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咒術│原創女主×禪院甚爾] 成為英雄的我們 [PG-13]（全文完結，番外5/2更新）

第八十一章　■■■■

　　見燒得滿臉通紅的椿被放回床上，爸爸還笑著往她身上疊了好幾層棉被，被勒令戴上口罩的禪院惠湊過去，小聲問道：「椿還好嗎？」

　　玩了下病人，見她沒有絲毫反應，禪院甚爾撇撇嘴，「死不了，這傢伙比你想的還要頑強。」把多餘的棉被抽起丟一邊，重新幫她蓋好。

　　小心地避開她隱隱腫起來的手腕，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他說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有事再打給我。這段時間由你負責照顧她，她如果發瘋，」他看了惠一眼，想起她的偏愛，又改口，「或許不會，嘖，總之顧好她，不要讓她亂跑。」

　　「……知道了。」禪院惠目送面露不悅的爸爸出門。這段時間他最常聽到的就是「我出去一趟」，只不過他知道這次和之前的幾次都不一樣，爸爸不會隔好幾天才回到家——

　　因為椿回來了。

　　想到這裡，他拿出準備好的濕毛巾，仔細幫她擦掉臉上的汗水。完成爸爸指派的工作，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習慣性勾住她的手指，盯著她發呆。

　　房間裡是安靜的，只能聽見椿急促喘息的呼吸聲。

　　空氣久違地充滿椿的氣息，帶著熟悉的暖意，一點一點沁入發涼的四肢。醒來後發現椿不見的慌亂逐漸消退，鼓起勇氣，他握緊她的手指，順應內心，「留下來，好嗎？」再一次說出期望。

　　……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回應。畢竟和上次遊樂園行的情況不同，那時他們都還清醒著。

　　禪院惠沈默了下，注意到又有水珠往下滑落，他正想幫她擦掉，就發現她睜開了雙眼。還來不及看清椿臉上的表情，他便被察覺到視線而看過來的她一把抱住。

　　「抱歉，讓我抱一下吧。」大概是因為生病的關係，椿講話的時候有著很重的鼻音。

　　安分地縮進她的懷裡，感覺到脖子的地方有點濕濕的，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這樣的擁抱持續了一段時間，一直到敲門聲響起。站在門口的爸爸指節扣著門，故意製造出聲音，「嘿——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

　　他能聽到椿很明顯的吸鼻子，「時機很剛好呢，你去哪裡了？」她回應的聲音裡還帶著哭過之後的沙啞。

　　塑膠袋沙沙聲響起，「家裡沒藥了，快吃。」爸爸把超商的袋子丟在床上，「別燒壞腦袋，那是妳難得的可取之處。……還有處理一下妳的手腕，妳自己做得到吧？」說到後面，爸爸的語調怪異地拉高。

　　椿沒有說話。

　　「別那樣看我。」走過來的爸爸隨手拎起他，特意把他轉了個背對她的方向，「妳好了之後出來客廳，我們得談談。」

　　等到各自整理好心情、儀態後，三人擠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吃完藥、洗完臉、找了個冰袋冰敷腫起來的手腕，明顯比一開始精神很多的森椿一臉訝異，「半年？不對，我們上次見面不是前幾天的事嗎？」她點著手指算數，「今天是林間合宿的第四天，五天前我們還有見過面呀。」

　　「就說過了半年，妳看惠都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他都長胖了。」無視兒子「我長高了！」的反駁，禪院甚爾硬是在狹窄的空間裡翹起腳，「這種情況是第二次了吧？妳又碰到了什麼？我看見妳的時候妳在發瘋。」

　　摸了摸身旁惠的頭，聽見身邊人的話語，她按了下自己的後頸，面色複雜。

　　難怪她總覺得脖子不太舒服，原來是又被打暈了。聯想起與監護人初次見面時的摩擦，勉強壓下鼻酸，森椿抱歉地說道：「那個時候應該失去意識了吧？所以我也沒什麼印象……雖然好像把一個敵人的血管爆掉了。」她是現在才想起來的，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後記憶會更加清晰。

　　回憶兩次意外發生時的情況，她總結，「不過共同點的話，應該是黑霧的空間跳躍門。」考量到這次敵襲來得突然，個性便利的黑霧一定有出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傳送門裡，但她隱約有看見他標誌性的紫黑色霧氣。

　　又想起上次直面恐懼後的崩潰，她猜測道：「可能還有負面情緒高漲的因素？」

　　「那是肯定的，妳都炸掉一個人的血管了。」「……甚爾，你在偷笑嗎？」「沒有。」

　　靜靜聆聽他們的談話，禪院惠倚靠著森椿，手指緊緊抓著她的衣袖，頭止不住地一點一點。

　　「惠想睡了，送他回房間吧。」時刻關注他的椿放輕音量，「今天很晚了，剩下的明天再討論。」

　　爸爸搶在椿之前開口，「我今天睡沙發。」不耐煩地打斷她「還是我來吧，我是客——」的反駁，「什麼客人？妳是體弱多病的大小姐，去睡床。妳看，這裡是我的位置了。」他舒展開雙臂，推擠他們離開沙發。

　　被摟著抱起來的禪院惠聽到她輕聲笑了出來，「謝啦，幼稚鬼。」那還是她回來這裡之後第一次笑。

　　他安心地闔上眼，雖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明天睜開眼的時候，還會看到椿。知道那件事就足夠了。

第八十二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一）

　　東京咒術高專外的公車站，穿著樣式統一黑色制服的三人，彼此隔了一段距離，或站或坐。

　　坐在候車亭的椅子上，五條悟面露不滿，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黑色墨鏡，「排場真大，竟然需要我（俺）來接對方，哪來的野生咒術師啊？」

　　「如果不想的話，你可以不要來，沒有人強迫你。」站在另一端的夏油傑面帶微笑地冷言冷語。

　　位置正好在中間，把兩個男孩子隔開的家入硝子緩和氣氛地拍拍手，「聽說是女孩子……太好了，總算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她可不想一個人面對難搞的同學們。

　　「硝子，妳身上菸味好重。」「菸味太重會嚇到人家的吧？」異口同聲的兩人面色難看地對視一眼，扭過頭互不理睬。

　　雖然才剛開學沒多久，五條家的六眼和普通人出身的夏油，就因為理念不合，私下打了好幾場架。這次還是因為班導師夜蛾正道的要求「別在新同學面前吵架」，才勉強維持著和平的假象。

　　眼尖地發現公車往這裡開來，家入硝子打破三人間令人窒息的沈默，「哦哦，來了，就是那輛車吧？」

　　背著與頭髮顏色相近的粉色背包，肩上還斜掛著一個小包，有著一雙乾淨綠眸的少女走下了公車。看到站牌前的他們時，臉上是明顯的訝異。

　　離得最近的夏油傑率先喊出聲，「椿！」「傑。」對方笑瞇瞇地點頭。

　　離得最遠的五條悟快步走上前，「妳是那個！草莓可麗餅！」「……五條君您好。」對方微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禮貌地回應。

　　唔哇，這個溫差。敏銳察覺到態度根本上的不同，家入硝子對看過來的她揮揮手，「妳就是新同學嗎？我是家入硝子。」「妳好，我是森椿。」

　　家入硝子看了看她身上的包包，「妳的行李只有這樣嗎？夜蛾老師沒和妳說高專有宿舍嗎？」

　　她靦腆地笑了笑，「和朋友約好有空就要回去，所以待在宿舍的時間可能會比較少。」

　　站在一旁，沈穩地等待她們的對話告一段落，「椿怎麼會是新生？妳不是應該大我兩屆嗎？」臉上笑容變得真誠的夏油傑想幫她拿背包。

　　被她婉拒，「出了點事，你也知道我之前……」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和夏油傑默契地對上視線。

　　頓了頓，看著她的雙眸，夏油傑關心地問她，「碰上麻煩了？有什麼我可以——」有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妳叫椿？好久沒看到妳了！」

　　像是不會讀空氣，五條悟直挺挺插進兩人中間，「妳兒子怎麼樣了？沒有再被咒靈追著跑吧？」心情雀躍起來的他一連丟出好幾個問句，完全看不出一開始等得不耐煩的模樣。

　　悄悄往後退一步，揚起臉直視對方的她張了張口，或許是想要解釋，但又放棄了，「……謝謝您的關心，惠一切安康。」她的神色相當複雜。

　　話語被打斷，臉上不見慍色的夏油傑看了五條悟一眼，「惠不是她的小孩，是她朋友的孩子。」口氣平淡，「你們真的認識嗎？」

　　「哈？我們當然認識！我還救了她兒子！」聽見質疑的五條悟扭頭盯著夏油傑看，「關你什麼事？」挑眉反問。

　　這有什麼好吵的嗎？將一切聽在耳裡，家入硝子面露嫌棄，對愣在原地的森椿說道：「我們先走吧，別理他們，他們吵起來就沒完沒了。」

　　森，有哪家術師是姓森的？邊回想，家入硝子邊問她，「妳是家系還是邀請入學？」更後面是發現同學們走掉，大聲吵架的同時跟上她們的幼稚男同學們。

　　「我是自己找上校方的。咒力出了點問題，想來這裡看看有沒有解決辦法。」

　　「咒力的問題靠我就可以解決！」敏銳捕捉到關鍵字，也不和怪瀏海吵架了，自信滿滿的五條悟大步走來，湊到她的面前。將墨鏡往上推，露出他那雙瑰麗的六眼，「運轉妳的咒力讓我看看。」

　　「咒力性質很特殊啊，是同化和轉移，雖然不知道術式，但用起來應該很順手。」聽見評論的她笑而不語。

　　觀察途中注意到違和處，五條悟困惑地「嗯？」了聲，「妳現在的時間和我們差了六個月，」他上下打量她，「難怪妳一點都沒長高。」一臉恍然大悟的他還用手比劃。

　　新生完美的微笑面具出現了一道裂縫，她咬牙切齒，棒讀，「哇，您真了不起。」不誠懇的讚美後，她虛心請教，「是轉移的部分出現問題，請問您有何高見？」

　　「哈？不知道。」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戴回墨鏡，「但解決辦法通常是兩種，量變與質變。設法讓自己的咒力量再提升，或是負面情緒累積到極致，突破之後就過了。」侃侃而談的他一臉驕傲，渾身上下都在述說著「快誇我啊」、「快誇誇我」。

　　這樣的場景大概是在她的預料中，森椿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只是無奈地捧場，順著他的話說道：「真不愧是五條君。您想要吃什麼嗎？我之後買給您當謝禮。」

　　目睹同班同學不知羞恥地點完餐後，面露愉快地離開。覺得男同學們的態度都很微妙，家入硝子問她，「妳和他們以前就認識了嗎？」

　　將頭髮撥到耳後，森椿溫婉地笑著，「是的，因緣際會見過幾面。術師的圈子不算大，也算是有緣。」

　　「妳是京都人嗎？」「……很明顯嗎？雖然不是在京都長大的，但我是在那裡出生的。」

　　「該說是用詞，還是氣質？」家入硝子拿出香菸，見對方不反對，叼著菸點火，「怎麼會選擇東京高專？」

　　她維持笑臉，語氣冷淡下來，「因為我討厭京都。」

　　家入硝子姿態熟練地抽了口菸，欸？好像比想像中的還要自我中心？沒有想過會聽到這麼直接的嫌惡，她還以為新同學是比較婉約的那派。

　　「喂，硝子、椿，我好餓，上課前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自我的六眼在前面大聲嚷嚷。

　　「還有10分鐘就要遲到了，家入、椿，我們趕快回學校吧？」自我的咒靈操術使用者笑著提議。

　　……或許高專生活會比一開始預想得還要熱鬧。家入硝子吐出煙，臉色平靜地感慨。

第八十三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二）

　　初夏，正是咒術師最繁忙的時候。此時距離高專開學已經過了四個多月，身為學生的一年級們，由於術師數量稀少，除了上課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奔波在外、祓除咒靈。

　　二級術師森椿通常是自己出任務，同為二級的五條悟則是應班導師的要求和夏油傑組隊。而餘下的一人，考量到能力的稀有性，家入硝子總是一個人待在學校裡。

　　夜蛾正道教導的課程結束後，家入硝子托腮，看著一下課就笑嘻嘻勾肩搭背的男同學們，「他們的感情變好了啊，男孩子的友情真是奇妙。」

　　她原本還以為他們會因為任務期間頻繁的摩擦而吵得不可開交，或是乾脆打起來。結果吵是吵了，架也打了，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意外發現彼此相性很合的他們，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好朋友。

　　坐在家入硝子旁邊的森椿翻著筆記本，聞言看了他們一眼，漫不經心應道：「是呢。」

　　嘴裡含著森塞給她的薄荷糖，家入硝子看著眉眼間透著憂慮的同學被班導師喊出門。

　　「森她，還真忙啊。」看見班導師拿出幾張紙遞給森椿，家入硝子回頭去看男孩子們，發現他們也在偷偷關注門口的動靜，「你為什麼也是二級啊？五條。」

　　「家裡人壓著的，一群白癡。」五條悟撇撇嘴，「椿那傢伙接的任務明明都是準一級以上，老不死還卡著她的等級，真的很垃圾。」

　　「是因為高層無法判定她的立場吧？」夏油傑接下話頭，「過去和術師殺手一起活動的經歷，雖然她的目標不是咒詛師就是咒靈，但對他們來說還是不好控制的對象吧？」

　　走廊上的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敏銳察覺到他們在看她，森椿折起紙張，走回教室內，「家入、傑……五條君，」顯著停頓，揚起笑臉，她說，「我要去一趟名古屋，需要幫你們帶什麼嗎？」

　　三人毫不客氣地說了各自想要的東西，目送步伐匆忙的同學快步離去。

　　「說起來，森對待五條的態度倒是沒怎麼改變，一如往常的微妙？」家入硝子幾口嚼碎薄荷糖，趁著唯一會管她的人不在，從書包裡拿出煙盒。

　　「我們以前有聊到那個話題，椿不太喜歡御三家。」夏油傑注意到她的動作，委婉提醒她，「……硝子，我勸妳最好不要，椿對煙味很敏感的。」

　　「知道了——五條，你剛剛怎麼一直盯著森看？」把煙盒丟回抽屜裡，見五條悟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家入硝子隨口說道：「該不會是又想要騙吃騙喝了吧？別這樣，很像小白臉。」她常常看見他纏著森，要她幫忙買甜點。

　　五條悟緊鎖眉頭，「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她。」

　　家入硝子調侃他，「你們不是以前就認識了嗎？你很愛講的『救了她兒子』。」已經說過好幾遍是「她朋友的小孩」，但五條悟就是改不了口，久了大家都放棄了。

　　「不對，應該是再更早之前，是在哪裡來著？」

　　夏油傑調笑他，「直接問她怎麼樣？」看到他一副豁然開朗的表情，「悟，等等，我是開玩笑的！」來不及阻止，行動力很強的五條悟已經打開窗戶，跳下樓去追人。

　　被丟下的兩人無奈對視一眼，「森不會回答他的。」「同感。」

　　用著還不太熟練的瞬間移動擋在即將出發的車子前，不顧憤怒說著「喂五條，你在幹嘛啊！」的輔助監督，五條悟湊到搖下車窗看他的森椿面前，「椿，我們以前是不是有見過面？」

　　沒想過他追上來是為了問這種事，她明顯愣了一下，「您記憶出問題了嗎？」她話中帶刺，溫婉地笑著，「我們當然有見過面，咖啡店的時候。」

　　「只有那時候，妳確定？」「嗯。」她微笑附和，神情不變。

　　大騙子。

　　因緣際會下，難得和森椿一起出任務。五條悟正在和她炫耀自己已經完全掌握的「蒼」，站在不遠處的她態度恭謹，點頭應付。

　　「最近在練習這個，術式反轉，不太好懂，但我很快就會搞清楚——椿！」看見同學身後咒力躁動，他順勢放出赫，打出空氣的同時，親眼目睹咒靈被體內血液破開的一幕。

　　神態自若的森椿揮揮手，讓噴灑出的紫色咒靈血液飛遠一點。

　　掃了眼她手上的短刀咒具，沒有錯過那短暫運轉的術式，看清一切的五條悟說道：「赤血操術，雖然長得有點奇怪，但那是加茂的相傳術式，妳是加茂家的吧？」

　　或許是覺得既然都被看見，不需要再隱瞞，她面色複雜地嘆了口氣，「加茂椿早在7歲那年淹死了，現在的我是森椿。」

　　加茂椿？沒有印象，從記憶裡找不到這個名字的存在，「所以我們有見過面？」她沒有反對，那便是默認。他略帶不滿地抱怨，「就這點小事，問妳的時候幹嘛不說？」

　　「這有什麼說的必要嗎？」她平靜反問。

　　「妳的態度一定要這樣？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因為五條君很了不起，」她用述說事實的口吻，冷淡地平鋪直敘，「是被大家深深信任著，將來會引領術師們前進的六眼。表現出恭敬的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叫恭敬？！」他還記得她陰陽怪氣的種種表現，「嘴裡說著討厭御三家，但妳表現得就像個御三家，妳都沒有發現嗎？」

　　稍晚，還在學校的兩人迎回臭著臉的同學，夏油傑笑著招呼他，「唷，悟，第一次和椿出任務感覺怎麼樣？」「爛透了！」

　　往他身後張望，家入硝子問，「森呢？」「誰管她！」

　　「他們吵架了？」「肯定是悟的錯。他因為說話直接而被討厭也不是第一次了。」

　　聽見同學們煞有其事的討論，他憤怒扭頭，「才不是！錯的人明明是椿！」

第八十四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三）

　　禮拜一的早晨，慣例把小孩丟到幼稚園，雙手插口袋、慢悠悠回到家的禪院甚爾，一打開門就看到又開始忙碌起來的森椿。

　　洗完手，他拿起盤子上的三明治，走到她旁邊，好奇地問道：「妳在幹嘛？妳今天不用上課嗎？」

　　「做蛋糕。夜蛾老師說因為我前段時間很忙，這幾天可以好好休息。」森椿回憶起每次傳達任務給她，總是一臉愧疚的班導師。從他那天的表情和語氣來看，這段時間如果有任務，老師都會幫忙處理好。

