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咒術│原創女主×禪院甚爾] 成為英雄的我們 [PG-13]（全文完結，番外5/2更新）

第二十一章　夢想成為英雄的我們（十八）

　　嫌棄地看了眼女孩捧在手心上的水果奶油蛋糕，禪院甚爾將目光停駐在她的臉上，頓了下，一瞬間考慮了用詞，最後仍選擇直言道：「……妳的眼睛好腫。」

　　「欸，還很明顯嗎？」見他沒有接過的打算，森椿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急忙往盥洗間跑。

　　望著她跑走的身影，他揚聲說道：「不知道，反正我是看出來了。」他嘖了一聲，看她心情不像不好，甚至是挺高興的情況下，不打算多問什麼。反正她想說的話自己就會主動說了。

　　果然，沒多久他就聽到她因為打開水龍頭放水，而提高音量說話的聲音，「那個困擾著我的敵人，被打敗了呢。」她提起這件事的口氣很輕快，他彷彿可以看見她笑地瞇起眼的樣子。

　　「那個人人為我？」他回想了一下，雖然他不擅長記男人的名字，但他們曾經一起嘲笑過那個稱號，「恭喜妳。」

　　他翹起腳，漫不經心地轉著電視頻道，「所以呢，麻煩解決了，妳在煩惱什麼？」

　　「你發現了呀，」廢話，也不想想我們認識幾年了，他腹誹道，「之後還是會有像他那樣的人出現的，而且還有死柄木……我沒有聽到任何消息。」她大概有略過什麼話沒說，至少以他的耳力沒有聽到。

　　森椿洗好臉後走了過來，白淨的臉龐帶著健氣的血色，額前的瀏海有點濕。她挺直背脊站在他面前，精緻的眉眼一時顯得肅穆，「我不需要靠別人拯救，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強。」像是做宣言，又像是在暗示他。

　　他放下遙控器，不耐的咋舌，螢幕被擋住了，「幹嘛和我說？我可不會訓練人。」他歪著身體，想喬到一個可以看見電視的角度。

　　「更何況妳的現任監護人不是老師嗎？還是個『英雄』，」什麼英雄？聽起來真傻。他不屑地笑了笑，語氣帶點嘲諷，「讓他教不就得了。」

　　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惡意，她眨眨綠眸，目光清澈如以往，「他們用的是個性，但是我的是術式⋯⋯雖然是變形的那種。」話說著，她咬了咬下唇，大概是很掙扎。

　　最終想變強的慾望勝過了不願麻煩他的想法，她小聲地問他：「我能和你一起出任務嗎？」

　　他毫不猶豫，「不行。」如果是別的還好說，但這個不行，他可不想殺個人時還要顧小孩。

　　「……因為我太弱了嗎？」

　　他沒有術式，又是完全的無咒力，咒力指導幹嘛要找他？並沒有特別注意聽她說了什麼，他隨口答道：「是啊。」

　　耳邊沒有她的聲音，回過神來，他正好看到她一臉失落的模樣，「妳能做到什麼？」妥協的話不自覺就吐出了。

　　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食指指結抵著唇，他緊鎖眉頭，這種情況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話大概被她認為是想辦法說服他的意思，她稍微打起精神，「現在可以控制咒力了，所以我可以幫你下帳！」

　　看她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他潑冷水，「……我幹的是暗殺的工作，為什麼還要下帳？」

　　她一臉恍然，像是才剛意識到。看著她的表情，他接著說道：「先不提如果接的任務是消滅咒靈，帳還能用來捉弄那群咒術師。妳一個想當英雄的人，跟著術師殺手學習真的好嗎？」

　　像是沒有讀懂他話裡的含義，她面露疑惑，「可是甚爾很厲害呀？這和術師殺手沒有關係。」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沈默了，想通她的邏輯，忍不住低低地笑了。這樣不是很有趣嗎？「行吧，我同意了。」他看著她展露笑顏，撇嘴道：「但妳的速度得想辦法提起來，別拖我後腿。」

　　說完，他又想起了什麼，對她強調道：「賞金我不會分給妳喔！」「我知道，我不會和你搶。」她淺淺笑著。

第二十二章　夢想成為英雄的我們（十九）

　　久違的換上了和服，而且還是她很少碰過的紅色色系。長至胸前的黑髮盤起來，上面別著金色的流蘇髮飾。

　　森椿坐在石製的台階上，為難地看著腳上綁繩斷開的木屐。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才裝扮好，怎麼就發生了這種事呢？

　　察覺到有其他的氣息，她抬眼看過去，發現是個老婆婆，駝著背緩步向她走來。嘴裡說著，「小姑娘，怎麼了呀？」她的聲音有些低啞模糊，像是聲帶曾經受過傷。

　　森椿微微皺起眉，露出有點難過的表情，神態自然地向她求助，「婆婆，我的木屐繩子斷掉了。」軟軟的尾音上揚，透著這個年齡層的女孩特有的嬌氣。

　　她看著老婆婆停在她面前，以和外表不合的姿態，動作流暢地彎下身，像是在查看木屐的情形。她不著痕跡地收斂起臉上的表情，盯著對方探過來的手，在心裡估算著時機點。

　　眼看即將就要碰上腳踝，老婆婆卻突兀地停下了動作，她聽到她說：「妳的咒力在躁動，還是個孩子嘛。」隨著她吐出的話語，女性低啞的聲音轉為男聲。

　　意識到被拆穿的當下，她斷然一甩袖子，抽出藏在裡面的短刀，就想往他還沒收回的手刺過去。

　　他不退反近，單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腕，無視她的反抗，「女孩子不要拿武器。」他把她手上的刀奪下來，隨意地丟在地上。

　　然後他愉快地說道：「咒術師，真不錯呀－－」他偏頭躲開她赤著腳的踢擊，「呀，是有活力的那種，我還沒有這種收藏。」

　　他說著，頭湊過來埋在她的頸側，深深吸了一口，帶點果香的肥皂味清新自然，混著女孩獨有的香氣，他著迷地感慨，「果然還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美味了！」

　　「別亂動，不然這樣很難維持妳的美麗。」他感覺到手裡抓住的手腕在不安份地掙扎著，有點不耐煩，「我說－－」聲音嘎然而止，有什麼東西穿過了胸膛。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被他隨手丟棄的短刀，沾上了血，尖銳的那端自他的胸口探了出來。

　　「操縱金屬？隔空取物？」他喃喃自語，化成老人妝扮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朝她伸出左手，蓬勃的咒力爆發，「無所謂－－」

　　他帶著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顏倒下，森椿扳開他失去力氣的手，看了眼他身後的人影，訕訕地垂下頭。

　　「之前說過了，殺咒詛師的時候，要戳大腦。」禪院甚爾身著黑衣，面露不悅。他為了強調自己的話，還踢了倒在地上人的頭一腳。

　　那人的頭部有明顯的穿刺傷，隨著甚爾的動作，流出了滿地血，混雜著一些灰白色的東西。

　　「喂，專心點，」他對不自覺發起呆的森椿揮了揮手，語氣嚴厲，「大腦和咒力的使用有關，破壞大腦才能保證對方沒有辦法使用術式。」

　　森椿道歉的很快，「抱歉，是我一時忘記了。」她在那人湊過來嗅聞的當下，腦海中瞬間閃過了失蹤女孩的父母哭著拜託他們，和被製成標本的那些女孩們的模樣。

　　如果不是有甚爾補救，她大概也會落的和那些女孩們一樣的下場。

　　甚爾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沒有下次了。」嘴巴上這麼說著，但他的臉很臭。

　　一直到拍照傳給僱主，看見大筆的佣金匯進帳戶裡，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咒詛師中介人孔時雨看見他時，都不敢和他打招呼，轉而向剛從他手臂上跳下來，臉上帶著柔軟笑意的森椿招呼道：「椿，有段時間沒見了，妳好像長高了點？」

　　「真的嗎？謝謝您這麼說。」她還穿著那身和服，姿態柔和地躬下身，即便衣服沾上了點點血跡，仍是不減溫婉風采。

　　「哇……現在一看，你們兩個真的是差很多。一年前第一次見到椿時，我還以為你們是父女。」孔時雨感慨道。

　　心情正糟糕的甚爾馬上噴了過去，「你瞎了嗎？我最好9歲時就可以搞出孩子！」

　　或許是發洩過後氣稍微消掉了，他看了森椿一眼，提醒道：「回去前記得換好衣服，那鞋丟了，妳要的話我們去買雙新的。」

　　他讓她再次坐上他的手臂，隨手把她腳上的木屐取下，丟給在一旁看戲似的孔時雨。

　　孔時雨手忙腳亂地接住，目送他大步離開的身影，喊道：「下次有任務再打給你，你要接我電話欸！」

　　森椿扒住甚爾的肩頭，對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孔時雨揮了揮手。轉過來安分地坐好，她問：「你沒有接他的電話嗎？」

　　「不想接。」大概是懶得解釋，他撇撇嘴，「回去換衣服，最好沖個澡，妳那監護人跟狗一樣，對血氣很敏銳。」

　　回到他的租屋，森椿換回相澤消太買給她的帽T，下半身套著短褲。看著甚爾嫌棄地把她換下來的和服丟進垃圾桶裡，她摸了摸還插在頭上的髮飾，「我把髮飾帶走不要緊嗎？」

　　「沒差，反正本來就是給妳用的，還可以和雇主提報銷。」他攤在沙發上，頭也不回，「要走快走。」

　　森椿看了看他，覺得他心情還是很不好的樣子，可能是她的失誤真的讓他很生氣吧？她這樣想著，口中輕聲說著：「下次見，甚爾。」

　　她說走便走，關上門，徒留一室寂靜。

第二十三章　關於咒靈的一二事（一）

　　一個禮拜過去了，新的假期到來。再一次來找禪院甚爾的森椿，提著作為伴手禮的保溫罐，漫步走在前往他租屋的路上。

　　在年幼時因為「看過去」，而多次遭到咒靈襲擊後，她已經習慣在感覺到有東西時，不著痕跡地瞥一眼進行確認。

　　一般來說，大部分的氣息來源都是人、小動物等有生命體，和街邊的路燈、電線桿這類無生命體。也會有氣息疊著氣息，這種情況不是咒靈附著在人身上，就是人帶著其他小配件。

　　聽起來很複雜，但作用機制其實和直覺差不多，只是她可以感覺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顯得很無用，還容易被干擾。不過在找東西，或是空曠的地方找人的時候會有妙用……至少甚爾是這麼說的。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路過垃圾桶時察覺到有東西在看她，她習慣性看了一眼，沒看見任何東西。

　　收回視線，她猜想那裡會不會是有咒靈？說來慚愧，即便現在她已經可以控制咒力了，她仍然看不見咒靈的存在，和甚爾出斬咒靈的任務時，還是需要靠眼鏡咒具輔助。

　　穩穩提著保溫罐，這是她從昨晚開始備料，把內臟都先醃過後，在今天中午要來到這裡前，煮好的味噌內臟鍋。

　　察覺到那股存在慢吞吞地跟了過來，森椿加快腳步轉進右邊的巷子裡，甚爾最新的租屋處就在那裡。

　　按了一下電鈴，她默默數著時間，5分鐘過去了，她又按了一下電鈴。是不是睡著了呢？正想著要不要先回去好了，門就在眼前打開了。

　　「甚爾，伴手禮。」她對面無表情的他笑著，揚起了手上的保溫瓶。話說著，她又回頭瞄了一眼，那個咒靈好像跟過來了。

　　「怎麼不是帶之前那樣的鍋子來？這樣我可吃不飽。」他像是在嘲諷她帶鍋子穿越世界，又像是單純抱怨量太少。

　　話說著，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視線，「怎麼？妳還帶了什麼來我這嗎？」他跟著看過去，沒看見什麼東西。

