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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聖火降魔錄風花雪月│帝彌庫羅] 遲來的履約 [普](09/01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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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4-15 11: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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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3 花冠節



  殘破的阿里安羅德經過兩個月的整理,終於到了下一個階段。希爾凡和菲力克斯並肩走在中庭,原本這裡有兩三個大坑,現在已經回填整平。
  希爾凡看向損壞最嚴重的北邊,難以置信他居然能從那裡存活下來。他只記得他正和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對著牆上的地圖解說,然後眼前一黑,醒過來之後他們似乎剛好倒在柱子和牆壁之間的縫隙,也是那根柱子夠堅挺撐住了崩塌的天花板一角。然後就是在黑暗中無盡的等待,一開始他們會聊天,但隨著時間過去,又餓又渴又累的他們開始昏睡。
  其實希爾凡的傷勢不怎麼嚴重,但帝彌托利不允許他參與平原的戰鬥,要他留在阿里安羅德指揮留下來的人。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反而是傷勢比較嚴重的那個,菲力克斯和他大吵一架後父子倆在旁人眼中詭異地和解,菲力克斯放棄阻止父親羅德利古,帝彌托利也就沒說什麼。
  塔爾丁平原上的戰鬥,直到結束後帝彌托利才對他們說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國軍在王都菲爾帝亞前布陣,教團軍人數較少所以在東方的岔路上準備支援夾擊。可是戰鬥還沒開始,平原上就起了大霧,在法嘉斯那個時節起霧很正常,所以他們判斷稍等一下讓天氣轉好再開始戰鬥才不會誤傷友軍。
  但是,霧一直沒有散,在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越來越差的時候,帝彌托利與他的護衛騎士們在返回主帳的途中遇到了刺客。他們就這樣在霧中被分散開來,獨獨帝彌托利被引導到敵人準備好的地方,和亞蘭德爾公見面。起初帝彌托利試圖和亞蘭德爾公對談拖延時間,因為他相信杜篤能夠替他帶來援軍,但亞蘭德爾公顯然目標只有他的英雄遺產。
  另一方面,來自帕邁拉的王子卡里德,從阿里安羅德的空中往平原望過去,覺得壟罩整個平原的霧氣過於詭譎,就大膽地採取了計策。他確認王國軍及教團軍還沒開始行動,又在主帳找不到國王陛下之後,就發出了暗號,讓他事先安排好的屬下拿著可以吸引魔獸的焚香往帝國軍中心衝。
  希爾凡雖然是這計畫的一員,但他只是很盲目地在霧氣中往前。他們這群人繞了兩個八字形,最後把焚香扔在平原中央加上哈琵的無數呵欠後,跟著引導的響鈴聲前進,找到了倒地的帝彌托利以及杜篤,在霧氣散開前他們沿著平原外圍奔馳,希爾凡的馬還有些失速,所幸最終衝到了安全的地方。
  操作魔霧魔法的魔法師被帝國自己人殺害,霧氣散開後,帝國軍不曉得為什麼也沒停止互相殘殺的動作,可能是那些帕邁拉人讓他們互相認為彼此是敵軍吧。等到他們收拾完魔獸,發現騎著飛龍的帕邁拉人不是他們的翼龍部隊時,帕邁拉人就颯爽地跟著他們的王子離開了。那時帝國軍已經剩下不到一半的兵馬,加上他們的領導亞爾德蘭公用傳送魔法逃跑,他們很難組織起來對抗王國軍,就算兵力王國軍加上教團軍的人數仍然是少數的那方,但失去戰意的帝國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假設亞蘭德爾公沒有逃跑,留下來好好組織軍隊,孰勝孰負是未可知的狀況。但身為總指揮他跑了,群龍無首只剩下一些中低階將領在平原上茫然失措。最後帝國軍還活著的都是棄甲投降的人,帝彌托利給他們飲水讓他們自己走回帝國。
  平原戰鬥結束,並不等於戰爭結束,同盟和帝國仍然在密爾丁大橋到古隆達茲平原間拉鋸戰,只是王國這邊的戰鬥告一段落而已。
上一節他們清理了平原的戰場,把能回收修繕的武器盔甲都收回,魔獸的紋章石則捐給教會。敵人的屍體比照阿里安羅德的狀況,全部燒了省事。
  上一節他們也在阿里安羅德舉辦了慰靈儀式,由西堤斯負責主祭,帶領大家就著燭火一起念祈禱文,時而混雜著啜泣聲,整個儀式寧靜而哀戚。
  至於這一節的重頭戲就是,國王陛下的結婚儀式。
  花冠的新娘是芙朵拉的女孩子們追求的浪漫之一,不過就希爾凡對於帝彌托利的了解來說,國王陛下絕對不知道這點,他和卡里德殿下兩個人只是就事論事,趕在下一場戰爭開始前舉行婚禮。
  說到卡里德,又是個奇怪的人。當然他還沒有他們的國王陛下奇怪,平原的戰鬥結束後,帝彌托利用很日常,像是在問候他們的語氣告訴他們,噢,卡里德就是他的婚約對象,那位帕邁拉的王子,他們就要結婚了。
  不只希爾凡嚇傻了,多數人都被這個消息衝擊到了,他們對於國王陛下的戀愛只停在一年多前,完全沒跟上後面的發展,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們兩個變得如此親近要好。只有梅爾賽德司呼呼呼地笑著,說要準備好不會丟臉的賀禮。反應過來的雅妮特開始擔心要穿怎樣的服裝才不會失禮。
  卡里德現在和他帶來的人紮營在阿里安羅德之外,與教團所在的莊園之間的那塊空地。
  就算是國王的婚約對象,畢竟還是別國的人,阿里安羅德這樣的軍事要塞,卡里德也很有分寸沒有進入。不過他向國王陛下提議讓他的人進去幫忙清除瓦礫,很缺工的帝彌托利也接受了。
  帕邁拉似乎是個很炎熱的地方,法嘉斯這個季節天氣對他們來說偏涼,為了不讓身體變冷,帕邁拉人就像過動症一樣,整天跑來跑去都沒有休息,晚上還生起營火取暖。
  也多虧這群語言不通的人的勤奮努力,把希爾凡從聽不懂達斯卡語言的尷尬中解放(他從杜篤那邊學了幾個單詞,只是顯然地無用武之地),反正他當指揮只要會比手畫腳指示今天大略的工作進度就好。剩下的分工合作,這群人比他還擅長。
  帝彌托利在平原的戰爭結束後被困在王都菲爾帝亞,這樣說有點奇怪,但國王陛下就是被他的臣子們留下來談話。
  談話的重點大致落在希望國王陛下回來王都不要留在阿里安羅德,反正王國已經獲勝了,國王沒有必要涉險。接下來就是阿里安羅德重建的問題以及洛貝領的去留,前者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錢及時間,後者則是很現實的,一塊大餅人人想搶,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對於戰爭盡了一分心力。最後就是國王陛下的婚姻,他們多數人到年輕的國王開口前才知道帕邁拉的援軍不過就是結婚隊伍,先王藍貝爾居然給自己的獨子訂下了詭異的婚約,一群人想要自己的女兒、孫女等親戚成為王妃的夢碎,開始分成兩派,一派是繼續做王妃夢,認為年輕的國王可以破例納妾,另一派則慫恿國王陛下毀約。
  追根究柢,問題出在法嘉斯的婚姻制度,法嘉斯普遍遵循賽羅斯教提倡的單一伴侶制度,王族也沒有例外。建國之初國王的伴侶只有王后,也只有王后的孩子能成為繼承人。假若國王有其他的對象,那些人只能稱為情婦,情婦的孩子除非被王后收養才能冠上王子公主的稱號,否則就只是平民。然而經過歷史上許多紛紛擾擾,演變到後來,法嘉斯沒有王后只剩下王妃。不只是君王選擇的伴侶被認為不夠格稱后這點,也是要規避那些成為王后之後卻沒有理事能力的對象讓權力旁落造成的政治問題。
  當然卡里德沒有這些問題。他是帕邁拉的王子,嫁給法嘉斯的國王成為王后是當然的。帝彌托利這樣想,先王藍貝爾留下來的文件也如此主張,整屋的大臣卻覺得蠻夷之邦的人入主後宮不妥。說白了就是,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婚約對象破壞了他們構思許久的利益分贓。
  這些事情吵了又吵。帝彌托利的耐心也是有極限。終於有天他丟下一整廳的大臣,甩了門就離開,騎著馬離家出走,跑到阿里安羅德。
  希爾凡回想那天,實在是太精采了。
  帝彌托利和所有想阻擋他的帕邁拉人,那些卡里德帶來的侍衛打了一架,卡里德本人在帳棚內一定聽到了吵架聲也沒出來阻止。在阿里安羅德的那些帕邁拉人聽到聲音,也都吆喝著要自己人加入助陣。
  法嘉斯人看到自己的國王在和外國人打架,不知所措,一開始只有關達爾這個老將很開心地站在城牆上替國王陛下加油,菲力克斯在旁邊替山豬吶喊,後來大家都丟下工作圍了上來。
  就這樣經歷了一場惡戰,帝彌托利打倒了所有人,一臉清爽地進入了卡里德的帳篷。大家也看完一場好戲,被娛樂到了作鳥獸散。
  然後杜篤來了,從他的達斯卡同胞們口中知道了陛下的行蹤,但先把希爾凡訓了一頓,菲力克斯還在旁邊說風涼話。巡邏回來的英谷莉特知道了此事,跟著杜篤把希爾凡又訓了一次。不是啊,我也很為難。希爾凡表示無辜,像他這樣相對嬌弱的人怎麼可能阻止得了陛下。希爾凡向兩位同事的抗議明顯無效,只得低頭再低頭,謙卑更謙卑。看得旁邊外國人心領神會,明顯誤解了這裡的權力結構。
  聽杜篤說明在王都到底發生哪些事情後,他們三個人身為青梅竹馬能做的只有去把國王陛下請回去,說來尷尬,他們只是準繼承人還沒繼承爵位,所以對於這些政治的事情一個個都幫不上忙。帝彌托利在要塞這邊的公務處理還是他自己多方請益、招募人才解決的。
  因為帕邁拉人剛才都被打趴了,卡里德的帳棚外面沒有護衛守門,他們也沒想太多就闖進去。撞見國王陛下躺在人家王子腿上,享受他婚約對象給他的嘴對嘴餵水果的服務,那個瞬間的尷尬讓英谷莉特覺得把她丟到魔物堆或煉獄谷都比較舒適。
  他們對卡里德王子的認識都很表面,除了知道他是帝彌托利的婚約對象,只知道王子會到教團莊園那邊走動,雖然帕邁拉不信賽羅司教,但是他和教團成員相處似乎相當和諧,在教會療傷回來的士兵們對於這位異國王子的印象挺不錯,至少知道王子是個好人。總地說起來就是,他們沒有實際和帕邁拉來的王子相處過的經驗,謠言倒聽得更多。
  帕邁拉人不像民間謠傳的那樣黑面獠牙身上還覆蓋著鱗片,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卡里德的膚色不像法嘉斯人那樣蒼白也沒有杜篤那樣黝黑,而是接近小麥的顏色。黑色的長髮有著自然捲的波浪,沒有束起來而是隨性地披散著。一雙綠色的雙眸,平靜地,柔和地像是靜謐的草原一樣。雖然已經成年了,但身版看上去偏單薄,露出來的手腕看上去可以說是纖細吧......看來看去,無論是誰都能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這位異國的王子殿下是個美人。
  「哎呀。」卡里德對他們任意闖入似乎也沒有生氣:「你們要一起吃個飯嗎?」
  所以他們不自在地坐在地毯鋪著的地上,這種坐如針氈的感覺比開戰前一觸即發的氣氛還要緊張。帝彌托利內心不情願地坐直身體,簡單地介紹了他們給王子認識,他們也一一地向王子問好。說來好笑,他們在士官學校也沒這樣對艾黛爾賈特過,或許是因為大修道院的氣氛使然?一開始就分成各個學級所以不免生出對抗意識,要不是狹路相逢不得不表現禮貌,他們寧可遠遠就繞過皇女。
  「帝彌托利你也太僵硬了吧?」卡里德輕輕拍了拍國王陛下的後背:「這樣子大家都會很緊張的。」
  帝彌托利沒有回答,他沒把其他人都趕出去就已經很好了。他們上回兩人單獨相處是在加爾古‧瑪庫的最後一晚!明明就是同一個人他們不能和梅爾賽德司一樣好好觀察然後滾出去嗎?不過就是頭髮留長了些,笑容也沒那麼銳利顯得溫柔許多......內心有諸多不滿的他,索性悶著不說話。他也不想在這個時間點去解釋什麼,秘密本來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雖然對卡里德來說這根本稱不上什麼秘密就是。別人沒有問或者誤解是他們的事情,我方毫無說明的義務。帝彌托利很清楚卡里德的主張。因為他是王子,至少他是王子,如果沒有必要就不用主動指示。
  「阿里安羅德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雖然詢問過教團,他們也沒什麼頭緒。」
  不管是希爾凡、菲力克斯還是英古莉特都為著王子可能提出的未知的話題而緊張,結果卡里德對他們一開口就是正事,他們反而感到輕鬆。帝彌托利,他們親愛的國王陛下似乎沒有幫助他們的打算,一隻手撈起黑色的長髮把玩著。
  無視無視。三個忠心的臣子裝作沒看到。要是誰先憋不住就順了國王陛下的心意。
  「王都的魔道學院也在調查這件事。」這幾天接待了調查團的希爾凡提出他的看法:「不過知道真相的機會很渺茫吧,帝國不可能洩漏這個層級的軍事機密給其他國家知道。」
  「聽說帝國那邊謠傳這是女神降下的處罰,因為王國支持邪惡的教團什麼的。」菲力克斯聳聳肩,他是從認識的鐵匠那邊聽來的,他當時和鐵匠兩人相視後大笑,看過阿里安羅德慘狀的人才不會相信這種話。
  「我也有聽說。」英谷莉特是從南方過來交易的商人那邊聽來的:「帝國那邊在謠傳賽羅司教團卑鄙地使用禁術, 濫殺城市的居民。」
  不管是哪個王國百姓聽到這種謠言都不會相信,把信仰放一邊來思考,教團現在和王國是同一陣線的,毋須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和自己聯手的盟軍。當然還是有部分狂信者認為是現在教團行事偏離正道才讓阿里安羅德承受這樣的處罰,可是這樣的人是極少數。
  「『煉獄之谷因女神的憤怒,光之樁從天而降,貫穿大地、焚燒森林,煉獄就此而生。』這是我經過煉獄之谷時聽到的傳說,感覺和阿里安羅德的狀況很相似呢。」卡里德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但我去問了教團,他們表示不管是聖典還是教會的其他典籍都沒有記錄此事,似乎是有心人把此事強加在女神身上。」
  就和現在一樣。
  帝彌托利察覺到阿里安羅德的慘劇並不是帝國軍造成的,他們只是利用了這個慘劇的既得利益者。不,這麼說也很奇怪,不是早知道暗黑蠢動者在利用帝國嗎?對於那群想要掀翻芙朵拉的人來說,誰得利都好,他們只要加大、加深人民的對立,讓整個芙朵拉因為戰火而削弱下去,最後芙朵拉就會落入他們的手中。
  「也就是說,帝國真的擁有那樣的魔道武器嗎?」英谷莉特想到這個就萬分不安,她還記得那天她帶隊出擊從天空看下去的慘況。
  「不,他們沒有。」卡里德回答地很篤定:「要是有的話直接朝加爾谷‧瑪庫發射就好了,連派大軍去圍城都不需要,多輕鬆。」
  雖然,卡里德也知道他們不直接毀掉加爾谷.瑪庫的原因,那裡似乎有暗黑蠢動者正在找尋的東西,譬如紋章石和英雄遺產。當然更有可能的是,暗黑蠢動者已經嘗試過了但卻毀不掉加爾古‧瑪庫,才會採取讓潛入滲透這樣的策略。
  如果有相關的歷史紀錄來佐證就好了。卡里德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如果現在人在大修道院,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吧。當然去教團那邊試著撬開蕾雅小姐他們的嘴巴逼他們吐出秘密也不是不行,可是現階段帕邁拉的王子還需要和賽羅斯教會相處愉快,下一節後情勢有變就又不同了。
  卡里德選擇留在這裡的原因就是他需要賽羅斯教會。法嘉斯的普羅大眾和教會密不可分,他和教會交好,給予教團幫助,他們自然會幫他宣傳身為異邦人的卡里德王子是國王陛下的良配。不只平民期待八卦,無論性別,國王陛下的婚約者是外國人肯定會受到攻擊引來非議。基於法嘉斯人堅定的信仰,如果教會這邊對未來的王后是中立偏正面的評價,卡里德在這裡就站得住腳。
  「可是......」
  「不如這麼想好了,帝國軍知道這樣的魔道兵器,可是沒有控制權。」
  聽到卡里德的推測,希爾凡也忍不住反駁了:「這不可能吧?那個艾黛爾賈特會樂意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他知道的皇女殿下是個高傲的人,絕對容不下自己眼皮底下有這樣無法控制的事情發生。
  「......不,我覺得極有可能。」菲力克斯思考了一會兒開口說出他的想法:「不然女帝只要接著摧毀菲爾帝亞就好了。如果說加爾古.瑪庫那時沒使用是因為她剛登基權力不穩,現在沒直接用它來對付戰況膠著的同盟也很奇怪。」
  冷靜下來思考的希爾凡認同了菲力克斯,或者該說卡里德的見解:「......你說的沒錯。」
  所以現在重點改落在,這個兵器的發射權力在誰身上?帝彌托利和卡里德內心有一致的答案,亞蘭德爾公,那個或許是塔烈斯的人。所以卡里德有一點點後悔,他那天應該要直接砍死對方才對。世事就是如此,有時候千思萬想,比不過一個莽撞的行動。
  「不過陛下,你都在和殿下聊這麼僵硬的事情嗎?」希爾凡很難想像他和女孩子約會的時候都在談這麼正經的事情,或許女孩子會對他抱怨家裡有什麼事情,但相較於這個,小小的抱怨就像調情一樣了。
  「你是說一邊吃水果一邊談這個?」卡里德輕鬆地聳聳肩:「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根據陛下的情調,大概只會跟我談論武器保養之類的?」
  呃啊啊,希爾凡難以置信都過了幾年,帝彌托利還是毫無長進,這是他婚約對象啊。但他看到菲力克斯點頭就更吃驚了,這兩個武器痴真的覺得談論這個很合宜?英谷莉特還一臉學到了是怎樣?
  「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帝彌托利不得不替自己澄清,他不過失敗過那一次。
  「這倒是。陛下剛進來時看起來比較像是來教訓我的。」
  「你的人太神經質了。」
  絕對不是帝彌托利的錯覺,卡里德身邊的僕人見到他就像是炸毛的貓一樣。他一踏進那些貓的領域,爪子馬上朝他揮了過來,連試探的餘裕都沒有。
  一臉陰沉地跑來找婚約對象確實是自己的不對。帝彌托利姑且在內心稍微反省。可是那個朝著自己而來的戒備和殺氣都是真的。就像現在。帳篷的縫隙、陰暗的角落還有目光在緊盯著自己,武器的反光是無聲的警告,彷彿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強暴自己的婚約對象。
  「杜篤不也一樣嗎?」卡里德指向營帳外代替他的守衛在守門的高壯背影,雖然杜篤戒備的是帳篷內不是帳篷外。
  後來卡里德的僕人就端著食物進來,他們也就暫時停止了這個話題。
  帕邁拉的傳統食物和法嘉斯有些不同,早在士官學校庫羅德舉辦那個餐會時他們就知道了。帕邁拉的肉食有加了許多調味料的烤肉,基本上會包著烤餅和一些蔬菜泥一起吃。當然分開來單吃也是可以的,不過帕邁拉人比較習慣組合起來。
  或許是因為距離帕邁拉遙遠,拿不到更道地的食材,在場的法嘉斯人吃起來覺得雖然調味重了點,但基本還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或許在帕邁拉的王宮中王子吃的更豪華也未可知,但這餐對於他們來說相當特別,熱騰騰的紅茶配上甜到要掉牙的甜品,帕邁拉似乎很流行在甜食上面淋上堅果碎片和糖漿,管他基底是餅乾還是炸甜甜圈或是蛋糕,表面是酥皮或者不是。
  王子對於這樣的甜品似乎很為難,可他一直慫恿國王陛下吃他口中那個『足以震懾靈魂』的糕點。不愛甜食的他們都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個,確實被那個甜度嚇到,旁邊的紅茶就算中和了點甜味還是太甜,而帕邁拉的侍從還不停地想往他們的紅茶內加糖粉。王子看了他們的反應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得意地一直笑著。
  用餐結束後,他們又輕鬆地聊了一下天,和王子相處起來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地尷尬。
  看著帝彌托利注視卡里德的眼神,他們感覺這場婚姻對於國王陛下來說並不是壞事,卡里德是個能讓人放鬆,相處起來很舒服的對象。
  由於天色已晚,帝彌托利決定留在阿里安羅德一晚才回王都菲爾帝亞。杜篤沒有反對,他提著王子侍從給他的餐盒,最下面那層塞滿了帕邁拉特色烤餅乾,他打算拿去分給在阿里安羅德工作的大家。
  希爾凡和走在最前面幫他們舉著火把照明的王子侍從搭話,那個面無表情的侍從就是那天帶著他在平原亂竄的那位。
  「......所以你也對國王陛下感到神經兮兮的?」
  「是。」帕邁拉人很誠實地點點頭:「他看殿下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呃?」希爾凡回頭看了國王陛下一眼,那天在戰場帝彌托利應該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還是在說其他時候的事情?
  「帕邁拉人喜歡強者,殿下會喜歡你們國王很合理,可我就是討厭,殿下他應該要多一點心眼才對。」
  所以是私人恩怨的部分嗎?希爾凡聽著對方的話,附和了幾聲。
  「殿下怎麼會選擇一個看起來想拆斷他手腳的人?太讓人不能安心了。」
  希爾凡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國王陛下,到底是帕邁拉人比較敏銳,還是帝彌托利真的有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的婚約對象,這就不能怪王子身旁的人都神經兮兮的,帝彌托利瘋起來誰也攔不住。
  「王子殿下人很好呢。」經由今天的對話,希爾凡對於卡里德的聰慧很有印象,他也是個相當幽默的人,和他談話非常輕鬆。
  「他是最好的。」
  非常忠誠。今天希爾凡對於卡里德王子的近侍們也有了這樣的認知。
  走在他們後方對於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的菲力克斯注意到侍從的配劍,和芙朵拉的樣式明顯不同,讓他對於帕邁拉的劍術很感興趣,上前提議道:「改天來交手看看吧。」
  「好。王子也說了要好好交流。」
  「以劍交心聽起來很不錯呢。」英谷莉特也加入了話題。
  「不如一會兒就來訓練場切磋?」菲力克斯對劍術的熱血讓他無法忍耐到改天。
  「可以。殿下他會很高興。」
  「高興?」
  「嗯。」侍從點點頭:「因為我有努力交流了,這樣子就能彼此了解吧?」
  「說得好!」
  雖然很不樂意,希爾凡也被算進了以劍交心的成員之中。帝彌托利沒有加入對話,但他也跟了過來。那晚訓練場熱鬧非凡,其他還沒回去休息的帕邁拉人也盡全力和他們交流交流了一番。
  阿里安羅德那夜燈火通明,彷彿回到了還沒被摧毀前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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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非常抱歉現在才更新。
  因為我摔斷腿了,就在上回更新的兩三天後。所以前兩三個月都在老家休養,直到一個月前我真的不舒服到連玩樂的心情也沒有。沉澱的這段期間我又審視了一次舊稿,決定刪掉第三版的結局。可能是因為這陣子也有各種私事紛擾,心境改變吧,總之從這回開始又是全新的故事。
  之後更新應該是看身體狀況,或許不會每周更新?生病這段期間積了各種事情沒有消化,感覺時間不太充裕......總之,會按照我自己的步調來走。
  謝謝到現在還在閱讀這個故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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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1: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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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1183花冠節(2)


  時間很快地就到了婚禮當天。把婚禮壓到花冠節最後一天是國王陛下對於準備婚禮的人的體貼。
  在那之前大臣們有相當多的意見。基於他們認識到國王陛下一氣之下直接找教會隨便證婚的可能(以現在的情勢來說教會肯定不會拒絕),不得不朝其他的方向爭執。譬如,不好好準備婚禮。可是婚禮過分簡單的話又有失法嘉斯王國的顏面,大臣們還是要臉的。最後搬出了時間過於匆促、戰爭期間經費不足等理由。正中國王陛下的心意。
  證婚人是西堤斯,他本人對於帝彌托利到底算不算犯了重婚罪感到疑惑,不過因為芙蓮很喜歡花冠的新娘這個浪漫傳說就不追究他們幹嘛又結一次婚——雖然,他更困惑的是,法嘉斯人對此似乎遲鈍過頭,到現在還沒有人發現卡里德就是庫羅德嗎?縱使卡里德的整體氛圍比較沉穩柔和,但不至於和庫羅德相差到認不出來的程度吧?根據他的觀察,和國王陛下同學級的法嘉斯人,大多的解讀都是『原來國王陛下喜歡黑色頭髮啊』,到現在沒有人明顯表達出『他們長很像』。
  國王陛下的婚禮對於王都菲爾帝亞的百姓來說就是個大節日,他們對於王后這個遙遠的存在是男是女遠遠沒有大臣們那樣認為的在乎,當然教會修士修女給予的正面評價讓他們不那麼擔憂帕邁拉人。至於王室的存續是王室該煩惱的事情,他們只要享受這個節日就好。
帝彌托利對於婚禮舉辦的簡單倒是沒有特別地反感,他不喜歡過於鋪張奢華,卡里德也對於那些過度裝飾不感興趣。
  在這方面他們是很一致地認為,省下來的錢可以用在更好的地方。這個時期需要樽節,錢花在刀口上是必須的。要不是他們的身分特殊,大概會私下交換戒指就完事了。婚禮對他們來說就是取得法定身分的過程,所以會場是大是小,賓客要邀請誰,服裝首飾該怎麼搭配等等,那些細節他們都不太在意。說穿了,會挑在這個時間點結婚,就是故意不要把重點放在那些地方,他們只在意那個儀式代表的意義。所以大臣們提議拿掉許多流程和無謂的細節時,帝彌托利的眉毛連動都沒有。只有在取消往例的花車遊行時帝彌托利猶豫了一會兒,考慮到他們已經把婚禮精簡到剩下一天,所有的儀式都壓縮在一天內進行十分消耗精力,最後遊行在國王陛下的批准下從清單上劃掉。
  身為一國之主的帝彌托利,在婚禮當天起了大早,雖然他拒絕了過度奢華的裝飾,但就算除掉那些,他還是得遵循古老且傳統新郎的服儀。服裝的重量讓他覺得很彆扭,在戰場上穿著鎧甲時更自在些。或許是因為他登基之後大多時間都在阿里安羅德,那裡的文官基本都是他招募的新幕僚,沒有人會對他的服儀有任何意見,所以他雖然是國王卻時常穿得和平民一樣樸素輕便。不得不回菲爾帝亞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樣是太隨便了,完全彰顯不出國王的樣子。
  可具體來說國王是什麼樣子呢?帝彌托利還在摸索答案。至少,在阿里安羅德沒有人覺得他不是國王,他從未被質疑過。
  帝彌托利站在禮堂時,就在想這些事情。毫無邏輯。對,他很緊張,他不得不緊張,他的朋友們都在這裡,還有像是他另一個父親的羅德利古以及其他諸侯都來了,當然他的伯父琉法斯也在。他知道琉法斯事先去見過卡里德,他們談了一些話且相談甚歡。琉法斯很驚訝卡里德真的還活著,但就如同古斯塔夫一樣,過去見過卡里德的人幾乎一眼就能認出長大的他。帝彌托利不清楚自己在緊張什麼,難不成他害怕卡里德悔婚嗎?因為他打從心底深深知道,就算他給卡里德自己的全部,還是比不上卡里德對他的付出?這場婚禮是他想要的,他想拴住卡里德這是個合法的機會,而他不確定卡里德真的需要自己......
  不知道,帝彌托利不懂這樣的心情具體該怎麼形容,腦袋的思考越來越混亂,最後一片空白。他深呼吸了好幾次,等待他的伴侶進場的時間就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終於他看到了卡里德。
  或許因為他是帕邁拉人又是個男人,王宮裡的人對於他的服儀這方面似乎沒什麼辦法,退個一步來說,卡里德是個鄰國王子,他們沒膽子對他指指點點,頂多在背後說閒話。卡里德自己有帶專人過來負責他的服裝,帝彌托利也就要那些官員不要多管閒事,也不要讓他再聽到那些無濟於事的言論。
  帕邁拉的傳統服裝和芙朵拉很不一樣,似乎是一塊布纏繞在身上,外面又搭上蓬鬆的披肩,讓身形顯得不明顯。流蘇或許是帕邁拉服裝的流行,接近靛藍色的底布配上金色的流蘇,看上去相當典雅。黑色的長髮用藍色的頭巾盤了起來,頭巾上的串珠裝飾和銀飾也是相當帕邁拉的風格。卡里德的右耳被大波浪的捲髮遮住,左耳則和平時一樣戴著耳環,只是樣式換了,是和串珠、流蘇搭配的長耳環。或許是帕邁拉的習俗,他的右手戴著許多金手環,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首飾。
  卡里德唯一像是芙朵拉的地方只有頭上的花冠。
  花冠的新娘。
  西堤斯在新人就定位後,開始了長長的祝禱詞。沒有人感到不耐,他們在這場婚禮中有太多可看可討論的東西,特別是帕邁拉的服裝,女性們對於披風上面華麗的刺繡感到興趣,流蘇帶來的異國風也讓人感到很新鮮,又或者,他們可以欣賞這對新人的外表,然後期待一下儀式結束後的宴會。關於那些該死的祝禱詞,或新人的結婚誓詞,跟賓客們毫不相關不是嗎?
  終於捱到最後一步交換戒指,帝彌托利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他真的是在擔心婚禮無法順利舉行,由於各種原因。其中之一是那些大臣突然在婚禮前幾天改變態度,口徑一致地支持他的婚約,齊聲讚頌帕邁拉王子是良配。一直卡著的事情忽然順利起來,反而讓帝彌托利心生警惕。知道這事的卡里德倒是樂見這樣的轉變,小小的,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可這是國王的婚禮,真的會有臣子這樣不識相嗎?到了這一步,帝彌托利安心了起來,他牽起卡里德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金色戒指套進他的手指裡。
  金戒指不像其他貴族婚禮一樣上面鑲嵌著寶石乃至於鑽石,也沒有特殊的花紋,只有在戒指內側刻上了他們名字的縮寫。非常簡單,可是卡里德很喜歡,他對著帝彌托利一笑,那笑容讓帝彌托利口乾舌燥。
  交換戒指的儀式眼看就要結束,賓客們有默契地舉起手來正要以鼓掌結束這個段落,飢腸轆轆的他們一心想移駕到庭院的自助餐桌旁的這個時候──
  「把假冒王子的那個騙子抓起來!」隨著一聲吆喝,一隊帶著武器的騎士衝進了禮堂。
  帝彌托利的臉馬上就沉了下去。在這個場合誰都不能佩帶武器,他身上只有沒開封用來當裝飾的儀禮劍,至於賓客們在入場前就會先檢查,就算是帕邁拉人也都遵守這個規定把他們的武器寄放在外面。他一眼就認出來帶頭的人是王宮的騎士團團長,可是他的隊員們都很陌生,帝彌托利身為國王居然對他們一點印象也沒有。
  「飛利浦男爵,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帝彌托利站在卡里德前面,要不是婚禮見血是大忌,他很樂意把眼前每個人的脖子都扭斷了。當個護妻的暴君,總比因此鬧出國際糾紛來得好,法嘉斯根本沒有和帕邁拉開戰的本錢。
  「親愛的陛下,你實在是太年輕了,會被欺騙我們這些老臣一點也不意外。」
  賓客那邊聽見這話議論紛紛,琉法斯猶豫著要不要站起身來說點話,其他諸侯們都注視著明顯怒火中燒的國王,思考著到時候是要上去幫忙揍人還是拉開國王別讓新人在這場合動手。
  這個緊張的時候,國王後面傳來了笑聲。
  「哈哈哈,我的天啊,這是某種緩解新人焦慮的特別節目嗎?」賓客們看到他們的王后從國王後面走了出來,帶著相當愉快的笑容,彷彿那群騎士拿著花束而非武器對著他。「法嘉斯的幽默相當特殊,不是嗎?」
  那是一個台階。如果飛利浦男爵夠聰明,踩著這個台階下場就好了。但他顯然沒有這樣的眼力。
  「等一下你就笑不出來了,騙子!我們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王子!」
  卡里德按住了帝彌托利的手,要是國王把人一下子收拾掉,他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科爾娜莉亞就是一個例子。本來在信中讓帝彌托利留人的原因就是這樣才好順著這條線捉摸潛藏在法嘉斯的逆賊。可帝彌托利直接掐斷人家的脖子這條線也就跟著掐斷了。卡里德想來想去,王宮內肯定還有科爾娜莉亞派系的人潛藏著,而他們不可能錯過這個攻擊國王陛下的好時機。尤其他們過去成功過。
  「我第一次遇到質疑我身分的人。」卡里德不得不坦白:「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證明自己,真是荒謬。」因為他和母親長得太像了,同盟的人只能攻擊他另一半的血統,和帕邁拉王室的那些人一樣,每個人都只專注在自己能看到的那一半;因為紋章,大多數的芙朵拉貴族對他的出身並沒有太多的質疑,頂多只想知道他過去藏在哪裡。
  「卡里德,你不必證明什麼。」
  「不,不,親愛的國王,我正在思考該怎麼收拾殘局,畢竟帕邁拉的將軍就在現場,這事情傳回去會怎麼發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卡里德也不是故意說給在場的人聽這話的。他知道帕邁拉人在芙朵拉人眼中基本大同小異,納戴爾要是不特別穿上正裝,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不過的帕邁拉男子,一個嗜酒的莽漢,誰能從他的氣質知道他是個將軍?可是一個將軍護衛王子出嫁的隊伍,相當地合理。那些在阿里安羅德奔跑的清理工和搬運工也都是帕邁拉的王宮戰士,只是他們不喜拘束,和他們的將軍或是多數帕邁拉人一樣,非不得已的場合絕不穿正裝。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多數帕邁拉戰士聽不懂芙朵拉語,聽得懂的納戴爾正在對他擠眉弄眼,只要卡里德一個暗示,他隨時能去敲暈那些破壞婚禮的混帳。
  「你不用虛張聲勢了,騙子!誰不知道卡里德王子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禮堂內議論紛紛,看的懂氣氛的人知道大事不妙,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不要說帕邁拉,對於法嘉斯的國王來說已經是大不敬。
  飛利浦男爵的舉動看似是一種忠誠的表現,但卻透漏著相當程度的傲慢,彷彿年輕的國王愚蠢到分不清真偽,連真假帕邁拉王子都區別不出來,還傻傻地與對方舉行了婚禮。
  卡里德沉默地注視著對方,他知道自己笑著,要是他生氣,飛利浦男爵絕對無法活著走出這裡。他也沒有那麼慈悲要讓對方活著,他只是想知道更多的線索,譬如,誰給飛利浦男爵勇氣做這件事情?但顯然飛利浦男爵的神色以及話語已經透漏了太多給他。
  琉法斯不久前告訴過他,當年他們調查了是誰試圖暗殺王子但找不到兇手,兇手顯然是個對於王宮非常了解的人,所以帝彌托利那時旁邊沒有護衛,連平時照顧他的古斯塔夫居然也沒跟著。策畫的人對於王宮的各種運作相當了解,在刺殺行動結束後,能不留下任何足跡且沒有任何目擊者見到他逃跑的身影。至於唯一能當線索的凶器,又是法嘉斯隨處可見的普通刀子。
  帝彌托利也意識了過來。卡里德當年來的時間太短,帝彌托利甚至沒能介紹他的青梅竹馬們給他認識。達斯卡悲劇帶走了多數的知情者,包含看過卡里德的騎士和僕人,所以過去見過卡里德且還活著的人並不多,就算有,他們在琉法斯攝政後也離開了王宮。
  卡里德不想知道兇手是誰,他想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這很重要,真的。所以他試圖安撫快要暴走的國王,他知道帝彌托利手上現在握著的那把未開封的儀禮劍足以直接敲碎飛利浦男爵的頭骨讓他腦漿四溢,可這無益局勢,只會讓他什麼都問不出來。他的腦袋快速運轉,得在短短幾秒內做出正確的反應,因為他剎那間意識到國王陛下直接把那把儀禮劍丟過去就能砸爛男爵的頭顱,連走一步都不必。
  「......科爾娜莉亞?」
  聽到卡里德口中提到的人名,飛利浦男爵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扭頭對著他帶來的人大喊:「還不快上!」
  啪啪,卡里德拍了拍手,魔法陣從地上升起,那群人在魔法的光芒照射下像是石化一樣不得動彈。
  「現在半個也別想跑。」卡里德溫柔地笑了,真心的。他對著接到消息帶著真正的王宮騎士團團員衝進來的杜篤吩咐道:「在我問話之前,別讓他們死了。」
  「是的,王后陛下。」杜篤恭敬地對王后敬了禮,隨即指揮著王宮騎士把飛利浦男爵及那群假騎士帶走。
  時間掐的剛剛好。鬧事的人前腳才剛被帶走,後腳前來告知庭院的布置已經完成的人就進了禮堂。彷彿,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餘興節目。
  「我想大家都餓壞了,陛下。」卡里德王后這麼說,賓客們都知道他們已經可以從這裡解脫,無論這場鬧劇的結果為何,只要食物美味一切都可以原諒,至少對多數人而言是如此。
  賓客們魚貫地離開會場,新人們則轉身要回去各自的更衣室換上輕裝,伊哈大公琉法斯追上了自己的姪子。
  「該不會......」琉法斯是個性怯懦並不笨,他很快地想通了許多關節。只差一點,不,他幾乎就是幫兇。琉法斯背後流著冷汗。
  「別想那些了伯父,你現在該去好好地享受那些食物。」
  唉。琉法斯垮下了肩膀。某方面來說,帝彌托利的反應讓他鬆了一口氣。國王陛下有這個肚量,而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膽量。
  「你如果不能好好享受我們的婚禮,卡里德會很內疚的。」
  不,他不會。帝彌托利內心清楚得很,但他嘴巴上就是這麼說。卡里德早就料想可能會有人來找碴,為了應對他安排好了一切。結果也不出卡里德意料之外,帝彌托利知道,卡里德對於今天的收穫還滿高興的,布置好的陷阱沒人去踩會讓特地準備的人心情低落。
  顯然卡里德在琉法斯心裡還停留在小時候那個天使一般的印象,又或者因為國王提到王后這個中間人讓琉法斯安下心來,伊哈大公雖然緊張兮兮,但還是聽姪子的話轉身前往會場。
  帝彌托利進門後在侍從的幫助下換好了衣服,一打開門,就見到卡里德笑臉盈盈地在等他。本來卡里德的服裝就沒有像他那樣繁複,頂多把花冠、頭巾和手上的手環拿掉,重新梳過頭髮,用不了多少功夫。
  「讓你久等了。」帝彌托利看著王后對他伸出的手,不是牽住手掌,而是靠過去挽住對方的手臂,十指交握。
  卡里德俏皮地眨眨眼,回道:「差點等到花季要過了呢。」
  一般這種狀況,要是卡里德是位公主,帝彌托利還能娶到另外一位真正有帕邁拉王室血統的公主就算不錯了。
  按照卡里德對他父王的認知,他之所以能嫁的成,或者該說這婚約能成的主因是,一個不上不下的混血兒留在帕邁拉王室過於尷尬,讓他這樣聯姻發揮政治上意義才是物盡其用。試想,若是雷斯塔諸侯同盟是個帝制國家,卡里德的母親是位公主,他存在的意義就會截然不同,甚至可能在里剛家沒有繼承人時被送回芙朵拉登上王位,然而現實則否。
  「......關於這個,我很抱歉。」 
  相隔三年帝彌托利的幽默感還是沒有成長,卡里德對此感到有些難過。不過要說帝彌托利哪裡好,大概就是過度認真這點好吧。
  卡里德對帝彌托利招招手,示意他湊過來。國王陛下原本只比他高一點,現在又高了一截,根據布雷達德家的血統,大概還會再長吧。卡里德心酸地意識著這個事實,他從十七歲之後身版就固定了。
  王后幾乎是貼在國王的耳邊低語:「所以你要怎麼補償我,親愛的?」
  原本過來要提醒新人注意時間的侍臣,看到這幕連忙退了幾步,別過頭裝作沒看到,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對侍臣來說這段無疑是罰站的時間,根本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時間那樣煎熬,到底帕邁拉來的是王后更熱情,還是法嘉斯的國王獨佔欲比較強,這些他都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夠格上前打斷新人的熱吻。
  顯然地他們之間年長者比較有理智,王后在自己差點像是禮物一樣被拆封之前輕咬了國王陛下的嘴唇一口,讓他停下來。
  「......帝彌托利,現在不到你吃飯的時間。」卡里德看著國王陛下眼眸中的自己,輕聲地提醒道:「你知道的,新人只能在婚宴之後享受。」
  我不知道。國王陛下是這樣想的。但他還是站直了身,等王后整理好儀容,才又挽起他們的手,在侍臣的帶領下前往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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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非常抱歉隔了那麼久才更新。聽起來很像是藉口,但我又生病了。實在搞不懂自己是走什麼運氣,明明沒犯太歲,可今年全麻半麻手術都做過了。好在送驗結果沒有轉成惡性,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幾個月間文章斷斷續續地寫,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心力在這上面。所以接下來貼的幾回可能文筆沒有很連貫,結局也是取了一個自己原本預設的斷點。(這一回也是預設的斷點,也可以把本回當作完結)後面有些原本取捨掉嘮嘮叨叨的篇幅,因為捨不得,又湊了一點字數潤滑後,當成可有可無的番外。
  非常感謝還在等待這篇更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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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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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1183青海節


