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推偶像存在的宇宙[Ｇ]

簡介：這是個輕鬆、歡樂、勵志向的故事，裡面用到很多我自己追偶像的經驗，讀起來應該不會太費腦力。如果全部讀完，可以找到一個首尾呼應的小彩蛋～

大綱：主角是個25歲的上班族，意外回到10年前，並穿越到自己曾經最喜歡的偶像身上。當年這名偶像在爆紅後就默默消失，主角現在發現了她引退的真相後，決定以她的身分，替她成為最強的偶像。和隊友的摩擦、瘋狂粉絲、各種意外都無法打退她的熱情，憑藉著過去追星的記憶，以及對偶像的熱愛，她一步步帶領所屬偶像團體走上高峰。

目錄：偶像論  轉生（１）  轉生（２）  成員（１）  成員（２）  舞臺  握手會  益智節目（１）  益智節目（２）  益智節目（３）  高空彈跳（１）  高空彈跳（２）  高空彈跳（３）  平凡人（１）  平凡人（２）  魔女煉成（１）  魔女煉成（２）  魔女煉成（３）  魔女煉成（４）  魔女煉成（５）  魔女煉成（６）  魔女煉成（７）  魔女煉成（８）  他人的星星  登山（１）  登山（２）  登山（３）  登山（４）  生日會  雜誌採訪  偶像失格（１）  偶像失格（２）　偶像失格（３）  模擬戀人（１）  模擬戀人（２）  二期生（１）  二期生（２）  二期生（３）  小惡魔計畫（１）  小惡魔計畫（２）  小惡魔計畫（３）  小惡魔計畫（４）  妥協的藝術家（１）  妥協的藝術家（２）  支柱（１）  支柱（２）  支柱（３）  支柱（４）  演技（１）  演技（２）  演技（３）  演技（４）  演技（５）  珍貴的人（１）  珍貴的人（２）  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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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青春都奉獻在偶像上了。

　　小學我初次接觸到偶像，聽的是同學之間流行的K-pop，不久在電視上看到某支日本偶像女團的MV後正式入坑日系偶像。那支MV拍得很有活力又色彩鮮豔，以此為契機去看了她們演出的綜藝節目的我，更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一群可愛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玩遊戲、談有趣的話題、辦小型運動會之類的，看起來好快樂，「我也想要像她們那樣玩！」，看著電視時我總想著。於是我拉著朋友想複製綜藝節目企劃，不過沒有綜藝感的人玩起來根本就不嗨。

　　真正讓我陷進偶像宅泥沼的，卻不是日本的偶像，而是臺灣的日系風偶像團體。我後來會惡補大量日本偶像界的知識，是為了這個臺灣的團體，「向日葵☆星」，簡稱葵星。在某個ACG活動的會場，我不經意瞥了舞臺一眼，看見了站在中心表演的她。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天使。

　　她無論動靜態都完美無瑕的臉蛋，活脫脫是可愛的教科書。偶像標準的雙馬尾，清純天真，眼神澄澈，笑容明朗，舞姿充滿活力，看到她在舞臺中央發光的瞬間，我就知道，我遇到了我的滿分偶像。

　　星鈴，女子偶像團體「向日葵☆星」的成員，年僅15歲就被拔擢為團體的C位，是人氣最高的成員。我準備存零用錢去看她，沒想到在握到她的手之前，她便從大眾視線中銷聲匿跡。出道不到一年，她拍了廣告爆紅後即退團，團體被百般嘲諷，「唯一可以看的跳船了」、「果然同伴都是絆腳石」，諸如此類的言論層出不窮。作為腦粉的我，當然不會相信抹黑星鈴的人，一律無視。之後星鈴沒有在新東家復出，證明我相信她是對的。

　　我的推早早退團，在我心中反而成為絕對的神，此後我將無處宣洩的愛用在支持神推曾所屬的團體向日葵☆星上。CD當然要買，周邊衣服、推巾、扇子、生寫真，有新的周邊我就想掏出鈔票，不知不覺書桌上堆了一座葵星祭壇。偷化妝跑去參加「向日葵☆星」的握手會和live，強迫身邊的朋友看MV再逼問他們覺得誰最可愛，獨自在家排練打call，那些在外人看來浪費時間的沉迷之舉，構成了我的青春。

　　只可惜，向日葵☆星在三年後就解散了。以地下偶像的水準來說，葵星的歌品質好，成員資質不錯又努力，她們有過更上一層樓的機會，聲勢拉不起來的原因有很多，像是主力早早退團、韓流音樂風靡臺灣、資金問題，說到底，女偶像的職涯壽命本來就短，撐了三年才解散已經算達成一個成就。

　　葵星解散後，我持續追蹤前成員們的動向。偶像團體的光環一消褪，這些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的發展立刻進入撞牆期。像是當初要排一小時的隊才能和花衣握手，團體解散後，參加她生日會的粉絲僅剩寥寥數十人，花衣過去還是人氣前段班呢！能夠辦粉絲活動的花衣還算好，畢業後成為活躍的通告藝人，反觀其他偶像，畢業後能引起網路討論幾乎都是因為被拍到醜照，人老珠黃、崩壞、暴肥嬸化等言詞毫不留情砸在她們身上。假如偶像賴著不畢業，會被說拉高團體年齡、裝嫩，一旦她們退團，則被笑畢業即過氣。

　　日系偶像常有「普通女孩一夕之間成為當紅偶像」的故事，不同於韓國偶像從小當練習生接受高強度訓練，不擅長唱歌跳舞的素人也能成為日系偶像。被這句夢幻口號催眠的我，進入大學不再受家人監管後，即投入偶像的甄選。填甄選表單時我報低兩公斤體重，通過了第一階段審查。當我沾沾自喜上網查那間經紀公司的資料，找到有篇報導寫公司的老闆黑心壓榨，還有偷拍旗下偶像的嫌疑。

　　工作被壓榨很常見，一堆人不都低薪賣肝，我這樣安慰自己。讓我真正放棄甄選希望的，是報導下方的網友留言，「這團醜死了，難怪不紅」、「腿粗成這樣能當偶像？」、「都是老阿姨」、「偶像這麼醜，偷拍的老闆口味很重」。以為進了偶像團體就會被粉絲戴上濾鏡誇讚外貌的我，在此刻認清現實：沒有資質的人成為偶像也無濟於事，甚至是自取其辱。

　　大學時我加入了粉絲自組的翻跳團體，雖然上傳的翻跳影片流量非常低，最高的一支影片點閱率不過2000多，但留言的人溫柔多了，「跳得有待加強，不過謝謝妳們推廣我的愛團」、「加油喔！」、「居然有人翻跳這首歌！」。我們知名度太低，酸民懶得點開影片留惡評，不會被別人不負責任的言語澆熄熱情，這樣也好。大家都是業餘愛好者，就當留個青春回憶，cos成喜歡的偶像跳舞很快樂，追星就是為了快樂。

　　出社會以後有更多錢追星，時間卻變少。考上公職後，我辭掉廣告公司的工作，並退出翻跳團體。屆時我已經對偶像沒有多少興趣，飯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偶像是種壓力，偶像一成不變的模式也容易讓人膩。

　　為了要和過去沉迷偶像的自己告別，我進行了聖地巡禮，走踏向日葵☆星的MV拍攝地和辦過活動的地方，頓時回憶湧上心頭。我感觸最深的是黃昏下的平交道，這是向日葵☆星出道曲MV最後一幕的場景，星鈴和花衣對望，疾駛而過的火車隔開兩人的視線，當平交道的橫桿再度升起，星鈴的身影已不在，MV以獨望著空無一人馬路的花衣的個人鏡頭作結。

　　彷彿是預言，星鈴真如這支MV所演早早離開大家。她現在在哪裡生活著呢？和我同樣年紀，應該找到社會上屬於自己的位置了吧。

　　正想著，我身後響起汽車喇叭聲，來不及避開，我被強勁的力道撞飛。

　　下一秒，我看到的是幾乎貼著我的臉疾駛而過的火車，還好我及時後退。


　　「同學！」


　　一個阿姨把我從月臺邊緣拖回來，她好像以為我要跳軌，著急地說要聯絡我的家長或警察，我無法說服她，乾脆拔腿就跑。大學畢業好幾年了還能被叫同學，有點高興。


　　離開火車站前，我看見牆上的鏡子，停下腳步。


　　「星鈴……」


　　鏡中的我不是我，是我心心念念的神推的外貌。


　　「妄想到這種程度，也太糟糕了吧。」


　　話一出口，我被自己發出的甜美聲音嚇到。


　　登時，不屬於我的記憶湧入腦海。都是破碎的片段，有的甚至沒有畫面，像是冷漠的文字打在黑幕上。


　　是星鈴的記憶。


　　現在是2011年。星鈴退團那年。


　　母親獨自把尚在襁褓中的星鈴撫養長大，星鈴之所以想當醫生，是因為想賺大錢讓母親過上好生活，但是她的成績並不好，遂將目標轉為護理師。國二時她看見偶像甄選的廣告，心想著要是成為明星就可以更快賺到錢，便加入了偶像團體。本是抱著打工的心態，不料拍了一支冰淇淋廣告爆紅，開始能上一些大眾認知度高的節目，團體也趁勢發新曲，那三個月，向日葵☆星和星鈴都爆炸性成長。


　　然而，星鈴閃電退團，粉絲炮轟她忘恩負義，連向日葵☆星這個名字都沒聽過的人把生活中的不順遂發洩到這個16歲女孩身上，對她百般辱罵。只有她身邊極少數的人知道，她提出退團那天，正是母親因病過世的翌日。迴避大人的追問，獨自回到老家的她站在過去通勤上學必經的車站，精神恍惚之下朝鐵軌墜去，腿軟的原因也許是悲傷加上勞累過度，也許是主動放棄生命，連她本人都不確定。唯獨這段記憶是色調混亂的顛倒畫面，彷彿破碎的膠卷，染著淡淡的機油臭味。


　　回到她陰暗潮溼的老家，我整理完有關她的所有事再思考下一步怎麼做。讀取記憶像在看電影，我能同理她的部分感情，但終究不是經歷過痛楚的本人。隔了一個晚上後，我又是百分之百的我了。


　　我沒辦法幫她拯救她的母親。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好好活完接下來的人生。她的人生過得太快太急，不幸的事一下子全砸到頭上。我自己的人生看來是完蛋了，她的人生可不能白白浪費。


　　未閃耀就殞落的新星，懷著不甘離世的靈魂，要縫補這些傷痛，我所能想到的，是代替她圓偶像的夢。


　　有時候，粉絲比偶像自身更知道怎麼將她的長處發揮到淋漓盡致。


　　看著手機內爆量的未接來電紀錄，我調整呼吸，回撥。

　　我想像中的演藝經紀公司窗明几淨，擺設有條不紊，牆上貼著旗下藝人的照片，在櫃臺就能聞到名牌香水味。出入的人員光鮮亮麗，穿套裝打領帶，說話中英文夾雜。


　　現實中，我走進公司，坐櫃臺的小姐把沾著油漬的識別證遞給我，我不想把那東西套在脖子上；辦公室狹窄到座位幾乎貼在一起，這裡沒胖子的生存空間；我想為公司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頭頂苟延殘喘的日光燈管換新，再用超大的吸塵器清理整間辦公室瀰漫的塵埃和霉味。


　　若有自稱星探的鬼祟傢伙把我帶到這裡，我會直接報警，怎麼看都很可疑。只有過度沉溺星夢的年輕女孩會願意相信這種地方是造星工廠，而非詐騙集團基地。


　　在會議室裡等待我的，是向日葵☆星的製作人方姐，龐大的身軀替她增添幾分氣勢，濃妝遮不住老態，尤其是欲蓋彌彰的厚重粉底。「請坐。」看見我，那張臃腫的臉掛上笑容，擠出化妝品好不容易才蓋掉的皺紋。


　　她的笑容和過去我就職的黑心公司的老闆很像，我對她的好感度瞬間歸零。


　　「妳家裡出了什麼事，讓妳連續幾天不跟公司聯絡？妳的家人把妳託付給我，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嗎？」雖是笑著說，方姐的表情寫著，要是我的回答不能讓她滿意，她就會發飆。


　　「我媽媽過世了。」我面無表情地說。


　　方姐愣住，很快切換成關切的臉。「家裡有大人處理嗎？我不知道這件事。」


　　「之前向您提過的要辭掉偶像工作的事……」


　　「妳很有資質，放棄太愚蠢了。」方姐打斷我的話。馬上就恢復原形了呢，唯利是圖的大人。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我的個性不適合當偶像。」我也無視方姐的話，把我的話說完。


　　「這件事我沒有跟妳提過，現在告訴妳。其他成員都是經過開會評選出來的，只有妳，我一看到妳就知道妳是天生的偶像，我直接告訴大家，不需要討論妳是否能留下來，妳『必須』留下來。成團以來，公司把妳當團體的重心來推，拍廣告的是妳，站C位的是妳，妳現在走掉，推妳的資源等於放水流，這樣對得起幫妳圓夢的大人嗎？對得起隊友嗎？」