　　注意到他的目光，「你也要吃嗎？我可以再做一個。」她笑瞇瞇地展示已經抹好一層奶油的蛋糕。

　　他面露嫌棄，「不要，太膩了。」幾口解決掉早餐，這點量對他來說有點太少了。開始翻冰箱的他隨口問，「這是給誰的？」

　　「給六，」差一點習慣性又要以六眼來稱呼對方，「五條。」她已經決定不再用那樣的詞彙來代稱他。

　　「哈？為什麼啊？」

　　「我一直以來都對他太壞了。」五條指控她的話語言猶在耳，「……明明早就知道不是他的錯。」消太曾經說過，她因為與對方無關的理由而討厭人家很幼稚，現在想想，還真的很孩子氣。她嘆了口氣。

　　眼尖地發現冰箱角落的火腿塊，「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他拿出來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點頭，便把火腿放在桌上。

　　「是呢，但還是表達一下歉意比較好。」用剪刀取下做好的玫瑰狀奶油花，她小心地裝飾在蛋糕上，「畢竟我是個成熟的大人。」不管怎麼說，她的年紀還是比五條大，不該像個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火腿要配什麼？起司，起司在哪裡？「起司在上面那層。」她接話的時機恰好得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喔，看到了。」將起司和火腿放在一起等她處理，他嗤笑，「17歲的大人，呵呵。」

　　配置好第二朵奶油花，她放下筷子，滿意地端詳顏色相異的玫瑰。聽見嘲笑，她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唇，「甚爾，你到底是站在誰那邊的？」

　　「不是御三家的那邊。」一句話把包含自己在內的所有選項剔除在外，他臉色古怪地盯著擠花看，為什麼是玫瑰？「對了，給我一點妳的血。」想起最近探聽到的人，他從褲子口袋掏出了一個小瓶子。

　　沒有抬頭，專注在裝飾上，她隨口道：「知道了，等我做完蛋糕再給你。」

　　要求是他提出的，她過於自然的態度卻讓他開始質疑，「真的？血是詛咒很好用的媒介，妳都不懷疑一下嗎？」同樣是御三家出生，無論是否「自願」，他們都知道許多咒殺人的方法。他難以理解她竟然可以那麼直率的同意。

　　她毫不遲疑，「我相信你。」

　　「如果是其他人跟我提，我可能還會擔心用途。你的話，」捏著草莓，她沈吟半晌，「我不覺得你會傷害我。」年幼時，在他接過糖果的那一刻，她便認定了這件事。

　　「啊不過，你那天讓我骨裂了。」當時有點燒迷糊，但她還記得情況混亂的第一天，「雖然是小傷，而且也搞清楚消失的半年是咒力出問題造成的時空錯亂——所以，不要再擺出那麼恐怖的表情了。」她的食指劃過嘴角，「笑一個吧。」順勢揚起笑臉。

　　直面這一幕的禪院甚爾沈默半晌，「妳把糖粉抹在自己的臉上了。」「欸？！」

　　手忙腳亂地用濕紙巾擦乾淨臉，森椿問道：「你為什麼這麼焦慮？」她剛回來的那段期間特別明顯，去高專尋求解決辦法明明是他們的共識，卻仍與他約定每週末都要回家。是最近才比較好起來，沒有那種緊迫的感覺。

　　他的表情浮誇，「妳竟然還會注意到我？我以為妳整顆心都在那個『小勝』上。」還嘲諷地加重發音。

　　「嗯……」沒有否認，她的確很擔心竹馬們，「擔憂也沒有用，只能相信他們可以解決問題了。」知道他不想回答，如他所願地轉移話題，她點了點手邊剩下的數量，「看起來會有多的草莓，你要吃一點嗎？」

　　「不——好啊，」原本打算拒絕的他突然改口，盯著她臉上的表情瞧，「妳要餵我嗎？」

　　「什麼？」懷疑聽錯，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恰好看見他對她痞痞勾唇，「自己吃啦！」熱氣湧上臉頰，滿面通紅的她聽到他低低地笑了。

　　性格真惡劣。埋怨著對方不恰當的惡趣味，她放上裝飾所需要的最後一顆草莓，「完成了，道歉蛋糕！」

　　將盒子放在白髮少年的桌上，「這是什麼？」「道歉用的蛋糕，對不起，是我錯了。」她乾脆地低頭道歉。

　　「硝子、傑！就說不是我的錯！」不忘先向四周宣布錯不在他身上，五條悟興致勃勃地拉開緞帶，「這是哪間的蛋糕？新開的店嗎？」

　　「這是我做的，……你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動作停留在最後一步的打開盒子前，他的臉皺在一起，「這真的能吃嗎？」

　　森椿面帶微笑，冷淡說道：「是按照你以前點單時的量來調整甜度的，不喜歡的話就丟掉吧，那種味道不是人可以吃的。」

　　「哇，妳對我的態度是不是改變了？」五條悟姿態做作地捂住嘴，上下掃視她，「以前那個故意噁心人的敬語呢？」

　　「我只是誠實說出自己的想法，五條。不要像個御三家一樣小心眼。」

　　「椿一次罵到很多人哦。」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妳這樣說我就一定要試試看味道，」做了個深呼吸當作心理準備，挖一口蛋糕，將湯匙放進嘴裡，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家入硝子好奇地問，「如何？五條？」

　　「這是我的蛋糕，我不會分給你們的！」回過神來的五條悟情緒激動，單手護在蛋糕前。

　　「你喜歡的我們怎麼可能會喜歡。」「看來是真的很合他的胃口，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妳往裡面加了多少糖。」同學們相繼吐槽。

　　聽到疑問，森椿笑了笑，「其實也沒有很多，只是口味算是特製的？他平時大腦消耗的能量真的太多了。」無論是六眼本身的負擔，還是術式的影響，都讓他需要攝取比其他人還要多的熱量才能促使大腦正常運轉。

　　已經解決掉一半的蛋糕，埋首於甜點的五條悟仰起臉，言之確鑿，「雖然之前說過了，但妳其實暗戀我吧？」

　　「悟，清醒點，現在還是早上，不要說夢話。」夏油傑笑瞇瞇地一把按下好友的頭。

　　從蛋糕裡抬起頭來，「傑，你在幹什麼！蛋糕爛掉了啦！」臉上和頭髮都沾滿了鮮奶油和碎掉的海綿蛋糕，抱怨著好友的舉動，五條悟開始刮起臉上的奶油。

　　見他要往嘴裡放，森椿急忙阻止他，「好髒，你別弄了，我再做一個新的給你。」

　　五條悟反駁道：「我有無下限，我超乾淨的！」話頭一轉，「我可以指定要什麼口味嗎？」連口氣都變了。

　　對方用瑰麗的冰藍色雙眸看向她，還對她裝可愛似眨眨眼。她沈默了下，妥協道：「只有這次。」

第八十五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四）

　　漫長的夏天即將結束。

　　總算可以脫離加班地獄，家入硝子伸了個懶腰，注意到空蕩蕩的隔壁座位，問在場的同學們，「椿到底有沒有好好休息啊？」前天見到她的時候氣色超級糟糕，「她好像一直很焦躁。」即便相識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年，她的眉眼仍是一如往常地透著憂愁。

　　腳搭在書桌上，五條悟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她咒力的問題還沒解決吧？所以任務出的很頻繁。」他還記得她是為了什麼才入學的。

　　翹起腳，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含著梅子糖的夏油傑下了結論，「惡性循環。」

　　「乾脆隨便找個理由讓她休息吧？」家入硝子喀嚓喀嚓嚼碎薄荷糖，「夜蛾老師也不會反對的。」

　　於是——

　　「因為大家都有空，我們一起去聚餐吧！」

　　才剛結束任務，打開教室門迎面而來就是這麼突兀的一句話，臉上帶著疲憊的森椿茫然回道：「……什麼？」

　　糊裡糊塗地跟著同學們進到了居酒屋裡，「雖然是為了調整狀態，不過妳會不會喝太多了？硝子。」森椿點了點桌上空杯的數量，「還沒有配食物，空腹喝酒小心胃痛喔。」

　　豪爽地喝完一杯啤酒，神情完全沒有變化的家入硝子將手邊的酒杯推過去，「沒事，用反轉術式就好。椿要不要也喝一點？」還睨了眼好奇看過來的白髮少年，「五條你就別喝了。」

　　坐在對面的五條悟嘟囔道：「我也沒說要喝啊⋯⋯」邊撥弄著汽水的吸管。

　　自從上次偷偷嘗試喝酒結果一口倒的五條悟，發酒瘋轟掉自己的房間，挨了夜蛾班導師一頓罵之後，他就再也不會到處嚷嚷要喝酒了。

　　抱著「贏過五條悟」的心態，森椿試探著抿了一口，味道有點苦，但是還行，沒什麼特別感覺。她安心了，秀氣地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在裝什麼優雅？」不理會一旁夏油傑「悟你別這樣」的勸說，五條悟挑釁森椿，「不是吧，不是吧？不是覺得自己比我厲害嗎？大口一點，乾脆一點呀！」

　　森椿面帶微笑，不顧家入硝子「不要理他」的嫌棄，舉杯碰了碰他的汽水瓶，「乾杯！」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光。

　　靠激將法成功達成目的，五條悟拍手叫好，「哈哈哈，真爽快，再來一杯吧！」「住手吧悟。」夏油傑壓下他抬起要續杯的手。

　　點的餐點逐一地被服務生端上來，夏油傑習以為常地打圓場，「好了好了，先吃飯吧——椿，妳在哭嗎？」他話頭一轉，語帶震驚。

　　「欸？」另外兩人跟著看了過來。

　　「喔，五條把椿弄哭了。」習慣性把錯怪在五條身上，家入硝子看森椿默默拿手帕擦眼淚的樣子，安慰道：「椿，早說別管那傢伙。」半晌都沒得到回應，她覺得不太對，試探著喊了幾次她的名字。

　　「……怎麼了嗎？」慢了好幾拍，眼眶盛滿淚水，還在不斷掉著眼淚，森椿打了個哭嗝。

　　認識多年，第一次看見友人哭的夏油傑這下也緩過來了。他拍掉身邊五條悟蠢蠢欲動探出的手，「妳還清醒嗎？」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這次的沈默更長了，森椿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動作反覆地擦著臉上滑落的淚水，看上去迷迷糊糊的樣子。不過她的反應仍是很快速，準確地抓住五條悟鍥而不捨伸過來、即將碰上她臉頰的手。

　　這，很明顯的醉了。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對視一眼，學五條悟把手機拿出來，開始「喀擦喀擦」地拍照留念。

　　吃著燒烤，他們默契地無聲舉杯慶祝。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讓森椿好好休息的他們小聲聊著天，就聽到安靜哭著的她突然喃喃唸道：「小勝……」

　　「什麼小勝？」三人警覺地互相看了看，發現沒有人知道她在說誰，「誰啊？」五條悟問她。

　　森椿沈默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問題是什麼，才緩緩地說道：「和討厭鬼很像，但是比較可愛。」

　　「哈？我才是最可愛的吧！」明明沒有指名道姓，但五條悟默認她在講的人是自己。

　　「悟，別說風涼話。椿現在喝醉了，我們要怎麼送她回去？她最近都沒有住在宿舍。」夏油傑看向家入硝子，她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椿平時住在哪裡。

　　「啊？這點小事，」五條悟眼明手快地從森椿的隨身包裡摸出她的手機，「只要打家裡電話就知道了吧？」

　　雖然不太好，但此時此刻那似乎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三人神色凝重，假裝沒有「把人送回宿舍」的選項，盯著她的手機看。

　　「等等，這隻手機是怎麼回事？它沒有按鍵欸！」五條悟隨手點了螢幕幾下，亮起的桌面是椿和她兒子的傻氣合照，「這是最新的手機嗎？也太高科技了吧？」滑了幾下沒能成功解鎖，他很快就放棄。

　　又一次往包包裡撈東西，「我看看，梅子糖，酸的我不喜歡。薄荷糖，太涼我討厭。咒具、筆記本，喔喔找到了，手機！」

　　這次翻出來的手機是相對熟悉的構造，也沒有設置密碼，他打開的很輕鬆。熟練地翻開通訊錄，找到標示為「家」的號碼，撥打過去。

　　其他兩個同學將耳朵湊過來，聚精會神地聽著那頭的動靜。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怎麼？我以為妳還在吃飯？」沙啞的男聲，帶點調侃的笑意。

　　「你小勝？」「……啊？」「椿喝醉了，來接她。」自覺交代清楚的五條悟乾淨利落地掛掉電話。

　　「幹嘛不和他多說一點？」「有什麼好說的，反正來接人的時候就會看到了啊！」

　　他們想知道椿趕著回去見的人是誰好久了，今天總算可以好好看看對方長什麼模樣。

　　懷著高漲的情緒，目送同班同學被黑髮男人背走。三人沈默了下，各自發表起意見。

　　「他們戴著相同款式的耳環。」「他長得和惠很像。」「他身上有椿的咒力。」

　　家入硝子問道：「是男朋友？」「是男朋友吧。」夏油傑臉色難看。

　　五條悟皺起眉，「⋯⋯總感覺在哪裡看過他。」墨鏡後的六眼微微眯起。

　　夏油傑吐槽他，「你傻了嗎，悟？都說長得像惠了，你當然覺得他眼熟。」

第八十六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五）

　　粉色長髮被身後面無表情的禪院甚爾攏起，森椿跪坐在浴室的地板，臉色蒼白地扶著馬桶，「嘔——」

　　撐著甚爾的手站起來，拿紙巾抹掉臉上生理機制擠出來的淚水。和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對上視線，她忍不住撇撇嘴，面露嫌棄地抱怨，「好噁心，好難受。」

　　喝完那杯啤酒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回到家裡，連衣服都沒換地躺在床上。身上全是食物的味道，混雜著一點酒氣，頭隱隱作痛，反胃的感覺止不住地湧上。

　　該說幸好她的反應夠快，沒有直接吐在房間裡，而是摀唇奔著闖進浴室裡。頂著惠一臉驚訝的臉，抱著馬桶，抑制不了地乾嘔。

　　好丟臉，讓惠看到那一幕。回想起跟著跑進來的甚爾，神色難看地一把撈起還在刷牙的他兒子，把私人空間留給她。她邊漱口，邊問道：「惠吃早餐了嗎？你送他去幼稚園了嗎？」不忘關心一下他，「你呢？你吃了沒？」

　　他簡潔回答，「吃了，送了，餓不死。」

　　接過他遞來的髮帶，扎好蓬鬆的丸子頭，她抬頭看雙手抱胸的他，「你想吃什麼嗎？我來準備。」

　　他態度冷淡，「先顧好妳自己吧。」

　　森椿躊躇了下腳步，對方完全擋住門的位置，她找不到可以鑽過去的縫隙……所以是要在浴室談的意思嗎？她皺起鼻子，滿臉不願意，「甚爾——你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嗎？是誰送我回家的？」心不甘情不願地拖長音。

　　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悄悄觀察四周，一副伺機而動的樣子，禪院甚爾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我帶妳回來的。」簡單快速地總結，「妳昨天哭了，電話是六眼打來的，還點名小勝。有什麼感想嗎？」

　　幾個關鍵字帶出了大量的資訊，「……頭好痛。」只要一想到五條會怎麼嘲笑她，硝子和傑說不定還會跟著起鬨，她就覺得頭疼。

　　還有小勝，怎麼就說出來了？揉著太陽穴，她蹙起眉。

　　默不作聲盯著她瞧，半晌，他問道：「妳很擔心他們嗎？應該不至於才過了幾個月，人就突然死掉吧？」話語帶點譏諷。

　　「不是那個問題。」見他對她疑惑挑眉，她眼眶微微泛紅，深吸口氣，「……還記得人人為我嗎？他還活著。」

　　將事情仔細地拆解給他聽，「死柄木的老師是他，敵聯合的幕後黑手是他，他雖然表現出一副『一切都聽弔』的樣子，但誰知道他是不是假裝出來的？」反正她不會相信那個男人說出來的任何話。

　　接著是林間合宿遇襲，「死柄木的目標是小勝，從我的情況來看，敵人的個性是碰到後便可以把人困在一定的空間裡，那小勝大概率是被抓住了。」她還記得出久急迫的大喊聲，「小勝不是會屈服的人，他的反抗如果太激烈，被嫌麻煩的死柄木丟給人人為我，該怎麼辦？」

　　「而出久，他不會袖手旁觀，他一直都是會為他人付出一切的類型。如果他為了救小勝，暴露在人人為我前，又該怎麼辦？」

　　只要一想到人人為我會傷害他們，僅僅只是想像出那樣的畫面，就讓她陷入當時直面他的恐懼，難以喘息。

　　「還有消太，他的責任心很重，身為學生的我們碰上了敵襲，還有人被抓走，他又會怎麼做出反應？」更別提她現在咒力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未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將這段時間的不安紛紛說出口，「甚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神色哀戚，她咬緊唇瓣。

　　握住她不自覺顫抖的手，「懂了。總之，妳害怕的就是那個人人為我，對吧？」過濾掉那些他不在乎的資訊，他冷靜地提取重點。

　　這個過於直接的問題讓她下意識想逃避，但看了看眼前人，她選擇點頭承認，「……嗯。」

　　「我知道了。」從褲子口袋抽出手機，他若有所思，「妳就繼續琢磨咒力的問題，他——」

　　「等等。」掙脫掉他的手，她扭過頭，又一次地乾嘔。稍微緩過來後，睫毛猶帶濕意，她問他，「你剛剛要說什麼？」

　　話被迫說一半的他表情相當難看，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最終說道：「我過幾天要出門一趟。」還瞪了她一眼。

