有為數眾多的女性支持者。他們學校在多年前是女校,再加上目前有不少科系亦是女多於男(比如說廣設和幼保),所以說,抓住了大多數女同學的心的話、形同是掌握了整座學園!

  宇西瞄了眼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七點二十八分,剩兩分鐘就是早自習時間,班導就算再怎麼沒時間概念也會進教室講例行性的廢話,現在八成是不能睡了,他索性拿出小說來看,畢竟今天看小說也不算犯校規。

  「放學後又要跟風紀組開會,真是麻煩死了,今天才註冊日而已耶!」與人交談完畢的許若優重新回過頭來面對宇西,他皺了下眉頭,想起什麼似地抱怨起來:「嘖,都還沒開學就晚回家,我那個白癡哥哥肯定又會以為我跑去跟女孩子約會,那笨蛋昨天又在說什麼都是我長太帥才害他找不到情人、又說我勾引學妹……靠,沒人要明明就是他自己的問題!而且他才是男的,長得沒我帥是他該檢討好不好!」

  上述的句子似乎不大對勁?不,一點也沒有,因為許若優事實上就是個女、孩、子。

  沒錯,眼前的美少年性別女,就算外表和心理方面看不出來,連穿女裝也完全不能看、更會以自己長得帥大受女性同胞歡迎為傲,但生理上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的女性無誤。

  宇西放下書本,對一臉不悅的友人說出不知道算不算安撫的話:「你哥截稿日快到了?」

  許若優的哥哥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有在寫小說、並且成功投稿出版,而眾所皆知,創作者在死線來臨前,總是會有壓力過大、精神崩潰、情緒不穩到讓路人以為遇上神經病的狀況,想像成學生在趕期末作業就行了。

  「誰知道,大概吧。」許若優擺了擺手,「反正他一年到頭都在哀嚎不能脫離去死團,一邊叫又一邊說二次元才是屬於他的世界,聽得我都快把他電腦裡的女朋友全背起來了。」

  此時班導進門,吵雜的眾人也紛紛在椅子上坐好,面向講台。



  很快就到了中午的放學時間。

  既然沒有要和許若優一道回家,宇西也不搭校車了,而是改由奧斯華德早上幫他設的「門」回去,也能順便在咖啡館裡吃午餐。

  甫推開通往域影的門,少年便聽見男孩們的吵雜聲,衛命暝和另外三名店員坐在同一張桌前,似乎在玩什麼桌遊,希諾幸災樂禍的笑聲與衛命暝的哀嚎聲響徹大廳,貓耳店長則面無表情地坐在櫃檯後吃鮪魚罐頭。

  「宇西哥哥,要不要陪我們玩『拆你全家』啊?」希諾拿起一顆像陀螺的東西朝宇西招手,「是我們這邊很多人玩的遊戲喔。」

  「新服務生,我已經準備好位子給你了!」衛命暝拉了一張椅子到自己旁邊,拍了椅墊兩下高聲說道:「快來快來,就算不會魔法也可以玩喔!」

  「不用了,我想先吃午餐。」走到櫃檯前的宇西看見衛命暝在他回話後瞬間變得失望的臉色,這傢伙想找人墊底的意圖也太明顯了吧!還有不會魔法也能玩的意思,不就是會魔法也可以玩、而且絕對比較有利嗎?

  進食中的的奧斯華德放下餐具,遞了一碗芋頭湯圓給少年店員,宇西道謝後接過,一面吃一面瞄向不遠處的希諾等人,遊戲用的桌面上有顆陀螺正不停打轉、撞向在它周遭圍成圈的模型屋,積木做的小屋在被撞擊後有的噴出網子之類的器具、有的則是閃耀魔法的光芒,不曉得詳細的玩法是什麼。

  在宇西吃芋頭湯圓的當下,奧斯華德已經將他面前那盤除了鮪魚罐頭跟咖啡之外什麼都沒有的午餐給解決了,貓耳青年往員工走廊步去,可能是要去睡午覺吧。

  陀螺在桌面打轉造成的摩擦聲、疑似各種機關啟動的喀噠聲、小型的爆破聲迴盪在大廳中,遠遠旁觀的宇西大概看出衛命暝他們玩的是一款用陀螺攻擊房子的遊戲,每個人各蓋一棟模型屋,再來全部的人輪流用同一顆陀螺攻擊房屋,打中屋子時會從中噴出魔法陷阱、阻礙陀螺的行動。

  當宇西吃完午餐時,伊寧丟出的陀螺正好擊中殞星的模型屋、陀螺瞬間慘遭冰封,伊寧拿起不再轉動的陀螺,輕而易舉地解除上頭的冰魔法後拋給下一棒的衛命暝,金髮男孩嘆息似地說道:「又是冰魔法,殞星你也太無趣了吧?就算崇拜國王,也不用勉強自己連魔法都施得跟他們一樣嘛,你又不擅長冰系法術。」

  「我身上的主要屬性就是冰,怎麼可能不擅──白癡笨鳥!你發什麼神經!」

  話才講到一半,伊寧就拋出鐮刀往殞星砍去、順道將桌上的模型小屋給掃了一地,桌邊的衛命暝和希諾都立刻抱頭蹲下,被攻擊的殞星則推開椅子往後跳了好幾步。

  看伊寧的臉色,十之八九是又發作了!離男孩們只有一段距離的宇西驚恐地想,而揮舞著鐮刀的伊寧則一邊吼著「那你就用冰魔法擋擋看啊!」一邊朝殞星劈砍,怕同事被波及的希諾立馬叫出大熊將宇西護住,本想跳窗逃生的衛命暝則因為去路剛好被打起來的兩人擋住也跟著往宇西的方向跑!

  「新服務生,蹲下!快蹲下!」

  不用衛命暝提醒,在白金鐮刀發出光芒的剎那宇西就到找了張桌子鑽進去就地掩護了,衛命暝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跟著擠進同一張桌底下,希諾則是將附近的幾張桌椅掀翻、推到他們面前充當護牆,支使大熊護在他們外面後也跟著把自己塞到宇西他們那張桌下,這一切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完成,下一秒最外圍的桌子就被斬成了碎片!

  「沒名字先生,你看著宇西哥哥,我去叫奧斯。」希諾一面說一面心疼地撈起被攻擊波及已經變回布偶的小熊,一邊扛起桌子當掩護往員工走廊衝去,「要是宇西哥哥有什麼閃失,你就死定了!」

  「不要每次都把麻煩事推給我啦!」衛命暝大聲回嘴,但還是認命地抓著宇西躲到櫃檯後,「我才要跟奧斯華德要店員砍了我的玩具的賠償咧!」

  在他們交談的當下,伊寧音量拔高的刺耳尖叫也從櫃檯另一側傳來:

  「不准用劍!」金髮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吼:「不准用劍!不准用劍!那是他的劍,你不准碰!」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宇西僅能靠聲音判斷櫃檯外那兩個傢伙的情況如何,他之前就擔心跟伊寧一起待在咖啡館裡不知道會不會出人命,過了這麼多天該來的還是來了嗎!如果他倒霉到在這裡掛了,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大概是他的最後一餐依然是滿滿的芋頭……

  「你這隻鳥傻了嗎!」兵器相撞的聲響中,殞星的反駁也清楚地傳入他人耳裡:「這把劍本來就是我的!」

  「才不是──」

  伊寧大叫著飛了起來,無視於殞星「我警告你不准用魔法」的斥喝在腳下畫出法陣,宇西身旁的衛命暝則是一邊慘嚎「我還不想死啊」一邊從口袋裡拿出好幾瓶試管,魔法陣泛出白光、法術在傾刻間施展──

  「──如果是你的話,怎麼可能不記得我!」

  橙髮少年手中的試管在伊寧話音方起時統統砸到櫃檯桌上,自他指尖竄出的小小火星在燃上櫃檯的那刻便成了熊熊大火,火光不是紅色而是刺目的白色,在魔法陣施放後一片白的世界中教人難以看清,火焰竄高成牆在衛命暝與宇西前方形成屏障,域影吃痛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宇西被衛命暝拉到地上趴下,明明身邊是劇烈燃燒的火焰,他卻感覺咖啡館的溫度在逐漸降低,下一秒他就被人抓住手臂拉起身──總算出現的奧斯華德抓著宇西往門外衝、另一隻手則是抓著希諾,衛命暝當機立斷地跟上,宇西這時才看清,除了已經燒成黑炭的櫃檯、和櫃檯後的物件之外,咖啡館大廳內所有的傢俱都被推擠到了牆邊、模樣就像是被一台大卡車硬生生撞到牆上撞個稀爛似的!

  身在空中的伊寧仍鬼叫著一些他已經聽不清楚的話,殞星身周有厚厚一層冰、不曉得是他自己弄的還是奧斯華德做的。

  一出門外,宇西訝異地發現連結的出口居然是他房間,而域影發出讓眾人皆忍不住摀耳的淒厲貓叫後便沒再出聲,伊寧和殞星像是被門「吐」出來般地接連滾到房內的地板上,下一秒,通往域影的入口就這麼消失,落地窗外頭顯現的是久違的林家庭院。

  宇西愣愣地看著好久不見的自家院子,眾人之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衛命暝:

  「啊啊啊──奧斯華德,你家的貓跑掉了啦!那我多久之後才能再借你的門啊?去轉運站還要付錢耶!」

  「沒名字先生,這是重點嗎?」希諾沒好氣地踢了衛命暝一腳,後者雙手抱著被踹的小腿、單腳跳往窗邊,不怕死地回嘴:

  「當然是重點啊,你不曉得我很多工作都要借他的門,那隻貓感覺又氣到十天半月不會回來的樣子……現在看起來沒我的事我先閃了,掰啦!」

  衛命暝說完便跳出窗外,一溜煙地就不見了,希諾對窗子「嘖」了聲就抬頭看向貓耳店長:

  「奧斯,現在怎麼辦?沒名字先生一定是怕我們去他家借住才溜掉的,那我們要住哪裡?」

  希諾此話一出,宇西腦袋中的齒輪才慢吞吞地接軌,搞懂目前的狀況以及所謂的「重點」──聽起來,體內慘遭魔法肆虐的域影氣到跑走了,而以咖啡館為家的這群人也面臨了無處可去的窘境。

  他們說話的同時,被域影趕出來的伊寧看起來已經恢復正常,正好奇地打量宇西的臥室,一邊的殞星則是巴了伊寧的頭一掌、把人拉到奧斯華德面前一起下跪道歉。

  貓耳青年沒有對男孩們的歉聲做出反應,而是望向心中開始湧起不祥預感的少年,吐出後者猜測的句子:

  「西,你家能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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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15 15: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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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絕對不合格的老師



  「宇西哥哥,我可不可以睡客廳啊?」坐在二樓餐桌上的希諾一邊嚼第三盒自助餐便當,一邊向他對面的少年提問,「一醒來就可以直接看電視。」

  「我爸媽房間不能進去,其他地方你想睡哪裡都可以。」宇西回答,默默思忖著照希諾這種吃法,他爸之前給的生活費不曉得能撐到什麼時候?

  此時,咖啡館店員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伊寧和殞星被奧斯華德派出去、要他們倆負責把域影找回來,而使用空間魔法的奧斯華德則是睡死在三樓臥房。

  根據希諾的說法是,傳送陣若兩地之間的距離愈遠、消耗的能量愈大,而人類世界不管和魔法世界的哪個國家相比,絕對都是最最最遠的地點。在能力被限制的情況下,奧斯華德開完一道通往魔法世界的傳送陣後非昏睡不可,至少也得讓他待到睡醒為止。

  事實上,既然被宇西視作高度危險人物的伊寧不在,那麼其他人想借住多久他都沒意見──畢竟奧斯華德之前也幫了他不少,他總不可能沒良心到在這種時候趕人,何況咖啡館暫時歇業的話就不用喊店長起床、沒有危險性,讓人待個十天半月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問題。

  他家有五樓,去掉他自己跟父母的臥室之外還有一間客房、和平常充當書房的第二間客房,空間相當足夠。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希諾的伙食費吧?宇西忖度著,他知道店長很有錢,可是不曉得有沒有人類用的貨幣?之前去餐廳吃飯的時候也都看奧斯華德用魔力直連銀行扣款,他連見都沒見過異世界的鈔票──假設那個世界真的有鈔票啦。



  隔天,週六上午,宇西是被陣陣撞擊聲吵醒的。

  當他睡眼惺忪地將視線轉往玻璃窗的方向,就見一團長著翅膀的白團像發了瘋似的拼命衝撞那扇緊鎖的玻璃窗,他剛開始還下意識地以為是伊寧不曉得又發什麼神經,仔細一瞧才驚覺這竟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鳥類。

  儘管不曉得這隻鳥這麼做是基於什麼理由,為了避免牠撞到頭昏,宇西還是連忙打開窗戶,一隻鵜鶘張著翅膀飛了進來,毫不客氣地在床鋪降落,將嘴裡的東西一股腦地吐到被單上。

  宇西愣愣地看著鵜鶘嘴裡掉出來的小紙箱、以及一封信──

  ──新服務生,這是平常給你們家咖啡館用的日用品,奧斯華德昨晚跟我要的。我已經回家了不方便過來,就直接用寄的啦。這隻鳥會給你單據,你在上面注入魔力牠就會乖乖飛走了,不會的話去找奧斯華德或希諾幫你。衛命暝。

  鵜鶘果真一邊叼著像是單據的紙張,一邊朝宇西逼近,少年也只得如信中所述的一般去樓下的客廳找希諾幫忙,時間尚早,他可不敢去打擾奧斯華德。

  「沒名字先生是不會指定下午送喔……」棕髮男孩熟練地簽收貨品、將鳥送走,打了個呵欠後又看向宇西床上的箱子,將它搬到地上。

  「宇西哥哥,我拆開了喔?希望沒名字先生有順便送早餐。」

  宇西點頭表示沒意見,但他不認為這裡面裝有食物就是了,在他的想像中,就算是未烹煮的食材原料,把食品放在鳥嘴裡又是高空飛行又是撞窗戶的,怎麼想都覺得會爛掉、肯定已經糊得像餿水了吧……

  就在宇西忖度著的同時,希諾用力撕開封箱膠帶,裡頭的所有物品一剎那全如火山爆發似地噴了出來!內容物的量比箱子乍看之下能裝的數目更多、紙箱也在同時直接碎裂,被一只咖啡杯正中額頭的希諾怒氣沖沖地埋怨道:

  「沒名字先生又拿那種只能用一次的便宜貨來裝!小氣死了!是不會先找個袋子塞進去喔?!下次我一定要揍扁他……」

  一大清早就被迫整理房間的兩位小店員從廚房裡拿了幾只袋子把各種用品一一歸類,宇西訝異地發現這之中居然還有一包數目龐大的新台幣──不是他故意要偷看的,是衛命暝就把這些東西裝在透明塑膠袋裡,他只要沒瞎都看得見,一般來說不是至少該用信封袋包好嗎?!用透明塑膠袋到底是覺得這些錢只是零頭、弄丟了也不痛不癢,還是想炫富啊!?