  一國之主結婚是大事。法嘉斯國王陛下迎娶了帕邁拉王子為后的消息,絲毫沒有受到戰爭的阻隔,用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兩個鄰國的政要耳中。
  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接到這消息時冷哼了一聲。
  雷斯塔諸侯同盟可還和帝國交戰中,雙方在密爾丁大橋已經僵持了幾節的時間。既然如此,法嘉斯王國的使節是怎麼繞過同盟的領土前往帕邁拉迎娶王子?顯見同盟並沒有把兵力雙分到下咽喉處防禦帕邁拉進攻,而是已經全部集中在最前線的密爾丁大橋。
  並不是打不下來,只是未盡全力。女帝看著戰報思考著。她原先以為同盟左支右絀才未出全力,既然同盟用盡力量只能和我軍目前前線的兵力拉鋸戰,那麼一旦讓梅利賽烏斯要塞留守的大軍前往增援,這一節肯定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下密爾丁大橋揮軍同盟內部。
  艾黛爾賈特久違地露出了笑容。是啊,戰爭就是這樣,能輾壓敵人的話何必樽節?派遣大軍獲得絕對勝利才是正道。艾黛爾賈特感覺自己逐漸找回了信心,她快要揮別兩年前的陰霾。那個該死的庫羅德.馮.里剛用各種卑鄙的手段讓她的勝利蒙上陰影。現在的她打得保守,就是因為害怕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但事實證明是她想太多,過於謹慎。考慮到帝彌托利的個性並不會貿然進攻、佔領奧格瑪山脈以西的帝國領土,他和賽羅斯教以正義自居,入侵他國並非正道,所以暫時放置西部地區沒有問題。再說,如果拿下了同盟,法嘉斯也走到了末路。就算帕邁拉軍隊來援,已經一統芙朵拉的阿德剌斯忒亞帝國難道會不敵蠻夷之邦嗎?到時候有個外敵也方便讓帝國團結......
  女帝的盤算一個接一個。就在她沉思的時候,一旁的貝斯特拉侯爵也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一旦法嘉斯神聖王國和帕邁拉聯手,備感威脅的肯定是雷斯塔諸侯同盟,但他們居然毫無抗議就讓使節團過去了,也就是說,這其實可以解讀成三方已經聯手。當然他們並不是帝國的對手。如果他們組成聯軍,就能使用謠言戰,分化他們內部團結。畢竟芙朵拉人普遍不能接受外族,就算法嘉斯的王后是帕邁拉人又如何?同盟因此和王國產生分歧,對他們來說就是有利的。
  女帝思考的時候,會議仍然在進行。不懂會議上該沉默的時候就要維持沉默的年輕人,發言打斷了上位者的思考:「陛下,關於亞蘭德爾領的問題......」
  艾黛爾賈特的視線望了過去,說話的是個新進的閣員,是她按照修伯特開出的名單錄取的低位貴族子女。她對他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發言。
  「亞蘭德爾公出兵失利,如今又拋下正在暴動中的領地躲到帝都,陛下倘若不對他進行懲處,恐怕......」
  恐怕如何?艾黛爾賈特沒有出聲,修伯特已經開口了:「難不成你是在質疑陛下的指示?」
  「不.......小的豈敢......」
  艾黛爾賈特也很清楚亞蘭德爾公的問題,但世事是這樣的,分成不想做和不能做兩者,關於塔列斯,顯然是後者。
  她和修伯特在這三年內一直在努力找出隱藏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暗黑蠢動者,除了她知道的塔列斯以及那些研究者外,到底還有多少人藏匿在皇宮之中朝堂之內?揪出他們不但能減少腹背受敵的危險,一旦她征服芙朵拉後也才能順利殲滅這群人。可事情不太順利,也可以說沒有任何進展。
  亞蘭德爾公的黨羽並不全是暗黑蠢動者,而暗黑蠢動者能隨時取代別人的身分。艾黛爾賈特很難判斷今天和她說話的人,和昨天是不是同一個。個性匹變確實是個指標,但那只能用在熟稔的人身上,如果是很少跟別人交流的學術研究者,就算被取代了也極難在第一時間發現。況且在政治的領域,很多人都有第二、第三張臉孔。最重要的是,她和亞蘭德爾公是明面上的政治盟友,因此縱使貴族中存在反亞蘭德爾公勢力,也不會亮出那一面給女帝陛下知道。
  很難相信別人。艾黛爾賈特也確實只相信自己。她當然想過要找回貝雷特。這些日子以來她只覺得疲憊。因為不安,她睡得很少。明明這裡是皇城,理當對於帝王是最安全的地方,卻因為那些暗黑蠢動者,讓她擔心一覺醒來自己又被栓到了地底。她想找回黑鷲游擊軍的成員,雖然她說在士官學校的時間只是遊戲,但那些人或許多少可以相信?只是經歷加爾古‧瑪庫那場噩夢,林哈爾特和貝爾娜緹塔都回去自家領地閉門不出。菲爾迪南特和卡斯帕爾都在軍隊中但處事低調,佩托拉說服了布里基特加入了帝國軍的行列,他們三個只管服從命令,對於她的想法未曾提出異議。至於多洛緹雅則是回到了歌劇團。說來說去,她是君主,向來沒有對等的存在。她得習慣這種寂寞。
  「法嘉斯是個無法自給自足的國家,一旦暴民和難民湧向邊境,他們也無法安於一隅。」
  艾黛爾賈特只講到這裡,她認為不需要太多的解釋,下面的人應該要自己想通。
  就她對法嘉斯國王的了解,難民問題肯定對於法嘉斯是個極大的消耗。就算過去法嘉斯可以選擇閉關,現在沒了要塞,光是派遣軍隊維持邊境秩序就足夠讓法嘉斯頭疼。而且這是沒有收入,純粹支出的行為。換言之,放置奧格瑪山脈西部的問題,對於阿德剌斯忒亞帝國是有利的。再說,她對於一直找藉口待在領地的蓋爾茲公爵及海弗林格伯爵不滿,西部若是被法嘉斯軍隊入侵,她就有理由找他們問罪。不,應該說,光是現在西部的治安敗壞,她就有口實把人叫來。
  「是......」小官員低下頭,默默地收拾他整理的,關於亞蘭德爾領多年實施重稅和近年來西部糧食生產下降的資料。這些都用不到。這瞬間他突然想到,民間流傳許久的傳言。早有傳說女帝陛下發動戰爭是為了減少人口,所以.......不不不。小官員用力搖了搖頭。是他太愚蠢,不能理解皇帝的心意,他不該拿這種小事來煩擾陛下聖聽。陛下的眼界遠遠大於我們,她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毋須質疑陛下。小官員想起貝斯特拉侯爵對自己說過的話,努力把那小小的不安掩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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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啾。突如其來的噴嚏聲,恰好在會議室安靜下來的時候發出。眾人只看了一眼聲音的來源,雖然有些失禮,但那可不是他們可以任意拿出來議論的對象。所以眾人又低下頭,裝作沒聽見那聲。倒是發出聲音的王后陛下對眾人致歉,笑臉盈盈讓諸位大臣無法裝作沒那回事。
  對於議事廳加上王后的位置,大臣們無力表示抗議,根據法律根據往例,他們是不能拒絕王后進入朝堂,就算他是個帕邁拉人也一樣。當然一些老臣本來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情,認為王后陛下只要在這裡碰過釘子就不會想要再出頭。只是,段位完全不同。第一天他們就感覺到了格差。卡里德陛下在阿里安羅德停留時顯然不是閒著沒事,他對於法嘉斯乃至於整個芙朵拉的了解就像是出生在這裡的人一樣,對於整個局勢的判斷和推測也相當合宜。要不是王后陛下似乎無法適應法嘉斯的氣候,以他對這一切的掌握,說他是法嘉斯人也不會有人異議。
  王后陛下阻止了國王陛下命人點燃火爐的動作。青海節已經是法嘉斯最宜人的月份。他也不是無法適應氣候,就是那個罪魁禍首讓他反反覆覆著涼。
  除了這個插曲議事進行得很順利。不是臣子們的錯覺,有王后陛下在什麼事情什麼問題都能很好地解決。雖然,他們還是要積極揣測上意。一個冰著一張臉沒有感情,一個維持著笑臉好像什麼都可以,實在是很難辦事。
  今天他們順利決定了關於過冬的各種事項,軍事同盟會議也在收到了回信後決議在加爾古‧瑪庫舉行,還有大大小小各種事情,以輕重緩急之分一項一項地決定如何處置。期間,大臣們喝了一輪茶水,用過點心休息了一次。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眼看會議就要結束,會議主席進行了最後一次確認。
  總是有人會壓線發言,這回也不例外,負責節慶的官員起身問道:「關於王后陛下的生日。是否要舉行婚禮時因時程不足取消的花車遊行呢?」
  啊。王后陛下很明顯地愣了一秒。他看了國王陛下一眼。帝彌托利知道他的意思,開口道:「王后要和我一起去參加軍事同盟會議。」
國王陛下此話一出,議事廳瞬間議論紛紛。
  王后陛下會留在王都菲爾帝亞,對於他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是巡視領土,國王王后一起離開是可以理解的,範圍始終都在法嘉斯之內,所以這樣暫離王城是可以接受的。可軍事會議是在法嘉斯之外舉辦,按照往例王后陛下要留在王都。不管王后有沒有理事,一旦國王離開國家,王后留守是理所當然的。
  「我說錯了。」國王陛下這句話讓眾人鬆了一口氣,然後他隨即淡淡地更正道:「是王后得和我一起去。」
  「陛下!」老臣從座位跳起來抗議,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眾人的議論聲中。
  由於聲音太吵雜,會議主席敲了好幾回槌子才讓議事廳安靜下來。身兼宰相的他看向坐在旁聽席眼神明顯游離的伊哈大公琉法斯。會議開始前還在想為何大公在陛下婚禮後遲遲沒回領地,以為大公對於權力還有留戀,或者在考驗姪子對自己的耐心。現在想來,估計大公早被通知之後要代理攝政,所以才會一次會議都不落下地旁聽政事發展。
  一開始發出問題的官員覺得尷尬,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總不能直接對國王陛下抗議說這不是他要的答案吧?雖然很不甘心,但迎娶王后陛下後的第一個生日,應該要大肆慶祝才對?就算現在還在戰爭應該樽節,也不能這樣忽視這個大日子。
  「那天該放假就放假。」
  國王陛下都這麼說了,官員只好唯唯諾諾地坐下。國王陛下寵愛王后陛下還是不寵愛,實在是很難判斷,但共事以來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陛下說一不二,只要陛下開口了就是那麼一回事,不用繼續揣測浪費心力。
  會議就在一個震撼彈下結束。兩位陛下先行離席後,會議室再次炸鍋。伊哈大公原本想不著痕跡地從旁聽席的小門離開,但他差了那麼一點,宰相先一步站到他面前,其他人也圍了上來。
  「大公閣下......」
  宰相的話還沒說完,琉法斯馬上回道:「陛下新婚燕爾,難分難捨也是情理之內。」
  「可是......」
  「毋需多慮。由卡隆領直上加爾古瑪庫不消一日的功夫。」言下之意就是其實國王王后實質並不會離開法嘉斯太久。
  琉法斯知道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而且每個人各有心思。
  不到一節的時間,法嘉斯政治風起雲湧,版圖有極大的變動。
  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處事是很不一樣的。在沒有碰觸到國王陛下底線的狀態下,多數狀況他都會選擇忍耐,就算意見大有不同他也能穩住脾氣,只是他會很堅持自己的意見,雖不至於固執到了偏執的程度,一旦他開口表態就沒有其他人說話的餘地,臣子們在各種議題上都要小心不要讓國王踩死底線。王后陛下非常有彈性,腦袋相當靈活運轉得很快,決定事情很快,也很善於說服他人。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大臣們對於王后陛下的聰慧多少有些體悟,王后陛下不需要大臣全部聽他的,但是在所有的議題上,最終他總能讓自己成為多數。這真的很弔詭,王后陛下總能挑動那些中立的人展現『不需要支持自己,只要表達出反對對方』的態度,在議場上形成所謂多數的壓力。最可怕的是,大家並不會不歡而散。王后陛下在議場上巧妙地維持平衡。每個人真正重視的議題都會被討論到,每次開會事情都會有所進展,有的意見雖然被否決但總是有意見被接納。只是那是對於在職場上盡忠職守的人。勤於工作的官員就算口吃,王后陛下也能耐心聽完對方的發言,可是對於自己職務業務懈怠的臣子,王后陛下完全無法容忍,笑著請門口的騎士把人帶出去,降職、褫奪階級等處置明快到絲毫不講情面。
  琉法斯在第一次開會受到震撼後私下向卡里德提及,他這樣會樹立太多敵人非常危險,然而王后陛下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要伯父不要擔心。怎麼可能不擔心。法嘉斯人對外族的敵意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現在只是因為卡里德初來乍到沒有落人口實的把柄,那些人肯定在等著把他拉下來的機會,只要一步走錯那些人肯定會用各種方法擴張屬於貴族的權力......就像現在一樣。知道國王和王后會有段時間不在王城,有的人只是表情著急,眼神則是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琉法斯只想快點離開,可這群人知道他會有段時間攝政,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要讓某些人復職或是恢復爵位,只能趁這個空檔了。琉法斯是個怎樣的人他們哪裡不明白,肯定會屈於團體壓力,取消之前王后下的旨意。琉法斯也明白那些人的心思。確實他的個性就是這樣,被看小了也是自然。但這也是他的機會,倘若這回能守住國王王后不在的空窗期,或許他就能在卡里德面前自詡是個好伯父吧。
  「大公閣下,你可知國王陛下周遭是否還有空缺?」
  「這並不是我份內的事情。」
  「那麼王后陛下呢?以他的年紀來說,肯定比陛下更需要年輕女性在身旁吧?」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琉法斯和平時一樣和對方打哈哈。代理攝政這些年他也學會表裡不一,表情和平常一樣,內心咒罵眼前的人一個個不安好心。
  一開始卡里德宮內的仕從也是從住在王都的貴族開始找起,一般來說公爵伯爵家的子女會是徵問的首選,卡里德也按照這個法嘉斯的規矩這麼做。但是沒有人給他回應,回信上都寫得很委婉,但言下之意誰都懂,那就是沒有人想侍奉蠻族也沒人想和異邦人共事。最後給他回覆的是和國王陛下交好的東部幾個大領主,他們送來了領地內有意願的各高低貴族子女名單。幾回書信之後,才選定了幾名仕女,但最後願意來的似乎只有一名戈迪耶邊境伯爵的家臣女兒,一個姓氏幾乎沒人聽過的準男爵家次女。幸虧卡里德自己從帕邁拉帶了一群人過來,加上國王陛下親自指派的騎士,倒也不是不能湊合過來。或許帝彌托利對此不是很高興,回頭精簡了一下宮內的人事,一些早早被安插進來的貴族女性都被送出王宮,留下來的只有那些累積一定資歷和工作認真勤奮的。
  琉法斯只想說他們活該。而且早點把人送出宮斷了他們的希望才是好事。雖然現在是新婚期間有些事看不準,但帝彌托利那個性琉法斯是知道的,有女人膽敢爬上他的床大概會直接被扭斷脖子丟出窗戶。底線啊底線。帝彌托利是個慈悲的國王,可以容忍下屬許多錯誤,但被冒犯到也是果斷殺伐的。反而卡里德在這方面沒有那麼決絕,又或者該說他會是把對方反招過來當手下棋子用的類型。
  「這也不是我份內的事情。」
  聽了他的回答不知是誰嘖了一聲,大概是在想琉法斯不識好歹,這個空隙還不好好利用。現在不是他份內的事情,等國王王后不在王城後不就甚麼事情都能做了嗎?
  膽小鬼。琉法斯似乎聽見有人在嘻笑他。不不大公閣下是對的。有人這麼說道。畢竟王后陛下不能生育,王位繼承人肯定是從大公的子女或孫兒開始排。他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嘻嘻嘻。那麼大家可要好好巴結大公閣下。琉法斯背後冷汗流個不停,他把手伸進口袋,悄悄地用手帕抹掉手汗。他頂得住。這和藍貝爾,他的弟弟剛過世時一樣。王宮內放眼望去似乎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也沒有人相信他。但是他撐得住,他不會逃跑,畢竟帝彌托利他還那麼小,他不撐住不行......
  「伯父。」國王陛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喧嘩的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我們約好的午餐會,你應該沒有忘記?」
  琉法斯看向那個將近兩米高的偉岸身影,雖然逆著光看不清姪子的表情,但大概就是一如往常那個樣子冰著一張臉,不怒而威。唉,他居然忘了,帝彌托利已經是個可以面無表情說謊的大人。
  「當然。」
  「那麼我們最好在卡里泡好的紅茶冷掉前出現在餐桌前。」
  國王陛下轉身大步離開,圍住琉法斯的眾人見狀讓開一條路給他。
  不疾不徐,伊哈大公踩著穩定的步伐追隨著國王陛下離開。

  =======

  陛下這樣安排真的沒問題嗎?洛貝代理領主尤里斯早早從賽羅斯教會那邊聽到一些風聲。不論他怎麼想,會議舉辦在加爾古‧瑪庫實在太亂來了,雖然表面上帝國軍撤退了但不代表沒有人潛伏著不是嗎?亂來的事情不只一件,居然要他去接觸帝國西部黑社會組織?雖說是為了防止難民湧向法嘉斯,他出面諫言又有那麼些奇怪,可是黑社會那些傢伙可不是能夠信任和合作的對象。由於來往帝國與王國商人驟減,關於帝國內部的消息難以在第一時間取得。為了應對緊急狀況,尤里斯確實已經把手下安排進帝國內部。帝彌托利陛下肯定是因為不知道這點才請他幫忙。而且,那麼亂來的主意肯定不是陛下出的。
  尤里斯早察覺到有些蹊蹺,國王陛下身邊藏著替他出主意的人,這些年他是理解帝彌托利陛下如何為人處事,那些太跳脫的想法肯定是那個智囊幫忙想的。但這回真的不行。確實在帝國內部扶植一個反女帝的組織是一種分化敵人的手法,可是眼前最大的問題還不是那些人的不可控,而是糧食該怎麼來。
  根據尤里斯的手下傳回來的消息,如今帝國西部絕多數的領地都在暴動狀態,除了蓋爾茲領和海弗林格領因為領主鎮守勉強穩住,其餘讓屬下代理人管理的領地,不分大小都在逐漸敗壞中。本來帝國西部就有個大問題,亞蘭德爾領。亞蘭德爾公長年實施重稅,領地裡的百姓四處逃竄,在戰爭前全都被騎士壓了回去,但戰爭之後負責治安的騎士離開,負責重勞動的男性被徵召從軍,剩下的老弱婦孺根本無法生存,只得往其他領地逃跑。難民問題就從亞蘭德爾領為中心爆發。那些代理領主對於這類問題沒有處置權,寫信徵詢問帝都安巴爾的領主是當然的,可是在他們收到回信之前,城牆早被飢餓的人民攻破。難民獲得了一時的飽足,但仍然不夠,因為戰爭缺乏勞動力導致生產力大幅下降,為了向女帝繳納稅收,剩下的人努力生產的糧食都被軍隊徵收走。老實說,帝國西部現在是一片渾沌。如果有人在第一時間出面穩住狀況,以帝國領土的氣候和肥沃的土壤,及時組織人力耕種,要度過這一年還是沒什麼問題。但暴民們在攻入領主莊園後,把用來耕種的種子當成存糧都吃掉了。
  更糟的是,有流行病傳開的消息。
  或許艾黛爾賈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尤里斯實在不想對女帝陛下有太惡意的揣測,但現實擺在他眼前。女帝不解決她領土內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對她來說是有利的。西部的人大量餓死能減輕她的壓力,帶著傳染病難民往鄰國竄逃更能讓她輕鬆獲勝。當然,到時候女帝陛下站的是一片荒蕪的土地就是。
  不想讓艾黛爾賈特贏。尤里斯並不是選擇幫助法嘉斯,而是不喜歡艾黛爾賈特的做法。會流落到地下社會的人都各有苦衷,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貧窮使人無法善良。弱肉強食在黑社會是基本法則,可艾黛爾賈特的作法是把人民推向她的另一邊,讓多數良民變成難民、暴民,再揮舞著正義大旗掃蕩他們......光是想像尤里斯就覺得不舒服,以他對女帝陛下的認知來說,這是很可能發生的。
  本來帝國內部就一直在惡化中。
  從賽羅斯教會被逐出阿德剌斯忒亞帝國開始,帝國就逐步邁向破滅。瓦立伯爵是最先受到影響的。身為教務卿世家的他們,一下子在中央失去了權力,為了取回過去的榮光,他們不得不把手伸向法務,進而引發了和海弗林格伯爵為首的內務集團的政治鬥爭。而這只是貴族間的事情。對百姓來說影響更為劇烈。本來救助貧民就是賽羅斯教會的主要業務,一些因受到虐待逃家的女性和小孩受到教會庇護,窮人生病或受傷往往也是到教會尋求協助,除此之外,在饑荒時發放糧食、傳染病爆發時提供藥物治療等等。確實賽羅斯教會一直以來都有著收取過多貴族捐獻的問題,看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皇帝眼中幾乎就是把能入他口袋的錢交給別人,所以賽羅斯教會被處處針對最後逐出帝國並不讓人意外。可是,教會從來沒有強制捐款,他們成立騎士團確實讓皇帝看了很礙眼,但在一些養不起騎士的窮鄉僻壤,都是靠教會騎士團定期巡邏驅除魔獸的。說穿了,比起高高在上的領主和貴族,教會不但更加親近給予的幫助也更多。帝國陡然抽掉這些幫助,幾乎就是把一部份的人直接推進地下社會,他們已經貧窮到剩下一條命,亡命天涯總比從良民變成奴隸的日子好得多。
  這是加爾古‧瑪庫地下阿比斯那些人部分的由來。因為餓肚子搶劫了貴族馬車,因為家人生病急需幫助綁架了醫生,因為被貴族欺騙簽下了不合理的契約而逃跑......當然也是有落魄的貴族和不想被原生家庭找到所以藏到地下的人。每個人都有原因,每個人都有故事。
  把一切問題歸咎在紋章上的女帝陛下,真的不懂這些嗎?推翻了教會,消除了紋章,這些人的好日子就會到來嗎?又或者,根據女帝陛下的個性,沒能因此翻身的人都是自己不夠努力沒跟著社會一起進步不是她的問題?
  「尤里斯,帝彌托利他快到了喔。」哈琵緩步走進會議室,自顧自地癱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說道:「聽說王后陛下也會來,哎呀,真是讓人期待。王后陛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尤里斯應該比哈琵還清楚吧?」
  尤里斯聳聳肩,他懶得糾正哈琵,各式各樣。譬如儀態譬如用字遣詞,包括她騎黑天馬去偷窺。哈琵不是他的部下,他們是平等的關係。
康絲坦潔雖然懂這些,但她現在正積極投入關於促進植物生長的魔法。目標是極短時間內能夠收成,大概三天吧。康絲坦潔在閉關前如此對他宣言道。偶爾哈琵會去看她餓死了沒有,回來後跟尤里斯報告研究的進展。康絲坦潔人在教會那邊,芙蓮會定時送餐給她,但研究似乎不是很順利。要在短時間內取得成果可能太勉強。尤里斯不會在康絲坦潔面前說這些話。他很明白不該全都押寶在她身上。
  但這是貴族的責任吧。康絲坦潔知道如今帝國西部的困境時明顯陷入了焦慮。那裡是她的故土,或許還有她認識的人生活在那塊土地上。尤里斯可以同理。一直把取回家族榮耀掛在嘴巴,目標復興家族的康絲坦潔,並不是為了取得什麼偉大的功績才如此努力。她只是想走自己覺得正確的道路。尤里斯也是。哈琵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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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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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1183青海節(2)


  收復加爾古‧瑪庫比想像中來得簡單。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女帝在近日撤回了原本駐守大修道院的軍隊。她收回軍隊的原因,自然是這裡毫無戰略價值,甚至還有讓軍隊被困住的風險。要知道,倘若法嘉斯神聖王國和雷斯塔諸侯同盟兩國聯手,把帝國軍夾擊困死在大修道院是很有餘裕的。畢竟雖然瓦立領距離加爾古瑪庫頗近,可是道路年久失修難以行走,因此帝國軍隊習慣的路徑是取道密爾丁大橋。現在大橋上鎮守的是同盟的軍隊,就算古羅斯塔爾伯爵是親帝國派的人,現在的盟主是他的兒子,自然不會做出放行帝國軍的事情。要撤退得在王國和同盟取得共識前。女帝在得到法嘉斯國王大婚的消息後,立刻緊急傳令讓駐軍由瓦立領回到梅利賽烏斯要塞。
  現在的加爾古‧瑪庫可以說是廢墟了。本來就是逼近千年的建築體,之所以能維持讓人活動的狀態,自然是許多人努力維持的結果。姑且不論當年撤退戰對於道路與建築體的破壞,光是一顆種子在這三年內長成的樹木就能讓一幢屋子接近半倒,隆起的樹根對於原本修整好的鋪石地也是劇烈的影響。結果雙方的軍隊抵達大修道院後不約而同做的事情是整理環境,次日才正式開始對於今後戰爭的走向進行討論。
結論是沒能得出結論。
  戰爭向來不是其中一方喊停就會停止的。如果用嘴巴就能溝通,一開始就不需要發動戰爭。用王國和同盟的角度來看,他們聯手對抗帝國顯然是有勝算的,在一般的情形下帝國應該會投降。偏偏這不是一般的情形。暗黑蠢動者,那群蟄伏於帝國檯面下的存在給了女帝獲勝的希望。慘勝也是一種勝利。只要能扳倒王國和同盟一統芙朵拉,就等於打倒萬惡教會的勢力,為此,女帝陛下無所不用其極。再說就算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女帝陛下也想要仰賴談判中止戰爭,在她背後的勢力也不會讓她如願。一個因為戰爭而衰敗的國家和一個經歷戰火殘破不堪的國家,怎麼想都是後者比較容易統治。
  這個會議其實是同盟先提出的。說白了就是盟主洛廉茲向國王帝彌托利討救兵。在帝國結束西部的戰鬥後將西部殘存的兵力都集中到東部戰線。帝國兵力分散時同盟軍還頂得住,只要根據地形嚴守橋梁和山道就沒問題。可是在帝國兵力集結後,同盟軍明顯開始難以支撐。縱使一些小關口被奪走很快就能藉著對於地形的熟悉奪回來,但這樣拉鋸的消耗相當大。
  而且,同盟還有一個隱憂在。
  在阿里安羅德要塞被摧毀的那天,哥納利爾的領地出現了一個極大極深的地洞。當天有許多人目睹光之樁從地底升起。魔道兵器的發射口就在同盟內部,那麼是否可以理解成,那群暗黑蠢動者的基地也在同盟的地底?為此哥納利爾公爵抽回了部分的兵力監視那個巨坑,這當然是為了以防萬一。試想,倘若那個地洞突然殺出大軍,同盟軍在前有帝國軍內部有不明軍隊的狀況下,全滅只是遲早的事情。
  老實說,帝彌托利不是不想幫忙,但是這對於法嘉斯的軍隊來說等同遠征。如果前方是肥沃的帝國土壤,他們鐵騎沿路能藉由掠奪獲得穩定的補給,那麼參與戰爭及早把艾黛爾賈特打回現實,對於收拾殘局來說大有幫助,參戰並無不可。但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帝國西部的動亂很快就會影響到法嘉斯。如果阿里安羅德要塞還在,難民頂多聚集在要塞的城牆外,他們要繞過要塞從卡隆領進入法嘉斯相當有難度。但現在沒有要塞沒有城牆,軍隊只能壓在邊境。當然不是不能向東部的大領主們求救,只是被拒絕的可能性頗大,因為遠征對於人力物力的消耗相當劇烈。帝彌托利很清楚。就算東部大領主願意幫忙協防西部邊境,他獨斷地帶著軍隊越過奧格瑪山脈遠征帝國東部,這一趟消耗的經費恐怕會拖垮法嘉斯。
  正義是不能吃的。收支平衡一直是法嘉斯國王的課題。帝彌托利剛登基時確實有動過念頭要清剿那些大臣,畢竟他分不出哪些是柯爾娜莉亞的同黨,全部都揍一頓是最簡單的處理方式。那時是吉爾伯特建議他姑且沿用舊朝的臣子。在法嘉斯近年來因為東西部逐漸分裂導致財政收入減少的時候,是那群臣子讓國家能夠維持收支平衡,甚至攝政琉法斯還樽節省下了一個小金庫。從這個角度來看,這群大臣或許試圖奪權,但他們也沒讓國家急遽衰敗,至少帝彌托利登基後對於國家財務的了解,他繼承的並不是一個中空的法嘉斯。也就是說,這群大臣裡有真正的人才。放下屠刀的帝彌托利之後很是慶幸當時的決定。他在戰爭這三年內屢次因為軍費問題向大臣們慈善募款時,大臣們也都有掏錢出來。帝彌托利覺得自己被賄賂了,金錢蒙蔽了他的雙眼,但在虛耗的戰爭時期每一分錢都如此珍貴,他不能拒絕。
  談到錢的問題就傷感情。同盟內部屢屢為了金錢問題爭吵不休。盟主洛廉茲自然不會衝動地提出承擔王國軍補給的建議。他如果要提,這個意見就會是早在圓桌會議上決議通過的。他是盟主,必須遵守同盟的規矩,如果他隨口答應甚麼而圓桌會議上無法取得多數同意的話,風險就得由古羅斯塔爾家承擔。這三年一直在戰爭第一線的古羅斯塔爾家,如今也負擔不起什麼了。
  過去洛廉茲看地圖時無法理解里剛家是怎樣的存在。總覺得他們就是躲在古羅斯塔爾家、哥納利爾家後面,才有膽子對著帝國嚷嚷。可現在他明白里剛家是同盟的後盾。前方縱使在戰爭,迪亞朵拉的港口仍然通行無虞,有商人進出自然能維持穩定的現金流,有錢自然不怕軍隊斷糧,也不怕徵不到傭兵。和位居最北端的艾德蒙領不同,里剛的位置能畫出很理想的補給線,很好地支撐住古羅斯塔爾家和哥納利爾家。
  痛失家主的里剛家現在是由他們的家臣暫時代管整個家族企業運轉。雖然里剛家騎士團還在,但沒有家主命令,他們是不能離開里剛領分毫的。洛廉茲能明白為何他被拒絕。這是個底線。里剛領現在沒有領導人所以更不能沒有兵力。一旦他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那麼過世的里剛公爵提出的『自由貿易區』這個構想就絕對不可能實現。若是失去騎士團的里剛要仰賴其他家族幫忙,那麼里剛領被併吞是遲早的事情。
  在會議間,國王和盟主為了難以啟齒的現實問題各種打太極,繞著圈子就是不戳破,只要盟主拉不下臉直說,帝彌托利為了法嘉斯的利益大可裝作不知道洛廉茲所指為何。要是王后在場肯定會直接切入正題絲毫不浪費時間,杜篤默默地想著。王后沒參加會議而是前往藏書庫調閱資料,估計是認為國王陛下能好好地和軍事上同盟對話。可是都過了午餐時間,兩個大人物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緊急!緊急!」陽台突然降下一位天馬騎士,杜篤在對方跳下來還沒站直身前就抓著武器衝到國王身前。只見橘色長髮綁成馬尾的女性無視他,對著同盟的盟主喊道:「盟主,帝國軍正朝著密爾丁大橋來!這次從梅莉賽烏斯要塞出發的人數比往常還要多上幾倍!」
  聽到這消息,洛廉茲自然是馬上起身,轉向擔任斥侯的雷歐妮:「希爾妲呢?」
  「她已經起身返回哥納利爾請求增援。」
  洛廉茲點點頭。現在守在大橋指揮的將領是納夫達爾的烈女朱迪特。雖然她能很好地指揮,但對方大軍壓境,身為盟主他也不能待在安全的地方。雖然會議沒有結果,同盟目前緊迫的狀況已經確實傳達給法嘉斯的國王。究竟國王陛下會不會前來救援,那就不是他能預測的。洛廉茲無奈地苦笑。要是庫羅德在的話,或許帝彌托利會拋下所有思考飛奔而來吧?
  盟主帶著軍隊匆匆離開的消息顯然傳到了在藏書室閉關的王后耳中。不一會兒王后陛下就抱著一疊書,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帝彌托利,我們必須談談。」
  隱隱約約有些不好的預感。雖然如此,國王陛下還是朝著他的伴侶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