　　森椿墊起腳尖，讓自己可以離他更近一點，像是在說悄悄話，「好像有咒靈跟過來了⋯⋯因為我看不見，所以不是很確定。」她小聲和他坦白，「你有看到嗎？」

　　「啊？」他正想說什麼，突兀地停了下來，「啊」地感慨一聲，「看到了，」他說，「長得像毛毛蟲，挺醜的。」

　　她無法想像醜的毛毛蟲是什麼模樣，便和他分享她剛剛的見聞，「它沒有攻擊我，只是一直跟著我……還挺稀奇的，我以為咒靈都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呢。」

　　「是滿少見的。」他不再關注那個被他嫌長得醜的咒靈，他拿過她手上的保溫瓶，讓開通往客廳的路，「進來吧，今天沒有任務，隨便坐坐吧。」他打了個哈欠。

　　他等她毛茸茸的腦袋從他眼下走過，轉過身對著已經爬到門前的咒靈擺擺手，「咻咻－－」嘴裡發出那種像是在趕流浪動物的聲音，然後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第二十四章　關於咒靈的一二事（二）

　　又過了一個禮拜，拜訪甚爾的行程幾乎要變成定期活動，森椿雙手提鍋，緩步走在街上。

　　謝絕了其他路過的好心人想要幫助她的心意，她暫時放下鍋子，甩甩手，讓自己的手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上個禮拜她目睹甚爾幾口解決掉一保溫瓶的燉內臟，還對她說：「下次不要放菜在裡面，我不喜歡。」

　　深深覺得他真的是平時都吃不飽，才會盼著她帶的伴手禮，於是她這次決定像之前爬山特訓時那樣，直接帶一鍋來。一方面是訓練自己，另一方面，他這樣才吃得夠。

　　不過這樣好像有點太引人注目了……回想起目送她離開時，監護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再次施力抬起鍋子，繼續向目的地走去。

　　在這次前往甚爾租屋的路上，她就沒有感覺到那個奇怪咒靈的氣息了。會不會是被咒術師消滅掉了？她想。

　　真可惜，她覺得那種沒有攻擊性的咒靈，等級大概還比蠅頭高，在這個「咒靈傷人事件」頻傳的世界裡算是挺罕見的存在。

　　站定在門前，她按下門鈴後，習以為常地等待對方拖著步伐來開門。

　　沒想到這次大概才過了3分鐘左右，門就開啟了。她揚起笑臉，「甚－－」她止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稱呼，沒有看到人影。

　　她在門口躊躇了一下，不確定要不要進入，熟悉的聲音就從裡面傳來，「發什麼呆？進來之後記得把門關好。」

　　「好。」她應了一聲，安下心來，看來是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那個門是怎麼回事？

　　關上門後，她仔細打量，沒有發現門上面裝了什麼機關，倒是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她可以感覺到它的視線，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手中的鍋。

　　她看了好久，還是什麼也看不見，便放棄了。

　　「甚爾，你這裡是多了什麼東西嗎？」她抬高音量，選擇直接問。換下布鞋後，踩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買好的室內拖鞋，提著鍋子往客廳走。

　　一時半會都沒有等到回覆，直到她穿過客廳，走進廚房裡，放下了鍋子，才聽到他說：「啊，我撿了隻咒靈。」他的口氣平淡，像是撿了隻流浪狗那樣。

　　「欸？是上禮拜的那個嗎？」她走回客廳，看到他背對她蹲下身，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它挺有趣的，」他的動作像是把什麼東西纏在自己身上，然後他轉過身面對著她，抬起右手，停在肩頭處，「看好了。」

　　接著森椿便看到奇異的一幕，甚爾從空中緩慢抽出了他很常使用的長刀。咒具一點一點的浮現，從刀柄再到刀身，沒過多久他的右手上就握著那柄完整的刀。

　　「儲物的特性！這真的很罕見了。」驚奇地睜大雙眸，她感慨道：「它感覺很溫馴，難怪你會想養它。」

　　話說著，她問他：「眼鏡咒具還有嗎？我想要看看它的模樣。」「電視旁邊櫃子的抽屜裡好像還有幾副吧。」他揮了揮手上的刀，另一手抓住咒靈，試著把刀塞回它的嘴裡。

　　她找到眼鏡後戴上，沈默了一下，的確挺像毛毛蟲的，但是……「看久了還滿可愛的。」她收獲甚爾詫異的目光。

　　「今天一樣沒有任務嗎？」她取下眼鏡，把它放回抽屜裡，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有……怎麼？妳趕時間？」明明是背對著她，他卻像是看見了她的小動作，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心思。

　　「……我的課業成績掉了。」她想起考卷上大量的勾勾，表情不自覺地沉重起來。

　　他的反應不大，對這種話題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是嗎，」辨不出他的語氣，她只聽到他說：「那妳就回去吧。」

　　他的態度很平靜，但總讓她覺得有點不安。

　　「鍋子放在廚房那邊，今天煮的是紅酒燉牛肉，監護人不讓我碰酒精，所以味道是按照食譜調的。」見他無可無不可地隨意點點頭，她遲疑一下，「……我先回去了哦？」

　　小心地關上門，她回想他始終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有點煩惱。我做錯什麼事了嗎？她問自己。

第二十五章　夢想成為英雄的我們（二十）

　　走出站台，森椿臉上的笑容在她看到路邊的人影時，緩慢消失了。

　　「妳那是什麼表情？！」爆豪勝己米黃色的短髮炸起，「老子願意幫妳補習就給我下跪痛哭感恩戴德啊！」

　　森椿果斷無視對方說的話，大概是被同齡人吹捧過了頭，他的脾氣是越來越爛了，性格是肉眼可見地逐年糟糕。

　　她看向他身旁畏畏縮縮，一直沒有出聲的另一位友人。

　　綠谷出久和她對上視線，接收到她目光帶著的譴責意味，他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悽苦地說道：「對不起啊，椿。我以為小勝也知道這件事，就和他說了。」

　　從他的笑容裡她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麼，不禁同情起他來，「辛苦你了，出久。」僅是想想現在的爆豪，她便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看到綠谷就很感同身受。

　　「喂，你們不要自顧自地聊起來啊！」爆豪卡進他們之間，打斷了視線的交匯，「不是要去圖書館？走了。」一如往常領先走在前面的他沒有回頭，只是朝她的方向揚起了手。

　　森椿順從地握住他的手，調笑了句，「之前不是說過已經不會再迷路了嗎？」他不耐煩地說道：「少囉嗦，誰知道妳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妳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信用了。」

　　她笑了笑，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另一隻手探向綠谷，牽住他顫巍巍遞過來的手。

　　三人維持著接力似的奇特姿勢走在路上，一直到了圖書館才默契地鬆開彼此的手。

　　進到館內，並找好了空位後，森椿習慣性坐在兩人中間。她從書包裡拿出考卷和課本，正要放在桌上，就看到面前多了一疊考卷。

　　她看了眼整齊一致的分數，深吸口氣，轉頭面對著考卷的主人，微笑說道：「怎麼？你是在對我炫耀嗎？」

　　「笑妳菜！就這種成績還想考雄英？」爆豪已經看到她的成績了，他大聲嘲笑，「做夢吧妳！」

　　控制不住的抽了下嘴角，她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重複對自己強調現在人在圖書館，要保持安靜。

　　她冷靜地拿起那疊考卷，把它們弄整齊，在綠谷欣慰的目光裡，一把按在爆豪臉上。

　　然後她對著一臉驚恐的綠谷勾起唇，比了個食指豎在嘴前的動作，輕聲說道：「噓，我們在圖書館喔。」

　　即將要爆發的爆豪硬生生止住動作，咬牙切齒地笑了，「不是要補習嗎？快點開始吧，老子已經迫不及待了。」

　　綠谷看了看笑得滿面春風的森椿，和更旁邊一臉惡人笑的爆豪，為可以預見且即將展開的補習風暴，倍感無奈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白癡嗎？」果然，才剛開始檢討考卷，爆豪就指著她錯的一題，「這答案是怎麼算出來的？扔橡皮擦選出來的？」

　　翻著課本找想要問的問題的她，平靜地回答，「看錯數字就算出了那個答案。」找到了不懂的地方，她正想要問身旁認真翻看她其他課本的綠谷，另一邊又傳來找碴的聲音。

　　「這題怎麼會錯！妳不是都算出來答案了？怎麼還可以寫錯！」就差把考卷直接按在她臉上了，爆豪指著被老師特別標起來的題目，表情兇惡。

　　她沒有回頭，已經自己檢討過考卷的她，只是回想了一下，就知道他在說哪一題。「哦……我想太遠了，就多扣了一次。」轉著筆，她點了點面前的課本，示意綠谷從這裡開始看。

　　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們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綠谷小聲口述他對內容的理解，埋頭寫筆記的森椿聽到爆豪「喂」了一聲。

　　她抬眼看向他，只見他沒有表情地拿著那張考卷抖了抖，「妳錯的題目都是妳『不小心』，考試的時候不好好考試，妳在想什麼？」

　　她沒有說話，也不打算回答，只是習慣性地斂起眉眼。

　　一看見她那樣的表情，爆豪拍上了桌子，發出一聲巨響。他在其他人趕來制止前，大拇指比向外面，「我們出去聊聊。」他說，「不准跟過來，笨久。」

　　她對被拒絕靠近的綠谷笑了笑，讓他不要擔心，便跟著爆豪走了出去。

　　獨留在原地的綠谷焦躁地坐不住，桌上的課本也讀不進去，他勉強自己翻了幾頁，只感覺滿腦子都在想走出去的另外兩人。

　　不會打起來吧？可不要打起來啊。自從椿被英雄收養後，他們就很少會有激烈的肢體衝突，或許也有沒那麼常碰面的因素在。

　　但看小勝的臉色，感覺他是真的很生氣⋯⋯如果他說的太難聽，椿肯定也會生氣，然後狀況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不行！他猛地站起來，他必須要阻止他們！他正要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就看到其中一位當事人走回來了，神色自若。

　　「小勝呢？」他朝她身後張望了下，沒看見好友的身影。再觀察走到面前的她，看上去沒有明顯的傷口，衣服也沒有弄髒，應該是沒有打起來的。

　　森椿在收拾桌上散亂的考卷和課本，「他太生氣，自己先回家了。」她把爆豪丟下的那疊考卷交給他，略帶點歉意地說道：「抱歉啊，出久，本來的行程被打亂了，還得麻煩你交還給他。」

　　「沒事的，我不要緊，倒是椿，」他想到爆豪說的那些話，斟酌著用詞表達自己的關心，「妳還好嗎？」

　　她垂下眼簾，「有點事，但我想，應該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揚起了一如往常的笑臉。