  「這些是宇西哥哥你們世界的錢嗎?」希諾問,宇西回了聲「嗯」又忖著說不定還有「根本搞不清楚這些價值多少」的可能性?

  「應該是奧斯叫沒名字先生換鈔的吧,」希諾將錢袋拎起,跟熊布偶一同抱在懷裡,「不然我們的貨幣跟你們的長得不一樣,在這邊可能也不能用……沒名字先生居然連一盒巧克力都沒有寄給我!氣死人了!」希諾對著整理完畢的物品踱腳,而後打開錢袋,「宇西哥哥,我想吃早餐要拿多少錢啊?這袋的一半夠不夠用?」

  「……你拿三張藍色的應該就夠了吧。」

  當宇西跟隨提著大包小包的希諾步出房門時,睡在同樓層客房的貓耳店長也起床了,於是三人便一塊兒出門吃早餐──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門鈴聲在此時忽然響起,宇西一按通對講機、看見門外的人之後便在心裡大叫不妙!

  「喂?我來找你吃早午餐啦,快點出來。」許若優的嗓音伴隨著兩下門鈴聲自聽筒彼端傳來。



  許若優毫無預警地衝來找人吃飯,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身為與宇西相識十年的朋友,她非常清楚這不諳廚藝又怕狗不敢出門的傢伙,若是放著不管肯定會在家裡吃泡麵吃到變成木乃伊,要不是她今年暑假隨家人回鄉下老家,肯定也是三不五時地會來串門子。

  但是──宇西此時真的很希望許若優有事先告知的習慣!這樣他就不用面對現在這種情形了!

  此刻他們四人正坐在一間離林家有段距離的簡餐店中。騎腳踏車出門的許若優本來是打算載宇西過去,但意外有人同行,腳踏車不可能塞得下那麼多人、於是只得步行。奧斯華德蓋起連帽外套的帽子遮住雙耳,希諾則沒做任何偽裝、反正他的髮色瞳色在一般人看來也還算正常。

  許若優現在已經知道這兩人是分別是宇西的店長與同事,深知友人性格的宇西,非常害怕這人倘若曉得奧斯華德與希諾來自異世界,肯定會做出難以應付的反應……

  「欸?所以你們要暫住在他家囉?為什麼啊?」

  坐在宇西身旁的美少年喝了口奶茶,對點了鮪魚三明治卻把吐司掀開只吃鮪魚內餡的奧斯華德問道,後者語氣平淡地回應:

  「被房東趕出來。」

  宇西聽了這句話差點被嘴裡的芋頭麵包噎到,好吧,這群人既然住在貓肚子裡,那域影或許能算是房東沒錯。

  「哈啊?趕出來?應該不是交不出房租吧?」許若優瞪大了眼問,她剛剛還親眼看著奧斯華德替一口氣點了十五份餐的希諾付帳呢!她下意識地瞄向希諾,忖著這男孩大概是真的餓壞了,埋頭苦吃完全不出聲。奧斯華德搖頭後,她又問:「房東幹嘛趕你們走啊?難道是在不能養寵物的租屋處偷養什麼嗎?」

  「牠肚子痛。」

  「啥?誰肚子痛?」

  「房東。」

  「所以房東因為自己肚子痛把你們掃地出門?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這什麼鬼房東啊?!我姑姑更年期到了也沒這麼誇張!」

  ……店長,如果你不會說謊就不要說,我來處理就好了──低頭喝鮮奶的宇西實在很有說出心底話的衝動,下一秒他又想到,奧斯華德剛剛的講法感覺不過是懶得解釋所以換個好懂一點的說法而已、根本也不算撒謊,這人說不定毫無隱瞞咖啡館真相的念頭?那可不行!

  吃完漢堡套餐的許若優將盤子端到餐盤回收區,宇西趁這個空檔低聲對貓耳青年說道:「店長,請不要讓若優知道咖啡館的事、還有魔法的事。」

  奧斯華德望向自家店員,沒有多問便點頭答應,剛吃完早餐的希諾本想詢問原因為何,許若優卻在此時正回到座位上,他也只得乖乖閉嘴。

  簡餐店的桌椅皆是象牙黃的色調,牆壁與地面通體雪白,整間店的採光明亮,牆上擺著幾尊卡通人物的模型。用餐完畢的希諾正盯著黃狗模型瞧,許若優見狀便向男孩搭話,兩人很快地就因為有共通話題而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終於挑完鮪魚的奧斯華德把剩下的吐司和配料都交給希諾,後者歡快地吃下,許若優叼著還沒喝完的奶茶吸管,用手肘戳了一下右側的宇西:

  「欸,你到底為什麼會去他們咖啡館打工?你又不喜歡體力活。」

  終於還是被問到這個問題了──宇西鎮定地以早先想好的藉口回應:「因為有貓。」

  「……你這傢伙真的沒救了。」許若優抬手一如往常地敲向宇西的頭,誰知拳頭竟不是落到對方的腦袋上、而是敲在硬殼菜單的表皮,許若優跟宇西都愣了一下,對面的奧斯華德在美少年出手的同時就隨手抄了本菜單過去橫在那兩人之間,然後若無其事地把菜單擱回桌上。

  回過神來後,許若優睨向宇西,後者本已做好了前者一個不爽踢過來的心理準備,孰料許若優僅是勾起嘴角、笑容燦爛得連替隔壁桌上菜的女服務生都瞬間紅了臉差點打翻餐盤。

  「你好像終於交到我之外的朋友了嘛?」



  吃完早飯之後,希諾提議可以先買糧食回家囤,否則每天望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對他而言真是糟糕透頂。

  於是許若優便領著他們去附近的生鮮超市採購,偽男美少年與棕髮男孩提著購物籃走在一塊兒,對食品毫無意見亦不打算購物的宇西和奧斯華德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後方。

  希諾把感興趣的東西全扔進許若優提著的購物籃裡、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料理,後者瞥了不遠處的友人一眼,視線又轉回扛了一打鮪魚罐頭的男孩身上:「你們應該對他很好吧?」

  「妳說宇西哥哥嗎?」希諾眨了眨眼,許若優點頭。

  「對呀,你們一定對他超好的,不然他絕對不可能讓你們住他家。依我對那笨蛋的瞭解,他根本像有社交障礙。」

  希諾把罐頭放到籃子裡,許若優因為重量增加而微微皺眉,「哎?這是宇西哥哥朋友很少的意思嗎?」

  「何止朋友很少,他根本就只有我一個朋友!我原本還想說他那種個性會不會又被欺負,現在看來是不用我出馬啦。」

  「奧斯才不會欺負宇西哥哥呢,他對宇西哥哥最好了。」

   ×

  開學第一天的午餐時段,坐在角落的宇西默默吃著昨天買的芋頭麵包。黑板上的掛鐘長針緩緩走往六的位置,許若優一下課就被傳話的學生叫出去,好像是有哪個老師要找她吧──受師生歡迎的全能型學生果然是大忙人,跟他這種小透明完全不一樣。

  許若優在午休鐘聲敲響前趕回教室,她一屁股坐到宇西前方的座位──這次的座位分配,他們兩個又是一前一後地坐在一起,自升高中以來都沒變過,宇西幾乎都要懷疑許若優賄賂抽座位籤的同學或老師了──劈頭就問:「你知道廣設科有新來的攝影老師嗎?」

  「不知道。」宇西吞掉最後一口芋頭麵包,他怎麼可能清楚學校的事。

  「欸?」美少年用有些驚訝的語氣繼續問道:「那個老師超顯眼的……不,重點是,我今天去科辦,碰巧遇到他的時候,他要我叫廣設科學號尾數『零七四』放學後去攝影教室的暗房找他耶?跟『你去死』同音這麼好記的學號不會有人認錯吧?還特別強調是二年級,肯定就是你。」

  同個科系同年級學號前三碼都相同,後三碼才有區別,宇西剛好就是帶衰到好記的數字。不過,什麼老師的他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呀?學校裡的人事物他統統不會記在心上,更何況是新來的,百分之九十九連看都沒看過一眼。

  「不管了,你還是去一下比較好。不過我放學要跟風紀組的學妹討論事情,沒辦法陪你。」

  放學後,遵照許若優的吩咐,宇西乖乖前往攝影教室。

  教學大樓和廣設科專業教室離得頗遠,而攝影教室則不知道為什麼是建在資訊科末端、與餐飲科交接之處,以平常的步伐步行過去差不多就得花掉一節下課的時間。

  墨黑窗簾讓人完全無從窺視教室裡頭的情形,宇西敲了關起的門兩下、沒有回應,轉動門把後發現並沒有鎖,他依照進教師辦公室的禮節喊了聲「報告」便走了進去,沒開燈的室內空無一人,攝影教室為了兼當室內人像的拍攝地點十分空曠、不似一般教室那樣設有桌椅,他環顧四周,而後望向連往暗房的小門。

  許若優傳話時是說約在「暗房」沒錯,但是,宇西理所當然地當作是約在設有暗房的這間攝影教室,畢竟誰沒事會跑去沖洗相片用的暗房?這赴約地點也太奇怪了,難不成真的是在那裡面嗎?

  宇西狐疑地打開小黑門,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瞬間出現的面孔嚇了一跳!

  「我等你很久了呢,真慢。」

  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關上宇西身後的門,通往沖洗相片的小間前有條窄到不行的走道,此時他們就站在那條走道上,前方是暗房隔間的四扇門,後方是回教室唯一的出路。

  宇西錯愕地抬頭看向來者,覆頸的短髮是正常人絕對不會有的綠色,身上穿著夏天會熱死人的黑色大衣還戴著黑手套,綠髮蓋住半張臉,五官最多只能看到鼻子跟嘴巴──這不就是他八月底時在植物園遇見的人嗎?!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確認,不過我果然對你超、有、興、趣的呢,親愛的同學。」一手撐住牆壁俯視少年的綠髮青年面帶微笑,「你應該看過課表了?那自我介紹就免了吧。」

  「你是……攝影老師?」宇西驚疑不定地問,雖然他表面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臉,但內心早已被各種問號塞爆,異世界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學校還成了攝影老師啊!還是該說為什麼他學校的攝影老師會打扮成這樣還跑到異世界去?!

  「沒錯,我是你這學期的攝影老師辛勒特。」綠髮青年愉快地說,「同學你的眼神怪怪的耶,是不滿意這個地點嗎?可是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說它很喜歡這裡呢,燈光美氣氛佳。」

  暗房的燈都是死氣沉沉的紅光哪裡燈光美!氣氛佳又是佳在哪裡?要氣氛做什麼啊!還有那個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是什麼鬼──宇西在心底吐嘈完,才注意到地板上竟爬滿了一條條根狀的綠草、酷似在操場會看見的那種鬚根爬滿土地的扁平雜草,強調絕對不能有任何髒汙的暗房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同學你不認識三百六十二號吧?依照這個國家的禮貌,初次見面的對象不是應該問好才對嗎?」辛勒特自顧自地說,雜草攀上青年的腳踝、一路往上爬升到了手臂的位置,舞動草葉晃到宇西眼前,「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可是乖乖地說了『你好』喔。」

  「……你好。」雖然跟植物打招呼看起來實在是既愚蠢又詭異的行為,宇西還是乖乖吐出這兩個字,而後被辛勒特邊說「好乖」邊摸摸頭,讓他有股自己被當成小動物來對待的錯覺。

  回想當時在植物園的情形,這人似乎有能控制植物的能力?宇西盯著又回到地面的雜草腹誹著,還是說,這些植物跟某株捕蠅草一樣,擁有自我意識?

  不知是否料中了宇西心中所想,辛勒特在他的寶貝小草爬回地上後、維持將宇西抵在牆上的姿勢又道:

  「說到初次見面,同學你跟小草草七百八十九號的初遇真是糟糕透頂吶?」宇西呆愣地望向辛勒特,又一個聽都沒聽過的編號,「莫名其妙把我家跟那個空間裂縫連在一起,害小草草七百八十九號迷路到那裡去,要不是它沒受傷……」聽辛勒特劇變的語氣,宇西一點都不想知曉若是那株七百八十九號有何損傷的話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下一秒,綠髮青年又拉開笑容,「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才會注意到同學你嘛,七百八十九號也很好奇的樣子。」

  「請問,七百八十九號是捕蠅草嗎?」宇西認為自己猜得應該沒錯,聽辛勒特愛植物愛得要死的語氣,這傢伙該不會是為了替捕蠅草報當初被瓦特梅勒揍的仇才特地跑到他們學校來的吧?!難道說是要把他抓回去當捕蠅草的肥料……

  「答對了。不過,我來找同學你,不是為了這件事。」

  「那請問你找我要做什麼?」

  「嗯?找你玩不需要理由吧?」無視於宇西想要避開的舉動,辛勒特毫不客氣地貼得更近,「除了同學你之外,那顆西瓜也深得我心,快叫出來讓老師看看!」

  這種既興奮又期盼的語調是怎麼回事啦!他現在已經完全確認辛勒特絕對是植物瘋狂愛好者了,所以講了一堆,來找他的目的其實是瓦特梅勒嗎?!猛然被抓住手的宇西試著退開,很遺憾地背已經貼上牆壁的他早已避無可避,對方藉著身高優勢形成居高臨下的姿勢,下位者不禁感到非常有壓迫感。

  「它現在不在我身上……」宇西希望這句話能讓辛勒特退開點,他總不可能穿服務生背心上學,也完全沒料到開學後竟然有需要瓦特梅勒的時刻。

  「那在哪?」

  「家裡。」

  辛勒特思索幾秒,問道:「你家裡還是域影?」

  「我家。」

  「那身為教師,我現在要進行家庭訪問。」

  什麼?!宇西怔愣地看著笑得一臉無害的辛勒特,他沒聽錯吧?

  「根據這所學校的校規,見到師長不問好的話,我有權處置你。同學你剛剛從頭到尾都沒講『老師好』哦。」

  「……老師好。」現在補講還來得及嗎?