  同盟不像過去一樣守著大橋而是先行到古隆達茲平原布陣準備應戰,這個消息讓女帝陛下吃了一驚,她還以為洛廉茲會堅守著那套老把戲。過去沒有很認真在密爾丁大橋戰鬥,是因為橋樑毀損對於繼續進軍同盟相當不利,但既然決定總攻擊了,艾黛爾賈特不但要親上前線,還要火力全開。
  和她同行的有修伯特與佩托拉兩位將領,噢,還有緊急從瓦立領過來參戰的貝爾娜提塔。本來還想帶上菲爾迪南特以及卡斯帕爾,但為了以防有敵人繞背偷襲,讓他們留在梅莉賽烏斯要塞內,加上死神騎士就有三位大將在要塞,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大事。
  既然洛廉茲有勇氣從他的巢穴裡出來,女帝陛下也不是不能讚許對方的勇氣。所以雙方不像過去遭遇戰一樣見面就開打,而是跑了老套的流程,各自佈好陣並約定在青海節的最後一天開戰。
  那天是個很棒的早晨。時間一到,吹響號角,就像是獅鷲戰那時一樣,遵從著義戰的傳統。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艾黛爾賈特勾起嘴角,舉起手無情地揮下,魔道士們立即吟唱出改變陣地的魔法。四周起了大霧,有些地方出現了毒沼,再加上原本佈好的各式陷阱以及兩頭魔獸,這些雖然不足以讓同盟軍大敗,可是對於戰意的消耗已經足夠。一旦同盟軍害怕、退縮,那麼帝國軍就能藉此一鼓作氣取下密爾丁大橋。
  主將待的本陣距離最前線有段距離,艾黛爾賈特只能聽到遠方戰鬥的聲音,且如她所料,聲音越來越遠,同盟軍節節敗退,連殺了在隊伍中施法的魔道士都做不到。艾黛爾賈特走出營帳,傳令兵正朝她直奔而來。本來兵力就是敵寡我眾,加上戰場上各種擾亂,同盟軍正在撤退中。要不要趁勝追擊?對於女帝來說是個不用多加思考的問題。而且她還要站在第一線,確實帶領士氣高昂的我軍獲得絕對勝利。
  「陛下。」見到艾黛爾賈特與她的近衛霸鎧隊離開本陣,佩托拉自然迎了上去,在女帝開口前先開口:「是。守護、艾黛爾賈特陛下的陣列。 無論有、多少人、都會擋下。」
  艾黛爾賈特對她點點頭,允許她的隊伍走在自己前面。本陣附近還有修伯特守著,艾黛爾賈特並不擔心敵人從後方偷襲切斷他們的補給,再說有甚麼萬一,要塞內的駐軍也能出來迎戰。
  隊伍在迷霧中前行。畢竟這裡是帝國領土,身為將領的佩托拉不僅熟讀地圖,也早就摸清楚這一帶的地形。下了小丘之後有片草原,接下去是視線很差的樹林。草原上確實有著被拋下的旗幟和為了方便逃跑丟掉的武器,可是樹林......佩托拉瞇起眼,她頓時有些焦慮,在迷霧之中前方帶路的傳令兵身影隱隱約約能看見,更遠些樹林內有甚麼卻甚麼也看不到。當然能聽見戰鬥的聲音確實減低了佩托拉的焦慮,我軍已經追趕敵軍過了這樹林,戰線已大幅推進,可是看不見總是心裡不踏實。她覺得樹林裡有什麼。
  或許是因為思考,佩托拉前進的速度逐漸減慢,艾黛爾賈特注意到她的異狀,望了一眼前方的樹林。這裡確實最有可能有埋伏,但是身著重鎧甲的她與近衛隊要繞過這個樹林就會和佩托拉的隊伍拉開不少距離。傳令兵已經走進了樹林,顯見他折返的時候樹林已經是安全地帶,否則傳令兵不會毫不猶豫地走進林子裡。
  「走。」
  女帝都開口下令了,佩托拉也不好說甚麼。她是相信女帝的判斷,也不得不相信,否則就像是在質疑當初自己的判斷。是她回布里基特,以王位繼承人的身分大力鼓吹祖父,也就是現任的國王主動參與戰爭表現對於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忠誠。佩托拉認為這是對於布里基特人民最好的選擇。她很勤學,知道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國力在芙朵拉是最頂的,就算整體富裕遜於雷斯塔諸侯同盟,軍隊的基礎實力贏不過法嘉斯神聖王國,但平均起來帝國的實力是最均衡的。
  一直以來艾黛爾賈特的努力她也看在眼裡。皇宮內就是這樣,不知道能相信誰,上位者永遠活在懷疑之中。佩托拉自小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暗殺,被送來阿德剌斯忒亞帝國時她也懷疑過為什麼是自己、是不是自己要被排除在權力核心,自己是不是,被自己信任的家人給背叛了。可是現在她明白了祖父的用心良苦。將她送出暴風圈之外的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就算政敵再怎麼大膽也不敢飄洋過海在帝國境內對她下殺手。她很安全。雖然內心寂寞無比。這個時候還是皇女的艾黛爾賈特給了她安慰。但,她們是朋友嗎?佩托拉永遠不敢這麼想。她是女帝陛下的臣子,僅此而已,不會有更多。她比誰清楚政治。上位者對一個人的觀感、態度、評價,是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因為一句話、一個反應、一個動作而翻轉的。
  話雖如此,佩托拉覺得艾黛爾賈特是信任自己的。否則她就不會帶著她一起就讀士官學校。她只是個質子,陛下根本不必替她費那麼多的心思。當然也可能很現實地,只是因為她是布里基特的王位繼承人,陛下對她的處境很是同情,才會這樣對待自己。
  無論如何,自己都走到這步了。佩托拉看到樹林的出口時略略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了下來。是她多慮.....
  「誰?」
  佩托拉沒有錯過那一瞬間的視線。可她回望只見松鼠跳過枝椏,手中的果實因為她那一聲大喊而掉落在地上。真的是她太緊張了嗎?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把目光放在前方的出口,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啊。她瞬間意識過來。該有的東西這裡沒有。且戰且退的同盟軍,不是有部分的人丟下武器逃跑?在戰場上這樣臨陣脫逃很容易造成混亂,以至於自己人誤傷自己人。可是她們一路走來,不要說屍體了,連個倒在路邊的傷者都沒看到。
  不能後退。直覺這樣告訴佩托拉。她已經發現樹林是個陷阱。既然出口就在眼前,帶著陛下往前衝離開這裡和前方大軍會合就安全了。
  於是信號響起。佩托拉慌張地看向旁邊的傳令兵,但對方只是呆呆地看著手中沒吹響的笛子,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什麼。站在不同位置的將領負責傳達指令的音色是不一樣的,這是為了防止在戰場上出現混亂。她的聲音被偷了。佩托拉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她的視力很好,更高遠的樹梢一隻色彩斑斕的鸚鵡正歪頭看著她,接著一開口又是那幾聲尖銳的信號音。疾行。趕上前方隊伍。
  佩托拉不覺得這是個巧合。這隻鳥在下命令。但在她後面的女帝御駕分不出來。要回頭告知陛下?還是將錯就錯衝出樹林?聽到後方疾行的金屬碰撞聲越來越近,佩托拉一咬牙,決定往前。
  一出樹林,一顆頭就朝著佩托拉的方向滾來。是傳令兵。迷霧不知何時散去,應當是她們穿越樹林時戰況大幅改變。眼前的原野像是地獄一樣,空氣中聞到的都是血腥味。全滅了嗎?佩托拉腦袋一片混亂。是她判斷錯誤。
  「佩托拉小姐,請妳投降吧。」帶領著同盟軍隊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伊古納茲,他的弓箭正對著她。和士官學校時期不同,如今的伊古納茲眼神相當地堅毅。當然對著他們的弓箭不只一隻,包圍他們的是同盟軍中的弓箭隊。倘若萬箭齊發,佩托拉的隊伍就算不全滅也會有極大的損傷。但霸鎧隊不同,他們身著重甲。只要他們會合,戰況就能瞬間扭轉。只要她撐一段時間。
  然而她的盤算像是被看穿一樣,騎著馬的盟主洛廉茲帶著另一個隊伍出現在她面前:「雷斯塔諸侯同盟並沒有與布里基特為敵的打算,佩托拉小姐。」
  不要開玩笑了。佩托拉想要大吼。她知道自己低人一等,在這芙朵拉,幾乎沒有人真正地把她當成一名王儲來看待,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皇宮內她是沒有人要交談的空氣,放諸芙朵拉她連個貴族都不是。如今敵人的領袖說的是什麼話?他們怎麼可能真的把自己當作一回事?只因為現在是戰爭嗎?布里基特對高貴的芙朵拉人來說有很重要嗎?不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考量才這樣發言?
  「淨是會說好聽的話呢,古羅斯塔爾家的公子!」艾黛爾賈特早趕上隊伍,但她刻意放低存在感,觀望到現在才出聲:「殺了庫羅德.馮.里剛的兇手找到了嗎?」
  當然是不可能找到的。艾黛爾賈特很清楚修伯特做事向來不留痕跡。雇傭殺手,確認他們達成目標,給予報酬再殺害。修伯特是個好雇主,他向來確實遵守雇傭關係,報酬一分也沒少。清理掉那些殺手都是在僱傭關係結束之後。反正地下社會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黑吃黑的地方。艾黛爾賈特並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
  「關於那個啊......」洛廉茲拉長了尾音,在內心替女帝陛下祈禱。這事情,現在的對話,千萬別讓帝彌托利.亞歷山大.布雷達德聽到。王國軍是從西方進軍,就算他們都是菁英大多數是騎兵,返回這裡的速度應該不會那麼快?不不不,絕對不能心存僥倖。本來他們的交換條件就是用最快速度結束這一切。傳說能獨力摧毀一支隊伍的國王陛下,暴風之王,肯定是直接橫掃半個戰場,以飆風之姿趕往這邊。
  「怎麼想都是古羅斯塔爾伯爵,也就是你的父親最可疑,不是嗎?甚至你還當上盟主?」艾黛爾賈特冷笑了幾聲:「不是有人說過,要推測兇手就看誰會獲得最多利益?對我來說庫羅德的死亡無利可圖,我還很惋惜死了一個好敵手。」
  「承蒙女帝陛下的謬讚,在下心領了。」
  聽到在久遠記憶中的聲音,艾黛爾賈特猛然抬頭,一隻翼龍降了下來。不,不可能。看著那張臉,那個自信的笑容,艾黛爾賈特幾乎要無法呼吸。為什麼他還活著?殺手不是確認他已經死了嗎?內心縱使翻騰,艾黛爾賈特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破綻。
  「要說利益,陛下命人奪走里剛家的英雄遺產費魯諾特,難不成沒有很好地換取暗黑蠢動者上級的信賴嗎?親愛的炎帝?」
  什麼炎帝?洛廉茲眼神明顯動搖了一下。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雖然他能理解庫羅德當初離開時沒有透漏英雄遺產被奪走的原因,可是炎帝又是什麼?
  「你在胡扯什麼!誰不知道帕邁拉人都是謊話連篇的蠻族!」
  艾黛爾賈特縱使情緒激動,也沒有命令旁邊的人強行突圍,因為她腦袋中有個地方異常冷靜。她很清楚現在的情勢對她極度不利只能撤退。因此她要爭取時間。距離她手下的魔道士發動傳送魔法還有一段時間。大範圍遠距離的傳送魔法會需要更多時間。她需要時間。所以現在只有忍耐和這群人廢話。
  「......怎麼我一來就聽到有人在斥責我的伴侶?」
  艾黛爾賈特聽到這聲音,不用回頭,是帝彌托利以及他帶領的王國軍。
  什麼時候王國也參戰的?為什麼王國軍會從她的後方出現?為什麼她沒聽到軍隊移動的聲音?本陣的情形呢?修伯特呢?腦中一個個動搖她情緒的問題不斷冒出,艾黛爾賈特只能逼得自己專心,專心在眼前,專心思考。庫羅德為什麼要扯謊?難不成費魯諾特真的被帝國的誰奪走了?不,不對,庫羅德是個善於說謊的小人,他肯定是為了要動搖自己的情緒才會說這些。
  「不,那個,女帝陛下並不是在議論王后陛下。」洛廉茲一臉誠懇地澄清道:「她是針對所有帕邁拉人發言。我以我的名譽保證。」
  聽到洛廉茲的話,帝彌托利冷淡地反問道:「這樣失言還真不像妳啊,艾黛爾賈特。覺得參戰的國家還不夠多嗎?」
  「你的禮儀是否有些失準,對於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這樣直呼名諱?法嘉斯的國王陛下?」
  「那麼,『親愛的』炎帝陛下。」看到帝彌托利面無表情聲音毫無波瀾那麼說,庫羅德不由得咳了一聲:「亞蘭德爾公意圖奪取阿萊德巴爾的事情不可能未經妳授意吧?」
  什麼鬼。艾黛爾賈特固然是第一次聽聞這事情。她只知道亞蘭德爾公在塔爾丁平原撤退時被敵人砍斷了一隻手。可是在這裡否定的話,就會顯露出帝國內部並不是完全由女帝掌控的那一面。所以她開口:「當然......」
  艾黛爾賈特的話還沒說完,庫羅德就打斷了她的話:「這麼想來,在士官學校時期,貝雷特老師也沒有歸還賽羅斯教會破裂之槍?按照這個邏輯推測,里剛家的費魯諾特也被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炎帝拿去換取暗黑蠢動者的信任,不是很正常嗎?」
  哎呀。這麼說好像沒錯。事情突然變得讓周遭的人容易理解。沒想到一開始指責別人說謊的女帝,其實才是說謊的那個,而且已經有先例了。
  「你在說什麼是非顛倒的話!庫羅德.馮.里剛!注意你的發言!」
  面對女帝陛下的怒顏和斥責,庫羅德只有聳聳肩,一派輕鬆:「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派軍隊去刨別人墳墓,然後派殺手闖進喪禮暗殺喪主的人,說的話好像比我這個謊話連篇的蠻族還不可信?」
  「你!」
  帝彌托利冷笑了一聲,藍色的雙眸變得異常冰冷:「說的也是。我早該知道妳是這樣的人。在聖墓得知妳是炎帝之後,就該丟掉對妳任何的奢望。」
  甜蜜的談話時間結束了。因為法嘉斯的國王瞬間轉變成攻擊架式,霸鎧隊反應過來立刻團團圍住艾黛爾賈特。可看似難攻的鐵桶陣馬上就出現了一片裂縫,正對著帝彌托利的帝國軍發出了哀號聲,痛到直接倒地。一槍直接從頭盔縫隙刺穿敵人眼珠的國王,俐落地甩掉銀槍上的血跡,對著另一雙從頭盔的縫隙中盯著他的驚慌雙眸露出親切的笑容。
  他們霸鎧隊都是女帝陛下最忠誠的騎士,就算害怕也不會逃跑,唯有死守才是答案。佩托拉的想法顯然和霸鎧隊一樣,她緊握手上的劍,怒視著敵人。
  下一秒,以艾黛爾賈特為中心的地面浮現了魔法陣的光芒。洛廉茲意識到那是傳送魔法,女帝陛下就要逃跑,他看向伊古納茲,要是來得及使出封魔之箭的話就能中斷傳送魔法的完成。經歷三年戰爭的伊古納茲也注意到這點,就在他要使用封魔之箭的時候,佩托拉朝他的方向直奔而來。伊古納茲因為她的殺氣動作慢了一拍,弓矢射出時魔法陣已經完成,隨著地面上浮出的光芒,女帝陛下和多數霸鎧隊成員都消失在古隆達茲的戰場上。
  看著被弓箭隊當成箭靶而倒地的佩托拉,洛廉茲搖搖頭,內心嘆道她那是何苦呢。不過要回收弓矢變得很方便也是好事。對於自己內心地獄一般的玩笑,洛廉茲品味起來倒是有點苦。三年前他何曾想過這樣的光景?接著他看向庫羅德,在會戰前突然出現然後給大家出主意是很好,但庫羅德到底隱藏了多少機密?他又是否願意對金鹿學級的大家全盤托出呢?不過.....洛廉茲走向法嘉斯的國王。這邊突然通知會參戰也很可疑,是知道庫羅德回來了?嗯?注意到帝彌托利根本無視他的洛廉茲順著國王陛下的目光看過去,內心唉了一聲。不會法嘉斯的國王陛下剛新婚就要外遇吧?
  洛廉茲和希爾凡不約而同頭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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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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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1183翠雨節


  帝國軍在古隆達茲會戰大敗的消息很快地就傳遍了整個芙朵拉。
  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實質上已經丟失了古隆達茲平原的控制權,殘存的軍隊全數撤退回梅莉賽烏斯要塞。得知消息的卡斯帕爾急得要衝去向剛撤回要塞的女帝陛下理論。那可是貝爾谷里斯家的領地!就算失去家主也不能這樣全數拱手讓人吧!卡斯帕爾心思一如往常單純。卡斯帕爾卻被菲爾迪南特擋了下來。然後他們分享了,在迷霧的山丘上倖存的貝爾娜提塔以及由她帶領前往支援的瓦立領士兵,在撤退時意外發現自己腳底下埋著火炎陷阱的事情。
  如今的女帝陛下,已經不是士官學校時期的級長,艾黛爾賈特皇女殿下了。菲爾迪南特比卡斯帕爾知道更多政治的事情,他語重心長地按著卡斯帕爾的肩膀叮嚀道。貝爾谷里斯伯爵和貝爾谷里斯家的事情確實很遺憾,可現在不是和女帝陛下提這些事情的時機。卡斯帕爾,林哈爾特肯定比我懂你,我勸你就勸到這裡。
  卡斯帕爾氣得直跺腳。不清楚是因為被擋下而氣還是菲爾迪南特突然提到林哈爾特而氣。目送卡斯帕爾朝另一個方向離開的菲爾迪南特鬆了一口氣。然後他轉了另一個方向,預備去和要返回瓦立領的貝爾娜提塔道別。
  貝爾娜提塔和林哈爾特沒在軍隊裡為女帝效力,他們都各自有很好的理由:首先世代為教務卿的瓦立家因為失去職務,權力與隨之而來的財富早就大不如前,瓦立領大多數土地都是山脈無法耕種,在戰爭前只靠著伐木和狩獵要維持上繳給皇帝的稅金就很為難了,更何況戰爭之後林業幾乎無法運轉只剩下狩獵。為了繳稅,公女貝爾娜提塔不回領地不行,她組織、教導領地裡的女性狩獵,幾乎繳不出稅的瓦立領回應女帝的請求,前往古隆達茲平原支援已經仁至義盡;海弗林格家也是同樣的狀況,大部分的領地都在奧格瑪山脈,比較幸運的是他們能以礦業為生,但不幸的是他們也因此被徵收了極重的稅。開戰之後為了維持軍隊運轉,女帝並沒有調降稅金的徵收,或許是為了減少內務卿的氣焰以及減少海弗林格家的財產。礦工全都被徵召從軍的海弗林格家失去了唯一的收入來源,海弗林格伯爵一直向女帝請願未果,看到了艾吉爾領的下場他知道要是他被剝奪爵位和領地之後領民們會有不好的下場,所以海弗林格伯爵辭去了代代家傳的內務卿,親自回到領地周轉。林哈爾特之所以不前往前線,不是因為海弗林格家不支持女帝,而是為了支持女帝,海弗林格公子連午覺的時間都沒有,他按照父親的指示將老弱婦孺的領民們聚集在一起,教導他們各式各樣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製作藥水,山上的藥草加上純淨的山泉水提煉出來的恢復藥劑效果特別好,那些藥水全都做為稅金的替代上繳給國家。
  艾黛爾賈特對於這樣的結果很滿意。特別是內務卿同時掌管政務、財務、法務,可以說阿德剌斯忒亞帝國有一半被海弗林格家掌握著。海弗林格伯爵識相地退出,對她來說自然是最好的。身為女帝,她要收回逐漸膨脹的各大貴族掌握的權力,不是為了報復參與七貴族之變的家族,而是那些權力本來就是帝王之家該有的。
  軍務卿貝爾谷里斯伯爵就沒那麼聰明。古隆達茲平原受到戰火影響收成銳減,貝爾谷里斯家難以支付代替稅金的穀物,身為軍務卿又無法帶領軍隊獲得勝利。為了處罰他也是為了收回權力,女帝剝奪了軍務卿大將軍的位置,讓他擔任遠征法嘉斯的亞蘭德爾公助手。結果就是貝爾谷里斯家痛失家主,剩下的人為了家族該誰繼承爭吵不休,沒有紋章的卡斯帕爾沒有發言權。老實說艾黛爾賈特也不是很看好他,沒有林哈爾特在身邊,卡斯帕爾就沒有那個價值。
  話說回他們撤退回梅莉賽烏斯要塞的第一夜。
  打敗仗逃回要塞,氣氛自然不好。
  艾黛爾賈特並不會拘泥於失敗,她要知道自己失敗在哪裡。只要檢討失敗並克服它,那就能成功了。為此,她把修伯特找來,兩人進行了深夜的閉門會議。
  法嘉斯神聖王國與雷斯塔諸侯同盟的在加爾古.瑪庫的會議他們是知道的。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帝國有間諜在同盟。他們知道會議在幾乎破局時中斷,盟主洛廉茲趕回了同盟。也是因為收到間諜的消息,他們判斷法嘉斯不會參與會戰。雖然如此,他們仍然監視著法嘉斯的動靜。在準備會戰期間,法嘉斯也沒有任何跡象會參與會戰,他們雖然駐留在加爾古.瑪庫,每天做的就是打掃和修繕。
  所以為什麼法嘉斯會突然參戰?艾黛爾賈特很快地想到答案。帝彌托利肯定是收到了庫羅德回到芙朵拉的消息。雖然事過境遷,可是帝彌托利是個重情的人,放不下舊愛的他最後決定幫忙同盟是很有可能的。
  那麼,同盟到底是用什麼卑鄙的計策讓帝國軍隊落於下風呢?在平原布陣時肯定雙方都有派人潛入刺探,艾黛爾賈特收到的資訊是同盟軍在平原做了幾個落穴陷阱還有預計在幾個點伏擊,她也一一做出指示。但是大軍顯然不會敗於幾個區區的落穴陷阱,定點伏擊一旦被識破就是自投羅網。那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答案很清楚,成也迷霧敗也迷霧。艾黛爾賈特嘖了一聲,敵軍看不到我軍,可我軍同樣也看不清眼前。被敵人誤導自相殘殺也不是不可能。雖然說帝國和同盟是兩個國家,但同樣都是芙朵拉人,外表並沒有特別不一樣。在視線不清的狀態下,很難看清楚對方身著的是我軍還是敵軍的制服,更別說是軍旗了。也因為迷霧的關係,原本安置在戰場中央山丘上的弓箭隊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失策。艾黛爾賈特反省了自己。她這回的布局沒有考慮到整體的配合。將領們各自為政的結果就是被分別擊破。
  被從迷霧中突然殺出來的王國軍逼退的貝斯特拉侯爵向他的主上謝罪。修伯特的魔道隊在戰場兩頭魔物的支援下,一度讓突然殺出來的王國軍陷入慌亂,可以說王國軍得一邊扛著如雨落下的魔法攻擊一邊應付兩頭魔物。但魔獸畢竟不是人類,憑著野性行動最後的結果就是失敗。失去前衛的魔法隊支撐不住法嘉斯天馬騎士隊的猛攻,在狀況更糟之前,修伯特便決定撤退。
  檢討完畢之後,兩人討論起下一步該如何是好。眼見時機不錯,修伯特提出了他已經開始執行的輿論戰。
  本來修伯特理當一一把事情回報給艾黛爾賈特,但女帝陛下公務繁重,有些事情由他獨斷負責,先斬後奏的狀況不在少數,更多是他沒有說出口的事情。而當然地,艾黛爾賈特對於修伯特的事情大多都知道,因為方便自己,她也就沒有糾正修伯特一些明顯撈過頭的措舉。
  聽了修伯特說明的內容,艾黛爾賈特陷入了思考。利用法嘉斯王后陛下的帕邁拉血統挑撥離間王國與同盟的關係,確實是可行的。艾黛爾賈特自己是芙朵拉人,明白這塊土地在賽羅斯教的影響下有多少偏差的觀念,要雷斯塔諸侯同盟的貴族接受有一半帕邁拉血統的里剛家繼承人就很為難,更別提一般百姓的想法,他們肯定多數都不想和與自己的死敵成為姻親的法嘉斯神聖王國聯手。用謠言動搖軍心並無不可,是很常見的戰術。說的也是。庫羅德突然說什麼費魯諾特,肯定是想要挑撥她和修伯特之間的信賴關係,差那麼一點,她就要上當了。
  看著突然微笑起來的主上,修伯特知道她不是因為滿意這個執行中的作戰而笑,但他也不會開口詢問,這是身為下屬的基本修養,在上位者親自開口前,就算猜到了也要裝做不知道。
  接著他們又討論了其他的議題。
  士兵數量銳減讓原本有些窘迫的糧食問題得到緩解。若要以剩下的資源戰勝王國與同盟的聯軍,時間不能拖得太長。但是這點對於法嘉斯也是一樣的,他們並沒有遠征的本錢。如果雙方都急著要結束戰爭,那麼今年之內大勢底定是很有可能的。
  失策。艾黛爾賈特今天第二次那麼想。若是早料到王國會馳援,就不該把所有兵力集中到東部來。一個國王不在的國家,要攻打是很容易的,就算打不下來也能切斷王國軍的後援。從兩節前的情勢看來,真沒料到如今有這個機會讓帝彌托利後方失守。而她也因為自己的眼界不足錯失了這個機會。
  不。不對。她還是有機會的。
  「修伯特,替我寫封信給蓋爾茲公爵。」
  「是。」
  「身為外務卿的他,總該為帝國做點事情,不是嗎?」
  是。修伯特應了一聲,隨後和女帝陛下相視而笑。

  =====

  莉絲緹雅很晚才知道庫羅德回到同盟的消息。上兩節帝國軍大舉入侵,她回到自家領地協防。雖然科迪利亞家大不如前,可是善用地形設下各種陷阱,總是能在最後擊退敵軍。在古隆達茲會戰前她有收到盟主洛廉茲的求援,科迪利亞家盡力擠出了騎士前往增援,身為極大戰力的她,自然就不能離開領地。當她收到會戰的結果時,整個人因為放鬆而癱軟,像是小孩一樣發起高燒,所以科迪利亞伯爵更不准她離開領地。直到她終於恢復健康,科迪利亞騎士團帶著分配到的戰利品回到領地,她才終於可以前往盟主所在的地方和同學們會合。
  莉絲緹雅抵達同盟軍集結的密爾丁大橋時,王國軍已經撤退回加爾古.瑪庫。軍營裡的氣氛相當高昂。這是自然的,同盟軍打了個大勝仗。莉絲緹雅不以為意。若是過去她可能會認真地要大家都繃緊神經吧,不過經過這三年,她格外明白休息的重要。過於勉強自己,一旦倒下,不只是給周遭的人添麻煩。戰場是殘忍的。戰爭時期任何人力資源都是重要的。這樣思考的莉絲緹雅,沒有很認真去聽周遭到底在說些什麼。
  如果她再認真一點聽就會知道,軍營裡氣氛高昂不是因為勝仗,而是八卦。
  一回到大營,莉絲緹雅有各種事項需要奔波。譬如告知盟主目前科迪利亞家的狀況,譬如和其他魔道師一同參與其他兵種的協同訓練。等她稍有空檔,已經是兩三天後的事情了。
  先開口的是剛才和她一起研究魔道是否能延長弓箭攻擊距離的雷歐妮。雷歐妮和過去一樣大剌剌的有話直說。
  「莉絲緹雅,妳對於已婚者外遇有什麼想法?」雷歐妮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浪費時間,一邊調整著弓弦。
  「當然是不好的吧!」
  雖然莉絲緹雅這麼說,但她很清楚知道,貴族社會大多維持表面上單一伴侶,科迪利亞家的成員也不例外。確實每個人都想要邂逅一生一世的對象,但在貴族階級來說,更多是為了利益的政治聯姻,自然談不上喜歡或討厭,只要在公開場合對法定伴侶展現基本禮儀,私底下的對象不要出問題,會認真深究這是否違反道德倫理的貴族也是少數。
  「但,如果那個已婚者是國王呢?」雷歐妮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莉絲緹雅。「呃,或者該說,是個上位者?貴族?」
  她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莉絲緹雅明白這點,但她聽不太懂這個問題。聽起來,雷歐妮是想要假設某些狀況?和平民談戀愛的貴族並不少,當然結局都不太好。就算能獨排眾議和賤民或奴隸結婚,那個對象在貴族的世界中也只會成為箭靶。看雷歐妮的表情,不像是在說她自己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是她周遭的人?誰?
  莉絲緹雅雖然好奇但並沒有直接發問,而是轉向釐清問題核心:「雷歐妮妳是想表達,對象很有權力所以很難拒絕?」
  雷歐妮點點頭,然後微微皺起眉頭:「軍隊裡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情啊,讓我有點擔心庫羅德......」
  莉絲緹雅聽到那個名字愣了一下才反問:「為什麼會提到庫羅德?」
  「嗯?妳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雷歐妮抓了抓後腦勺,回想了一下她們的對話,好像確實沒有搭上:「大家現在都在聊,妳不知道嗎?關於法嘉斯國王的外遇。」
  「那為什麼會牽扯上庫羅德?他不是躲回帕邁拉了嗎?」
  「他回來了啊,在上一節開戰之前。」雷歐妮輕描淡寫地說完,看莉絲緹雅的表情,馬上補了一句:「看來大家都以為妳知道了,所以沒告訴妳這回事。」
  哼哼哼。莉絲緹雅不滿地嘟起嘴。不過還是追問了雷歐妮大家到底聊了些什麼以及還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雷歐妮雖然是帶領一個隊伍的將領,但她的層級並不高,細節知道的並不清楚。話是這麼說,這三年內她屢屢立下戰功,比起另外兩位平民同學拉斐爾和伊古納茲,她算是升得最快的。
  總之,庫羅德那天突然出現在軍營,當然不是沒有人懷疑他,不過瑪莉安奴願意保他,就讓庫羅德也參加了作戰會議。
  古隆達茲平原的戰鬥布陣,基本遵循著庫羅德的建議。雷歐妮他們這些平民對於執行命令毫不猶豫,總比盟主因為猶豫擱著佈戰準備,白白浪費開戰前的準備時間來得好。
  庫羅德的構想很簡單,我方陣營全數部屬弓兵,人數較少的魔道士組成機動隊伍,這是主力攻擊的隊伍。前鋒派出移動速度較快的輕步兵,且戰且退引誘敵人進入弓箭的射程,一旦就定位,我軍就躲到事先挖好的戰壕內。因為戰場很大,這基本是個必須把敵人拉到自己本陣來發揮的戰術,本來盟主是很猶豫,但他也很清楚比起全部衝出去這樣安全得多。
  其他的細節雷歐妮就不太清楚,她在戰前不是在挖戰壕就是在調整隊友的弓弦。有聽說瑪麗安奴很認真在和她認識的動物朋友溝通。盟主詢問庫羅德,只知道那是心理戰的一環。
  開戰當天突然起了大霧,雷歐妮他們並沒有特別慌亂,這是庫羅德事先有預想到的狀況。就算看不到前方撤退回來的前鋒隊伍是否退入戰壕內,也聽得到暗號。所以當鈴聲響起的時候,她們弓箭隊只管對著正前方發射就好。前面如他們預想,傳來一團混亂的聲音。敵軍的狀況不難想像,前方隊友被射中倒下但是看不清楚,就算輕傷倒下被後面的人踩到也會變成重傷,然後因為前排速度變慢,沒有減速的後排整個撞上去,就釀成了大災難。因為迷霧,敵軍將領也很難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聽到中箭和踩踏的哀嚎聲估計只會以為是追到逃跑的敵人,下令要隊伍攻擊前方的敵人,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敵軍就這樣被自己人背刺。
  當迷霧終於散去,和帝國軍的戰鬥也進行的差不多。魔道士們上前解決在迎戰距離中殘存的敵軍,逃跑的就不予理會。在戰壕內的前鋒有些受傷有些中毒,醫療兵很迅速地對狀況進行處理。正他們以為戰鬥結束要開始清理戰場時,接到斥候的急報,表示前方樹林還有帝國軍。盟主就讓伊古納茲帶領隊伍先去牽制,回頭和庫羅德是否要繼續接戰或者姑且休戰退回密爾丁大橋。
  後面的事情雷歐妮是聽伊古納茲說的。伊古納茲先按照盟主的吩咐牽制敵人,為了拖延時間他試圖勸降敵軍將領佩托拉。之後盟主和庫羅德都來了,王國軍也從帝國軍後方出現。因為女帝說了侮辱法嘉斯王后的話,法嘉斯國王很憤怒地對女帝進行攻擊,但最後還是被帝國軍用魔法逃跑了。
  伊古納茲顯然沒有完整表述整個內容,雷歐妮也沒有深究。聽其他在場的人說,當時的場面和氣勢非比尋常。
  不過到這裡為止都是前言而已。
  王國軍和他們一起撤退回密爾丁大橋,基於地主之誼還是什麼東西,盟主洛廉茲邀請法嘉斯的國王陛下共進晚餐。當然晚餐會只有貴族的將領可以參加,沒有繼承爵位的庫羅德一開始是被排除在外的。在察覺氣氛不太對後,洛廉茲很機敏地去找了庫羅德來。然後氣氛就更詭異了。在場人士誰不知道法嘉斯國王新婚?王后陛下雖然沒有與他一同前來而是留在加爾古.瑪庫看守大修道院,但在戰場時的狀況看來,帝彌托利陛下至少很尊重自己的伴侶?可是怎麼看法嘉斯的國王陛下整場都在和庫羅德調情。
  「然然然後呢?」莉絲緹雅沒有注意到自己口吃了,催促雷歐妮繼續說下去,不知不覺間她雙眼發光,顯然也被這則八卦引起興致。
  「然後洛廉茲就跑來找我們哭訴啊,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要是這樣激怒帕邁拉該怎麼辦。」
  誰管他啊。莉絲緹雅的臉垮了下來,她現在不是想聽這個。所以她追問道:「那庫羅德怎麼反應?他們不是在士官學校交往過嗎?」
  「聽洛廉茲說,帝彌托利陛下是因為庫羅德才來的,於情於理他不好拒絕吧?雖然好像在國王陛下強吻他的時候,直接賞了對方一巴掌。」
  人情勒索。權力壓迫。莉絲緹雅幾乎能想像當時晚餐會時的尷尬。要是獻祭一個庫羅德就能維持和法嘉斯的同盟,或許很多貴族會同意直接把他送進帝彌托利陛下的房間吧?可是怎麼說庫羅德都有替雷斯塔諸侯同盟出謀策劃的功勞,就這樣把人推出去不是太過分嗎?
  「但是後來庫羅德喝醉,倒在國王陛下的懷裡咯咯笑,就被帝彌托利陛下帶出場了。」
  嗯?劇情直轉而下,和莉絲緹雅腦袋裡的想像產生了一點出入,她大聲問道:「所以洛廉茲在幹嘛?」
  「思考要不要支持級長當國王陛下的情夫吧?」雷歐妮說完聳聳肩:「總之,不知道是誰開始傳的,現在大家都知道過去他們交往過的事情。不只軍營裡,外面的流言傳得更兇。畢竟一個是政治聯姻一個是自由戀愛,所以各有支持者吧?」
  「支持者?支持什麼?」莉絲緹雅不懂,這裡不是應該要大聲斥責某人外遇嗎?當然她不是要責備庫羅德,對象是一國之主的時候,實在很難拒絕對方。
  「就是......嗯,一邊是傳統一邊是浪漫?」雷歐妮說這話時語速很慢,她沒辦法好好表達眾人對此熱衷的原因。
  莉絲緹雅沉默了一下,倒是靠著她的聰明腦袋想通。娛樂。普羅大眾需要娛樂。戰爭苦悶太久,民間需要讓他們宣洩情緒的事情。這個八卦對於貴族社會來說是個醜聞,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就是茶餘飯後的娛樂。他們並不是實質支持哪方,而是這件事情確實能讓他們感到放鬆,原來貴族也是會犯一般人的錯誤。正妻和情婦間的戰爭,三個人的課題,怎樣都讓旁人看了興趣盎然。
  「所以法嘉斯的王后陛下沒有提出抗議嗎?」
  雷歐妮搖搖頭:「不管怎樣,他都是王后陛下,不是嗎?按照一般的道理來說,王后陛下已經贏了吧?他要抗議的對象應該是國王吧?」
說的真好。莉絲緹雅百分之百贊成雷歐妮的想法。但她馬上回想起她們之所以開始這個話題的原因:「所以雷歐妮擔心庫羅德什麼?這樣聽下來好像沒什麼問題?」
  「就是說,如果他其實很不情願呢?雖然我不知道誰能強迫庫羅德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但有時候就是,嗯,氣氛使然?國王陛下可以躲回他的城堡去,可是庫羅德呢?」
  啊。嗯。莉絲緹雅沉默了。按照常理庫羅德應該回里剛家去,可是現在里剛家可以說是不存在了。過世的老里剛公爵早就安排好若是沒有人可以繼承里剛,下一步領地該何去何從。沒有領主的自由貿易領。莉絲緹雅不太確定里剛現在是怎麼運作的,但是他們已經無主了三年還沒出任何問題,顯然老公爵的構思是可行的。這種狀況下,庫羅德很難回去領地說要繼承爵位。再說,庫羅德有一半的帕邁拉血統,要讓多數人,無論貴族平民支持他繼任公爵很困難。雖然血統是一定的,紋章是絕對的,要是有教會支持的話庫羅德怎樣都能回里剛家當家主。但這樣是不是代表庫羅德一定要和法嘉斯的國王陛下低頭呢?因為現在庇護賽羅斯教會的就是法嘉斯神聖王國。在這種狀況下,庫羅德就算成為了里剛公爵,還是會引人非議吧?
  「嘿,謝謝兩位的擔心,我心領了。」庫羅德的聲音從她們背後傳來,回頭一看是笑臉盈盈的庫羅德,他看上去倒是沒什麼不好的:「我有些關於魔道的問題想和妳討論,莉絲緹雅,但是妳這兩天顯然很忙碌。」
  雷歐妮一聽這話,馬上找個藉口離開,留下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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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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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1183翠雨節(2)