　　沒有接收到他的怨氣，她驚異地重複一遍，「出門？」他平時如果去賭博都是直接去，只有有事情要處理才會稱為「出門」，她猜測道：「是時雨先生找你嗎？」

　　「啊？哦，他找我好久了。」一臉無所謂的他亮了亮螢幕上的一長排未接來電。

　　趁她宿醉還不太清醒的時候撬開她的心防，得到答覆另有盤算的他在離開浴室前，不忘彈了下她的額頭，罵道：「白癡，下次別喝酒了，幹嘛喝那種東西？又喝不醉。」

　　捂住額頭，她先反駁，「那是你喝不醉。」然後做出保證，「本來只是想試試看味道，現在知道，我不會再碰了。」

　　不置可否地隨意點點頭，想到攏起她頭髮時看見的景象，他提醒她，「妳的頭髮掉色了，妳還要染嗎？」

　　「不是掉色，是新的頭髮長出來。」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他，她用手指捲捲垂落耳畔的髪尾，臉頰微紅，「……再說吧。」

第八十七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六）

　　天氣轉涼，校園裡的樹木都換上了一層新的衣裝，褪為土黃色的樹葉交雜著紅楓，一脈秋天的景象。

　　一年級的教室裡，打開手機確認行事曆的五條悟念叨著，「硝子是7號，椿是8號，我是下個月的7號。」又往後翻了頁，看到孤零零佔據一個頁面的標記，「你離我們太遠了，傑，你很不合群欸。」

　　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習以為常應付好朋友不講理言論的夏油傑平淡回問，「我的生日在2月，這是可以怪我的嗎？」

　　叼著棒棒糖的家入硝子好奇問道：「你從哪裡知道椿生日的？不是3月5號嗎？」

　　「啊？就問了下家裡人，就知道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說謊，反正加茂椿是11月8日出生的。餘光好像瞥見什麼，五條悟定睛一看，「硝子妳為什麼有棒棒糖！是椿給的嗎？為什麼我沒有？！」

　　他掃視周圍一圈，沒看到熟悉的粉毛，從現在的時間點來看，「話說回來，椿又去接她小孩嗎？每天往返，真努力啊。」

　　原先閒適翹起腳的夏油傑一聽見這個話題，臉色突變，憤憤說道：「那個男人也不是第一次把他們丟下了！」他可沒有忘記和椿熟識起來的過程中聽見的隻字片語，還害他誤會她是單親媽媽！

　　對五條悟炫耀地吐舌，轉過頭的家入硝子看見同期鐵青的臉色，「夏油，你的表情好可怕。而且你說的也太難聽，椿不是說了他有事嗎？」

　　雙手撐著額頭，神色莫名沈重的夏油傑喃喃自語，「椿竟然和那個人渣在一起⋯⋯」

　　「行了，他完全聽不到我們說的，放生他吧。」果斷放棄陷入自己世界的同學，家入硝子看了眼五條螢幕上的椿，跟著拿出手機，上面赫然也是椿喝醉酒哭出來的個人照，「我和椿的生日離得近，要一起慶祝嗎？我想要換掉螢幕上她哭哭臉的照片了，她最近盯我盯得很緊，換成砸蛋糕的應該也不錯。」

　　「蛋糕！」敏銳捕捉到關鍵字，五條悟興沖沖地舉手提議，「最近市區有新開一間烘焙坊，聽說很好吃！就訂那間的吧！」

　　「……壽星在這裡欸。」家入硝子指了指自己，「你就這樣自說自話，」目睹五條大少爺快快樂樂地打電話訂蛋糕，「還超有行動力。」討厭甜食的她一臉厭世。

　　另一邊，由於禪院甚爾於三個月前丟下一句「我要出門一趟」，就此音訊全無。已經習慣對方時不時失蹤一陣子的森椿，從毫無變化的耳環咒具判斷出對方安然無恙，便愉快地接手每天帶惠上下學的活動。

　　「惠，有人來接你了。」幼稚園的老師蹲下身，悄聲問他：「最近都沒有看到你的爸爸，是發生了什麼嗎？」

　　禪院惠看了看面露遺憾的女老師，表情謹慎地選擇用字，「他有事。」

　　家長還沒有到的女同學小跑過來，「那是你的媽媽嗎？好漂亮，粉紅色的好可愛！」

　　他思考了下，椿不是媽媽，但是又像媽媽，那樣說是媽媽應該也沒有錯？「嗯，」他肯定地點點頭，嘴角微微勾起，「是媽媽。」

　　禮貌地躬身與表情複雜的老師辭別，牽住惠的手，「今天在幼稚園過得怎麼樣？」森椿笑瞇瞇問他，「有學到什麼，或是認識了新朋友嗎？」

　　「數學的加法。」他瞄了眼被椿隨手除去的蠅頭，沈默半晌，「他們很奇怪。幼稚園裡面有一隻咒靈，我沒有盯著看，也有告訴其他人不要看過去。但他們不相信我說的話，還嘲笑我。」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難以理解的他皺起眉，「為什麼他們看不到咒靈？」

　　靜靜聆聽完，「惠是個好孩子，想要保護大家。」她摸了摸他的頭，「之前有說過，看得到是才能。而人們傾向『眼見為憑』，意思是，如果看不見，他們就會認為是不存在的。」

　　「即便如此，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把看得見的人和看不見的人區隔開來。本質上，我們都是人，沒有區別。」

　　「只有詛咒才能祓除詛咒。術師的目標在於祓除咒靈，那是由於咒靈非善類，他們從積累的負面情緒中誕生，而且還會對人類造成危害……我這樣說聽得懂嗎？」

　　見他對她困惑地眨眼，她換了個說法，「咒靈會傷害看得見與看不見的人，也就是所有人類。它們是我們的敵人，這是立場問題。」

　　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起老師毫不掩飾的打探，禪院惠問道：「爸爸還不回來嗎？」

　　「甚爾的話，應該是快了？他好像已經拿到他在找的東西了。」她記得他前幾天才傳了一封沒頭沒尾，就一句「到手了」的簡訊給她。

　　禪院甚爾回來的時機點，恰好是在他們要慶祝惠生日的時候。合作多年的孔時雨跟著來拜訪，還帶了給他們的禮物，「椿，好久不見，妳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開口就準確命中她最在意的點。

　　瞧見椿笑地瞇起眼，又跑回廚房不知道在搗鼓什麼東西。禪院甚爾睨了眼泰然自若的孔時雨，語氣涼涼，「還真能說，真不愧是能力優秀的仲介人。」

　　懶得理會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正和他兒子搭話的仲介。他走到彎腰從冰箱裡拿出甜點的她身邊，自毛毛蟲嘴裡抽出戰利品，「妳看。」對她炫耀。

　　把自製的減糖布丁倒在盤子上，準備給客人茶點的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這是什麼？刀嗎？」

　　「天逆鉾，效果是強行解除發動中的術式。見到那個人人為我的時候給他來上幾刀，保證他死得透透的。」揮了揮新到手的咒具，術師殺手向她保證，「我會做得很乾淨的。」

　　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是空白的，褪去了微笑，就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反應。察覺到他還在等她的回覆，她勉強勾起唇角，喉嚨乾澀，「個性和術式是一樣的東西嗎？」

　　「……說的也是，我會先拿其他人來練手的。」他思索片刻，贊同地點頭。

　　知道他是認真的在考慮這件事，眼眶微微泛熱，她忍不住笑出聲，「你在說什麼啊？」輕輕捶了下他的手臂。

　　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她的態度莊重，「謝謝你，甚爾。」

第八十八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七）

　　站在完好無缺的帳前，穿著正式西裝的輔助監督問嚴陣以待的其他人：「你們有誰聯繫上森了嗎？」

　　低頭各自確認手機，「沒有。」「我這裡也沒有。」

　　「……這下糟糕了。」皺起眉，取下墨鏡，他揉了揉鼻梁。

　　現在是2006年的1月，剛結束初詣的幾天後。咒術師並沒有所謂的假期，人手總是不足的他們從新年首日就開始忙碌起來。

　　此次任務的地點位於島根縣出雲地區，主因是近半年裡人口失蹤事件頻傳。

　　事情會拖到那麼久才被窗發現，一方面是因為當地遍是森林的緣故，地廣人稀，窗配置在這裡的人手也相對不足。另一方面是高齡化的問題，村子裡多老人，偶爾失蹤一兩個人很難會被歸類為「異常」。然而這段時間失蹤的大多為尚屬青壯年的男女，而且高峰期還是在初詣當天。

　　時機點的巧妙透露出一連串事件明顯的不對勁，收到報告的窗便派人進行調查。

　　經過評估與實地訪查，他們整理出失蹤對象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曾經去過神社進行參拜。另外從事後找到遺體的破敗程度與殘穢判斷，咒靈等級至少為會術式的準一級，便決定派遣總是越級接任務的二級術師森椿獨自前往。

　　與她同行的是三名輔助監督。考量到森椿完成任務的高效率，窗便根據高層的指示，將同一地區的咒靈都算在她身上。另外兩人便是為了接下來的任務在做交接準備。

　　然而問題就在這裡。他面色凝重。

　　一般來說，在抵達任務地點後，由輔助監督放下帳，孤身進入帳內的森椿最晚會在三個小時後走出來。

　　不同於其他同級術師，她充滿自信，能力又優秀，其他術師可能會碰見的困難對她來說似乎都算不上是威脅。她總是能祓除指定的咒靈，就算真的遇上意料之外的危險，也會先讓其他術師撤退，自己負責殿後。

　　對時間的講究也體現在執行任務上，她不會花太多的時間與咒靈纏鬥，講求效率的她不可能超過她給自己定下的時限。

　　這次也不例外。開始任務前，她先確認情報，「有說神社供奉著哪位神明嗎？」

　　身為這次事件負責人的他翻了下報告，「是大綾津日神。」

　　「禍津日神，沒有和直毘神一起祭祀嗎？」她若有所思，接著一如往常地笑著和他們說道：「我會盡快祓除咒靈的，辛苦你們了。」對他們禮貌躬身後，便快步走進神社內。

　　目送沒怎麼長高的森椿晃著殘留一點粉色的馬尾跨過鳥居，注意到她瞬間消失的身影，但他們只以為那是她新琢磨出的移動方式。面露敬佩，往帳外走去的他們談笑著慶祝自己不錯的運氣。

　　她待人處事的態度也是他們喜歡輔助森出任務的其中一個原因。不同於五條家的六眼，和與他同脾性的咒靈操術師，森椿是高專一年級裡難得好相處的類型。她還會請他們吃東西！

　　即便他平時忙的要死，如果森要出任務，擠破頭他也是要跟著去的。

　　只是沒想到曾經悠閒的等候時間變成了漫長的折磨。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始終沒有看見預想裡很快就能解決目標的森的身影。

　　此時距離她進入帳的時間已經過了快六個小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血紅色的夕陽落在山的那一頭，亦是所謂的逢魔時刻。

　　「情況不對，我們得聯繫窗……最好和六眼他們說一聲，他們感情好，五條會趕過來支援的。」沒有戰鬥能力的他們不能輕舉妄動，連進入帳內確認森的生死都沒辦法，他們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請求增援。

　　「我會留守在這裡，以防萬一森走出來時沒看見人。你們挑個人去山腳下打電話，這裡的訊號不算好，動作快點，恐怕是凶多吉少——」

　　話正說著，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快速擦過他們，毫不遲疑地直搗帳內。像是風，但是風又沒有那樣銳利的氣息，帶著要劃開肌膚似的銳意，寒氣深入骨髓。

　　他們神色莫名地回頭確認，只看見毫無波動的帳。

　　「……你們剛剛有看到什麼嗎？」他臉色鐵青，千萬不要是咒靈，千萬不要是咒靈！他只會基本的封印術和結界術，他是文職人員啊！

　　「不管了，先撤退吧。快點傳訊息給窗，還有森的同期們！這件事已經不在我們可以處理的範圍內！」

第八十九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八）

　　孤身一人的森椿走在看不見盡頭的路上。其實她不確定該往哪裡走，但只有前方那裡有著光，其他地方都是伸手不見五指、黑地虛幻的空無。

　　人具有向光性，並且也是為了這次任務的祓除對象，即便是陷阱，她也只能暫時照著計畫前進。

　　早在跨過鳥居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勁，從瞬間轉換的環境來看，她知道她進到了咒靈的生得領域裡——這不太妙，這個咒靈比一開始預想的還要來得棘手。

　　懷著戒備，戴上眼鏡咒具的她緩緩步下台階。領域裡的氣息繁雜，無論何處都散發著咒靈的味道，讓她難以判斷本體位置。

　　就在這時，寂靜的空間裡突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腳步聲。想著也該是時候了，她冷淡地看過去，便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竹馬，「……出久？」

　　綠髮竹馬表情堅毅，衝著奔向，奔向人人為我？為什麼？是因為小勝被抓住的關係嗎？欲跟著追過去的步伐在瞥見人人為我的當下，生根似固定在原地。她的腦袋一片混亂。

　　目睹人人為我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輕鬆閃過出久的踢擊後，指尖化為尖刺，順勢向上揚起的手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的胸口。

　　她愣愣地和咳出血的出久對上視線。他的身體還掛在人人為我的手上，眼角泛淚，他對她無聲喊著「快逃」。

　　小勝呢？小勝又在哪裡？！

　　頭皮一陣發麻，她不顧出久的勸阻，環顧四周，就看見倒在地上，渾身是血、不知生死的另一個竹馬。

　　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他身上巨大傷口流出的血液無論如何也止不了。她顫抖著雙手，操控咒力融進他的血裡，停下來，停下來啊！

　　在她前方不遠處，是被人人為我抓住頭的消太。他的手無力地垂在腿邊，姿態扭曲地向外翻了一圈，森森白骨猙獰地穿過肌肉裸露在外。

　　人人為我笑著說道：「你的個性真有趣啊。」玩耍似地一下、一下，把消太的頭拍進地裡。倒臥在血漥，監護人裂開的眼窩盛滿血——這樣的畫面似乎和曾經的什麼重疊了。

　　眼前一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車內，前面是哼著歌的父親母親。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但她還記得今天是說好要一起出去玩的日子，她跟著哼起母親最喜愛的那首歌。

　　車子才剛發動，數不盡看不清的空氣針穿過了車窗，密密麻麻打進前座的他們身上。

　　「爸爸！媽媽！」跪在逐漸失溫的屍體前，滿手是血的她轉過頭，正好瞧見甚爾閃身出現在人人為我的背後。她不自覺屏住呼吸，看著他手裡握著那柄天逆鉾，神色沈靜，對準目標揮刀。

　　或許是早就有所覺察，人人為我不疾不徐地轉身，赤手接下刀刃，一臉若無其事地吸收衝擊。下一刻，右臂肉眼可見的漲起，擊出的拳頭快速又強力，混雜著返還的衝擊力道，硬生生把甚爾打進地裡。

　　裂成兩截的天逆鉾落在地上，正面接下攻擊的甚爾倒在坑洞內，側臉對著她，額頭流下的血液劃過緊閉的雙眼。

　　他沒有任何反應。

　　世界在眼前碎裂開，她張了張嘴，嗓音乾啞，「……甚爾？」眼眶盈滿淚水，她什麼也看不清，只感到徹骨的寒冷，像是連心跳都伴隨著對方停下來了。

　　按捺住對人人為我的恐懼，她不顧一切跑到他的身邊，「甚爾！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咒力注入咒具內，她朝敵人甩出手腕上的黑色帶子。

　　人人為我輕描淡寫地偏頭躲開攻勢，探手破壞咒具的同時，姿態隨意地切下她的左手。伴隨著無聲落地的手腕，就像當年邀請她去他那裡一樣，他對她伸出手，笑著說道：「弔很喜歡妳。妳是個好孩子，會聽話的，對吧？」

　　擋在甚爾前面，左手平整的斷面不停地湧出鮮血。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睜大雙眼，看著人人為我的手即將要碰上自己。

　　恐懼瀕臨極限的那一個瞬間，像是按下了開關，幻聽似的「咔嚓」一聲後，她完全冷靜下來。

　　耳邊高頻的嘈雜歸於無，腦海中繁雜的思緒褪去。眼尾掛著淚水，她食指中指併攏，大拇指碰上無名指，小指翹起，「領域展開，無間平等。」

　　領域自她的腳下延展開，咒力滂薄而出，眨眼間便把他們都困進了結界裡。

　　用咒力構築出自己的生得領域，結界內近乎所有東西都是血紅色的。天上下著血雨，血水淹到腳踝處，身上逐漸被血染紅，她一臉平靜地宣布，「我要殺了你。」

　　沒想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人人為我明顯頓了下，「殺了我？哈哈哈！」他不太熟練地說著，「歐爾……麥特都做不到的事，就憑妳？」

　　「試試看就知道了。」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她右手握拳，百斂壓縮血液，彈指射出穿血。

　　為了避開領域內必中的攻擊，人人為我面露戒備地退上這個領域裡唯一未被污染的灰色淨土。

　　然而她的穿血並沒有命中他。

　　看著腳邊的一點紅，結果出乎意料，面露訝異的人人為我說道：「妳——」話還沒說完，他便被守在淨土上，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狠狠一拳打在臉上。

　　看了眼狼狽爬起身的人人為我，隨手抹掉滑落眼角的血淚，森椿抽出短刀，笑了起來，「別想逃走，讓我們好好玩玩吧！」

　　——比想像中的還要簡單。

　　咒具劃開人人為我的脖頸，咒靈紫黑色的血液大量噴灑出來。

　　習慣性甩掉刀刃上的血跡，見曾經在照片看過的特級咒物掉在地上，她彎腰撿起兩面宿儺的手指。而後看向戰鬥時默契配合她，結束戰鬥後亦不言不語、只是盯著她瞧的男人，從輪廓認出對方是誰，她抽泣著解開了領域。