　　關我屁事啊！當偶像又不是簽志願役！


　　幫我圓夢咧，偶像才是幫忙圓大人的發財夢。連隊友都拿出來情緒勒索了，團內的ace出走，搞不好隊友會很開心有上位機會，否則其他人也是淪為星鈴的快樂夥伴。


　　星鈴把方姐的話奉為圭臬，在我眼裡，方姐是個愛說大話又能力不足的普通成年人，那份強勢頂多能騙騙星鈴這樣的孩子。


　　宣稱不想當再偶像，是為了驗證我對經紀公司的想像，星鈴做偶像時並不開心，一心求好的她想要達到大人的期望，可是大人只當她是榨財工具，沒有關心過她的身心靈狀態。原本公司的計畫應該是把葵星當免洗團體來養，等偶像老了、吸不了粉了，再找新的年輕女孩，原本那批舊人身心崩潰扔掉就行。現在星鈴靠廣告闖出知名度，我有了討價還價的籌碼，得讓大人知道我不是百依百順的乖小孩。


　　我說：「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整理家裡的事。」


　　「太長。最多一個禮拜。」


　　可惡，我預期她會殺到三個禮拜，沒想到她如此狠心。


　　「要處理的事真的很多，還有，我現在站上舞臺，也笑不出來。」


　　「學校的喪假至多可以請幾天？不可能超過一個禮拜吧？我能體會妳現在的悲傷，但是我們是在工作，不可能說所有人配合妳一個。」


　　「我能體會妳的悲傷」，這句話對於經歷悲傷的人來說，可是禁句。我冷眼望著方姐，愈發覺得她是小丑。逼人像機器般工作，是加速人才的毀滅，更何況眼前還是個未成年人。


　　方姐說：「這不是社團活動，整團人能不能紅，寄託在妳身上。現在是妳們絕無僅有的機會，錯過不會再來了，妳停工超過兩個禮拜，熱度會蒸發到一點不剩，從此葵星不可能再有爬起來的機會！」


　　星鈴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孩子，換做是她肯定會被說動，或許休息個一週就繼續上工。然後重蹈覆轍，身心俱疲，從月臺一躍而下。


　　可惜，大人的鬼話對我一點效果都沒有


　　我說：「我最了解我的身體狀況，如果硬撐著上臺，在舞臺上昏倒，新聞報導說是被公司逼的就糟了，我不想要連累大家。或者要是我沒辦法集中精神而受傷或傷到其他成員，不行，不可以讓那種事發生！請讓我用一個月的時間整理一切！」


　　方姐猶豫了，我的崩潰演技起了作用，果然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真的演出被壓力擊垮的樣子，她才會怕我做出不可預期的行為。


　　「兩個禮拜。」方姐說。


　　「三個禮拜。」我說。搞得像菜市場殺價。


　　「兩個禮拜，加一個禮拜緩衝期，從負擔不大的工作開始慢慢復工。」


　　本來就要慢慢復工，難不成您的規劃是休養結束立刻塞滿滿的工作給我嗎？話術真精明啊。


　　不過，兩個禮拜也未嘗不可。就像方姐所說，休養太久確實不利。星鈴也才做偶像沒多久，扮演她的我生澀一點也會被原諒。


　　「那就麻煩您了。」我低頭鞠躬說。


　　這輩子，我不想要賺大錢，不想要拯救世界，只想讓我曾經的神推成為頂尖偶像。


　　她是一顆原石，精心雕琢遲早會發光發亮，而我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該如何琢磨她的資質。我不只要讓星鈴紅起來，真正紅進演藝圈的主流，還要擺脫「星鈴和她的快樂夥伴」這個稱號，讓向日葵☆星成為家喻戶曉的偶像團體。目標就訂在星鈴22歲，年紀一到颯爽引退，留下美好的傳說。


　　為此要付出多少努力，跳到鞋子裡都是血，我也心甘情願。

　　聽到鬧鐘響，我一秒都沒有耽擱，五分鐘內漱洗完畢出門。


　　晨跑回來，虹月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扯掉她的被子，她像被殺蟲劑噴到的蟑螂一樣掙扎，我高聲說：「再不起來我就拿水潑妳。」


　　虹月認命起身。自從我第一次用冰水把她潑醒，又把欲發火的她反罵一頓後，她再也不懷疑我是否能言出必行。


　　在虹月準備的期間，我思索部落格的內容。最近沒有發生特別的事，硬要說，昨天下班買了一個水果蛋糕捲，意外地好吃。但是寫跟甜點有關的事，會不會被認為沒在認真維持身材？不然來回答粉絲問題好了。


　　虹月梳洗好出來看到我在拍天空，隨口說：「妳又在拍了。」


　　「可以湊部落格的照片。」我說，和她前往工作地點。


　　為了能夠穩定產出部落格文章，大量和成員的合照是基本的，除此之外也會用一些普通的照片來充數，不管用不用得上，總之多拍些照片就對了。


　　今天是我正式展開活動的第一天。


　　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我安頓好星鈴家裡的事，複習歌舞、練習口條，為接下來的行程做好準備。休息的時間利用得淋漓盡致，身心狀態皆調整至巔峰，正是迎戰的時機。


　　每當過程中感到倦怠，我會攬鏡自照，想著「這可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臉」。如此精緻的臉蛋，化上妝根本無敵，而且16歲的星鈴滿臉膠原蛋白，不像我16歲時滿臉爛痘。還有不易發胖的身材，滑順的髮質，少流汗的體質，少女夢寐以求的特質都長在她身上。「絕對要守護這副身體！」，健身到肌肉痠痛、想要停下來時，我就會這樣激勵自己，立刻又升起動力，星鈴的身體應該要像是美術館保護名畫一樣珍惜！且身為資深偶像宅的我知道，偶像一胖就毀定了，說什麼「胖胖的也很可愛」都是騙人的，即便往後能瘦下來，人氣也會遽減。雖然星鈴天生就很瘦，我還是會用控制飲食和運動來雕塑線條，只允許世人看到這具身體的最佳狀態。


　　歸功於星鈴的天賦，事前準備沒我想像得艱辛。我現在學舞的速度，相較於在翻跳團體打滾兩年的我，竟有斷層式的成長，跳幾遍就能記住複雜的走位，柔軟度、速度和平衡感都很出色。比較麻煩的是表情管理，我隨身帶著鏡子，瘋狂練習臉部肌肉的運用，活潑的笑容、認真傾聽時的表情、溫柔的眼神，要習慣到每分每秒都不懈怠，一旦讓粉絲看到過臭臉，就會留下永遠的惡名；跳舞時的表情管理更難，偶像的舞臺表現力很大程度和表情演技連結，舞技反倒其次，琢磨出多樣化的表情，表演時沉浸於歌曲世界觀，夠自信才能展現出center的風範。


　　重啓活動首當其衝迎來的，就是live和握手會，地下偶像賴以生存的兩大活動。


　　作為center登臺演出，說不緊張絕對是騙人的。但是害怕的心情沒有興奮的心情多，畢竟站在粉絲的角度，就算星鈴搞砸了，也絕對很可愛。長著這張臉很容易被原諒啦！而且才出道一年，標準不用太高。


　　走在我身側的虹月忽然說：「那個，家裡的日用品我來買就好，以後妳就不用再買新的了。我喜歡的潤髮乳牌子本來就比較貴，與其吵要用哪個牌子，還不如我出錢。」過馬路時，她挽住我的手，像是帶小孩一樣帶我過去。


　　我說：「潤髮乳可以分開買啊，我的髮量很多，用很快。」虹月該不會是看不慣庶民品牌，覺得我的廉價洗髮精放在浴室很礙眼？


　　虹月扭扭捏捏地說：「我想，如果妳現在手頭不方便，就由我來買。妳有錢再還我，反正以後我們都會賺很多錢。」


　　這傢伙是個好人嘛！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團員都知道星鈴是家境貧困才來當偶像，儘管星鈴和虹月住在一起時和虹月的交流不多，虹月總會默默關心星鈴，過去星鈴頗受她照顧。


　　我忽然對虹月感到很抱歉，過去我沒有很喜歡她。不討厭，但是也不喜歡。她的歌舞實力全團最強，又是團內的綜藝擔當，幾乎沒有粉絲能討厭態度敬業的她，可惜她長相平凡，是看過即忘的臉。


　　「不夠漂亮是虹月的原罪」，前世我看到作為偶像的虹月，心中就會冒出這句話。長相不等於人氣保證，長得普通也可能脫穎而出，但長相沒到一定水準絕對不會紅，這是偶像產業的鐵則。因此聽到虹月說感謝製作人給了被到處刷掉的她出道機會，我反倒覺得方姐殘忍，擺明就是要虹月貢獻她的能力餵養團隊，不打算給虹月本人受推的資源。


　　作為偶像來說，虹月人氣低落，這是綜藝掛常面臨的考驗──努力受到粉絲認可，但粉絲寧願去推正統派的可愛女孩，而不是扮醜搞怪的團員。


　　我就用矯正虹月遲到的壞習慣來報答她吧！還要挖掘出更多她的魅力。只要我帶領團體紅起來，經紀公司也許就會有餘裕推包括虹月在內的其他成員。


　　「妳之前是家裡發生什麼事嗎？」虹月問。


　　我想了想，老實說：「我媽媽走了。她之前身體不舒服都沒告訴我，不想要我擔心，結果病情忽然變嚴重，最後我沒來得及見到她最後一面。」


　　虹月臉色垮下來，抱住我用哭腔說：「妳這幾天很辛苦吧！我還整天煩妳。妳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跟我說！現在好一點了嗎？要不要我幫妳去多請幾天假？」


　　「好多了。請不要跟別人說，任何人都不行，謝謝。」我的話有點生硬，不過星鈴本人或許就會這麼說話。


　　「妳今天要不要也休息？經紀公司在想什麼啊，怎麼可以逼妳工作！」


　　「休息兩個禮拜是我和方姐協調後的結果。」


　　「她只會欺負我們。我再去和她談，好歹我也是成年人。」


　　我對她微笑說：「真的沒關係，我自己想要工作的。工作也是一種治療，悶在家裡會更心煩，而且我跟媽媽約定好，要成為明星。」


　　「不要勉強自己喔。」虹月繼續和我前進。侵入薄毛衣的微涼秋意，令我不禁抱住雙臂，虹月會錯意，以為我冷，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


　　「不用啦，妳穿。」


　　「妳穿。」


　　我們倆推推讓讓，忽然就跑起來，身體跑暖了，也就不用再爭外套。我彷若回到少女時代，和同學打鬧玩樂。


　　幸好星鈴沒升高中，要我用25歲的心智跟高中小鬼朝夕相處，我會發瘋。即便如此，仍有重拾青春的感覺，當偶像真好！


　　正式開始工作前，我又被公司上頭的人叫去約談，但這次虹月堅持陪我。談話結束後，虹月被叫走，我獨自走進休息室。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全員一起出席活動。


　　向日葵☆星成員間的感情僅止於普通同事關係。要兼顧學業和事業的星鈴，和住一起的虹月還算會互相照應，除此以外的成員與她私下完全沒有連絡。撇除葵星成員，星鈴過去十五年的人生中也幾乎沒交過朋友，由於她行事低調、放學後的時間全在打工，班上部分同學或許都沒記起過她的名字。


　　明明臉蛋非常可愛，卻時不時表露出對自己的自卑，星鈴沒自信的最大原因是家庭，被同學嘲笑未來會學媽媽當乞丐的她，沒有對最愛的母親表示任何不滿，把所有不平的心情吞下去，變得習慣性責怪自己。這樣的她，在偶像團體裡擔當重責大任後，更是不斷懷疑自己是否有資格站在中心，抬不起頭看成員們。


　　首先要從這裡改起，同僚之間關係一定要搞好。掛著偶像式的笑容，我抬頭挺胸走進休息室，裡面只有花衣和日菜乃兩人，花衣瞥了我一眼便繼續玩手機，日菜乃對我僵硬地微笑。


　　不是每個人，都像虹月一般好相處。　　

　　問沒在追偶像的人偶像能夠成功的原因是什麼，得到的通常是臉蛋、歌唱、舞蹈這類答案，再進一步說，綜藝能力、演技也帶來翻紅的可能。但侷限在「偶像」的定義來說，能夠成為成功的「偶像」，最重要的是人設。對在籍偶像而言，實力並非最重要的一塊，反過來說，有超凡的實力及外貌根本也不會當偶像，直接當演員或歌手就好。


　　一票可愛的女孩子穿上差不多的服裝再化上濃妝，像成綑販售的商品，成員之間不做出特色區隔就不會被記住。妹系、御姐型、傲嬌、天然呆，什麼都好，沒有特色的偶像再美也會被更美更年輕的偶像淹沒。粉絲入坑可能是因為某個特別漂亮的成員，了解成員個別的性格後，再轉推感興趣成員的狀況很常見。