  「太遲了。」辛勒特一彈指,兩人腳下的雜草瞬間竄起、靠攏在一塊兒形成龐然大物,看起來就像是巨大植物的莖,徑口粗細莫約需三人合抱,「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是會使用空間魔法的植物喔,只要跟它說你想去哪裡就行了,很厲害吧?」辛勒特抓著宇西的左手,強迫他放到雜草組成的巨型植物身上,「親愛的三百六十二號,我們現在要去這位同學的家。」

  土綠色物體從中間裂出一條縫,露出約一人大的洞口,心中升起不祥預感的宇西則被辛勒特一把壓住肩膀,想逃也逃不了。

  「其實以我的能力,直接開傳送陣也行啦,不過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好久沒出來透氣了,機會難得,順便讓它散步一下。嘛,同學你不用擔心,這個會直接連到你家。」

  「問題不在那裡……」

  「你是看我家小草草三百六十二號太可愛捨不得進去嗎?放心吧,只是短距離的移動不會消耗它太多體力、也不會弄痛它的。」

  完全搞錯重點了啦!他根本不在乎它會不會痛、重要的是誰知道走進去的人會遇上什麼──宇西在心中抗議的同時也被身後的辛勒特一口氣推下去,還來不及慘叫就摔入了黑不見底的深處──

  傾斜向下的通道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將人拉往最底部,此刻的狀況好比在一條寬敞的大型溜滑梯上,裡頭意外地沒有凹凸不平且異常平整、但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約一分鐘後前方總算出現光源,宇西也停止下滑。不是他自己停下來也不是遇到什麼障礙物,而是被身後的人攔腰拉住,緊接著就被人抓著完美落地。

  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就有一盞造型夜燈朝他們丟來,辛勒特毫不費力地接下。

  接著又是幾樣物品扔來,站在師長背後的宇西差點被一本磚塊書砸中,剛剛的夜燈明顯是他家客房的那一盞,也就是說──

  「嘖,為什麼薩拉克會在同學你家?」

  果然是店長在睡覺!宇西在心底慘嚎,完了、他家的客房要毀了!為什麼出入口會開在這裡啦!照理說不是應該從大門進入嗎!該不會是因為這間房是木地板吧?!他家客廳也是啊為什麼不從客廳進來!不曉得有沒有修復場地的魔法?

  辛勒特的語氣與方才在暗房時差了十萬八千里,任誰都能輕易感受到他變得惡劣的情緒。單手接住一個筆筒後,辛勒特立刻就將物品以同樣的拋物線把筆筒直接砸了回去!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奧斯華德當然不會任人宰割,一道薄薄的冰層憑空出現,如防護罩一般將筆筒隔了開來。

  貓耳店長至此時才徹底清醒,他起身下床後先是看向自家店員、接著才注意到宇西正被人抓著,於是瞪向同樣沒好氣地打量他的辛勒特,「放開他。」

  「我抓自己的學生關你什麼事。」

  奧斯華德因這句話又將視線轉向宇西,「學生?」

  宇西汗顏著回應:「呃、嗯,他是我這學期的攝影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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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21 18: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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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被魔法滲透的日常



  奧斯華德發現自己幾乎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辛勒特竟然跑去人類的學校當攝影老師?

  從上一次他在植物園聽了宇西描述的情況後,奧斯華德就覺得以他對辛勒特的認知、這一切簡直不合理到極點,但他也不是很有心情探究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況要是接觸辛勒特的話說不定還會與他完全不想見到的某人有所牽扯,於是便擱置不管。

  但是,既然對方都動到他的人了,他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不管怎樣,不要碰我的店員。」

  「店長又不是家長,你沒有權限干涉我要和我的學生做什麼。」

  「呃、抱歉,」見這兩人的氣氛怎麼看怎麼不對,唯恐自家客房繼續遭殃的宇西忍不住出聲:「老師你是來看瓦特梅勒的對吧?那我現在去帶它過來,你等我一下。」

  「嗯?我跟同學你一起過去就好啦。」

  辛勒特用堪比翻書的速度翻臉露出笑顏,尾隨宇西走出房間。

  這副模樣實在讓宇西忍不住思忖那兩個人該不會有什麼仇吧?但不管怎樣,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拜託不要在他家開戰啊!普通的人類房屋禁不起魔法的摧殘的!

  而怕自家店員出事的奧斯華德當然也跟了過去,辛勒特十分不滿地「嘖」了聲,他們走沒幾步路就來到客房對面屬於宇西的臥室,宇西立刻取下衣架上的背心,拿到辛勒特面前:

  「它在裡面。瓦特梅勒不是植物,是精靈。」

  「應該不是天生的精靈,是植物後天形成的吧?對我來說都一樣是植物,真想快點看看長什麼樣子吶,肯定很可愛。」

  不就是顆西瓜有什麼好看的,而且好像反效果似的更興奮了是怎樣?宇西無奈地將手按到店徽上,想問瓦特梅勒要不要出來,立刻就聽見某精靈得意洋洋的聲音:本大爺早就知道你要說什麼啦小子!哼哼哼剛剛那麼大聲大爺我大老遠就聽見了,有仰慕者慕名而來、想看看遠近馳名的本大爺瓦特梅勒瀟灑帥氣不可一世的英姿對吧?

  「對,你要直接跟老師對話嗎?」宇西已經懶得吐嘈了。

  『看在那綠毛崽眼光這麼好的份上,讓本大爺跟這位小粉絲來個近距離接觸的握手會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綠毛崽能聽到本大爺的聲……喂!沒禮貌!虧大爺我剛剛還誇了你一番!誰准你這隻綠毛未經同意就這樣亂摸的!』

  「我聽得見哦,你叫小瓦勒對吧?」

  當老師的迫不及待地將手壓到店徽上、連帶覆住宇西的手,當學生的尷尬地把手抽回,這人連暱稱都取好了,肯定能聽見西瓜的聲音無虞。

  「那我先去樓下了,老師你跟瓦特梅勒慢慢聊。」

  在綠髮青年回了句「沒問題」之後,宇西便和自家店長走下樓,在一樓的希諾似乎是聽到樓上的騷動於是也來到二樓,男孩簡單地詢問發生了什麼、確認沒出大礙之後,便幫剛起床的貓耳店長泡了杯咖啡,又從冰箱裡拿出蛋糕坐到餐桌前。

  奧斯華德也從冰箱裡取出一罐鮪魚罐頭,慣例地拿罐頭配咖啡,吃提前的晚餐。

  「店長你跟老師認識嗎?」宇西在餐桌邊的其中一張椅子放好書包後提問,他平常習慣在餐桌畫作業,所以書包也都放這裡。

  「認識。」奧斯華德吞下一匙鮪魚,對店員問道:「他為什麼會去找你?」

  「不知道,我本來還想問店長你的。」既然連奧斯華德都不曉得,宇西當然不可能回答得出來。異世界的人就這樣連點變裝都沒有、肆無忌憚地出現在學校,若說沒受到驚嚇是不可能的,當初司洛利綁架他的時候至少還穿了能遮掩臉孔的連帽外套啊!

  「我對宇西哥哥的老師完全沒印象耶。」還未見過辛勒特的希諾說,「聽起來應該沒來過店裡吧?是奧斯你以前在薩拉克的朋友嗎?」

  「不是朋友。」

  「那是仇人囉?奧斯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不是朋友也不一定有結仇吧?聽著希諾問話的宇西默想,雖然他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就是了……說起來,自己幹嘛好奇這種別人的私事啊,唔、不過,奧斯華德是他目前朝夕相處的人,辛勒特是老師的話之後的相處時間大概也不短,所以他有這麼一點好奇心應該不為過吧。

  「不是,我們不熟。」奧斯華德吃掉最後一口鮪魚罐頭,語氣平淡地回應:「兩三歲的時候就認識了。」

  兩三歲的時候就認識,不就是剛出生沒多久就認識了嗎?都認識這麼久了居然還不熟、又一副被討厭的樣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啊!說是感情很差又不熟的青梅竹馬似乎也不太對,不熟還能算是青梅竹馬嗎?宇西在心裡質問的同時,辛勒特剛好抱著現出西瓜原形的瓦特梅勒從三樓走下來,綠髮青年直接無視在場的另外兩人、徑直走到學生面前。

  「同學,我們結婚吧。」在宇西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的時候,辛勒特又用輕快的語氣繼續道:「因為小瓦勒說他只跟你走,要是我們結婚的話小瓦勒就也是我的了嘛──薩拉克你發什麼神經!」

  辛勒特偏頭閃避奧斯華德射過來的凶器,宇西只見一道黑影飛掠而過、不遠處傳來的碎裂聲才讓他驚恐地發現他家的盤子碎在地上!慘了那是老媽最喜歡的盤子啊!

  「給、我、滾、出、去。」奧斯華德的臉色與看到阿爾法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宇西忍不住開始替家中的傢俱擔心,唯恐貓耳店長會直接掀桌砸過來、或把整層二樓變成超強冷凍庫,那人看起來也的確很想這麼做。

  「這裡是同學家又不是你家──嗯?小瓦勒怎麼了嗎?」

  就在宇西惶恐著這兩人該不會真的要把他家剷平的時候,瓦特梅勒便飛離辛勒特的懷抱,伸出藤蔓在空中揮舞,看來很是不爽。辛勒特望著西瓜幾秒便自言自語地下出結論:

  「看起來小瓦勒好像覺得進展太快不太好呢,那就先掰啦。」綠髮青年一揚手,方才送宇西回家的植物又出現在眼前,辛勒特進入其中離開現場、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話:「同學,在學校記得來找我玩哦。」

  ……誰在學校會主動去找這種人啊!宇西不禁在心底慘嚎,不只家裡暫住了異世界的人,現在連學校這討厭但卻最正常的地方都淪陷,往後他還有普通的日子可過嗎?

   ×

  接下來的兩天算是平安無事地度過了,雖然在週二的初次攝影課後,辛勒特把宇西抓過去問了一大堆關於瓦特梅勒的事,但沒有像第一天那樣直接跑去他家。

  開學至今總共過了三天的時間,才短短三天,希諾就把上週末時他們塞得滿滿的冰箱給清空了。就在忖著到禮拜六為止他們大概都得吃外食的宇西打開家門後,竟意外地在家中聞到食物的香氣,甫走上二樓,他便見到從未想過的詭異景象──

  衛命暝不知為何出現在他家的廚房,淡橙髮少年面前懸著一顆半透明的紅球,疑似熱油的液體在跟微波爐差不多大的球裡翻滾,油水之中的,則是一片又一片麵衣金黃的炸豬排。希諾拿碗公坐在球下,很快地被炸得酥脆的豬排一片片穿過紅色薄膜準確地落到碗中,不怕燙的希諾立刻就把肉排夾起來吃,而衛命暝則是從流理台上的袋子中抓了好幾片肉排再丟進球裡炸。

  「歡迎回來,宇西哥哥。」沒配飯就瞬間嗑掉一碗豬排的希諾打了聲招呼,「你要吃炸豬排嗎?」

  「新服務生,我來教你做菜用的魔法,換你接手!」專心炸豬排的衛命暝這才發現宇西的存在,求救似地喊,下一秒他的話就被希諾否決:

  「沒名字先生你不要隨便使喚宇西哥哥好嗎?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啦。」

  「這算什麼工作啊!」嘴裡罵著但炸豬排的動作一點也不怠慢的衛命暝回嘴,「你這傢伙才是不要隨意使喚我好不好!家裡沒吃的你們是不會叫外賣嗎?居然開傳送陣大老遠把我叫過來煮!我都還沒跟奧斯華德問到底有多少酬勞可以拿咧。」

  希諾接過新掉落的豬排,邊吃邊回應:「這邊的人又不用傳訊魔法聯絡,我不知道怎麼在這裡叫外賣啦。而且宇西哥哥家的冰箱容量那麼小,如果出去買食物來囤的話也一下子就裝滿了,沒幾天就要去買一次很麻煩耶。」聽見這句話的宇西直想吐嘈,他家的冰箱已經很大了好嗎?不要以為人類世界能買到像異世界那樣外表看似十平方實際容量百平方的玩意兒好不好。「以後都讓沒名字先生你煮比較方便嘛,就不用出門買菜了。」

  「你們真的當我是免費勞工是不是啊──」衛命暝話講到一半,又想起什麼似地閉嘴,柑橘色雙瞳直盯著宇西瞧,「不過,難得來一趟地表也挺新鮮的,要是新服務生能讓我研究你家裡的東西的話……」

  「呃,我可以帶你去外面看看,但請不要動我家的東西。」宇西邊把書包放下邊回答,他可不想哪天一回家就發現五層樓高的民宅只剩斷垣殘壁。

  「成交!」衛命暝爽快地說,「好啦,你要吃炸豬排嗎?」

  「我現在不餓,謝謝。」宇西說,「你們只做了炸豬排嗎?」

  「對啊,因為用炸的最快,而且剛好看到炸豬排特價就買了。」

  剛回家的宇西在與二樓的兩人對話過後便打算先去三樓洗澡,浴室位在他的房間與奧斯華德暫住的客房之間,他上樓時瞄了一眼房門緊閉的客房,聽希諾他們的對話內容,衛命暝應該是被奧斯華德開傳送陣抓過來的吧,所以店長現在八成在睡覺。

  當他洗好澡再出來時,客房的門依舊關著,而樓下的食物香氣則變得更加濃厚,下樓一看,沒想到衛命暝居然連白飯和簡單的燙青菜都煮好了,那人真是嘴巴抱怨身體卻任勞任怨的典型。

  「新~服~務~生~」衛命暝將一碗豬排飯端到宇西面前,用讓人聽來心懷不軌的殷勤嗓音說道:「你想不想要電鍋、烤箱、微波爐三合一的實用廚具啊?」

  「不想。」

  宇西汗顏著回答,敢情衛命暝這個發明狂熱者是把主意打到他家的電器用品上來了嗎?

  「欸,不要拒絕得這麼快嘛,你不覺得這些東西各佔三個大空間很礙眼嗎?」衛命暝指指放微波爐與烤箱等物的櫃子,「我可以幫你整合起來,還能附加各種好用的功能喔!」

  「我也覺得這些東西居然分成三個超麻煩的。」正在用超大碗公盛飯的希諾跟著慫恿道,「尤其是電鍋,要不是沒名字先生剛剛在玩,我根本不曉得這種東西要怎麼用。宇西哥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他是聽過二合一的微波烤箱啦,不過把電鍋也加進去做成三合一式還真的前所未聞。宇西默想,但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答應這種事:「家電都是我爸媽花錢買的,我沒有權利做決定。」還有,他洗澡前不是才跟衛命暝說了別動他家的東西嗎?

  衛命暝失望地說了聲「好吧」就走到微波爐旁邊,又從帽T口袋裡拿出一本筆記簿不知在寫些什麼。

  吃完第一碗飯的希諾則是對剛拿起筷子的宇西說道:「日用品都沒有附加魔法的生活真的很不方便耶,以前我都不知道地表的人類這麼辛苦呢,宇西哥哥。」

  「比方說?」宇西問,他們這幾天過得也不就是平凡的日常生活而已,應該沒有特別需要使用魔法的地方吧?