  和莉絲緹雅的討論並不順利。
  對於如何處置哥納利爾領突然出現的巨坑,庫羅德和洛廉茲已經私下討論了好幾回。就算知道那和暗黑蠢動者有關,但遲遲無法決定下一步。為何如此,答案很簡單,因為這完全超出他們認知、理解的範圍。坑洞太大,不曉得裡面有多深,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做了處置後會不會對地面上也產生影響。
  既然沒辦法處理,暫時封起來呢?庫羅德朝這個方面思考很自然,他已經去看過現場,知道一般常見方式,像是製作個蓋子,是絕對不可行。所以他才會想到魔道。這當然也是基於在聖墓的經驗。聖墓在學校地底的深處,他們是經由一個魔道機關才能回到地上。也就是說,巨坑底下的人是否也是用差不多的原理來到地面上呢?如果是這樣,那麼是否能夠封印或干擾地底的魔道呢?
  莉絲緹雅的答案是否定的。她的解說相當簡單易懂。在戰場上魔道和弓箭都是遠距攻擊,但是有個差別,那就是魔道會因為目標距離遠近影響命中及威力,弓箭則否。也就是說,就算他們在地面上做了什麼處置,因為距離地底的魔道機關太遠,根本無法無法起任何作用。
  所以庫羅德又換了一個方向詢問,只把出口封印起來呢?
  莉絲緹雅沉默了一下。她沒見過阿里安羅德要塞被魔道兵器轟炸後的樣子,可是她聽過很多謠言,假若那些謠言有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可信的話,那麼『光之樁』這個魔道兵器的威力大到足以改變地形是唯一能確定的。如果讓威力那麼大的魔道直接在地底爆炸,影響的範圍肯定不只哥納利爾領。大範圍的地面崩塌,不,下面如果有很大的空心的話不曉得會捲入多少地面的東西下去。光是想像就讓莉絲緹雅冷汗直流。所以她直接向庫羅德明說了,不行。那個坑太大了,沒有魔道士做的到。
  連莉絲緹雅都否決了,那麼就真的是沒辦法。庫羅德也並沒有把問題拋給她解決的意思。這個問題太棘手。莉絲緹雅很清楚,地底下那群人的知識遠遠超出他們所能理解的程度。譬如殺死傑拉爾特的特殊金屬,譬如能完全取代他人樣貌的能力。一股噁心感湧上,莉絲緹雅想到童年的經驗,幾乎要吐了。庫羅德趕緊差人拿熱可可來,莉絲緹雅喝了兩杯之後才離開。
  這邊沒有進展,另一邊倒是發展得不錯。和教會的對談很順利,費魯諾特已經藉由王后的名義繳回教會。教會也同意了他一些以防萬一的看法。畢竟狗急跳牆,不可不慎。若是他們把帝國逼得太緊,暗黑蠢動者又躲回地下他們就真的沒轍了。下一步得審慎思考。
  庫羅德見過里剛領派來的代表,知道他們現在內部意見有些分歧。這是人之常情。過世的里剛老公爵希望他栽培出的家臣能夠走出一條特別的道路,可是習慣前面有人領導、下決定的人畢竟還是多數。簡單來說,出事情沒有人願意承擔風險,里剛領內也很難推舉出個共主。現在勉為其難是由過去里剛家的家臣之一擔任領地代表,可要他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有種里剛領現在是被局勢推著走,而不是在他們領導下前進的的不安。這樣的人大多都是老家臣,有些年紀,希冀追求安穩。另一派的人大多比較年輕,雖然沒有和老公爵共事多久,倒是意志堅定要推行老公爵的構想,認為他們不該走回頭路,也就是迎接庫羅德‧馮‧里剛成為他們的領主。
  庫羅德對他們表達了他尊重外祖父理念的想法。對他來說,里剛領的資源能否運用才是最重要的。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他對這方面的渴望或急躁,在談判中這可是大忌。他只是單純地,提醒了代表,現在里剛還在雷斯塔諸侯同盟的庇護下,如果現在什麼忙都不幫的話,將來領地處境會更加艱難。以里剛的地形來說也不可能真正脫離、獨立於雷斯塔諸侯同盟之外。代表支支吾吾,最後表示要錢可以,但是沒辦法出兵。
意料之內。庫羅德能夠理解。握有兵權會讓人有安全感,雖然這種安全感是錯覺。由於庫羅德不經手關於同盟軍的財務,只抽出一張信紙寫了一些字後,要代表拿著去向盟主洛廉茲親自談關於金錢的事情。
  送走里剛代表後,庫羅德又和幾位里剛家的老家臣見了面,這些老人家是期望他繼承爵位擔任領主,所以特地前來表達忠誠以及他們強烈的意願。庫羅德好說歹說,最後搬出了老公爵的心願,才讓這群老臣暫時離開。
  一天之內接待太多客人的庫羅德返回內室後,不情願地打開了窗戶,讓法嘉斯的國王爬進他的房間。
  分離焦慮的國王陛下很難處理。
  庫羅德以為分開這三年已經把帝彌托利訓練得很堅強。確實國王陛下也是表現得很堅強。主要展現在他的厚臉皮上。有臉跟洛廉茲借一棟距離加爾古.瑪庫最近的別墅來安置看似無處可去的庫羅德。洛廉茲腦子轉不過來,居然想說在軍營沒有奇怪的謠言就好,就讓國王陛下免費獲得一個據點。
  戰略上兵分多路確實有收到效果。有個熟知盟主位置如何運作的人當他的顧問,洛廉茲死白的臉色稍微紅潤了起來。教會在帝國西部領土的救濟活動進行的很順利,原本卡住的糧食問題目前是和古隆達茲平原上的農民們用交換物資的方式解決。法嘉斯的攝政在詭異的謠言傳到王都時很堅定地公開駁斥國王陛下外遇的無稽之談,伊哈大公琉法斯和代理大司祭的西提司發表了共同聲明,表示那種流言擺明是帝國要分裂教會和王國的伎倆。
  當然教會並不是大剌剌地進入帝國領土,而是藉由尤里斯手下滲透進入暴民的組織內,先是散布反對女帝暴政的激烈想法,在激情的狀況下取得多數人同意後,就對暴民們進行傳教,灌輸他們既然已經和女帝為敵,敵人的敵人,賽羅斯教會就是朋友,他們可以和教會結盟擴大影響力。確實有些暴民首領對此感到反感,可是當他們看到其他組織因為和教會聯手獲得了糧食、醫藥和武器後,也決定要加入反女帝認同賽羅斯教的組織。而當暴民們接受賽羅斯教後,就是他們瓦解的開始。本來他們為了活下去那一口飯需要犯罪,現在依附教會之下,他們不必為了各種物資犯險,因為教會是更有力的組織,他們只要聽從教會指示,修繕圍牆、整理田園、驅趕害獸,等於是回歸原本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即可。他們現在沒有領主不用繳稅,就算有人生病、受傷也有教會可以照顧,日子過得似乎比戰爭前還要更好。
  這讓原本收到女帝命令要出兵的蓋爾茲公爵躊躇。教會穩定住暴民,難民也不再試圖湧入蓋爾茲領,大家回歸田園各司其職,若是蓋爾茲領貿然出兵就破壞了這份和諧。確實,他們師出有名很是正義,可若教會退出了帝國,最後要付出代價的就是他們。不論出兵人力物力的耗損,討伐失敗女帝降罪,討伐成功教會離開卻要面對捲土重來的暴民及難民。乾脆不打了。蓋爾茲公爵裝作沒收到女帝消息按兵不動,他估計女帝陛下也沒能分心到西部這邊來。而且反過來看,沒有阿里安羅德要塞帝國軍能劍指王都菲爾帝亞,王國軍又何嘗不是呢?奧格瑪山脈西部沒有太大的地形屏障,王國鐵騎直驅而下,要輕易殺到海弗林格領都不是問題。
  法嘉斯的國王現在主要負責和賽羅斯教會溝通,說是溝通,他也沒什麼事情。現在賽羅斯教會就是一張無形的盾擋在法嘉斯前面,要逼退教會才能攻打法嘉斯本土,可是逼退教會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眼下沒有人負擔得起。
  海弗林格伯爵已經和賽羅斯教會透過暴民組織接頭,據悉是公子林哈爾特過勞倒下後讓伯爵看破一切。賽羅斯騎士團吸收了部分逃離戰場的帝國正規軍,加上暴民組織的志願軍,目前騎士團的規模逐漸恢復。把這兩個消息傳達給庫羅德後,國王陛下就賴著不走了。
  大家都以為王后陛下鎮守在加爾古‧瑪庫。事實就像庫羅德說的一樣,多數人注意的只有表象,只要那群帕邁拉侍從維持『人在此地』的氛圍,帝彌托利偶爾也會錯覺卡里德就在他附近。能如此也是因為多數人對於王后陛下不甚熟稔,王后給他們的印象就是黑長髮身邊圍繞著帕邁拉侍從,所以只要有黑長髮的帕邁拉人加上侍從,要維持那個氛圍並不困難。卡里德的侍從們對此相當熟練,他們的王子殿下丟下他們跑到芙朵拉來時,就是全憑他們的本事營造出王子深居簡出的低調,過了兩年王子殿下默默地回到王宮也沒人發現。帕邁拉王室的成員們,包含國王都不覺得這位混血王子長時間過度安靜,只因為卡里德不爭不討不出聲的低調一如他們期望的那樣。
  庫羅德實在沒能拒絕帝彌托利把他抱到腿上,他們接下來要談的話題大約距離那麼近是最好的。只是國王陛下手不要亂摸會更好。
  「嘿。親愛的。」帝彌托利已經開始習慣庫羅德低沉接近沙啞的聲音,為了做出區別,卡里德的聲音聽上去比較圓潤一點。「你該不會以為那個謠言是我放的?」
  帝彌托利感覺庫羅德肯定是故意的,仰起頭在他耳邊低語,短頭髮露出的項頸似乎在誘惑他咬上一口。
  「你沒那麼傻。」
  呵呵呵。庫羅德低笑。確實。輿論戰太麻煩了,人的心和嘴巴一樣都是不可控制的。消息確實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傳得快,乍看之下頗有效益,然而最後風向會怎麼改變,群眾真正接收到的是哪些訊息,訊息轉傳時有心無心的變體。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了。
  在同盟這邊有複數謠言在流傳,最流行的當然還是法嘉斯國王陛下外遇的那個,畢竟太多人看到帝彌托利拎著庫羅德走。但也只有這樣。誰真的去聽了國王陛下的牆角?庫羅德親口向洛廉茲再三保證他沒問題都沒被相信了,就可以知道多數人只相信自己腦袋想的那個,而非實際發生甚麼事情。
  實際上,有搞清楚目前情勢的人或許只有西堤斯,他明白庫羅德沒必要散布這種擾亂自己陣營的謠言,反過來思考,因這個留言受益的正是傳播流言的人,所以西提司用最快的速度應對。
  「下一步......陛下想怎麼做?」
  「你知道我很焦急。」
  現在誰不是呢?在這個局內,這場戰爭中,誰不想迅速得到結果?沒有人想要輸,大家都想要獲取利益。不管口號喊得多正義,最後戰爭也只是利益分贓而已。
  艾黛爾賈特的理念庫羅德難以理解,粗糙到像是沒有想過任何細節任何實行步驟,實在不像是她那個高度的人思考出的東西。確實在同盟中一時間有部分學者將初登基的女帝陛下視為革命家,認為她意圖翻轉這個被紋章控制的世界這個理想相當高潔。試想,女帝應當是既得利益者,她願意把還權於民,聽上去是很誘人。但這個錯覺並沒有維持太久。圍繞在女帝周遭的人仍然是那些紋章大家族,她從那些家族收攬過來的權力也沒有任何放開的意思,甚至可以說,艾黛爾賈特完成了她父親伊歐尼亞斯9世的理想,帝國皇室的權力抵達了歷史的高峰。
  庫羅德認為,縱使艾黛爾賈特獲勝,完全統一芙朵拉後,她也難以擺脫紋章,或者該說擁有紋章的家族。這是顯而易見的。治理需要越廣袤的地區需要越多有一定教育程度的人手,帝國能用的人出自紋章家族,王國也是。或許只有同盟好一點點。這點沒什麼好意外的,貧窮本來就是個浮動的詞彙。看士官學校就知道了。黑鷲學級唯一的平民是靠貴族贊助才讀的起,金鹿卻有三個平民學生,甚至雷歐妮還只靠村民集資就讀的起芙朵拉首屈一指的學校。這代表什麼?艾黛爾賈特在做白工。口口聲聲說眼前的犧牲成就美麗的未來,然而雷斯塔諸侯同盟的狀況卻在打她的臉。譬如瑪麗安奴的養父,艾德蒙邊境伯爵本來只是平民出身的商人,靠著自己的實力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又譬如哥納利爾公爵家繼承人是沒有紋章的荷爾斯特而非有紋章的女兒希爾妲。雷斯塔諸侯同盟的貴族階級現階段已經逐步擺脫紋章。或許他們之中還是有人以家族的歷史為榮,但他們提及的是貴族義務,是他們履行責任帶來的成就,而非紋章帶來的榮耀,這是很不一樣的。
  不過艾黛爾賈特可能不懂吧。聽聞她認同邁克朗,認為那就是紋章帶來的悲劇,庫羅德連笑都笑不出來。帝彌托利被喊成山豬想得都比傳說中聰慧的皇女還多。如果艾戴爾賈特用人只有邁克朗那樣的程度很快就會出問題。事實也是如此。
  雖然現在不是盟主代理,情報流通沒有過去那麼迅速且廣泛。可畢竟情報網已經建立過一次了,要重新組織並不是難事。就庫羅德近期入手的帝國消息,帝國內部狀況比他預期的還糟太多。可以這麼說,如果現在王國和同盟故意壓著軍隊在梅莉賽烏斯要塞外面,不出兩節,自爆的是帝國那方。艾黛爾賈特肯定焦急,她不快點結束這一切就是亡國之君了。可是她沒有任何實際的方法,要塞是她最後的堡壘,她貿然出戰肯定危險,只能期待敵人自己過來。
  梅莉賽烏斯要塞的戰鬥至關重要。
  這點對暗黑蠢動者也是一樣的。王國同盟聯軍攻打要塞,加上目前帝國駐守要塞的政要,要確實摧毀芙朵拉就看這一役。所以他們放出法嘉斯國王外遇的謠言,目的不是讓王國與教會或同盟拆夥,而是要他們同仇敵愾,加緊集結大軍前往梅莉賽烏斯要塞。
  「可是帕邁拉人還在。」
  「你覺得我會害怕?」
  確實不。帝彌托利基本是那種,要打來打最好誰欠打都快點下來打一打的那種人,要不是現在他腦袋清醒還記得後面有個國家要養,估計已經殺到要塞去。就像現在,自己送上門的獵物絕對不放過。
  同盟兵力如果全往梅莉賽烏斯要塞那邊過去,還在芙朵拉首飾的納戴爾將軍就有可能趁著這個機會越過下咽喉進攻。對於帕邁拉來說,雷斯塔諸侯同盟是敵人,既然敵人分心了,不把握機會進攻是傻瓜。暨時能喊停的只有兩個人,一是他一是帝彌托利,但,論他們兩個人那時候都在前線的要塞的可能性比較大。
  要讓戰局變得混亂嗎?還是乾脆借力使力?會是趁著敵人防禦空虛時入侵能獲取最大利益?還是等敵人們疲憊不堪時一網打盡?
  思考越來越散發的庫羅德皺起眉,對著越摸越下去的帝彌托利抱怨:「陛下您這是趁人之危。」
  「誰?」
  哎呀。真是個好問題。好吧。這事情全是你情我願。要是庫羅德不願意,直接一拳就揮過去了。就像慶功宴上,帝彌托利還在那邊追究他對艾黛爾賈特的用詞,吃奇怪的醋,臉一湊過來庫羅德就直接賞他巴掌。他都還沒翻匕首的舊帳,怎麼有人連這個都要計較。
  「王后陛下?」
  語畢,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

  瑪麗安奴和她的鸚鵡朋友說完話,在希爾妲拎著下午茶籃子進門前,和動物朋友話別。
  庫羅德突然出現她是很吃驚,可是更吃驚的是庫羅德劈頭就要借用她的能力。瑪麗安奴不清楚庫羅德對於她有多了解。她只清楚,級長很認真在注視學級裡每個人。
  三年前在迪亞朵拉,瑪麗安奴第一次向周遭的小動物們請求,求求牠們,如果牠們真能理解她的話,如果一直以來她不是在唱獨角戲的話,就帶她去找遇襲後躲起來的庫羅德。大家都在找失蹤的庫羅德,殺手們也還在港都內穿梭,分秒必爭。很幸運地,瑪麗安奴比其他人更早一點找到庫羅德。她的祈禱似乎被女神聽見了。獸之紋章並沒有被詛咒,也不是詛咒。在其他人趕到之前,瑪麗安奴為了保護庫羅德和殺手打了一場。她不是很擅長白刃戰,不過她的烏鴉朋友們把整個迪亞朵拉的群體都喊來助陣,牠們似乎誤以為庫羅德是她的幼雛,發瘋似地朝著殺手的臉猛撲,嘎嘎叫著要瑪麗安奴快點把孩子帶走。不是錯覺。瑪麗安奴確信了她真的聽得懂,她能理解動物們的話。而動物們也能理解她的話。烏鴉們逼退了殺手,飛到屋簷上圍牆上站成一排警戒。
  庫羅德醒來之後向他們致謝,然後說明他打算返回帕邁拉的事情。本來他就是因為外祖父留在雷斯塔諸侯同盟。既然因為代理盟主招惹了女帝陛下,恐怕今後待在芙朵拉永無安寧之日。巴魯塔札爾匆匆趕來,身為庫羅德聘請的護衛他居然遲到了。在希爾妲的幫助下庫羅德順利地通過了關卡,離開了芙朵拉。
  這些年瑪麗安奴有時回領地幫助養父處理事務,有時待在軍隊協助治療的工作。希爾妲也是一樣,兩地來回奔波。實際她們一起喝下午茶的次數沒有太多。
  希爾妲進了門。瑪麗安奴住的是她養父買給她的小屋,有簡單的前院可以讓她種些植物。她的馬寄放在附近的驛站,希爾妲來拜訪她時也是把馬留在驛站,然後徒步走過來。
  她們的午茶時光總是很愉快。雖然忙於軍務,希爾妲仍然相當注意流行,她給了瑪麗安奴一件有著漂亮流蘇的披風,說是法嘉斯王后陛下帶起的風氣。籃子裡當然還有其他令她們開心的東西。庫羅德叫人給莉絲提亞烤了甜派,被希爾妲發現後從庫羅德那邊敲詐了幾片過來。
  最近伙食變好了。喝著瑪麗安奴泡的花草茶,希爾妲感嘆道。庫羅德說他身無分文,可是里剛家就是有錢,那些老家臣捨不得他在前線孤苦無依(說得好像我會虐待他。洛廉茲苦笑。),什麼東西都給送來了。庫羅德自己用不了那麼多,又轉送了出來。所以中高階將領的伙食有著顯著的長進,連帶著低階士兵能吃的食物也變多了。拉斐爾可樂得很。
  接下來她們聊了下法嘉斯國王陛下的八卦。相較於瑪麗安奴的擔憂,希爾妲可完全不擔心庫羅德。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希爾妲相當篤定。庫羅德會這麼做表示沒有問題。雖然他和帝彌托利談戀愛本身就是個問題。
  關於這,瑪麗安奴是同意的。庫羅德總是如此。他在走下一步之前已經預想好之後的各種應對。所以,噢,庫羅德肯定不是在當法嘉斯國王的男寵,不是神聖婚姻的第三者。應該只是因為洛廉茲無法好好地和法嘉斯國王溝通,所以讓庫羅德當中間人。他聰明的腦袋肯定很清醒。
  清醒?希爾妲幾乎要尖叫。哪裡清醒了?遙想當年在學期結束前庫羅德把學級內抓去深入談話,希爾妲也和他進行了深刻的交流。希爾妲其實也不是討厭帝彌托利,但是,噢,她覺得庫羅德要是腦袋還正常就不會選擇一個王子一個王儲一個將來的國王當作一時的戀愛對象。那絕對是個麻煩。雖然希爾妲基於禮儀沒有表現出來,可是和那麼沉重的人在一起,她肯定會焦慮到冒出黑眼圈。嘿。希爾妲還記得庫羅德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細想,在芙朵拉要到哪裡找一個有臉蛋有身材個性還不錯甚至和你看對眼的王子當戀愛對象?沒了。芙朵拉之大,就只有帝彌托利一個。獨佔和唯一相當誘人。這個機會落到誰面前誰都不會拒絕的。希爾妲聽了之後有陣子不再撒嬌(大概維持了三天?)。她決定自立自強。談戀愛的庫羅德腦袋壞了。金鹿學級雖然還有洛廉茲但不是很靠譜。果然人到最後只能靠自己。
  瑪麗安奴倒是沒有希爾妲那樣的想法。庫羅德有他獨到的眼光。帝彌托利是個能夠同理別人悲傷的人。身為他們的朋友給予祝福即可。啊。當然不是指現在的狀況。
  希爾妲果斷拋棄了這個話題。難得的相聚時光都在談論庫羅德就太浪費了。她轉而詢問瑪麗安奴花草茶原料是否出自於前院。接著她們又聊了時下流行的書籍。
  傍晚時分,瑪麗安奴送希爾妲一程,兩人越聊越遠,一路走到了驛站。
  遠遠地她們就注意到驛站異常地熱鬧。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兩人奔向驛站,走近了才發現是王國軍暫時停留在此地。
  應該是基於禮貌,或者是出自同學情誼,希爾妲她們受邀與王國軍將領們一同用晚餐。席間有希爾凡、菲力克斯、英谷莉特等人。他們是從加爾古‧瑪庫過來和國王陛下會合的。不用問。希爾妲知道國王陛下肯定在盟主的宴會上。
  這一節已經接近尾聲,三方都在為了下一戰做準備。希爾妲還沒有接到軍事會議的消息,估計和王國軍會合後才要開會吧。
  機會難得,他們聊了很多事情。很有默契地,他們繞過了時下最流行的八卦議題,估計法嘉斯人覺得這種惡意毀謗不用特意談論,讓它隨著時間淡去最好。至少基於體貼,希爾妲並沒有對此發表議論的意思。
  他們聊了阿里安羅德要塞的悲劇,談到了塔爾丁平原的戰鬥,講到了關於英雄遺產的話題。隨著時間過去,酒席越來越熱鬧,越來越多人湊了過來。
  里剛的費魯諾特被帝國奪去,這事情瑪麗安奴半信半疑,可是當菲力克斯講述在戰場上帝國亞蘭德爾公用計謀意圖奪取阿萊德巴爾後,她不得不相信,帝國軍不知甚麼原因在蒐集英雄遺產。
  是那個吧。不知道誰說的。女帝陛下不是有兩個紋章嗎?也就是說,帝國那邊肯定掌握了賦予別人紋章的技術。所以他們奪走王國和同盟兩邊的英雄遺產就能替自己增加戰力。聽說啊,是在士官學校時聽別人說的,沒有紋章的人使用英雄遺產會變成魔獸。帝國軍不是會使役魔獸嗎?會不會,他們搶奪英雄遺產是為了這個?
  因著這話題,酒席間突然冷卻了下來。眾人像是大夢初醒,紛紛回去自己的座位。
  就在大家安靜下來的時候,有個人突然站到了桌子上,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高舉對天,說他發現了極大的秘密。那就是,國王陛下喜歡黑髮!綠色眼睛!小......在醉鬼喊完之前,覺得丟臉的同僚把他拉了下來。
  氣氛再次因為八卦變得歡快。原來法嘉斯人不是因為尷尬而不聊這個話題。他們實在太想聊了,可是怕在場的同盟人覺得尷尬。畢竟是他們的國王養男寵。在新婚期間遇到舊愛。太勁爆了,以至於喝多了就憋不住。
  希爾妲喝著小麥酒,不得不承認庫羅德腦袋有夠清醒。她對著瑪麗安奴眨了眨眼,乾了杯。
  敬她們聰明的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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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2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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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1183角弓節


  應該是會被紀錄上歷史上的一役。至少艾黛爾賈特是這麼想的。她站在要塞的城牆上,意氣風發。勝利。勝利就在眼前。艾黛爾賈特自認為她沒有任何的僥倖心態。只要贏了,不,只要打退敵人,她就等於贏了。
  現在正是秋末,入冬後的法嘉斯情形會相當嚴峻,帝彌托利身為國王不可能不返回自己的國家坐鎮。一旦雷斯塔諸侯同盟沒有王國軍支持,只要帝國看準時機和帕邁拉一起進攻,讓同盟左支右絀......併吞同盟只是遲早的事情。
  敵人和朋友總是不停在改變。多虧修伯特想到利用帕邁拉這招。艾黛爾賈特已經收到正面的回信,帕邁拉是不可能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這節之後,就是算總帳的時候。艾黛爾賈特盤算著如何聲討蓋爾茲公爵和海弗林格伯爵。他們兩家大概是覺得她在奧格馬山脈的另一端,沒能管到西邊去。要他們出人也沒動,要他們送物資也短缺,在國家有難的狀態下,這無疑是一種叛國的行為。
  看著要塞外面大軍集結,不同陣營的旗幟飄揚。連賽羅斯騎士團都來了。艾黛爾賈特不自覺地笑了。
  敵軍吹起了進攻的號角,首先上前的當然是破壞城門的投石武器。梅莉賽烏斯要塞可不是那麼容易攻破的。城牆上弓兵奮力地對外射擊,若有敵軍試圖攀牆就用落石攻擊。魔道士埋伏在進城後的巷道內,待敵軍破門大舉入侵時給予迎頭痛擊。
  通常防禦戰對己軍是有利的。通常。
  所以艾黛爾賈特難以置信地看著要塞內的混亂。怎麼一回事。修伯特匆忙跑來,要女帝陛下拋棄要塞趕緊去避難。原本要用來牽制多數敵軍的魔獸失控了。
  怎麼可以拋棄要塞。艾黛爾賈特拒絕了修伯特。負責控制魔獸的人呢?修伯特還沒來得及回答,看守另一邊城門的卡斯帕爾乘著馬飛奔而至。
  為什麼有一隊魔道士打開城門離開?妳在想什麼?這種時候怎麼允許魔道士逃跑呢?卡斯帕爾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因為有一群士兵往城門這邊跑來,他們後面則是發狂的魔獸。
  這裡交給你們了。修伯特知道口說無用,拉著女帝陛下利用傳送魔法離開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卡斯帕爾,左看外面是大軍集結,右看是一群被魔獸追趕的士兵往自己方向逃跑。
  「快開城門!」菲爾迪南特乘著馬從另一個方向出現,他的頭上流著血:「都這樣了就和敵人同歸於盡!」
  距離城門比較近的卡斯帕爾趕緊轉身向城門那邊發出指令。敵人進來吧,敵人快來吧。他的願望並沒有被實現。城門早因為投石武器的攻擊變形,沒辦法用絞鍊拉上去。他們只能等敵人慢吞吞地用投石武器破壞掉城門。
  背後菲爾迪南特努力指揮著士兵,試圖阻止魔獸前進的步伐。可是現在的帝國軍大多不是正規軍。他們只是奴隸是農夫是被抓來充數的孩子,完全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就被送上戰場,當然聽不懂菲爾迪南特的指揮,也無法應對眼前的魔獸。
  卡斯帕爾拿著武器正要上前助陣時想到了看守另一個入口的死神騎士。沒看到他的身影,估計是逃了。在期望什麼呢?卡斯帕爾不免苦笑。好險林哈爾特不在這裡。至少這是唯一慶幸的事情。
  碰!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傳來了城門被突破的聲音。
  「快逃啊!」不知是誰放聲大喊,殘存的士兵也不顧城門外有敵軍,朝著安全的要塞外面跑去。
  卡斯帕爾沒有阻止士兵逃跑。他沒有餘力看顧那些人。菲爾迪南特被魔獸一掌揮開,飛到鐘樓的方向去了。而他現在能做的,只有騎上馬,盡力吸引魔獸的注意,然後把牠們拉往要塞外的敵軍陣營。
  然後眼前一道白光。炸裂。尖叫。卡斯帕爾沒有意識過來發生什麼事情。地面劇烈搖晃,他的馬甩開了他。接著又是一道白光。卡斯帕爾看著眼前的鐘塔被削成一半,倒了下來。啊。他呆滯地意識到,菲爾迪南特在那個方向。煙塵並沒有阻礙他的視線,反而是接下來又一道白光讓他睜不開眼。
  「卡斯帕爾!」
  卡斯帕爾轉頭。是林哈爾特的聲音。只是白光就在他頭頂上,他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也看不見。