　　隨著咒靈消逝，一片漆黑的生得領域也變回原本破敗的神社樣貌。

　　禪院甚爾站在參道上，他的神色在看見她渾身是血、左手少了一截後，變得相當地恐怖。

　　他朝她大步走來，蹲下身正想和她說些什麼，被她一把抱住。

　　「甚爾，不要隨便死掉。」帶著哭腔，埋首於他的頸側，她的右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

　　愣了一下，他很快反應過來，坦然地接受她的親近，「這句話該我來說，」他稍微側過頭，貼了貼她帶著溼意的臉頰，「……會死在妳看得到的地方。」小心地攬住她的腰，與她四目相對。

　　自她的眼裡確認了什麼，他湊過去，曖昧地交換兩人的鼻息。

第九十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九）

　　包紮好缺失的左手腕，擦掉臉上亂七八糟血跡、淚痕的森椿被禪院甚爾牽著走出帳。

　　還沒有離開現場的三名輔助監督大驚失色地奔過來，「咒靈成功祓除了嗎？還是需要換其他術師過來？」「森這樣，先送回高專治療比較好吧？」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戴著墨鏡的輔助監督上前幾步，態度謹慎地問道：「請問您是……？」「家屬。」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回程的路上，搭順風車的禪院甚爾見已經到達市區，便讓輔助監督靠邊停車。

　　「高專我就不去了，回頭再聯絡。」頂著旁人的注視，他神色自若地偏頭吻了吻她的額畔，態度瀟灑地開門離開。

　　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全程大腦當機的森椿這下才回過神來。她在輔助監督複雜的目光下狠狠拍了自己發熱的臉頰，雙手捂住臉，無聲地尖叫。

　　「——供奉的是禍津神，也只有禍津神。他們那裡人好像是把神社當作宣洩負面情緒的地方，難怪會有咒靈誕生。」

　　「從妳遇見的情況來看，是以幻化出恐懼的化身為主，再配合幻象以及曾經發生過的不好回憶，用虛假疊上真實，一層一層打破心理防線。」翻著事後報告，家入硝子感慨道：「罕見的精神攻擊系咒靈，虧妳扛得住。」

　　一回到高專便被簇擁著送到硝子這裡，兩面宿儺的手指也被班導師警惕地封印好，換了身乾淨的制服、梳洗完畢的森椿盯著長回來的左手發呆。曾經的手腕斷裂處有很明顯的一圈傷疤，反轉術式雖然可以治療傷口，但是疤痕是無法避免的。

　　撫上似乎還帶著陌生熱意的唇瓣，耳邊是好友隱含關心的聲音，她打斷她的話，「硝子，我好像交到男朋友了。」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陷入思考的家入硝子反應慢了半拍，「這下妳的評級肯定會往上……哈啊？！」

　　「椿，妳沒事吧？！——搞什麼，這不是還活著嗎？」破開醫護室門的五條悟和坐在床上的森椿對到視線，他頓時收起臉上的焦急，故作無謂地撇撇嘴。

　　「不會說話就別說了，五條。」家入硝子不耐煩地讓他閉上嘴，追問道：「什麼叫做交到男朋友？上次那個男人不是嗎？」

　　「什麼男朋友？硝子你交男朋友了？」「是椿啦！」「哇！椿，妳劈腿喔？」不知道為什麼很興奮的五條悟吹了個口哨。

　　「椿劈腿了？」緊跟著五條悟走進醫護室，只聽到後半段話的夏油傑笑著慫恿，「時機不錯，乾脆直接把那個人渣甩掉吧。」

　　話題完全轉了個方向，還被誣衊在感情上騙人，森椿忍了忍，還是不忍了，「你們是笨蛋嗎？聽人說話！」

　　等森椿從頭到尾說明完，剛結束一場任務便趕著回高專的五條悟，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哦，所以是之前那個男人。你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什麼？不是呀，是剛剛才在一起……」話說到一半，森椿沈默下來。

　　「怎麼？」

　　對自己的判斷沒有信心的她想了想，不確定地問其他人，「我們真的有在一起嗎？」

　　夏油傑挑眉反問，「沒有人告白嗎？」

　　「沒有。那個時候情況很糟，說不定他只是為了安慰我？」越想越覺得有那樣的可能性，她無意識抿起唇。

　　雖然覺得他們肯定在一起了，但見友人惴惴不安、臉色蒼白的模樣，「打電話問吧，確認下也好。」家入硝子提議。

　　順著話語拿出手機，已經打開對方的頁面，但她仍在猶豫，「直接問『我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嗎？是不是應該要婉轉一點？」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囉哩囉嗦的，平常也沒見妳這麼膽小過。」他一把搶過她的手機，「來來，拍張照片傳過去，看對方的反應就知道了。」打開相機，他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的摟住森椿肩膀。

　　被碰到的瞬間她馬上變臉，嫌棄地推拒他，「鬆開，你的重量會把我壓矮的。」

　　「妳本來就矮，又不差這一點。」無視突然生氣起來、徒勞推著空氣的她，他喃喃唸著，「要親密點、親密點……」想起曾經看過的電影，他問，「我可以親妳嗎？」

　　「你瘋了嗎！」「這已經是性騷擾了吧？」「換我來比較好吧？悟太沒有分寸了。」

　　「夏油，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傑，什麼叫做沒有分寸？」「五條，你要說話就說話，放開我！」

　　「不然讓硝子來啊！」「哦，我覺得我可以。」「同性間的親密照會被他放在心上嗎？」

　　被五條悟死死抓住肩膀，反擊又被無下限術式擋住，夾在熱烈討論的三人中間，森椿努力掙扎著，「等等，我會自己傳簡訊問他，你們都離我遠點！我還是傷患！」

　　「椿別亂動啦！」「按住她！」「那點小傷睡覺醒來就好了。」

　　一陣混亂後，「咔嚓」一聲，「よし！拍好了，送出等回音吧！」五條悟滿意地端詳合照，爽快寄出。

　　羞得滿面通紅的她摀著被三人污染的臉頰，氣忿說道：「我們不是朋友了，我要和你們絕交！」

　　沒有理會發脾氣的她，他們專注地等待回音。

　　手機在短信送出後沒多久就響了起來，五條悟笑嘻嘻地掛掉，重複一次兩次之後，對面開始短訊轟炸。

　　「妳看，你們在一起了。」五條悟驕傲地向她展示一連串不間斷的訊息。

　　「……真是謝謝你們哦。」掃了眼最上面那封「妳什麼意思？我們不是在一起了嗎？！」的質疑，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怒氣，她接住他漫不經心拋過來的手機，絕望地開始回撥電話。

第九十一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十）

　　東京咒術高專一年級的教室裡，剛算完從其他女孩子那裡收到的巧克力數量，五條悟喪氣地趴在桌上，「為什麼傑收到的巧克力比我多？」轉而想起班上的女孩子們，他面露期待，「硝子就算了，但椿今天肯定會準備的吧？我好期待她做的巧克力！」

　　大幅領先的夏油傑謙虛抿唇，臉上透著愉悅，「人要有自知之明，悟。」他不輕不重地刺了幾句，「還有，清醒點，自拍照那天後，椿就不和我們說話了。」譴責地盯著罪魁禍首。

　　「什麼叫做我就算了？即便我真的做了，也不會給你。」一想到態度回復至剛認識時那樣禮貌而疏遠的森椿，體驗了與五條悟一樣待遇的家入硝子懨懨說道：「都是五條的錯。」

　　「怎麼可以全推到我身上？！你們也有錯！」接收到同學們厭棄的目光，五條悟憤怒地拍著桌面，「而且明明一樣都是惹她生氣的人，憑什麼傑還可以從她那裡收到糖果！」食指指向慢動作拆開包裝，故意吃給他們看的好友。

　　家入硝子睨了他一眼，「對啊夏油，那以前都是『我的』薄荷糖。」

　　含著薄荷糖的夏油傑笑了笑，「對不起哦硝子，在妳之前，椿的薄荷糖都是給我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果，若無其事地炫耀，「我還有她最愛的梅子糖。」敏捷地縮回手，躲開好友快速抓過來的動作。

　　懶得理會為了幾顆糖果扭打在一起的幼稚男同學們，家入硝子捲了捲髮尾，「是說，椿把頭髮染回黑的了，果然還是黑色比較適合她。」大概是在椿單方面不和他們說話的幾天後，她就換了新造型。

　　沒能守住全部的糖果，姿態狼狽的夏油傑重新綁好亂掉的頭髮，「你們有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刺青嗎？是為了擋住疤痕吧？」這段時間才看見的，他並沒有看得很清楚，「刺的是什麼東西，蛇嗎？」

　　把搶到的糖果第一時間丟進嘴裡，五條悟嫌棄地吐舌，是酸的梅子糖，「蛇。不過那不是普通的刺青，是咒印。」她身上一多出那玩意兒，他就看見了。契約肉眼可見地散發出一股加茂味，「好像是她的式神？不知道哪來的。」

　　話音剛落下，教室門「刷——」地打開，他們討論的當事人面帶笑意地進到了教室，臉上笑容難得真誠地透著愉悅。

　　幾口嚼碎梅子糖，五條悟迫不及待地湊過去，對她裝可愛地眨了眨眼，「椿，有沒有給我的巧克力？」

　　森椿笑容不改，「我不想聽你說話。」一句話把人推拒開。趁著班導師還沒到，她站上講台，俯視盯著她看的同學們，「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你們都知道錯了嗎？」

　　攤回原位，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反正結果是好的——」夏油傑捂住他的嘴，「安靜點，悟。」

　　「對不起。」家入硝子乾脆地道歉。

　　默不作聲地觀察三人的表情，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表現出愧疚的樣子，但至少有反省過了。思及此，她嘆了口氣，「今天是個好日子，希望你們都有個美好的情人節。」她將包包裡的巧克力拿出來分給他們，以此作為冷戰的休止符。

　　拿到期盼已久的巧克力，臉上卻不見喜色的五條悟翻了翻普通的包裝，抱怨道：「是義理巧克力，不能給我本命嗎？」「閉上嘴吃你的巧克力，再說話就都沒有了。」她笑瞇瞇回應。

　　放學後，走在前往訂好餐廳的路上，和男朋友提起這件事時，森椿坦承說道：「其實我沒有那麼生氣，只不過態度還是要擺出來。感情的事是不能開玩笑的。」她晃了晃和甚爾相握的手。

　　他調笑著問她，「如果我那天回傳我和其他女人的合照？」「那我會認為你當時只是在可憐我而已。」幾乎沒有思考，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想通她的邏輯，禪院甚爾沈默了下，「我沒有被妳甩掉真的是太好了。」維持著臉上的風平浪靜，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會深刻記住妳朋友在這之中付出的努力。」

　　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她笑出聲，「別怪他們，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因為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垂下眼簾，她還記得生得領域裡的那個他，「如果是誤會的話，我會很難過。」

　　彎下腰，「我也喜歡妳。」他親暱地吻上她的唇瓣。滿意地看到滿臉通紅的戀人，正覺得氣氛不錯，就聽見她提起家裡的電燈泡。

　　勾住他的手臂，面露關心的她抬起頭問道：「不知道惠吃飽了沒有？他今天難得去朋友家，他朋友會不會喜歡我做的蘋果派？」

　　「不用擔心，妳做的不管是什麼都很好吃。」出門前把作為伴手禮的蘋果派吃掉，然後丟幾張鈔票給面無表情的兒子，打發他自己解決晚餐的他笑著說道：「惠可以照顧好自己。」

第九十二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十一）

　　夜蛾正道翻了翻堆積在桌上的檢討報告，看了眼上面一致的姓名，頭痛地取消掉原本的念頭，轉而對端莊站在眼前，笑臉盈盈的森椿說道：「椿，我知道妳很忙，但這次帶新生的任務可以交給妳嗎？」

　　「可以的，正道老師。」默契地無視舉起雙手揮舞，說著「老師，讓我來，讓我來！」的五條悟，森椿走到拘謹的新生前，「你們好，我是二年級的森椿，請多指教。」溫婉地笑著。

　　目睹白髮學長被老師提著衣領拖走，「那個人……不用管他嗎？」新生七海建人指了指還在大聲嚷嚷著什麼的人影。

　　「悟嗎？」沒有回頭，「他的報告有點問題，老師會協助他進行修改，不用擔心。」她笑顏不改，心想，誰叫悟每次出任務都忘記佈下帳，目睹異常的人增多，他要寫的檢討報告也跟著增加。

　　另一個新生灰原雄好奇地四處張望，沒看見總是帶他們出任務的人，「學姐，夏油前輩不在嗎？」

　　「傑他剛好有任務，前天就出發了。」注意到他們緊繃的神情，她習以為常地安撫，「放輕鬆，你們已經有祓除咒靈的經驗，只要冷靜地思考，再發揮自己的實力，就可以了。」

　　森椿對著站在車旁的熟悉人影揮揮手，「走吧，輔助監督在等我們。」

　　「學姐的口吻，該說是熟練嗎？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又像是習慣照顧別人，聽上去讓人覺得很安心呢！」跟在嬌小的學姐身後，灰原雄小聲說道。

　　「與其說是安心，不如說感覺很微妙，她其實不把任務當一回事吧？」敏銳察覺到她態度上的漫不經心，七海建人不信任地皺起眉，「而且森椿這個名字……好像是目前唯二的其中一名特級術師？」

　　七海說了那麼多，灰原雄只聽見特級術師的名號，「學姐好厲害！」面露敬佩的他轉向同期，「七海也好了不起！知道的事好多！」毫不吝嗇地率直稱讚。

　　開學一段時間了，七海建人還是不太習慣同期開朗的性格。帶點羞意，他平靜地回應，「……畢竟是剛入這個行業，稍微查過資料比較好。」

　　到達任務地點，他們不太熟練地合力祓除二級咒靈，咒靈消逝的同時，就聽見立在一旁觀看的森椿祝賀他們，「恭喜，你們做到了！」維持著淺淺笑容，她告誡道：「思考不要停下來，面對任何情況的時候都一樣。」

　　「學姐只有在旁邊看吧？我們只是三級，這對我們來說應該算是危險？」

　　聽到質疑，她更正他的說法，「對任何人來說，咒靈都是威脅。術師因為人手不足，即便等級不高，有時候還是會碰上越級祓除的任務。」

　　「我不知道傑是怎麼帶你們的，但是身為咒術師要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套句正道老師很常說的話，『咒術師不存在沒有後悔的死亡』，這是份與死亡常伴的工作。」

　　「很殘酷，但遺憾的，這是事實。」察覺到背後有咒靈朝這裡撲過來，頂著他們吃驚的表情，她面不改色催動咒力。

　　有什麼東西迅雷不及掩耳的彈出，一口咬在咒靈上。沒有理會動靜，她為這次的任務下了總結，「時刻觀察、不間斷地思考，變成習慣，才來得及做出反應。」身後的咒靈面露痛苦地倒在地上，沒多久便消逝了。

　　輕輕摸了摸歸來的式神，注意到一年級的目光，她抬起手，讓他們可以看得更仔細一點。「這孩子很可愛吧？」黑紅相間的珊瑚蛇纏繞在她的手臂上，打招呼似對著他們吐舌。

　　看清蛇的樣貌，七海建人退後一步，「那種蛇有毒吧？」「嗯……牠很能幹的。」眨眨眼，森椿靦腆地笑了。

　　「不，學姐，我想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身旁是感慨著「森學姐好酷！」的灰原雄，看著羞赧卻又透著驕傲的森椿，七海建人回想這段時間碰見的人，自覺看透了一切，「咒術師都這麼有個性的嗎？！」

　　沒有特別注意新生在說什麼，時刻關注時間的她解開式神術，珊瑚蛇樣式的咒印重新浮現於手腕。她確認地看了眼手錶，對他們說道：「不介意的話，我待會要去趟幼稚園，還是你們要先回去高專？」

　　「是有任務嗎？」「……算是？」她想了想男友隨口的囑託，遲疑地回答。

　　「我想去！如果不會打擾到學姐的話！」「我也想看看特級術師的戰鬥方式。」

　　為難地蹙眉，「該怎麼說呢，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任務……」阻止她繼續往下說的是新生們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嘆了口氣，希望他們不會太失望啊。

　　稍晚，在幼稚園翹首盼望的禪院惠等到了熟悉的身影，「椿！」「惠！」她抱住奔過來的惠。

　　從喜悅中緩過來，發現她身邊有陌生人，從相同款式的制服和漩渦鈕扣來判斷，他們也是術師。雙手背在身後，禪院惠禮貌地打招呼，「你們好。」

　　「這是學姐的小孩嗎！」

　　雖然有點失落，不過學姐的確沒說是要來祓除咒靈。說服了自己的七海建人，聽見同期的感慨，吐槽道：「怎麼想都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她的小孩，那對方肯定犯罪了。」

　　看了眼其他人，即便有外人在，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想起老師的叮嚀，臉頰微紅，禪院惠將手中的紅色康乃馨和感謝卡遞給她，「椿，這個給妳，母親節快樂。」

　　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森椿驚訝地睜大眼。收下禮物後，把他抱了起來，「惠真是個好孩子⋯⋯」愛惜地貼了貼他的臉頰，她輕輕吸了下鼻子。

　　旁觀的新生們竊竊私語，「學姐哭了欸。」「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說話。」

第九十三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十二）

　　走在街上，一臉不悅的禪院甚爾看上去比平時更凶神惡煞，往來的路人自覺地與他保持一定距離。沒有理會其他人警戒甚至帶上怯意的態度，他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平時總是佔據森椿所有注意力的他，覺得自己最近被忽略得過了頭——在一起的明明是他們，為什麼椿和他兒子的感情變得更好了？