  「像是洗澡。」希諾斷然說出宇西從沒料到的回答,「就算自己不會清潔咒,浴室裡也可以裝附清潔咒的設備,讓人不用在那邊搓搓洗洗搞半天……雖然也還是有人喜歡泡澡所以通常都會裝浴缸啦。我超討厭洗澡的,在宇西哥哥你家的生活,真是讓我慶幸以前有好好學清潔咒呢!」

  洗澡是有痛苦到這種地步嗎?看希諾那先是埋怨後是慶幸的臉色,宇西不禁忖道,他果然是個現實世界的正常人,完全無法理解洗個澡竟然要用到法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附清潔咒的浴室不是每戶人家都會裝的吧?」寫完筆記的衛命暝回到餐桌前,「而且你居然為了不想洗澡特地去學清潔咒喔?」

  「我家就有裝──」棕髮男孩話講到一半便想起什麼似地猛然住嘴,低頭扒起飯來。

  衛命暝沒有追問希諾,而是以雙眼放光的閃亮亮眼神對宇西提議:「其實希諾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嘛,新服務生,你不覺得洗澡真是件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事嗎?要不要讓我──」

  「不要。」

  「我話都還沒講完耶!太過份了!你是跟咖啡館的那夥人待太久被帶壞了吧!」

  吃完飯後,衛命暝還在希諾的指使下替他們準備隔天的早餐。宇西發現衛命暝的廚藝其實挺不賴的,應該有中上等級,同樣是炸豬排,淡橙髮少年炸的就是比巷口小吃店賣的更好吃,難怪希諾會想叫衛命暝直接過來煮。

  而在一連串完成的食物被塞進冰箱後,奧斯華德還是沒從房間裡出來,就在衛命暝想求宇西看在他有做炸芋頭的份上去喊奧斯華德起床別讓這苦差事落到他頭上時,希諾就對哭喪著臉的衛命暝說道:

  「我覺得奧斯應該不在耶。」

  衛命暝喊了聲「啥?」,剛剛都沒理會衛命暝正在低頭畫作業的宇西也抬起頭來盯著希諾看。

  「因為現在算是月初,之前奧斯每月一號都會出門啊,可是九月因為我們跑到宇西哥哥家來,前幾天就沒有出去。」希諾對轉過頭來看著他的衛命暝說,「剛剛沒名字先生你是直接被奧斯從房間裡丟出來、然後就關門的,也沒看到他關傳送陣吧?」

  「好像是欸……」衛命暝摸著下頷回想當時的情景,「可是他從地表開傳送陣到地底找我,照理說會睡死吧?」

  「應該不會睡那麼久。」希諾說,「不管奧斯是不在還是在睡覺,都不准你去找他啦。如果他真的睡到現在,你還跑去找人開傳送陣也太沒良心了吧,一天開兩次那麼遠的傳送陣光用想的就很累耶。」

  「沒良心的是你才對吧!」衛命暝拍桌抗議,宇西不由得慶幸他只是在畫草稿而已被震歪了還能擦,「你不要把我找來就沒事啦!不去找奧斯華德的話我要怎麼回去啊?」

  操作熊布偶做出歡迎手勢的希諾綻開燦爛的笑容:「沒名字先生在這裡陪我玩就好了嘛。」

  「是給你玩不是陪你玩吧!」

  「哎?沒名字先生會讀心術嗎?真厲害呢。」

  「不要以為捧我幾句我就會改變主意,我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忙的好嗎?我要回家啦。」

  「嘖,不然沒名字先生你自己找路去世界轉運站,用公用傳送陣回去,反正你上次也是這樣溜掉的吧?」

  「那很貴耶!新服務生你聽聽,這還有天理嗎?」

  衛命暝對在兩人吵嘴時又低頭畫起作業的宇西大聲問道,不想介入這種爭執的宇西僅是文不對題地反問:「世界轉運站是什麼?」

  希諾代為回答:「就是裡面有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還有通往世界各國的傳送陣,讓你可以到任何『空間』的轉運站。在我們那邊,每個國家至少都有一個轉運站能連到世界轉運站去。」

  「聽起來跟域影很像?」

  「不不不,域影比公用轉運站厲害多了。」希諾抓著熊布偶的前肢做出搖手的動作,一臉得意,「域影的價格比較便宜,而且是真的能讓人去『任何地方』,世界轉運站只是能讓你去『任何空間』而已,這是不一樣的喔。比方說,從域影去的話可以跟奧斯指定要直接到宇西哥哥你家來,但用轉運站來地表是沒辦法做這麼細微的設定的,只能到轉運站原本就有預設的地點而已。要是從轉運站出發還指定地點的話,超級超級超級──貴。」

  「那台灣也有能通往世界轉運站的地方嗎?」

  「有啊。」衛命暝趴倒在桌上,側著頭讓臉頰貼著桌面,嘆息似地說:「在台南!離你家超遠的對吧?新服務生。」

  宇西點了點頭,如果開車的話從桃園到台南差不多要四小時,是真的挺遠的。

  衛命暝又跟希諾閒聊瞎扯鬥嘴打鬧了一陣子(途中當然少不了把宇西的家逛個一遍品頭論足),他在林家鬼混到九點半,還是沒見奧斯華德下樓,才滿嘴抱怨地翻窗離去,都九點半了他再不走等回到家就三更半夜了。

  淡橙髮少年一走,棕髮男孩沒多久也抱著幾袋零食到一樓看電視了,就算宇西家沒有接第四台、這時段除了新聞只有鄉土劇可看,希諾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明明才剛開學而已,作業量就多到不行,待宇西完成全部的作業、準備上樓睡覺時,一踏上三樓便剛好遇上打開房門走出來的奧斯華德──看見貓耳店長的剎那,宇西不由得呆了一呆,奧斯華德的灰外套沾上大片血汙,鮮紅的液體從青年白皙的額際滑落,讓他想把衣物上的髒污當作其他生命體的也難。

  「……店長你沒事吧?」回過神來後,宇西才覺得這問題簡直蠢爆了。

  「不會死。」

  奧斯華德淡然地回應,宇西見他要往四樓走,丟下一句「要醫藥箱的話我幫你拿,店長你還是去休息比較好」就先爬了上去。之前衛命暝寄來的包裹裡也包含了附治癒術的道具,除了餐具類放在二樓的廚房之外,其他物品全都暫放在四樓的書房,為了避免被起床氣波及、沒半樣放在奧斯華德目前睡的客房裡。

  宇西迅速翻到裝有醫療道具的箱子,拿去給已經回房間坐在床上的奧斯華德,貓耳青年取出一張高等治癒符按到頭上,血瞬間止住。

  「店長你……呃,剛剛都在房間裡嗎?」

  要是奧斯華德從沒出過臥房,宇西實在想不出除了用頭撞牆到底還有什麼方法能造成那樣的傷口,而牆壁上半點血跡也沒有(倒是地板上滴了不少),顯然是如希諾所推測地外出了,只是宇西不知怎地還是覺得問一下比較好。或者說,他真正想問的是,這傢伙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的?

  「我開傳送陣出去。」奧斯華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見宇西仍盯著他瞧,不知是否誤會了什麼而補述一句:「地上的血我會清。」

  「我來清也沒關……不、那個,我是想說──店長你出去做什麼?」

  「去找人。」

  貓耳青年的回覆聽來完全沒有多加解釋的打算,宇西也不再追問,僅是默默想著這人究竟是去找了什麼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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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24 1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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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綁票擄人也不該勒索這種東西



  「靠,才開學沒幾天,你這傢伙就翹課了是怎樣!」

  中午吃飯時間,十二班風紀股長兼校內風紀組大隊長,在看見此時才到校的友人時,立刻放下手裡的泡麵、拿竹筷尾端使勁戳向身後同學的額頭,大聲喝問。

  幾分鐘前才好不容易到校的宇西一手摀著額,一手將剛剛去辦公室拿的請假卡放到桌上──就算兇器只是筷子,許若優的力道都大到讓他覺得跟被球砸到沒兩樣,「出了一點意外……」

  「什麼意外?」許若優睨了紙片一眼,身為從小相處到大的朋友,她深知以宇西的體虛程度,若真感冒了肯定是請一整天假、連床都下不了,請半天假哪可能是生病?這種理由拿來騙老師可以,想唬弄她可沒門兒。「照你這傢伙的衰運,你是被狗追到不能搭校車,還是搭公車遇到事故?下車鈴壞掉害你坐錯站?總不可能是被半路搶劫或者遇到什麼瓦斯氣爆吧。」

  宇西囁嚅著回答了一句話,沒聽清的許若優「哈啊?」了一聲,他才重複一次:「店長家的貓走丟了,我早上遇到牠幫忙帶回來,結果又跑掉了。」

  「……所以你是為了追貓遲到?」許若優的眼神就像正盯著對某種症狀上癮且發作中的癮君子,一臉對方已無藥可救的模樣。

  「差不多。」

  「天啊,才一個暑假過去你病得越來越嚴重了欸。」

  聽了這話的宇西只有無奈,順便回想起今早的情形──



  林家所在的社區頗為偏僻,除了幾排房子和不遠處的國中之外,街道邊只有長得比人還高的雜草,去掉國中生上下學的時段,幾乎沒人會路經此地。以九月而言,今日的早晨特別冷,更不會有人想在一大清早踏出房門外,寬闊的馬路邊僅有宇西一人。

  離他家最近的校車站同時也是該路線的第一站,升上高中以來,宇西一直都因此被迫早起。

  才走到第一個岔路口,少年就因感覺有異不得不停下腳步。

  萬人空巷,在如此寧靜的地方,稍有一點動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即使宇西不是特別敏銳的人、甚至還算是遲鈍,也無法忽視斜後方的草叢內傳來的躁動。

  他走的是靠近房子那一側,雜草長在馬路對面,隔了這麼遠還能被他聽見,可見聲音有多大。

  不會是路邊的野狗吧?這附近養狗的人不少,但他記得流浪狗群的地盤遠在好幾條街外,莫非是沒栓好偷跑的家犬?宇西有些頭疼,依照他可悲的運氣,被路邊的狗纏上、再追回家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現在離他家已經有一小段距離、到有商家的地區又還要一段時間,整條路上也找不到什麼能躲的地方,真的有狗他也沒辦法。

  不如就裝作沒聽見繼續走吧……宇西硬著頭皮向前進,暗自祈禱那東西對他不要有太大的興趣,不管那是狗還是什麼,說不定只是路過罷了。

  然而,騷動並沒有停止,不管宇西往前走了幾步,都聽得見草叢被物體摩擦的聲音,簡直像如影隨形地跟在他後面一樣。

  猶豫片刻,他終於小心翼翼地回頭。

  ──橘黃色的視線與他對個正著。

  體型大得跟房子沒兩樣的巨貓站在宇西身後,深色毛皮上的豹紋光暈於朝陽的照射下不甚明顯,圓滾滾的橘黃色貓眼直盯著他看,讓宇西反射性地退了半步。

  為什麼域影會在這裡!?大白天的要是被路人看到怎麼辦!宇西汗顏地心想,他都不曉得該慶幸跟著自己的不是野狗或其他生物,還是該擔心明天的報紙頭條會不會是「超級大貓現身郊區!究竟是輻射後的突變種,還是外星生物入侵?」了!

  再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有早起出門溜狗的人、或是住太遠提早出門的國中生……想了想,無論如何他總不可能把域影放在這裡不管,無奈之下,少年也只得走到馬路另一端,來到巨貓面前。

  「你是來找店長的嗎?」

  雖然不曉得域影能不能聽懂他的話,宇西還是試探性地詢問。大貓在他講到「店長」二字時抖了抖耳朵,似乎對這個詞有反應。

  宇西索性直接往返家的方向走,反正從域影剛剛的表現看來,牠應該是會跟著他的,而域影也當真乖乖尾隨在後,當抵達他家門口時,大貓便停了下來。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叫希諾出來。」宇西對蹲坐在他家前門邊的域影說,同時覺得對貓說話的自己好像有點蠢。五層樓高的貓咪沒有反應,僅是低頭望著三樓窗口。

  為免被可怕的起床氣波及,宇西當然不打算喚醒奧斯華德,然而在他試圖叫醒在客廳木地板上打地鋪的希諾時,男孩才迷迷濛濛地睜開眼,外頭的域影居然就這麼跑了!

  總算聽清宇西在說些什麼的希諾趕緊望向窗外,只見巨貓轉身往下躍,明明是平地,卻像是掉入懸崖似地消失了!

  「啊──域影跑進空間夾縫了!」判斷現在再追也來不及的希諾坐回地板上,打了個呵欠再抬頭望向宇西,「宇西哥哥,你說你剛剛是怎麼遇到域影的?」

  「出門沒多久就突然發現牠跟在我後面,然後我就把牠帶回來了。」

  「這樣啊……」希諾瞇著眼睛又打了個呵欠,將下半臉埋到熊布偶懷裡,被布料覆蓋的嗓音不清不楚:「牠應該是來找奧斯的吧,奧斯昨天是不是不太開心啊?昨天他還沒回來我就睡了。」

  宇西乾脆把昨日見到奧斯華德的情況也重述一遍,只不過他實在不懂,域影有沒有回來跟店長開不開心有什麼關係?在他將此疑惑問出口後,希諾解釋道:

  「奧斯不開心的話域影會去找他喔,之前在咖啡館裡的時候我看過幾次,肉球或眼睛會直接從地上冒出來呢。不過既然域影剛剛走掉了,那奧斯現在應該沒事吧……也有可能是牠還不想回來才一下子就跑掉,我今天也在附近找找看域影好了。」



  ──當他折回家又再走到校車站後,老早就過了校車抵達的時間了。於是宇西只好走到更遠的公車站去,誰知今天的公車誤點二十分鐘,總算上車後的車速也慢得堪比蝸牛,往前駛了兩三站後司機還在其中一個紅綠燈被隔壁一起等紅燈的機車騎士莫名其妙拍車門嗆聲攔截,害得公車都綠燈了還停在那裡,眾乘客見狀況不對全從後門下車、宇西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下車後他又往前走了十幾分鐘的路,來到公車站牌前,等了三十分鐘才終於等到車,一路又遇到車禍導致整條路段大塞車,在還有一站到校時公車竟然爆胎了!當他好不容易抵達校門口,已是中午時分。

  宇西將上述的悽慘遭遇向許若優複述一遍後,得到美少年嘆息似地回應:「你不只病得越來越嚴重,還越來越衰了耶,以前只不過是飲水機每次輪到你泡泡麵都沒熱水的程度吧?要不要找一天帶你去拜拜啊。」

  「這不是拜拜可以解決的問題吧……」

  「誰知道,不然還能怎麼解決?」許若優聳了聳肩,她一邊吮著麵條,一邊對正在請假單上瞎掰的宇西道:「對了,因為你這傢伙早上翹課的關係,老師要你放學後去找他報到。」

  「班導嗎?」

  「攝影老師啦,」許若優將食用完畢的泡麵碗拋進遠處的垃圾桶,「跟上次一樣去暗房。」

  因為悲劇性的大遲到,宇西剛好翹掉了今天上午的兩堂攝影課,聽許若優這麼一說,他不禁忖著這下豈不是被辛勒特抓到能做文章的藉口,不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處罰……雖然不管有沒有藉口,照那人我行我素的模樣看來,真要刁難他的話應該有沒有翹課都一樣吧?