  =====

  慘烈。繞了一圈的哈琵降落在古隆達茲平原上的聯軍營地。她的心得只有這樣。
  聯軍的戰略很晚才制定清楚,哈琵相當意外自己會被點名到。畢竟,她不屬於王國軍,國王陛下也允許她有這份自由。然而她還是被叫來,原因是在先前古隆達茲平原一戰帝國軍有役使魔獸出戰,國王陛下認為可以在這方面賭一把,所以請她來嘆氣。
  結論上來看,帝彌托利應該是正確的,至少他們捕獲逃跑的帝國軍都說要塞內魔獸失控。只是現在梅莉賽烏斯要塞幾乎夷為平地,也不清楚這是真是假。
  如果法嘉斯的國王賭錯了,聯軍就得先和野生的魔獸打一場。所以在軍事會議時盟主強烈反對這個提議。但最後洛廉茲被說服了,只要他們在時間上控制得宜,就算出現野生魔獸,也能拉著魔獸衝進要塞內造成混亂。
  庫羅德也上了前線。不得不說他的指揮調度精準到令人咋舌。庫羅德事前對於整個戰場狀況推演幾乎完全正確,連女帝拋棄要塞逃跑的時間都算得差不多。可怕。注視著一切的哈琵不由得這麼想。
  軍事會議似乎結束了。將領們魚貫而出。同盟軍被光之樁嚇傻了,一個個到現在還在恍惚。不過他們應該吃得下飯吧?
  看著炊煙,哈琵走向賽羅斯教的營地。那裡早些時間聚集很多帝國平民,都是帶著傷病的親人過來乞求教會給予幫助。芙蓮對此已經駕輕就熟。她先用帳篷分區,一個個簡單看過後根據病患狀況分別指引前往不同的帳篷,進行進一步的治療。現在是傍晚時分,人潮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架起的營火和負責煮食的騎士團成員。
  來吧來吧。芙蓮親切地對著躲在樹叢旁邊的小孩招手。吃一點吧。芙蓮遞出去的不曉得是達斯卡還是帕邁拉的烤餅。哈琵分不出來。
  營地後面傳來騷動的聲音。哈琵沒有過去查看。大鍋內的米粥和架上的烤肉比較吸引她的注意力。騎士團成員給了她一份,哈琵正想隨便找個地方窩著,就被亞修帶去他們吃飯的地方。好吧。嚴格說起來,自己是個王國人。雖然和誰都沒有特別熟稔。哈琵懶洋洋地踱著步。
  結果到了那裡,幾乎所有的將領都在。哈琵不想要社交。早知道就不來了。好在希爾凡注意到她,把她拉到也不想社交的菲力克斯附近。
  到底是什麼啦。希爾妲的聲音在人群中意外響亮。怎麼可能贏得過那種魔道兵器。製造那種兵器的人就在哥納利爾領地底,人家這樣晚上怎麼睡得著。
  冷靜點,希爾妲。莉絲提亞的聲音確實很冷靜。實際看過光之樁的威力,我知道哥納利爾領會最安全,因為他們不可能讓光之樁打在領地上。
  沉默。沉默。梅莉賽烏斯要塞不只是消失了,還炸出了好幾個坑洞。
  哈琵知道阿里安羅德其中一個幸運是科爾娜莉亞製作的奇怪人偶,它們異常地堅固,撐住了部分傾倒的建築給予魔道士們逃跑的時間。梅莉賽烏斯要塞就沒有阿里安羅德的運氣。
  女帝陛下是瘋了吧。雷歐妮的發言依舊尖銳。為了獲勝整個要塞的人都不管?
  應該吧。出乎眾人意料,菲力克斯開口應和。她可是在平原戰中意圖獻祭一整隊弓箭手的人,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戰場中央小丘上有火焰陷阱。這是同盟軍事後清理戰場時才知道的。他們按照庫羅德制定的戰略行動,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接近中央小丘。以騎兵為多的王國軍也繞了過去,他們沒有必要特意讓馬兒衝上山丘消耗體力。
  沉默。沉默。拉斐爾大聲地稱讚烤肉好吃,也沒能突破這份尷尬。
  不同於在戰場上的廝殺。光之樁的威力讓他們陷入低潮。怎麼可能和那種東西為敵。怎麼可能勝過那種東西。
  「所以剛才後面在吵什麼?」哈琵聽見自己的聲音。她不是想發問,只是想讓這份不自在消失。
  回答她的是享受完餐點的英谷莉特:「有個女孩試圖闖入,被巡邏的村民抓了起來。」
  哈琵點點頭。她的社交能量用完了。本來就不應該期待魔法師多說話。
  聯軍的營地傍著一座莊園。應該原本屬於貝爾谷里斯家的。不過他們失去家主後,對於誰來繼承遲遲沒有決定。也因為帝國體制的關係,貝爾谷里斯家的成員幾乎都在首都安巴爾。在帝國軍退守梅莉賽烏斯要塞後,古隆達茲平原成了無主之地。
  同盟和王國都沒放過這個機會,趁機和每個莊園、村莊做了交易。由於沒有商人往來,急需各種補給的村民們,也顧不得現在還在戰爭中,提出了以物易物的要求,用他們收成的糧食換取各種缺乏的物資。或許是有合作愉快的經驗,他們選擇營地的時候莊園的農民們前來請求軍隊駐紮。賽羅斯騎士團提早宣達了會有治癒師進駐的消息,平原上有需要的人們紛紛趕來。不過畢竟這邊算是軍事重地,帝國平民都待在莊園那邊,他們也自發組成了巡邏隊,防止有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試圖闖入軍營,破壞彼此的和氣。
  「她說她是貝爾谷里斯家的人,要來替她哥哥復仇,還大罵其他人是賣國賊。」亞修補充道:「那邊的人聽了她的話表情都變了,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
  不可能不出事情。哈琵喝著米粥想著。本來那些人理當受到帝國庇護,最差的狀況下貝爾谷里斯家也要想辦法維持各個莊園的運轉,但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什麼都沒有,對於那些人來說和被拋棄沒兩樣。
  女帝陛下可能很難想像這樣的事情。因為她是發號施令的人,不是負責執行命令的人。指揮和執行本來就是兩回事。如果要徵稅,女帝只需向貝爾谷里斯家開口,她連看向平原一眼,確認百姓實際狀況為何都不需要。或許貝爾谷里斯家遲遲不選出家主也是有他的為難在。如果有那麼一個人繼承爵位,他們就得面對這些農民,向失去家中男性以至於收成減少的家庭們徵稅。唉。被丟下的人們也有自己的難處。平原物產豐富食物不缺乏,但總是會受傷會生病會有其他需求。過去他們靠著商人補足這塊,因為戰爭連商人都不來了,他們就沒有餘裕拒絕敵軍提出的交易。這樣的情況下要被指責成賣國賊,也是很為難。
  「卡斯帕爾還好嗎?」
  哈琵沒有回應。她咬了一口肉,細細咀嚼的時候,才意識到雅妮特是在問她。也是啦。哈琵是和賽羅斯騎士團一起來的,被算在那邊很正常。
  「應該還好吧。」似乎因為神經緊繃又放鬆,林哈爾特和卡斯帕爾都倒下了。哈琵在心裡補充道。
  「要去探望他嗎?」希爾妲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教會那邊會介意嗎?」
  哈琵聳聳肩擺出不知道的手勢,然後不著痕跡地挪了位置。她和希爾妲不熟。希望她不會注意到。
  「請問妳在加爾古‧瑪庫有見到王后陛下嗎?」
  哈琵看向發問的人,似乎是叫梅爾賽德司吧?當哈琵宅在教團莊園的時候見過她幾回。梅爾賽德司平時都在照顧孤兒,不過並沒有很固定地待在莊園內,偶爾會到鄰近的孤兒院幫忙。
  哈琵搖搖頭。西提司可能有見到吧?她也不是很確定。只知道王后陛下似乎身體欠安,所以才沒有隨侍在國王陛下身側。
  「梅戚,怎麼了?」
  「不,沒事,只是......」梅爾賽德司一陣語塞。好在很快地有人接了這個話題。
  「王后陛下確實一直反反覆覆生病。」說話的是英谷莉特:「在王都的時候似乎就是這樣了。」
  有一些惡毒的謠言在貴族間流傳著。王后陛下沒辦法適應法嘉斯的氣候,他不適合芙朵拉。聽上去很普通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他沒資格成為法嘉斯的王后,一個帕邁拉人是不可能成為芙朵拉的人。
  英谷莉特是贊成國王陛下把新婚的王后帶離王城的。她不是不相信王后無法應付那些大臣,而是一旦國王陛下不在,王后很可能在王城內被孤立。
  沒有什麼比流言蜚語可怕的。
  「所以,法嘉斯的王后陛下是個怎樣的人?」希爾妲聽到這話題就來勁,眼睛都亮起來了。
  「這個嘛......」
  一聽到有人要講關於法嘉斯王后的話題,雷斯塔諸侯同盟的人也都靠了過來。
  這些閒話果然到哪裡都能行。不打算攪和其中的哈琵索性端起碗,繞過聚集過來的人群,往比較沒有人的方向走去。就在轉角的地方,因為比較陰暗,哈琵沒有見到對方,就和那個人直直地撞在了一起。兩個人都有穩住沒有跌倒,只是她的晚餐就這樣掉到了地上。
  「失失禮了。」講話的人聲音很細,或許是因為緊張有點結巴:「請問你沒事吧?」
  「沒事喔。」哈琵指了指地上:「有事的是我的晚餐。」
  「非常抱歉,哈琵小姐。妳可以用我的份。」
  對方說完就要繞過哈琵離開,但是哈琵拉住了他。
  「妳身上有血的味道,受傷了嗎?」
  「不不不是的,我......」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月光突破烏雲照了過來。
  啊。是瑪麗安奴。哈琵對她的印象更淡。在士官學校時幾乎沒怎麼見過也沒說過話的人。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臉上也有淚痕。
  不知道她怎麼了。哈琵並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個性。她也不想去思考什麼。因為太麻煩了。感覺一想就會把自己捲入麻煩中。裝作不知道比較好。
  「我會替妳保密。」哈琵撿起落在地上的碗。
  「謝謝妳,哈琵小姐。」
  哈琵目送瑪麗安奴離開。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大概是去換衣服吧。
  哈琵完全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上。
  隔天才剛走出帳篷,哈琵就感覺到氣氛異常沉重。特別是同盟軍那邊。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哈琵不是很在意。總歸應該和她沒什麼關係。
  畢竟在軍營,就算不用特地打聽,消息還是會傳到耳中。同盟那邊的軍師,庫羅德突然生病,昨晚被勒令退出戰線,送回同盟休養。
  不過聯軍不會因為這樣就止住腳步,畢竟帝都安巴爾就在眼前。
  哈琵也預期到今天預計的軍事會議氣氛會不太好。現實是她低估了。用不太好形容是錯的,同盟那邊臉色比昨天親眼目睹光之樁炸掉梅莉賽烏斯要塞之後還差。王國將領這邊也不是很好。唯一稱的上好的,或許只有教會代表西堤斯了。聽說為了照顧庫羅德,芙蓮也一同離開戰線。對於過保護的西提斯來說,當然是好事。
  會議也沒有特別說什麼。都到這裡了確實不能喊停。繼續向前是確定的。除此之外還決定了帝國軍戰俘的處置。這裡是帝國領土,他們也沒有打算要限制俘虜行動的意思。一來是這群人毫無戰意,二來是這些人看上去和正規軍差得太遠,都是湊數用的平民。所以除了身為將領的卡斯帕爾之外的其他俘虜都會放走。
  關於卡斯帕爾的處置,目前還沒有定論。他是不可能協助作戰。軍隊裡卻也沒有人很堅定提出要殺了他的意見。基本上只確定暫時讓他和林哈爾特行動,林哈爾特夠聰明,不會做出不明智的舉動。
  會議結束後,哈琵實在想擺脫這低迷的氣氛,她以為大家都會急著離開開會的帳篷,結果除了國王、盟主和大司教代理離開外,多數人都留了下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哈琵看向被包圍的瑪麗安奴,對方似乎因為王國將領一次圍上來有些不知所措。
  「難不成那時候的傷沒有好嗎?」
  那時候是哪時候。哈琵不知道希爾凡在說些什麼。不過瑪麗安奴點頭之後,那群王國將領倒是都知道是哪時候。莫名地,哈琵有種被排擠的感覺。估計是她在阿比斯時地上發生的事情。唉。這就怪不得她沒辦法和大家好好相處。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芙蓮也在,應該沒問題吧?」梅爾賽德司估計是最清楚芙連能耐的人,既然那麼強的治癒師在庫羅德身邊,狀況應該會穩定下來。
  唉。哈琵幾乎能聽見這群人嘆氣的聲音。她也想嘆氣,不過得忍耐。
  另一邊同盟陣營的將領,則在互相打氣。
  「庫羅德已經把資料轉移給我了!沒問題的!」莉絲提亞手握拳頭,像是給大家打氣。其實她很不安。雖然庫羅德指導過她,她自己也對行軍佈陣有興趣而花時間鑽研,然而紙上談兵和實際打仗差太多了。地形、兵種、突發狀況,她很懷疑自己有沒有庫羅德那麼靈活的腦袋,在戰場上不管遇到甚麼狀況都能臨機應變。
  「快點殺到皇城,快點結束戰鬥,就能快點回去探望庫羅德吧?」
  要是平常雷歐妮可能會吐槽,但這回她附和了拉斐爾的想法:「拉斐爾說的沒錯!要是庫羅德醒來後發現戰爭結束了,肯定會仰天大笑。」
  「欸,人家比較想看庫羅德同學困擾的表情。」希爾妲眨了眨眼:「不過要是他能發自內心笑出來也不錯!」
  同盟這邊的士氣謎一般地提升了。哈琵在內心下了註腳。她雖然無法理解同盟人的邏輯,不過這樣不依靠誰而行動也不錯。
王國這邊也開始互相打氣。不,是開始了第二輪的軍事會議。
  「山豬肯定也想直接殺進皇城吧?」
  英谷莉特不假思索地回應菲力克斯:「如果是陛下的命令,一定沒有問題。」
  「一部分的人留下來打街道戰,另一邊則去攻佔皇城,帝國軍也會感到慌亂吧?」
  希爾凡反駁了亞修的想法:「亞修,還是要考慮到補給的問題。若是街道戰失敗,殺進皇城的軍隊會變得孤立無援,也就是說......」
  左看右看,似乎沒自己的事情了。正要悄悄離開的哈琵已經走到帳篷門口。
  然後她就被亞修叫住了。哈琵是戰術中重要的一環。如果要討論整體戰略不能缺少她。雖然覺得麻煩,哈琵忍住了嘆氣,走向了王國將領們的圈圈。
  畢竟,嘆氣只能在敵人面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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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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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1183飛龍節


  運氣也是一種實力。艾黛爾賈特過去對這句話嗤之以鼻。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偶爾,走些好運也是不錯的。至少心情上不錯。
  梅莉賽烏斯要塞被夷為平地後,原以為聯軍會劍指安巴爾直接打到皇城。可她馬上收到間諜傳來的消息,庫羅德生了急病撤退回同盟休養。當然,軍隊少了一個人仍然能夠運作,所以大軍持續推進,突破了安巴爾的城門。就在看起來要決戰的前夕,王國退出了戰線。剛接到線報時艾黛爾賈特以為是他們內部起了紛爭,沒想到是法嘉斯的王后駕崩。之後不知為何,同盟和教會的聯軍也放棄了進攻,退回了古隆達茲平原。
  就算是毫無感情的政治聯姻,戲也要做足。這是艾黛爾賈特對於帝彌托利的想法。帝彌托利估計還是喜歡庫羅德多一些。可是在這個關頭,他不得不對自己的結婚對象表示尊重。國王是人民的表率。再說,如果帝彌托利不參加王后的喪禮肯定會變成法嘉斯和帕邁拉之間的問題。就算沒感情也得顧及人情。
  對於那位帕邁拉嫁過來的王子,艾黛爾賈特知道的並不多。一來是打從他出現在芙朵拉周遭的防衛就很嚴密,間諜無法安插到他的四近;二來是艾黛爾賈特不認為一個異國來的王子就算成為了法嘉斯的王后能對整個局勢做出什麼改變,縱然他有什麼建樹,也可能是帝彌托利憑藉王后的名義做的而不是王后自己的看法。本來嘛,王后就是國王的政治夥伴,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來推展政事是很正常的。
  既然暫時停戰了,艾黛爾賈特就有足夠的時間整理現況。
  她讓修伯特去傳播消息,表明夷平梅莉賽烏斯要塞的正是教會擁有的魔道兵器,一如教會毀滅阿里安羅德要塞一樣,這也是她亟欲討伐教會的原因,邪惡又危險。安巴爾的戒嚴狀態持續,任何人都不得任意進出城門。
  既然她回來了,亞蘭德爾公就不再是攝政。可她也要面對暗黑蠢動者的質疑。
  塔烈斯對於里剛家的英雄遺產費魯諾特的下落抱持高度興趣,艾黛爾賈特要他不要中了敵人的離間計。就算她拿了英雄遺產又能如何?然而塔烈斯只有冷哼幾聲,然後告訴她,不要以為他們不知道她的盤算。想要利用他們就得付出代價,現在顯然艾黛爾賈特獲得太多,他們也得取得一些報酬。
  「你以為你能命令身為皇帝的我?」
  聽了艾黛爾賈特的話,塔烈斯仰天大笑。這座皇城內誰是敵是友都分不出來的人,居然有膽量對他這麼說話。虛張聲勢和愚蠢只在一線之隔,希望女帝不是後者。原本以為自己做出了好棋子,現在塔烈斯覺得這個炎帝差不多可以廢了。
  「予汝最後的機會。」塔烈斯把一封信丟到艾黛爾賈特面前,「前去取回阿萊德巴爾。」
  艾黛爾賈特想要拒絕,但這是她的機會。在打開信封前,她拉高聲音:「這無益於戰爭。何況我還沒向你追究梅莉賽烏斯要塞的事情。」
  哈哈哈。塔烈斯笑得更大聲,更張狂。會議室外面的守衛就像是死了一樣,連打開門查看的動作都沒有。
  無禮的傢伙。愚蠢的傢伙。隨著視線的交鋒,彼此的想法也傳達了過去。
  「追究什麼?您該向賽羅斯教討說法不是嗎?」
  艾黛爾賈特咬緊了牙關,怒視著塔烈斯。帝國軍幾乎都死在要塞,現在用來防守安巴爾和皇城的是原本駐紮的騎士團,以兵力來說根本無法抵擋聯軍。
  要是她有更強的力量,能夠以一擋百,或許還有一搏的可能。但她不會向塔烈斯開口,除非,對方願意無償幫忙。
  「汝不要搞錯了。」塔烈斯拍了拍艾黛爾賈特的肩膀,用他剩餘的那隻手:「汝的位置隨時有人可以替代。」
  這已經是威脅了。
  如果艾黛爾賈特不聽話,塔烈斯隨時能夠讓自己人代替女帝。沒錯,就像莫妮卡或托馬修那樣。不聽話的魁儡沒有存在的必要。當然那個修伯特也很礙眼,老是鬼鬼祟祟地在周遭繞來繞去,但他不像他父親那樣能幹,連身邊有多少能信任的人都不清楚,也就暫時沒有讓自己人取而代之的必要。
  艾黛爾賈特低下頭,打開了信封。她不得不低頭。為了總有一天的勝利,她能忍。
  信估計是塔烈斯安插在賽羅斯教的間諜寄來的,信上寫著:教會已同意王國將阿萊德巴爾當成王后陛下的陪葬品。
  也就是說,如果沒在下葬前開棺取得布雷達德家的英雄遺產,事後塔烈斯再派人去盜墓即可,艾黛爾賈特身為女帝本不用跑這一趟的。這單純是在羞辱她,她只配做這樣的事情。
  塔烈斯換回了亞蘭德爾公的語調,一如過去艾黛爾賈特舅父的樣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妳和法嘉斯的國王可以說是手足。」
  「我可沒有那樣的家人!」
  「要是妳不敢去直說無妨。」亞蘭德爾公一臉嚴肅:「事關帝國威信。陛下確實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可看在王國和教會眼中,意義截然不同。」
  嘖。不用亞蘭德爾公提醒,根據艾黛爾賈特對帝彌托利的了解,他肯定會發訃聞給她。就算現在在戰爭,就算彼此是敵對關係,帝彌托利還是會基於某種程度上的道義邀請她參加喪禮。
  如果不去就像是害怕一樣。
  艾黛爾賈特不害怕。就算敵人設滿了陷阱,她也能夠闖過。她對於自己有著自信。

  =====

  滴答滴答。帝彌托利聽不出是什麼聲音。既然人是在加爾古‧瑪庫走的,停靈在這裡也沒什麼。雖然考慮過移靈回菲爾帝亞,或至少回法嘉斯領土,綜合多方考量之後,最後決定就在這裡舉辦喪禮。
  帝彌托利回到大修道院時,遺體已經在棺材內了。卡里德那些侍從一聽他要開棺,全擋在他前面。這次連菲力克斯他們都下來阻止,杜篤是第一個被他摔出去的。在靈堂大打一場,冷靜下來的帝彌托利才終於聽進去那些帕邁拉人的話。陛下希望在您的記憶中他是最好的。
  是的。卡里德是最好的。帝彌托利闔上眼還能聽見他叨叨絮絮的聲音。
  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在士官學校那會兒芙蓮和瑪努艾拉老師就對他說明過了。吐了那麼多血還能活著是奇蹟,正常人早就死了。估計是因為紋章的力量,或是某種好運或信念讓他活下去。那些總有用完的一天。
  帝彌托利一直猶豫著。把鳥兒關起來是為他好,還是讓他飛翔是為他好。帕邁拉侍從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或者說是自言自語,也開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卡里德或許恨過帝彌托利。侍從們是這麼覺得的。訂了婚約,把人丟著,日昇日落,期待一天天落空。所以卡里德在帕邁拉時就習慣讓自己忙碌,他閱讀他學習他做各式各樣的事情。帕邁拉的繼承人戰爭卡里德不是被捲入而是自己跳進去。他需要忙碌,他的腦袋要整天轉個不停,才不會有多餘的力氣胡思亂想。
  當然卡里德也有夢想。只是沒辦法,現實擺在那裡。每個醫生都說他會死,王宮中幾乎每個手足都希望他死,他也覺得自己會死。有次卡里德昏迷了很長的時間,有個叛徒把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好幾個王子就帶著隨從過來找碴。帕邁拉和法嘉斯不太一樣,王宮最大的是國王,接下來每個王室成員在自己宮殿是最大的。卡里德不能理事宮殿就沒有主人。那次死了很多人。他們把卡里德裝到商人的大箱子裡去,偽裝成商人的奴隸帶著他躲到王宮外。那次之後卡里德就放棄了王位放棄了夢想。建立在屍骸和血水之上的夢想不實踐也罷。
  當然在帕邁拉也是有好事情。卡里德有很多追求者。大家都很喜歡他。其實他的哥哥們也挺喜歡他的。這聽起來很矛盾。不過送到宮殿來的禮物才是事實。香料、絲綢、寶石、名刀、藥材......國王陛下為此眼紅過。不過最惹人忌憚的是平民對卡里德的喜愛,他們都知道小王子有雙綠翡翠一樣美麗的眼眸,像夜空一樣閃著光芒的黑色長髮,以及他的溫柔和善良。太多歌曲在稱讚卡里德。國王陛下就把所有東西都收走了。那是他們第二次遭遇的大失敗。國王要處罰王子根本不需要理由,他們誰也沒能保護他。
  之後卡里德在帕邁拉王室就像是不存在一樣。他低調他安靜他拒絕所有禮物所有訪客。安安靜靜直到帝彌托利那封信來到帕邁拉,送到國王手中。
  太熱鬧了。帝彌托利靜靜地聽侍從們努力用芙朵拉語表達。大概是帕邁拉王室最團結的一天,每個人都來到王子的宮殿,要他不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芙朵拉肯定很糟,法嘉斯很冷,那裡的人的血一定是藍色的。留在帕邁拉,誰都能照顧他。
  「你是壞人,肯定的。」帝彌托利點頭,肯定了帕邁拉侍從過於冒犯的話語,他是壞人,真的。「你只要嫁妝。沒有人來迎接王子,沒有人歡迎他。法嘉斯比想像中還糟。殿下他不該來的。我們是這樣想。」
  可是矛盾於焉生成。在法嘉斯卡里德自由自在。他笑的比在帕邁拉時還多。尤其是和帝彌托利在一起的時候。侍從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理智上他們是該贊同帝彌托利那糟糕的念頭,按照卡里德的身體狀況應該要綁在床上關在房間裡。情感上他們和帝彌托利一樣。飛在藍色天空自由自在的鳥兒,既快樂又幸福。
  你沒錯。帝彌托利抬起頭看向帕邁拉侍從們模糊的臉龐。大概是年紀最大那位女侍從這麼說的。
  不,是我的錯。帝彌托利又低下頭。他帶給卡里德太多的痛苦。侍從們以為他們的王子陛下是身體不好才生病。卡里德因為不被母親所愛,從小和奴隸們一起生活,沒有被好好照顧所以落下病根。侍從們是這麼以為的。
  不是這樣的。帝彌托利想要大叫。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寧可所有人都指責他的不是。責罵他是個不稱職的夫婿。咒罵他才是該死的那個。亡靈們在周圍注視著他。帝彌托利知道他們又回來了。帕邁拉的侍從們也注視著他。安靜。滴答滴答。
  第一夜是這樣過的。有個侍從焚起了某種香料。帝彌托利蜷曲在棺材前面。有人給他蓋了毛毯。醒來時有個帕邁拉侍從在刺繡,問帝彌托利紋章是什麼形狀。他們不能給王后陛下丟臉。
  第二夜來臨前帝彌托利處理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不過沒處理完,在靈堂挑燈夜戰。杜篤讓他去休息,帝彌托利不肯。他也需要忙碌。亡靈們注視著他。安靜地監督著他。腦袋裡有很多聲音。侍從給了他一杯水。醒來的時候他睡在地毯上,蓋著被子。
  第三天雷斯塔諸侯同盟的盟主和一些高位貴族前來致意。為了這個帝彌托利被帕邁拉的侍從壓著整理門面。至少要像個人吧,某個侍從邊幫他刮鬍子邊說。洛廉茲沒有多說什麼。禮貌。恰如他盟主位置該有的表現。晚上帝彌托利積極防範任何人遞給他的東西,他得做事,只有這樣才是對的。至少他覺得是這樣。
  第四夜帝彌托利放棄了和帕邁拉侍從們的拉鋸。他贏不過卡里德留下來的這群人。為了遵守主人的囑咐,連吹箭都用在國王陛下身上。如果卡里德需要他陪葬的話,這群侍從肯定會照辦。裊裊的煙盤旋扭曲著,在澄黃的燭光下隱隱約約。晚安囉。帝彌托利聽到有人這麼說。親愛的。
  第五天艾黛爾賈特來了,和她一起來的是修伯特。帝彌托利再次被迫當個人。以陛下的年紀來說開始蓄鬍也不奇怪,幫他更衣的侍從這麼說。暫時遵從王后陛下的喜好吧,陛下老是說您只有臉能看。亂說話。其它帕邁拉侍從迅速澄清。是陛下就喜歡您的臉。陛下總說身心靈缺一不可。偏食不好,不可偏廢。帝彌托利默默聽著他們的談話。
  帝彌托利並沒有刻意讓女帝陛下等候他。艾黛爾賈特貴為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皇帝,排場還是有的,所以遠遠地還在山腳下就有使者前來告知御駕即將抵達的消息。反過來地,是艾黛爾賈特讓他等了一會兒。
  「不能攜帶武器是什麼意思?」厚重的木門外傳來清楚的爭執聲:「在你眼前的可是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現任女帝!」
  「規定就是規定。」杜篤的低音聽起來會如此清晰,大概是因為他刻意講得很慢,把每個音節都發的很清楚,以免有人聽不懂。
  貝斯特拉侯爵冷笑了幾聲,刻意放大音量:「女帝陛下和法嘉斯的國王陛下是對等的存在,理當擁有持有武器的權力。」
  杜篤沉默。和他旁邊的守衛一同,有默契地往門中央挪了一步。大有想要通過就打倒他們的氣勢。
  「在王后陛下的靈前,誰都一樣。」帕邁拉人講話有個奇妙的腔調。這個冷淡的聲音帝彌托利很熟悉。「無意尊重王后陛下的人,請回。」
  「野蠻人的水準也就這樣......」
  「確實。至少在帕邁拉所有人都聽得懂人話。」
  安靜。門後終於安靜了下來。帝彌托利單膝跪在棺木前。他對卡里德有很多話還沒說。過去他總是聽卡里德講話。因為他喜歡。可是自己表達出來的會不會太少呢。
  你知道我愛你嗎?問出來,也聽不到答案。滴答滴答。帝彌托利這才注意到門上有座裝飾鐘。守著門的帕邁拉侍從們注意到他的目光,對著他拋來詢問的眼神。
  該怎麼處理?帝彌托利確實有聽到艾黛爾賈特的發言,但他沒有力氣和她爭吵。他累了。艾黛爾賈特是刻意激怒他們。如果他們先動怒,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恰巧落入她的圈套。人與人之間,倘若沒有彼此尊重的心,縱然語言相同也是無法溝通的。
  「真是受夠了!叫帝彌托利過來!」艾黛爾賈特高傲的個性明顯忍受不了帕邁拉人的嘲諷。在士官學校時期似乎也發生過幾回類似的事情。大家儘量拋下貴族高低的成見,努力和其它人相處,唯獨她要標榜自己是皇女,高傲是自然的。說錯話也沒有惡意,因為這是皇女的指正,大家都要欣然接受。
  守在門外的守衛紛紛表示這不是他們的工作。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讓不守規矩的訪客過去。擅離職守不是他們該做的。
  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傳來了一個稚嫩又清脆的聲音:「這是怎麼一回事?艾黛爾賈特小姐?」
  芙蓮大步走向前,看一眼就了解了目前的狀況。「請不要為難守衛先生們。如果是很名貴的武器,可以交給彼此保管,輪流進去靈堂。我想這是個辦法。」
  艾黛爾賈特並沒有要互退一步成全彼此的意思。她向來不必如此。如果在這裡退卻了,就像是跟賽羅斯教團以及法嘉斯神聖王國低頭一樣。所以她轉頭,表示要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靈堂的門向內拉開。
  法嘉斯的旗幟高掛在兩邊的牆上,燭光照映著幽暗的室內。帝彌托利就站在棺木前面,由上而下注視著門外的他們。
  帝彌托利的眼光掃視著那些不必要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事物,周遭的其它人已經做好準備,要是陛下下令就上前驅逐不速之客。「我邀請的並不是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艾黛爾賈特陛下,而是我的繼姊,艾黛爾賈特小姐。」
  「.......既然如此,介意我帶著武器進去嗎?」
  「如果繼姊是那種會在魔法競賽中使用斧技打倒對手的人,就這麼辦。」
  芙朵拉的兩個王者對視著,誰也不讓誰。
  然後,是艾黛爾賈特先開口,她一攤手:「所以我能單獨在靈堂為這位無緣的弟媳祈禱嗎?雖然身為沒有血緣的家人,要求這點待遇不為過吧?」
  「......我知道了。」帝彌托利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出了靈堂。在帕邁拉侍從關上門前,他轉身對艾黛爾賈特叮嚀道:「請注意妳的身份。」
  哼。不用你提醒。艾黛爾賈特心裡這麼想,但嘴巴上敷衍說著她明白。
  門關上後,艾黛爾賈特走向棺材。太容易了。帝彌托利和過去一樣是個天真的人,認為人與人之間用語言就能溝通。
  沒有艾姆魯也沒關係。艾黛爾賈特早就想好取代方案。她會火魔法,要直接把木頭砸出一個洞很簡單。只是要如何把放在棺木裡的阿萊德巴爾帶走比較麻煩。和修伯特討論時,修伯特建議使用傳送魔法,並不需要傳送到太遠的距離,因為加爾古‧瑪庫很大,有許多年久失修無人的角落。只要安排好路徑,就算法嘉斯派遣大軍來追討也來不及。
  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帝彌托利設下的陷阱,是個空棺木。不過艾黛爾賈特和間諜再三確認過了,帝彌托利這些日子都待在這裡和他的亡夫在一起。帝彌托利是個重感情的人,他不會利用自己的伴侶設下圈套,更何況這是喪事,他也確實看上去很憔悴。
  沒問題。艾黛爾賈特舉起右手,手上的火球隨著她念的咒語越變越大,照亮了偏向昏暗的空間。下一秒光芒消失。碰。火球砸在棺蓋上,卻沒有像艾黛爾賈特預期的那樣直接炸開,只有留下一團漆黑。
  奇怪。艾黛爾賈特認為是自己太久沒有使用魔法,也可能是這棺蓋比較厚。她可以再試幾次,魔力還充足。所以她又念起了咒語,光芒充盈在整個房間內。
  砰。火球再次撞擊在棺木上。
  「......妳在做什麼?」
  門開了。不知何時。門外站著很多人。幾乎都是熟面孔。在士官學校或多或少打過照面的人。原來這才是帝彌托利的計謀嗎?讓她這個女帝丟臉,用輿論讓她無地自容?想得美!
  艾黛爾賈特把手中的火球往外面丟,在眾人慌忙散開時用眼神暗示修伯特往靈堂裡面衝。現在這個地方是棺木最重要,裡面躺著帝彌托利最寶貝的人,只要以此要挾,不管是怎樣的條件帝彌托利都會接受。修伯特顯然也理解她的意思,挪動了腳步往靈堂內跑去。
  艾黛爾賈特拍了拍棺蓋,勾起笑容,對著外面朗聲道:「我們談談吧,法嘉斯的國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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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2: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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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1183飛龍節(2)