第二十六章　非日常的日常（一）

　　沿著老舊的樓梯往上走，森椿小心地避開碎裂的臺階。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沒有甚爾的陪同下，獨自進行任務。

　　想起那人，她忍不住皺起眉。

　　今天是假日，她也是只有在假日的時候才有空過來一趟。這次來找甚爾，她像上禮拜一樣帶了一鍋料理來，他原本還笑著說一些「接受點單嗎？」、「多煮點肉。」之類的話。

　　但在她提到自己之後有段時間可能會比較少來，要準備學業的事時，他就冷淡下來了。

　　他不怎麼給反應，答覆也只是「嗯」「哦」，像是有在聽她說話，又像是在思考其他事地應付她。

　　見他癱在沙發上玩那隻咒靈，覺得自己好像被迫打冷戰的她，不太想繼續待在那個尷尬的空間，便向他告聲辭，提早離開。

　　然後走出門就開始找最近的公共電話，用之前他隨手打發給她，讓她隨便買點零食的零錢，打給他們的共同仲介孔時雨先生。

　　她想知道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甚爾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總是不喜歡把內心話說出來，不然就是用一些很奇怪的方式來表達……她很擔心他。

　　在簡短地問候對方後，她試探著問近期他有沒有和甚爾聯絡，沒想到他像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抱怨了一長串。

　　什麼「禪院又不接他電話」、「有錢賺他還拒絕」，森椿維持著臉上淺淺的笑容，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耐心地聽著電話那頭的濃厚怨氣，她在他短暫停下來換氣休息的時候，問了下堆積起來的任務有哪些。

　　如果評估過後，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做得到，那她就接下那些任務。她不希望任務的事造成甚爾的煩惱。

　　沒有遲疑，像是他早有準備好，就等著她問。孔時雨連續報了好幾個人名和地名，又說道：「妳讓他自己挑著接，這些都是我有篩選過的，幾乎都在同一區，以他的能力一天兩三個咒靈不是問題。」

　　森椿想了想，無奈地承認自己大概是都做不到的，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即便已經跟著他出了一年多的任務，她各個方面還是遠遠比不上他。

　　但她不太想放棄，一點點，就算是一點點的進步也好，只要能更加幫上甚爾的忙就好了。

　　她報出了這一帶的地名，問他有沒有聽說這裡有咒靈的小道消息。

　　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困惑，他「啊？」了一聲，隱約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他緩緩說：「好像是有聽過西四町的廢棄大樓有什麼東西⋯⋯不過就算有咒靈，應該也是三級或四級而已，畢竟沒有委託人嘛。」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帶點笑意。

　　她笑了笑，沒有接下話，只是回答他：「我知道了，謝謝您，我會轉告他的。」

　　掛斷電話的她沒有告知甚爾，獨自一人走進了情報裡提起的廢棄大樓。

　　來看看也好，沒有異常的話最好，但如果有，就當作清理垃圾。她從腰間抽出特製短刀，挽了個刀花，這是甚爾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咒具，刀刃和握柄裡都混雜了不少的血，所以可以被赤血操術操縱。

　　她停下走上階梯的步伐，又想到他了。專心點，雖然只是三級，但也不能大意。她這樣告訴自己，隨手劃開飛過眼前，疑似蠅頭的存在。

　　一層一層的掃蕩，因為她沒有帶上眼鏡咒具，只能憑感覺到的氣息，每層都走過去進行確認。有點麻煩，但是不要緊，就當作是給自己做鍛鍊。

　　鼓勵著自己，在踏上三樓的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迅速地往遠離她的方向逃走了。她沒有猶豫就追了上去，不過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

　　那一絲疑慮滑過腦海，她遲疑了下腳步，看不見的東西恰好自地板穿出，擦過腳踝。

　　這裡有兩隻咒靈！她往後跳了幾步，向著被破壞了一個洞的位置，投擲出手中的短刀。沒有看命中之後的效果如何，她雙手合十，「百斂。」壓縮血液。

　　攻擊的時候動作不能停，她謹記他的教導，「穿血！」壓縮至極限的血液集中在一點，猛地射出去，硬生生穿過它的身體。它應該沒怎麼掙扎，很快便消逝了。

　　確認它的存在不見了，她想，還有一隻。幾步上前撿起短刀，回頭就往頂層跑。

　　它的速度很快，一方面是為了引我往剛才那隻埋伏的咒靈位置跑，另一方面大概也有逃跑的意思。

　　她冷靜地思考著，用咒力強化過的身體素質踹開了生鏽的鐵門，一路跑到防摔的欄杆前。它還沒有跑出來！來得及！

　　感覺到急速往這頭過來的咒靈，她用力朝下方甩出短刀，重力疊加著赤血操術，直接把剛撞破牆壁、逃出來的咒靈打在外面的馬路上。

　　瞇起眼感知了下，她沒有發現其他存在，這才鬆了口氣。順利地解決了，她忍不住揚起笑容，迫不及待想和甚爾分享這個好消息。

　　走出大樓，拔起插進路面的短刀，森椿甩乾淨咒具上的咒靈血液，把它插回腰間。努力抑制著雀躍的心情，她往甚爾的租屋處走去。

　　剛走過轉角，她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便利商店外，抬手正想和他打聲招呼，便看到他牽住身邊人的手，笑的一臉柔和。

　　啊……她默默地放下手，遠遠看著他那少見的表情，默不做聲。

　　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所以甚爾是因為那個姐姐的關係，才不想接任務嗎？這種事直說就好了，不是嗎？

　　她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如果他不想說，她也不會勉強他。鑽進公共電話亭裡，她撥打仲介的電話，在那頭響起聲音時，平靜地說道：「廢棄大樓的咒靈我解決掉了，兩隻三級。」

　　孔時雨好像很驚訝，「只有妳一個人嗎？」他低聲說了些什麼「完蛋，我要被殺了」之類的話，森椿沒有特別在意，接著說道：「之後能麻煩您幫我找一些適合我的工作嗎？任務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斂起眉眼，甚爾應該是想要脫離術師殺手的生活……那是件好事，「佣金的部分，請分批匯進之前的帳戶裡。」

　　「之前的？禪院甚爾那個帳戶？」「是的，他前段時間是不是又去賭博了？您就和他說，那是投資的分紅，每個月撥一次款就好。」

　　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他噗哧一聲，笑了，「不是，我的小小姐喔，他能有什麼投資，那個總是一拿到錢就爽快花光的禪院欸？」

　　她沒有笑，「我們以前有提過，我那時說了幾句，他就隨便買了點股票，我記得還漲了。」

　　他沈默了下，大概是在權衡什麼，「可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掛斷電話後，她闔上雙眼，靠在隔間上。她一直以為，擁有相同過往的他們，會兩個人互相依靠、陪伴對方……是她想太多了。半晌，呼出口氣，隨手抹掉眼角滑落的眼淚，她想要回家了。

第二十七章　非日常的日常（二）

　　看了眼窩在沙發上的女孩，山田陽射小聲對揉著鼻梁骨的友人感慨，「唔哇，她的表情真可怕⋯⋯」看起來像是想哭，但是又壓抑住那種心情，糾結的表情看得他都難受了。

　　「你沒有做什麼事吧？抹消·磁頭？」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友人，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那麼委屈的樣子，她總是很堅強，笑的甜甜的。大概只有親近的人做了什麼，才會導致她做出那樣的表現。

　　「不是我，」相澤消太也跟著看了眼女孩，覺得頭有些痛，「好像是和朋友吵架的樣子。」他回想了下昨天晚上她回到家時的說辭。

　　她似乎略過了很多事沒說，就只是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低落地對他說：「我們好像吵架了。」

　　他摸了摸她默默蹭過來的頭，還是個孩子啊。連是不是吵架這件事，都用上了「好像」這個詞，這不就是自己也不確定嗎？

　　放緩了聲調，他問，「要和我說說嗎？」

　　她遲疑了好久，他彷彿可以看見她紛亂的思緒炸開，落到嘴邊卻只剩下抵抗的拒絕，「……不行，現在還不想。」

　　看著她低落的模樣，他提出了平時他不可能做出的提議，「那明天要請假一天，和我去雄英嗎？」「好。」她這次就答應的很快了。

　　這就是為什麼明明今天是禮拜一，森椿沒在小學上課，而是躲在雄英高中辦公室的原因。

　　「朋友吵架？」山田陽射瞬間想到一個脾氣暴躁的小小身影，「和那個爆豪嗎？」

　　還有另一個很容易害羞，但看到他們的時候總是顯得很興奮的綠髮孩子。不過綠谷不像是會和人吵架的類型啊⋯⋯而且還是和椿醬。雖然感覺不太可能，但他仍是提出來了，「還是綠谷？」

　　「都不是，她別的朋友。」「她還有別的朋友嗎？！」他太驚訝了，音量不自覺加大。

　　相澤消太神情懨懨，「小聲點吧，你太誇張了，麥克風。」他抱歉地對辦公室裡原本忙著自己的事，聽見對話後好奇地看過來的同事們點點頭。

　　「不不，是你太平靜了吧？是誰？男的女的？你有見過嗎？」面對一連串的狂轟濫炸，他冷淡地回答：「男的，沒見過，別想問她了，」順帶制止了好友一頭熱就想跑去八卦的動作，「她是不會說的。」

　　想起和她柔軟外表不相上下的固執，「說的也是……」山田陽射沉默了下，「是說，她好像沒有什麼同齡的女性友人？」

　　「嗯，她不太信任同年齡層的女孩子。」大概是和掉進湖裡那件事有關，雖然她從來沒有提起過，但相澤消太憑著這幾年的相處，認為她不會無的放矢地排斥他人，做出了猜測。

　　瞥見好友欲言又止，他站起身，打算給打了個冷顫的女孩加件外套，邊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她是個獨立有主見的孩子，對事情有她自己的想法。」

　　她平常真的是一個很獨立的孩子。

　　相澤消太坐在床的邊緣，一臉無奈。

　　－－所以一撒起嬌來，就很難讓人對她說不。

　　他的手被她牢牢抓住，她把下半張臉埋進棉被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張大眼看向他。

　　在他詢問「現在可以聊了嗎？」的時候，輕輕「嗯」了一聲。

　　從哪裡開始呢？他想著，先從基本開始吧。

　　「還會去找他嗎？」她遲疑了一下，「……會吧。」

　　「還想和他說話嗎？」她毫不猶豫，「想。」

　　「妳要原諒他了嗎？」眨眨眼，她很理智，「不需要我的原諒，他並沒有做錯事情。」

　　既然如此，他直視她的雙眼，問道：「妳原諒妳自己了嗎？」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無意識地手上的力道便減弱了，「……什麼？」她愣然。

　　順利抽回手，他咧開嘴笑了笑，「自己想。」見她沉思起來，「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不能再請假了，」幫她蓋好棉被，「晚安。」關上房門前，他輕聲說道。