　　當然人設要成功，首先還是建立在外貌上，長得醜不管做什麼都是醜人多作怪。不過撇除外貌最頂尖的超級美女，大部分偶像都是靠人設走紅。「向日葵☆星」就是最好的例子，有正統美少女、溫柔大姐姐、傲嬌妹系、小惡魔型、純樸鄉下少女，還有……其他人，看吧，沒有足夠特色的人就是人氣上不去的那批。


　　團體成員總共有8人，最年長的隊長咲夜和詩織23歲，接下來依序是21歲的日菜乃，20歲的桃香，19歲的虹月和舞美，16歲即將17歲的花衣，以及16歲的星鈴。以出道未滿一年的偶像團體來說，這個年齡組成偏大，因為臺灣家長多半希望孩子不要放掉學業，不易找到12歲就入團培養的偶像。


　　前世的我幻想自己成為偶像時是備受疼愛的老么，儘管這種想法到了年紀大點後不再影響我那麼深，我還是嚮往做妹妹成員，聽到花衣抱怨她也想要當團裡的最年少成員時，表面上我裝得一副溫良恭儉讓，心裡卻在暗爽。前世我最反感的團員其一就是花衣，不可否認她長得很可愛，在我心目中是葵星顏值前三。和星鈴的正統美少女路線不同，花衣是標準的蘿莉妹系，但是身為毒舌角色的花衣時常對年長成員沒大沒小，連私下也是，她對星鈴的嫉妒也很明顯。


　　說是反感，我也不至於「討厭」花衣，畢竟我是箱推，對整團都有愛。花衣的人氣僅次星鈴，有本錢可以驕縱，就是個被大人捧太高而飄飄然的小女生。想必她很討厭星鈴，曾經是童星的花衣本應是團體第一受推的，輸給臨時殺出來的星鈴，簡直是她的恥辱。


　　「妳又去運動啊？長肌肉會被討厭喔。」花衣瞥了我一眼說。偶像團體有不撞髮型的潛規則，雙馬尾不是人人能綁，ace的星鈴綁了偶像代表性的高雙馬尾或半雙馬尾，二把手的花衣退而求其次選低雙馬尾，這也是她不滿的點。


　　「我沒練到能有明顯的肌肉啦。」我接過日菜乃遞给我的水，對她點頭道謝。


　　花衣哼了一聲，撕開巧克力泡芙的包裝。


　　看到花衣吃東西，我的怒氣就會降低。


　　未來花衣人氣降低的關鍵是變胖，大概是19歲左右的事。本來成年之後妹系角色就面臨轉型，發福的花衣沒辦法走成熟性感風，最後轉成搞笑役，我滿喜歡敢於自損的她，她的腦袋也靈活，畢業後在綜藝方面的發展還不錯，早期訪談中還可以聽出她的遺憾，後來她乾脆自暴自棄不減肥，把過重當個人特色。


　　嗯，為了讓花衣在畢業後也有好出路，我就不提示她要注意身材了。


　　日菜乃怯怯地瞄了我一眼，在和我對上眼前轉回去打她的遊戲。每次挑休息室位置必最先搶角落的日菜乃，年紀比我大卻隱約對我抱著奉承的心態。她人氣從初期就平平，其實在最一開始公布團員人選時她是前幾亮眼的，團體活動的三年內卻人氣直落。


　　最致命的傷處是，日菜乃對於自身人設的猶豫不決。我們的藝名幾乎都是公司亂取的，只要是日本風就好，日菜乃的名字則是她親自取，源自她最喜歡的乙女遊戲的角色名，她的初始人設正是動漫遊戲宅，吸引不少同好去參加她的握手會。然而她的個性太內向，沒能把握住初期的紅利，且身高170公分在日系團體內不吃香，年齡和外貌都不是妹系路線的她堅持綁麻花辮和包包頭，走窄自己的路。後來她存在感越來越低，團體解散即退出演藝圈。


　　同為動漫宅，我對日菜乃的好感度很高，成為星鈴後我第一個主動閒談的人就是日菜乃。和日菜乃聊動漫作品很愉快，除了我必須要小心不要說出當時還沒推出的作品名稱。我在她身上找到安心感，這才是我當初想像的「平凡女孩一夕之間變成偶像」。可惜從前的星鈴似乎是個封閉心房的人，現在我釋出善意，日菜乃反對我疑神疑鬼。


　　過了一會兒，桃香走進來，我在心中瘋狂祈禱她不要坐到我旁邊，幸好她選了和我對角的座位。


　　前世我唯一可以說是討厭的成員，就是桃香，以純樸鄉下女孩的身分為賣點，是團內唯一的短髮女孩，擁有畫畫這項特長，弱點是唱歌像鴨子叫又常哭。其中愛哭是我最受不了的，就算外貌楚楚動人，總是想表現得惹人憐愛還是很煩。以為哭就可以解決所有事？偏偏一堆男粉很吃這套。


　　看看星鈴，年紀比桃香還小，也不像桃香家庭和樂，星鈴卻總把自己的辛苦藏起來，為了不把煩惱轉嫁到別人身上，也是作為專業人士的自覺。不過話說回來，星鈴要是像桃香那樣習慣性依賴別人，也許就不會步向無法挽回的後果……反正我還是討厭桃香！


　　接著另外兩人也走進休息室，首先是我上輩子的首推，詩織，號稱向日葵☆星的第一美人，這個稱號之所以落在她頭上而非星鈴，是因為星鈴還沒長開，較起「美人」，「可愛」、「美少女」更適切。和嚮往偶像的桃香相反，詩織在參加甄選前對偶像毫無興趣，求職不順才來當偶像。她在舞臺上不是最耀眼的，握手會卻很熱情，圈了不少死忠粉絲。寡言的特質令她為不少粉絲所詬病，不過憑著她漂亮到可以和名模一戰的臉，就足以讓大家認可她在團隊內的地位，偶爾的天然呆萌舉動也不會有刻意感。不爭名奪利是詩織的魅力所在，她的人氣在第三和第四之間浮動，由於人氣穩定，公司不特別對她施加壓力，令她保有獨特的療癒氣質。


　　和淡泊名利的詩織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自稱「第一小惡魔偶像」的舞美，人設是假掰心機女，私服露胸露腰，以「舞美～」自稱，拍照故意拍得引人遐想。很多女粉討厭她，我倒不怎麼討厭，過度假掰反而看得出來是用演的。舞美素顏時只能勉強稱得上是好看，她善於用後天打扮來修飾先天缺點，是團員之中最會穿搭和化妝的。


　　「星鈴，可以把衛生紙拿給舞美嗎～」舞美對我招手。


　　這個人無時無刻不維持偶像光環，到了令人懷疑她是不是被洗腦相信自己天生就是「舞美」的地步。


　　我遞出衛生紙的手被舞美捉住，「啊啊，拍照～」她拿著手機湊過來，我擺出星鈴的招牌笑容。


　　不誇張，光是我們倆的合照，舞美就拍了將近一百張。放走我後，她接著開始篩選照片和修圖。


　　我忍不住說：「請不要把我修過頭。」


　　舞美對我粲然一笑說：「舞美知道！」


　　我想打她。不行，要尊敬她的努力。


　　「星鈴，舞美我啊～」


　　天啊，我還是受不了！裝出來的娃娃音超噁心！


　　「舞美想要去吃美人魚聖代，星鈴要去嗎？」舞美問。


　　我回答：「抱歉，我沒有特別喜歡甜食。」這句話用星鈴軟軟的聲音說出來顯得突兀。


　　花衣插嘴說：「她說她在減糖，意思就是說我們這些吃甜點的都是肥豬。」


　　舞美臉色微變，也只有一秒，她就掛回原本的笑容說：「那有人要和舞美一起去嗎？有美人魚還有獨角獸的造型喔～」


　　日菜乃殷切地看著舞美，但舞美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到花衣說：「我剛剛查了，那家店叫作○○嗎？滿可愛的。」舞美才說：「那一起去吧～」


　　舞美蹭人氣要不要這麼明顯？日菜乃的人氣她看不上是吧？她應該很想要和星鈴變成超級好朋友，光是在部落格裡面發合照的時候寫「最喜歡星鈴了～」就可以收穫星鈴粉絲的好感。


　　曾經我也是喜歡看成員配對的CP廚，我吃的CP是咲夜x詩織，咲夜和詩織在私下是朋友，這對還有道理，舞美表現出來的單方面喜歡星鈴，則是標準的蹭熱度。


　　隊長咲夜走進休息室，方才她大概又是被經紀人Kelly姐帶去說話。隊長是吃力不討好的職位，光是在傳聞星鈴要退團的時候，咲夜就承受不少來自粉絲的壓力，難以想像在星鈴退團的世界線咲夜是怎麼熬過去的。


　　撇除經紀公司予隊長的福利資源，咲夜本身條件就很不錯，古典美人的外貌，擁有自幼學舞打下的舞蹈基礎，握手會上親切溫柔，不當隊長也會是團內人氣前幾名。被選為隊長的原因，主要是年紀，且她的談話能力佳，能夠作為發言代表，相比之下，同樣是大齡姐姐組的詩織開口總是短短幾個字就結束，標準的冷場王。


　　咲夜走到我身邊低聲問我：「星鈴，妳的狀況怎麼樣？」


　　我對她微笑說：「休息過了。」


　　「隨時感到不舒服不要硬撐，來找我。」


　　「我知道了，謝謝。」


　　咲夜拍拍我的頭，坐下開始她的準備。


　　星鈴媽媽去世的消息，對外說法是星鈴身體出問題，咲夜也許是憑著直覺猜到事情不僅是如此，態度比其他人多一分理解。


　　休息室裡大家基本上不對話，各自做自己的事，我不敢和身邊的人聊天破壞寧靜。 直到Kelly姐召集我們彩排，休息室裡懶散的女孩頓時搖身一變成專業表演者──眼神都變了，爆發出偶像的氣場。


　　我這時才畏縮了。


　　站在一群正牌偶像身邊，我這個山寨偶像，真的可以不被看破手腳嗎？


　　畢竟，我可是要站在最顯眼的center位演出啊。　　

　　一位知名的偶像說過，center的位置是孤獨的，看不到身後的伙伴，視線被舞臺燈光眩暈之下，眼前只見到觀眾席成排模糊的人臉。


　　我所屬的翻跳團體辦過幾次公演，當時團裡有人因為害怕被聚光燈照射而拒絕center位，演出幾次後甚至心態崩盤，從此不再上臺，僅參與影片錄製。我跳的是後排的位置，非常不顯眼，就算滿頭未拆的髮捲上臺，也未必有人注意到異樣，因此我沒有害怕過舞臺。


　　直到現在，看著臺下揮舞的螢光棒，我才體會到專業表演者的壓力。臺下的觀眾花了錢，不能端出半吊子的演出給他們。


　　在舞臺上的每個動作，包括面部肌肉細微的變化，都會被看在眼裡。一旦失誤，不要肖想蒙混過關，等一下的握手會就會有粉絲來教訓妳，和善點的問「妳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直白的人直接開罵。


　　想著，我更緊張了，習慣性往裙子上抹手，才想起星鈴不像原來的我，一慌就出手汗。


　　沒錯，我不是以我的身分在唱歌，是以星鈴的身分。我的神推連呼吸都可愛，如果有喪盡天良的人批評她，那肯定是他們的錯。


　　沒什麼好怕的，我拚命練習了，又不是沒表演過。我背負著將星鈴的可愛發揚光大的重責大任，可沒工夫自怨自艾。C位是唯一可以和別人動作不同的位置，小失誤能蒙混過去，真的太離譜，就當場謝罪！總會被原諒的！


　　前奏一下，燈光打在身上的瞬間，我的身體自動動起來。


　　我以為「下一步要怎麼跳」、「要擺出哪種表情」這些念頭能填滿我的頭腦，實際卻不然。


　　我滿腦子都想著自己表現如何。


　　大家的歡呼聲跟平時相比，有變小嗎？


　　我夠亮眼嗎？還是像我過去常隨口批評偶像的話一樣，「白白佔了C位，毫無存在感，對團體貢獻是零」；有失誤嗎？會不會其他成員正在偷偷給我暗示，我太慌張沒接收到；心裡的害怕，又是否反映在臉上？