  要談什麼。還有什麼好談的。要是手上有投槍,現在艾黛爾賈特已經倒下去了。帝彌托利看著空蕩蕩的手,目光漂移到旁邊杜篤的腰際。居然敢用卡里德要挾他。
  「陛下。」卡里德的侍從按住了國王陛下的手:「這裡還請讓小的解決。」
  帝彌托利因為對方不合禮儀的動作穩住了情緒。彼此都一樣憤怒。他能從對方眼中讀出那些情緒。如果是平常,卡里德帶來的侍從雖然因為文化差異表達過於直接,對於王族恪守著絕對的禮儀。
  於是他點頭,應允了侍從的要求。
  「失禮了陛下。」帕邁拉人對著棺木敬了個禮。下一秒,當他還未直起身時,便轉了個方向,朝著修伯特衝過去。
  嘎。修伯特雖然有所防範,但他本來就不擅長肉搏,更何況對方是朝著他的下盤襲來。在近距離發動魔法威力極大,但是自己也會受傷。電光石火之間,修伯特只想到這點,接著他就失去平衡往後倒去。之後他也沒能緩過神,因為下一秒他就被抓著兩隻腳腳踝往艾黛爾賈特的方向砸過去。
  碰。被飛過來的修伯特直接砸中臉的艾黛爾賈特,手中的魔法也因此中斷。
  侍從沒有放開已經陷入昏迷的修伯特的腳踝,注視著被擊飛後滿臉鮮血掙扎著要起身的艾黛爾賈特,若是她有任何使用魔法的意圖,就把手上的男人直接往她身上丟過去。
  艾黛爾賈特轉向門口,她瞪大眼怒視著帝彌托利:「這就是法嘉斯對待賓客的方法嗎?」
  帝彌托利無視女帝陛下的發問,問道:「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妳能解釋妳的行為嗎?為什麼意圖破壞棺木?」
  「你這是在審問我?」艾黛爾賈特揚起下巴。帝彌托利不能拿她怎樣,這個瞬間她確定了。因為他們只看到她手上的火球,而不是看到火球往棺木砸的瞬間。「先罰後審是符合程序的嗎?盟主你說呢?」
  洛廉茲輕鬆地聳聳肩:「至少我知道您的行為不合常理。」
  「什麼?」
  「沒有任何人在為喪者禱告時需要使用火球。整個芙朵拉都是如此。」洛廉茲說完後,看了四周一眼,眾人紛紛點頭表達贊同。
  嘖。不該期待雷斯塔諸侯同盟的人。艾黛爾賈特只是不想讓法嘉斯或賽羅斯教會的人發言。這裡沒有人是站在她這邊的,她早有所覺悟。
她看著門外,她的武器在門口的守衛手上。幾步之間她就能拿到艾魯姆,可是她沒有打倒在這裡所有人,殺出一條血路的把握。光是那位達斯卡護衛就不好應付。更何況帕邁拉人直直盯著她。要是她有什麼動作,修伯特會受更重的傷。
  該怎麼辦?艾黛爾賈特的思考沒有多久。碰。修伯特的頭直直地朝著艾黛爾賈特撞了上去。牙齒飛了幾顆出來。
  頭昏眼花的艾黛爾賈特再次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看向那位赤裸的帕邁拉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居然有僕役膽敢在主人對話時有動作:「你.......」
  這時修伯特被單手丟出靈堂,在地上滾了幾圈,芙蓮慌慌張張地上前,對著他施展了治癒魔法,洛廉茲也拿出高級藥水往修伯特臉上倒。
  「出去。」帕邁拉人的發音非常清楚。
  確定修伯特安全無虞後,艾黛爾賈特挺直腰,拔高了音量:「什麼?你在命令......」
  艾黛爾賈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帕邁拉侍從直接抓起來丟了出去,恰巧過了靈堂的門那條線。
  噹地一聲,艾黛爾賈特的艾魯姆被丟到她面前。在艾黛爾賈特起身前,帕邁拉侍從已經整理好他的披肩,撿起配劍,站回原本屬於他的位置。若無其事。
  靈堂的門關了上。
  尷尬。艾黛爾賈特拒絕了芙蓮的治療。修伯特還沒醒來,但她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任何一秒。她握著武器,無法思考。她的下一步該怎麼辦。過去的自己確實對自己很有把握,可是她恍然意識到現實。這裡是敵人巢穴,她親自前來本來就是不理智的行為。
  沒有人說話。法嘉斯人很能保持臉上冷靜乃至於冷酷的表情,一如他們熟悉的冬天一樣。如果帝彌托利命令,菲力克斯肯定自己會上前,至少在門外,走廊這邊不用考慮到破壞靈堂的問題。希爾凡和英谷莉特也是一樣的。特別是英谷莉特,她難以想像國王陛下是如何克制住情緒站在這裡。不發一語已經是極限。
  另一個帕邁拉侍從從走廊的那頭走過來,對著帝彌托利恭敬地敬禮:「陛下,茶點已經準備好。」
  帝彌托利點點頭,要眾人移動到休息室先使用點心,等待靈堂經過整理再過來致意。
  至於艾黛爾賈特,芙蓮替她準備了另外一個房間等待貝斯特拉侯爵醒來,自然,茶點也送了一份進了房間。縱使法嘉斯的國王陛下已經對她下了逐客令,但這裡是加爾古‧瑪庫,所以在教會驅趕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之前,頂多就是讓她不要出現在法嘉斯國王的面前。
  縱使賽羅斯教會的安排出自好意,看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女帝的眼中又是另一回事。虛假的善意。艾黛爾賈特把茶點砸到地上,誰知道那裡面有沒有下毒呢?若是賽羅斯教真的把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當一回事,早在她被那個帕邁拉人羞辱時就該出面阻止,而不是事後試圖彌補。
  「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陛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來報的人是賽羅斯騎士團的成員。艾黛爾賈特懶得挑剔對方的禮儀問題。
  「我不需要馬車。」
  「理解。」對方頓了一下:「所以貝拉斯特侯爵要單獨留在這裡嗎?」
  艾黛爾賈特沒有思考太久,修伯特自然是要跟著她回去的。所以最終她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馬車。
  在賽羅斯騎士的帶領下,艾黛爾賈特走向加爾古‧瑪庫的廣場,很意外地帝彌托利站在那裡,馬車前面,一臉平靜,絲毫沒有幾刻鐘前的情緒。他是個國王。意識到這點的艾黛爾賈特冷哼了一聲。在面對一切都冷淡且穩重應對的國王陛下面前,她也得擺出同樣的格調才行。
  「不曉得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沒等帝彌托利的話說完,艾黛爾賈特無視帝彌托利對她伸出的手,自己跳上了馬車。
  「今天很遺憾。其實我一直希望有個機會和妳談談。」
  嘖。要是能關上門命令馬伕開車就好。艾黛爾賈特一點也不想和法嘉斯的任何人談話。然而這個情境下,她不得不談,因為馬車門把在帝彌托利的手上。
  「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談話的空間。」艾黛爾賈特揚起下巴,俯視帝彌托利,畢竟她坐在馬車上:「難道你還以為有回頭的機會?既然決定了就貫徹到底,這是我的作風。」
  「……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你為什麼要引起這樣的戰爭?」
  事到如今還談這個做什麼?艾黛爾賈特皺起眉,帝彌托利對她到底保有怎樣的幻想?他們都已經戰成這樣了,有必要進行談話嗎?
  「我只是代替弱者導正這個世界。」艾黛爾賈特在帝彌托利開口前繼續說道:「變革本來就需要犧牲。我只是選擇了最快且犧牲最少的方法。」
  縱使如此,強者支配弱者的事實仍然不會改變。帝彌托利知道,艾黛爾賈特不會明白這點。倘若她明白,就不會選擇這個方法,這個單純把人命當成數字,只要帳面好看彷彿一切順利的方法。
  妳是怎麼計算的?這種問題,帝彌托利不會提出來。身為國王,他只能預見戰爭之後的蕭條。百廢待興,人力不足,糧食短缺......各種問題連環爆發。倘若處理不當或者運氣不好遇上天災,可能造成比戰爭更大的損害。
  「妳的做法,只是為了強者而做、屬於強者的做法。」
  更正確的說法是,這是為了貴族階級、統治階層存活而做的方法。因為戰爭,最先受害都是那些平民,無路可躲的窮苦百姓。本來他們除了性命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戰火一來就連生存的空間都被奪走。
  這樣子,還能說是為了弱者而發動戰爭,引起變革嗎?
  「呵呵……你說我是強者啊。」艾黛爾賈特冷笑了幾聲:「即使仰賴信仰,女神也不回應祈求。在失去生存目標後,又失去了更多人。我就是如此死去的人們當中的其中一人。」
  帝彌托利眨了眨眼,他明白了。眼前這個人和他一樣。所以他們是怎麼走向不同道路的呢?帝彌托利確實不相信自己的祈求會實現,他也不認為奇蹟或神蹟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達斯卡悲劇之後,他就是為了復仇而活。
  其實他覺得自己死了。各種意義上。帝彌托利‧亞歷山大‧布雷達德早就死了。雖然卡里德說,那是他長大了,成長的代價就是殺死童年的自己。不天真地認為祈禱會有用,不認為女神會回應這樣的自己。因為亡靈們到現在還是看著自己。
   復仇吧復仇。有時候帝彌托利覺得自己要瘋了,有時候他真的瘋了。特別在戰場上。他只是野獸。只是因為他是國王,他有充分且必要的理由殺人。僅此而已。
  他與艾黛爾賈特並無不同。艾黛爾賈特透過戰爭謀取利益,帝彌托利也透過這場戰爭盡全力謀取法嘉斯的利益。
  「……像你這種受眷顧之人,不會理解被捨棄之人的感受吧?」
  帝彌托利沒有回答。那時候,他聽著周遭騎士發出的悲鳴,從喧囂到死寂,特別感覺自己被女神捨棄。就算來救援的古斯塔夫說他是受到女神眷顧才活下來,帝彌托利也沒有實感。
  如果女神真的要眷顧我,就應該連我一起帶走。帝彌托利不是沒有這樣想過。在夜深人靜,自己的腦袋裡卻充斥著聲音的時候。我才沒有被眷顧。我也想死。可是帝彌托利不能這麼說。因為許多騎士的家屬,就連羅德利古都這麼對他說。能為了王子殿下犧牲,他盡了騎士的責任,也就值得了。殿下要活下去。騎士們在死前也對他這麼說。
  值得?怎麼會值得?為了區區一個人失去性命的事情,叫作值得嗎?帝彌托利幾乎認識騎士團的所有人,不單是古廉,還有其他來自各個家族,甚至出身平民的菁英,他都喊得出名字。他們不是數字。
  連死亡都被剝奪的王子殿下。是被眷顧還是被捨棄。帝彌托利不知如何回答。他曾想過復仇之後就去死。這樣子腦袋裡的聲音也會安靜下來吧。
  然而他活了下來。因為有各式各樣的,他這樣受眾人眷顧的人需要承擔的責任。身為國王他要保護自己的子民,他不能辜負所有追隨他的人。特別是卡里德的夢想。還有他的夢想。
  帝彌托利還是會祈禱。那是個儀式。對他來說比較像是和女神宣告。天上的女神回應不回應,早已不重要。在女神之前,他能強烈意識到,自己和他人並無不同,這對帝彌托利來說是最重要的。所以女神不回應他,很好。在女神之下人人平等。帝彌托利又清楚地知道,在這個芙朵拉大陸上人人是不平等的。他還能有夢想並付諸實現,然而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貧民們,連這樣的餘裕都沒有。他們的祈禱女神不會回應,他們的夢想永遠只是白日夢。帝彌托利的夢想就是這個。
  最終,帝彌托利嘆了一口氣:「......我好像理解了你所謂的『正確』。」
  艾黛爾賈特想做的並不是取代女神成為誰的心靈支柱,而是讓全芙朵拉的人擺脫信仰的支配。比起祈禱,更重要的是去實行。如果要擺脫目前的處境,只有站出來推翻現況,而不是傻傻地待在原地等待永遠不會來的救贖。
  反正人最後的資產就是生命,既然如此,縱使這個對現實的反抗會讓自己失去生命,也沒有什麼好可怕的。可怕的是,屈服於現實的自己。
  異常地正論。可是非常地不現實。能起身反抗,也是一種幸運。更多的是在不幸的泥淖中掙扎著要爬起來的人。艾黛爾賈特的正論彷彿無視他們的掙扎,只是一直質問他們為何不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泥淖。
  「是嗎?」艾黛爾賈特挑起眉:「真是奇怪,在這方面庫羅德分明是和我一樣的,他卻拒絕了我的邀請,才會落得那種下場。」
  帝彌托利的眼神暗了下來。如果可以,他不想聽艾黛爾賈特談論庫羅德。可是他又想,多和別人聊聊他。矛盾。
  「他和妳不一樣。」
  「本質上我和他比較接近。」
  「噢。」帝彌托利應了一聲。
  他和艾黛爾賈特相處的經驗告訴他,毋須反駁什麼,也不要浪費力氣爭辯。對,妳說得都對。艾黛爾賈特只想聽這句話。庫羅德才不會這樣。他樂於溝通。如果他們之間意見分歧,庫羅德會把兩個人的想法有條理地梳理出來,然後盡力在這之間取得平衡。
  「……說來奇怪,我終於能稍微理解你的感受。」艾黛爾賈特聳聳肩。或許是因為想到庫羅德吧。庫羅德明明也是個精於算計的人,是個能無視犧牲踩在別人屍骸之上的人,也是個毫不相信什麼女神只相信自己力量的人。但他注視的東西和帝彌托利一樣。
  原來庫羅德不是不認同自己的想法而起身反抗,而是不認同她把所有人都捲進去的做法。庫羅德確實不在乎犧牲,只要犧牲的不是自己人,推出去死的不是自己該保護的人民,敵方要死多少人他都無所謂。在這點帝彌托利是一樣的。
  「不過,正因為如此,我才明白,我們不可能相互理解。」
  艾黛爾賈特明白了帝彌托利和她根本上的不同。帝彌托利越是守護那些弱者,這個世界的架構越是無法改變,永遠都是強者支配弱者的局面。
  或許帝彌托利很享受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他是被需要的。艾黛爾賈特對此嗤之以鼻。紋章之所以綁架了這個社會,都是根源於此。如果大家都能站起來,用自己的力量開創未來,而不是依賴著擁有紋章之人,那麼這個世界不就充滿著強者?所以艾黛爾賈特要打破這個被紋章箝制住的世界。每個人都應該靠著自己的力量努力。
  帝彌托利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劍,遞到她眼前:「這個必須還給你......你就開創你所冀望的未來吧。艾爾。」
  艾黛爾賈特接過短劍,童年的回憶湧上。然而她沒能多說甚麼,因為帝彌托利關上了馬車的門。
  再見了艾爾。帝彌托利轉身,大步走回許多人等待他的會客室。

  =====

  洛廉茲身為盟主親自出馬自然有他的理由。因為他接到了在帝都安巴爾間諜傳來的,法嘉斯國王夥同賽羅斯教設局囚禁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女帝的消息。這個消息大抵是說,女帝陛下受邀前往祭拜法嘉斯王后,卻被無恥的教會藉故軟禁起來。為了確認事實,洛廉茲召集了其他人一同前往加爾古‧瑪庫。
  這個消息雷斯塔諸侯同盟必須重視,這牽動了太多的政治問題。
  尤其是在他們抵達現場後,法嘉斯的年輕將領們幾乎都在他們國王身邊(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他們擔心女帝陛下言行刺激到國王陛下),這不太尋常。帝彌托利一口反駁了軟禁的說法,命令杜篤開門。
  接著就是那場鬧劇。洛廉茲看了只有傻眼。本來不想殺人的國王陛下這下子連直接殺掉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女帝的後果都無視了。不過好在帝彌托利最後冷靜了下來。事情也圓滿解決。
  既然沒有軟禁這回事,那麼這個消息就很有意思。洛廉茲早有感覺女帝陛下的皇位不是很穩當。不是因為他們的聯軍幾乎殺到皇城底下,而是像艾黛爾賈特這樣個性的人居然無法完全掌握戰場,彷彿她早預期有人不受控制,這點很奇怪。
  「亞蘭德爾公終於憋不住了。」帝彌托利啜飲了侍者端上來的熱茶,他能說的就那麼多。
  亞蘭德爾公是帝國攝政,女帝御駕親征的時候所有事物都是由他管理。另一方面,亞蘭德爾公也是塔烈斯,暗黑蠢動者的領袖人物,不但遮蔽著女帝的雙眼還在女帝背後捅她好幾刀。
  到加爾古‧瑪庫來破壞靈堂盜走英雄遺產肯定是塔烈斯的主意而不是艾黛爾賈特的。帝彌托利明白這點。
  按照原本的戰局,假若大軍攻破皇城,他們殺死了女帝,那麼亞蘭德爾公要嘛投降要嘛逃跑。現在他們停戰,又給了亞蘭德爾公藉口和機會完全支配因為戰爭嚴重衰退的帝國。
  「接下來帝國恐怕會向賽羅斯教會問罪。」
  洛廉茲是這樣想的。艾黛爾賈特肯定無法平安回到帝都。既然亞蘭德爾公即將於安巴爾大肆宣告女帝被敵人誘騙軟禁的消息,那就是他打算藉著這個高舉正義大旗,指揮大軍前往加爾古‧瑪庫奪回女帝陛下。
  後面的劇本也很好猜,女帝陛下被可惡的教會殺害,亞蘭德爾公會藉此凝聚帝國剩餘的力量,或許接著會進軍奧格瑪山脈西部奪回原本帝國的領土,因為接下來就是冬季,法嘉斯軍隊基本會閉關在自己的國土之內,僅存的賽羅斯騎士團根本無法守護那麼廣袤的土地。
  「可......可是......」芙蓮癟了癟嘴:「這分明不是事實啊。」
  「如果教會的馬車送回去的是女帝的屍體,我是說如果,那麼帝國軍攻上加爾古‧瑪庫就是必然的。」菲力克斯說完,聳聳肩。差一點他們就要順著敵人的意思幹了。好險國王陛下還能維持理智。
  芙蓮慌張地看向外面。她現在派人去追回馬車還來的及嗎?可是這樣不就坐實了軟禁的謠言?怎麼辦怎麼辦。
  「先專心準備卡里德的喪禮。」帝彌托利放下茶杯,站起身。「在喪禮結束前,亞蘭德爾公不會派兵攻上來。」
  眼下的狀況是這樣的。同盟軍還保有八成以上的兵力,王國軍只剩下菁英駐守在加爾古‧瑪庫。
  塔烈斯原本希望的狀況是他們三方大戰後每個陣營都筋疲力竭,在那個時機,他們再從地底率領大軍就能輕易奪得芙朵拉。可是現在只有帝國軍剩下不到一成的兵力,所以他改變了目標,先奪取帝國控制權,然後再找機會滲透、顛覆其他國家。
  如果塔烈斯要讓奇兵從地底出來,勢必先和同盟軍強碰。兩邊正面交戰對塔烈斯肯定是不利的,否則,他就不必使用光之樁這類的魔道兵器進行毀滅性的攻擊。
  帝彌托利得出的結論是:要贏地底人,只能和他們正面交鋒,不能給他們機會躲回地底。但問題在於,亞蘭德爾公肯定不會輕易亮出他的底牌。如果地底真有大軍,那肯定是整個芙朵拉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時才會出現。
  「確實。」洛廉茲認同帝彌托利的見解。來擾亂喪禮視同挑釁法嘉斯。竊國的某位大臣肯定不會這麼做,倘若他夠聰明的話。「芙蓮小姐,現在還是集中精力在喪禮上吧。有什麼消息會再通知妳。」
  就這樣散會了。
  芙蓮留在原地左思右想。現在跟在她身邊的賽羅斯騎士團成員都是精英,可是光憑這個人數要確實守住這裡很是為難。但光是煩惱是沒有用的。還是從眼下能做的事情開始處理吧。
  下定決心後,她跳下椅子,追著帝彌托利的腳步而去。

  =====

  貴為法嘉斯王后的喪禮卻很簡單。其實他們已經停靈夠久了,按照賽羅斯教慣例基本是當天就要下葬,最多也就三天之內,這完全是考慮到衛生問題。若不是死者是法嘉斯的王后陛下,也不會有這樣低調的大手筆,用冰凍魔法保存屍體直到下葬的日子。
  參與儀式的人很少。一來是王后陛下在芙朵拉認識的人不多,二來是國王陛下沒有邀請。墓地就在教堂的旁邊,短短的送葬隊伍參與的人穿的都是整齊的軍服。
  主持儀式的西提司在棺木完全入土後,帶領眾人念了一段祝禱詞,接下來就是家屬的時間。他和站在墓碑前的國王陛下眼神交會後,對著帝彌托利略略點頭,隨後離開了墓地。
  據說王后陛下要葬在加爾古‧瑪庫,在法嘉斯內部有些人反對,都能用魔法保存屍體了帶回來葬在菲爾帝亞豈不是更好。他們的考量西提司很是明白,是不希望法嘉斯繼續和賽羅斯教糾纏,尤其在賽羅斯教軟禁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女帝的消息傳遍芙朵拉的現在,足以證明這個想法是正確的。
  西提司沒有拒絕法嘉斯王后葬在加爾古‧瑪庫,當然是有教會方各種利益考量。特別是放在棺槨第二層的阿萊德巴爾。蕾雅也很訝異布雷達德家會用這種方式歸還英雄遺產。
  其實這是一種宣告。西堤斯明白。不只表明了王后陛下對於國王陛下的重要性,更多的是,帝彌托利要那些有心人士斷了讓他再婚的念頭,他無意讓紋章的血脈延續下去。他在宣告紋章時代的結束。
  這樣很好。里剛家的費魯諾特已經交給蕾雅。待她身體恢復到足以使用比較強大的魔法時,他們就會把英雄遺產帶到聖墓去封印起來。
  隨著時間經過,墓地的人群漸漸散去。
  「陛下......」英谷莉特知道帝彌托利的心情,失去摯愛失去親人的傷痛需要時間痊癒。所以原本要勸國王陛下節哀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她和杜篤交換了眼神,確認守衛騎士會跟著國王陛下後,她便轉身離開。
  菲力克斯和希爾凡比她更早一些離開。反正山豬誰也勸不動。某人如是說。
  帝彌托利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能讓忙碌淹過悲傷。可是他不。今天他可以身為卡里德的伴侶奢侈一點,在這裡陪伴他。
  明天就要回去菲爾帝亞。然後整個冬天,身為法嘉斯的國王,他會待在自己的王城。
  最後還是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帝彌托利苦笑。他也想帶走卡里德,可是帝彌托利的直覺告訴自己,把他帶回菲爾帝亞有風險,不如埋在這裡。至少為了英雄遺產,賽羅斯教會極盡所能保護卡里德的安全。
  在黃昏之前,帝彌托利離開了墓地。用過餐,簡單梳洗後,開始工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全黑。帝彌托利伸了個懶腰,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音。他想起了過去他和庫羅德都是在這個時間點夜遊。不過帝彌托利沒有離開房間,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門,是卡里德的侍從,對方拿著原本放在靈堂的那座裝飾鐘進了門。
  原本跟著卡里德的帕邁拉侍從在帝彌托利眼中看上去都長的差不多,但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理解到眼前這位似乎是侍從長,多數侍從都聽從她的指示行動。
  「陛下。」侍從把裝飾鐘放在帝彌托利用來辦公的桌上:「這是卡里德陛下要我轉交給你的。」
  其實侍從撒了謊。他們跟著卡里德久了,理解他的個性,所以在最後的時候......也不是調皮,而是不坦率。遺書藏在機關鐘內,機關鐘放在靈堂,如果有心就找的到。
  反過來想,就是卡里德不想讓帝彌托利找到。他們理解彼此的個性。國王陛下根本沒有那個心力找遺書。
  撒謊,或者坦率,並不是帕邁拉侍從可憐帝彌托利。對於他們來說,比較接近愧疚。
  帝彌托利點點頭。他原以為把鐘放在靈堂是要方便這群侍從確認工作的時間,看來這個是有什麼機關在。
  只見侍從轉動裝飾鐘上面的花朵,然後咯地一聲,鐘面像是蓋子一樣打開,裡面是一封信。
  「還請陛下好好休息。」侍從恭敬地把信呈給國王陛下後,將裝飾鐘恢復原狀,接著敬禮退下。
  帝彌托利看著自己的手顫抖著,連信封都拆不開。他不知道卡里德寫了些什麼。對他來說,雖然一直有心理準備,一切還是來得太突然。
啪。左手打了右手一下。振作。他得,嗯,找他的拆信刀。帝彌托利故作鎮定地找了辦公桌抽屜,才想到他都是用卡里德送他的匕首在拆閱有封蠟的重要信件。
  一陣慌亂之後,帝彌托利終於打開了信紙。
  『親愛的帝彌托利:永遠別懷疑你的選擇。
    我們都知道,一旦做了決定會有許多人受到影響,所以我們思考,並試圖選擇自己認為最正確的道路。無論如何時間無法倒轉,我們永遠不知道當初哪個分歧點的哪個選擇是更好的,畢竟中間的變項太多了,不是嗎?
    一直以來我很感謝你尊重我的決定,不管多麼荒謬的想法,只要是我提出的你都會審慎思考,從來不會一概反駁。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最讓我覺得是被愛著的還是我永遠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為了保護這個地方,我什麼都會去做。
    我早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唉。每次倒下都有人說我再也沒有下一次。我也曾經焦急過,試圖留下自己活過的痕跡。然而也正因為我掙扎過,才明白了真正的捷徑是繞遠路。
    什麼事情都是一樣的,不要著急,去尋找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你的夢想、我的夢想,只要更多人擁有同樣的夢想,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每當我感到不安的時候都會看向天空,和你的眼睛一樣藍,只要注視著藍天,就會感覺到你在我身邊。縱使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會有天空也不會有大海,沒有任何地方是藍色的,只要想起你的注視著我的樣子就好了。』
  帝彌托利看到卡里德的落款後,闔上眼。再見了。我的摯愛。這一刻,他才有和卡里德告別的真實感。
  明天之後他就是法嘉斯的國王陛下了。這些情緒必須收起來藏起來深埋起來。帝彌托利想到這裡,站起身來。他想要自己一個人,獨自一個人,到士官學校那邊繞一繞。
  門外的守衛正在打盹。帝彌托利並不意外。喪禮陪他站到最後的就是這些人。他抬頭看向天空,彎月對著自己笑著。美麗的三日月。從這裡到士官學校那邊有段距離,帝彌托利沒有帶火把這類的照明物品,能夠倚靠的只有隱隱約約的月光。
  就在這隱隱約約的月光之下,帝彌托利注意到,遠遠的,有雙綠色的眼眸看向自己。
  不,這不可能。心跳彷彿落了一拍。帝彌托利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可是他一點也不害怕。他是要怕什麼呢?如果卡里德從地底爬回來,那麼,他就把他綁回菲爾帝亞,關在王城內密不透光的地方就好了。
  夜裡無聲的追逐。帝彌托利心跳得很快。就算是一場夢也好。
  不是現實也行。
  所以當他終於抱住了那個影子,感覺到一陣冰冷,聽不到心跳的聲音,帝彌托利也沒有特別的恐懼。抬起頭,卡里德無奈地對他笑著。
  是夢吧?當他們接吻的時候,帝彌托利對於唇上的觸覺感到強烈的不真實。呼出的熱氣是你的還是我的。眼前的影像逐漸變得模糊。朦朧之間,帝彌托利聽到了聲音。
  晚安,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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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3: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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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1185星辰節


  一眨眼兩年過去了。芙朵拉大陸終於在上一節結束了戰爭,迎來了和平的日子。
  雖然在帝國曆1183年赤狼節後轉為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內戰。但不管是賽羅斯教會、法嘉斯神聖王國還是雷斯塔諸侯同盟,由於同在芙朵拉,對於戰局都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一方面自稱繼承正統的亞蘭德爾公佔據了帝都安巴爾控制了弗雷斯貝爾古家所有的勢力範圍,一方面則是由瓦立領為根據地以海弗林格伯爵為首領,結合古隆達茲平原及其餘地區殘存的帝國軍勢力組成的勤王隊伍。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內戰爭的無非是正統。勤王黨指責亞蘭德爾公竊國,亞蘭德爾公則嘲笑對方找了個替身欺騙大眾。
  兩年內戰爭持續拉鋸著。可無論如何帝都安巴爾的高牆就在那裡,多數的貴族也像是人質一樣地被關在帝都內,戰況遲遲無法突破。
  轉捩點在1185年赤狼節,亞蘭德爾公猝逝。帶頭的人消失後無人指揮,皇城陷入混亂,在安巴爾內的貴族們各自為政,勤王黨趁著這個機會突破了城門,花了一節的時間,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回歸了她的大位。
  千年祭本該是芙朵拉人民期待已久的祭典,卻因為戰爭影響不得不停辦。縱使如此,加爾古‧瑪庫依然很熱鬧。兩年前賽羅斯教團就回到了此地,帶著大量的信眾,他們邊整理邊重建,這段期間內又有許多信徒得知教會回歸的消息,上山加入復原的行列。雖然沒有回到全盛期那般熱鬧,各地的行商人卻已經恢復過去把加爾古‧瑪庫當作中繼點的習慣,在此地互通有無。
  兩年前就繼任大司祭的西堤斯結束了晨禱。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陛下在今日會來到士官學校,法嘉斯神聖王國的國王陛下也會來。主啊,希望他們不要碰到面。西堤斯雖然這麼想著,但也知道可能性極低。所以他改成祈禱他們不要在千年祭這天發生衝突。
  蕾雅在兩年前卸下了職位,原因是身體不堪負荷。她指名西堤斯接任。西堤斯當下是知道的。如果貝雷特在,或者貝雷特回來,這個位置就該是貝雷特的。蕾雅一直期望能和貝雷特談談,可她也明白希望渺茫。不要說互相理解,人與人之間要同理彼此就很困難。
  如果貝雷特今天出現在大修道院呢?西提司思考了一下。蕾雅現在在赤紅谷隱居,聽錐里爾說她現在狀況很穩定。或許現在的蕾雅已經可以和貝雷特好好談話,可是貝雷特呢?當他知道這五年內發生的事情,會願意和他們對話嗎?
  「哥哥!」芙蓮打開了門,慌慌張張:「女帝和帝彌托利陛下在大廳......」
  唉。西堤斯不用聽完芙蓮的話,大概知道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是那個引起衝突的對象。
  賽羅斯教會和法嘉斯神聖王國交好,這是芙朵拉的人都有的常識。如果他們同時抵達,不用說,教會的成員會優先服務法嘉斯的國王陛下。倘若在過去,教會還未被逐出阿德剌斯忒亞帝國,雙方仍然有所往來時,帝國皇帝就是教會的貴賓,甚至當時的皇帝有些特權。艾黛爾賈特肯定是拿著後面這點據理力爭。
  「還有貝雷特老師,聽巡邏的騎士團成員說,似乎有看見疑似是他的人出現在加爾古‧瑪庫。」
  唉。女神保佑。怕什麼來什麼肯定是主要我們培養直面困難的能力。西提司揉了揉太陽穴後,跟隨妹妹大步走向迎賓大廳。
  大廳有許多老面孔。
  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陛下,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臉皮厚,大剌剌地站在她曾經宣戰過的教會內。沒有道歉似乎也不認為有任何不妥。總之,女帝陛下明白當今的局勢就算她站在此地,也不會有人對她刀刃相向。所以她來了。為了她的約定。她知道今日肯定會和帝彌托利碰上,沒料到的是會這麼早就狹路相逢。
  「......不必招待我。」帝彌托利對著負責迎賓的教士擺了擺手:「我先去祭拜王后。」
  說完,帝彌托利轉身就要走出大廳。
  法嘉斯國王陛下退讓。多數人看上去是這個樣子。可看在艾黛爾賈特眼裡,迎賓的教士先被法嘉斯拒絕後才轉來詢問她,就是個不對的程序。
  「帝彌托利陛下,還請你停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談。」
  帝彌托利當然沒有停止腳步。身為法嘉斯的國王,他沒有聽從別人命令的必要。艾黛爾賈特身邊的霸鎧隊成員見狀,擋住了他的去路。
  衝突就是這樣發生的。
  不得不停下腳步的帝彌托利,轉過身:「艾黛爾賈特陛下,倘若要談論公事,請妳以正式書信往來開始。」
  隨侍在女帝陛下身邊的貝拉斯特侯爵,冷笑了一聲:「你這個佔據阿德剌斯忒亞帝國領土的小偷說話可真有禮貌。」
  這話無異於火上添油。雙方的氣氛越來越緊繃。一般人見狀趕緊躲得遠遠的。迎賓修士見狀況不對,趕緊跑去找人求救。
  「有人丟掉了就有人撿起來,我只是接過來而已。」帝彌托利平靜地敘述了他所知道的真實。
  艾黛爾賈特亟欲追討的正是奧格瑪山脈西部的各個領地。當初賽羅斯教會藉著平穩饑荒和傳染病的機會進入了帝國西部,沒有多久就成為了帝國西部的主人。但為了避嫌,西堤斯在接任大司教後就請託帝彌托利代管帝國西部的領土,直到現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內戰剛結束,女帝陛下就急著把它要回去,當然是看中了西部目前的局勢穩定及富庶。
  貪婪。帝彌托利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此。在戰爭時期因為會拖累前方狀況索性不聞不問,戰爭結束發現別人照顧得很好就急著要回來。不過。帝彌托利身為國王也明白艾黛爾賈特如此慌張的原因。因為戰爭原因帝國西部人口年輕化,他們多數對於帝國沒有認同感,反而對於教會和法嘉斯有好感。倘若艾黛爾賈特不快點要回去,只怕多個兩三年,那些人民就會認法嘉斯為主人。
  「沒有物歸原主不就是小偷行為嗎?」
  帝彌托利瞇起眼。真煩。他會那麼早抵達就是為了祭拜卡里德。當然王后陛下的祭日他也有來,不過今天是不一樣的。他不想一大早就弄壞心情。如果他生氣,修伯特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追打。這是他們主僕慣用的伎倆,只要惹對方生氣,他們就能站上高地,用言語睥睨眾生。
  約定的日子。帝彌托利當時不理解為什麼庫羅德要流眼淚。當他經歷過那麼多了,才明白為什麼要哭泣。被遺忘的約定。新的約定。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約定。未來的一切對於庫羅德來說如此茫然。悲傷快樂和迷茫交錯在一起。除了流眼淚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
  一想到庫羅德,帝彌托利的眼神就變的溫和。他學著庫羅德笑了一笑。艾黛爾賈特看了毛骨悚然。
  西堤斯就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來得正好。帝彌托利問候了大司祭,接著就把阿德剌斯忒亞帝國那群人留在大廳,他帶著自己的人離開。
  墓地那邊帕邁拉侍從先一步打理好了。其實他們做的事情也不多,來教會幫忙的法嘉斯人知道王后陛下葬在這裡,也會幫忙整理墓地的周圍。祭拜完後,他們就近在附近的教堂吃午餐。跟著帝彌托利的守衛已經很習慣帕邁拉風格的飲食,偶爾換個香料和烹調方式就是達斯卡和芙朵拉風。不過這對於多數芙朵拉人來說很新鮮。小孩子睜大眼睛看著帕邁拉人轉著烤餅,發出驚嘆聲。
  帝彌托利毫不介意和平民一起吃飯。他接過煮的很稀幾乎都是水的麥粥,在咬到小石子時一臉平常地把石頭從口中取出,和一般平民沒兩樣。這很平常。窮人篩好的小麥是要呈上去的,他們能吃的就是剩下的粗殼。這就是他們的全部。所以看他們慌張地盯著手中夾著烤肉和豆泥的烤餅,不曉得該從哪裡咬起的樣子,帝彌托利感到相當愧疚。他得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用過餐後,帝彌托利回到士官學校那邊。很快地他就聽說了貝雷特老師回到加爾古‧瑪庫的消息。
  和那個人沒什麼好說的。貝雷特是帝彌托利難以理解的人之一。身為人子居然願意和加害他父親的人站在同一個陣營?到底該有怎樣的邏輯才能說服自己這麼做呢?帝彌托利不知道。也不想花時間去了解。他已經不是五年前的他,現在他的時間得用在更寶貴的事情上。
  所以他和西提司在會客室見了面,兩人聊了關於士官學校重新招生的可能。
  西提司已經開始著手整理士官學校這邊的環境,老師們全都要重新聘僱,明年大樹節要開學時間上是有些緊迫,不過後年應當就沒問題。
  帝彌托利點點頭。菲爾帝亞的魔道學校今年已經重新招生,康絲坦潔和雅妮特都是新任教師。原本帝彌托利還推薦了莉絲提亞和林哈爾特兩人。前者沒有回信,後者則忙於安定內戰回絕了。
  接著他們又討論了基礎教育的問題。在初步規劃階段,帝彌托利考慮借用教會當作學校。不過其實他雖有想法卻不知道該怎麼實行。只得請教西堤斯。畢竟賽羅斯教會內部已經有一套教育系統。
  在法嘉斯,學校雖然沒有限定身分,可那高昂的學費,基本上只有貴族和少數從商家庭子女得以入學。如果是專門的研究學校,除了特殊推薦入學的平民外,就只有貴族讀得起。帝彌托利並不打算從這方面切入,他認為多提供幾個公費推薦名額給平民意義不大,反而讓基礎教育普及,提高識字人口才是當務之急。
  兩人就著這個話題相談甚歡。直到西堤斯必須動身去大禮拜堂晚禱。
  風雪變大了。帝彌托利就算在室內還是聽得清外頭狂風的聲音。畢竟是星辰節。這個季節突然下暴雪很正常,所以想要參加千年祭的人才會趁著好天氣趕著上加爾古‧瑪庫,誰知道山上會不會一個眨眼就變天呢?這樣的天氣被困在山道上非常危險。
  雖然帝彌托利知道,他在等的人永遠不會來了,不過還是為了這天氣而擔憂。
  然後不速之客來了。門被撞開。
  帝彌托利站起身,給守門的杜篤一個眼神,杜篤便收起了手中的武器,退了一步。
  「......」貝雷特和帝彌托利無聲的對望著。如果要比耐心,帝彌托利不認為自己會輸。他俯視著貝雷特,他曾經的老師。最後是貝雷特先開口:「我以為西堤斯在這裡。」
  「希望老師您能明白,這不是失禮的藉口。」貝雷特沒有回應帝彌托利,帝彌托利也不管他怎麼想,繼續說道:「敲門或者請人知會,應當是基本的禮貌。」
  或者你可以開尊口詢問守門的騎士。帝彌托利在內心補充。
  「你對我有意見。」
  「我不否認。」
  「我可以解釋,艾黛爾賈特她有著不怎麼愉快的過去。」
  「所以?」帝彌托利語氣相當平淡:「她要讓全芙朵拉的人同樣有著悲慘的經驗?」
  「你不必過度解釋。」
  「老師。」帝彌托利加重了語氣:「事實擺在眼前。她有怎樣的過去是她的事情,不能成為掀起戰爭的藉口。」
  貝雷特沉默了一陣子,做出了結論:「看來我們無法溝通。」
  確實。
  「責任。」帝彌托利邁步走向門口,丟下一個問題給貝雷特思考:「老師你認為身為領導人需要承擔的責任有哪些?我想這就是我和女帝陛下的分歧點。」
  失禮了。帝彌托利對著貝雷特略略點頭後,旋身離開了會客室。
  雖然只是簡短的對話,帝彌托利清楚感覺到當年他對貝雷特的憧憬確實消失了。
  貝雷特過去確實有些獨特的魅力,尤其是剛認識他的時候,那時的貝雷特帶著點神性。然而隨著時間經過,他越來越像是人。髮色變了之後,一時間看上去不可高攀,但很快地他在帝彌托利內心的評價跌到的谷底。
  現在也是一樣。閉上嘴不說話時還行。
  畢竟他們是不一樣的。帝彌托利知道這不是貝雷特的錯。一國的領導人需要考慮的比一個班級的領導人或一個傭兵團的領導人明顯多太多。貝雷特用他的人生經驗去思考,這沒問題。可他這樣的思路就永遠無法同理帝彌托利,思考起艾黛爾賈特的事情也就會有偏差。
  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帝彌托利詢問了路過的修士,被帶到另外一個僻靜的會客室。帕邁拉侍從在他剛進房不久,就端著盤子走了進來。接著是芙蓮。她聽聞國王陛下被打擾,匆匆趕來致歉。
  於是帝彌托利邀請芙蓮共進晚餐。芙蓮似乎是從外邊進來的,臉凍的通紅。侍從給了她一杯加了糖的熱茶。
  晚餐很簡單。他們聊了天氣。聊了前任大司祭蕾雅。也聊了貝雷特以及貝雷特的身世。
  哥哥他不打算保密。芙蓮壓低聲音。貝雷特老師其實是蕾雅小姐養女的小孩。傑拉爾特先生因為貝雷特和蕾雅小姐有些誤會。
  然後芙蓮問了那個究極的二選一。縱使千百年後肯定還是個難題。救母親還是救小孩。
  帝彌托利知道這沒有標準答案。至於他的答案,就保留在心裡就好。
  晚鐘敲起之前,芙蓮就離開了會客室。她告知帝彌托利的侍從,他們安排好的房間在哪裡,就慌慌張張地,要趕在敲鐘前回到自己的房間。
  是睡覺的時間了。夜鐘過後的大修道院還聽得到微弱的風聲。
  帝彌托利走向女神之塔。他讓護衛騎士留在下面。一步一步。他聽得到自己腳步的回音。拾級而上。到了塔頂,天氣已經轉好了。澄淨的月光照著積雪的地倒不太刺眼。
  只是沒有人。
  帝彌托利走到垣牆邊。從這裡看下去,可以望見下面賽羅斯騎士團成員拿著火把巡邏的光點。沒有其他的了。
  他嘆了口氣。接受現實。庫羅德讓芙蓮代為轉他要隱居養病的消息。拿出這個理由誰也不會打擾他。雖然洛廉茲問過他,然而帝彌托利是真的不知道庫羅德的聯絡方法。
  看著月光,帝彌托利有些恍惚。因為是同樣的下弦月嗎?好像有點不對?記憶一片混沌。他那天看到的是三日月還是下弦月?
  他想起了卡里德入土的那個夜晚。很奇怪。很不現實。像夢一樣。又或者真的是夢?醒來的帝彌托利在自己的床上。沒人見他離開房間,他也找不到自己曾經離開房間的痕跡。那晚他睡得顯然很沉。守門的騎士尷尬地表示有聽到他的打呼聲。
  月亮緩緩地,無聲地由東方的天空往天頂移動,靜靜地迎來了次日。約定沒有被實現。帝彌托利心裡很明白。他不在了。卡里德和庫羅德是同一個人。所以沒有人會來履約。
  他等待是在期待奇蹟。然而這個世上沒有奇蹟。從來沒有。女神沒有實現他的願望。帝彌托利只有盯著月亮。不是怨懟。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向女神抱怨。
  才下過大雪,天上沒有雲霧。所以帝彌托利肯定自己是被月光迷惑了。是雲在動嗎?不是,是比雪還純白的翼龍在天空拍動著翅膀。無聲的。降落在他面前。注視著他。
  帝彌托利對著女神伸出手。像是在夢中一樣。接住了那個遲到了一點點的約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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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非常感謝看到這裡的讀者。這是我當初預備的第二個斷點。雖然沒有很好地潤飾,但總歸來說就是一個戛然而止的結局。
  也可以說是其中一個結局。我寫了四個不同版本的結局,覺得這個是最能說服自己的一個。如果也能說服各位就好了。
  後面的後記(番外?),如前所述,是我割捨掉的篇幅。一直以來廢話太多什麼都想解釋就是我的缺點。把它貼出來只是滿足我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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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3: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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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上)