  「話說那種頭髮居然不會被校方抓……學校對老師跟學生的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身為老師不是應該以身作則嗎!」

  「妳是指顏色還是長度?」仍在埋頭寫請假卡的宇西隨口問道。

  「顏色?什麼顏色?」美少年的臉上出現濃濃的疑惑,試探性地敲了友人的頭幾下,「你不會真的生病了吧?還是頭殼壞去?」

  聞言,宇西同樣不懂兩人之間究竟出現了什麼代溝,摀著頭反問:「老師的頭髮不是綠色嗎?」

  「怎麼看都是黑色!我記得你這傢伙沒色盲呀?」

  他當然沒有色盲,在入學的第一天,班導就說過色盲是不能唸廣設科的,宇西兀自忖度,可是許若優不可能、也沒有必要騙他,那為何辛勒特的髮色在他們眼裡卻是不同的兩種顏色?

  午休的鐘聲響起,談話也只得被迫中斷。

   ×

  放學後,學生抱著即赴刑場的心情到暗房找居心叵測的攝影老師,反正早上就已經夠衰了,總不會再更慘吧?

  宇西一推開攝影教室的門,就見辛勒特好整以暇地坐在辦公桌邊,手上還抱著盆栽,似乎在對盆栽說話……等等!那盆盆栽不是原本放在外頭走廊上的龍神木嗎?!就算是老師也不能這樣亂拿校方的東西吧!?

  「親愛的同學,你很慢耶。」辛勒特將盆栽放到攝影教室的窗台邊,顯然沒有將其搬回原位的意思。

  「抱歉。」宇西關上門,而後提出了打第一次被叫到暗房起就有的疑問:「我想請問,為什麼我們不是約在辦公室?」

  若在辦公室,至少還有其他「人類」,再者,身為一名老師,不好好待在科內辦公室而是一天到晚窩在暗房,這也太詭異、太不盡責了吧?雖然他知道辛勒特是地底的異世界人啦,可是既然都跑到地表來了,就好好照這個世界的規則走啊!

  「我討厭人多的地方。」

  辛勒特給出簡單的解釋,宇西更覺得怪異,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傢伙是可以旁若無人、搞自閉研究植物研究到死的類型,可教書這種職業百分之百會接觸到人群,既然厭惡為何要任教?

  沒解釋對方的疑惑,青年離開座位向少年走來,露出讓後者感到大難臨頭的微笑,「好啦,閒聊時間結束,同學你要不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理由、解釋一下你有什麼事才敢翹我的課?」

  早料到會被問到這件事,宇西簡略地將早上發生的事如實告知。

  「嘛、雖然同學你好像滿可憐的,不過老師我還是不想放過你。」辛勒特嘴角仍舊保持上揚的弧度,宇西開始在心中默禱、希望等等不會太慘,「你覺得要怎麼處罰才好?」

  即使認為辛勒特不會真照他說的做,宇西仍是乖乖回應:「多開作業。」單就老師對學生的身份,這是最簡單也最合理的懲處,多做幾份作業也死不了人。

  「沒問題,那同學你就先跟我回家吧。」

  沒給對方反應時間,辛勒特就用不下於奧斯華德的施法速度開啟一道傳送陣,下一秒宇西就被推了進去!

  明明他說的是開作業,為什麼這人會得出這種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結論──!

  眼前所見的是一大片無邊無際的綠,兩人被各種各樣的樹木及顏色鮮艷的詭異花朵包圍,周邊草木茂盛的不得了,現實中應該沒有一座森林會長成這副德行吧?起碼正常的森林裡植物不會移動!宇西肯定他剛才看到一叢花跑得不見花影。

  樹林的中央有塊空地,擺著兩張椅子,如果那算是椅子的話──外貌似是斷裂的巨大植物的莖部,中間被往下挖,形成人可以坐的平台,斷面則成了椅背。

  「請坐,」教師領著學生到植物前方,用懷念的語調開口:「這張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的遺體。」

  這樣一講誰敢坐!宇西下意識地想離那張椅子遠點,但辛勒特可容不得他這麼做,強將學生按到其中一張椅子上,自己則坐到另一張。

  「請問做作業和來老師你家有什麼關係?」宇西問,暗自希望咖啡館的人會注意到他晚歸,貓耳店長或許會來找他。

  「嗯?當然是要教你魔法、才能有作業讓你做嘛。」辛勒特笑道:「不然你要我開學校的普通作業給你?那有什麼好玩的,對我又沒好處。」

  「不是應該補今天沒上到的課或相關作業嗎?」宇西不死心地追問,他開始後悔自己給出那種提議了,將正常情況套在異世界的怪人身上簡直是大失策。

  辛勒特一臉地理所當然:「同學你沒來我才懶得上正課,今天幾乎都在混,有什麼好補的?」

  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身為老師的自覺啦!因為一個學生而導致整個班都失去受教的權益,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宇西汗顏地心想,他垂死掙扎地再次推託:「就算想學,我也沒能力吧?」

  「從同學你能把小瓦勒叫出來為依據判斷,你『沒能力』這點不成立。」隨後,攝影教師興奮地拉住學生的手,「好啦,閒聊時間結束。有道具或媒介要教你比較方便,快點叫可愛的小瓦勒出來!」

  「……我沒帶那件背心。」搞半天還是為了瓦特梅勒嘛!

  「沒關係。」辛勒特戴黑手套的右手揚起,做出招手的動作,一下子就有好幾棵樹「彎下了腰」把樹梢降至他們頭頂的高度,辛勒特愉快地笑道:「既然如此,就先讓你跟我家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們認識認識吧,這樣等小瓦勒嫁到我家時也能更快熟悉環境呢。」

  他又不會植物的語言,有什麼好認識的啦!還有你現在就認定瓦特梅勒一定會嫁去你家了嗎?!宇西還躊躇著要不要講出拒絕的台詞,攝影老師便補述道:「而且如果它們不認識你的話,說不定會直接把你玩死呢,我可不想看同學你掛掉。」

  ……話都說成這樣了,豈不是不照做的話他搞不好小命不保的意思嗎。

  宇西在心底嘆了口氣,而後辛勒特便開始向他介紹座椅周遭的各種植物──要不是他天生記憶力強、觀察力也不差,否則宇西實在很懷疑,一般人(辛勒特這種植物狂當然不算一般人)怎麼可能把每棵樹每株草每朵花的編號統統記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有人能準確無誤地記住自家花草樹木的編碼,辛勒特看起來似乎覺得很有趣,介紹完一輪後隨便「抽考」幾個數字,宇西也能想都不想地立即指出究竟是在講哪朵花。

  「同學你其實很喜歡植物吧?」宇西愣了下,不明白辛勒特怎麼會得出這番結論,「我從來沒遇過除了我之外能喊出小花花它們名字的人耶。」

  宇西老實回應:「除了芋頭,我沒有喜歡的植物。」

  「那就是純粹記憶力好囉?嘛,小花花它們也因為你一下子就認得它們了很開心呢。」

  名字全都是一串數字又有好幾朵花都長得超像的,哪個正常人能記得住啦!宇西在心中吐嘈,既然希望它們被記住的話,從一開始就該取有識別性一點的名字!還有開心的意思是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爾後,老師領著學生深入樹林中,此地充滿各式各樣形貌詭異、遠遠望去就不想接近,或乍看普通實則危險的植物,最要命的是,這裡的植物最少有四分之一是會移動的,這代表宇西若是獨自行走十之八九會迷路、記憶力完全派不上用場。

  至於那株害他落得如斯下場的捕蠅草,反倒連影子都沒瞧見。

  「小草草七百八十九號?」聽見學生的疑惑,辛勒特微笑,「它現在在休息哦,要是同學你想見它的話,也能叫它過來。」

  宇西馬上搖頭,他才不想見到那可惡的罪魁禍首!

  此時兩人正在長及膝的草叢中行走,長草濃密得讓人根本看不見足下道路、時不時勾住人的衣服,害得宇西可說是寸步難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對了,同學你是怎麼當上薩拉克的店員的?」

  就在宇西又一次企圖掙脫纏住他的草時,辛勒特忽然問道,前者頓了下才回答:「衛命暝說是因為我有厭實症。」

  「我不是在問這個喔,同學。」辛勒特繼續道:「我是指理由。那傢伙不可能無緣無故拐人去當店員吧?就算他會撿小孩,同學你看起來也超過年齡了。」

  「……我不知道原因。」宇西遲疑地回答,腦子裡閃過雪佛勒的因素,可是那也無法解釋伊寧和他說了一大堆的當天、他心底產生的疑惑,真正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接著宇西反問:「老師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一下不行嗎?」見學生識相的搖頭,辛勒特又說下去:「不過同學你在薩拉克手下還真可惜,雖然對姓薩拉克的那些傢伙的看法只是我個人偏見。」

  總之你看店長跟他弟很不順眼就是了?宇西腹誹著,回想起先前辛勒特與奧斯華德相遇時的態度,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捲入什麼私仇、並成為被波及的受害者。

  兩人往前走著,異世界的植物模樣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些花花草草是會變色的──看見這副景象,宇西又憶起中午時與許若優的對話,想了想仍是提問:「請問老師你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在沒有魔法的普通人眼裡都是黑色。」辛勒特說明,「同學你現在看到的是原本的綠色吧?」

  當學生的尚未回應,一道五角形的法陣忽地在兩人之間成形,原本宇西還以為是辛勒特用了什麼魔法,但看綠髮青年的樣子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後者嗤了聲,抬起右手,指尖浮現綠芒往法陣點去,接著一道少年嗓音便自陣中傳來:

  「喂喂喂?新服務生在這裡嗎?」

  出乎意料,竟是衛命暝的聲音,宇西才發出疑惑的「呃?」一聲,陣法彼端又傳來一道歡呼:「賓果!我就知道新服務生在那個植物狂家!我贏啦,你欠我一次。」

  「欸?宇西哥哥你為什麼會在綠色的先生家啊?」希諾的聲音傳來,顯然這兩個人剛剛正在打賭宇西晚歸是去了哪裡,「我還以為你在上次那位帥氣姐姐那邊的說,該不會是被綁架吧?!」

  「沒錯,」辛勒特在宇西尚未回應前便接話:「這是搶劫,你同事在我手裡,把西瓜交出來!」

  老師你的台詞不該是這樣吧?!雖然他本人也覺得自己現在很像被綁架了沒錯,但直接這樣說真的好嗎!宇西望向臉色從不耐變為不知是否想到什麼而開心起來的辛勒特,傳訊陣彼端的希諾低呼一聲,辛勒特則繼續道:

  「總之,我們剛剛已經說好,要為了植物小親親們的未來一起共度餘生,還指定小瓦勒當伴郎。姓衛的你不是什麼工作都接?順便幫我把小瓦勒送來。」

  「才沒有!」宇西這回總算出聲反駁而不是只吐嘈在心裡,他們剛才明明只跟一堆植物自我介紹而已,哪有說好這種事啊!還有這跟幾秒前的綁架台詞放在一起不覺得哪裡不對嗎!?

  「綠色的先生你到底是綁架了宇西哥哥還是要跟他結婚啦!」

  「是結婚哦。」

  「不是!」

  「新服務生你眼光超差的耶──噗喔!奧斯華德你砸什麼東西!這是傳訊陣不是傳送陣啊!你把刀子丟過來也穿不──呃啊啊!」

  傳訊法陣彼端傳來讓宇西強烈擔憂自家傢俱現況的吵雜聲,辛勒特則在說了「記得幫我把小瓦勒送來」後一彈指、法陣消失無蹤,結束通訊。

  宇西既頭痛又無奈地望向身旁的青年,他都還沒抗議幾句表示身為植物狂就去和植物結婚不要打他這名人類的主意,就被辛勒特嘻皮笑臉地勾住肩膀:

  「同學你不要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嘛……雖然我原本想這麼說,可是你幾乎都沒表情耶?所以你不生氣也不反對我剛剛說的話囉?」

  「我反對。」宇西立刻澄清,他沒變臉不代表他沒反應好嗎!剛剛他不就否決過兩次了都被這傢伙當耳邊風是不是?!

  綠髮青年整個人趴在黑髮少年身上,後者幾乎快被前者的重量壓垮,「但是你看起來又不生氣。」

  「可是我很困擾。」宇西無奈,他當然不是那種脾氣好到別人怎麼鬧都無所謂的聖人,只不過辛勒特還沒踩中他的地雷而已,「老師你應該要和花草樹木結婚才對吧?」

  「又沒人規定一定要一夫一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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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28 01: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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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就這麼成為了副社長



  辛勒特繼續帶著宇西在堪比植物園的廣闊空間裡兜轉,當他們走到某棵果樹下時,突然間辛勒特做出貌似察覺什麼的動作,往身後的某處看去。宇西什麼也沒見著,而辛勒特盯著那方向低喃幾句,宇西只隱約聽見「那隻兔子」之類的碎語,辛勒特就轉身過來對他說道:「我先離開一下,等等再回來找同學你。」

  少年點頭表示理解,綠髮青年便迅速離去。

  ……明明現在是逃回家的大好機會,可惜光靠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離開,宇西輕嘆,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他記住怎麼到這裡的路線、好運到不行的沒被任何危險植物逮到也沒用,好歹這也是魔法做成的空間,他這種不會傳送魔法的普通人根本出不去。

  話說回來,孤身一人待在這種地方,會不會幾分鐘後就被路過的植物吞得一乾二淨啊?縱使辛勒特方才已經帶他認識了不少花草樹木、還難得有良心地交代它們不准把他吃了,可是這裡這麼大,他不認識的植物肯定還是比已經認得的多。

  才剛這麼想,他們來時經過的草叢就發出聲響,明顯有物體在裡頭移動,讓宇西立刻朝反方向退了幾步,心中警鈴大作。

  光肉眼即可看出,草叢裡的東西離他愈來愈近,就在宇西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轉身就逃時,那不明物便跳了出來──

  「喝啊──史上最帥的天才少年英雄駕到!」頭髮跟衣服都沾滿雜草、泥土的淡橙髮少年大喊,現身時還做了個特攝片變身似的誇張動作,隨後裝模作樣地用手撥了撥瀏海,「新服務生好久不見,有沒有很想我啊?」

  「……呃,為什麼你會在這裡?」虛驚一場的宇西問,他已經懶得吐嘈衛命暝這副模樣跟帥氣完全搭不上邊,簡直像幾天沒洗澡的野人了。還有,依衛命暝的身高,這傢伙剛剛是蹲在草叢裡行動嗎?若是想達到潛行的效果,連他都注意得到有異,顯然是大失敗。

  「當然是來救你呀,新服務生。」衛命暝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奧斯華德居然能開不影響空間魔力流動也不會被人察覺的傳送陣耶,真是太扯了,從來沒聽過開傳送陣還能無聲無息的。早知道我以前有潛行任務的時候就直接找他幫忙……總之,那傢伙本來想自己過來找你,可是他開完傳送陣之後就快昏死了、然後被希諾敲昏,於是我就被希諾派來救你啦。快跟我回去唄。」

  說話的同時,衛命暝也從帽T口袋裡拿出了像指南針的物品,盯著沒有標示方向、唯有指針的盤面,邊走邊示意宇西跟上。

  或許是因為沒有繞路去看各種植物,也或許是衛命暝抄了捷徑,他們很快就回到一開始有兩張「椅子」的地點,接著衛命暝在那附近摸索,不知搞些什麼,一陣子之後,他們在草叢中發現一道裂縫──不過十公分長的裂縫被雜草遮避,那道縫並非出現在地面,而是飄在離地有一點距離的半空中,寬度連零點五公分都沒有的細縫漆黑得教人無法看清裡頭的情況。

  「每個空間都會有幾個能通往空間夾縫的地方,這個空間的就在這裡。」衛命暝指著細縫說明,而後一手抓著宇西的臂膀,一手凝出紅芒、探入細縫中。

  眨眼間,他們便來到了插滿路牌的空間夾縫。

  「因為我沒辦法自己開傳送陣,所以要先帶你去我家,」衛命暝說,從帽T口袋取出一片滑板,站了上去,「奧斯華德之前有在我家幫我做一道能連往世界轉運站的門,我會從那裡把你帶回地表的。」

  ……到底哪來的空間可以讓你在衣服裡塞滑板啊!宇西忍不住在心中大聲吐嘈,那其實是四次元百寶袋嗎!