　　想從觀眾表情尋求蛛絲馬跡，但「天使之鈴」這首歌有很多轉圈的動作，觀眾的臉一閃而過，看不清楚誰露出怎樣的表情。


　　副歌的部分，call聲是整齊劃一的Hey，我才被喚回神。


　　過去的我，也曾用著平時的我絕對不會有的音量一起喊著Hey，想要讓偶像聽到我的聲音。若是旁邊的粉絲是地藏，我會加倍大聲喊，補足那個人沒喊出的聲音。


　　偶像的歌曲由歌曲本身和粉絲的call聲共同組成，重點是「互動」，而非鑽研精湛舞技唱功。和粉絲一起同樂，誠心誠意讓粉絲開心最重要，不用講求完美。


　　第一首歌結束擺ending pose的時候，我整理好心情，更自由地跳下一首歌。


　　全部表演結束，和觀眾打招呼時，我才看見臺下有兩三成是空位。


　　對廣告中的女孩有好感的人不會特地跑來看表演，普羅大眾心中，當偶像的粉絲還是丟臉的。


　　光靠著廣告就爆紅成頂級偶像的想法太天真了，勢必得另外做些什麼。


　　先集中精神在待會兒的握手會上吧，我習慣性拍拍臉頰提振士氣，想起我頂著的是天使的臉蛋後，改成輕輕按摩。

　　我們在握手會上穿的是私服，星鈴衣櫃裡幾件超過五百塊的衣服都是特地買來在握手會亮相的，偶爾她也會和花衣借衣服，花衣有成堆買了不穿的漂亮衣服。


　　今天的衣服是我特地買來的，也是我心目中「希望星鈴穿的衣服」首選：清純的白洋裝。


　　星鈴本來的服裝喜好是長裙，我覺得老氣，新買的都是短洋裝。年紀小時做年紀小的打扮，長大後才有轉型的機會，像雙馬尾也是這個年紀正適合的打扮。


　　舞臺表演固然重要，但握手會是鞏固粉絲的重點。練幾個小時的舞可能還是學不會，握手則只需毅力和熱誠，有心表現一定能做好。


　　我對自己說：「我能做到！」


　　虹月看著我說：「妳最近很常自言自語。」


　　我一本正經地說：「自我對話對於增進自信心很有效。」


　　拋媚眼、撒嬌等粉絲服務都很考驗羞恥心，不打從心底相信自己真的很可愛，就沒辦法表現得可愛。


　　握手會要掌握的訣竅也不少，得找出最適合自己的握手對應風格，在自己的人設基礎上加以發揮。


　　我過去唯一沒握到的就是星鈴，聽說星鈴的握手態度中規中矩，不是擅長魅惑人的釣師派，也非以活力熱情取勝，靠著認真聆聽以及漂亮的臉就足以讓她握手成績名列前茅。


　　在握手會制霸的是「釣師」，如舞美，會以精準快速的賣萌和巧妙的話語回應粉絲，就宛如垂鈎而待的漁夫，讓粉絲心甘情願咬住魚餌。即使粉絲推的成員不是她，也會為了想要體驗她的「神對應」而花一張券去看她。從周邊銷售量來看，舞美的人氣倒數，然而握手會上她的人氣僅次於星鈴和詩織。她的握手會標準配備是低跟的鞋子和低胸的衣服，棄高跟鞋不用是為了讓粉絲可以由上往下看她，進而產生優越感，一切都經過計算。


　　詩織不是狹義上的釣師。沒有玩弄人於股掌間的小惡魔感，她提供給粉絲的是熱誠。握手會上的詩織異常活潑，熱情向粉絲打招呼，粉絲要求她做可愛的動作她來者不拒，並在粉絲離開前緊抓著他們的手不放。


　　負面案例則是「鹽對應」，沒辦法在時間內給予粉絲理想的回應，像日菜乃，握手的七秒內，她至少要花兩、三秒緩衝，才能回答粉絲的問題，根本來不及和只交一張握手券的粉絲互動，有時還會把話題冷冷推回去。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握手最先握的就是日菜乃，被她鹽到差點哭，下一個握到舞美，又如沐甘霖。另外的差勁對應代表還有花衣，心情好就回應熱烈，心情不好直接擺臭臉。


　　事前我向舞美和詩織打聽過「釣」的祕訣，舞美給出的建議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就準備必殺技，像是可愛地敲敲頭～」，詩織的說法是「看著粉絲的眼睛，在工作人員推走粉絲前，稍微把粉絲拉往自己」。


　　詩織的拉人招數我經歷過，彷彿是在對粉絲說「想跟你多聊聊」，當時被這麼對待的我，握完立刻又去買了兩張握手券重排詩織的隊伍。原來那是對誰都會使用的招，我還以為是我開的話題很有趣，詩織真心想和我講久一點。那次成了我首推詩織的契機，可見這招真的實用。


　　另外詩織對女粉是用十指交扣的握法，被她專注地凝視著，會有被天使的光輝包圍的感覺，想當年我第一次握到她，瞬間連身上的感冒都忘了，她就是這麼療癒。


　　我要不要也用十指交扣的握法？對男粉效果應該很好，可是要是出現很噁心的人，還得用戀人握法，就有點討厭。


　　最後，我決定用普通的雙手握。


　　握手會開始後，第一個握手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


　　「妳記得我嗎？」他問。


　　這種人被稱為「認知廚」，期待偶像記住自己的名字，偶像答不出來就會被他認定是不專心、不在乎粉絲。


　　男子堆滿笑容催促我道：「我特地穿和上次一樣的衣服。」


　　鬼才記得，有記憶儲存的空間也要拿去記工作上合作人員的名字，誰有空一一記這些人的名字啊？握七秒就推走，當偶像是遊樂園的抓拍攝影機記錄每個人精彩的一刻嗎？


　　想要被記得，好歹也配個名牌，或是交一百張券啊！


　　我說：「我記得有看過你，你是不是排了其他成員的隊伍？」


　　男子興奮到顫抖的樣子讓我想吐。「妳在吃醋嗎？」


　　「掛著我的生寫就不要排別人嘛。」


　　打發走這個傢伙，下一個粉絲是更麻煩的類型。


　　穿著星鈴款的個人Ｔ恤的眼鏡男和我握手，表情微妙，好像我臉上黏了飯粒。上下掃描完我的臉，眼鏡男嘆氣說：「星鈴，妳今天有笑，上次我來握妳幾乎沒笑。表情管理是偶像的基本，沒有態度，其他都不用談，妳驕傲起來粉絲都看在眼裡。」


　　出現了，「說教廚」。以指點偶像為己任，砸了錢來握手會對偶像講大道理，自以為是偶像的人生導師。


　　眼前這個粉絲，我在星鈴的記憶中見過。他每次都會挑星鈴毛病，也曾罵哭過桃香，在成員之中是有名的黑名單。偏偏他手頭又很寬裕，一次都交五張券起跳，並一排再排，既然他沒用難聽字眼辱罵，工作人員也不好趕他走，只能叫偶像忍耐。


　　見我只是微笑，眼鏡男催促：「星鈴，妳要回應我啊？我在跟妳說話。」


　　「我知道了，我會改進，謝謝你的支持。」


　　「妳有真心要改嗎？那為什麼上次態度那麼差？」


　　我嚥下長篇大論的反駁，一臉真誠說：「對不起，我會檢討，以後會更努力的。」


　　眼鏡男交了八張券，一分多鐘的時間，他盡說些「忠告」，從我的髮型到舞臺上的小失誤都批評一輪，送走他時，我感覺我的一天已經結束了。


　　奇怪的人不只他們。接下來還有不知幾年沒洗澡的人，脖子上厚厚的汙垢和體臭直接嚇跑排在後面的粉絲。手汗旺盛的人、口臭像是內臟腐爛般嚴重的人、上半身完全被汗溼的人。我當粉絲的時候總是盡力打扮，想要給偶像好印象，這些人怎麼有辦法厚著臉皮以未打理過的姿態來參加活動，至少噴個止汗劑也好啊！


　　衛生習慣不好的多是男粉，女粉的麻煩卻也不惶多讓。有激動過度被擔架抬走的女生，或是憑著自己是女生就一個勁貼過來，差點把我扯出圍欄的女粉。


　　團體形象關係到粉絲組成，我以前參加過別的女團的握手會，優雅、時尚形象的女團，其粉絲不乏精心打扮的美女潮男，受到這些光鮮亮麗的現充粉絲影響，本來不注重外表的粉絲便也多少會整理一下自己。向日葵☆星也應該要來場改革，才能打破「偶像宅＝怪人」的刻板印象，進而吸引更多圈外粉絲。


　　想歸想，當然不能把對粉絲的嫌棄說出口。不過其他成員肯定也有這樣的埋怨。


　　除卻衛生習慣，還有另一種煩人的粉絲。沒禮貌到我不確定他們是天生白目，還是故意搗亂的黑粉。


　　平心而論，絕大多數粉絲都是真心喜歡偶像才來的，然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沒品的人。某些難聽的話連我一個成年女性都感到不舒服，其他未成年的少女偶像想必更加痛苦，偏偏惡意的存在感比起善意更強，而這才是第一部握手而已。


　　休息時間，我聽見不遠處的花衣發牢騷說：「很白目欸，我說過幾遍不會再模仿，還在那邊『妳不是常模仿水母嗎？』。」


　　舞美說：「粉絲要求就做一下嘛～」


　　「才不要！丟臉死了！帥哥要求我可能還會做，區區一個肥宅也敢命令我。」


　　聽到這邊，我忍不住插嘴說：「有人從南部搭客運過來，就為了見妳一面，對妳來說是工作的七秒，對他來說可能是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就算不願意，也不用對他態度差吧。」在心中把粉絲罵得狗血淋頭也無所謂，實際面對粉絲，不能流露出負面情緒，這才是偶像。


　　花衣反擊道：「他連我封印模仿技都不知道，又不是真粉絲！。」


　　「粉絲之間都知道妳握手態度常常不好，有時候連笑都不肯，這樣下去粉絲會跑掉。」說出這句話，我才驚覺，我跟說教廚講的話差不多！


　　花衣執拗地說：「我就是這樣的個性，不爽不要來。」


　　舞美打圓場說：「花衣只會兇奇怪的粉絲啦～」


　　我說：「我知道，和妳握的時候妳有對我拋媚眼……」


　　花衣瞇起眼睛問：「妳和我握過？」


　　「之前練習的時候啦。總之妳明明超級可愛，不多露出笑容是在浪費優秀的外在條件。」


　　花衣凶狠的眉眼在聽到我誇她可愛時舒展開。「哼……我自己會控制，妳管好自己。」


　　第二部握手會開始。


　　同樣是混亂地獄，話題一下從上次live跳到新開的手搖店，又到這季的新番動畫。間隔五到七秒，我就要和下一個人開啟對話，無暇思考怎麼完美接住粉絲做的球，粉絲要引導我拋媚眼，我卻和她聊起衣服的事。


　　第二部握手結束後，排山倒海的後悔湧上來。粉絲沒得到預期反應的錯愕眼神，不斷在我腦內重播。


　　「我當不成釣師……。」我趴在桌上說。


　　花衣「哈」了一聲說：「妳太遲鈍，釣師要腦袋聰明好嗎。」


　　我反擊道：「難道妳全場應對都很完美嗎？」


　　「我很認真啊！」


　　「有對每個粉絲都露出一百分的笑容嗎？有好好回覆每個人的問題嗎？」


　　「誰做得到啊，又不是機器人。」


　　哼，就是因為妳這種態度，過去才會輸給星鈴。


　　我注意到舞美在筆記本寫字，湊過去問她：「妳在寫什麼？」


　　「剛剛來握的粉絲的名字和特徵。」


　　「妳回去會複習？」


　　「會啊～認出粉絲會讓他們很高興喔～」


　　我說：「我只記得住穿怪衣服的人。」


　　我是粉絲時也考慮過奇裝異服策略，剛剛有一個穿著日菜乃喜歡的動漫角色的粉絲，他在水手服上繡了「日菜乃」三個字，連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想必日菜乃更忘不了那人的臉。


　　不過身為粉絲在握手會上被認出固然高興，我卻還是更希望偶像把記人名的時間拿去練唱跳。


　　舞美說：「還有把粉絲說過的讚美的話寫下來，辛苦的時候拿出來看，就會有力量～」


　　「有道理！」


　　「來～拍照。」舞美趁機靠過來。


　　被她抓著拍了幾張照，我找藉口溜走。


　　在筆記本寫下「稱讚」，接下來，我卻想不到要寫什麼。


　　我自言自語道：「把別人的好意忘光，只記得惡意，也太蠢了吧。」


　　第三部握手會，也就是最後一部，我再次裝填電量滿滿的偶像式笑容應戰


　　偏偏連續幾個握手的人都在講我休養的事，根據莫名其妙的網路謠言，我停工是翅膀硬了想跳槽，被經紀公司的人慰留，才勉強待下來，直到現在還在考慮拋下團員單飛，也有我談戀愛被抓到的傳言。粉絲細數我的過錯，聽起來他們比我還了解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跟富二代吃過飯、與大公司搭上線，原來我是個唯利是圖的拜金女啊。