後記(上) 1185星辰節

  「帝彌托利?」帝彌托利沒有回應。一直維持著剛才他從翼龍上跳下來接住他的姿勢。庫羅德伸手拍了拍帝彌托利的臉:「親愛的,我又冷又餓又累。雖然我在趕路時想過你會埋怨我遲到,但是......唉唷。」
  牙齒和牙齒撞在一起。庫羅德實在難以置信帝彌托利會犯這種錯誤。很明顯的,帝彌托利的大腦還沒轉過來,他只憑著本能在做事情。
  因為天氣太冷了嗎?還是帝彌托利在生氣?噢,雖然庫羅德可以解釋一切,但解釋是一回事,被原諒又是一回事。世事本如此。
  「我不知道......我以為......」帝彌托利眨了眨眼,懷裡的人那雙明亮的綠色眼眸先是盯著自己,見他眨了眨眼也跟著俏皮地眨了眨眼,笑了。
  「以為我死了?」庫羅德伸手捏了捏帝彌托利凍紅的鼻子:「那是事實。我可以解釋。」
  「我知道。」帝彌托利從不懷疑庫羅德解說的能力:「都聽你說。」
  「既然如此,我提議先吻我一下,然後我們換個地方。」
  ──還不到中午庫羅德就後悔他說的這句話。
  帝彌托利很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他們總是如此。話只說一半,剩下一半留待對方心領神會。但這次肯定帝彌托利錯了。或者他表達錯誤。
  聽到晚禱的鐘聲,庫羅德才像初醒一樣意識到他們還在大修道院,加爾古‧瑪庫。淫穢賽羅斯教肯定禁止。但是主認可一切美好事物。主不會否定愛。矛盾。
  「在想什麼?」帝彌托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後鼻息的熱氣移到脖子。
  「我們會不會成為拒絕往來戶之類的?」
  帝彌托利把頭悶在庫羅德脖子笑了幾聲:「你還葬在這裡。」
  「對耶。」
  腦袋轉過來的庫羅德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感覺現在氣氛正好。庫羅德說起了他能復活的原因。
  當年他們在聖墓幫了大司祭蕾雅,蕾雅允諾他們能各許一個願望。結果他們對蕾雅講的是同一回事。
  『在關鍵的時候請您救他』
  好在蕾雅沒有遇上需要二選一的時刻,所以兩個人的期望都得以實現。她在阿里安羅德要塞捨命救了帝彌托利,在加爾古‧瑪庫用了秘術救了庫羅德。
  關於那個秘術,蕾雅說庫羅德運氣不錯,成功機率很低。其中的奧秘因為庫羅德對於魔道沒有深刻的鑽研不是很理解,只有一件事情他很清楚──費魯諾特的紋章石現在在他的身體裡面。
  庫羅德不是很想追究為什麼蕾雅知道這種秘術。就像是要知道有沒有鎖門必須去轉動門把那樣。庫羅德的好奇心當然想追究賽羅斯教內誰是去轉動門把的人,可是有些事情不要說破比較好。他不是小孩子了,那種非黑即白的價值觀對他來說太簡單,對這個世界來說也太單純。更多的是難以判斷的灰色地帶。
  「所以......為什麼......」帝彌托利頓時覺得很委屈,他被自己的伴侶丟下兩年。難不成這是他忘記卡里德,讓他在帕邁拉空等的報應嗎?
  「其實是我先要求蕾雅小姐的。」庫羅德飛快地在帝彌托利的嘴唇吻了一下:「本來沒有我計畫也會進行下去。」
  庫羅德在古隆達茲平原會戰後左思右想。不管怎樣他都不想順著塔烈斯,那該死的暗黑蠢動者的意思來。如果戰爭真的打到底,聯軍把阿德剌斯忒亞帝國滅掉,對地底人來說根本沒有損失,他們想要的都弄到手了,只要和過去一樣躲回地底,等幾十幾百年後再出來就好。
然後他開始思考地底人來到地上的原因。
  其實答案很簡單,庫羅德不用詢問塔烈斯就知道。假若他們一直擁有那麼強的實力,早就讓大軍來到地面佔領一個國家,而不是用滲透、擾亂這類的手段。換句話說,地底人在地底肯定遇上了困境,塔烈斯不得不來到地面上尋求突破。那肯定就是,人口增加導致資源缺乏,特別是糧食不足。
  人的群體是這樣的,從眾是基本但不是絕對。塔烈斯高呼著奪回芙朵拉,肯定有人不贊同他的想法。這是一定的。人是趨向安定的動物。簡單說,如果全部的地底人都抱持著想殺上地面的念頭,他們早就全都爬上來了,而不是躲在地底成千上百年。只是那些對於塔烈斯的反對派不會說出自己的意見,他們認為自己是小眾,小眾出頭肯定會被攻擊,所以保持沉默。
  庫羅德想做的就是,反過來滲透暗黑蠢動者,混入地底人的族群中,組成反對塔烈斯陣營的勢力,更進一步,讓上到地面的地底人無家可歸。蕾雅認同他的想法,也願意給予協助。用前任大司教的話來說就是,到了該是終結這一切的時候。
  計畫開始推動後他們很快發現問題。當時上到地面的地底人最顯著的聚集處正是阿德剌斯忒亞帝國,不管是要滲透還是要獲得更多地底的情報勢必要在塔烈斯眼皮下進行。必須要讓塔烈斯分心。
  就在這個時候,庫羅德的身體撐不住了。既然有這麼好的時機,怎麼可以不利用?所以蕾雅讓海弗林格伯爵家的雙面間諜煽動塔烈斯。以當時的情勢來說要煽動亞蘭德爾公並不困難,或者說要塑造讓亞蘭德爾公上位的氣氛很容易。幾乎整個皇城都是站在他那邊的人,支持女帝陛下的群體多是沒有什麼權力的小文官。就這樣,屈服於現實的女帝陛下被派去當賊。
  之後的事情就如帝彌托利知道的那樣。女帝還沒返回帝都就接到了亞蘭德爾公篡位的消息。被海弗林格伯爵說動的瓦立伯爵接納了女帝並組織了在古隆達茲平原的帝國軍,形成看上去岌岌可危的勤王軍。
  塔烈斯當時肯定認為這支軍隊很好擊退。他肯定沒料到會花近乎兩年的時間和勤王黨在古隆達茲平原玩捉迷藏。最後他一定也沒想到自己的死法。
  「也就是說.....這兩年你都在帝都嗎?」
  庫羅德搖搖頭。就算是混血,當時他的膚色在帝國還是太顯眼。
  帝國的臥底除了海弗林格伯爵安排的雙面間諜外,還有伊艾里札,那位死神騎士。能說動他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一直身在帝國,不清楚外面的局勢,不曉得海弗林格伯爵已經和賽羅斯教會接頭,所以才會接受這個聽起來可以幫助女帝陛下的臥底任務。
  總之臥底掌握了下到地底人根據地香巴拉的方法後,庫羅德就和其他人進到香巴拉去。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地底雖然有個城市很驚人,然而生存空間並不大,因而總人口數並不多。再來就是,地底人的階級問題。統治階層表面上說是投入魔道兵器、紋章等各方面的研究,實際是掌握多數資源生活富裕。雖然有各種魔道工具幫助生活起居省下時間,一般人卻幾乎一天只能吃一餐,剩餘的時間都在工作。
  他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完全掌握香巴拉。這並不難。地底人對於地上有著嚮往,他們很想照到陽光,想體驗雨水和下雪天,如果可以他們想去看看所謂的大山大海,想要光腳踩在沙灘或是躺在落葉上打滾。難的是他們混入統治階層區域後取得的各種資訊。庫羅德和蕾雅起了爭執,他們意見分歧。庫羅德認為不必要全數銷毀,可以經過篩選留下適合帶到地上的,剩餘的封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然而蕾雅認為那些邪惡的東西必須全數埋藏在黑暗中。最後庫羅德說服了蕾雅。所有的工具都有兩面性,端看如何使用。
  就在這個時候塔烈斯發現香巴拉內部不對勁,女帝陛下也沒能取得戰果奪回帝都。為了不讓塔烈斯那些統治階級回來破壞他們上到芙朵拉大陸的可能,地底人想到獻出人頭,換取和地面上統治者們交涉的可能。
  由於資訊不對稱,他們的想法有些稚拙甚至顯得可笑。但這是個機會。當了一年多地底人的庫羅德自告奮勇進行暗殺任務,他就和地底人小夥伴們一同前往安巴爾。
  稍早康絲坦潔發明了改變膚色的魔法。她是為了讓哈琵體驗淺色膚色發明出來的。然而事實是哈琵決定冒險混入香巴拉的統治階層生活區域取得研究資料。和低階地底人生活區域不同,那裡燈火通明,膚色問題很難隱瞞。透過哈琵親身試驗知道了這個魔法的有效時間。庫羅德也就大膽策畫了獻上英雄遺產的暗殺計畫。
  「你親手了結了塔烈斯?」
  庫羅德得意地笑了:「他欠我們太多,不是嗎?」
  「確實。」
  計畫內容很簡單。他們聲稱在女帝黨羽的密室找到了藏起來的英雄遺產。塔烈斯一聽當然要他們馬上呈上去,然而見到沒有紋章石的費魯諾特怒不可抑,他認為艾黛爾賈特把紋章石藏在其他地方,要他們繼續搜索。
  這個時候雙面間諜出面表示懷疑費魯諾特的真偽,這個時候找到實在太可疑,不如公開試驗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魔弓。塔烈斯沒有考慮太久。他見過地底人仿造的費魯諾特,知道這把弓頂多就是很相似的仿冒品。加上沒有紋章石的英雄遺產沒有危險性,所以他同意了在現場試射。
  當庫羅德用費魯諾特射穿塔烈斯心臟,亞蘭德爾公倒下時滿臉難以置信。這是當然的,就他所知的費魯諾特沒有那麼遠的射程。庫羅德用的是從帕邁拉王室那邊習來的戰技風神,和費魯諾特本身沒有多大的關係。英雄遺產本來就只是個幌子。
  之後皇宮陷入混亂,庫羅德和小夥伴們在間諜的幫助下逃出了安巴爾。然後蕾雅見了他們,向地底人提出了『建議』。她願意給地底人自由人的身分,只是為了提升成功混入地上人的機率,地底人上來之後必須四散東西。當然,她會安排人給予他們地上的基礎知識,防止他們被揭穿身分遭遇不幸。這個建議對於地底人來說是利多,他們自然是同意了。
  「現在計畫正進入下個階段。」庫羅德打了個呵欠,糜爛了整天對他來說是種奢侈。「估計蕾雅小姐很快就會對你提出正式書信,詢問你有沒有能夠收容『難民』的地方。」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
  「接下來可能還會需要一些專精魔道的人才吧.......」庫羅德又打了個呵欠:「地底人真的是一群瘋子......」
  帝彌托利雖然想繼續聽下去,不過看庫羅德眼皮越來越沉,他索性在庫羅德額頭吻了一下。
  「晚安,親愛的。」

  =====


  庫羅德打著盹。就算他頭一點一點的,侍從們還是能把他打理得很好。帝彌托利還要壓著他在晚上加多少班,真是個未知的問題。
  『陛下真的胃口挺好的。』
  庫羅德勉強睜開眼看向突然講帕邁拉語的侍從。但也就看那麼一眼,沒有說話。
  就跟當年他風塵僕僕回到帕邁拉王宮時一樣,侍從們一見到他就急著把他塞進倒滿熱水的浴缸裡,接著把他撈起來,重複清洗好幾次。
  帕邁拉王族普遍愛美,似乎是要彰顯身分一樣,留長髮是常態,甚至有流行過捲髮。庫羅德對此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因為他留長髮宮裡可以合理多兩名人員配置,他就留了。
  美麗是金錢堆積起來的。在帕邁拉閒著沒事,留那頭長髮還行。可是來芙朵拉事務繁忙,庫羅德也就自己對著鏡子隨便剪掉了,他可沒太多時間打理門面。
  從法嘉斯到雷斯塔時,侍從們對於他把頭髮果斷一刀剪掉的舉動嚇到。不過這驚嚇後面他們就被群體要被庫羅德留在加爾古‧瑪庫留守的震驚給蓋過了。
  『粗糙。』庫羅德知道侍從是在挑剔他離開這兩年對自己太隨便。他也挺想知道誰會在臥底時有閒情逸致保養自己。
  『真愛令人盲目。』其中一個侍從正在挑選要抹在庫羅德身上的護膚霜,表情嚴肅:『陛下心很大。』
  庫羅德知道這兩年侍從們的薪水都是法嘉斯王室發給的。他們都跟著帝彌托利回法嘉斯,各自在熟悉的領域工作。所以他們站在帝彌托利那邊也很正常。
  『殿下你都不著急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庫羅德睜開眼。說話的是幫他梳著過肩長髮的侍從,稍早前看到他隨便綁的小馬尾發出頭髮又死了的驚聲尖叫。
  『兩年耶。』
  庫羅德思考了一下。他還真的沒著急過。畢竟他是確認過帝彌托利狀況才離開的。基本整個局勢都在他預想之內,沒有任何讓他慌亂的變化出現。
  『恃寵而驕。』那個表情嚴肅的侍從說了這四個字後,其他人都發出認同的聲音。
  被下了這個結論,庫羅德不得不開口替自己辯解:『我已經不是王后了,沒義務和帝彌托利綑綁在一起。』
  侍從們聽了他們敬愛的殿下這麼說後互看了一眼。正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卡里德王子殿下對於愛情的態度像是工作,上床也是王后工作的一環,和愛不愛沒什麼關係。
  為了得到王位卡里德付出生命一次,在職期間也盡全力為了法嘉斯王后之名努力。
  對可憐的帝彌托利陛下也不是沒有愛情,只是,唉。卡里德殿下覺得盡全力照顧好國王陛下然後在職位上負責就是愛他了。
  這樣想起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可是以伴侶來說好像缺了些什麼。
  『殿下你該不會......真心覺得死了就算了?』
  庫羅德用理所當然的眼神看向對方當做回答。身為卡里德的他都為了帝彌托利死過一次,和地底人的各種爛帳也算完,這樣子所有的情愛應該都兩清了,彼此互不相欠。
  至於現在,他還沒想好下一步。帕邁拉他是不打算回去。里剛自由貿易區在經過這五年磨合營運更順暢,也不需要他。
  芙朵拉局勢大致安定下來了。帝國國力被削弱成這樣艾黛爾賈特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周遭的國家都忌憚法嘉斯的軍事實力,短期內應該不會有不長眼的鄰國進犯。
  帝彌托利好像很忙。庫羅德是想幫他的忙,不過他已經不是王后了,檯面上王后已經死了。如今的他名不正言不順。
  頂多是個,國王陛下的情夫?所以他也很盡責,在床上盡力,離開床也請人盡全力打理好自己的門面。
  『這樣算是有救嗎?』梳著頭髮的侍從和大家交換了眼神,眾人不約而同嘆氣。
  兩年沒聯絡之謎解決了。某人是真心覺得愛情可以一刀兩斷。要不是有那個約定現在不知道浪到哪裡去了。
  庫羅德沒理會他們,繼續打盹。
  在微酣的夢中,他隱約想起來,好像,在士官學校分開之前,西提司替他和帝彌托利證過婚。
  糟糕。因為他把那半枚硬幣當成信物借給商團,帝彌托利拿到之後也沒還給他,害他忘了他這個身分也是人家的伴侶。嚇到他醒了三秒。
  『你們要是良心過不去,怎麼沒人向帝彌托利透漏一些線索?』覺得自己良心已死的庫羅德,幾乎是嘟囔地問。
  沒有認真工作我也很心痛啊。庫羅德想。帝彌托利真是個寬容的人。庫羅德真心不覺得自己因為事業離開是錯的。
  雖然是有名無實(庫羅德認為)的伴侶,這也當的太差勁了。帝彌托利怎麼沒抗議。他有這個權力置喙。
  『殿下。』帕邁拉侍從私底下還是習慣這麼喊他:『你忘了你最後離開時下了封口令。』
  『是啊。』另一個應和:『我們去收拾的時候,你還很篤定地說都談好了都解決了。隔天陛下也像個沒事人一樣,我們也才覺得沒問題。』
  噢。庫羅德垂著眼。反省自我中。
  最後他得出了結論:沒被發現的怠工不算怠工。實際上他也沒怠工而是投入另一個工作。已經不是王后還那麼勤奮的,整個芙朵拉也就他一個。
  唉,沒救。侍從苦笑。殿下就這點很帕邁拉,只要自己解釋得過就過,其他人怎麼替他煩惱都是其他人的事情。
  『勸您還是,找個時間和陛下談談。』年紀最大的侍從這麼說,是不希望兩個主子多年後彼此心中有個梗。
  卡里德很好。帝彌托利也很好。主子們在公務上很有默契,但是私事上就不好說,兩個人的想法不太平衡。一個只想要王位然後努力工作,一個是給得起王位但是要的不只是工作夥伴政治同黨還有更多……
  幸虧陛下是個心眼大的。要是來個心比針眼還小的人,這樣不均衡的狀況談什麼感情。
  想是這麼想,帝彌托利陛下的獨佔欲也是很驚人。就算如此還是有膽量讓鳥兒飛出去,也有本事讓他乖乖回來。這不是真愛是什麼?
  晚上帝彌托利剛進房間,就看到帕邁拉人對他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慘。他們都不敢向陛下坦白自家的王子殿下在感情方面有點渣。放置伴侶兩年,期間毫無音訊,就為了完成他的事業。
  朝正面思考,這也是法嘉斯國王陛下的事業。但論有沒有事先告知,這箇中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幫國王陛下更衣後,侍從們魚貫退出了房間。
  帝彌托利看向庫羅德,不知要從何開口。
  他今天花了點時間和西堤斯溝通他再婚的事情。大司教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法嘉斯國王陛下,到底要和同一個人結幾次婚。
  於是帝彌托利更改了說詞。嚴格來說不是再婚,而是補辦婚禮。只是對外他是再婚。
  西提斯不想就著這個話題討論下去。反正他們已經結過婚了,婚禮只是走個過場。可偏偏他是大司教,國王陛下婚禮他非到場不可。而且婚禮他已經主持過了,也不能不同意他們結婚。想想這兩人,一個在外面被說是感情的騙子,另一個還真的差點當了感情的騙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還是綁在一起鎖緊一點好了。
  「帝彌托利,你說吧。」庫羅德懶洋洋地從床上起身,他看帝彌托利的表情就知道他有話要講,既然是正事他正坐表示尊重。
  很難開口。帝彌托利理解自己的情緒。他猶豫是害怕被拒絕。
  庫羅德是自由的。帝彌托利不曉得自己再次拿戒指出來,是否能把他圈在那個圓裡面。卡里德已經被他拘束過一次了。
  經歷卡里德的死亡,帝彌托利深刻反省了何謂愛情。他知道自己不是看淡了,而是他拿捏不住庫羅德的心思。
  某方面來說,這是庫羅德的魅力。
  「庫羅德你來我身邊工作吧。」
  噢。庫羅德點點頭。帝彌托利這是要給他職務嗎?
  「我需要你留在我身邊。」
  庫羅德點點頭。當情夫嘛。要正式公開了嗎?既然如此隨傳隨到很正常,隨侍在側也不是不行。總之就是個工作。
  帝彌托利以為自己已經清晰表達想法,鬆了一口氣。殊不知某人公事公辦的想法。
  明白了這兩位陛下價值觀嚴重不同的帕邁拉侍從們知道這回事後,感覺這兩位還有戲。
  至少法嘉斯國王陛下的切入點是對的。而某個人,要是他真心不想在誰身邊,全世界還真的沒人有那個本事強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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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3: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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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中)