  「嘖嘖,交通費一定得記在你們咖啡館頭上才行,可不能每次都讓你們把我當免費勞工啊!走囉,新服務生。」衛命暝將宇西拉上滑板,後者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是交通工具。

  滑板滑行得非常快、絕對不是一般的滑板能達到的速度,像宇西這種平衡感差到連腳踏車都不會騎的人,非得緊抓著衛命暝才不會掉下去,身處在這種地方,他完全不敢想像若是摔落會發生什麼事。

  「噢對了,新服務生,你有沒有覺得植物狂的『空間』有什麼不一樣?」衛命暝忽然回過頭問道,宇西實在很想要他專心看路。

  宇西搖頭回應衛命暝的問題,要說特別之處的話,辛勒特家在正常人眼裡的確詭異至極,但他想衛命暝要問的不是這點。

  衛命暝搔了搔臉,表情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說起,「新服務生,你知道地底世界組成各個空間的原理嗎?」

  想起先前曾聽人提過的、以及書本的內容,宇西很快地應道:「由不思議之樹連結?」

  「沒錯,可是那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在不思議之樹消失後,每個空間都是靠該空間的『領導者』用盡各種方法才保住的,也可以說,領導者的存亡和空間的存續息息相關。所謂的領導者通常是國王、王后那一類的人物,除了領導者之外,沒有人能讓空間維持穩固,空間不穩的話,什麼地震啦火山爆發啦狂風暴雨啦之類的災害都有可能出現,最慘的就是被蟲吃掉,或是整個空間垮掉在空間夾縫裡消失。根據不思議之樹相關的傳說,那棵樹剛消失的時候,也有很多空間因為這樣滅亡了。

  「所以在我們的世界中,基本上不會用民主票選來決定最高領導者。即使想篡位,要是改朝換代的話說不定該空間會徹底垮掉。」

  照衛命暝這麼說的話,阿爾法以後也會是「領導者」的角色囉?宇西想道,不是他要唱衰、只是他真的覺得羅坦赫拉勒前途多舛。

  「至於植物狂住的這個空間嘛,」衛命暝停頓幾秒,「據我所知,世界地圖上沒有標示這個空間,它很有可能是人工建造的、而且極可能僅屬於一人管轄──雖然現在也有些空間是人造的,不過都是各國政府輔助的多人合作,居然能『獨自』造一個空間出來,你能想像那能力有多強嗎?換成新服務生你比較聽得懂的說法,就像有一個人自己打造出一個國家一樣耶!就算是拿已有的空間改造擴大,也是很了不起的!」

  「所以……老師很厲害的意思?」

  「那傢伙是很強啦,不過根據我的調查,創造這個空間的另有其人。我是想看看這種人造的空間,和天然形成的有什麼差,我家也算是半人造、但不是我建的,要是知道怎麼架構空間的話,搞不好能把我家翻修一下。」

  話音甫落,滑板便在一根路牌前停下,那竿子扭曲得像是被擰過的毛巾、歪歪斜斜得就像隨時會倒塌,衛命暝伸手握住帶點紅鏽的鐵竿,揚聲道:

  「不該被找到卻被找到的『找不到路』,開啟你『打不開的門』。」

  說完這句話簡直像繞口令的話後,下一秒,路牌從扭曲慢慢變成正常的模樣,上頭的鐵鏽紛紛剝落、令它煥然一新,牌子也亮起橘光。

  衛命暝伸手觸碰光芒,他們便連人帶滑板地從空間夾縫消失。



  橘黃石磚鋪成一條寬度足以讓一輛小客車駛過的道路,石磚路兩旁種植著不合時宜的橘紅楓樹,這條路筆直地通往金屬建造的亮橙隧道,而隧道周圍看不見任何牆面、只能望入隧道裡頭,就像是憑空挖出一個洞一般,從他們所在的地方望去也看不見全貌。

  二人步至隧道內,衛命暝說道:「這裡進去就是我家啦,在空間夾縫那邊如果不說出正確的通關密語,是進不來的喔。」從此處望去,他家除了橘黃紅暖色系以外什麼也看不見。「等等順便跟新服務生你介紹一下我家。」

  不到三分鐘他們已行走至由展示玻璃取代右側牆壁的路段,玻璃上還有門能進入裡頭,而門內的物品擺放情形可說是雜亂無章,唯一有秩序可言的是同類的物品皆分在一個房間,例如他們現在第一個經過的,掛滿了一下消失不見、一下出現的各類衣物的房間,而房間正中央的高台上掛著一件素面白襯衫。

  「這個是我正在研究中的最新產品,」衛命暝得意洋洋地指著那套白襯衫,「這件是最接近完成度百分之百的,但還有一些地方需要改進,也還沒找到量產的辦法,順利的話再過幾年就會發行了。是只要穿上它就可以和背景完全融合的隱形衣!能依使用者體型改變大小,不管是想搶劫、暗殺、竊盜、還是偷窺隔壁鄰居洗澡都沒問題!」

  這種教唆犯罪的發言是怎麼回事?誰會想幹那種事啊!宇西在心中默默吐嘈,你設定的客群到底是什麼地痞流氓?

  「這邊這個呢,是各種各樣的通訊、監視設備,」他們繼續往前走,每一間房的主題都不一樣,衛命暝指著右側展示區域說道:「我以前賣過一個克斯門斯族一面開發中的鏡子,那玩意兒超有用的,只要目標在有鏡子的地方,就可以從我方這邊監看幾個小時。」

  又是隱形又是監視器,其實你的目標客群是小偷或偷窺狂一類的人嗎?宇西汗顏,還是狗仔隊?

  他們又陸續經過了幾間房,宇西從頭到尾都乖乖聽衛命暝炫耀或批評自家產品,最後,衛命暝領著他打開通道盡頭的門,門後的空氣中飄著一行行各色文字、填滿整間房,全是宇西看不懂的字符。

  「這裡是我的房間。對啦,新服務生,剛剛那條走廊的左邊都是你們域影咖啡館的東西哦。」

  「咦?」

  「因為我家和域影有連結嘛,所以什麼日用品啦、食物啦只要放在我這裡,你們那邊隨時都能拿到,」衛命暝想起什麼,有些哀怨地道:「有整整一個房間是用來放鮪魚罐頭!還有那邊明明一堆食物,希諾那傢伙都硬要吃我私藏的!」

  適才那條走廊的左側是玻璃牆,右側則是一道道不知通往何處的門,衛命暝那時沒講解,宇西也沒問,想來那些門全都是連往類似倉庫的所在了。

  接著,衛命暝一彈指,讓人眼花撩亂的文字全數消失,「好啦,接下來,等我啟動一下儀器,新服務生你就可以回家了。」



  出發前衛命暝不忘傳訊通知希諾、表示宇西已安然無恙,等衛命暝透過世界轉運站將宇西送回家後,已經快十二點了,他一件作業都還沒做,今天肯定非熬夜不可。

  而當宇西疲倦地爬上二樓,就見奧斯華德居然坐在餐桌旁打瞌睡──正確地來說不算打瞌睡,因為貓耳青年還沒有睡著,只是一雙眼瞇到讓人懷疑隨時會閉上的程度。

  「店長你要睡覺的話,回房間睡比較好?」剛離開樓梯口的宇西出聲提議,讓店長睡在有菜刀餐刀水果刀的廚房……宇西想像了一下自己若再晚幾分鐘回來的下場,實在太可怕了。

  聽見店員的聲音,奧斯華德這才清醒了點,「我在等你回來。」

  「咦、謝謝。」宇西怔了下,還是第一次有父親之外的人等他回家,「店長你是什麼時候醒的?」他記得衛命暝說過,這人開完傳送陣之後就昏死了。

  青年的貓耳向後拉聳、遮著嘴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剛剛。」

   ×

  宇西所就讀的高中在一般情況下,一個禮拜裡只有三天需要升旗,各年級的升旗日分別是:週一高一、週二高二、週三高三。而今天雖是週五,卻因為有高官要來校稽查的緣故得全校升旗。

  某位認真努力的風紀組一年級生正在自己手持的板子上振筆疾書、將違規的學生名單一一記下,他所記錄的違規事項包含折裙、衣服未紮、外套拉鍊不拉……連站三七步也要記,當真賣力工作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此刻,有一名學長竟膽敢在升旗時打瞌睡還被他撞見,當然非記下不可。

  小學弟走到學長旁邊,詢問:「同學,請問你的學號……」

  「喂,一年級的。」

  是誰叫糾察隊員還用這麼沒禮貌的態度?不曉得這也可以當作登記的理由嗎?學弟抬頭,只見整班學長姐皆對他投以同情的目光,讓他倍感疑惑。

  一年級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嚇掉半條命,原本自以為維持校內秩序的正義凜然統統消失、險些腿軟跌坐。

  「大、大隊長?」

  整個風紀組沒有人敢招惹他們的大隊長,那人可是曾打進全國賽的跆拳道黑帶,在第一天集會時就當場踢爆一塊磚頭當下馬威,警告他們工作時若動到她朋友,管他後台有多硬、下場就會像已經面目全非的磚瓦碎片般悽慘。也不是沒人不服,但暗算她的人全被以一打五的壓倒性實力懾服。總之,他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都不願和他們風紀組大隊長作對!

  一看班牌……一年級生才驚覺他竟如此不長眼,連風紀組大隊長是二年十二班的事情都忘得乾乾淨淨、還記到他們班頭上來!

  二年十二班的同學當然不會曉得風紀組集會時發生什麼事,他們只知道,這禮拜體育課時有不識相的一年級死小鬼手誤,排球砸中此刻正在打瞌睡的這位同學的頭,學弟們不道歉就算了、還一副他們沒錯會被打到是自己的問題的模樣,受害者看起來是不在意,但他朋友──也就是十二班班草兼風紀組大隊長可介意了,當場就拿一顆球殺過去。

  聽說,後來惹事的學弟有好幾天都不敢靠近他們班所在的大樓。

  此刻小學弟只能祈禱,隊長大人能放他一馬。

  「你幾班?」對風紀組組員來說宛如天神的人物冷聲,「不知道這傢伙我罩的嗎!」

  盡忠職守學弟當場就想跪地求饒,抖得都快不能回話:「……六、六十四……」

  「哦,高中部的啊。」

  語調很平靜,平靜到他以為自己沒事了,但學長姐們的眼光卻又更加憐憫。

  哎,算這學弟倒楣,一年六十四班不就是上回體育課那個班級嗎?新仇舊恨……可憐啊!全班都知道,當班草要報復你時,下場是很可怕的。



  升旗時間結束,回到教室後,許若優用力捏向宇西的臉頰,「誰准你在集會時睡覺的,找死喔!還差點被記過!」

  「反正也沒被記……」宇西敷衍地回話,許若優則是捏得更用力。

  「那是因為我站在你旁邊才沒被記,笨蛋!」洩恨似地再擰了幾下後,許若優才恨恨地鬆手,「喂,你知道十月有二年級的班際歌唱比賽吧?」

  宇西搖頭,校內的事務他既不關心也不想去記──再說,這種一聽就知道與他無關的活動,他也沒有記得的必要。

  「靠,之前班會的時候你到底在幹嘛啊!」美少年沒好氣的投以白眼,說明:「這可是關係到園遊會場地的大事耶!」

  「園遊會?」宇西不解,園遊會不是下學期的事嗎?和這學期的歌唱比賽有什麼關係?

  「算了,早就知道你是這副德行,我重講啦。」許若優皺眉,用力戳了一下宇西的額頭,「上次班會的時候我被選去獨唱,超煩,可是不唱的話又很對不起那些滿心期待的女同學……」

  「不想要的話妳可以拒絕。」宇西語氣平淡地建議。

  除了風紀組大隊長這個讓她能跟教官搞好關係的身份之外,成績不錯的許若優同時也是師長們的寵兒,再加上她還是全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同學的青睞對象,只要是許若優不想做的事,說實話沒人勉強得了她。在這規則繁瑣且不合理的校園中,她是唯一的例外。

  「不行!這攸關史上最帥校草的名聲、眾多女生的期望跟班上的榮譽!」許若優有些激動地道,身為校「草」,她可不能讓女性同胞們失望!「況且這次獲勝還有獎金欸,反正都被推去了,麻煩歸麻煩、但不參加似乎滿可惜的。」

  簡單說妳參賽定了還準備把獎金抱回家就是了……宇西在心中默默下了註解,許若優本就是個頗重團體榮譽也有責任感的人,會有這種回答他並不意外,而後宇西將話題轉回方才沒解答的問題上:「那園遊會是怎麼回事?」

  許若優一面翻出下節課的課本一面說道:「這就是重點啦!學校這次不知道在搞什麼花樣,好像是要鼓勵學生多多參與活動的樣子?歌唱比賽前三名的班級,可以擴展下學期園遊會的場地。」頓了下,她續道:「還有,運動會贏得最多獎項的班級,還可以得到學校支付的部份預算……嘖,運動會的話我們班肯定不行!