第二十八章　非日常的日常（三）

　　妳原諒自己了嗎？咀嚼著從監護人口中說出的話語，森椿提著保溫餐盒，如同以往那樣走在前往甚爾租屋的路上。

　　她本來還有點煩惱，不知道甚爾會不會因此換了個居住的地方。但從她穿越世界後，到達的落點與平時相差無幾來看，他此時大概還是留在原本的租屋裡的。

　　按下門鈴後，她站定在門前，難得地忐忑不安著。既希望來開門的是他，又不想看見他冷著一張臉的樣子，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在門打開、而沒看見人的時候，她真切地鬆了口氣。

　　試探著朝感覺到存在的地方伸出手，確認摸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觸感，她肯定地點點頭。把保溫餐盒放在地板上，輕聲對咒靈說：「麻煩你帶進去啦。」不打算進入門內，她悄悄地關好門，轉身離去。

　　她大致瞭解監護人想表達的意思，但該怎麼說呢？

　　在第二個巷子轉角找到了公共電話亭，撥打仲介人的電話，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她垂下眼簾。

　　該說她是比較小心眼的類型嗎？還是膽小鬼呢？

　　「孔時雨先生，您好，這裡是森椿。」彼此簡短客套的寒暄後，便進入了正題。

　　一一記下電話那頭提及的情報、注意事項，還有眼鏡咒具存放的位置，森椿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只是無奈地笑著回應「好的。」、「我一個人真的不要緊。」這類，讓對面可以安心下來的話。

　　掛斷電話，她看了眼手腕上監護人在她生日時送的手錶，還算早。到隔壁鎮的倉庫裡先拿咒具，再去一趟工廠，祓除咒靈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在晚餐之前結束都綽綽有餘。

　　沒記錯的話車站應該在那個方向，在腦內做好規劃，她踏上與租屋處相反的道路。

　　踮著腳尖買好了車票，在月台等候火車到達，即便身邊沒有其他人，她仍舊挺直了背脊，甚至在別人直直盯著她看時，還能對對方溫婉地笑了笑。

　　察覺到那人收回了目光，她看著地面上的軌道，自然而然地思考起一開始縈繞在她腦裡的那句話。忍不住嘆了口氣，距離上次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她想了好多、好久，但現在還是不敢面對他。

　　食指併中指，她對著走出車廂路人身上，疑似蠅頭的存在隨手一劃。確認氣息消失後，滿意地勾起唇，她漸漸可以分辨出各種存在之間的細小差異，算是有所進步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外面的風景，她兀自陷入思索。或許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吧？無論是對待哪一件事。

　　－－像是關於獨自出任務。

　　也不知道為什麼孔時雨先生那麼不信任她，就算她不是很擅長應付咒詛師，但是她至少有和甚爾一起出了一年多任務的經驗，祓除低等級的咒靈根本算不上是困擾。

　　雖然會手忙腳亂，但是一開始獨自作業的時候誰不是那樣呢？就當作是熟習赤血操術的必經過程，一步一腳印、扎實而穩定地向前進吧。

　　「穿血。」雙手合十，沒有被壓縮過的血液攻擊力不算很強，雖然成功對咒靈造成傷害，但那也只是皮肉傷。

　　不過這樣就足夠了。她右手握拳，控制著咒靈的血液向外噴發，「赤縛。」飛在空中、長著翅膀的咒靈被自己的血液綑住了，掙扎著落了下來。

　　左手握著短刀，森椿揚起手，斜斜劃過它龐大的身軀。噴發出大量的紫色血液，森椿即時控制血液停留在她面前，面不改色地將刀上的髒污甩乾淨。

　　看著血液順著重力嘩嘩流淌到地面，她往後退了幾步，避免弄髒自己的布鞋。仔細感受了一下，確認咒靈的存在消失了，她才走出工廠的大門。

　　她拿出隨身包裡，與眼鏡咒具一起放在倉庫的舊型手機，撥打給仲介人，告知他完成任務後，往來這裡之前看到的舊橋走去。

　　跨過橋頭，轉眼間回到了熟悉的巷弄。她整理稍顯凌亂的服裝，把短刀和手機收進包包裡，調整著臉上的表情，露出與以往一樣的神態。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就先維持這樣吧。走出電梯，對著剛好同樣回到家，正準備打開門的監護人揚起了笑容。

第二十九章　非日常的日常（四）

　　「……以上，這是這段時間祓除的咒靈數量以及分佈位置，還有偶然碰見了幾名攻擊性強烈的咒詛師，我也一併解決掉了。」將寫滿標注的記事本遞過去，森椿面帶微笑，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咒詛師仲介人。

　　座標位於橫濱市中心的咖啡廳裡，孔時雨接過筆記本，耳邊盡是女孩子壓低音量調笑他的聲音，無奈地搔頭，「在這裡談工作不會顯得很奇怪嗎？」他甚至還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認為他們在做「某種交易」。

　　「在這裡比較舒服。」她抿了口熱可可，為那甜得黏膩的口感淺淺皺起眉。勉強咽了下去，看見他在翻筆記本，她補充說道：「因為我不確定那些咒詛師都是誰，所以我有拍下照片，但只是夾著－－」

　　話還沒說完，幾張照片就滑落下來，在灑落一地前，她即時探手接住，「抱歉啊，我沒有把它們整理好。」順手把照片翻了個面，避開人們好奇看過來的目光。

　　他瞥了一眼，上面滿滿血色。隨手將照片塞進口袋裡，孔時雨感慨道：「總覺得妳變得更穩重了，反應速度是不是也變快了？獨自出任務對妳的影響看來還是挺大的。」

　　見她笑瞇瞇地沒有搭話，他也不覺得自討沒趣，反正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自她兩年前單飛，與他搭夥的這段時間，他早就察覺到她時時都在進步。

　　只不過還是比不過禪院甚爾就是了。想起那個男人的近況，孔時雨猜想她大概也知道，便不多提，把話題轉到公事上，「自從五條家的神子出生，咒靈的等級上升幅度很高，」他有注意到她本子上標注了不少二級咒靈，「該說真不愧是『打破世界平衡的存在』嗎？」

　　話說著，他習慣性想取出煙盒，在意識到自己在店內的時候默默收回了手。

　　森椿盯著他的手，從隨身包拿出薄荷糖給他，「五條悟啊⋯⋯」她的視線落在只被她喝了一口的可可上，「雖然現在黑市還掛著他的懸賞，但是聽說好像已經沒有咒詛師敢接了？」

　　「大概是被嚇到了吧，那可是有著無下限術式的六眼，雖然他現在才11歲－－」她糾正道：「12歲。」

　　「喔，12歲。之前接了任務的人不是最後都選擇躲起來嗎？」他回想那時聽到的消息，「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懸賞就會不知不覺地消失了，沒有人敢與他為敵哦！」他用說了個笑話那樣的口氣說道。

　　她捧場地笑了笑，模稜兩可地回答：「或許是那樣吧？」話說著，她看了眼手錶，徐徐站起身，「我得先走了，改天再聯繫吧，時雨先生。」恭謹地向他躬身，她正想拿走桌上的賬單，被對方眼明手快地搶過。

　　「這次我請吧，托妳的福，賺了不少。」孔時雨也跟著站起來，他環視了周圍一圈，手掩著唇，低聲說道：「妳自己小心點，最近有人在打聽妳的情報，好像是御三家和咒術界高層。」

　　和仲介人分開後，為了避開人群，森椿往巷子裡走。三個左轉，一個右轉，最後再一個左轉，走出巷子時，眼前霎時寬廣，她已經來到了人煙稀少的河畔。

　　可以理解御三家打探她的消息，畢竟甚爾曾經身為御三家的一員，以前做術師殺手的時候就很有名氣。會連帶關注到她，也不是件讓人意外的事。

　　雖然時間點很微妙，但或許只是因為他這幾年都不怎麼出任務，他們想要知道他的近況，才會轉移目標到她身上。

　　沿著河岸走，她陷入思考。

　　但是高層就不一樣了，保守又腐朽的老人們佔據掌權的位置，對術師頤指氣使，總是藉著精挑細選的任務合理地抹消不聽話的叛逆者。

　　讓人噁心的存在。

　　察覺到有人往她的方向跑來，她抬眼看過去，發現是個年齡與她相近的男孩子。綁著和她如出一轍的鬆散包子頭，狹長的雙眼在看見她時一愣，沒多久便回過神來，他神色慌亂，對她喊道：「這裡很危險，快離開這裡！」

　　雖然看不見，但她也感覺到有個咒靈正朝著這裡過來，手探進隨身包裡，她握住了短刀刀柄。接著就見他停下腳步，轉身背對著她，左手五指攤開，手心向下，另一個咒靈的存在出現在他的身旁。

　　式神？召喚型的術式嗎？她奔跑著越過他的身邊，用咒力強化過的身體能力幾步踩上咒靈的身體，左手抽出刀，自頭部的位置順著重力往下劃開。右手則攤平在身前，控制噴濺出的血液停留在空中。

　　她穩穩地落地，前進了幾步才收回術式，讓血液自然落下時不會弄髒她的裝扮。拍了拍飛揚的百褶裙，確認咒靈的存在消失後，隨手甩乾淨短刀咒具上咒靈的血液。

　　掃了眼愣在原地的男孩，雖然很狼狽，但是看上去應該是沒有受到很嚴重的傷。習慣性揚起笑臉，她問，「你沒事吧？」將短刀收回鞘內，放進包包裡。

　　那人大概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停頓半晌才搖搖頭。森椿見他那副模樣，安慰他幾句，「三級對你來說可能還有點勉強，在沒有咒具的情況下，咒力的控制要穩住，才比較容易對咒靈造成傷害。」

　　說完她對他點點頭，轉身便走，步伐匆忙。今天的午餐是由她負責，路上耽擱了這點時間，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去一趟超市。

　　再次確認一遍時間，她跑起來，找到河道支流便跨了過去。轉眼間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她翻出口袋裡的紙條，那是早上送餐時貼在保溫鍋上的，她還沒來得及看……甚爾說他下次想吃馬鈴薯燉肉？

　　下星期的假日到來前再買材料就好。把紙條用磁鐵貼在冰箱上，以防自己忘記，她拿起菜籃，再次地準備出門。

第三十章　非日常的日常（五）

　　星期六的早晨，森椿早早便起床了，她在鬧鐘響起之前就已經完成了漱洗和更衣。倒好牛奶後放進微波爐加熱，她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扒住監護人的房門，探頭往裡面張望。

　　他的房間完全拉上了窗簾，外頭高高掛起的太陽一點光芒都滲不進來，唯二的光線來源是他沒有關上的門，和正在充電的手機。

　　她瞇著眼努力辨識黑暗裡的人影，確認人還好好的窩在棉被裡睡覺，點點頭，她不打算打擾他休息。半夜的時候她看見他的房間有光源，走過去看發現他正埋首於教案，也不知道他幾點才去睡覺。

　　班導師還真是辛苦啊。這麼感慨著，她喝掉加熱得剛剛好的牛奶，洗乾淨杯子後，換上了運動鞋。在玄關做完熱身，對著無人的客廳，她無聲地說道：「我出門囉。」開始例行性晨間慢跑。

　　在兩年前第一次獨自出任務後，她發現自己的體力不夠好，於是在原本的鍛鍊計畫裡加上每天上學前的繞鎮慢跑。一開始的時候很痛苦，她甚至連八分之一圈都跑不完，拖著自己不斷顫抖的腿，卡在上學鐘響前抵達學校。