　　連續握到第五個教訓我的粉絲後，我才想到，該不會他們無聊到組團輪番攻擊我？


　　這群人穿的都是別的成員的應援T恤，也許真的是說好的。


　　到了穿花衣應援T的小妹妹，她氣呼呼地掐著我的手說：「我推的是花衣，她比妳更有資格站C位！」說完即甩開我的手。


　　還有人交了握手券，在我伸出手的時候，看也不看我直接走掉。


　　這些人有病嗎？花三百多塊來看自己討厭的人。


　　理智上，我知道不用在意他們，時間會證明我的清白。


　　情感上，笑著面對這些謾罵，真的好累、好累。只能自嘲，今天晚上回家，馬上開十個小帳大戰黑粉。


　　黑粉軍團終於輪完，和正常的粉絲握手時，我的精神有點渙散，沒能好好回應他們。看著黯然離去的粉絲，我很想跟他們解釋一切並道歉。可是，七秒，想說的話都來不及說。


　　這樣下去，連喜歡我的人都會離我而去。


　　下一個迎來的粉絲是一個禿頭大叔，長得有點像我的以前的數學老師。禿頭大叔問我：「妳的身體好了嗎？」


　　「已經沒問題了，謝謝你！」


　　「健康是最重要的，休息的時間真正的粉絲不會因此跑掉，不管妳休多久，重開活動時我都會請假來握，別太勉強自己。」


　　禿頭大叔冷靜地說了這些話，便鬆開我的手瀟灑離開。


　　我愣了幾秒，被工作人員提醒，才回過神和下一個人握手。


　　禿頭大叔明明交了五張券，卻提早走……是察覺到我累了嗎？


　　下個粉絲是個二十幾歲的男性，他問我：「妳覺得怎樣的異性很帥？」


　　「禿頭。」我反射性回答。


　　這個回答為星鈴在粉絲間帶來不小的話題性，人氣順勢往上了一階。

　　「今天的來賓是向日葵……這個要怎麼唸？哦，向日葵之星，歡迎妳們！」


　　「Face the sunshine！我們是向日葵☆星！」


　　廣播節目主持人柔和的聲音和我們尖銳的喊聲形成對比。


　　主持人誇道：「大家都好可愛喔，這是第一組偶像團體來上我們的節目，有這麼多漂亮的女生在空氣都變香了。妳們的團名好特別，有一個星星符號，團名的由來是什麼呢？隊長可以幫我們解釋一下嗎？」


　　「對我們來說，成為偶像的夢想像是星星，向日葵會朝向太陽，我們朝向的則是成為明星的夢想。」


　　咲夜沉穩的聲線像定心丸，聽著她說話，我逐漸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怎麼發揮。


　　身為粉絲，我把葵星從出道開始的綜藝和採訪影片翻過幾百遍，常在看的當下思考「這樣回答會更有趣吧」，當我真實處於那些情境裡時，自然能發揮自如。而且我還會看搞笑藝人的演出來培養綜藝感，基本的做效果和接話沒問題，以偶像來說這樣就夠了。


　　「星鈴，妳是團內的center，有沒有什麼節目是妳成為偶像以後想上的？」主持人對逐個成員提問，輪到我是這題。


　　「我想要上『知識王』，平常我就很喜歡看問答比賽的節目，想要和成員們一起上一次。」


　　『知識王』是近年很紅的益智節目。聽到我的回答，花衣吐槽我說：「妳不是不聰明嗎！」


　　「大家一起搶答很有趣嘛。」我說。


　　也許是我誠心的祈禱發揮作用，也許是節目製作人聽了這期廣播，不久後，我們真的獲邀上了我心心念念的節目。

　　「牛奶中含量最多的蛋白質種類是……」


　　我率先按下鈴。


　　哼哼，握手會時被粉絲各種突如其來的問答轟炸訓練出的反應速度，終於派上用場了！


　　「向日葵星隊！來，請回答！」


　　我說：「酪蛋白。」


　　懸疑的效果音過後，螢幕跳出「恭喜答對」的畫面。


　　成員們有的歡欣鼓舞，有的拍我的肩膀恭喜我，我沒有回應，專注在放鬆僵硬的肌肉上。


　　旁邊坐的是大牌的主持人和嘉賓，身為無名偶像的我們，居然挺進了問答節目的最後一關。外表可能看不出來，我緊張到快吐了！


　　幾乎所有題目都是我答對的，因為我看過這集節目。當時的同學都在追這檔綜藝，我也是和家人準時收看節目的其中一員，每道題目都跟著猜，對答案印象深刻，可是我也沒抱著可以全部答對的期望。


　　沒想到闖著闖著就來到最後一題，這題不用搶答，只有我們隊有答題資格，答對能奪得十萬元。獎金本身不重要，重點是區區偶像能在問答賽勝出，絕對是打響名聲的好方法。所以不用擔心答錯，走到這步就很好了……怎麼可能！都走到這裡了，輸掉會悔恨一輩子！


　　在我焦躁的同時，題目被唸出來，是道關於南美洲歷史的題目。


　　對這題，我只有題目本身印象。


　　我本來就不擅長記外國人名，四個選項的人名放在一起，在我看來都差不多，字打亂再排列組合也滿合理的。


　　葵星成員滿懷期待注視著我，我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回看她們。


　　咲夜握住我的手說：「妳先刪掉不可能的選項，我們再來討論。」


　　花衣說：「每個名字看起來都好怪。」我非常感謝她的笨蛋發言，讓我顯得不那麼笨。


　　憋了幾秒，我說：「抱歉，這題我不知道。」


　　「一點想法都沒有嗎？」咲夜鼓勵地問。


　　拜託，連在場最聰明的妳都不知道了，我們怎麼可能有頭緒？虹月和桃香兩個笨蛋中的笨蛋話都不敢說，舞美在賣弄性感，日菜乃只填充了宅宅知識，詩織……。


　　我看向詩織。


　　她坦然說：「不知道。」


　　「那妳猜一個答案。」


　　其他成員很有默契地沒阻止我的舉動，誰都不想成為做出錯誤選擇的倒楣鬼。


　　詩織想了想說：「A。」


　　「A嗎？確定？」照理說猜答案要猜C或D吧。


　　詩織肯定地回答：「A的名字看起來最可愛。」


　　「可愛嗎？」聞言，主持人和其他來賓大笑，一一唸出選項的名字，討論每個名字看起來是哪種個性的人。


　　我和咲夜對看一眼，「不要由我決定就好！」，頓時，我們的眼裡都浮現這個想法，詩織神經大條，背鍋也不會有反應，那就讓她背吧！


　　我和咲夜異口同聲說：「我們選A。」


　　主持人問：「確定嗎？名字很可愛的A？」


　　咲夜說：「確定。」


　　幹得好隊長，就讓答錯最後一題的重擔由妳和詩織來承擔吧！我好歹也答對前面一堆題目了，戰犯絕對不是我。


　　主持人的聲音忽遠忽近。「選A！好，我們來看，正確答案是？」


　　我雙手交握，閉上眼睛祈禱。


　　「是A！恭喜答對！獲得我們十萬塊的獎金！」


　　在尖叫和歡呼聲中，我茫然地睜開眼睛，抱著我跳的花衣表情管理失控，我從沒見過她這麼興高采烈。咲夜擁著詩織，詩織也很驚訝，聽到咲夜說方姐承諾闖到最後一題就請全員吃高級燒肉時，詩織才跟著尖叫。在場的來賓都露出看女兒的欣慰笑容為我們拍手。


　　在我強烈拒絕發言後，咲夜抱著寫著「十萬元」的板子發表感言。「我們全員都很喜歡這個節目，能上節目真的非常感謝，能夠和我們崇拜的前輩們一起錄節目，還獲得了十萬元，這是我們出道以來最開心的一天！謝謝節目製作組和前輩們，也謝謝支持我們的粉絲和家人、經紀公司的各位，也請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能夠聽聽看向日葵☆星的新歌，謝謝！」


　　我盯著攝影機，忽然醒悟，我所處在的場景，將會轉變成我曾經在電視上看到的豐富、有趣的畫面。站在攝影棚的角度來看，就只是個工作現場，鏡頭內拍出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觀看節目的人們，會覺得我很閃耀嗎？

　　想當然耳，節目播出後的下一場握手會，主要話題便是益智節目的勝利。


　　每個粉絲上來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拿到十萬元！」，天花亂墜的吹捧讓我嘴角都快笑裂了，被花衣說笑得像個傻子。


　　有誰不高興？粉絲比我們更亢奮。節目播出後，有個眼鏡品牌替我們每個人推出個別應援色鏡框的眼鏡，鏡腳側邊還有立體的金邊向日葵裝飾，每個成員的臉都以同樣大小出現在宣傳圖上，這是前所未見的。我們的粉絲十個裡有七個戴上我們代言品牌的眼鏡，和我們握手時的情緒只有「狂喜」兩個字可以形容。


　　一個大學生年紀的男粉絲和我握手時說：「我媽也看到廣告了，她說妳們看起來都是聰明的孩子！」


　　我笑著說：「我也很驚訝，完全沒想到可以贏。」


　　「妳們聯名的眼鏡好可愛喔，我想說服我妹買一副。」


　　「要買粉紅色的喔！」我指指今天特地戴上的粉紅色眼鏡說。粉紅色是我的應援色。


　　下一個粉絲同樣誇我們頭腦好，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偶像。


　　形象塑造得真成功，上個節目就從無腦小偶像變成天才少女。


　　「今天的握手會比平常多很多人，妳是最大的功臣。」握手會結束，咲夜抱著我誇獎。


　　「詩織才是最強的，怎麼有辦法在那種情況下猜對啊。」我乾笑著把話題轉回詩織身上，拜託不要因為我一次的活躍就再讓我上問答節目，不可能梅開二度。


　　咲夜贊同。「詩織也很強，不愧是我們『向日葵☆星』的吉祥物。」


　　她似乎不知道粉絲喚詩織吉祥物，原意為諷刺詩織是愛偷懶的花瓶。


　　報紙的專欄，被咲夜剪下後，貼在白板，昭告地下偶像的絕地反攻開始。

　　以益智節目的優勝為契機，我們上了不少綜藝。


　　如果說冰淇淋廣告讓人們注意到我，『知識王』則帶向日葵☆星走進大眾視線。不僅賺到知名度，團體形象也十分良好，未來一片光明。


　　經紀公司在歌曲的製作和服裝梳化方面從出道就很用心，至此，更是拋棄以「貧窮地下偶像」的身分賣慘的策略，專注於提升團體質感。


　　新歌如火如荼準備中，在幕後人員積極為我們的下一戰努力時，我們也有自己的任務。


　　「高空彈跳」，看到這四個字，葵星的成員都傻了。


　　「我們要出國？」虹月問。


　　經紀人Kelly姐說：「想得美。是在臺灣跳，順便烤肉露營。」


　　虹月舉手說：「等一下！不要用烤肉呼攏過去！高空彈跳是那個從懸崖跳下去的嗎？」


　　「這是已經排定的行程，當天妳們還是可以決定要不要跳，真的跳不了也沒關係。」


　　營運的大人們雷厲風行地規劃好一連串企劃，我們能做的，就是去，或者不去。


　　怎麼可能不去。這算是自製小團綜，鏡頭前表現的機會很多。況且Kelly姐承諾可以不跳，不可能到現場她一一把不想跳的人推下去吧？

　　高空彈跳的地點是在某座橋，跳下去是河谷。遠看不覺得橋很高，站在橋邊往下看，可怕到我想罵髒話。


　　打頭陣的綜藝代表虹月發出尖叫雞的怪聲，做足效果後跳下橋。


　　第二棒是咲夜，她嘴上說著作為隊長就算害怕也絕對不能逃，實際上她根本不怕高，一回就輕鬆跳下去，還說想要再體驗一次。


　　「下一個是誰？」工作人員問。


　　膽子最大的兩位跳完了，剩下的膽小鬼們面面相覷。


　　說什麼不跳也可以，工作人員千里迢迢把我們送來這裡，事到如今，不跳就是在給工作人員添麻煩。更何況前面兩人用在社區游泳池跳水的態度泰然跳下去，後面的人很難有理由推三阻四。


　　偏偏接下來輪到順序的是最難的一關，詩織。


　　工作人員好聲好氣勸說再多，詩織依然遮著臉不肯前進一步，最後宣告放棄。


　　在她後面上場的是同樣梨花帶淚的桃香，桃香本來是淌著淚，綁好繩索後往橋下一看，變成嚎啕大哭。


　　還好我不是工作人員，否則可能會克制不住推她下去的衝動。


　　接著輪到我，團體裡已經連續兩個人不跳，說什麼我都得跳，不然這個企劃就變成快速流眼淚比賽了。


　　看著底下的河谷，我深呼吸，掃去在溪石上粉身碎骨鐵定很痛的想法，告訴自己，別的偶像還去跳澳門塔呢。現在這個高度不算什麼，還有繩子連著，總比跳傘好。跳下去就會提升粉絲好感度，為了征服天下，這一步是必須的。