  「喔對了,順便告訴你,我找好這學期想加入的社團了,中午和我一起去登記。」

   ×

  今天是能登記社團的第一日,他們學校的社團是必修、嚴格的校規可不准許「回家社」的存在,八成會有不少人趁午時的空檔拿入社申請單去找指導老師簽名。只是除了想參加少數熱門社團的學生之外,也只有搞不懂校內生態的高一新生會有這股熱情了,像他們這種二、三年級的學生,早就明白大多數校內社團一點意思也沒有、去了根本學不到多少東西,只是混點名的。

  所以,許若優反常的舉止著實令宇西不解。無論是今天早上的對話,還是在吃完午飯的現在拖著他去交入社單,全都很奇怪。

  「妳可以跨社?」這是最令宇西困惑之處,學校只准學生選一個社團,許若優都是風紀組大隊長了,還能挑其他社?

  「原本不行,不過老師說交給他就沒問題。」

  他們班導有這麼好說話?宇西暗忖,不過身旁這人一向是校內多數師生的例外,外貌及才能兼備的優秀學生總是受歡迎的,如果是她的話,縱使開先例倒也不讓人覺得奇怪。

  走在前方的美少年回過頭問道:「我的入社單提前交出去了,你沒有想參加的社團吧?那就跟我同社。」

  宇西點頭,雖說他原本想找個可以混水摸魚兼睡覺的那種快倒閉的社團,但許若優決定了他就不會反對,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問一下得好:「什麼社?」

  「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萬萬歲社,啊對了、我是社長喔。」

  那是什麼鬼社團?聽起來也未免太像環保人士的口號了吧!宇西怔住,最重要的是,百分之兩百就是某個一天到晚把植物掛在嘴邊的老師才取得出來的名字!

  宇西也在此同時悲慘地意識到,許若優領著他走的方向,既非廣設科辦公室、也不是學務處或另一棟導師辦公室,而是攝影教室──除了昨天「綁架」他的那位,還有哪個正常的老師會在午餐時間待在那裡!

  偏偏許若優還一臉躍躍欲試,宇西萬般無奈地試著阻止友人羊入虎口的舉動:「妳做這種超級詭異植物社的社長是要做什麼……」他實在搞不清楚友人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難不成是認為社團名稱越長越帥這種奇怪的理由?

  「攝影老師邀請我的呀。」許若優爽快地回應,宇西完全不曉得那兩人是在什麼時候接觸的,「他還跟我保證絕對會有很有趣的社團體驗。」

  辛勒特對於「有趣」的定義究竟為何,宇西一點也不想深究,只是許若優未免太隨便就把自己賣了吧!「妳就這樣答應他?」

  「反正他一看就是個怪人,我也覺得怪人開的怪社團可能會很有趣,有什麼不好?」許若優飛快地說道,沒等宇西回話又繼續道:「而且我問他幹嘛邀我的時候,他還直接跟我坦白說因為我是你朋友耶,為什麼老師會對你這麼有興趣啊?」

  「……不知道。」

  「總之,你不覺得這種不管指導老師還是社名都超詭異的社團,進去了搞不好會遇到超多不可思議的超自然事件嗎?」許若優用不容置喙的口氣高聲道:「如果能看到外星人不是超棒的!這樣我就是領導眾人對抗外星人軍團的超帥領袖耶!」

  「……外星植物還比較有可能。」況且這種社真的會有其他人加入嗎?宇西對「眾人」一詞深感懷疑。

  「管他的,就算是地獄來的植物也好啦。」

  總覺得好友的眼睛已經被不明的光芒給矇蔽了,依照以往的經驗,宇西想反駁許若優是沒可能的,大概只能請辛勒特把他們退社,可是這選項的成功率不曉得有沒有高於百分之一。

  他們一打開攝影教室的門,果不其然就見坐在辦公桌的辛勒特起身,直接把入社單遞過來:「從今天開始,親愛的同學你就是『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萬萬歲社』的一份子了。」

  「我可以拒絕嗎?」明知答案會是否定,宇西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詢問,這張紙在他眼裡簡直就像賣身契。

  去年因為班導是花燈社的指導老師,班上無參與大型社團的人幾乎都被迫參加花燈社,除了少數幾個人有做大燈之外,其餘人根本是包了一整個學期的鐵絲都不曉得自己在幹嘛,今年班導卸任,好不容易可以自己選社團,當然要選個好混的呀!他還打算選聽說快倒掉的「寫字練習社」去睡一學期耶!就算計畫被許若優打亂,他也不想參加這種擺明會有生命危險的可怕社團。

  「不行。」辛勒特理所當然地道,許若優則是在一旁附和「靠,誰准你這傢伙偷跑」順帶踹了同班同學一腳,「大不了同學你去替植物拍寫真嘛,跟攝影課關聯性很高吧?」

  「既然如此,老師你該開的是攝影社才對吧?」這麼亂七八糟的植物社團真的能夠成立嗎!還有,他才不相信社團活動時他碰得到相機,肯定是躲那些恐怖的植物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拍照!

  「那種一聽就會有很多人加入、又不能讓小花花它們隨侍在側的社團,你老師我才沒興趣。」

  「那讓若優退社……痛。」

  話講到一半,宇西就被許若優用力肘擊、示意他閉嘴,辛勒特也再次搖頭否定:

  「我是很想跟親愛的同學你獨處啦,不過學校規定成立社團起碼要兩個人。」

  讓許若優加入……這人根本還不曉得辛勒特是異世界人的事實、也對魔法沒概念吧?這樣真的可以嗎?現下宇西也不敢把這些話說出口,要是讓美少年知道這點,她的反應絕對不是害怕、而是愈發興奮,更堅持要留在這個社團。宇西猜測辛勒特先找許若優的原因就是為了先斬後奏,讓他想跑也跑不掉。

  「那就這麼定案。」社團老師對著唯二的社員宣佈,「社長基本上沒什麼事,副社長的工作是和老師培養感情──」

  慢著,既然只有兩個人的話,他不就是副社長?這份工作內容百分之兩萬有問題!為什麼他要和這名為了植物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的老師,培養根本沒建立過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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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8-9-30 18: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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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魔法教學開始



  「還是沒有找到域影。」希諾沮喪地趴到宇西家的餐桌上,下巴枕著熊布偶的肚子。

  坐在男孩對面吃午餐的奧斯華德抽手摸了摸對方棕色的小腦袋,自從域影在林家附近現身後,希諾每個白天都會出門尋找大貓的蹤跡,直到中午才回林家和睡到日上三竿的奧斯華德一塊兒吃午餐。

  希諾蹭了奧斯華德的手兩下然後抬起頭來,走到冰箱拿出幾盒蛋糕再坐回桌前,「奧斯你為什麼都不用魔法聯絡域影呢?」最簡單版本的傳訊魔法還在奧斯華德平時可以自由使用的範圍內。

  貓耳店長喝了口咖啡才回:「牠會不甘心。」

  「不甘心?」希諾歪了歪頭,「是指奧斯你直接叫牠回來的話嗎?」

  「嗯。」

  「因為伊寧哥哥還沒跟域影道歉,你就叫牠回來,會顯得伊寧哥哥不道歉也沒關係的樣子,讓域影很賭爛嗎?」

  奧斯華德點頭,希諾吞下一塊蛋糕,想了想又道:「這樣如果我找到域影,還把牠帶回來的話,域影不就也會這樣想了?」

  「應該不會。你不是我。」

  希諾歪著頭想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問:「所以域影會賭爛,是你叫牠的話牠會認為奧斯你偏心伊寧哥哥和殞星哥哥,偏心才是重點嗎?」

  「差不多。」

  「偏心啊……」希諾呢喃著,又接二連三地吃完好幾盤蛋糕,「好像有點理解呢。你說是吧熊熊?」

   ×

  「我們到這裡來做什麼?」

  兩名男孩穿越空間夾縫,來到沒有半盞燈火的夜空下,金髮男孩隨手招出一顆光球以供照明,紅黑相間的雄偉建築於不遠處昂然挺立。在意識到身在何處後,殞星便用責難的語氣向伊寧問道:「我們可是身負尋找域影的任務,牠怎麼可能跑到羅坦赫拉勒來?」

  「你沒找找看怎麼曉得不可能?」伊寧一派輕鬆地說,自顧自地往前進,「反正順路嘛,我就來這裡順便看看我妹囉。」

  「哪裡順路!」殞星不悅地斥責道,「現在是任務時間,不是你的探親時間!」

  「我覺得很順路呀,你又不曉得域影跑哪去了,那哪邊才算是正確的道路?你也講不出來嘛,所以來羅坦勒拉勒的宮殿並沒有錯喔。」

   ×

  自加入植物社後又過了一週,這週二下午學校有安排演講,故此沒有社團活動。

  週二及週四的攝影課也都平安度過,現在正是週四下午,宇西站在放學校車路隊後方的走廊上,打算等路隊長喊到即將開啟的車號時再入到隊伍中。

  「常和同學你在一起的那個,今天不在?」

  「若優去風紀組開會……老師你怎麼在這裡?」宇西回答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轉頭望向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辛勒特。在一群穿夏季制服的學生當中,身著黑色長外套的青年顯得更像異類。

  「身為教職員,在辦公室附近出現是很正常的吧?親愛的同學。」辛勒特指了指身後的辦公室門口,理所當然地說道。

  別人的話是還算正常啦,只是辛勒特怎麼看都是一輩子待在暗房裡不見天日的那種人,再說這裡又不是廣設科的科辦公室,宇西默默在心中吐嘈,表面上仍是不敢吭聲。

  「請問老師找我有事嗎?」

  「上次去同學你家的時候小瓦勒好像不是很高興,都過了這麼久,我想應該可以再去看看它了,同學你沒意見吧?」

  綠髮老師笑道,當學生的反常地沒有跟平常一樣沉默或反對,而是回道:「能讓若優退社的話,把瓦特梅勒借你一個月也行。」

  「很有吸引力,但是我之前說了,單人社團無法成立。」

  「隨便拉人進來也好。」

  「那對同學你又沒有束縛效果,」辛勒特一點也不心虛地道,完全不打算掩飾他的目的,宇西此刻的反應更是讓他覺得自己挑對人了,「何況你也要看她自己的意願吧?」

  思及許若優對這種事的熱衷程度,要勸她自動退出根本是不可能的,否則他也沒必要從辛勒特這方下手,宇西腹誹著,目前也想不出能不惹許若優生氣、又能令辛勒特同意的權宜之計,於是他只得妥協:「瓦特梅勒不會借你。但請不要讓若優有危險。」



  今天的校車似乎再次誤點,明明他的車號是七號,可是一直等到三十幾號、甚或六十幾號車開走才來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而辛勒特身為教師,自然也不可能和學生一同搭校車,最後他們是隨便找個角落讓辛勒特開傳送陣到家附近的──宇西堅持不可以直接開在他家門口,否則被鄰居撞見他就死定了。而開在家中的話,為了避免上回奧斯華德狂砸傢俱的情形再次重演,當然也不可以。

  「對了,上次同學你是怎麼離開我家的?」辛勒特對宇西問道,「看你隔天一臉睡眠不足的樣子,該不會是溜出去之後從世界轉運站回家吧?」

  宇西點頭,簡單地說了受衛命暝幫助的過程。

  「從轉運站回去也太麻煩,等你回到家都三更半夜了吧?」聽辛勒特這麼說,宇西實在忍不住在心底抱怨,原來這人也有自己造成他人麻煩的自覺啊?接著,辛勒特竟吐出令人錯愕的話來:「你幹嘛不直接跟我說你那時想回家做作業就好了?」

  「可是我以為──那你那天為什麼不說?」

  聽宇西略顯訝異的語調,辛勒特從容不迫地回應:「覺得時間太晚想回家的話,是同學你要自己跟我說才對吧?你又不說話,我哪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樣回想起來好像也是,他那天還真的沒有明白地跟辛勒特表示自己想走。宇西不由得替自己當天失去的睡眠時間感到不值,只是,照這人的綁架發言還有各種舉動看來,他都完全看不出竟可以提出這種要求。

  快走近林家時,辛勒特又補述:「說是這麼說,不過我那天可能也不會答應,因為我是後來看到同學你一副睡不飽快死掉的樣子才這麼想的。」

  沒多久他們就走到了林家門口,宇西忐忑不安地忖著等會兒奧斯華德和辛勒特會不會又吵起來,而推開院子的鐵門後,迎接他們的卻不是咖啡館中的任何一人──

  「歡迎回來呀,新服務生!」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衛命暝笑著和宇西打招呼,隨後才注意到在場還有其他人,「哎?那個植物狂怎麼在這?新服務生你家根本就是龍蛇混雜嘛。」

  辛勒特不以為然地瞥了發話者一眼:「你這連名字都沒有的又比我好到哪裡去?」

  「比你帥比你可愛而且我人際關係比你好!」衛命暝義正詞嚴地回答,又對宇西說道:「聽說域影找到了,你家奧斯華德跟希諾現在都不在,可是昨天還沒找到域影時希諾就逼我今天非來你家煮飯不可,我也是剛剛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不在家。」接著,衛命暝又抓住宇西的手臂,雙眼瞟向辛勒特:

  「新服務生,你最好快遠離這個從小就只能跟植物說話的傢伙,上次不是才被他綁架過?」

  辛勒特即刻扯住宇西的另一隻手,沒好氣地說道:「我可是經過同學同意才來的,你這傢伙才是快給我離開。」

  「跟我比起來,新服務生一定比較不歡迎你啦。」衛命暝空著的那隻手做出驅趕動作。

  在別人家門口講話可以小聲一點嗎?要是引起鄰居側目這麼辦?宇西無奈地望向分別抓住他左右手的二人,很快地就被他們拖進屋裡,搞得好像他才是來作客的一樣。



  『你這傢伙接近大爺我的小弟有什麼目的?而且你到底為什麼能聽見本大爺的聲音?』

  瓦特梅勒沒好氣地質問將咖啡館制服背心捧在手裡的辛勒特,上回這不識好歹的綠毛崽竟敢做出想拐帶他小弟的問題發言,讓西瓜精靈好生不爽,他可不准自己的小弟隨隨便便就跟人跑了!

  『告訴你,大爺我可是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一日當我小弟終身是我奴僕的好精靈!本大爺有的可是絕對不會背叛夥伴的高尚情操,就算本大爺的小弟再無能,大爺我也將他視如己出、絕不會棄他於不顧!本大爺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小弟交給你的!』

  「沒有目的,真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同學很可愛,小瓦勒也很可愛。」辛勒特一點也沒有被瓦特梅勒的說詞嚇退,他們身在二樓,宇西在把背心交給他之後就默默吃起了衛命暝給的炸芋頭酥,對於自家老師和西瓜的對談並不怎麼關心,「而且小瓦勒你的聲音這麼好聽,我為什麼不能聽?」

  『哼,別以為奉承幾句本大爺就會被你收服!大爺我可是很有節操的,跟路邊會隨隨便便被誘拐的野花雜草可不一樣!』瓦特梅勒高傲地說,但口氣比方才好上不少,顯然誇讚之詞對他而言十分受用。『若你想追隨本大爺,成為本大爺的僕人,心胸過大肚量驚人的大爺我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計較綠毛崽你先前的所作所為收你為僕,但想要帶走本大爺的小弟,休想!』

  辛勒特單手摸著下巴笑道:「小瓦勒你意外地重視同學耶。放心啦,如果我要帶同學走,也絕對不會忘記帶上你的。」

  『少講得一副你想帶就能帶的樣子,嘖,要不是那小子現在什麼魔法都不會,你哪可能動得了他。』

  「說到這個,我有打算教同學魔法呢,小瓦勒你應該不反對吧?」

  『針對這點,本大爺是沒什麼意──』

  「──讓我教讓我教!我一定教得比較好!」

  淡橙髮少年突然插進他們的對談,雖然坐在餐桌那的宇西沒注意在陽台邊的辛勒特跟瓦特梅勒在講什麼,但衛命暝聽得可仔細了,就算他聽不見瓦特梅勒的聲音搞得像在偷聽別人講電話似的,酷愛八卦的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細節!