　　那副模樣很狼狽，而且還被監護人罵了，消太覺得她操之過急，雖然不理解她的急迫，但仍是壓著她從校園操場開始跑。

　　她安分地跑了一個禮拜的操場，然後在假日給甚爾帶伴手禮時，嘗試以他的租屋為起點，繞鎮跑步。值得鼓勵的是，她勉強跑完了一圈，或許也有那個鎮不大的關係，但她還是很高興。

　　不過回到家就被消太發現偷跑的事實，她本來以為又要被罵了，但他只是嘆了口氣，說：「妳自己要注意輕重啊。」儼然一副間接同意她繞鎮跑的計畫。

　　她逐步調整計畫，平日跑步去上學，假日實踐繞鎮慢跑，一點一點地增加距離，花了好長的時間，把計畫變成了習慣。她也一直堅持那個習慣，一直到現在，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跑完內環一圈，體能是肉眼可見的進步。

　　一路跑回公寓，她笑著和管理人道了聲「早」，進了電梯後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頻率，面色如常地回到家裡。

　　沖好澡，換了件吊帶裙，繫好圍裙的綁帶，洗米的她轉身對著睡眼矇矓，正走出房門的監護人笑了笑，「早安，消太先生，今天吃三明治哦！」

　　往電鍋裡倒好米和對應水量，按下開關。在準備三明治材料的同時，她把甚爾之前說的馬鈴薯燉肉也備好了料。

　　平底鍋裡先倒蛋液，稍微凝固後放上起司，小心地翻好面，旁邊的位置用來煎火腿。

　　確認蛋有熟、火腿兩面都有點焦脆，她拿出白吐司，按照喜好依序放上材料，擠了點美乃滋，再放上另一片吐司，對半切之後三明治就完成了。

　　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嚼著三明治，盯著森椿又開始忙碌起來。

　　鍋子裡先放入拍過的蒜頭，煎出香氣再放豬肉塊。肉的兩面稍微煎熟後，放入馬鈴薯與胡蘿蔔拌炒，炒到胡蘿蔔呈半透明狀。

　　她拿起一旁早就調好的醬汁，倒入鍋內，肉上色再加點冰糖，之後加水蓋鍋蓋，文火慢燉至少半小時。

　　相澤消太嚼著三明治，鼻間嗅到的都是醬油甜甜鹹鹹的味道，他懷疑地看了眼手上的早餐，又瞧了眼那頭正燉煮的伴手禮，深深地感到困惑。

　　他看著解下圍裙的女孩坐在對面，安靜地吃自己的三明治，忍不住問了句：「妳會留點馬鈴薯燉肉給我，對吧？」

　　她神采飛揚，「當然會，我今天量有多煮一點，不用怕吃不夠。」也不知道在說誰吃不夠，反正相澤消太打算默認她說的是他本人了。

　　「妳今天要幾點出門？和平常一樣嗎？」他一口喝完杯子裡的牛奶，見她還在細嚼慢嚥地解決早餐，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隨口問道。

　　「和平常一樣。」注意到他在看時間，她問：「您今天還要出門嗎？」

　　相澤消太打了個哈欠，「是教案的事，麥克風要和我確認進度……真麻煩，為什麼不能直接線上確認就好，也太不合理了。」倍感不耐，他抱怨了幾句。

　　「我要先出門了，」拿起衣架上的外套，他轉頭對著亦步亦趨，跟在自己後面走的她叮嚀道：「去到那邊之後別搗亂，不要亂跑，早點回來，別忘了妳今天還要和我參加聚餐。」

　　每個禮拜都會聽到一樣的話，她忍住笑意，「知道了，請您路上小心。」朝他恭謹地彎下腰，不變的溫婉氣質。

第三十一章　非日常的日常（六）

　　目送監護人頹靡的出門，森椿看了眼手錶，時間還很早。她先確認瓦斯爐還有火，才回到房間裡，翻出衣櫃裡的隨身包。

　　裡面放了不少東西，她一一清點。這邊精緻小袋子裡裝有她喜愛的梅子糖和給仲介人的薄荷糖，那邊是新買的筆記本附有一隻筆，還有消太買的兔子手帕，以及兩綑繃帶和一盒ok繃，最後是使用率逐步下降的眼鏡咒具。

　　打開書桌的抽屜，她拿出陪伴她兩年的舊型手機，再趴在地板上，伸手去摸被她藏在床底下的短刀咒具，把它們都收進包包裡。手機被發現還能說是懷舊，刀具被發現就不是簡單幾句可以解釋得了的。

　　她在筆記本空白頁上，寫下這個禮拜想和甚爾分享的內容，撕下來後對折。這個之後會貼在保溫罐上。

　　這兩年來他們都是用紙條做交流，他大概早就發現她躲閃的態度，慶幸的是他並沒有因此和她斷了聯繫，而是配合她的舉動，同樣以紙條回覆。

　　她是個膽小鬼，如果沒有特別的契機，她肯定是邁不出第一步的。而甚爾，他是那種不會主動做出什麼的類型，不然就是表現得很隨意，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維繫著他們的是這些薄薄的紙張、堆積起來的對話，在象徵緣分的線上一點一點地描繪。細而綿長，像是岌岌可危隨時都會斷開，又像是堅不可摧無論如何都會延續。

　　打開鍋蓋，白煙裊裊，香氣撲鼻。分層保溫罐放在手邊，下層先盛裝肉，再來才是馬鈴薯和胡蘿蔔，最後舀出吸滿食材精華的湯汁。上層盛入燜煮過的白米飯，灑上一點黑芝麻。看了看總量，勉強算是一頓餐點吧？她想。

　　提著保溫罐，走在前往甚爾的租屋路上，森椿意外地被人喊住了。站立在原地，她回過頭，發現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同齡咒術師。

　　「那個！」與上次見面時一樣，綁著鬆散丸子頭，黑髮男孩往前走了幾步，拘謹地與她維持一定的距離，「妳之前說的那些是什麼意思？」金色的雙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就好像一時沒注意到，她就會消失不見。

　　原來不是有家系的咒術師。她看了眼手錶，時間應該夠用，前三個月祓除的咒靈和咒詛師，都在上次和時雨先生回報完畢了，短時間不和他聯絡也不要緊。

　　唯一的問題是她還要送餐……短暫地思索後，她朝他揚起笑容，「我們邊走邊聊吧。」

　　「簡單來說，那天見到的東西被稱作咒靈，是由人類的負面情緒累積形成的。而擁有咒力、可以祓除咒靈的人們名喚咒術師，他們擁有的能力名叫術式。」她左手提著保溫罐，右手輕輕放在隨身包上。

　　「舉個例子，你應該是召喚系的術式，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上限，但是積少成多、或是擁有強勢的式神，都可以增加存活率。」注意到他愣怔的模樣，她抿起唇笑了笑，「抱歉，我說的太可怕了嗎？」

　　「不過啊，這是很現實的事，活著是很重要的。」她話頭一轉，「所以你的近戰能力不能太差，至少碰見咒詛師的時候，要可以反擊。」

　　像是意有所指，「年幼尚且不成熟的咒術師是咒詛師們最喜歡的存在。」她停下腳步，「這些都是基本，如果想知道更多，高中的時候去東京咒術高專唸書吧，他們才是專業。」

　　年幼時有時會聽到家裡人在談高專的事，所以她至少知道東京和京都都有咒術師學校。特意不提京都高專，是因為她不喜歡京都，會讓她想起過往。

　　「就在此分開吧，謝謝你聽我說了那麼多話。」她淺淺躬身，轉身便往巷子內走。如她所想，她沒有再被喊住了。

　　從他停滯腳步、裹足不前來看，他應該察覺到他們走回了一開始相遇的地方。

　　就當作她想太多吧，她很難不去戒備他。時機點太過於剛好了，仲介提起有人在查她的資料，後腳便碰上了新手咒術師；巧合的過於可疑，她習慣這個時間點去找甚爾，就被他從身後叫住。

　　希望是她想太多，因為他給她的感覺很好。從初遇那天的表現來看，他是個善良、會想用「犧牲自己，保護他人」那樣的想法，去拯救其他人的存在。

　　她會和他說這麼多，一方面是這兩年習慣去降低他人的防備心，另一方面，也有「或許他真的什麼都不懂」的同理心在影響她。

　　要不要請時雨先生幫忙打聽看看呢？把保溫罐放在租屋門前，將顧慮埋進心底，她按下門鈴，轉身離去。

第三十二章　非日常的日常（七）

　　「椿醬！」剛走進居酒屋的森椿收穫了熱情的招呼聲，感覺到有誰飛快地接近她，反射性退了幾步想躲開，手習慣往腰間摸，摸了個空。

　　她愣了一下，待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是誰時，她已經被奔過來的山田陽射一把抱起。

　　侷促地用雙手抵住對方的肩膀，整個人懸在半空中，她無奈地笑著回應，「山田先生，您好。」

　　「放她下來，麥克風。」走在她後面的相澤消太拍了下好友的後腦勺，「天都還沒暗下來，你就已經喝醉了嗎？」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他掃了眼不遠處同事們堆滿酒杯和各式餐點的桌子。

　　那一瞥看見了許多空杯，一想到待會要應付不少醉鬼，他的頭就痛了起來，「到底是誰提議說要來居酒屋聚餐的？我們這裡可還有個小孩子！」忍不住對坐在一旁吃披薩的管赤慈郎抱怨。

　　管赤慈郎，英雄名弗拉德之王，回想了前幾天在辦公室的聊天內容，回答道：「是午夜提的，說是要幫13號慶祝周年就職紀念……」

　　他示意相澤消太去看已經倒下的紀念日主人穴黑央宙，和滿臉潮紅、興高采烈拉著其他人乾杯的香山睡，「搞不懂她在說什麼，大概只是隨便找個喝酒的理由吧。」

　　門口那端，頂著手上女孩持續望過來的目光，山田陽射低聲碎念著什麼，勉強把她放下。

　　好不容易才等到雙腳著地，森椿立刻噠噠地小跑走了，逃跑過程她不忘禮貌地和其他長輩躬身打招呼。最後窩在自家監護人身旁的位置，穿著淺藍色訪問著和服的小小身影，完美地藉由身邊駝著背的大人躲了起來。

　　「麥克風嚇到小孩子了。」在旁邊完整目睹了彷若誘拐孩童事件的發生，有人用悄悄話那樣的語氣大聲調侃道。

　　「別管他，他只是太激動了。」相澤消太神情懨懨，不管週遭人做出了什麼舉動，安若泰山，穩穩固定在座位上。

　　他低聲問垂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事的她，「要喝點果汁嗎？」見她沒說話，只是搖搖頭，便知道她暫時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流。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髮旋，無法從表情判斷她在想什麼。養小孩真的好難，尤其是特別有自己想法的類型，還可以跑到異世界，她又習慣把所有事情往心裡藏－－如果不是她主動提，他根本不知道她在那裡碰見了什麼事。

　　不過他的確有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在他看來問題不大，之後和她提一聲應該就會有所改變。

　　對要和她展開的話題充滿了信心，無意間，他抬眼環顧了四週，那點談話的心情瞬間被壓了下去。他面無表情握住酒杯，聚會才剛開始啊⋯⋯醉倒的人數已經多到像是聚餐結束之後的第二攤。