　　自從母親節那天椿收到康乃馨，就像是獲得什麼彌足珍貴的認可，表情明顯開朗起來的她變得更有自信，也比以前花了更多的時間在陪伴惠上。

　　他不是說這樣不好，他當然樂於見到他們相處融洽。只不過，扣除掉高專上課和出任務，剩下的時間她都和惠膩在一起。

　　想想看，好不容易熬到假期，終於可以見上晉昇特級後越發忙碌的女朋友。你滿懷期待地打開家門，就看見兒子佔據了你的位置，依偎在她的身邊。

　　這種情況還不是一次兩次，是每次。

　　心情複雜地看著椿親暱地貼了貼惠的臉頰，兒子還一臉害羞……害羞個屁！為什麼要臉紅？被迫坐在客廳的另一張椅子上，觀看相親相愛的場面，他咬牙切齒，他才是男朋友啊！說好的喜歡他，其實那傢伙最喜歡的是他兒子吧？！

　　再說，特級真的有這麼忙嗎？九十九由基也是特級，為什麼她可以整天無所事事地跑來騷擾他！一想到最近又開始看見那女人堵在賽艇場出入口，他就感到一陣煩燥。

　　又有什麼比女朋友是工作狂、她的空閒時間全用在陪小孩玩更難過的嗎？當然有！在那之後，兩人約會基本是不存在了，椿可以找到各種理由帶上惠，於是就變成了家庭出遊。看著感情很好、牽著手走在前面的兩人，孤身一人落在後面的他認為自己才是這段關係裡多出來的那個。

　　尤其是最近，他們時常窩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惠好棒」、「驚喜」什麼的——他沒有特意去聽，是天與咒縛強化過的身體素質讓他聽見的——只是他們話還沒說完，椿一看見他就急忙牽起惠往房間走。

　　……有必要防他防成這樣嗎？而且那不是他的房間嗎？憑什麼不讓他聽！雖然他也沒有多想知道，但那是感覺問題！

　　而身為事件開端、始作俑者的那朵該死的康乃馨，則在即將凋謝前被椿做成了書籤，寶貝地夾在她的咒力研究筆記裡。

　　不過就是朵花，她想要的話他也能送。在店員異常熱烈的目光下，買了一大把紅玫瑰，他調整著臉上的表情，回想當年討好金主的模樣，痞痞笑著回到了家裡。

　　一打開門，他還沒有招呼，就聽見往玄關小跑過來的腳步聲。辨識出來人，他撥了撥瀏海，正要自信地遞出手中的玫瑰，一朵黃色玫瑰搶先出現在面前。

　　禪院甚爾看了看墊起腳尖、舉起玫瑰的他兒子，撇嘴，「幹嘛，我可不喜歡花。」

　　「笨蛋，今天是父親節。」就跟在惠後面的椿笑地瞇起眼，她示意他去看眼前的孩子，「還有一個驚喜。」

　　順著話音落下，面容莫名嚴肅的惠小小的手捏在一起，姿態生澀地擺出他熟悉的手勢。接著只見少許的咒力流動，伴隨著旋風，黑色的「什麼」自影子向外延伸。

　　觀看的他不自覺屏住呼吸。

　　具有代表性的一黑一白式神逐漸凝聚出形體，威風凜凜的嚎叫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坨毛茸茸的幼犬。

　　……就這？和想像中的畫面完全不一樣，他嫌棄地用腳挪開蹭過來的幼犬。

　　看見他的反應，她笑著解釋，「雖然可能是因為惠剛覺醒的關係，導致玉犬的體積和型態退至幼年體，但你認得的吧？」

　　他當然認得，「禪院相傳的十種影法術。」注視著有才能的惠，言語很難形容他此時的感受。那些年因為沒有咒力、無法祓除咒靈而遭到嘲笑欺辱的往事，現在看來格外的諷刺。

　　忍不住抹了把臉，一切都荒謬的過分，但腦海裡瞬間閃過他與禪院當家的約定，「十億啊，真不錯。」他低低地笑了。

　　摸了摸在腳邊繞圈打轉的玉犬們，教導惠調節咒力量的椿隨口問道：「什麼十億？」

　　「我把惠賣給禪院家了。」

　　「……什麼？」

　　「就妳不在的那段時間啊，妳也知道我不擅長照顧小孩。」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和瞬間冷下來的語氣，他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如果妳想要的話，惠也不是不能賣給妳——」「啪。」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他尚未說完的話語。

　　偏過頭，他摸上右臉，雖然不是很痛，但很莫名其妙。皺起眉，正要發火，一抬眼就看見她眼眶盈滿淚水。

　　他愣了下，動了動嘴巴，張口想說些什麼，「我——」「抱歉，我現在聽不進去你說的任何話。」她抱起惠，搖頭抗拒。

　　目送他們跑回惠的房間裡，還拿著紅玫瑰花束的他看了眼掉在地上、象徵父親的黃色玫瑰。撿起花朵後，他板著臉離開家。

　　「……那個時候我話甚至都還沒說完欸！」將花束隨手丟在桌上，「孔時雨，你說這合理嗎？」佔據整張沙發，禪院甚爾向相識多年的仲介人抱怨。

　　「我不知道合不合理，但是我這裡不管情侶吵架的。」事務所的門開著，躲不了對方找上門的孔時雨叼著菸，翻了個白眼。

第九十四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十三）

　　時節步入一年當中最繁忙的夏天，一開始手忙腳亂的新生們也逐漸適應高專生活，平時以學生的身份上課，間或交雜著以咒術師身份岀任務。很忙錄，但也很充實，「——一點都不好，充實得過頭啊！」配合著咒骸的行動，七海建人手持咒具，「瓦落瓦落！」俐落劃開咒靈的身體。

　　像是沒聽見同期的怒火，為了接電話而與七海隔了一段距離的灰原雄，開朗地接收夏油前輩傳達的任務。他回頭確認下戰況，自覺七海應付得過來，邊關切問道：「我們好久沒看見森學姐了，請問她最近很忙嗎？」

　　「啊……這個嘛，」夏油傑撓了撓黑貓咒骸的下巴，「她的孩子遇上了點事，她最近都在處理。」簡直是忙到快要變成失蹤狀態，就連和她同班的他們都沒有碰見她。平時她就不太回宿舍，這段時間是直接連學校都不來了。

　　謝過對方將要提供的幫助，夏油傑掛掉電話，準備和其他人一起搭上前往沖繩的飛機。黑貓順著站起身的姿勢跳進他的懷裡，他看了眼似乎知道隱情的好友，試著打探，「你有聽說是什麼事嗎？悟。」

　　被請求借用他的名義，跟著椿去了趟禪院家，還收下她冷著臉給他的報酬，因此得知事件始末的五條悟隨意地說道：「哦，椿的男朋友把惠賣給禪院家了。」沒想過要幫忙隱瞞，反正這種事在御三家很常見，「因為術式是祖傳，賣了十個億。椿氣炸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那麼生氣的樣子。」

　　「禪院當家的直毘人還不錯，但他兒子大概是個智障，他竟然要椿跪在他面前。」想起禪院直哉用鼻孔看椿、頤指氣使的模樣，五條悟哈哈大笑，「剛好碰上椿心情最糟的時候來找碴，也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他。」那時情況很混亂，當家又一副不想管的樣子，椿就幫他管了……反正最後跪在地上的不是她。

　　「傑你知道椿那傢伙竟然掏得出十億來嗎？真嚇人，不知道她怎麼賺的。她和冥小姐好像平時私底下都會聯繫，」他笑嘻嘻地轉頭，「——傑，你的表情超可怕。」

　　額角跳起青筋，夏油傑面帶笑容，「想辦法讓椿踢掉那個人渣吧。下次見到椿，如果她向我們抱怨，對她說『感情問題，一律建議分手』。」語氣像是在協商，但態度是不容質疑的堅定，「聽清楚了嗎，悟？」

　　五條悟認真思考幾秒，耿直回答，「我覺得椿不會跟我們抱怨這種事的。」

　　「這種時候說『好』就好了，悟。」「好。」

　　擔憂著被綁架的黑井美里，注意到他們奇怪的對話，天內理子好奇地問：「椿是誰啊？」「遇到爛人的朋友。」早早把標籤貼在那男人身上的夏油傑回覆地很快。

　　倒退著走，領頭在前面的五條悟注意到好友又在摸那隻貓，「傑，為什麼出任務還要帶咒骸啊？那玩意兒又沒用。」對他們這種等級的術師來說，咒骸與其說是輔助，更像是一種裝飾性的配件。

　　「哈哈，抓不到我！」目睹黑貓憤怒地朝他撲來，五條悟笑瞇瞇地用術式隔開彼此，「是我的錯覺嗎？這咒骸和椿好像……」若有所思地盯著徒勞抓著空氣、有著一雙綠色雙眸的黑貓，他突然發現哪裡不對，「等等，為什麼夜蛾老師給你的咒骸外型是貓，我的卻是醜到看不出是什麼生物？」

　　夏油傑探手抱回貓，平淡說道：「你可以和班導師提，他會幫你修改。」

　　「來不及了，我把那個醜東西轉送給椿了。她的審美和一般人不一樣，她很喜歡。」五條悟撇撇嘴，咒骸是夜蛾老師為了安慰椿做的，公平起見，每個學生都被分到了一個。但他又沒有很想要。

　　收回思緒，看著好友默不作聲摸貓的樣子，「……傑。」「嗯？」夏油傑漫不經心應道。

　　「你是不是——」他又看了一眼透出熟悉神態的黑貓，「罷了，沒什麼。」就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很滿意現在的平衡，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就這樣吧，他想。

　　解救黑井出來後他們在沖繩多停留了一天，回到學校時是第三天的下午三點，也是護衛任務期限的最後一天。至於星漿體天內理子的懸賞，也已經過期四個小時，他們不需要再擔心會受到咒詛師的襲擊。

　　「這裡是高專的結界內，很安全。」和任務目標簡單說明處境，夏油傑轉頭安撫幾乎沒有睡覺的好友，「悟，真的辛苦你了。」

　　總算到達高專，安心下來的五條悟睡眼迷濛地解開無下限術式，抱怨道：「當小鬼保鑣這種差事……下次我可不幹了。」他從任務開始就一直維持著術式，這幾天都沒怎麼休息到，全靠毅力在撐。

　　只不過是精神一瞬間的鬆懈，有人瞬時出現在背後，他還來不及反應，長刀就穿過胸口。

　　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用咒力強化身體不讓刀具傷到其他臟器，忍著訝異的五條悟向後瞥，與襲擊者對上視線，「……呀，這不是椿的人渣男朋友嗎？我們以前的確在哪裡見過吧？」

　　「別在意啊，我也不擅長記男人的名字。」禪院甚爾懶洋洋提起唇。

第九十五章　身為咒術師的我們（十四）

　　靠著五條悟六眼和自己特級術師的名義，森椿奔波了兩個多月，總算勉強改了甚爾和禪院直毘人的約定——該說幸好甚爾沒有咒力，所以無法做束縛嗎？

　　想起禪院當家委任律師遞給她確認的契約書與遺囑內容，下任家主啊……她漫不經心地撫摸窩在大腿上睡覺的黑貓咒骸，又看了眼召喚出玉犬、和悟送來的咒骸玩成一團的惠，陷入思索。

　　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黑貓親暱地蹭了蹭她。自思考中回過神來，她低頭對上它的雙眼，它眨也不眨地直盯著她看，就和那個笨蛋一樣。

　　夜蛾老師製作咒骸的本意是為了安慰她，嚴格說來是不可能會帶上甚爾的影子，但不管她怎麼看，都覺得它像極了他。忍不住親了下它的鼻頭，臉上泛著熱氣的她拿起手機，又一次撥打他的電話。

　　「您撥的號碼目前已關——」機械的系統語音再次響起。掛掉電話，眉頭微蹙，她有段時間沒有打電話給甚爾了，但他一般來說是不會關機的，除非是出有一定難度的任務，……又或者只是因為單純沒發現手機沒電。

　　注意到她嘆了口氣，惠帶著一群小動物過來，依偎在身邊，好奇地看她在做什麼。

　　摸了摸惠的頭，她重新整理思路。將所有可能納入考量，如果是任務，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要比較大一點、影響範圍廣一點的——她記得天元換身體的時間又到了。悟和傑也不在學校，好像是接下了什麼任務，這麼巧合的時間點，會是星漿體嗎？

　　她拿出家裡的舊筆電，習慣性翻閱咒詛師的交易網站。黑市上最熱門的一筆交易是一個普通國中女生的懸賞，限時的，才剛結束沒有多久。

　　不問生死，照片、姓名、地點都很明確，而且又是三千萬的高額賞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森椿打給硝子——沒有回應，大概是又在忙著治療和處理術師遺體。她轉而撥打給一年級的七海，「建人，你有聽說悟他們接的是什麼任務嗎？」

　　略過他大量地抱怨分給一年級任務的不合理，已經可以確認自己猜想的她沈默了下，「護送女孩子，是嗎？我知道了，謝謝你。」

　　沒有遲疑，她直接撥電話給與他們合作多年的仲介人，「時雨先生，您知道甚爾在哪裡嗎？」沒耐性聽他即將要開始的閒話家常似的轉移話題，她直接打斷他，「不用跟我說那些。我知道星漿體的事，」握了握似乎察覺到什麼、跟著緊張起來的惠的手，她面色凝重，「告訴我，他在哪裡？」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禪院甚爾立在五條悟面前，左肩膀以下缺失、腹部也破了一個大洞。瞥了眼掉在地上的左手臂，他有些想笑，這不是和椿那時候一樣了嗎？

　　不過沒想到那個耳環還能擋一次致命傷……雖然沒什麼用。耳垂上的咒具已經裂開來，椿的血滴在地上，和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混在一起。

　　朝他走過來的五條悟臉上沒什麼表情，「在最後，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額角流下的血有點擋住視野，但他沒力氣擦掉，「沒有。」想起惠，他頓了頓，「兩、三年後，我的兒子會被賣給禪院，隨你處置吧。」

　　「哈？」五條悟猜想他大概還不知道椿已經在著手處理，但也不打算和他說那麼多，「椿呢？沒有想對她說的嗎？」

　　「啊啊，對了，椿！」結束戰鬥後，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的腦袋終於冷靜下來，這個名字又再度佔據思緒，五條悟突然意識到椿的男朋友要死了，「這下麻煩了，椿如果哭了該怎麼辦？我要安慰她嗎？」

　　禪院甚爾看著他浮誇的表演，哼出聲，「就算我死掉，她也不會喜歡你們之中的任何人。」血液自嘴角滑落，他不自覺抿起唇，「……和她說聲抱歉吧。」

　　「誰稀罕，我又不喜歡她！」語調不自然地拉高，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戴回墨鏡，「而且道歉的話，還是由本人親自說比較好。妳說是吧，椿？」他朝著樹林的方向努嘴。

　　趕著來到仲介人給的地址，沒想到會看見這一幕。她知道瞞不過悟，也沒想過要隱瞞，被點名的森椿快步跑來，擋在甚爾前面。她先輕輕碰了下渾身是血的戀人，試著止血，再轉身面對五條悟，雙手合十，百斂壓縮血液，「退後，五條。」

　　原本還有些訕訕的五條悟瞧見她的架勢，臉色突變。六眼觀察到的情報量讓他明白她是來真的，他驚疑反問，「認真的？這傢伙可是個人渣！」

　　「我自有判斷。」

　　五條悟皺起臉，表情相當難看，「我不——」，敏銳察覺到什麼，他看了禪院甚爾一眼，改口說道：「我要去找傑了喔！」「隨便你。」聽出他彆扭的讓步含義，她回過頭，開始確認甚爾的傷勢。

　　感覺到悟走遠了，她站定在甚爾的面前，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手放在他的右肩上，咒力順著傷口流淌，嘴上徒然安慰，「你不會死的，不會有事的。」只是粗略掃了一眼傷況，她便緊緊皺起眉。

　　硝子說的反轉術式，什麼唰、咻的那個，怎麼用？不不，她可以清楚地聽見耳環咒具響起的密密麻麻碎裂聲，就像是死亡倒數，每一次的「啪嚓」，都代表他正向著單行道一步步走去。

　　血止不住，不行，這樣他會失血過多。強迫自己不要將注意力放在他左腹開出的大洞，用短刀劃開手臂，血不夠，就用她的吧。

　　「甚爾，看著我。」用咒力洗刷血液，將對方的血同化成自己的，再操控血液混進他的體內，勉強穩住他大量的失血。

　　接著要處理的是這個致命傷，冷靜地思考，她的手虛虛懸在破開的洞上。反轉術式，把負面的咒力轉換成正面……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只是想要讓他的內臟長回來！

　　為了不讓他失去意識，她不斷和他說話，「我們約好的，你不能死，還記得嗎？」「……嗯。」他的氣息微弱，但仍是試著回應她。

　　沒有時間流眼淚，她手上動作不停，腦內快速翻起解決辦法，「不可以丟下我。」有什麼替代方案？御三家，禪院家的相傳，構築術式……架構出臟器的形體，但很快便消散了。不行，她做不到，頭有點暈，是因為一次流失了太多血嗎？

　　咬緊唇瓣，讓自己清醒點。沒有不行，她必須做得到！

　　壓抑著想咳嗽的生理反應，吞下喉間一直湧上的血氣，「不會丟下妳。」他對她懶洋洋提起唇角，一如往常。

　　咒具幾乎要裂開了，她可以感受到裡面的血液滑落耳垂的冰涼感。不不不，不可以！反轉術式，國中數學，負負得正，負面乘上負面得正。回憶硝子治療自己手腕時咒力流動的方式，她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喀擦」一聲，伴隨著報廢的咒具碎掉，白色的光膜即時罩住他的身體，開始進行修復。