　　但是……詩織沒跳人氣也很高，星鈴這麼可愛，又還是小孩子，不跳不會怎樣吧？


　　不行！一定要跳！一瞬間就會結束！


　　工作人員說：「數到三喔。」


　　我對工作人員尖叫：「請等我一下，我會自己跳！」


　　好，剛剛的拖延算是綜藝效果，沒關係，現在往下跳就好。可是真的好高啊……。


　　忽然，桃香的哭聲傳進我耳中。


　　我才不要和她被歸成同一類人！


　　「希望我們可以被更多人看見！」這句話順口而出，我也跳了下去。


　　搭高處向下衝的遊樂設施必閉眼的我，硬是逼著自己睜開眼睛看清一切。跳都跳了，不趁機多成長一些怎麼行。


　　我很想說我看見了壯麗的溪澗風光，但我的腦袋裡只有「啊啊啊！好快！為什麼我要跳！」。到了地面，麥克風湊上來，我還暈乎乎的，這時才想起該盡力不讓臉部扭曲，至少我沒亂噴口水，應該吧……。


　　「星鈴！妳剛剛不是很害怕不想跳嗎？」虹月問。


　　「嗯。」


　　「妳很害怕還是跳下來了，為什麼？」


　　「我想快點回到地表。」


　　虹月捧場大笑，我則維持眼神空洞，以免想笑反而笑得很怪。


　　咲夜問我要不要回橋上，我拒絕，以免被拱再跳一次或代替誰跳，她便自己上去，八成是要說服詩織，不過詩織能被輕易說動，就不是「吉祥物」了。


　　排在我後面的花衣在橋上頭磨磨蹭蹭，一下蹲下來，一下子又要脫掉頭盔，就是不肯跳。


　　虹月問：「妳覺得她會跳嗎？」


　　我說：「會。」


　　「我賭不會。贏的今天先選床位。」


　　結果，我贏了，花衣鬧了半晌還是乖乖跳下來。結束心得採訪，花衣怒氣沖沖地走到休息區這邊，踏步踏得太用力，差點踩到石頭滑到。


　　我拿撕開的零食袋給她，她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餅乾塞進嘴巴問我：「妳有梳子嗎？」


　　我回答：「我去幫妳問誰有。」


　　「哼，算了，就都頂著鳥巢頭好啦！」花衣關上鏡子，又打開，開開闔闔，像在演某種喜劇。


　　不久，淚眼婆娑的桃香也下來了。她是走下來的。


　　「妳還哭啊？不是沒跳？」花衣直率的言語正中我心，對！桃香哭什麼！靠裝可憐逃過高空彈跳，眼淚卻沒停止，得了便宜還賣乖。


　　桃香咬著嘴唇沒說話。


　　咲夜陪伴詩織走下來，對我說：「星鈴，妳可以幫我上去勸日菜乃嗎？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跳，想要妳陪她。」


　　為什麼是我！陪的意思應該不是要我為了日菜乃重跳一次吧？那我會直接推日菜乃下來喔。


　　「好。」我回答咲夜，收穫咲夜欣慰的眼神。


　　氣死了，日菜乃一個成年人，要小她五歲的小妹妹來勸，太荒謬了！


　　我回橋上時，看見日菜乃蹲在橋邊，望著群山。有什麼好看，對面山上都檳榔樹。


　　「嗨。」


　　日菜乃看到我沒站起來，悒悒不樂地抱著膝頭說：「好好喔，妳敢高空彈跳。」


　　「其實我很怕高。」


　　「那妳還跳？」


　　我說：「高空彈跳比在高空走鋼索容易多了，只要下定決心踏出第一步。我在跳之前在心裡想了很多話說服自己，跳下去的瞬間還是後悔，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一回神就到地面了。」


　　「詩織桃香不跳妳一定很不爽吧？」日菜乃問。


　　「不會啊，每個人怕的程度不同，詩織寧可爬十五層樓也不搭電梯，是真的很怕高，逼她跳，說不定她會身體不舒服。」叫我摸青蛙打死我也不會伸手，是同樣的道理。這句話我沒說，是怕洩漏出去弱點，營運真的會弄來一缸青蛙給我。


　　「……那我不跳，妳也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嗎？」


　　「不會，我只會覺得可惜。跳下去就有人氣，在我看來非常划算，不過做不來就是做不來。」我的眼神悄悄溜到舞美身上。下一個要上場的舞美，握著護身符發抖，表情赤裸裸寫著不願意。


　　聽到工作人員叫她過去，舞美甩了自己兩巴掌後，恢復成平時的美豔小惡魔，只要鏡頭不拍她的手，就看不到她掩飾不住的顫抖。


　　玩了幾個假裝跳卻沒跳的綜藝哏，又故意拉長尖叫，最後舞美毫不遲疑，一躍而下。


　　日菜乃和我一樣入迷地看著舞美跳完。


　　「我試試看好了。」她低聲說。


　　最終，日菜乃也跳了。


　　到橋下迎接她時，她淚流滿面跪在地上。


　　「覺得怎麼樣？」我問她。


　　她邊哭，邊露出微笑，臉扭成一團。「不想要再來第二遍。」


　　我說：「妳很棒喔！粉絲看到這段畫面，一定會很感動。」


　　「我也想要再挑戰。」在旁邊觀賞我和日菜乃的感人互動，桃香忽然說。


　　「妳們這麼努力，我也要加油才行。」說著，桃香又哭了。


　　我趁勢鼓勵她說：「試試看吧！難得都來到這裡了。」


　　眾人簇擁下，桃香再次站上跳臺。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敢跳！好可怕！」


　　她的決心維持了三秒，再度以失敗作收。


　　「這段剪掉。」我對虹月說。


　　虹月比出剪刀「喀擦」剪斷東西的手勢。

　　晚上的烤肉盛宴和樂融融，可以算是我們自出道以來成果的慶功宴。


　　Kelly姐本就不是不苟言笑型的嚴肅經紀人，喝了點酒後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笑著笑著又哭了，說葵星都是很棒的孩子，努力被看到真是太好了云云。理應是感人的場面，花衣卻因為頭一次見到喝醉的人而捧腹大笑，搞得其他人感性不起來。


　　玩著玩著就來到深夜，烤肉爐的火滅掉那瞬間，排山倒海的疲憊席捲而來，我打了個大呵欠。反正今天是我先選床位，洗完澡，我就鑽進睡袋裡。


　　隱隱約約感覺虹月過了一陣子才進帳篷。可能工作人員還有討論明天的事宜，或是開檢討會。


　　隨便啦，我是16歲的小孩，任性一下有何不可。


　　早上醒來，精神缺缺的我和同樣睡眼惺忪的虹月相視苦笑。


　　被蚊蟲騷擾整夜，我們都沒睡好，本來擔心會被攝影機拍到難看的模樣，不過見到深夜偷吃泡麵而水腫的花衣後，我立刻釋懷。


　　「是不是有人半夜偷偷圍毆我！」花衣看到鏡子，爆出尖叫。


　　反觀咲夜和詩織，一起床就像女神，自帶清純光環。花衣憤怒地把化妝水當殺蟲劑朝她們噴灑。


　　拍完晨起的鏡頭，接下來的行程很接地氣，是去附近的果園採草莓，再享用農園的料理。


　　採草莓是賣萌時間，相較於昨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醜態，桃香和詩織拾回身為偶像的尊嚴，拍了一堆和草莓的可愛合照。


　　吃完合菜，我們在農園留下簽名。


　　農園的老闆陪笑說要把我們的簽名裱框掛在櫃檯。「向日葵……蝦米？向日葵星星喔！賀，謝謝啦！」


　　回程，我驕傲地想著那張葵星成員全體署名的簽名板。在團體聲勢起來前，團內風氣是互相競爭，現在團結起來向外拓展勢力，和伙伴一起努力的感覺，比單打獨鬥快樂多了。


　　昨天是我人生中最驚心動魄的一天──除了被撞死的那天以外。回想起來，有完成高空彈跳，實在非常值得。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挑戰過害怕的事物，之後會更勇敢，裹足不前恐懼反而疊加。


　　前座的咲夜突然轉過來，把手機查到的資訊給我看。


　　「我上網查，臺灣沒有合法的高空彈跳場所。」她說。


　　「那我們跳的……是非法的？」


　　咲夜說：「好像沒禁止，但也沒合法。」


　　這就是非法啊！


　　黑心經紀公司！大人果然都很邪惡！

　　「我在考慮畢業的事。」桃香說。


　　「為什麼？」虹月驚呼。


　　桃香看向毫無反應的我。


　　我點頭。


　　虹月往我的頭巴下去說：「妳很無情欸！」


　　我說：「如果是她的決定，挽留也沒用。」


　　來自未來的我知道，桃香做偶像後沒多久就考慮過畢業，想著想著卻也撐了五年。她不會畢業的啦，嘴砲罷了。


　　桃香說：「我以前的同學很多都在準備國考，我想也去考公務人員。」


　　我站起來說：「公務人員沒那麼好考！」


　　虹月把我壓回位置說：「幹嘛激動。」


　　「國考少說也要準備個一年，還要看當年釋出的名額，還要考慮大環境的景氣，總之不是隨便就能考上的！」我當初可是千辛萬苦才考上！


　　虹月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冷靜下來，接著問桃香：「妳要考什麼？」


　　桃香回答：「郵局。聽說比較好考。」


　　我揮舞拳頭說：「就說公務人員不好考！」


　　桃香說：「我高中成還不錯。」


　　言下之意，在指星鈴這連高中都沒讀的孩子是笨蛋。


　　桃香妹妹，身為資深粉絲的我可是知道的，未來的妳最後是靠家裡砸錢才去國外名不經傳的野雞大學留學，最後輟學回國。鐵粉們紛紛說出國就很了不起、發現想要做的事而轉換跑道也很好，事實上妳就是個失敗者！冒出一堆不切實際的願景，蘸醬油地試一下就放棄，優柔寡斷的媽寶！