　　正這樣想著，就有人湊了過來，帶著濃厚的酒氣，瞇起眼打量窩在角落的森椿，朝他問道：「這孩子是不是沒怎麼長高？」還用手比劃了下。

　　無視了好友囔囔著「椿醬小小隻的也很可愛哦！」的聲音，相澤消太沈默了一下，不確定要不要提醒對方這個話題不受她歡迎，但又覺得沒必要和喝醉的人認真，於是回道：「她還在成長期。」

　　注意到一直默不做聲的她朝炸雞伸出筷子，他把盤子稍微拉過來一點，讓她比較好夾得到。盯著她因為在外人面前，而慢條斯理地小口小口咀嚼的模樣，順手倒了杯柳橙汁放在她手邊。

　　察覺到周圍似乎有點安靜，他抬眼想要確認其他人的情況，恰好和唯一清醒的管赤慈郎對上視線。被他看珍稀動物似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他冷漠地問道：「怎麼？」

　　「沒事，只是覺得你還挺有模有樣的啊，監護人。」管赤慈郎感慨了下，站起身舒展筋骨，「我把這些醉鬼送回去，你們就慢慢吃吧。」他朝他們擺擺手。

　　森椿急忙放下筷子，從監護人身旁探出身體，笑著對他揮揮手。

　　管赤慈郎一愣，也對著她笑了笑，扛起睡死的同事們，走出了居酒屋。

　　見她坐回原位、從容自在地開始嘗試各種食物，相澤消太沈默了一下，他原本是打算說什麼來著？像是很重要，又像是不是很重要的事。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試圖回憶起那時的思路，然後在她鼓著臉頰、對他報以疑惑的眼神時，說道：「……妳多吃點。」幫她把喝完的果汁滿上。

　　拔起魚骨，挑起魚刺，分了一半的魚肉在她的盤子裡。既然想不起來，就代表不是具有急迫性的事情。把那點顧忌丟到一旁，他也跟著吃了起來。

第三十三章　非日常的日常（八）

　　走出電聯車，森椿一臉淡然，和車廂內臉上帶著好奇、驚喜的人們對比明顯，透著股格格不入的氣息。不少乘客也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或許是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麼會自己搭火車來這麼偏遠的地方吧？

　　前段時間是IGR公司接手經理的岩手銀河鐵道線，正式通車的日子（※），不少外縣市的鐵道迷和本地人都迫不及待地趕來搭乘。

　　沒有想到會剛好趕上這波人潮，她原本以為月中的時候人會少一點的。小心地避開行人，拿出手機聯繫仲介，耐心地等候對方接通後，她說道：「時雨先生，我已經坐到您說的站了，接著是要往哪裡走？」

　　「從站台出去後，叉路處左轉直走，一直走到妳看到有棵大樹，樹下有地藏。之後往……東？」她聽到那頭傳來翻閱紙張的沙沙聲，「往東南的方向，有條小路，順著走，就會看到舊醫院。」

　　一一記住他說的每個細節，她還沒來得及回應，對面又繼續說道：「椿，越往裡面走越收不到信號，完成委託後找到有訊號的地方，記得打電話給我，」他的語氣莫名地沈重，「就算還沒有完成，最晚4個小時後也要打電話過來。」

　　森椿有些想笑，為他的前後語矛盾，「知道了，不會有事的，之前您不是說我碰到的那個人的確是個『野生咒術師』嗎？」她引用了他的話，「而且這段時間也沒聽到什麼風聲，……我不會有事的。」她輕聲安撫對方。

　　掛斷電話後，她照著他的指示前往任務的地點。也不怪仲介擔心，這次的委託實在是有點罕見。一般說來「醫院」這類很常會產生咒靈的場所，是會有咒術師固定去祓除的。

　　但這間醫院好像是因為太過老舊、地點又在深山裡，並沒有被納進術師處理的範圍，甚至連地圖上都沒有它的存在。如果不是委託人提起，他們還真不知道這裡有間醫院。

　　她看見了他話裡提到的大樹，的確挺大的，只不過歪斜的倒了下來，繁密的根部裸露在外，不知道死去了多久，光禿禿的枝節讓人難以判斷。

　　樹下的地藏菩薩倒是安然無恙，她甚至還看見瞇起眼微笑的地藏身前放有供品，雖然她辨識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就是了。想了想，她從包包裡翻出她最愛的梅子糖，蹲下身虔誠地放在祂的面前，默數幾秒後起身繼續往目的地走去。

　　之前被她懷疑的那個男孩子，因為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長相和可能的術式，讓時雨先生花了不少時間查。雖然他嘴裡抱怨著：「不要隨便使喚仲介人啊。」不過他已經肯定那人的確是個出生在普通人家庭的咒術師。

　　看來的確是她想太多了，見到他的時候再向他道歉吧。從隨身包裡取出眼鏡咒具和短刀，用刀撥弄著高過膝蓋的雜草堆，另一手姿勢不熟練地戴上眼鏡，她瞇起眼，適應了一下變得過於清晰的視野。

　　倒是有點奇怪……她以為這種鮮有人跡的偏遠地帶，雜草會再更高一點的。若有所思地走在難以辨識的小徑上，正觀察周圍環境的她看到左前方路口處立著一個東西。

　　石像？不，是石塊。上前觀察，她看著不大的餅狀石塊，隱約覺得熟悉……這是道祖神？這裡怎麼會有道祖神？拿出手機，她想要聯絡仲介，就見螢幕列著「信號外」的提示。

　　恍然想起時雨先生說到的「越往裡面走，越難找到信號」的事，既然這樣，就先做個記號，完成任務後再回來這附近看看吧。在筆記本上寫下簡易的紀錄，然後她撿了根樹枝，在石塊旁的地面上畫了個叉叉。

　　這裡不像是有村莊的樣子，雜草叢生、沒有人的蹤跡，也沒有看見建築的殘骸。不過如果是「曾經有過」，就很合理了。只是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

　　思考間，一時離開小徑觀察道祖神的她，走回了仲介提起的小路上。之後走了大概10分鐘，終於看見這次目標所在的廢棄醫院。

第三十四章　非日常的日常（九）

　　廢棄醫院的大門並不是一般常見的玻璃門，而是遍佈鐵鏽、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鐵門。凹凸不平的門板上帶著深深淺淺的爪痕，大白天的平添幾股弔詭的氣息。

　　這次不只地點罕見，連任務的類型也很罕見。視爪痕於無物，森椿用力拉開緊閉的金屬大門，出乎意料的，明明看上去已經腐朽變形的門，輕而易舉就被她打開了。

　　甚至還被她破壞掉－－在它往後倒的一瞬間撐住了門，做錯事的當下習慣往兩旁看監護人在不在。左顧右盼完才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她無奈地笑了笑，小心地放下它。

　　這次的任務她並沒有直接見到委託人，是由仲介轉述給她的。

　　「委託內容有二，一是那裡有『東西』的傳言，二是我以前在那裡工作時，不小心留下了將來要送給我孩子的娃娃，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找到它。」

　　照片裡黑色短髮的女人笑意盈盈，額頭上的一道長長疤痕也不損她的美麗，甚至添上股魔性的魅力。

　　時雨先生有大致確認過委託人的背景，名字叫虎杖香織，而且的確有個1歲左右的孩子。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時雨先生覺得很可疑，她還是接下了這個委託的關係－－這是一個好母親，不像她親生的母親，她想要為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她有時候就會這樣按心情挑任務接，也謝謝仲介即便無奈碎念，也願意幫忙她、當她的後勤，讓她不用煩惱其他的瑣事。

　　委託人提及的更衣室在二樓，編號24F的置物櫃，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娃娃應該就在那裡。

　　－－沒有意外的話。

　　才剛走上二樓，她就發現原先安分待在角落的咒靈像是察覺到她的到來，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她順著它的方位甩出短刀，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感覺到它躲開了，赤血操術硬生生帶著短刀轉了個彎，無論如何都要在它身上先戳個洞。

　　她已經可以看到它的模樣了，像是一個生著手腳的巨大腫塊。無數張嬰兒、孩童的臉揉雜在一起，密密麻麻、長短粗細不一的肢體組合成雙手與雙腳，自那張難以直視的面孔探出，以和笨重的外表不符的速度，四肢著地飛快地向她奔來。

　　刀子還插在它的身上，她控制著短刀，憑藉術式的力量往裡面鑽。它驚怒著尖叫，抓住還沒有完全進入身體的刀柄，抽了出來，隨手折斷了。

　　斷成兩截的短刀伴隨著清脆的聲響落在地上，接著就見它身上的傷口逐漸癒合，沒有多久就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

　　反轉術式嗎！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雙手合十，百斂。壓縮血液後瞄準對方，「穿血。」

　　咒力量感覺並不多，和它打消耗戰嗎？她的思慮在眼睜睜看著穿血像是打在一面鏡子上，以相同的路線擊中自己的腰側時短暫地停滯了。

　　她摀住破了個洞的側腹，驚異地發現穿血竟然沒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是她自己受了傷。

　　……它的術式效果，是反射嗎？一級？準一級？應該是準一級，咒力量感覺不多，可以和它打消耗戰。但是不能在這裡，太狹窄了，必須去到外面。

　　冷靜地用赤血操術幫自己做簡易的止血，她揚起左手，掉落在地面的斷刃朝她飛來。她抬起腳，對著咒靈的位置用力踢出刀刃。

　　沒有看是否命中，破開窗戶，她翻身便從二樓跳到了一樓的草地上，一時沒控制好落地的力道，大片的血液撒在地面上。

　　不能浪費，她雙手合十，百歛，再次壓縮血液，「超新星。」被壓縮至極限的血液向四周炸開，準確地命中跟著跳出窗戶的咒靈。

　　它沒有用術式，這意味著它的咒力量如她所想不多，她的攻擊是有效的。再來一次，她看著倒在地上還沒有站起來的咒靈，雙手合十，百斂，「穿血－－」險險躲過反射回來的攻擊，她還沒來得及站穩，便被它奔過來一把環抱住。

　　它好像在低聲喃喃著什麼，她沒有辦法仔細聽，它摟得太用力了，她可以感覺到血液從側腹被擠出來。失血的情況讓她頭腦泛暈，或許還有缺氧的因素在。

　　腦袋渾渾噩噩的，她只想著必須擺脫掉眼前的困境。它身體的重量帶著她踉踉蹌蹌地往後倒，掙扎著探出手，她的咒力暴漲，蔓延到它的身上，「我說……鬆手啊！」

　　一眨眼，周圍的環境改變了。她看到監護人一臉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對著死死抱住她的東西使用了個性「抹消」，同時往她的方向跑來。

　　而她的手正拍在咒靈的身上，百斂，壓縮它的血液，然後解開，「超新星。」龐大的身軀瞬間炸裂開，紫色的咒靈血液大量噴灑出來，濺在地板上，和她來不及用術式阻隔開的身上。

　　站在消太的房間，踩著被染成紫色的地板，全身上下混雜著咒靈和自己血液的森椿，和監護人面面相覷。

　　沈默半晌後，他指著消逝的咒靈質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第三十五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