　　嘴唇咬的太大力，已經嚐到鐵鏽味，她面色不改。冷靜點、平常心，彷彿置身於醫院手術室，而眼前的傷患情況雖然逐漸好轉，但仍尚未脫離險境。

　　換句話說，即便成功施展出反轉術式，也還不能安下心來。首先，要確定缺失的內臟是哪些，以及它們的受損程度，與此同時輸血不能停，「一切都會沒事的。」幻覺般的手術室一瞬間模糊起來，她語帶顫抖，像是在安撫他，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治療總算結束。禪院甚爾舒暢地做了個深呼吸，活動下長回來的左臂，見椿像是傻住一樣愣在原地，他笑著朝她張開雙手，「不抱一下嗎？」

　　直到看見他生動的表情，她才從噩夢裡驚醒。止不住潰湜的眼淚，她撲過去抱住他，「對不起！我知道你和禪院的約定是為了讓惠可以生活得好一點，只是那時我——」「我知道，妳只是太在乎孩子。」他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對不起，讓妳難過了。」

　　必須說出來，必須讓他知道。注視著他道完歉後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她坦承說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帶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裡有你。」

　　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禪院甚爾還沒有緩過來，他想要嘲笑她老掉牙的甜言蜜語，便順著她的話接口，「我的心裡也有……認真的？」從她的表情裡察覺到她真正想表達的事，他驚訝地看著她。

　　既然決定坦白，那她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我在我的領域裡看到了你，或許該說是我心目中的你。」她有些羞赧，瞧見他喜上眉梢的樣子，她接著說道：「這個地方不能待了，我會帶你和惠一起離開。」

　　令人震驚的消息接二連三地砸向他，腦子裡亂糟糟的禪院甚爾仍舊正確解讀出她的意思，「離開，妳可以回去了？」

　　「隱約有種感覺。而且不是我，是我們。」早就有所打算的她仰起頭看他，「我們一起去那個世界生活吧。」墊起腳尖輕輕碰了碰他的唇。

　　這個他熟。摟住腰不讓她退開，他低下頭，延長她原本一觸即離的吻。親密地交換彼此的鼻息後，拉開距離對視的兩人同時笑出聲，「嘴裡都是鐵鏽味。」異口同聲的嫌棄對方。

　　「你好髒！」「彼此彼此，妳也全身都是血啊。」

第九十六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九）

　　如果沒有遭遇敵襲，此時應該是合宿第五天的晚上。

　　「為什麼！黑霧，你的個性是不是出了問題？」逼著黑霧回去現場確認過好幾次，始終沒看見森椿身影的死柄木弔焦躁地抓撓著脖頸。

　　被懷疑能力的黑霧很冷靜，「從其他人平安歸來的情況來看，有問題的應該是森椿而不是我。」他提醒道：「而且你別忘記，這種狀況之前也曾經發生過一次。」那次還讓他莫名其妙地被死柄木打了一頓。

　　「算了，她總會從某個地方跑出來。」說服了自己的死柄木弔轉向冷眼旁觀他們爭執的目標，「我就直說了。想成為英雄的爆豪勝己同學，要不要成為我的同伴？」

　　再次被捆起來，就像是那個該死的體育祭頒獎儀式一樣，「夢話還是等睡著了再說。」爆豪勝己看了眼倚靠著牆、纏滿繃帶的魔術師。命還真大啊，當時看見他渾身是血倒在地上，還以為他活不下去了。

　　轉念想起造成敵人傷勢的青梅，椿那個白癡，從對話聽來，她是又迷路了嗎？……迷路也比和他一起待在這裡好。

　　死柄木弔正想說些什麼，始終開著的電視裡傳來了插播的音效。

　　「各位觀眾請看，這就是方才雄英高中舉行的道歉見面會的片段。」

　　螢幕上的相澤消太剃乾淨鬍子、打理整齊頭髮，換上了很少穿的正裝，和一年B班的班導師管赤慈郎，以及校長，三人朝著鏡頭深深彎下腰。

　　「真是不可思議啊……為什麼英雄會被責備？」找到切入點的死柄木弔侃侃而談，「不就只是處理得稍微差了一點，『英雄一定要完美無缺』什麼的，現代英雄可真夠死板啊，爆豪同學。」

　　「我們的戰鬥方式就是『詰問』。我們要讓每個人都去思考，『所謂英雄是什麼』、『這個社會真的是正確的嗎？』。現在看來，我認為我們已經贏了。」斷手幾乎擋住整張臉的死柄木弔瞇起眼，似笑非笑話中有話，「你也喜歡勝利吧？」

　　覺得說得差不多了，他示意一旁圍觀的同夥們，「荼毘，幫他鬆綁。」

　　「嗯？」回頭看了一眼看似安分的爆豪勝己，「這傢伙會大鬧的。」臉上、身上佈滿了大片的燒燙傷痕跡，荼毘冷淡地回覆。

　　「沒關係，要平等對待，這才叫挖角啊。」一副思想開明的模樣，死柄木弔攤開雙手，「更何況，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大鬧，你也不會搞不清楚，對吧，雄英學生？」

　　荼毘沈默半晌，「Twice，你去。」「我嗎？我可不幹！」嘴上說著拒絕的話，Twice聽話地跑去幫忙鬆綁。

　　默不作聲活動著手腕，爆豪勝己趁他們還在聒噪，迅速踢翻剛解開腳上束縛的Twice，然後一個爆破炸在走過來的死柄木身上，「我不出聲就自顧自說個沒完，白癡就是不懂總結廢話才那麼多。總之就是『我們想做邪惡的事所以請加入我們』吧。」他表情猙獰，「沒用的！我憧憬的，是『歐爾麥特』獲勝後的英姿啊！」

　　像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爸爸……」偏過頭的死柄木弔愣愣看著掉在地板上的斷手。

　　電視上播映的道歉會尚未結束，進展到了提問時間。

　　「……對於被綁架的爆豪、森一事，您也要用一樣的說詞搪塞過去嗎？」手握麥克風，提問記者的口氣平和，用詞卻極富攻擊性，「體育祭冠軍、淤泥事件都展露爆豪具有堅韌的英雄品質。然而決賽時的粗暴，以及表彰儀式上的態度，都能讓人看出他不穩定的精神面。」

　　「還有森，根據以前的報導，她的父母是被敵人殺死的，雖然很可憐，但是無法抹滅掉她差點殺掉對方的事實。另外，體育祭時她的表現，儘管優秀，卻也顯出她過強的攻擊性。」

　　「我想你應該最清楚吧？負責監視她對社會危害性的英雄，抹消·磁頭？」他看了眼手中的筆記，「如果敵人是因為看中這樣的特質而選擇綁架他們，他們又因為聽信敵人的花言巧語而走上邪惡之路，該如何是好？」

　　敏銳察覺到記者想要激怒討厭應付媒體的同事，原本打算阻止他發火的管赤慈郎看見站起身的相澤消太再次彎下腰，「爆豪勝己的粗暴言行，是由於我這名教育者指導不當。」抬起臉，他的表情相當認真，「只不過，體育祭時他那一連串的行為，起因在於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追求『理想中的強大』。」

　　「至於森，我不清楚你的資料來源，官方並沒有公佈這些事。」直起身，他坦承道：「不過我的確是她的監護人。但那是為了安撫心靈受創，又沒有其他親人的森，讓她能更好地認知，並掌握自己的個性。」

　　「我和森相處了七年，見證她長大、進入雄英，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很堅定——就是盡自己所能幫助他人。而她父母的那件事，是事實沒有錯，但對於一個9歲的孩子而言，目睹爸媽在眼前斷氣，個性一時失控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少我可以肯定地說，她會是一名優秀的英雄。」他頓了頓，「我個人認為，如果在敵人看來，他們的表現是『有機可乘』，那敵人們實在太過膚淺了。」

　　將班導說的話聽入耳裡，爆豪勝己笑出聲，「哈，雄英和老師們還真會說啊……就是這樣了，混蛋垃圾聯合！」嘲笑著大動干戈搞了襲擊，綁架對象還失蹤一個的敵聯合，他雙手炸起火花，「話說在前頭，我的戰鬥許可還沒解除呢！」

　　鎮定下來的死柄木弔撿起掉在地上的斷手，「黑霧、壓縮，讓他再睡一會。」「哎呀，知道了。該說不愧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嗎？脾氣還真像，倔強成這樣倒是令人佩服啊。」撫過貫穿傷尚未完全癒合的右手，壓縮先生緩步走來。

　　戒備著敵人的個性，「噁心！你們是什麼變態跟蹤狂嗎？而且誰和那瘋子一樣啊？！」大聲嘲諷他們的爆豪勝己尋找著逃出去的機會。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您好，披薩神野店的外賣到了——」「Smash！」另一邊的牆被打破，伴隨著熟悉的聲音，象徵和平的人影出現在酒吧裡，「你們逃不掉了，敵聯合。要問理由？因為我們來了！」

　　藉由道歉會放出「暫時沒有更好作為」的假消息，英雄和警察們一鼓作氣同時攻破基地及人造人工廠。

　　與其他英雄合力控制住在場的敵聯合，歐爾麥特安慰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爆豪勝己，「已經没事了，爆豪少年。」

　　安撫完學生，歐爾麥特收斂起笑容，「到此為止了，死柄木弔。」看向敵聯合首領，他的臉色凝重，「那個人在哪裡？」

　　被英雄綑綁住，周圍的夥伴們也無計可施，結局似乎已定，「別開玩笑，別開玩笑了。」沒有放棄，不會放棄，死柄木弔憎恨地瞪著歐爾麥特，「給我滾，給我消失，我討厭你啊！」

　　話音落下，大量的腦無一個一個自突然湧出的黑泥中走出。

　　「腦無？為什麼？不是已經控制住工廠了嗎？」歐爾麥特提醒其他英雄，「抓牢他們，不可以讓他們逃走！」

　　尚未搞清楚狀況，爆豪勝己嘴裡吐出黑泥，「這是什麼？」來不及反應，黑泥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和敵聯合自歐爾麥特眼前消失。

　　局面轉眼間反轉，黑泥裹著他們來到了腦無製作工廠。

　　傳送過程短暫的浮空，待雙腳穩穩踩在地面上，爆豪勝己克制不住地咳嗽，「臭死了！這什麼啊？！」

　　「抱歉啊，爆豪同學。」態度隨意地道歉，解決掉圍攻工廠英雄們、又將處於危機中的敵聯合轉移到此處的人人為我轉向死柄木弔，「你又失敗了啊，弔。但是不要緊，只要從頭再來就好，我把你的同伴和棋子都帶來了。」話說到一半，他抬起頭，工業用口罩下的嘴角微勾，「……果然來了。」

　　趕到工廠的歐爾麥特從高空躍下，擊出雙拳，「把所有一切都還回來，All for one！」「你又要殺死我一次嗎？All might。」穩穩接住攻擊，人人為我笑著打招呼。

　　多重個性疊加，一拳擊飛英雄，人人為我指尖化為黑紅色，延伸著刺進倒在地上昏過去的黑霧體內，「個性強制發動。」黑紫色的空間傳送門開啟，「快逃吧，弔，帶上棋子一起。」再次迎擊鍥而不捨的歐爾麥特。

　　環顧虎視眈眈、鐵下心要帶他離開的敵人們，被稱作棋子的爆豪勝己啐了聲，「……真麻煩。」他不能待在這裡，會讓歐爾麥特產生顧慮，但也不能被他們帶走。用爆破逼退不再收手、接二連三打過來的敵人們，他謹慎地與他們保持距離。

　　局勢緊張，英雄與敵人僵持著，打破平衡的契機出現了——不遠處的牆壁猛然被撞開，冰製成了高而陡的坡道，有幾個人的身影呼嘯著劃過天空，對他喊道：「來吧！」

　　仰起臉，辨識清楚喊出聲的人是誰。靠著爆破的反作用力飛到空中，壓抑不住笑意，「你們是白癡嗎？」爆豪勝己一把握住切島銳兒郎的手。

　　順利離開的爆豪勝己一行人混進避難的人潮裡。

　　好不容易脫離險峻情勢，飯田天哉鬆了口氣，回頭關心被綁架的同學，「森同學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爆豪勝己和意識到什麼的綠谷出久對視一眼，「不用管那傢伙，找到機會她會自己滾回來。」習以為常地幫迷路的青梅打掩護。

　　從廣場上的巨大螢幕觀看人人為我與歐爾麥特戰鬥的現場直播，傷痕累累、顯示出真實模樣的歐爾麥特再次勝利了。

　　周遭人都在歡呼，即便和平的象徵樣貌產生變化，仍不改他身為一個偉大英雄的事實。臉上沒有表情的爆豪勝己看著不斷擦掉眼淚的綠谷出久，若有所思。

　　天色亮起，被同學們護送到警察局，做完筆錄的爆豪勝己一眼就看見等在外面的班導師和笨久。

　　歷經開會、道歉會，各種熬夜，又逮到這群不聽話死小鬼的相澤消太臉色相當難看，「我有和家屬聯絡了，等等由我負責把你們送回家。」

　　進到老師和青梅住的公寓裡，坐在椅子上的綠谷出久侷促地碰了碰指節，「相澤老師……」「……」沈默的爆豪勝己冷著張臉，看向旁邊。

　　將兩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知道他們又不約而同打算隱瞞椿「迷路」的相澤消太嘆了口氣，「其餘的先不說。綠谷、爆豪，我想這件事應該要讓你們知道。」他將自己從椿那裡得知的事斟酌著說出。

　　「——所以椿是去了異世界？！」

　　相澤消太頭痛地按著太陽穴，「還記得體育祭的那個男人嗎？那是她以前在那裡生活時就認識的人。」「看得出來，那傢伙怎麼可能會有別的朋友。」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地打斷。

　　沒有理會學生的發言，相澤消太繼續說道：「她的能力應該是沒有限制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沒有回來。」想起今日新聞上再次被報導出來的空鳴笠襲擊事件，「我們得在她回來前，把事情都處理好。」

　　舊事重提，她一定會很難過。更別說她曾經是無個性的事也被翻了出來，延伸出她與人人為我、死柄木弔認識的這個話題，讓好事者把敵聯合多次襲擊的源頭按在她身上，就差直接指著她喊「敵人」了。

　　思索中一抬眸，瞧見對面學生們詭異的表情，意識到什麼的他扭過頭，就看到他們討論的對象拖著行李箱，微笑著站在身後。

　　頭髮染回黑色，長髮披散在肩上，耳垂上多了兩個耳環，穿著奇奇怪怪黑色制服的森椿笑臉盈盈，「消太！我回來了！」見他盯著她與禪院甚爾緊握的雙手，「我和甚爾在一起了。」她羞赧地笑了笑。

　　綠谷出久看了看班導師鐵青的臉色，和小勝同時站起身，「……呃，相澤老師，我們就先回去了。」雖然有很多話想和歸來的青梅說，但氣氛實在是太不妙了。

　　接二連三遭受衝擊的相澤消太做了個深呼吸，「等等，說了我送你們。」轉過身的他指著一臉乖巧的椿，厲聲喝道：「至於妳，妳！」旁邊還抱著小孩的那個就當作沒看見，「等我回來，不要亂跑！」

第九十七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十）

　　打開門就看到和那個男人一個模樣印出來的臉，爆豪勝己剛打算甩上門，「勝己，是誰啊？」聽見門鈴聲走過來的老太婆站在身後，一眼看見對著他們笑的森椿，「呀，椿！好久不見了，來找勝己嗎？那孩子是誰？真可愛。」

　　牽著禪院惠的手，森椿禮貌地打招呼，「好久不見，光己阿姨。這是惠，男朋友的小孩。」她溫婉躬身，「冒昧來拜訪，這些餅乾是我自己做的，希望您會喜歡。」惠適時舉起手上的鐵盒。

　　「椿交男朋友了！改天帶來給我看看，他爸爸一定很帥吧？這孩子都這麼可愛了。」

　　被從門邊擠開的爆豪勝己看了眼興高采烈接過伴手禮的爆豪光己，大聲的「嘖」了聲，不爽的坐在客廳沙發上。

　　她們還在玄關說些什麼，他隱約聽見「之後就麻煩您了」和「放心交給我吧」。待青梅入座，瞄了眼進到廚房的老太婆，爆豪勝己大咧咧岔開腳，「找我幹嘛？而且幹嘛帶著這小鬼？」

　　「很久不見了呀，聽說你被禁止出門，來看看你。」椿摸了摸乖巧坐在身旁惠的頭，「甚爾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所以我就幫忙顧著惠，對吧？」她徵詢意見似的低頭對惠笑了笑。

　　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爆豪勝己滿臉嫌棄。就幾天不見，椿應對小孩子的方式越來越噁心了，「什麼很久，不是才幾天？妳精神錯亂嗎？」

　　她平靜回答，「對我來說已經過了一年半。」

　　很快反應過來，想起班導師語焉不詳的穿越，看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覺得她需要安慰，爆豪勝己動了動嘴巴，「……妳這輩子最高只會長到這裡了。」「不會聊天就閉嘴聽我說話。」

　　眉眼變化不大，性格卻比之前還要爛的椿仔細地端詳他，「作為同樣被綁架的人，雖然想問你好不好，但看來不算好。」「妳什麼意思？！妳又不在那裡！」他火爆地懟回去。

　　「你是想說我沒有資格嗎？那並不代表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直視他，她睜著那雙綠眸，一如往常地透著討人厭的通徹，「字面意思，這不是你的錯，小勝。」彷彿看穿他埋藏心底的愧疚，總是不講理地隨便剖開別人心的她直言不諱。

　　正想要反駁，爆豪勝己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都是第一次看見歐爾麥特真實面貌的人，為什麼她會這麼冷靜？即便她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她的反應還是太過淡然，就像是早早有所察覺。

　　她對待歐爾麥特的態度一直都很微妙，特別是在雄英體育祭，看望完笨久之後……回憶那時候的對話，他咬牙切齒，「——妳這傢伙，早就知道笨久和歐爾麥特是怎麼回事？！」

　　「さあー誰知道呢。」

　　見她一副不想深入談的模樣，他已經有了答案。接著又想到那個身上掛滿斷手的敵人，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報導，他追問道：「敵聯合又是怎樣？」