　　我按捺下不耐，對桃香說：「那就去考吧。」22歲是大學生畢業的年紀，現在開始準備剛好。


　　桃香問：「妳贊成我畢業嗎？」


　　「贊成。」我說。


　　「可是我還想唱歌。」


　　「照妳想的選，我們都會支持妳。」


　　「可是……」


　　「先點菜吧。」我打斷她。


　　難得來KTV，為什麼一坐下就要談嚴肅的話題？


　　桃香困惑地問：「不先點歌嗎？」


　　我說：「這裡的牛肉麵和水餃必點，比餐廳賣的還好吃。來KTV就是要吃東西啊！」


　　這句話莫名戳到桃香的自尊心，她皺著眉頭說：「我就鄉下人嘛。」


　　「幫我點菜，我要牛肉麵和水餃謝謝。」我對虹月說。


　　桃香這才和我搶起點歌優先權。


　　第一首歌是桃香點的，是平緩的情歌。桃香的鴨嗓把耳熟能詳的名曲唱成混亂夢魘。


　　要是我偷開導唱，桃香會不會生氣？算了，這麼做太壞心眼。


　　「要不要比誰的分數高？」歌曲的尾奏淡出時，桃香拿著麥克風問。


　　「好啊！」我說。


　　「輸的懲罰。」虹月說。


　　我說：「最低分的人畢業。」


　　桃香的認真病又犯了。「不要拿畢業開玩笑。」


　　我說：「好啦，最輸的請客。」


　　桃香以每次來KTV她必點的歌作為比賽曲，這是少數她能唱對音準的歌。雖然她是團內第一音痴，卻毫無自覺，難道她覺得我比她弱？我可是自掏腰包上唱歌訓練班的人。


　　歌曲結束，機器顯示桃香的分數為78分。


　　「哈哈哈，好低！」我嘲笑。


　　桃香紅著臉說：「機器給的分本來就不會很高。」


　　「我示範給妳看！」


　　我選唱的是偶像風格的歌，邊唱邊跳，拿了90分。


　　「為什麼妳那麼高？」桃香委屈地問。


　　「其實KTV只要大聲唱就能高分。」我坦承。


　　「我想要再挑戰一次！」


　　桃香插播幾首歌，得分都落在80分左右，最高不過85分。


　　我忍笑說：「嗯，有時候不完全是音量的問題。」


　　反觀老神在在的虹月，隨便挑了首經典老歌，唱到間奏還停下來吃滷味，居然有95分。


　　勝負分曉後，桃香問我：「妳可以教我唱歌嗎？」


　　「學唱歌要問虹月吧？我是可以介紹補習班給妳啦。」我說。


　　桃香說：「她的唱法是歌手的唱法。我想要用偶像的唱法，更表現出自己的特色還有可愛的氛圍。」


　　「學專業技術不是更好？我在補習班也不會強調自己是偶像。」


　　雖然我理解桃香的意思，但就是想和她唱反調。


　　我依據過去當粉絲時的資訊幻想出的桃香，此時應該要惱羞成怒，和我對罵。


　　我面前的她，卻把臉埋進手裡。「不是……我是想說，虹月那種厲害的唱法我學不來。能好好把歌唱完，對我來說就夠了。好討厭，我也想要唱歌好聽，可是我做不到。」


　　「磨一磨就會進步了，有的偶像還把音痴當特色呢。」我說。


　　「我不想當那種偶像……。」


　　「反正我們的歌舞蹈簡單，音域又窄，不用多強的實力，會裝可愛就夠了。」


　　桃香剛拿起麥克風，又放下。


　　她定定望著我。


　　「妳是不是瞧不起偶像。」

　　我沒見過桃香生氣。


　　「感覺她意外是會破口大罵的類型。」曾經和虹月討論桃香的個性時我這麼說。


　　虹月說：「她軟軟的，大聲罵人和她的形象太不搭了。」


　　「軟綿綿是她的偶像人設好不好。」


　　「我覺得她真的就是那樣的人。」


　　現在，印證我和虹月孰是孰非的機會來臨。


　　桃香像是抓到小孩半夜翻冰箱偷吃的母親，用「證據在這裡，妳無從辯解」的平靜態度說：「妳是不是瞧不起偶像。」


　　接著她又說：「妳是一百分的偶像，卻打從心底覺得偶像很蠢。認真當偶像的人，在妳眼裡很可笑。」


　　我心虛地說：「才沒有。」


　　「妳說過，偶像沒有專業能力，什麼都學，什麼都不會，要盡早規畫畢業後的出路。妳把偶像當跳板，真正想當的是演員。」


　　桃香篤定的語氣讓我也火起來。我提高聲量說：「我才沒有。偶像沒實力是真的啊！我們被選進來時，妳有覺得自己舞跳很好嗎？」


　　「是不好，但我一直很努力，即使努力只有千分之一能被看見，還是每天努力著。因為當偶像是我從小學就確定的夢想，我不想要沒有目標地活著，夢想就是我的全部。」


　　又來了，我討厭桃香的點其一：不管場合，滔滔不絕說著她的偶像論，


　　在粉絲面前說，可以將之理解成自我宣傳，在成員面前說，意義何在？會把努力掛在嘴邊的人，往往是失敗從不檢討的人，一廂情願認為是時不我予。


　　以前迷韓團的朋友看了我推薦的向日葵☆星影片，以「這麼簡單的舞像幼稚園帶動唱」的理由打槍我。相較動輒就訓練數年的韓國偶像，向日葵☆星靠惹人憐愛就當上偶像，是不爭的事實。


　　我說：「努力不是最基本的嗎？哪種工作都需要努力，又不是偶像才辛苦。夢想有什麼了不起？平凡的朝九晚五上下班就是失敗者嗎？能夠做夢想中的工作就該心懷感恩了，少把自己捧成偉人。妳真的覺得偶像是帶給人的職業嗎？是粉絲和工作人員幫我們完成夢想吧！提畢業是希望我們挽留妳？想走就走啊，又不是非當偶像不可。」


　　虹月像在看家裡的寵物打架，完全沒有勸架的意思，甚至點了「朋友」當我們吵架的背景音樂，諷刺到不行。


　　桃香說：「我表達得不好，不是想問『我要不要畢業』，而是『我有沒有成為出色的偶像』，可是在妳眼裡，我們都是為了錢和進入演藝圈才當偶像。對我來說，偶像不是跳板，是夢想，能當偶像就夠了。但粉絲希望我可以加油，我連要怎麼進步都不知道，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回應期待。大家在握手會上叫我要爭Ｃ位，可是站Ｃ位也不會改變現狀，人氣最高的還是妳，公司會繼續推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樣下去，到底要怎麼辦？」


　　「所以說，妳真的可以考慮畢業。」我說。


　　「妳怎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


　　因為在另一個世界線，團體解散後，妳回到家鄉，和老家的朋友們重振當地農業，身為成功的青年農夫。時隔十年接受了雜誌採訪，那時的妳告訴記者，妳真正喜歡的是和家人在一起過平凡的日子。「農業是最能感受到『腳踏實地』的工作，辛勞能結出豐碩的果實，深刻感覺到自己的努力被認可」，雜誌上的妳曬黑變壯，看起來卻非常滿足。在被問到做偶像的經驗如何，妳的回答遭到粉絲攻訐，「當偶像時痛苦大於快樂，身邊的人告訴我撐下去就會變好，但是越來越糟」。


　　頂級偶像的訪談中常提到偶像這份工作改變了她們的人生，偶像是給予人夢想的職業，是值得驕傲的青春回憶。就是因為有不停吹捧著夢想的人，害得很多人投入根本不適合他們的工作。作為粉絲，有時候會希望自己飯的偶像打從一開始就不要當偶像。


　　以桃香來說，沒有走上偶像這條路會過得更好。


　　過去的我也是參加各式偶像甄選，卻沒真的對唱歌跳舞感興趣，也不習慣被眾人矚目。夢想成為偶像，不過是被「平凡女孩一夜之間成為閃閃發亮的偶像」這句說詞給騙了。要是夠聰明，根本不用為了落選難過，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不適合當偶像。


　　我問桃香：「妳想當偶像，是因為想要和偶像一樣可愛，還是在成為偶像後，覺得辛苦的部分也很值得？」


　　她沒有遲疑地回答：「辛苦比快樂的部分多，可是我又不是為了快樂才當偶像，是想要為別人帶來笑容。」


　　「妳想要得到什麼結果？」


　　她說：「能夠不要讓推我的人失望就好了。」


　　『要不要畢業』，其實要問的是『還有沒有成長空間』嗎？她或許不像我以為的那麼笨。


　　我正要道歉，桃香捏著塑膠杯跑出包廂。希望她只是去裝飲料，不是氣跑，因為她忘記帶走錢包。


　　看來我得組織言語好好向她道歉。從一開始就對她抱著偏見，跟黑粉沒兩樣。覺得她只靠臉賺錢，是因為我討厭她，對她努力的軌跡視而不見。工作的人們誰不努力？她也很努力。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她。」


　　說著，我望向虹月。


　　她呆看著我，手中空空如也的牛肉麵碗掉在沙發上。


　　「妳全吃光了啊！」　

　　跑同人展回來的日菜乃帶回大量戰利品，不管我們想不想要，硬塞到我們面前。看大家尷尬的表情，我想最後應該會由我全部接收吧，好歹我有看過裡面的幾部作品。


　　商品裡唯一引起全體葵星成員興趣的，是粉絲為臺灣地下偶像製作的刊物，日菜乃幫每個成員都買了一本。裡面最大的專題就是在介紹向日葵☆星，將我們形容為「臺灣地下偶像的希望，幾十年來離『走出地下』最近的美少女們」，八位成員都有詳盡的介紹以及實力評點。「舞蹈」和「歌唱」項目最高分的是虹月，兩項皆為90分，舞蹈最低分的是詩織的60分，歌唱方面則由桃香以60分墊底，另外還有「表現力」、「綜藝」、「握手對應」等評選項目，有禮貌地避開外貌、人氣的排名，僅提到星鈴是人氣第一的C位，其次是花衣和詩織，是為「三巨頭」。


　　嗯嗯，這份刊物的評分我認同，星鈴低分的項目是80分的「綜藝」，似乎是因為出道初期不善表達，我很快就能洗刷這印象。除此以外，「舞蹈」、「歌唱」都是85分，「握手對應」90分，「舞臺表現力」居然高達98分！果然在誰眼中，星鈴都是絕對的舞臺天才。


　　「看完了嗎？」


　　日菜乃悄悄走到我身後問，我討厭她在我耳邊說話，她就是不改。


　　我回答：「只看到我們的部分。」


　　 「太慢了，快點看後面，妳被叫做『天使偶像』喔！不過我要給妳看的是這個人。」


　　日菜乃翻到後面的專欄，斗大的標題打著「天使偶像vs惡魔偶像！？崛起中的新生代團體」，下面是天使造型的我和一個惡魔造型的偶像的照片，還幫我們繪製各自的Ｑ版人像。


　　「她叫Meru，超絕可愛！我是黑髮控，可是她染桃紅色頭髮好有惡魔的感覺。正統系偶像太多了，現在這種黑暗的風格反而很受歡迎，Meru搞不好會是下一個爆紅的偶像喔。」


　　我問：「她現在人氣怎麼樣？」光就我沒聽過這團的團名來說，應該是不紅。


　　「在cosplay界很有名，最近才轉做偶像，相比起來還是妳比較紅。」日菜乃忽然像是在安慰我，我又沒嫉妒。


　　日菜乃用手機搜尋給我看。「妳看她們是不是很可愛？」


　　Meru所屬的團體叫「魔女煉成」，團體成立半年，Meru兩個月前才加入，宣傳照中六個人穿著腰胸鏤空的皮衣和黑絲大腿襪一字排開，頭上都戴著縮小版的巫師帽，有的帽子是做成髮圈裝飾綁在頭上，有的是固定在髮箍上，每人都有厚劉海和美瞳，難以分辨誰是誰，我是透過髮色認出Meru的。照片的質感還算可以，但也就是地下偶像的製作水準，修圖修到媽媽都認不得女兒。


　　日菜乃說：「她們上禮拜有在地下街快閃唷。她們的設定是來自黑暗世界的邪惡魔女聚集在一起學習巫術，要反抗世界的規則，簡單來說就是魔法學院的設定再加上黑暗風。歌都很好聽，走搖滾風。」


　　我試聽這個團體的歌到第一段副歌結束，就拔掉耳機。「搖滾的元素好少，聽起來就是普通的偶像歌曲。」


　　「妳要聽Meru的獨唱啦，她的聲音很好聽。」


　　我繼續聽下去，馬上知道日菜乃說的是哪段。


　　團體裡有個聲音明顯和別人不同，厚實又帶點沙啞，華麗的轉音不像是偶像能唱出的，後面還有一句真假音轉換，明顯也只有一個人能好好唱出來，就是這位Meru。


　　「她的聲音很棒。」


　　日菜乃興高采烈地說：「對吧！而且她身材超好。」她打開Meru的個人介紹，硬塞給我看。


　　「『本月的惡魔』是什麼？」在Meru的名字後面出現了這樣的一行字。


　　「『每個月會由信徒推舉出一位魔女被惡魔附身，作為舞臺中心表演者帶領其他魔女在滿月下演出』，白話說，就是在每個月一次的例行演出整場跳中心位置。」


　　「也就是她們每個月都要結算人氣成績，殘酷卻很有效呢。」競爭真大，在臺上公開處刑這點很有魔女的感覺。


　　日菜乃急得跺腳說：「『魔煉』的惡魔制度是要鼓勵成員進步啦！」


　　「『魔煉』是簡稱嗎？」


　　「我覺得比『葵星』好聽。」


　　「『魔煉』用網路搜應該會被很多關鍵字蓋掉。雖然說『向日葵☆星』這個名字也沒資格說別人，都很奇怪。」星星符號有誰第一次看就會唸，還有硬把向日葵和星星湊在一起也莫名其妙，兩個元素八竿子打不著。


　　日菜乃用小狗楚楚可憐的眼神盯著我看說：「妳要和我一起去看她們嗎？」


　　「有空的話可以。」


　　和我敲定時間後，日菜乃再三叮囑道：「妳要穿可以上鏡頭的衣服喔！不要太醒目，也不可以太醜。」　

　　到了live現場，和我會合的日菜乃看著我的打扮，表情一言難盡。


　　她問：「妳怎麼穿這麼黑？」


　　「妳才穿太顯眼了吧？」日菜乃的打扮是時下女大學生流行的量產風格，遠遠我就能在一群人中看見她，鴨舌帽和口罩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算了。」日菜乃拉走我。


　　我們的座位在第一排最角落，表演開始後，幾乎伸手就能摸到舞臺上載歌載舞的偶像，是絕對的VIP席。舞臺表現最出色的果然是本月惡魔Meru，我這個顏控首先注意的是她精緻的臉蛋，她把歌德蘿莉風的深刻妝容駕馭得很好，有別於其他成員的魔女造型，她穿的是更為裸露的紅黑裙裝，展露出美腿、豐胸、香肩，再配備惡魔的角和尾巴及迷你三叉戟。一堆粉絲的視線隨著她左大腿上套著的那圈蕾絲跑，包括我。不愧是「惡魔偶像」，冷酷又媚豔。


　　魔女煉成的歌中二得有趣，有許多吟誦咒語的段落，現場聽的震撼力比純聽音源強很多。偶像現場唱難免車禍，魔女煉成也不例外，Meru以外的成員走音、落拍樣樣來；全員舞跳得倒是十分整齊，美中不足是有個成員因健康狀況暫停活動，跳舞的隊型缺個洞，


　　串場時，Meru頻頻往我們這邊看，被她用有點不屑的眼神掃過，我快要覺醒奇怪的癖好了。日菜乃直接不藏，尖叫著Meru的名字，害我有衝動跟她一起喊。輪到Meru說話時，全場更是一齊大聲喊call，不說還以為這團是Meru與她的舞者們。


　　接下來演唱的是偏抒情的歌曲，除了整團表演，也出了unit，意外地，這段Meru只有在某首雙人對唱的歌上臺，可見經紀公司還是有心在推其他團員。要是Meru的同僚實力再加強就好了，唯一有獨唱曲的那個女生每次到副歌都快破音，臉上露出明顯的「慘了」的表情。