  「你算什麼東西,哪輪得到你?」

  辛勒特不屑地回應衛命暝,後者雙手叉腰說道:「你這傢伙才算什麼東西啦!我以前在奎伯特學院時可是有帶學弟妹的經驗咧,你這只會跟植物相處的傢伙根本沒教過人魔法吧?我看你根本只想吃新服務生那顆西瓜的豆腐!」

  「同學跟你屬性完全不一樣,你是能教他什麼?」

  「又沒拿儀器檢測過你又曉得新服務生是什麼屬性了?」

  「我用看的就能看出來了,你連這種程度都沒有,還妄想教我親愛的同學魔法?」

  「……呃,抱歉打斷你們,我並不是很想學。」直到把好吃的炸芋頭酥吃得乾乾淨淨,宇西才意識到那兩人談話的主題竟然是他,辛勒特聽了則是走到餐桌邊把背心遞還到他手中:

  「別這麼說嘛,同學,小瓦勒也贊成喔。」

  『本大爺只針對學魔法這點贊成。誰教你這小子現在實在是太廢了!弱到大爺我都快覺得你根本沒當我小弟的資格,像你這個樣子,哪天給人斃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大爺我有實體時沒辦法跟小子你溝通,老早就親自指點你了!不能接受大爺我的教導無疑是你莫大的損失。』

  瓦特梅勒說話的同時,衛命暝也跑回宇西對面坐下,興致勃勃地慫恿宇西:「何況新服務生你身為地表的普通人,難道對魔法都沒有一點好奇心嗎?我以前帶地表來的學妹時她可是超級激動的耶。」

  「要說好奇的話是有一點點……」

  「那就對啦!」衛命暝一擊掌,從帽T口袋裡拿出像平板電腦的東西,「我們先來看看新服務生你是什麼屬性吧。」

  坐到宇西身側的辛勒特嘖了聲,「同學只有木屬性,不用看。」

  「哼,你沒聽過凡事要講求科學根據嗎?」

  聽衛命暝這麼說,令宇西有點汗顏,聽魔法世界的人講科學,實在是怎麼聽怎麼矛盾啊!

  衛命暝開啟平板(先這麼稱呼它好了)操作幾下後將它攤到宇西面前,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左半部是一幅圓餅圖,右半部什麼都沒有,衛命暝指著圓餅圖說道:「新服務生你看,這就是系統判斷後得出的我身上的屬性,」而後,他簡略地解釋各個顏色分別代表哪些魔法屬性,螢幕上顯示的火屬性佔了大半,剩下的除了光跟水還算看得清楚之外,其他屬性都只佔了圓餅圖裡微乎其微的一點點,「一般來說,大部份的人身上都有好幾種魔法屬性,很少有人只有一種,但也很少有人擁有全部屬性,啊、我指的全部是扣掉光或扣掉闇的全部,光與闇不能共存。喏,你把你的手放到右邊這邊來,就可以看出你是什麼屬性的了。」

  宇西乖乖照做,下一秒,左側的圓餅圖就成了代表木屬性的單一綠色,與辛勒特的判斷如出一轍,他都不知道要慶幸衛命暝本身沒有木屬性所以很可能不會教他、他不用擔心被五花八門的魔法道具炸死,還是該唉嘆這下子辛勒特要教他的話理由似乎更充足了,他總有種辛勒特這植物瘋狂愛好者肯定是木屬性的偏見。

  「好啦,事實證明同學和我有相同的屬性,跟你沒有,滾吧姓衛的。」辛勒特將手搭到宇西肩上笑道,不甘心的衛命暝則是回了句「你只是矇到的啦」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先跟同學你講解一下,不同屬性擁有不同的特性,木屬性的特性是操縱植物讓它照你所想的樣子生長、也可以改變植物型態,如果同學你的程度和我一樣的話,還可以賦予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它們自由行動的能力哦。等你出師之後搞不好還能和你家院子裡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們一起開派對呢。」

  ……不,他一點都不想要這種能力!誰會想跟庭院裡的花草樹木開趴啦!宇西忖道,照這樣看來,他根本是擁有對自己來說一點用也沒有的屬性啊!

  「火屬性的特性是能憑空召喚火焰,」衛命暝左手招出一團火球,右手變出一顆水球,「水屬性也能憑空召出水。但是木啊土啊那種屬性沒辦法像這樣無中生有。」

  衛命暝講著講著還用火球水球做了幾個拋接雜耍的動作,看得宇西唯恐一個不好害他家失火,下一秒水火就被忽然出現的黑霧包裹吞噬,霧氣吞沒水色與火光後繞回辛勒特身邊,衛命暝瞪了綠髮青年一眼,黑霧在辛勒特戴墨色手套的掌心盤旋、拳頭一握便消失無蹤,「闇屬性的特性是吞噬。不過呢,跟同學你說明其他屬性的特色其實沒多少意義,畢竟這是天生的,你不可能擁有不屬於你自己的屬性。

  「魔法的基礎就是『想』,操縱屬性的方式更是如此,想操作屬性特性的話,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法陣或咒語,這種天生的能力只要『想』就可以了。」

   ×

  「你這隻鳥煩不煩啊!」殞星甩開伊寧抓住他的手,怒氣沖沖地往域影咖啡館的員工走廊走去,「說了好幾百次我對於聽人講古一點興趣都沒有,我要回房間了,不准跟來。」

  語畢,殞星便在伊寧動手阻擋他的去路前迅速地開啟自己的房門溜了進去,抱著熊布偶的希諾也正好從屬於他的房間探出頭來,棕髮男孩剛把暫住林家期間帶回來的物品整理完畢,「伊寧哥哥,你又跟殞星哥哥吵架啦?」

  本來正要對殞星的房門發作的伊寧被希諾的話打斷,恢復理智的他嘆了口氣,兩手一攤:「哎,沒辦法,誰教殞星有失憶症呢。」

  此時,三名男孩店員待在咖啡館裡,貓耳店長則是正面對域影的本體安撫牠。

  「就是伊寧哥哥你之前說過的,殞星哥哥記不得幾千年前發生的事嗎?」

  「對呢,」金髮男孩與棕髮男孩一塊兒走往大廳,「聽說精神病患都不會承認自己是神經病,失憶症的人大概也是吧,可憐吶!」話講到一半,前者頓了下,想起什麼又繼續道:「這麼說起來,小諾你好像也說過自己不記得從前的事吧?」

  希諾輕點下巴,表示無誤,「嗯,我不記得遇到奧斯之前的事,可是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小諾你應該是『不覺得有什麼差』、而不是『覺得很好』才對吧?」

  鳳凰族黃褐色的眼珠瞇了起來,手抱熊布偶的男孩歪著頭解釋:

  「不是喔,我是真的覺得很好。我現在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奧斯,我只要重視他就好了,然後他也會重視我,我都不用再管其他人怎麼樣,我不用擔心其他人會不會因為怎樣不要我,只要專注在奧斯一個人身上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跟你失憶後認識的人比起來,失憶前的那些人一點都不重要嗎?」

  「如果我根本不記得他,我要怎麼判斷那些人對我來說重不重要?」希諾回應,而後他大概是看伊寧的臉色沉了下來,才補述道:「而且,我跟有伊寧哥哥你一直陪著的殞星哥哥不一樣呀。如果我重視那些不記得的人而我們對彼此來說一樣重要,為什麼他們沒有來找我?」

   ×

  「喏,這是我平常在用的媒介之一,」衛命暝取下自己手腕上的水藍色護腕,對宇西解釋道:「一個人可以有不只一個媒介,媒介的功用是穩定魔力波動、還有替本身能力增幅的效果,就像是人類小說中的魔杖一樣。魔法的施放是很講究技巧的,而媒介這種東西就是能幫你省下一部份的功夫,大部份的使用方式都是拿在手上或配戴在身上就行了。媒介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買到,畢竟這種人人都需要的東西,要取得當然也很方便。」

  「才不是人人都需要,」辛勒特針對衛命暝的話語提出反駁,面向宇西說道:「我用繪圖軟體來打比方好了,這樣同學你應該比較好懂。有些人用電繪板畫圖手不是會很抖嗎?有媒介的話,就像是開了繪圖軟體中的修正手抖功能一樣,能幫助那些人更方便地完成作業。可是如果是很熟練的人,即使不使用修正手抖的功能也沒問題。像同學你也沒看過我跟薩拉克拿類似的東西吧?」

  「那是因為你們是異類!」衛命暝不滿地瞪向辛勒特,見這兩人的互動,宇西不禁回想起當初貓耳青年與綠髮教師會面的情形,開始懷疑辛勒特面對大多數人時該不會都是一副交惡的模樣吧?「要是用這種譬喻的話,全世界的每個人都是手抖到像癲癇啦!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不開修正功能!」衛命暝將護腕戴回手上,大翻白眼,「新服務生肯定也跟我一樣,是個普通人好嗎?普通人就要用普通人的方法來教,沒看奧斯華德都送媒介給他了。」

  「什麼?」宇西忍不住發出疑問,店長送了什麼東西給他,他怎麼完全不知道?

  衛命暝比手畫腳地說,「就是新服務生你那隻黑手套啊,那就是媒介的一種啦。」

  「就我的觀察,你們咖啡館的背心好像也是,不過同學你那件背心裡有住小瓦勒,所以情況不太一樣就是了。」辛勒特補充說明,接著又道:「好啦,來說說同學你想學哪種類型的法術吧?法術能不能施放和你是什麼屬性不一定有正相關,你可以先說說看你希望學什麼,再來判斷有沒有辦法學。」

  「先告訴你喔,新服務生,動漫遊戲裡那種打打殺殺的法術看起來帥歸帥,根本就不實用,畢竟我們可不是生活在戰亂國,所以你還是選像魔法煎蛋這樣的比較好!雖然沒有火屬性的話,好像大部份的烹飪魔法都不能學……」

  「抱歉,要吃蛋的話我可以直接去外面買。」

  他看起來像是對打架有興趣的人嗎?宇西無語,還有,既然是沒辦法學習的類型,就不要拿這個舉例推薦了啦。而且,就算可以學,依他國中烹飪課時只能把蛋煎成焦黑不明物體的可悲廚藝,若是用魔法來煎,天曉得會不會把他家廚房徹底毀了!他還寧可直接去早餐店加十元買顆荷包蛋咧!

  「太過份啦!沒想到連新服務生你都這樣對我──我勸你不要瞧不起魔法煎的蛋喔!」

  「要教煎蛋我還不如直接拿鍋鏟教同學比較快,你這沒用的傢伙可以閃邊了。」

  衛命暝與辛勒特同時說道,後者直接無視前者,靠到宇西身上笑道:「好啦,同學你想好要學什麼了沒?」

  少年思考片刻才回答:「可能是……逃跑之類的吧。」對他而言超實用,從以前到現在,不曉得有多少令他巴不得溜之大吉的情況。

  「逃跑?」辛勒特渾然不知自己就是對方做出這番答覆的元兇之一,有點猶豫地回應:「要逃的話當然是傳送陣最快了,所以同學你想學怎麼開傳送陣嗎?可是對初學者好像有點難度。」

  「不只是『有點』而已吧!」衛命暝大聲插話,語氣聽來似乎是對這話題有切身之痛:「根本是超級難,那種講究天份,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傳到不知名地帶、甚至被困在空間夾縫的危險魔法,不是專業人士根本沒辦法用啊!不然你以為公共轉運站是開假的嗎?這是常識吧。」

  「誰知道,所有的魔法對我來說還不都一樣。」

  辛勒特沒好氣地回答衛命暝,無視衛命暝開始鬼叫「所以說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只要看幾眼示範就能學會的人了──」的抗議,再次詢問宇西:

  「言歸正傳,同學你要不要換個別的?想要和你家的花花草草培養感情也可以喔。」

  「……能讓我先想一下嗎?」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自家院子裡的植物變得跟辛勒特家的恐怖捕蠅草沒兩樣。

  見宇西仍是猶豫不決,衛命暝再次拿出平板,一邊低頭滑動畫面一邊對宇西說道:「不然我們乾脆看看新服務生你的魔力波長適合什麼法術吧,」他將螢幕轉向宇西,上頭顯示的畫面就像某些音樂播放軟體使用時會隨著曲子產生的不規則狀波紋,「這個系統除了看你是什麼屬性之外,也可以把魔力波動具象化喔。不同的魔力波動適合學的法術不同,不過現在做得還很簡略,只能大概分幾種而已。」

  如漣漪般的圈狀波紋在螢幕上跳動,一旁還寫著幾行宇西看不懂的異世界文字,跟著看向螢幕的辛勒特瞥了那幾行字一眼便道:「幻術?剛好是最簡單的魔法啊。」

  綠髮青年將掌心攤到學生面前,半秒後一支鉛筆從他手裡憑空浮現,「喏,幻術變出來的東西就像這樣,一摸就感覺是假的吧?」

  宇西接過辛勒特遞來的筆,的確是有種不知該怎麼說起的詭異感……要說的話,就是「一摸就讓人感覺它不是真的鉛筆」吧?重量也輕到像是沒有任何東西拿在手上一樣,但外表倒是沒有任何問題。

  一旁的衛命暝幫忙解說:「魔法創造出來的幻覺能直接影響人的感官,能看到也能摸到,可是沒有實質的重量、摸起來的感覺也很假,再說幻術不管怎麼施通常都是那個樣子,所以懂法術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假的了,算是最基礎的魔法之一。」

  「而且幻術通常必須指定對象,」辛勒特接著說,「像這支筆我就是設定成只有同學你跟姓衛的看得見,其他人是看不見同學你拿了什麼的。不過,如果是連幻術都不太會掌握的人,有可能會不小心做成任何人都可以看見的意外啦。」

  「還有,如果是對幻術特別有研究的人,也可能有辦法察覺或是看見對其他對象施展的幻術的。」衛命暝補充說明,「不過,通常沒什麼人會想研究幻術,因為這真的是沒什麼用的魔法,大概只有各種魔法都想分析研究的學院派偏執狂會搞這種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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