　　隱藏那麼久的事情都被有心人挖了出來，也不打算隱瞞了，她漫不經心道：「嗯……以前沒有個性的時候，我請求父親帶我去見人人為我。」提到那個稱呼時她的語氣相當平淡，「見上面後，我拒絕掉他要給我的個性，可能是因為這樣被記住了？順勢碰見死柄木，」輕描淡寫地簡單帶過，「我和死柄木畢竟年紀相仿呀。」

　　媽的，真的很能折騰。從那拐彎抹角的說法讀懂她的意思，看似解釋卻只是說了一堆廢話，有說和沒說一樣。不打算追究，他翻了個白眼，「今天的新聞，妳看了嗎？」除了頭條是歐爾麥特與人人為我在神野一戰，其他零星又帶著惡意的報導都是和她有關。

　　「看了，沒事的，」她看上去是真的不在乎，「都已經過去那麼久，我也不是會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你在擔心我嗎？」還對他調侃地笑了。

　　「鬼才擔心妳！」

　　不知道她迷路那段時間都碰上了什麼，她比林間合宿時還要穩重，表情看起來也真實了很多，不是裝模作樣擺出的架勢。盯著她耳垂上透明殼裝著紅色液體的耳墜，待了一年半啊……他沈默半晌，「妳在那裡沒有惹事吧？」

　　「我是那種人嗎？」聽懂竹馬彆扭的關心，椿笑地瞇起眼，顧忌到還在廚房裡的爆豪光己，她挑著溫馨的事說，「我想想，學生的本分是上學，所以去了宗教學校讀書，每天都過得很充實。老師人很好，交到了幾個不錯的朋友，還有乖巧的學弟們。」

　　瞧見他緊鎖的眉頭緩緩鬆開，她話頭一轉，壓低音量，「然後差點死掉、男朋友也差點死掉。」被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掩唇笑了起來，「大概是這樣，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不過能回來終究是件好事。」

　　消化一下過多的資訊，不是很想聽到那個男人話題的爆豪勝己臉色難看，「妳手腕的刺青，班導師沒有揍妳嗎？」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又沒加外套，完全不打算遮掩那圈特別醒目的玩意兒。

　　她略過監護人的話題，注意著音量，對他炫耀道：「嘿嘿，很酷吧？因為手被砍下來，長出來後手上多了一條疤，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孩子，」她催動咒力，紅黑相間的珊瑚蛇自咒印浮起，探出頭對著他吐舌，「很好用的。」

　　他不想知道手都沒了為什麼還能長回來。瞪著縮回她手腕裡的蛇，爆豪勝己深深吸了口氣，「你他媽真的是瘋了！」抹了把臉，「我他媽也是瘋了才會坐在這裡！」猛地站起身，他不耐煩地驅趕他們離開，「快滾，不是要去找笨久！」

　　「欸，被你發現了——」「發現個屁，那小鬼手上還有一個鐵盒，我又不是瞎了！」

　　「看你充滿元氣，那我就如你所說去找出久囉？」自覺交代清楚，她跟著站起身，扶了把惠，回頭對他說道：「抱歉，讓你擔心了。謝謝你關心我。」

　　「說了沒有啊，妳聽不懂人話嗎？！」

　　沒有理會齜牙咧嘴的竹馬，注意到惠牽住她的手，她眨眨眼，面露恍然，「啊對了，那件事是不能講的。」她對著望過來的他彎了彎小指，「消太曾經和我定下束縛，他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那些事』。那是他剛好碰上當事人的我不在，才沒有懲罰，小勝你應該就不用我提醒了，你可是嘴很嚴的人，對吧？」

　　聽不懂束縛是什麼鬼，反正就是約定那類的東西吧，「不要用那種『我信任著你』的口吻，向人理所當然地施加壓力，老子當然不會到處說！倒是妳，別胡亂發瘋把自己搞死了。」

　　椿笑瞇瞇地比了個勝利手勢，「我現在可不是之前的我了，沒那麼容易死掉的。」她稍微抬高音量，和還在廚房裡的勝己媽媽告別，「光己阿姨，我們要先離開了，改天再來拜訪您。」

　　「這麼快就要走啦？勝己——」「吵死了！我知道啦！」

　　雙手插兜、滿臉不悅的爆豪勝己盡主人的義務送他們到門口。

　　換好鞋子、已經拉開門的椿轉過身看他，「小勝。」「幹嘛！」他沒好氣地回應。

　　警惕著很能招惹麻煩的青梅，就見她傾身靠過來，輕輕抱了他一下，「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想太多。」

　　被抱住的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見她輕柔的安撫聲，「你的表情太陰鬱了，歐爾麥特曾經說過，面對困難的時候更要笑著面對。大笑、嘲笑、咧開嘴的笑，提起精神吧。」

　　很快鬆開，她轉而牽住惠的手，揮手告別，「改天見了。」

　　等到那句話在腦內轉了一圈，這才回過神來的爆豪勝己無言注視著闔上的門板。

　　一直躲在廚房裡偷偷觀察，客人離開才走出來，站在身邊的爆豪光己意味深長地感慨，「椿活潑不少，都有男朋友了呢。」大力拍著兒子的背，她的口氣是恨鐵不成鋼，「勝己，青梅竹馬啊。」

　　他面無表情，「……什麼狗屁青梅。」無視老太婆「你要吃椿做的餅乾嗎？」的招呼聲，他往房間走去。

第九十八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十一）

　　插進鑰匙，打開門鎖。握住門把的森椿遲疑了下，見身邊的禪院惠抬起頭關切地望過來，她才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與記憶裡相差無幾的畫面。她放緩呼吸，既是捨不得屋子裡熟悉的味道被時間沖淡，亦是想壓下觸景生情時抑制不住的鼻酸。

　　撫過沒多少灰塵的鞋櫃，她帶著惠換好室內拖鞋。踩上地板，恍惚間聽見有誰低聲說著「我們會幫妳的」。語氣是那樣的堅定，就算要面對世人的指責，也絕不退步。

　　收回思緒，她對著好奇張望的惠介紹道：「這裡是我以前的家……我也很久沒回來了。」一一向他展示房子裡的配置，「最裡面那間是我的房間，外面那間是父母的，洗手間在這裡——」看見亮晶晶的浴室，她沈默了下，雖然在門口就有所察覺，但是整理的也太徹底，「大概是有誰來清過？比我想的還要來得乾淨。」

　　是不是應該要換一個藏鑰匙的地方？她找了條細繩穿過自門口盆栽下摸到的鑰匙，戴在惠的脖子上，「等甚爾回來後，先暫時住在這裡吧。消太和我現在住的公寓沒有更多房間了。」如果只有惠還能擠擠，甚爾的話……

　　想起昨天，好不容易回到這個世界的他們和送完學生的監護人開起了家庭會議。略過消太完全不想談的感情問題，主要是討論她失蹤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還有該如何安置來自異世界的他們。

　　在她說到「或許可以先和我們住在一起」時，消太還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甚爾故意提起「又不會怎樣，反正我們都睡一塊」。雖然是部分事實，但總感覺解釋之後會更麻煩，她默默閉上嘴，就看見坐在對面消太臉上的表情……她打了個冷顫，超可怕。

　　啊，還是這是消太請人來打掃的？比以往還要高效率，看來他是真的很不高興。看了眼時鐘，她蹲下身，「如果之後甚爾又出門，打電話給我，或是去找隔壁的光己阿姨，她也會幫忙。」伸出兩指，她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唇瓣。

　　惠默不作聲地點頭。

　　知道他看懂自己的手勢，她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們去找出久吧。」

　　昨晚和歐爾麥特見了一面，得知他體內的個性已經消耗殆盡的綠谷出久，專注地看著電視上歐爾麥特宣布退役的記者會。門鈴在這時響起，注意到媽媽跑去開門的他聽見熟悉的聲音，「不好意思，打擾了。」

　　他猛地扭頭，「椿？！」

　　站在玄關的青梅笑瞇瞇地揮手，「好久不見，出久。」她身邊的孩子將手裡的鐵盒遞給媽媽，「啊，引子阿姨，不用招呼我們，我們很快就會離開了，您去忙您的事吧。」

　　看著她熟練地支開媽媽，顧不上進行到一半的記者會直播，他小跑過來，表情凝重地低聲問道：「是出了什麼事嗎？還帶著惠。」難道是因為相澤老師堅決反對戀情，椿就帶著小孩離家出走了？那甚爾先生又在哪裡？他的房間塞得下這麼多人嗎？

　　大概是覺得有趣，她掩起唇，笑眼彎彎，「只是來打聲招呼。」阻止他不自覺說出口，即將演變成無止盡的思路。

　　聽完椿波瀾壯闊的異世界之旅，刷新世界觀的綠谷出久嘴裡念念有詞，「……聽起來是一天比上六個月的時間比，真是不可思議。」「我也覺得，但是這樣也好，總比回來後糊裡糊塗地搞不清楚狀況還要好多了。」她對著他挑眉，盡是弦外之音。

　　椿說得婉轉，但他聽得出她藏在話語裡的關心。就連媽媽都不知道他當時也在歐爾麥特與人人為我戰鬥的現場——為了救出小勝——只知道感謝送他回家的相澤老師。思及此，他垂下雙眸，握緊拳頭，「椿，謝謝妳還特地來看我，不過我不要緊的。」

　　「要不要緊不是你決定，是由我來做判斷。」戳了下他的額頭，瞧見他抬起頭，她神色認真地與他對視，「辛苦了，我們被綁架的那個時候你一定很擔心吧？抱歉讓你擔心了，謝謝你的關心。」

　　「怎麼突然這麼說！我也沒有做什麼——」打斷他未完的話語，椿輕輕抱住他，「無論別人說什麼，你們成功把小勝救出來，真的很了不起喔。」

　　他沈默半晌，眼眶泛紅，「……嗯。」

　　耐心地等待竹馬平復心情，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森椿拉開距離，彎下腰抱起奔波大半天、露出疲態的惠，「我還有地方要去，」她確認地瞄了眼電視上尚未結束的記者會，「改天再見了，出久。」

　　剛結束記者會，基於身體因素而正式宣布退役的歐爾麥特瞧見森椿，「森少女？妳怎麼會在這裡？」他四處張望，沒看見她總是一臉困倦的監護人。倒是電視台有不少人認出了她的面孔，小聲的指指點點。

　　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知道會被圍觀而先回家一趟送惠去休息的她笑臉盈盈，「歐爾麥特，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現在有空嗎？我們能談談嗎？」

　　應她的請求，找了間暫時無人使用的休息室，展露出瘦骨嶙峋真實模樣的歐爾麥特有些尷尬，「妳是有話想對我說嗎？如果是關於人人為我，他已經被關進監獄——」「那不是我來到這裡的主因。」

　　已經不在意那個人的事了，森椿直入正題，「我在被綁架的那段時間領悟了和治療有關的能力，我想，或許我能為您提供一點幫助？」瞧見他強忍著不信任，但又想寬慰她的樣子，她輕笑出聲，「就當作是被騙吧？讓我試看看，我才會比較安心。」

　　森椿指向休息室裡的沙發，「您躺著就好，不會很久的。」見歐爾麥特勉強著躺下，她輕輕碰了下他包紮起來的手臂，控制咒力順著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流入體內，從血液組成來確認他的身體狀況，「您能仔細和我說說受傷的情況嗎？畢竟這裡不是醫院，跟您要病例也太強人所難。」

　　注意力集中在傷患的身上，耳邊是他敘述自身傷況的聲音。她催動反轉術式，光膜罩住歐爾麥特，「胃摘除、器官受損……問題不大，這些我可以解決。」她對著一臉訝異的他俏皮眨眼。

　　一段時間過去，森椿呼出口氣，略顯疲憊，「治療已經結束，為了避免有我沒有察覺到的傷口，請您之後去趟醫院做全身檢查。」見歐爾麥特驚疑不定地撫上腹部，她提醒道：「另外，身體可能會有暫時適應不了的情況，請不要急著做太過激烈的活動。飲食也還請先維持原本的流質，再慢慢增添含有纖維的食物。」

　　在他反應過來前，她先一步深深彎下腰，「一直以來都辛苦了，謝謝您為大家、為世界、為和平的付出。請您要好好活下去，即便退役了，您仍是很多人心中的No.1英雄。」想起難掩悲傷的竹馬們，她斂起眉眼。

　　才剛說完話，手機抓準時機地響起，她抱歉地對正想說些什麼的歐爾麥特笑了笑，接起電話，「消太？怎麼了？」她頓了下，「我在歐爾麥特這裡……我沒有和甚爾在一起，我怎麼會知道他去哪裡？」

　　「你不相信我嗎？要和歐爾麥特說說話嗎？」嘆了口氣，森椿把手機遞給歐爾麥特，「相澤老師有話想對您說。」

　　不明原因的恭謹，他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相澤君？對，是我。……要開會？但那不是明天早上的行程嗎？……好的，我知道了。」

　　被同事測試的歐爾麥特將那頭毫不猶豫掛斷的手機還給她，用詞委婉，「看來相澤君真的很擔心妳呢。」

　　手機收回包包裡，帶點無奈，森椿為難地說道：「爸爸在女兒交到男朋友之後都會這樣。」

　　歐爾麥特沈默半晌，從她一副若無其事、就像把他治好是件不值一提的事的模樣，猜測她大概是不想太張揚……這種治療能力，低調一點也好。思及此，他換了個話題，「需要我送妳回去嗎？外面好像聚集了不少人……相澤君怎麼沒有陪著妳？」

　　想到揍了甚爾一頓，結果對方沒事，反而扭傷自己的監護人，「消太他，傷到手了。」她眉頭微蹙，甚爾那時還在嘲笑消太，到底是什麼心態？「就是小傷，但是不太適合開車。」她看了眼手錶，再次淺淺躬身，「我先離開了，還請您好好休息。」

第九十九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十二）

　　森椿整理著今天收到的信，自從相澤消太承認是她的監護人，以及與她有關的那些新聞接連被報導出來，也不知道住址是怎麼曝光的，家裡的信箱每天都滿載。信件來自不同人，有的是詆毀謾罵她的惡意，有的是接受過她幫助的感激支持。

　　拆開信，一目十行掃過紅色筆墨寫的指責。無感於千篇一律的用詞，隨手丟進垃圾桶裡，她問坐在身邊的禪院甚爾，「知道是誰了嗎？」

　　摟著她的肩膀，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還沒有，我在想要不要固定時間出門，製造一個可控的破綻給他們……」話頭一轉，他不滿地抬高音量，「真的不能把監視器和竊聽器拆掉嗎？它們的存在對我來說是種侮辱。」每次經過都想對鏡頭那端的人中指打招呼。

　　「別撒嬌，」輕輕吻了下他的臉頰，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男友身上，她拆開下一封信，「只有客廳已經算很好的結果了，不要打草驚蛇。」

　　「我知道，就是覺得很煩，到底是哪來的變態？逮到之後我會好好問清楚的。」看著椿把信做好分類，等得不耐煩的他咋舌，「妳以前不是在醫院碰到的嗎？那次確認是人人為我，這次也是那傢伙嗎？」

　　「不好說，因為不確定是什麼時候裝上的，也有可能是公安——」察覺到有人往門口走來，她和同樣注意到的男朋友對視一眼，默契的噤聲。

　　半晌，門鈴聲響起。

　　從沙發上爬起身，整理好儀態，森椿笑臉迎接客人們，「歡迎您，歐爾麥特。」困惑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外，頭上纏著繃帶、右手掛著手臂吊帶的退役No.1英雄。傷口不是都已經治好了嗎？

　　看見歐爾麥特隱晦地對她比了個拇指，……什麼？正覺得跟不上對方的思路，就聽見不滿被忽視的監護人質疑道：「妳不和我打招呼嗎？」

　　她沈默了下，這種場合應該要怎麼說？身為屋子主人的班導師來拜訪了，「歡迎，回來？消太。」

　　領著兩人坐下，森椿將冰箱裡準備好的自製布丁拿出來，同時示意甚爾泡茶。雖然早就知道了，但她不認為自己需要特意被詢問，畢竟班導師就是她的監護人。想到這裡，她說話時自然帶點淡淡的埋怨，「家庭訪問，我還需要家庭訪問的嗎？」

　　「注意一下妳的語氣。」相澤消太黑著臉盯著白煙裊裊的茶杯，告訴自己不要將注意力放在對面的男人身上，「而且為什麼這個又在這裡了？妳不是把森宅的鑰匙給他了嗎？」他尚未癒合的右手還在隱隱作痛。

　　「因為我們今天要出門。」她對一臉尷尬的歐爾麥特笑了笑，擺好布丁在他面前，「而且人家有名字的，消太，你好幼稚。」

　　不理會椿的言論，相澤消太環顧周圍，沒看見總是和他們黏在一起的孩子，「惠在哪裡？」

　　「光己阿姨帶惠出去了。她說『比勝己可愛多了』，前幾天和我們提說想和惠走走。」出發前，不忘讓惠帶上咒骸，雖然能力不強，但還是能起到基本的保護功能。單看外表，在不動的前提下，它就像是普通的布偶，惠揹著時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光己阿姨還好奇地問是在哪裡買的。

　　敏銳發現椿又在光明正大地發呆，對小孩子沒有意見，單純就是不想讓他們單獨出門的相澤消太一臉冷漠。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想管了，眼不見為淨，「行吧，速戰速決，要在今天拜訪完A班。」省略掉那些浪費時間的客套話，「所以全寄宿制，妳沒有意見吧？」