　　表演最後一部分又回到舞曲，「魔煉」的歌多到不像是剛出道不久的團體。安可曲也結束後，魔女煉成的成員聚集在舞臺上。


　　閒話家常完，其中一個雙馬尾的女生突然對觀眾說：「我們的集會被光明的使者入侵了，在你們之中，混進了兩個天使！」


　　Meru抬起手，制止觀眾的「喔」聲，說道：「為了確保儀式能進行，我要揪出她們！」


　　她語音剛落，魔煉成員們各自舉起一根魔杖，站在中央的Meru把手中的紅色三叉戟舉向天花板，身體像是中邪般地搖擺，誦唸莫名其妙的東西，接著，三叉戟指向我和日菜乃，燈光也打向我們。


　　「看啊！敵人就在那裡！向日葵☆星的星鈴和日菜乃！」


　　觀眾席的吼叫聲如浪潮般襲來，我克制皺眉的衝動，用偶像式笑容應戰。


　　Meru朝我們走來說：「天使啊！潛入我們的集會挑釁我們，那麼我們就接下挑戰。我們要對『向日葵☆星』發起對決，比誰的表演能吸引更多信徒，黑暗和光明的角力，將會在8月20日決出勝負！」

　　趕在表演結束前，我和日菜乃先行離席。


　　搭上計程車後，我說：「不要跟我說妳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日菜乃沒把握地研究我的表情說：「妳不要不笑好不好，很恐怖。好啦，我……我去魔煉握手會的時候被Meru認出來，因為她太可愛了，之後我又跑去她打工的女僕咖啡廳玩，她說希望我帶團裡的成員去看她們的表演，最好是妳，然後說要和我們合作，我就答應了嘛。」


　　日菜乃這個笨蛋簽下一張「挑戰書」，裡面寫著「作為向日葵☆星的代表，日菜乃在此同意向日葵☆星和魔女煉成兩團的對決」，這份文書是用女僕店裡的花邊留言紙寫的，沒有公信力，不過被曝光出來，雙方粉絲肯定會一面倒地指責向日葵☆星爽約。


　　日菜乃還被Meru誘導，大肆評論其他團的偶像，連葵星的人都被她品頭論足一遍，說詩織只靠臉、花衣個性差又不敬業、星鈴表裡不一等，身為偶像宅的我十分同意日菜乃的觀點，但說出來就是她的不對了，在通訊軟體上留下紀錄更是愚蠢。公布日菜乃的失言，不僅是她會惹上麻煩，被她批評的團員，也會被見獵心喜的黑粉攻擊。


　　日菜乃問：「會不會炎上啊？」


　　我說：「不知道，不過我們肯定會被公司罵。」


　　日菜乃面露懼色。


　　果不其然，這件事之後，我們被大人們教訓了一頓。訓話結束後，我叫住淚汪汪的日菜乃。


　　「不用安慰我沒關係，都是我的錯。」日菜乃說。


　　誰要安慰妳啊，本來就妳的錯。


　　我問她：「要去女僕咖啡廳嗎？」


　　「咦？」


　　「今天下午Meru有出勤。」

　　Meru在女僕店裡的藝名是響子。


　　「歡迎光臨。」Meru原本帶著甜美的笑容，見到是我和日菜乃，瞬間切換成輕蔑模式，把菜單丟在我們面前說：「點好搖鈴。」


　　我偷偷問日菜乃：「裝潢怎麼有點廉價？」


　　日菜乃說：「如果水晶燈用真的會花很多錢耶！」


　　「妳看那邊牆壁油漆剝落了。」


　　「女僕咖啡廳市場不大，老闆很辛苦，體諒一下嘛。」


　　搖鈴後，來幫我們點餐的是別的女僕，到了畫繪盤蛋糕時才輪到Meru。「要畫什麼？」她問。


　　我問：「P助可以嗎？」


　　「那什麼？」


　　「畫貓咪好了。」


　　Meru態度糟糕，畫繪盤卻不馬虎，畫了一隻精緻的虎斑貓給我，畫完她說：「然後，妳們要說什麼？」


　　我說：「謝謝。」


　　「我是說妳們來找我要談什麼！」


　　Meru惡狠狠瞪著我，奇怪，我怎麼有點享受？


　　日菜乃說：「我……我們是來刺探敵情的。」


　　Meru抱胸說：「妳應該溜進後臺或收買我們身邊的人，問我我會講才有鬼。」


　　我說：「我們要玩遊戲，贏了不要獎品，換成妳提供情報。每贏一次，妳就回答我們一個問題。」


　　「鱷魚拔牙？」Meru似笑非笑地問。


　　「好。」


　　日菜乃睜大眼睛問Meru：「等一下，妳真的會說？」


　　Meru白了她一眼說：「玩一次鱷魚拔牙150塊，有錢幹嘛不賺。」


　　鱷魚拔牙遊戲，贏了能得到女僕的拍立得一張，輸了也有安慰獎的杯墊，照理來說有人點這項遊戲會引來其他女僕或客人的鼓譟，但現在我們這邊氣氛超陰暗，活像是輸的一方會被丟去餵鱷魚。打從我們一進店，就有客人認出我們，想必他們也知道葵星和魔煉的決戰約定，投過來的俱是看好戲的目光。


　　在眾人矚目下，我按下鱷魚的牙齒，成功躲過。


　　輪到Meru，她也安全過關，把鱷魚推給日菜乃。


　　接手的卻是我，並非我認定日菜乃就是衰鬼，而是萬一日菜乃再出包，我可能會無法遏止地遷怒於她。


　　第三輪Meru才按到錯誤的牙齒，塑膠鱷魚喀地咬住她，她連眉毛都沒抖一下。「問。」


　　我問：「妳們對決那天要唱的是哪首歌？」


　　「詛咒之吻。」


　　「詛咒之吻」是魔女煉成出道的主打曲，不唱新曲而擇在粉絲間人氣最高的代表歌曲，和我們預想的一樣。這意味著她沒說謊？


　　說謊坦承都沒差，我要的是「故事」，讓我們兩個無名小團的對決增添趣味，就算對決輸了也可以拿兩團之間的情誼消費一番。她們想必也是這麼想，反正不管誰輸誰贏，最後兩團都會要維持好關係，扮演對手也好，或是從此成為友團，重要的是拉抬彼此聲量。


　　第二次遊戲又是我贏。


　　「問吧。」Meru說。


　　我問：「妳的電話號碼是什麼？」


　　Meru噗哧笑出來說：「手機給我。」


　　不對吧？妳可以當場把號碼輸入我的手機嗎？於偶像或女僕的身分，這都不太對吧！


　　撥通電話證明她沒騙我後，Meru問：「還要再來一次嗎？」


　　我問：「要繼續和妳說話，是不是只能繼續玩？」


　　「妳也可以玩我們店聯名的桌遊。一次500塊。」


　　好貴，女僕店毫不遮掩地搶錢。


　　「時間大概多久？」


　　Meru說：「30分鐘。」


　　不對，以女僕店的消費模式來說，可以獨佔自己推的女僕30分鐘，500塊很划算！


　　見我舉棋不定，Meru把手指擱在嘴唇前說：「這是熟客才有的福利，期間限定。」


　　我是禁不起話術的女人。「我玩！」


　　「要賭什麼嗎？」


　　我和日菜乃對看一眼，日菜乃用眼球運動對我發出暗示。我完全看不懂她要表達什麼。


　　我對Meru說：「贏家可以命令輸家做一件事？」


　　Meru豔麗的笑容有某種得逞的意味。「好。」


　　我連忙說：「脫衣服什麼的不行喔。」


　　Meru白了我一眼說：「不會欺負妳們，妳們來是為了拍合照上傳對吧？」


　　日菜乃眼睛閃閃發亮地問：「可以上傳嗎？不會違反店內規定嗎？」


　　「隨便。」


　　這激起日菜乃的勝負欲，用十二萬分的誠意玩桌遊，在老手Meru和發功的日菜乃的夾擊下，我被痛宰一頓，拿著虛弱的手牌欲哭無淚。


　　可惜最後依舊是Meru勝出。


　　Meru邊收拾桌遊道具邊說：「滿厲害的嘛，第一次玩就這個水準。」


　　日菜乃哀怨地問：「妳的要求是什麼？」


　　Meru看向我說：「有事要星鈴去做。先不告訴妳，到時候就知道了。」


　　她的眼神像是把老鼠圍困在牆角的貓。


　　日菜乃嘟囔：「我贏了想叫妳壁咚我的說。」


　　她話音未落，無辜的椅子被Meru一腳踢開，Meru欺身把日菜乃壓在牆上。個頭矮一截的人壁咚比自己高的人有點好笑，我立刻拿出手機照相。


　　「像這樣嗎？」Meru說，一手困住日菜乃，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日菜乃緊盯著Meru，眼睛快變成鬥雞眼。


　　Meru傾身靠近日菜乃，兩人鼻尖幾乎相撞。「喔喔！」我發出怪聲後，想起旁邊還有其他客人，連忙收起姨母笑。


　　Meru維持這姿勢幾秒，等我拍夠才放開興奮缺氧的日菜乃。「兩位滿意了嗎？時間快到了，訂位都滿了沒辦法加點低消延長時間，麻煩請兩位快點滾出去。」


　　我指著被她踹走的椅子說：「要跟店長承認破壞店內物品的是妳喔。」


　　「哼，沒差，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出勤。」Meru說。

　　向日葵☆星其餘成員不知道日菜乃的愚蠢事蹟，單純為演出機會增加感到開心。尤其桃香，前偶像宅的她渴望和別家偶像交流，研究過魔女煉成這個團體後，她跑來問日菜乃：「她們是小團卻有自己的劇場，為什麼啊？」


　　「成員裡面有一位家裡很有錢，團體是配合他們家女兒想要當偶像的心成立的，所以雖然在製作方面不是很專業，但是有劇場和不少演出機會，薪水也不錯。」提到錢，日菜乃的臉色耷拉下來。偶像談到工資就傷感情了。


　　要是是抱著讓女兒快樂玩的心情養偶像團體，該花費的地方想必不會手軟。


　　我問：「有錢人的女兒是誰？」


　　日菜乃說：「美里，大家叫她美里大小姐。」


　　「我對她沒印象。」


　　人稱偶像百科全書的日菜乃如數家珍地說：「她是公主頭的那個女生，滿沒特色的，人氣也普普通通。好像她從小就想當偶像，但是個性內向，成為大家的焦點會緊張，所以沒有特別要爭第一，她選地下偶像出道也和不想要太受關注有關，不然聽說她的父母原來要讓她直接以歌手出道，雖然她的歌唱得不好。魔女煉成的成員都是美里大小姐看上後去挖角來的，很多本來也是偶像團體的ace，直接被挖走。」


　　「好羨慕……。」我說。地下偶像同儕之中，桃香家境已算優渥，和美里相較之下，卻只是家業大點的農家女兒。


　　啊，我想起來了，美里就是有獨唱曲的那個人，難怪她唱功爛還能solo。


　　桃香說：「靠家裡有錢而不是實力出道，感覺不像真正的偶像。」


　　我拿Meru的女僕拍立得照給桃香看並說：「可是Meru很漂亮實力又好，對自己的人設也很入戲，她有在女僕咖啡廳打工，可愛的程度和別的女僕真的不同。」


　　桃香問：「白天當女僕，晚上唱歌跳舞，這樣還有時間練習嗎？」


　　我說：「為了讓客人有新鮮感，大一點的女僕店好像不會讓女僕排太滿的班。」


　　「我還以為女僕賺很多耶，她們該不會也是領時薪吧？」


　　「是領時薪，個人主要收入是拍立得或周邊。」


　　桃香驚訝地問：「那為什麼還有人想當女僕？」


　　我提醒她。「我們賺得也不多。」


　　「偶像不同。」桃香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不同的點，「就是不同。」


　　「不過，我聽說Meru其實有黑歷史。」日菜乃神祕兮兮地說。


　　我問：「是交過男朋友嗎？」


　　「聽說有，但更大條的是，她以前好像當過檳榔西施。」說完，日菜乃期盼地望著桃香。


　　桃香卻只問：「她是南部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問？」日菜乃不知所措。


　　「感覺南部比較多檳榔西施。上臺北後我很少看到，我們老家那邊也沒有。」


　　日菜乃說：「重點是，檳榔西施耶！她年紀不是和我們差不多？應該是成年了，只是臉看起來年輕，但做這種工作還是不好吧！」


　　桃香說：「這又不算黑歷史。」


　　沒得到理想的反應，日菜乃洩氣地埋首回地下偶像刊物。手冊被反覆翻閱，書脊浮出摺痕，因此她又訂了幾本全新的放家裡永久保存，把現在這本當成推廣用。


　　「不可以被魔煉搶走鋒頭喔。」她像在叮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