後記(中) 1186花冠節


  一切正在復甦中。除了艾黛爾賈特的腦袋。
  帝彌托利在桌前快速書寫著,門外他叫來傳令的使者安靜地等待著。
  梅爾賽德司緊張地在會客室內踱步。她猶豫許久,不知道自己該來不該來。國王陛下再婚典禮的日期近在眼前,身為臣子的她應該要沉住氣,應該是這樣才對,可是......艾米爾要被處死了,不,是在帝都安巴爾接受審判,可是情勢對他相當不利。收到消息的梅爾賽德司用盡自己的力量,在最快的時間親自會見了國王。
  「來這邊喝杯茶吧,梅爾賽德司小姐。」庫羅德讓侍從準備了三日月茶和布魯讚。當然他自己是不吃的。
  「失禮了......」梅爾賽德司在庫羅德斜對面坐下,她接過熱茶,啜飲了一口,香甜的茶香瞬間安撫了她躁動的情緒,讓她放鬆了下來。她  試著對著庫羅德微笑,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恢復鎮定。她該怎麼辦?一想到艾米爾的事情,梅爾賽德司腦袋亂成一團。
  梅爾賽德司一直在找尋自己的弟弟,這是她秘而不宣的事情,畢竟她身在王國,之前又處在戰爭的緊張狀態,到處打聽只會讓自己被懷疑是間諜。
  戰爭結束後,一切慢慢地恢復正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商人的往來。
  梅爾賽德司自從士官學校離開後就沒有回去菲爾帝亞的養父家,估計養父認為她待在軍中能多認識些權貴對他有幫助,也就沒有催促她返家。但養父的商隊還是會捎來一些消息,她並沒有因此和養父及母親斷了聯繫。艾米爾的消息就是從母親那慌亂的字跡中得知的。母親能求助的估計也只有她,而她一時間能想到的方法也只有求助於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應該很忙碌吧。帝彌托利也沒有義務要幫自己的忙。雖然考慮了許多,梅爾賽德司在接到國王陛下願意接見她的消息時,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王城。
  「總之呢,梅爾賽德司小姐,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庫羅德綠色的眼眸直直盯著梅爾賽德司:「那就是放棄自己的弟弟。」
  「什麼?」縱使是一向溫柔的梅爾賽德司,聽到這種話還是站了起來。
  「庫羅德說的沒錯。」帝彌托利從案前抬起頭。他收起羽毛筆,待筆跡稍乾之後摺起來,放入信封後,封上蠟印。等待蠟印冷卻後,命人將信交給等待的使者。
  「但是陛下......」
  「冷靜點,梅爾賽德司小姐。且聽我解釋這個計畫。」
  梅爾賽德司不安地看了國王陛下一眼,見帝彌托利對她略略點頭,她才坐回位置上。
  庫羅德的計畫主要是這樣的,讓教會去向帝國討交待。賽羅斯教團目前還欠法嘉斯代管奧格瑪山脈西部區域的人情債,讓大司教西提司寫封信給帝國女帝並沒有什麼。重點在於西提司向帝國討要的人是『伊艾里札』,一個領取士官學校薪水卻逃跑的劍術老師以及曾經綁架芙蓮的犯人。
  伊艾里札‧馮‧弗琉慕和艾米爾‧馮‧巴爾提爾斯是不同人。無論事實如何,庫羅德只要能推動情勢做到這件事情即可。只要能達成這第一步,那麼女帝陛下試圖用滅門巴爾提爾斯家這點審判伊艾里札‧馮‧弗琉慕就站不住腳。反過來,假若艾黛爾賈特要用叛國罪審判伊艾里札‧馮‧弗琉慕,他們就更輕鬆,因為這邊還保有當初他當間諜偷偷將訊息傳遞給勤王黨人的證人。
  「在帳面上,艾米爾‧馮‧巴爾提爾斯是失蹤狀態。」庫羅德瞇起眼,笑了:「如果女帝陛下在賽羅斯教會抗議後還堅持艾米爾就是伊艾里札,只會讓她更難堪而已。」
  「為什麼......我不能理解......」
  「伊艾里札‧馮‧弗琉慕是帝國的將軍。在戰爭之後對功臣進行清掃,對於目前局勢動盪的帝國來說,是正確的事情嗎?」
  哎呀。說到這份上,梅爾賽德司有點理解庫羅德想說什麼。
  只要確立伊艾里札和艾米爾是不同人這個前提,女帝艾黛爾賈特就不能將艾米爾的罪強加到伊艾里札上。若是她硬是要將人送上死刑台,恐怕帝國內部會掀起一陣動亂。
  如果是剛登基的女帝陛下,帝國內部的狀況穩定,要殺一個弗琉慕家的養子輕而易舉。然而她讓伊艾里札當上將軍,狀況就不同了。明知那個人有問題還重用他?女帝陛下的識人之明恐怕會遭受質疑,連帶她所有親手提拔的人都會被放大檢視。
  「但是......女帝陛下也可以堅持是伊艾里札欺騙她吧?就是說.....那個......欺君之罪......」
  庫羅德理解梅爾賽德司的擔憂。確實艾黛爾賈特有這個可能,在法庭上指稱伊艾里札欺騙弗琉慕家隱瞞他是艾米爾的真實身分,進而讓弗琉慕家無意間欺騙她。
  「所以妳要做好心理準備,梅爾賽德司小姐。」
  「是?」
  「如果到了那一步,妳或妳母親可能會被帝國法庭傳喚。」
  「......我明白了。」
  唯二,足以證明艾米爾等於伊艾里札的人正是從巴爾提爾斯家逃出去的梅爾賽德司及他們的母親。
  梅爾賽德司知道母親可能無法割捨艾米爾,或許會不小心在法庭上透露出什麼。如果他們兩個人的證詞剛好相反呢?法官會聽信誰的?還是誰都不信?
  帝彌托利看出梅爾賽德司的擔憂,開口道:「不用擔心,賽羅斯教會不會讓事情走到那步。」
  「說的也是。」庫羅德點點頭:「他肯定會用奧格瑪山脈西部領土談判會議逼迫女帝陛下將人轉移到賽羅斯教會審判廳。」
  「如此一來,我們的婚禮肯定會很熱鬧。」
  「餘興節目就是要越熱鬧越好。不是嗎,陛下?」
  梅爾賽德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跟不上兩位陛下的思考。不過現在她心裡有個底,知道該前進的方向,終於可以打從心底露出笑容。她一貫溫和且從容的笑容。
  看到梅爾賽德司的笑容,庫羅德和帝彌托利交換了眼神。
  隨後他們並沒有多聊。梅爾賽德司接過婚宴邀請函後,在騎士的護送下匆匆離開了王宮。
  客人離開後,兩人移步至私室。這之間遇到幾位官員,不同於幾節前,他們現在已經習慣國王陛下的情人出現在王宮。
  法嘉斯國王陛下的再婚,自然是眾望所歸的。只是對象嘛,人人有希望各個沒把握。
  王后陛下回歸主懷後,大臣們無不希望年輕的國王陛下再婚。為了讓他們閉嘴,帝彌托利開了一個條件:和卡里德一樣就好了。
  這個條件要說明確是很明確,然而要說模糊也實在是很模糊。究竟是外表一樣?個性一樣?才能一樣?出身一樣?如果是全都一致,那麼世界上根本沒有第二個卡里德陛下;如果只要其中一樣相同,卻又意外地有難度。比如說出身,法嘉斯境內哪裡有出身公爵以上的未婚女性?就算伏拉魯達力烏斯家主願意讓有血緣的人成為養女嫁給國王,其他大領主肯定不樂意。因為本來伏拉魯達力烏斯就和王家關係親近,如果讓兩家親上加親,在將來肯定會出問題。
  所以這兩年內,沒有大臣交出符合條件的人選,大家也著急國王陛下是否會維持鰥夫的狀態,然後就殺出了一個庫羅德。完。
  里剛公爵唯一繼承人,曾經擔任過代理盟主──在最困難的條件已經符合的狀態下,繼續檢視其他條件似乎對於國王陛下的再婚對象太苛刻。但縱使繼續檢視下去,也沒有任何問題。既然庫羅德‧馮‧里剛和國王陛下在士官學校時期交往過,或者該說國王陛下當時先追求對方,就表示這個人在外表及個性上都很符合陛下喜好。
  和卡里德王后陛下那時不大一樣的是,當時出席婚禮的大領主們對於婚約對象沒有多大的反應(總地來說,先王藍貝爾的為人他們是清楚的,所以會有這種婚約沒什麼意外),或許是因為在戰爭時期,百姓們對此也沒有特別的激情。而經歷戰爭之後多數的領主都將位置交給下一代,年輕的大小領主們對於即將成為新任王婿的庫羅德很熱烈地表示歡迎;加上多數貴族家族都有成員直接或間接在士官學校蒙受庫羅德照顧,關於國王陛下學生時期的愛人各種正面傳聞很快地在法嘉斯各地傳播開來。當然,包含他們的戀愛故事。版本已經多到讓遠在雷斯塔同盟的金鹿學級同學們啼笑皆非。
  關上房門後,兩個人繼續討論關於婚宴賓客的話題。
  「女帝陛下是否會讓她的護衛騎士貝雷特前來?」庫羅德聳聳肩,一派輕鬆:「可能性很大。」
  「貝雷特拒絕和教會任何人對話。這會是個機會。」
  「確實。」
  想到這一層,賽羅斯教會搶到伊艾里札的審判權可能性就又高了一成。
  女帝難得有機會和教會透過非正式的管道見面,交出一個人她就有可能取回領土,何樂而不為?而賽羅斯教團在這方面擁有主動權,帝國如何動手腳,他們都能在最後一刻取消協商。
  賽羅斯教團對於伊艾里札肯定興致不大,可是這個場合能夠見到一直對他們避而不見的貝雷特......
  「希望他們別拆了婚禮會場。」
  主啊。光是想像當天雙方人馬對峙的場面,庫羅德就笑得合不攏嘴。貝拉斯特侯爵肯定也隨侍在女帝身側。婚禮嘛,就是要熱熱鬧鬧的。
帝彌托利現在耳邊都能聽到摔玻璃和瓷器的聲音了。不過能否攜帶武器入場肯定在教堂門口會先吵一輪。真是一個磨練眾人臨機應變的好機會。
  「我會安排好一切。」庫羅德拍了拍帝彌托利的肩膀。「在那之前,一起來讀哈琵他們寄來的報告吧。」
  帝彌托利點點頭。
  自從地底人來到地上後,他們原本的根據地香巴拉就成了研究者們的天地。哈琵、莉絲提亞不只解開了各自身上的麻煩,在香巴拉,她們的智慧加速了解讀的速度。得以解除紋章不只對莉絲提亞是好的,對於雷斯塔和法嘉斯都是有利的,這表示他們手上多了一張牌可以對付艾黛爾賈特。
  林哈爾特也在女帝重回帝都安巴爾後悄悄地離開了帝國進入了香巴拉,在那裡,有著他推測的歷史之謎的證據。不過當然,得知真相是一回事,能否公開是一回事。林哈爾特向蕾雅保證他會把秘密帶入墳墓中。不過就算沒有他的保證,蕾雅也不會對他做什麼。畢竟地底人、香巴拉都是沒有公開的事實,縱使林哈爾特的紀錄被後人發現,他們也會覺得這位學者或許因為經歷戰爭得了譫妄症。
哈琵寄來的報告裡面寫的是關於涅梅西斯以及十傑的研究歷史。
  瘋狂的地底人。這是帝彌托利已經從庫羅德那邊聽聞過的事情。庫羅德在地底的高階研究所見到了疑似涅梅西斯和十傑的存在,以及各式各樣紋章石、英雄遺產的仿製品。哈琵的報告則是更進一步的說明這一切。
  地底人過去居住在地面上。他們為了反抗女神及其眷屬使用了大量的光之樁,最後被驅趕到地底居住。盜賊涅梅西斯意圖潛入香巴拉竊盜被捕捉,最後達成了協議,由他去盜取女神的遺體。涅梅西斯成功之後,他們對他進行了附加紋章的實驗,成功地將女神的炎之紋章加在他身上。之後涅梅西斯率領他原本的盜賊團成員,闖入札納德,使用炎之紋章的力量進行殺戮與掠奪。女神眷屬們近乎全滅,他們的遺體也確實地被地底人全數回收。
  這就是涅梅西斯能活那麼久的原因嗎?帝彌托利輕聲問道。
  帝彌托利不是笨蛋。涅梅西斯的歷史本來就大有問題。只是千年之前的事情,大多把它當成故事來讀而不細究邏輯。否則,對抗染上黑暗的涅梅西斯的聖賽羅斯出現於安巴爾是在帝國曆前四十一年,而她們成功討伐涅梅西斯已經是帝國曆九十一年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活那麼久。 除非,他們都不是人。
  庫羅德聳聳肩。誰知道呢。不過這樣幾乎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打從一開始紋章就不是女神賜與人類的,而是人類從女神及其眷屬那邊搶奪過來的。也就是說,其實蕾雅小姐和艾黛爾賈特的想法或許殊途同歸呢。身為賽羅斯,蕾雅肯定比誰都希望能取消全芙朵拉的紋章讓一切回歸平靜。只是她選擇的道路和艾黛爾賈特不同,她儘量想要維持沒有戰爭的和平狀態,縱使是虛假也好。因為紋章之力與戰爭有關,一旦沒有戰爭,紋章的重要性就會大幅降低。不過她想錯的是,人與人之間多的是紛爭,所以直到現在芙朵拉還在仰賴紋章之力維繫貴族的威信。
  簡單來說,能把教會驅逐的不是戰爭。而是人們不倚賴女神及其眷屬力量的幫助,全憑自主的力量從芙朵拉大地生活。要做到這點,很長的路要走。
  不論是帝彌托利的夢想還是庫羅德的夢想,兩個人的理想都相當地高遠,所以他們都有為此終生努力也毫無成效的心理準備。
  沒問題的。庫羅德想。只要聚集有同樣夢想的人,集合大家的力量,把這個理想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總有一天,芙朵拉能夠成為自然而然接納異己,一個理想中的國度吧。就像帝彌托利的夢想一樣,人與人之間能夠彼此同理、互相溝通、尊重對方,只要能做到這樣就好了。
  只是這麼簡單的夢想實踐起來很困難呢。譬如每次面對艾黛爾賈特的時候,特別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歧異性。
  「帝彌托利,今年的領土巡視,往北走,如何?」帝彌托利很習慣庫羅德發散的思考。就算庫羅德手裡拿著的是哈琵的報告,腦袋裡想的可能已經跑的老遠,而不是拘泥於埋藏在芙朵拉陰影的歷史中。「和斯靈的衝突,換個方法或許能夠解決。」
  「還有達斯卡保留區的問題。那裡現在住著來自各國的人,各地商隊順勢把那裡當集散地。如果我們提早投資造鎮,或者建立管理機構,對於稅收肯定大有幫助。」
  「阿魯比聶使者帶來的植物很有意思,相當能適應法嘉斯的氣候,吃起來也很有飽足感。如果順利的話,接下來就要配合法嘉斯的飲食習慣研究如何烹飪。關於農民推廣的部分,肯定要從最北的戈迪耶開始......」
  帝彌托利靜靜地聽著。他喜歡這樣。庫羅德的聲音很能讓他平靜。庫羅德的點子總是讓他敬佩。更可怕的是,行動力。當庫羅德說出口的時候,已經開始著手前置作業了。
  庫羅德出主意,帝彌托利指揮眾人執行計畫,這樣的分工很合理。
  「......總之,帝彌托利,蕾雅小姐希望我們配合賽羅斯教建立士官預備學校並一起建立獎學金制度。我認為是很好的想法,只是施行細節必須琢磨。」
  「騎士侍從必須通過基礎教育考試。」帝彌托利語調平靜地回應:「和賽羅斯教合作的初等學校頗具成效。下一步的專門學校,目前已經有幾個職業工會給予回應。」
  「籌備士官預備學校讓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負責如何?他們對於訓練騎士很有一套。」
  「我想羅德利古應當會很樂意幫忙。」
  一談起正事,兩個人總是沒完沒了。太多事情等著做。連吃晚餐時他們都還在談稅制改革的問題。
  幫助貧民有很多種方法。分給他們財富是最糟的一種。法嘉斯的問題多和天氣有關。在糧食仰賴進口的狀態下,要提升勞動人口很困難。現在暫時可以利用戰後復甦重建給予那些勞動者工作,可以預見麻煩會在後面。收入穩定後生育人口上升,接著家庭又因為人口增加需要花費在食物的金額上升陷入貧困......所以他們才會投入研究引進外國食用植物,假若成功了好處可多。
  帝彌托利和庫羅德總是細細推演。他們不願與貴族起衝突。所以他們試圖走一條路,畫出未來美麗的藍圖,說服大小領主一旦跟著改變將來會更加富裕。只是在非王族派的領主眼中,目前國王陛下和詐欺犯沒兩樣。不過多數的大領主都是王族派的,在一層一層的關係下,縱使不願意小領主們也得照做。
  帝彌托利清楚問題所在。如果平民都識字,那麼不公平的合約就會被識破。跟隨賽羅斯教的教義,法嘉斯早就禁止蓄奴,所有人都是自由人。這對於少數的識字階級來說很有利,因為他們發現奴役自由人比奴隸還要輕鬆。買賣奴隸還要花錢,欺騙自由人綁住他們家族世世代代只要一張紙就夠了。
  「果然我們的婚禮辦得更簡單些就好。」
  「這可不行。」帝彌托利反對:「這回邀請了外賓,總該給他們房子住吧。」
  「法嘉斯百姓來看我們還得自費啊。」庫羅德吐槽完後,腦袋一轉:「不如來策畫旅遊,像是平原踏青?」
  「嗯?」
  「帝彌托利,你想想看,大家遠道而來肯定對於法嘉斯很好奇。只要能把有錢花的貴族盡力留在法嘉斯,就能從他們口袋裡掏錢出來。」
  有道理。帝彌托利點點頭。
  教會已經開放了活字版印刷的技術,法嘉斯也成立自己的圖書機構。這兩天把草稿擬好,印刷出來後放在外賓入住的房間即可。
  「既然決定了,今晚就熬個夜.......帝彌托利?」庫羅德見對方沉著臉大步走過來,一隻手就把他從椅子上拎起來,接著往床的方向走去,他著急到說話結巴:「等等等我們在床上沒辦法談論正事。」
  「你睡我或我睡你。」
  「這不是一樣嗎?」庫羅德被放在床尾的長沙發上:「噢,拜託,我只是稍微晚一點點睡。」
  「不可以。」
  帝彌托利搖了搖鈴,讓帕邁拉侍從進來整理。
  庫羅德放棄抵抗。任憑侍從脫掉他的外衣和鞋子。那群窩裡反的混帳,出賣他這個主人。到底是誰跟國王陛下打小報告說他每天都在看到曙光才上床睡覺?這分明是誇大事實!雖然確實他因為睡眠不足而頭痛,可是搞得帝彌托利緊張兮兮又是另一回事。做完之後睡覺是睡得很沉啦,可是,唉唷,可是。
  「你應該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庫羅德明白他實際上不需要如此忙碌。法嘉斯多數人無法適應太劇烈的變化。可是他想多做一些。不是為了成功,而是如果自己做的更多,是否能為那個更好的未來做出一條更明顯的道路?又或者,以他的能力只能留下路標,指示後人如何前往?
  就算十年二十年後法嘉斯還在原地踏步,庫羅德也不會難過。成功需要失敗的累積。只是身為上位者他們的步伐得不疾不徐,如果不能挺身站在最前面,後面的人會猶豫是否要跟隨。至少,他們得對自己有信心。
  「拜託。」
  唉唉唉。誰能拒絕一國之主低頭的要求。特別是帝彌托利講這話的時候不是站著,而是半跪在自己前面。庫羅德好像聽到侍從竊笑的聲音。是啦,就是這樣,他讓帝彌托利摸索出了一個套路,把他吃得死死的。目前帝彌托利只要用這招還沒有失敗過。
  能丟下自尊的國王能活得比高掛自尊心的還來得久。帝彌托利很懂自己的優勢。絕大多數的時候,只要他願意低頭,願意請求他人的協助,都能獲得好的回應。當然,也包括在伴侶之前。
  就算腦袋清楚獅子露出肚子未必是示弱,只是為了吸引自己注意,或者是為了表達信任,身體還是會忍不住靠過去。
  「帝彌托利,抱歉。」庫羅德把額頭靠在帝彌托利的額頭上,他不想讓帝彌托利看自己現在的表情。「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伴侶。」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伴侶放置兩年的。庫羅德知道自己用忙碌來代替道歉是不對的。事實就是如此,傷害已經造成。不管他為法加斯做的再多,都不能合理化一切。身為法嘉斯國王會對於臣下的貢獻感到高興,但帝彌托利呢?
  庫羅德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就算帝彌托利提出再婚,他也只把這個當成是他獲得權力(或者該說職業?)的合理過程。這是不對的。就算是政治聯姻,被無視兩年差不多就是兩個家族開戰的訊號了。
  「不論有什麼理由,我都該早點聯絡你。」庫羅德知道自己沒資格抱怨帝彌托利變得神經兮兮,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就是他自己。帝彌托利還愛著自己,所以表現得患得患失而不是變得冷漠。所以他該高興自己還有挽回的機會。「是我的錯。」
  帝彌托利沒有回應。糟糕。庫羅德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好辯或善辯包含在庫羅德的自我認知之中。當他拋棄所有詭辯,直接道歉的現在,居然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好吧。庫羅德內心動搖了一秒,馬上又穩住了。道歉本來就不一定會被接受。他帶給帝彌托利的痛苦不能用三言兩語打消掉。他需要時間,他們需要時間。所以他坐直身,等帝彌托利開口。
  「......你要我怎麼辦?」面對帝彌托利的問題,庫羅德不知道該從何回答。「那我帶給你的傷害呢?我能給你補償的和你給我的一切根本不成比例。」
  「不一樣。那不一樣。我想要王位。所以這是我該付出的。」
  「不。不對。你死了一次。這樣已經夠了。你沒有虧欠我什麼。」帝彌托利抬起頭,他好不容易維持住平靜的表情,雖然他的聲音不如以往平穩:「我確實想過你可能還活著,可是我不敢確認。我很害怕。害怕期待落空的那一瞬間。你知道那種痛苦。」
  「嘿。」庫羅德拍了拍帝彌托利的臉。好吧。他知道誰對帝彌托利嚼了舌根。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他無意去追究那些事情的對錯。所以他試圖用輕鬆的口氣做了總結:「我沒有懲罰你的意思,帝彌托利。我沒有那個權力。那個是,呃,女神的工作?總之我是在自我反省,不是在檢討你。那兩年太投入工作忘了你,現在又做出一樣的事情。簡直,噢,以伴侶來說罪不可赦?」
  帝彌托利又低下頭。他該怎麼辦。他需要一些建設性的發言,但腦袋裡只有『果然還是關起來鍊在床上比較好』這類負面的想法。冷冽的殺氣從房間的角落傳來。嗯,好,那群帕邁拉人對他的情緒感知一如既往準確。果然監禁是不行的。他已經用王位把人關在身邊,還是全年無休責任制,不能再求太多。
  這個時候需要反向思考,嗯,反向。帝彌托利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庫羅德疲憊的臉龐:「......或許你需要一點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休息?」
確實。庫羅德對帝彌托利這個提議有些心動。畢竟除了做愛和睡覺的時間,他都沒閒著,腦袋都在思考。
  「然後我們把公事和私事的時間區分開來吧。」
  「就算王后陛下是責任制?」
  「你可以偷懶直到我喊你去工作為止。」帝彌托利不知道在法嘉斯除了他以外誰有這個權力:「我可以和你約定。」
  庫羅德喜歡這個提議,所以他吻了帝彌托利當做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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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umoru 發表於 2023-9-1 23:3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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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下)

後記(下) 1186花冠節(2)

  法嘉斯國王再婚的消息早就傳遍芙朵拉大陸。對於平民來說,陛下要和誰成婚依然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一個兩個都是雲端上的人,和他們的關係不大。
  在這方面會有利益問題的貴族,對於國王陛下再婚對象也不陌生,甚至他們對於這兩位結為連理毫不意外。
  理當有反應的賽羅斯教內部毫無波瀾。雷斯塔諸侯同盟樂見其成。收到消息的帕邁拉王室還沒有回應。
  結果,反應最大是阿德剌斯忒亞帝國。
  剛接到消息的艾黛爾賈特在議事廳來回踏步。她不能讓這門婚事結成。
  帝彌托利的個性能讓她鑽空子。法嘉斯國王陛下不是趕盡殺絕的人,至少,如果帝彌托利還要維持他仁慈和善的名聲的話,不會在政治上對於帝國過度箝制,總是留一條路給她走。
  至於庫羅德,艾黛爾賈特完全不想在談判桌上看到他。法嘉斯對於王后陛下的職權範圍沒有很嚴格的法律規範,是個一人之下的位置,所以就算負責外交談判也很正常。
  一個洛廉茲,艾黛爾賈特就想吐了,要是加上庫羅德兩個人在談判桌上唱雙簧說相聲,以帝國目前的狀況來說,無法提出反對意見。
  帝國現在沒有好的外交官員。戰爭結束後幾乎多數的貴族都選擇歸還爵位,蓋爾茲公爵也是其一。
  當然他歸還爵位只是走個過場,讓女帝陛下面子不至於太難看。奧格瑪山脈西部的帝國領土如今都在法嘉斯的代管範圍內,不算帝國實際控制領土。蓋爾茲公爵轉身就去應聘了法嘉斯開出的職位。雖然沒了帝國公爵的權力,可帝彌托利陛下給他的不是沒有實權的閒職。
  部分領主也是這麼做的。向女帝歸還爵位後就向法嘉斯應徵職位。而沒那麼做的領主想法也很現實。法嘉斯只是代管,只要女帝交涉得宜,肯定很快就會歸還給帝國。現在交出爵位將來就困擾了。
  艾黛爾賈特對於取回領土一事保持樂觀,至少在知道法嘉斯國王再婚消息之前是如此。
  「果然那時候沒能殺死他是錯的。」艾黛爾賈特停步,看向正在閱讀的修伯特。
  「如今很難動手。」
  五年前修伯特能聘殺手組織暗殺庫羅德是因為恰好有個空檔可以發揮。
  里剛家嫡系血脈凋零是帝國在背後運作了一番。那個空檔就是他們在里剛家的內應透露出來的。地點、地形、路徑規劃修伯特都事先知道,理當萬無一失,連事後要把嫌疑犯推給古羅斯塔爾家的準備都做好了。
  結論上來說,失敗了。
  修伯特原以為成功。洛廉茲當時那個緝凶文告帝國內部解讀是為了平息雷斯塔諸侯同盟內部對古羅斯塔爾家的質疑特意放出來的,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殺手組織的報告是確認死亡。他也確實解決了那些貪婪的殺手。沒想到真相是那樣。
  「沒有其他辦法嗎?」
  還真的沒有。
  三年前庫羅德突然出現,隨後他和帝彌托利在士官學校的戀愛八卦傳遍了芙朵拉。法嘉斯王后去世後,原以為稱病離開的庫羅德會藉機上位,可是並沒有,他硬是忍到旅行與帝彌托利在女神之塔約定日子才出現。
  因為艾黛爾賈特相當忌憚庫羅德的存在,修伯特也費了一番心力在尋找庫羅德,無奈毫無線索。
  「臣倒是聽聞了一個奇妙的消息。」
  「什麼?」
  「過去服侍法嘉斯王后陛下的那群帕邁拉侍從現在都跟著庫羅德。」
  修伯特聽聞那群帕邁拉人對於過世的卡里德王子很忠心,在王后陛下過世後並沒有對於法嘉斯國王陛下宣誓效忠。
  帝彌托利肯定是顧念舊情沒把人解聘趕出王宮。艾黛爾賈特很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最後連達斯卡事件都能輕輕放下,這讓女帝陛下有點看不起法嘉斯國王。
  修伯特認為事有蹊蹺,肯定可以在這之中找到漏洞,一定會有人對此感到不平。
  「不事二主的人終究太少了。」艾黛爾賈特認為帝彌托利肯定是找到方法駕馭帕邁拉侍從。
  再怎麼說,帝彌托利駙馬的身分還在,庫羅德又有一半帕邁拉血統。那群人讓庫羅德使喚肯定是帝彌托利的手筆。
  「不論那點,是人總會有私心。」
  修伯特的話點醒了艾黛爾賈特。
  帝彌托利或許是想讓庫羅德感到親切才讓王后陛下帶來的帕邁拉侍從去服侍他,卻沒有考慮到侍從們的心情。庫羅德可是他們主子的競爭對象。這不是換主人侍奉的問題,而是另一個層面的。
  如果是單純的第一任妻子過世,讓留著的僕人服侍第二任妻子,前後任沒有關連那倒無妨。可如果第一二任妻子曾經打過對台,在第一任尚在時有過出軌八卦的對象,那麼對於侍從來說內心肯定不平靜。
  確實有機可趁。
  想想帕邁拉那邊肯定也有對此不滿的人在。如果能扇動那些人,或許就能破壞這門婚事。就算不能破壞,婚禮的場面肯定也不好看。

  =====

  艾黛爾賈特想要搞事的消息,早早就入了庫羅德的手裡。
  情報是最重要的。而迅速、準確又有價值的情報,更是難以獲得。庫羅德回來之後,原本轉交給侍從處理的情報部門又回歸他手中。
  他不在的這兩年,如果有什麼重要或緊急情報,侍從會和帝彌托利報告。但也因為他們干擾和隱瞞,所以有關庫羅德的所有消息,帝彌托利全部都無法知道。
  當然法嘉斯的國王陛下不知道,幾乎整個芙朵拉都不知道了。
  相對的,庫羅德在這兩年對整個芙朵拉情勢也無法完全掌握。畢竟他在臥底,低調是正常的。
  所以當他知道帝彌托利有了養子和養女時,也是有點驚訝的。真的,只有一點點。
  養女阿德萊德,庫羅德和她見過幾次面。說來她和帝彌托利也是有點淵源,她是當初在阿里安羅德要塞救了帝彌托利的孤兒,而在更早之前,帝彌托利在加爾古‧瑪庫教過她一些防身的武術。至於阿德萊德的背景很簡單,父親是在達斯卡事件中遇害的騎士,母親為求心靈的慰藉帶著她到了加爾古‧瑪庫,卻還是因為悲傷過度離世。
  不過帝彌托利一直到英谷莉特告訴他,才知道阿德萊德是女孩子。在那之前,因為阿德萊德有從父親那邊遺傳的怪力,也被多數人認為是男孩。
  帝彌托利會收養阿德萊德也是有點曲折。為了報恩,國王陛下聽取了阿德萊德的願望,讓她加入了騎士團,在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下接受訓練。阿德萊德有很好的先天條件,加上她不只對國王陛下有恩,許多貴族都關照著她,就這樣養了兩年,成為伏拉魯達力烏斯騎士團的超新星。
  初露鋒芒的阿德萊德對於周遭遞來的橄欖枝感到困擾,她只是為了報答陛下的恩情才加倍努力。所以她寫了信給國王陛下,希望睿智的國王能解決她的困擾。
  帝彌托利那時候正被大臣煩著無妻無子無後的各種事情,就順勢收養了阿德萊德,讓她成為布雷達德家的一份子,法嘉斯的公主殿下。
  當然這事情很少人知道。阿德萊德就算成為公主,也還是在菲爾帝亞之外持續著騎士的訓練,只是多了名王室派過去的女教師教導她學識。
  帝彌托利也沒有特別要養女做什麼。他覺得阿德萊德起步太晚,一切不需要操之過急。而且阿德萊德的目標一直很明確,他也樂於朝這方面培養。
  養子雨果,比起養女阿德萊德小了很多,今年才五歲。庫羅德在跟著帝彌托利回菲爾帝亞王城第一晚見到他的瞬間腦袋一片空白。要不是他不能生,真的要懷疑這個孩子是從他肚子裡蹦出來的。眼睛和他一樣是青翠的綠色,臉蛋則是和帝彌托利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那個愛睏的撒嬌樣子都和小時候的帝彌托利一個樣。
  雨果是布雷達德家某個分支的私生子,再往上細查,這個分支曾經和里剛家有過姻親關係。所以雨果會和兩個人有點像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歷史上布雷達德家和里剛家不只有過一次的姻親關係。
  雨果的父親因為沒有紋章至死都沒有被布雷達德家承認,他的母親因為不能攀上貴族就丟下他和其他人結婚去了,所以雨果是在教會的孤兒院長大的。
  帝彌托利在找尋合適的養子時找到了他。在徵求小雨果本人意見之後,法嘉斯的小王子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因為真的太像國王陛下小時候的樣子,讓大臣誤以為他們的國王陛下早在外面有情婦,只是對方的出身上不了檯面才一直隱瞞著。
  這詭異的謠言不知何時傳進了雨果的耳裡。雖然很幸運成為國王的養子,雨果並不覺得自己就是法嘉斯的繼承人,他沒有紋章沒有怪力,論血緣關係其實有點遠,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國王陛下要選他而不是其他人。
  這個疑惑在和國王陛下帶回來的情夫初次見面就得到了解答。一雙和自己一樣,不對,是自己和他一樣的綠色眼眸。雨果抬頭看了看左邊的國王陛下,又看了看抱著他的情夫,覺得自己被這個答案說服了。原來是愛屋及烏啊。
  國王陛下選人那麼隨便可以嗎?另一個疑惑在小雨果的腦袋冒出來。為了不要讓國王陛下的眼光被懷疑,五歲的小孩過上了勤學自律的生活,那個早睡早起的規律作息讓庫羅德自嘆不如。
  阿德萊德和雨果這對姊弟在他們婚禮時也要對外亮相。阿德萊德在寫給雨果的信上表示自己對此很緊張,反而被小弟弟安慰,法嘉斯國王陛下選擇誰不需要誰允許的。
  庫羅德在短短幾個月就發現了雨果和他比較像。單論外表,要是將來沒長歪,應該是和帝彌托利一樣。可是內在的思慮遠超出五歲小孩的範疇。
  「姊姊,別在意那些人。」雨果知道他身為男性加上年幼,大臣對他比較寬容,對阿德萊德就是各種批評挑剔,彷彿她完全沒有優點一樣。「我只是年紀小,不是眼睛瞎。」
  阿德萊德愣了愣,沒聽懂弟弟在說什麼。
  聽到這話的庫羅德轉過頭,正在幫他編頭髮的侍從機靈地跟著轉方向。
  就那樣一眼,阿德萊德心底一驚,她察覺了真相。父王不是再婚。不過弟弟是在說這個嗎?
  雨果眼神從身旁的姊姊看向轉回去打扮儀容的新人。好樣的,姊姊一點也不把那些大臣說的壞話當一回事。所以姊姊是想到了什麼呢?
  於是小雨果拉著阿德萊德到角落講悄悄話。
  「......他是王后陛下。」
  「什麼?」雨果大驚。卡里德王后陛下不是駕崩了嗎?
  「總之,你說的對,別在意那些人。」
  庫羅德默默地聽著兩個小孩的對話。還真的,他們只是年紀小。心靈承受力比許多成年人好的多。
  「確實,他們是真愛我們是多餘的。」
  聽到雨果這句話,庫羅德沒忍住笑了出來。
  好不容易打扮好,庫羅德起身轉了一圈。這次婚禮的禮服就不那麼帕邁拉。捨去了長披肩、刺繡和流蘇,合身的服裝讓他的身版看上去更小。
  過去卡里德因為身體狀況不好顯得纖細,恰好帕邁拉服飾視覺上比較蓬鬆,讓他和帝彌托利站在一起時不至於差得太多。現在可好了,度過了臥底營養不良的兩年,回到王宮還是養不起來。沒有瘦到脫型已經是個奇蹟。
  「陛下。」侍從給庫羅德披上了披風,拉住繫帶扣緊在肩上。披風內襯是國王陛下獵的熊皮,外布是法嘉斯藍,上面自然是繡著布雷達德家的紋章。披風對於庫羅德來說有點太長了。雖然明顯是配合他的身高做的,不過這樣厚重的長披風顯得他更加嬌小。
 整體看上去很簡單。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連帕邁拉婚禮時習俗的金手環也沒有。耳環庫羅德在臥底那兩年取下來,帝彌托利這幾節斟酌著要不要幫忙打耳洞,猶豫到現在,庫羅德就等他下決定,雖然他感覺帝彌托利比較喜歡咬他的耳垂。
  養女養子眼睛眨啊眨地看著他。服裝真的有魔法。王后陛下這樣穿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更小了。
  阿德萊德沒有穿裙裝,她負責舉著儀禮劍,帶領新人走入會場,所以穿的是她習慣的騎士團正式團服。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騎士訓練讓她的身形挺拔,手臂的肌肉線條像是藝術品一樣。
  雨果看看姊姊又看看爸爸,真恨自己的小短腿。接著國王陛下推門而入,讓他覺得更委屈,怎麼大家都那麼高。王后陛下是視覺上嬌小,可是他至少也有一米七的高度。
  「庫羅德。」帝彌托利還沒說完,就看到對方眨了眨眼睛,接著他的話說道:「方案B?」
  帝彌托利點點頭。在婚禮前他們列了幾個可能發生的意外應變方案。他們的預想是,畢竟是法嘉斯國王的婚禮,大家理當有所節制。結果還是帝彌托利太寬恕。
  「那給我兩刻鐘準備。」庫羅德解開披風的繫帶,把壓在他肩上的重量交給侍從:「讓兩個小的先出去。」
  這樣就是公開養子養女的行程往前挪。帝彌托利沒有開口詢問,不過看向養子養女時都得到正面的回應。
  所以他叫來了負責儀禮的官員以及大司教西提司。西提司已經知道他們遇上了怎樣的麻煩,不確定這樣挪動行程是否是正確的。但他依然同意了國王陛下的請求。基本,他希望今天自己只是擺飾,儀式工具人。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的女帝會不會來找他吵架,都是婚禮過後的事情。
  把事情交代出去後,帝彌托利回到了庫羅德的準備室。裡面幾乎動員了所有帕邁拉侍從,王后壓底的箱子全都搬過來打開。
  「帝彌托利,來吧。」庫羅德從鏡子裡看見他的身影,指了指自己的左耳:「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帝彌托利知道他在說什麼。他也不是捨不得,就是覺得沒戴耳環也挺好的。
  帕邁拉的習俗普遍傾向愛美。卡里德除了一頭美麗的長髮之外,身上隨時有著一股香氣,他自己帶來的首飾遠超過帝彌托利祖母輩代代累積留下來的數量。就算是梳頭的侍從,左右手也都戴著金手環,那就別提王后陛下過去認真打扮起來是怎樣。
  帝彌托利沒打過耳洞,實際操作比他想像簡單些。國王陛下的事情可多,庫羅德把他趕出房間,讓帝彌托利先去面對外面的紛紛擾擾。他也實在沒想到,國王陛下居然有那個膽量讓養子養女獨自面對外面。
  事後帝彌托利才知道雨果說了那句『他們是真愛我們是多餘』。他沒有反省。身為國王的養子養女本來就要面對這些壓力。
  法嘉斯的大貴族們對於他的養子養女普遍反應是中立偏正向,從婚禮會場那邊也可以看出來,外賓對於國王陛下選養子養女的標準只有好奇,對他們本人沒甚麼特別意見。
  賓客不知道臨時調整了行程。當他們看到雨果時不免想到法嘉斯國王陛下有秘密情婦的謠言。
  帕邁拉來的兩位將軍幾乎要坐不住了。他們並不是正式的使節,而是正在競爭王位的其中兩位王子派來的屬下。艾黛爾賈特盡全力接觸帕邁拉的王族,給予他回應的就是那兩位王子。
  砸場砸的是法嘉斯的場子,艾黛爾賈特心安理得。誰叫帝彌托利娶了人家的王子後又再婚。可她不知道的是,兩位王子的心思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做好了狀況不對時反咬阿德剌斯忒亞帝國一口的準備。
  帕邁拉人才不蠢。在明面上,帝彌托利陛下仍然是帕邁拉王國的駙馬,再婚也是合情合理,畢竟王室內誰都知道卡里德王子身體孱弱,時不時吐個血陷入昏睡,但他個性又好強,會撐著穿過沙漠越過草原經過高山,親自跋涉遠嫁到法嘉斯後才過世,實在很在情理之內。說起來,帕邁拉王還很擔心王子會在半路就去了。
  所以兩位將軍代表他們主子前來,只是想要揩油,試圖從芙朵拉政治不合取得好處。身為帕邁拉人,他們太了解同為帕邁拉人慕強的本性,所以王子殿下帶過去的侍從跟著法嘉斯國王陛下,側面顯示法嘉斯不是個好惹的國家。
  說穿了他們就是心存僥倖。覺得要是捅了甚麼問題,一來可以推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女帝出來,二來就是兩國的交情擺在那邊,法嘉斯國王陛下看在過世的卡里德王后陛下的面子,也不會真的和帕邁拉王室起衝突。
  庫羅德太了解帕邁拉王族。要不是征途太長,又隔著芙朵拉下咽喉這個關卡,阿德剌斯忒亞帝國現在應該被滅掉了。帕邁拉本來就是個靠著四處征戰強大的國家。
  現在帕邁拉王族退而求其次,藉著內耗帝國的能量取得好處,庫羅德並不想干預。只是凡事要有分寸。到法嘉斯鬧事,明顯就是過了那條線。
  庫羅德重新裝扮好,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穿在最裡面素色的裡衣裡褲不用動,他就換上了帕邁拉習俗的長袍,披上了帶流蘇的繡金長披肩。披肩是新作的,底色是法嘉斯藍,刺繡的邊飾是王室紋章。最後戴上金耳環和金手環,大功告成。
  最花時間的是薰香。卡里德有自己的香味。混合著檀香、燃燒過的松葉以及淡淡的,洋甘菊的花香。在王室見過他的人都知道這個氣味。
所以當司儀宣布新人入場,隨著大門開啟,那道香氣傳到兩位帕邁拉將軍的鼻子內時,他們瞬間知道這趟是白來了。那是無聲的警告。而當他們看到新任王后的臉的時候,不禁冷汗直流。
  對於卡里德王子的恐懼是很矛盾的。曾經,身為王位爭奪者之一的他很弱,彷彿隨手都能輾死。但就是誰都沒能真的讓他死。就算是帕邁拉王也沒能徹底弄死他。帕邁拉王一度強收了卡里德宮殿內的所有財富,連他手邊的人都帶走。可是這樣也沒能擊垮卡里德。
  帕邁拉人慕強。像卡里德這樣的人,初見很難把他歸在強者那邊,他又總是帶著溫溫和和的笑容脾氣很好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弱者。可是他真的弱嗎?帕邁拉最小的王子代表的不是年幼,並不是卡里德之後沒有其他王子出生,而是那些人都沒能活下來。在王室持續內鬥后宮混亂的狀態下能活到成年的王子怎麼會弱?
  對於卡里德不友善的貴族,基本都死了。就算還活著,也被毒藥癱瘓了身體或心智。卡里德很能忍耐,也很會借刀殺人。王位爭奪戰本來就是混戰,誰也沒能釐清誰殺了誰。只是就結果論,踩到他底線的,目前沒有活人。
  婚禮結束後的宴會,帕邁拉來的兩位客人以長途跋涉為理由先行離開。開什麼玩笑。他們早該想到的。卡里德王子那種個性,要是真惹到他在意的人,十成十會從墓地爬出來。
  艾黛爾賈特只覺得帕邁拉人沒用,渾然不知他們在婚禮期間內心有多煎熬。卡里德王子的刀劍是看不到的,殺意也感受不到,他只會對著你笑,可該死的人就會死。他們戰戰兢兢地回國,深怕那把刀隨時掉在頭上。
  宴會不跳舞。雷斯塔諸侯同盟的賓客知道後都會心一笑。誰都知道庫羅德的舞技很糟。不跳舞也沒差,就是個更純粹的交際場合。食物很美味,酒水也不錯,到場的賓客大多數是士官學校的同學,四捨五入就是個不錯的同學會了。
  只要艾黛爾賈特不和大司教爭執就更好了。
  只是。大夥你看我我看你,會心一笑。再婚的國王陛下和新任王后都在位置上看熱鬧,法嘉斯的公主和王子殿下都用一言難盡的眼神注視著爭執。宴會的主人都沒發聲了,賓客全當作沒看到就好了。誰的評價會下降,大家都明白。
  「王后陛下。」阿德萊德困擾地轉向庫羅德發問:「裝睡的人叫不醒,該怎麼處置?」
  「雨果,你怎麼想?」庫羅德沒有回答,轉問了坐在另一邊的王子殿下。
  「一點一點癱瘓對方。」小雨果講話還有點奶音:「想睡就讓他睡到死。我可沒有義務叫他起床。」
  庫羅德點點頭。法嘉斯對於阿德剌斯忒亞帝國基本策略就是如此。艾黛爾賈特可以繼續維持她身為女帝的驕傲,他們也沒有義務提醒她任何事情。
  讓帝國苟延殘喘,只是為了統治方便。那個千年的爛攤子誰接手誰倒楣。現在有個正統的女帝維持著國家,法嘉斯和雷斯塔兩國可樂得。
戰爭時頭腦發熱很難清楚思考,戰爭結束後冷靜下來就知道,帝國就是靠著千年底蘊撐著一口氣。只要旁邊兩個國家強大起來,它就會自己斷氣了。
  所以帝彌托利在外交上和洛廉茲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沒把路踩死就是希望女帝陛下能撐久一點。帝國又內亂是可以預期的事情,因為戰爭國家被掏空了,一個沒有錢的國家只能舉債,接著皇室信用破產.......一連串的壞事只會接著發生,遲早的事。
  但那和法嘉斯又有什麼關係呢?庫羅德瞇著眼笑著。
  嶄新的法嘉斯已經他們在眼前。帝彌托利和他約定要構築的未來縱使尚未到來,新的時代之風已經悄悄吹了起來。


<完>

------------
作者的話:
  萬分感謝看到這裡的讀者!
  後記真的就是我自己的私心。(也可以說是捨不得割捨這些字數)
  關於這篇故事,其實一開始有滿多我想談的。可是很時間拖久了,又覺得不講也好。一切留待緣分。
  希望今年能開展新的故事和大家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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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gcanfly + 15 謝謝作者大大,一直相信您會回來的,完結恭喜(((o(*゚▽゚*)o))) 然後後記的故事好歡樂看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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