　　相當混亂的場面就在森椿張口想要解釋，卻吐了口血的情況下被迫中斷了。

　　看見監護人當場變臉，她急忙控制著腰側傷口開始流淌的血液，邊抬手推拒，阻止他像是要把她團起來塞進車內的動作，「消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妳都吐血了！妳的傷口怎麼樣？有傷到內臟嗎？」他一眼就看見她染上血色的衣襬，雖然她用手擋住了，但他猜想那個傷口應該有一定的深度，不然出血量不至於那麼大。

　　「沒有，只是擦過去而已，我有用能力止過血了，只是出現了點意外⋯⋯」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身上的咒靈血液，「報告，」再偷偷瞟了眼地板上的紫色血跡，她一臉嚴肅，「我要先清理身上的髒東西。」

　　沒有等相澤消太的答覆，自顧自地說完，她拔腿就跑，嘴裡還說著：「消太你最好快點開始清地板，不然會染上顏色刷不掉哦。」

　　來不及阻止她，他也不好阻止她，只能提醒她，「妳的傷口別碰到水！」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跑走。

　　孤身站在狼籍髒亂的房間，相澤消太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廚房取點水準備擦地板。她都特別提到了，就代表剛剛那個東西的血液不是那麼好洗掉的。

　　等到他們各自整理好，可以好好坐下來談的時候，已經是事件發生的一個小時後了。

　　森椿看了眼手錶，好像已經超過和仲介約好聯繫的時間，希望他不要想太多啊。她那樣想道，一邊輕聲和一臉嚴肅的監護人解釋，「那是咒靈……立場就像是這裡的敵人，只不過他們連物種都和我們不一樣，就是一群負面情緒的殘留物而已。」

　　避重就輕地試著輕描淡寫帶過發生的事情，她見他還是板著臉，熟練地放柔語調，軟軟地說道：「這次是因為誤判，才會受到那點傷，不會有下次了。」

　　相澤消太以他的理解翻譯了一遍她的話，「還會有下一次，只是不會受更嚴重的傷？」相處五年下來，他幾乎摸透她的個性了，就是個表面上會說好聽話，然後轉過身只做自己想做事情的任性傢伙。

　　看她因為被說中，而不自覺斂起眉眼的模樣，他放緩語氣，「所以這不是第一次了？」她無聲點頭，他繼續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清理咒靈的活動？」

　　森椿遲疑了一下，邊思考可以說的界限，邊回答：「清理咒靈在那裡稱作『祓除』，獨自一人接任務是從三年前開始的……」她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只覺得難以判斷他的態度，「仲介會幫我過濾掉內容－－」

　　「妳說仲介人？這不是官方類型的任務，而是別人委託的工作？」相澤消太打斷她要說的話，咄咄逼人地質詢她，「那個仲介可信嗎？性質像是賞金獵人？這是合法的嗎？」

　　被一連串快速的問句打懵了，聽到最後一句，森椿急忙辯駁，「這不是合不合法的問題，那裡擁有能力的人是少數，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仔細打量她的表情，相澤消太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不過，「我要見見妳說的仲介。」

　　見她驚疑地瞪大雙眸，張口就想拒絕的模樣，他抬高音量壓過她的抗拒，接著說道：「妳不是一直都想嘗試帶生命體穿越？既然那個咒靈都安然無恙地過來了，我怎麼不行呢？」

　　「更何況，我還想和那個仲介『好好聊聊』。」他咬牙切齒，和善地笑著說道。

第三十六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一）

　　「收斂一下，妳的不滿全寫在臉上了。」特意換上衣櫃角落買了之後沒穿過幾次的西裝，刮乾淨臉上雜亂的鬍渣，整體儀態非常正式的相澤消太環顧四周，隨口提醒身邊明顯興致不高的森椿。

　　舉目所見都是一片綠，地點大概是在深山的鄉村裡，天空藍的很乾淨，空氣也很新鮮，他感慨了一下，「這就是異世界？看上去除了偏遠點，和我們那裡沒什麼不一樣吧？」

　　無精打采走在他後面的森椿沒有搭話。在監護人說出了「帶我去」的提議後，找不到理由拒絕的她一臉心不甘情不願，領著換好正裝的他往自己之前發現的小路走，路途上還被他不疾不徐地刺了幾句。

　　帶著他成功穿越世界後，見他看起來沒有哪裡不舒服，對自己擁有能力的界限有了新一步認知的森椿一點也不開心。

　　她現在感覺就像是之前在學校偷偷捉弄一個自大的傢伙時，因為沒注意到他身邊人有著「紀錄」的個性，而被收到校方通知的相澤消太壓著向對方道歉的「見家長」事件。

　　所以她才會提不起勁來，雖然心裡知道消太是擔心她，但這並不妨礙她覺得羞愧。

　　不過，他不提起她還沒有注意到，怎麼會是在這個地方？「……這裡是岩手縣，任務的地點。」隱約查覺到了什麼，森椿抬眸掃了周圍一圈。

　　她的目光突兀地停頓，即便離得相當的遠，幾乎只能看見蹲在樹上的黑色小點，她還是憑藉著氣息認出了熟悉的人。

　　發現那個許久未見到面的存在，她瞬時一掃剛才的低落，笑得甜甜的，連酒窩都跑出來了。

　　然而她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與故人重逢是件好事，但是她在做的事被對方發現，就不太妙了。想到這裡，笑容突然僵硬，她臉上的表情複雜起來，似哭似笑。

　　時不時轉頭注意著她，因為她的古怪表現而停下了腳步，「妳在幹什麼？」相澤消太往她注視的方向看過去，他只看到一棵棵巨大的樹，「看到什麼了嗎？」

　　察覺到對方快速地往樹林深處跑走了，森椿調整著臉上的表情，她剛剛的反應太大了，要冷靜點，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嗯……我看到藍鵲了。」

　　「灰喜鵲？這個距離妳都看得見？」「感覺到的。」

　　見她態度如同以往一樣，終於恢復了平常心，相澤消太鬆了口氣，轉而問道：「妳要聯絡那個仲介人了嗎？」

　　舊式手機拿在手上，「有訊號的話⋯⋯」踩在走過一次的小徑上，經過了做過記號的道祖神，森椿看見原本的打叉標記變成了一個圓圈。

　　嗚哇，他到底來這裡多久了呀？她不敢繼續想下去，看見有訊號就試著撥打出去，對面很快就接通了，「時雨先生，是我－－」話還沒說完，話筒那邊就傳來仲介焦急地詢問。

　　耐心地聽對方述說自己的擔憂，她在他說到一個段落的時候搶先道歉，「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再弱弱地提出請求，「請問我們現在能見一面嗎？」

　　掩住話筒，她真的很怕手機被消太搶走。頂著身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的監護人說想和您聊聊……」

第三十七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二）

　　經過短暫的電話聯繫，雙方約定碰面的地點是宮城縣仙台市的一間咖啡店。一是因為就在隔壁縣，坐火車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二是孔時雨本來就在趕來岩手縣的路上，來這裡只不過是順路罷了。

　　座位內側的森椿感覺到仲介快到達，她正想站起來迎接對方，被相澤消太一把壓下，「給我坐下，別亂動。」

　　她沈默了一下，在孔時雨推門進來的時候，習慣性揚起笑容，小幅度地朝他揮手。然後輕聲說道：「您把我想成什麼啦？我可不會做出暗示他的事情，要和他談的是您可不是我哦？」

　　「別把自己撇得那麼乾淨，妳也有問題，只是順序他在前面而已。」他給了她一個「回去妳就知道」的恐嚇眼神，站起身和同樣穿著西裝，向這裡走過來的陌生青年握了握手。

　　像是聽不懂他的指責，等他們彼此做完簡短的自我介紹，森椿模樣乖巧地和仲介人打招呼，「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時雨先生。」她重複了一遍電話裡說過的話，臉上帶點歉疚，「我沒有想到咒靈的等級比我預估得還要高。」

　　「妳沒事就好，也怪我當時沒有阻止妳。」孔時雨適時地露出愧疚的表情，他的黑眸對上她的綠眸，一切盡在不言中。

　　把空間留給要談談的兩人，左手握住馬克杯的把手，抿了口熱奶茶，森椿托腮看著窗外。合作了四年多，她還是很信任仲介能力的……或許該說，這點默契他們還是有的。

　　耳邊盡是監護人咄咄逼人的問訊聲，間或穿插著幾句情報打探。而仲介人老練地將自己擺在低姿態，誠懇的態度讓人挑不出錯，圓滑又游刃有餘地說著些似是而非的情報。

　　藉著杯沿的弧度掩飾，她忍不住勾起唇，該說真不愧是以前從事過刑警嗎？遭遇不可理喻又只能隱忍的豐富閱歷，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了。

　　聽著身邊人左一句「咒靈等級有哪些？」，右一句「怎麼會讓年幼的孩子接觸戰鬥？」，坐在對面的仲介左一答「就和咒術師的等級一樣」，右一答「有天賦的術師早早就會參與祓除」。

　　覺得已經陷入迴圈的森椿看了眼快要見底的奶茶，決定為自己點一份甜點。她站起身，僵持不下的兩人瞬間看過來，她對他們擺擺手，「請繼續，不用理會我。」

　　拍了拍有點凌亂的裙擺，她輕鬆愉快地往櫃檯走去。挺直背脊站立在甜點櫃前，她一眼就看中了擺在最前面、僅剩的香蕉巧克力磅蛋糕，指著它，她說：「麻煩妳了，我想要這個蛋糕。」「給我來一份巧克力蛋糕。」

　　身旁有人的聲音和她重疊了，森椿順著看過去……那人比她高了快一個頭，白色的短髮張揚，墨鏡底下隱約可見瑰麗的藍色眼睛，視線斜斜地向她這裡看過來。

　　她認出他是誰了。

　　下意識揚起一貫的笑容，她溫婉地對一臉為難的店員說道：「是他先點的，我再看看別的。」將視線放在櫃子上，她低垂著頭，告訴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本來以為他拿了甜點之後就會離開，誰知道原本漫不經心的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他一手插口袋，好奇地看過來，「怎麼？妳好像很緊張？認識我嗎？」

　　一時之間心思百轉。他應該不認得她，也不可能認出她，就算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只看著前方的神子是不會在意跪在腳邊的螻蟻的……他只是隨口問的吧？

　　理清楚的森椿神態自然地抬手掩住下半張臉，像是穿著和服時用衣袖掩面，「不，怎麼說呢。因為您長得很好看，所以有點緊張呢。」指結自然彎曲，透著股京都風情。

　　聽見誇獎的他「嘖」了聲，不見喜色甚至臉色難看了起來，「怎麼回事，妳這副做派讓我想起了討厭的老傢伙們。」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提著甜點盒子，一臉不爽地轉身就走。