　　「沒有。」強調效率的椿回應的也很快，眨眼間便敲定了事宜。

　　完全沒聽懂發生什麼事的禪院甚爾插進話題，「等等，」他隱約覺得不太對，「什麼全寄宿制，那是什麼？」

　　頂著監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森椿扭頭看他，「你不是看過通知單了嗎？前天給你的那張呀。」見他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樣子，她提醒道：「就是像高專那樣，只是非必要情況下不能出來，為了保護還是學生的我們。」

　　「哈？」想不起來被他當成廢紙的那張紙上寫了什麼，他只看一眼就隨手揉成團丟垃圾桶，「那我，惠怎麼辦？」

　　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你已經處理好事了，可以自己照顧惠。」顧忌到老師們還在場，她不好多說些什麼，就連暗示也很困難，只能盼望他能冷靜點。

　　完全沒接收到她的弦外之音，他抽出自己的手，防衛性質的雙手抱胸，「不是，高專那時候雖然特級很忙，但好歹還是能出個任務的。」不在意對面的兩人就是學校老師，他皺起眉抱怨，「這高中是怎樣？」口氣很差。

　　注意到監護人開始看戲似的瞧著他們，她果斷起身送客，「老師你們可以去拜訪其他人了。」

　　幼稚鬼。那天一起出門，他就賭氣不和她說話。雖然還是牽著手，但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像是沒聽見一樣，連哼都不哼一聲。

　　幾天後，八月中旬，全校師生按照計畫搬進宿舍。那是位於雄英校區內，自教學樓步行約五分鐘的路程，一個班級一棟宿舍的「宿舍聯盟」。

　　整理完房間，森椿調整桌面上相框的位置，摸了把窩在床上睡覺的黑貓咒骸，搭下電梯抵達一樓的公共區域。

　　已經收拾好房間的A班眾人或坐或站聚在交誼廳裡，蘆戶三奈對著走出電梯的椿揮揮手，轉向大家時滿面笑容，「來舉辦房間展示大會吧！」

　　先後參觀完出久強韌的歐爾麥特粉絲力、常闇一片漆黑、青山閃亮耀眼……各式各樣的風格，慘遭女生們吐槽的男生們不服氣地提出「既然是房間展示大會，那女生的房間也要展示出來讓大家看看才對吧？」，進而演變成「投票選出房間王」的第一屆最佳品味評選賽，正式展開。

　　於是，身為第一個接下挑戰的二樓唯一一個女生，森椿回想了下並沒有太多東西的房間，「我的房間很普通哦？」

　　迫不及待的峰田抹了下嘴邊的口水，毫不猶豫地開口，「怎麼可能，能比尾白普通嗎？」「好傷人！」

　　真的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往自己房間走去的森椿身後浩浩蕩蕩地跟著一群人。要打開門前，她稍微頓了下，回頭看了眼面露期待的同學們，忍不住笑了，「這是我的房間。」她拉開門——

　　和許多雙眼睛對到視線，單手撐著額頭，禪院甚爾側躺在床上，慵懶地抬手打招呼：「唷。」離他不遠的地板上是位置被搶走，正在對他哈氣的咒骸。

　　期待著看到刺激的東西，但完全沒想到是這種類型刺激的峰田扯住切島的衣袖，「這不對吧？這是可以被允許的嗎？還是那其實是行李？」「清醒點，他都說話了。」

　　見怪不怪地走進房間內，抱了下小跑過來的惠，「沒有人員傷亡吧？」森椿對著還在哈氣的黑貓勾勾手指，快樂蹭過來的它被讚嘆著「好可愛！」的女同學們團團包圍起來。

　　來到這個英雄世界後有稍微收斂自己的習慣，「沒有，」瞥一眼抿起唇的兒子，禪院甚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過惠被發現了，所以我把長得像狗的那個打暈丟在草叢裡。」

　　啊啊啊獵犬老師！飽受震撼的綠谷出久不忘先把房門關上，認識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幫容易做出意料之外事情的青梅打掩護。

　　「他是闖進來的嗎？怎麼沒有觸發雄英警報？」

　　原本不想理會這種智障問題，但看到女朋友盯著自己，禪院甚爾撇撇嘴，接下話題，「遮蔽信號，然後我觀察過校園裡的探測器位置，就這樣進來了。」「學校的探測器不是完全罩住的嗎！」聯想到USJ敵襲的同學們驚疑不定。

　　轟走到陽台邊查看，不是暴力破開，玻璃上也沒有指印之類的痕跡，「是誰幫你開窗的？」「那玩意兒。」禪院甚爾無所謂地指了指團在角落的珊瑚蛇式神。

　　「哇靠，這裡竟然有蛇！森妳養的嗎？！該說好酷，還是好可怕？」男同學們好奇地圍觀。

　　計算著時間，瞧見男朋友滿不在乎的模樣，森椿嘆了口氣，「消太大概等等就要過來了……真是的，你這個笨蛋。」說到最後，語尾帶上一點笑意。

　　看見椿朝著爸爸走過去，禪院惠反應很快地轉過身背對他們。

　　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慢了一步的A班親眼目睹女同學被男人托著抱起，親暱地額頭貼著額頭。眼看著即將要碰上唇，旁觀的他們羞得滿臉通紅，「……也太旁若無人，我們還在這裡欸。」別開視線，耳郎響香摀住泛著熱氣的臉頰。

第一百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完）

　　隔天一早。

　　「昨晚有人闖進雄英，打暈了幾個老師，機器人也被破壞掉，除此之外沒有造成更多損害。」這種高效率，以及不把人放在眼裡的風格，「監視器沒有拍到對方的身影，身手很熟練，最好不要被我抓到。」猜到是誰的相澤消太瞪了若無其事的森椿一眼，「校長把警戒升級了。」

　　疑惑地掃了眼異常沈默的學生們，他繼續說道：「昨天說過了，我們之後會把重點放在取得『臨時證照』上，所以要開始必殺技特訓。」

　　換上戰鬥服的A班在γ體育館集合，「喂，到底發生了什麼？」身後不遠處是昨晚早早休息，錯過一連串事件的爆豪勝己在質問同學的聲音。

　　擼了貓、摸了蛇，還收下剛烤好餅乾的A班其餘人保持靜默。

　　敏銳察覺到不對勁，爆豪勝己轉向青梅，咆哮「妳又幹了什麼！」。森椿充耳不聞，走向班導師，「消太，我不能去校外實習嗎？」

　　自森椿回來還不到一個禮拜，就已經認知到在異世界度過一年半的她比以前更加難搞。僅僅只是站在眼前，頭便開始痛起來的相澤消太盯著她看，「妳想要翹課？」他還記得她炫耀般遞過來的學生證，「不行！就算妳是什麼特級，妳也得給我留在學校裡！」

　　話音才剛落下，雄英警報突然響起。伴隨著刺耳的警鈴聲，背景音是預設好的廣播「安全防禦三已被突破，各位同學請儘速至室外避難」，有什麼人在體育館外大聲喊道：「喂，椿，妳在哪裡啊？」

　　接收到在場所有人看過來的視線，「……那不是我的問題。」辨識出極具代表性的聲線，面無表情的森椿被班導師捆了起來。

　　看見相澤消太殺氣騰騰地轉身就想往外走，她急忙甩開束縛，「消太，他沒有惡意的！」耳邊盡是那人用咒力強化過的聲量鍥而不捨呼喚她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頂著監護人質疑的目光，她沈默半晌，艱難開口：「……大概沒有。」

　　目睹班導師揪著同學跑出體育館，餘下的人面面相覷，「總之，既然警報響起了，全班都到外面避難！保持冷靜，不要推擠！」班長飯田天哉指揮著同學們。

　　和面露擔憂的綠谷出久對視一眼，意識到什麼的爆豪勝己推開擋路的人們，氣勢洶洶地領先走在前面。

　　擔心可能是敵襲，切島銳兒郎快步跟上，「爆豪！這種時候就不要爭第一——」話尚未說完，離開體育館的他們一眼就看見站在空中的白髮少年，和坐在長相奇怪生物上的黑髮少年。

　　「這學校就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真是粗暴。」操控咒靈破壞掉瞄準自己的機器人，閒適翹起腳的夏油傑笑瞇瞇地。

　　被飛行機器人團團圍住的五條悟隨手放了發蒼，吸引力擠著機器人壓縮在一起，零件殘渣下雨似地沙沙落下。揮開身邊的粉塵，他不厭其煩地再次揚聲，「椿，出來啊！」

　　一手扯著雙手捂住臉、放棄掙扎的椿，另一手抓在捕獲武器上，先其他老師一步的相澤消太瞥了眼入侵者身上似曾相識的黑色制服，對著上方的兩人發動個性抹消。

　　幾秒鐘後，失去對術式控制的他們同時掉了下來。

　　意料之外的走向。即便有些驚訝，戰鬥經驗豐富的咒術師們微調咒力的分佈，於空中躲過襲來的灰色繃帶，翻身後穩穩落地。

　　確認過咒力並沒有出問題，只是無法使用術式。五條悟拉下墨鏡，用六眼仔細觀察黑髮豎起的男人，「切斷術式的術式！不過好像有延遲？」

　　「要打嗎？單論體術我們也不會輸哦？」從好友話語得出判斷的夏油傑接下話頭，似笑非笑。

　　「暫停！等一下，冷靜點！」雙手抬起，擠進去三人僵持著的空間裡，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整理好亂掉和服的森椿瞧見往這裡趕來的英雄，深深吸口氣，揚起臉的她對上他們眨也不眨、盯著自己的目光，「你們，笨蛋嗎？」

　　掩飾掉看到她和服裝扮的驚奇，五條悟先發制人，「椿，妳怎麼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跑掉！只跟硝子還有夜蛾老師道別是什麼意思？」

　　不在乎周圍人面露戒備的樣子，夏油傑幫腔助勢，「就是悟說的那樣，連一年級的灰原他們都知道妳要離開……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他們的態度一如往常，就像是之前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沒有誰受了重傷差點死掉，星漿體也沒有死在誰的面前，更沒有誰的男朋友距離死亡只剩一步之遙。

　　神情複雜，森椿咬緊唇瓣，「你，」想到監護人還在場，她改口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一提起這個，五條悟得意起來，「我研究了妳給我的血，」自口袋拿出媒介，他晃了晃玻璃瓶，裡面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動作流淌，「我很厲害吧？」

　　……他要血當作報酬就是為了幹這種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森椿認命地對手仍抓在捕獲武器上，眼睛卻是瞪著她的班導師介紹，「消太，這是五條悟，之前見過的那個六眼。這邊這個是夏油傑，他們是我的，朋友。」「椿，為什麼要說的那麼咬牙切齒？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像是讀不懂空氣，五條悟笑著攬住臭臉的她。

　　被掙脫開的椿拍了一掌，五條悟也不介意，無視掉他人探尋的目光，他邊朝著不遠處年紀相仿的人群前進，邊招呼著好友，「傑，你看！這裡沒有咒靈，但是有好多不一樣的人！好酷！」

　　拇指比了比好友的方向，夏油傑對扯住黑髮男人袖子的椿挑眉示意，離開前不忘禮貌地向面色不善、服裝特殊的師長們點點頭。

　　待夏油傑站定在身旁，已經粗略整理好異世界資料的五條悟笑嘻嘻地，「你們都是椿的同學嗎？我們是椿的好朋友喔！」炫耀完，想起曾經聽過的名字，雙手插腰，他垂眸看向一臉警戒的他們，「對了，小勝是哪個？」

　　又一次從陌生人口中聽到噁心的暱稱，爆豪勝己上前幾步，「別隨便喊人！你對老子有意見嗎？」直視戴著墨鏡的白髮少年，他暴躁地喊道：「不要俯視我！」

　　挑剔地上下掃視米黃色短髮的少年，「是這個？」嘴裡「嘖嘖」幾聲，五條悟攤開雙手，充滿自信地大聲說道：「椿，不管怎麼說，最可愛的果然還是我吧？」

　　直面小勝瞬時化作惡鬼的臉孔，不小心笑出聲的夏油傑乾咳幾聲，「悟，小聲點。雖然的確不是想像的那種可愛，但是，」背後強烈地注視紮得他有點痛，「椿在看你了。」

　　眼前發生的一切就像場鬧劇。疲憊地揉了揉鼻梁骨，勉強接受森椿說辭的相澤消太對其他老師們說道：「我帶他們去找校長，學生就交給你們了。」

　　難以提起精神，他領頭往校區的方向走去。途中先喝止鬧哄哄的A班，再指了指入侵者，「五條和夏油是吧？跟上。」繼續往前走的他頭也不回，「妳也是！給我過來！」喊住即將要混進學生裡的椿。

　　走在前往校長室的走廊上，五條悟快樂的滔滔不絕，「你是椿的爸爸嗎？爸爸你好！你的術式是只要看著就可以發動嗎？比天逆鉾還要方便，但是眨眼就解除了，這樣看來，戰鬥時要採用閃電戰比較妥當吧？看起來是著重技巧的類型，如果碰上單純體質好的人就不太有利了。」

　　難以維持臉上冷淡的表情，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回答問題的相澤消太回頭看椿，「他一直都這麼能說嗎？我記得他不是滿冷漠的人嗎？」「悟的脾性像小孩子，那樣代表他喜歡你。」

　　……我行我素這點還挺像幼童的。相澤消太看了眼興致高昂、自在到甚至吹起口哨的五條悟，「他說的天逆鉾是什麼？」「一柄可以解除術式的刀。」她回答的相當客觀。

　　捕捉到關鍵字，摸了摸曾經被貫穿的喉嚨，「就椿的人渣男——」張嘴就想告狀的五條悟對上她直直看過來的雙眸，哽了下，「她男朋友的儲備。」

　　森椿收回視線，平淡地解釋，「出任務的時候，咒具對沒有術式的甚爾來說很好用。」

　　同樣被狠狠劃了幾刀的夏油傑皮笑肉不笑，「真的很好用。」

　　氣氛一時之間古怪起來。相澤消太隱約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但從椿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他又不熟悉另外的兩人，或許是私事？只好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現。

　　推開校長室的門，接到通知的校長根津已經恭候多時，「歡迎你們。」

　　「哇，會說話的動物！是真的動物！這是什麼？老鼠還是熊？」來到這個世界後一直表現亢奮的五條悟正想要靠近點看，被提前發現的椿拉住。

　　「悟，那是校長。」低聲介紹完，森椿乾脆地彎腰道歉，「校長對不起！我的朋友們造成這場混亂。他們傳送時是以我為目標定位，所以才會直接出現在校舍。他們是東京宗教學校的學生，」她戳了戳杵在原地、沒有任何表示的兩人，「快拿出你們的學生證。」

　　根津伸手接過陌生的證件，從中得出了自己的判斷，面色不改地歸還，「沒關係沒關係，這樣看來我們學校的防護還是不夠啊。」

　　偷偷瞄了下臉上沒有表情的監護人，又看了眼好奇蹲在校長身前，就差伸手摸摸看的好友，森椿嘆了口氣，「由我提出這個請求可能逾越了——請問能讓他們參觀我們上課嗎？」

　　騷亂平息後，已經確認是誤會的師生們回到各自的教室內繼續課程。

　　英雄科的A班也一樣。在寬廣、地形變化大的γ體育館各自進行必殺技訓練的他們，迎來了旁聽生。

　　葉隱透勾住蘆戶三奈的手臂，湊到白髮少年前面，語氣滿是期待，「可以把你的墨鏡拿下來嗎？」「妳們為什麼聚在一起？必殺技都想好了嗎！」相澤消太沉著臉驅趕。

　　無所謂地取下墨鏡，五條悟俏皮地對頻頻回頭的她們眨眼。得到想要的回應後，他收好墨鏡，轉往不斷響起巨大聲響的那一頭走去，「你們在玩什麼？帶我一起，我們可是最強！」

　　剛剛轟掉一個老師分身的爆豪勝己面目猙獰地笑了起來，「狗屎的最強，看老子把你打飛！」自練習場地躍下，於空中調整姿勢。他沈著地舉起手，控制最大火力，集中後一次爆發，火光準確命中下方的最強。

　　來不及阻止同學的飯田天哉大驚失色地奔來，「爆豪同學住手啊！人家只是普通學生，不要隨便動手！」

　　甩了甩手，覺得威力可以再更大一點，還在熱身階段的爆豪勝己皺眉大罵，「白癡，他剛剛站在空中把機器人碾成粉，你是瞎了嗎？」指向黑煙處，「而且他不是完全沒事嗎！」

　　「爆破！真不錯，好有趣，是汗腋含有硝酸甘油成分。」一手結出印，另一手揮開煙霧，毫髮無傷的五條悟對著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勾勾手指，「一起上我也不介意哦。」

　　短暫的混戰後，倚靠歷經敵襲的經驗磨練出A班的默契、盡自己所能攻擊的預備役英雄們大口喘氣，「碰不到他，為什麼？這也太作弊了吧？」

　　直觀異世界能力運作方式，不間斷使用反轉術式治療像是隨時都會燒起來的大腦，五條悟聽見他們的疑問，好心地解惑，「我的術式是無下限，就是那個，你們有聽說過嗎？阿基里斯與烏龜。」

　　夏油傑和森椿站在遠處，看著悟侃侃而談。

　　瞥一眼身旁笑臉盈盈的友人，森椿斂起眉眼，「抱歉。我有聽硝子說，甚爾他——」「妳不需要和我道歉，是我技不如人。」毫不猶豫打斷，夏油傑看了眼她的表情，「而且就算我真的需要，也不該由妳來。」

　　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知道他在指「甚爾的事不代表她的事」。她思索片刻，神色認真地說道：「我無法否認他做過的事，只能以我的方式來彌補。」

　　這不是他想聽到的答覆。他拿起校長給的訪客證端詳，轉移話題，「所以，英雄學校？」「嗯，要考證照的那種職業英雄。」她順著對方的意願換話題。

　　「原來妳不是在開玩笑啊……」

　　「早知道你不相信。」回想起在咖啡廳的對話，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綠眸清澈，倒映出眼前的同期們，「我們的目標，可是當上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