　　聽見門被推開而帶起鈴鐺的聲響，森椿看了眼他離開的方向，收起臉上多餘的裝模作樣。她對著還在等候點餐的店員小姐笑了笑，「一個草莓乳酪蛋糕，謝謝。」

第三十八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三）

　　在櫃檯等待的期間，森椿整理著碰見預料之外的人導致的雜亂思緒。若有所思地端著蛋糕走回座位的她，收到兩人份的注視。

　　不知道是話題告一段落，還是誰先對重複的話語感到不耐煩，相顧無言的他們完整目睹了她和陌生男孩子之間的互動。

　　監護人黑著臉，「剛才那是誰？他是在搭訕妳嗎？」

　　仲介人感慨著，「沒想到椿也到了會被人搭訕的年紀……」

　　原本還有些陰鬱的情緒被打斷，她忍不住笑了，「你們是怎麼回事，突然統一戰線了嗎？」把盤子往裡面推，見他們還是盯著她，像是一定要討個說法。

　　她拉開椅子坐下，不自覺斂起眉眼，稍顯冷淡地說道：「那是五條悟。」

　　「六眼！他怎麼會在這裡？」「不知道，或許有任務吧？五條家的車就停在路邊。」

　　孔時雨正想再說些什麼，聽到陌生名詞的相澤消太打斷了他們，「六眼是什麼？」瞥見森椿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模樣，他選擇問坐在對面的另一個知情人，「他是什麼很有名的人嗎？」

　　興致缺缺地用叉子戳蛋糕上的草莓，她聽著仲介用「打破平衡的存在」、「稀有的術式和百年一遇的六眼」之類的誇張，但並不誇大的詞彙介紹他，皺起眉頭。

　　原本當故事聽的相澤消太，見森椿並沒有對孔時雨的話語做出任何反駁，他沈默了一下，「……你是說認真的？」他重複了一遍，「一個小孩子，打破世界的平衡？」

　　「自從他出生後，咒靈的等級急劇上升，具有能力的術師也接二連三地出現……」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孔時雨說道：「你和他直接面對面就會知道了，他的那雙六眼，可不是漂亮的裝飾品。」

　　「用個直觀點的例子吧。」習慣性想掏出煙盒，在看見對面女孩的時候下意識縮回了手，「在尚未知道他是否擁有術式之前，他的總懸賞就破億了，那時他大概5歲吧？」

　　森椿在看見他往西裝內側摸索的時候，就準備好了薄荷糖。她遞給他，邊接著說道：「對一些人來說，他是救世主，像是五條家和大部分的術師。」

　　想起了討人厭的咒術界高層，她的語氣帶點嘲諷，「而對另外部分的人來說，他是不除掉就會造成威脅的存在。」

　　「隨著時間流逝，進入發育期之後，術師的咒力量會再次增長。擁有六眼和祖傳術式的他無庸置疑會成為『最強』。」解釋完之後，她不再接話，安靜地吃著面前的蛋糕。

　　相澤消太看了她一眼，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他壓下那點疑惑，挑著想知道的事情問興致高昂的仲介。此時他不像一開始那樣難纏，只要不是與椿相關，孔時雨幾乎都會回答。

　　很快便到了分開的時間，森椿回頭看了眼把空間留給他們的監護人，低聲說道：「麻煩您了，情報費就從委託的報酬裡扣吧？」

　　「不用了，就那點情報算不了什麼，而且有一些還是常識。」孔時雨笑了笑，「妳的監護人很不錯啊，他是做什麼的？」

　　聽見他的誇獎，她笑地瞇起眼，「他是個很好的人。工作的話，算是警校的老師吧？」

　　「是嗎，也不知道……」他含糊地說了句什麼，見她一臉困惑，拍了拍她的頭，「沒事沒事。」接著他壓低音量，快速地說道：「那個『娃娃』送去拍賣了，委託人有點問題，改天再談。」

　　「知道了，改天見。」將剎那間洶湧起伏的負面情緒壓下，目送仲介離去。她和等在一旁的監護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第三十九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四）

　　回到他們熟悉的世界時，已經很晚了。再加上去的時候很匆忙，森椿並沒有來得及買菜。要煮的話還要花不少時間在準備上，不想搞得那麼麻煩的他們一致決定晚餐在外面解決。

　　走在前往最近的家庭餐廳的路上，相澤消太看了眼身邊的女孩，路燈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卻莫名顯得晦暗，他像是隨口問道：「妳不喜歡那個五條悟嗎？」

　　沈浸在自己思緒的森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還在想仲介最後和她提的事。而且身邊人問完之後，就擺出一副什麼也沒有發生，直視著前方的樣子，讓她懷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如果不是她感覺到他時不時瞥一眼的視線，她或許就當作沒聽到了。思及此，她沈默半晌，笑著說道：「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直面五條悟的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演的有點過頭了。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好像讓他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回想起對方不悅離開的場景，她感到有點抱歉。

　　而之後提及五條的時候，她也只是平淡地述說公認的事實，並沒有做出多餘的評價。所以，是哪裡露餡了？

　　「嗯……就說是感覺吧？」相澤消太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真的就是一種感覺。「所以，不喜歡他嗎？」

　　「單從我的角度來說，不喜歡。」森椿坦然說道：「提起五條悟就會想到五條家，提到五條家就會聯想到御三家。我討厭御三家。」皺起眉，她是真心實意地討厭他們。

　　但她很快就恢復原狀，溫婉地笑了笑，「不過如果是以術師的角度來看，他是個了不起的人。」

　　沒有想過她會這麼率直地坦誠自己的喜惡，而且還是這麼主觀、幾乎和談論對象無關的理由。他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好幼稚，妳的理由也太孩子氣了吧？」她輕輕哼了一聲，「我本來就還是小孩子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直接問道：「妳那時候是不是對人家做了什麼？」她誒了一聲，拉長了音調地調笑，「好失禮，你原本不是因為他搭訕我而在生氣嗎？」

　　「妳肯定做了什麼。」見她瞇起眼，一臉不置可否的樣子。心裡已有自己的判斷，他耷拉著眉眼，轉而問道：「妳那個仲介有和妳說什麼嗎？妳好像一直在思考，要和我說說嗎？」

　　她的臉色不變，維持著淺笑，沒有絲毫破綻，「沒事哦，他只是說沒找到委託人要找的娃娃。」

　　從她的神態和話語裡找不到不對勁的地方，但他還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相澤消太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警告她，「妳應該還記得，妳快要上高中的事吧？妳確定妳之後還有時間過去嗎？」他咧起嘴，笑著說道：「妳現在可以開始祈禱妳的班導師不會是我了。」

　　像是聽到好笑的笑話，森椿笑地瞇起眼，「是您該祈禱不要碰上我吧？」

　　明明都還沒參加考試，他們就已經開始假設她考上雄英之後的事了。話里話外都沒有考慮到她會落榜的情況，應該說，她又怎麼可能會落榜？她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一路鬥著嘴的他們已經可以看見轉角熟悉的餐廳招牌了。裡頭人潮擁擠，停車場停滿了車，外面還有不少等候入場的汽車。

　　原本心情還挺不錯的相澤消太沈默了下，一想到要排隊就覺得好麻煩。他看向同樣停下腳步的她，問道：「便利商店吃嗎？」

　　如果是平常森椿肯定不願意，但她現在真的好餓，下午吃的蛋糕早就化為思考用的能量。她面露為難，目光在排隊的人群掃視，終究屈服了，「……吃。」

第四十章　非日常的日常（十五）

　　和仲介聯繫上的森椿進到餐廳包廂的時候，沒有看到她預想中會見到的人。維持著臉上淺淺的笑容，跪坐在孔時雨的對面，她輕聲問道：「甚爾沒有來嗎？」

　　「禪院？他為什麼會－－」見她對他微笑，他鬆了口氣，「妳發現了呀？」嘴裡含著薄荷糖，他一臉無奈，「他表現的就像是過度保護的父母。如果我不和他報備妳的任務內容，我懷疑他哪天就會摸黑，悄悄地幹掉我了。」

　　沒想到會聽到這件事，她本來以為當時是出事後仲介通知他才來的。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獨自接任務的事，即便她沒有主動聯絡，他也一直都在關照著她嗎？

　　眼眶熱熱的，有點鼻酸。原來她沒有被拋下，真的是太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眨著眼把想哭的感覺壓下去，笑著說道：「您別說笑了，甚爾不會做出那種事的。」他們可是一致認定，仲介人裡就屬他，工作能力和其他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

　　捧起桌面上已經倒好茶水的茶杯，她輕輕吹氣，清澈的綠色雙瞳透過冉冉上升的白煙看向他，「關於您上次提到的黑市還有委託人的事？」

　　「誰知道……」他咕噥了一句什麼，見她盯著他看，將態度調整到工作模式。

　　臉色嚴肅起來，從公事包裡拿出文件夾，「那麼，首先是委託人虎杖香織，她在委託我們之後沒幾天就去世了，她的丈夫也是一樣的情況－－」她急忙打斷，「她的孩子呢？他沒事吧？」

　　孔時雨皺起眉，翻了下手邊的文件，「他沒事，現在是由他的祖父在負責照顧他。」森椿坐回原位，抿了口茶，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是嗎，那就好。」

　　他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還沒說完，雖然尚未確定他們的死因，但是虎杖香織，她在那之前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拿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死亡證明影本，「我們懷疑是咒詛師偷了她的屍體。妳還記得她頭上的那道疤痕吧？大概是什麼換身體的術式。」

　　桌上散落的文件旁有不少照片，其中就有一張是當時委託考量而留下來的，照片裡的黑髮女人微微笑著，額頭上的疤痕猙獰又醒目。森椿摸了摸照片裡的傷痕，沒有說話。

　　「接著是『娃娃』，禪院在委託人提到的櫃子裡的確有找到東西，但我們不會稱它為娃娃－－那是兩面宿儺的手指。」他翻出另一張照片，密密麻麻的咒文寫成的咒符，層層包裹著裡面的東西，隱約可見探出的黑色指甲。

　　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沒有研究過咒符，可不想為難自己的眼睛，「特級咒物的那個？」帶點漫不經心，她始終都在看著照片裡的黑髮女人。

　　沒有注意到她的態度，孔時雨摀著額頭，「是啊，上面還有咒符。我是看不太懂，但禪院說對方封印術的技巧很好，會漏掉頂端大概也是故意的，這樣才好吸引咒靈匯聚。」

　　「又不能直接送去高專，如果是一、二級咒物或許還可以，特級留在手上只是燙手山芋。」他苦著臉，「還不如拿去黑市賣，賺個一筆……這是禪院的原話。」

　　他朝她攤了攤手，「所以，情況就是這樣了。」見她反應不大，他湊過來，給予她建議，「我在想，妳要不要這段時間先別接任務，暫時避一下風頭？」

　　突然回過神來，她把指尖壓著的照片往前推，直視著他的雙眼，「這正是我這次想和您說的，之後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會接委託。」

　　「雖然這是我樂見的，但還是容我問一句，妳是有什麼打算嗎？」收拾著桌上零散的文件和照片，他幾口嚼碎快融化光的薄荷糖。

　　想到離夢想更近了，她靦腆地笑了笑，「我要讀高中了。」

　　「啊，對呢！算一算時間的確是這樣，那今天讓我請客吧。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用跟我客氣。」他按下了桌邊的服務鈴。

　　森椿提起他們共同認識的那個人，「甚爾以前不是說過也想來這裡吃飯嗎？」她對他眨眨眼，綠眸裡是滿滿的笑意，「下次帶他一起吧？」

　　幾乎是在聽到提議的第一時間就拒絕，「什麼，才不要，我可不想在工作之外的時間還要和他扯上關係。」他又看了眼她期待的目光，氣勢微妙地弱下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