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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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見鬼的小黃文(81. 很長很長(完結))[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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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3 08: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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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純純的套路


  在得到重要線索後,唐迎樂再度保證會以證人的安全為第一準則,暫先替對方保密,並按事先定好的計畫,皺著眉掐著看似神秘的手印,往黃惠美的周身比畫一通,滿口胡言亂語。

  「既然你願意向警方坦承真相,替枉死者昭雪沉冤,亡魂便也會安心地離開,不用擔心了。」

  他裝模作樣地唬爛完,便要告辭離開,畢竟天快黑了,孤男寡女的……其實跟他這個小零Gay也沒什麼關係,主要是街上的阿飄們越夜越嗨,奔放一點的還會直接在大馬路上甩著腸子裸奔,嚴重阻礙他騎車的視線。

  然而,黃惠美偏要攔住他,「那個誰……真的走了嗎?我怎麼覺得肩膀還是很重?」

  唐迎樂盯著她的高低肩,萬分無語。

  那一看就是工作勞累導致的肌肉緊繃啊!

  但沒辦法,因為這就跟吃藥一樣,戲一旦開演就不能停,於是他目光一肅,沉聲說:「既然如此冥頑不靈,那我也只好使出殺手鐧了,站起來,脫掉拖鞋,兩腳打平,身體挺直,目視前方,深呼吸,照我說的做,每一個動作都要在心中默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然後,他就教了一套印度某古典流派的入門瑜伽,那是他兩年前在醫院療養時上網看一個世界知名的瑜伽士學的,動作非常簡單,不會有運動傷害的風險,他看一遍就記下了。

  黃惠美深吸口氣,緩緩地將臉轉向左肩,覺得很奇怪,「怎麼那麼像在做體操?」

  唐迎樂非常機智,「人肩上有三把陽火,你現在做的就是用六字真言為它們補充能量,所以要左右各三次,記住,必須專心虔誠,保持呼吸,努力感受體內煥然一新的淨化能量。」

  「喔。」

  五分鐘後,黃惠美雙腿併攏地蹲在地上,艱難地將合掌的雙手從胸前往頭頂上方舉起,渾身顫抖不已,「這、這個不行,舉……舉不起來。」

  唐迎樂在一旁聲情並貌地熱情鼓勵,「加油!舉頭三尺有神明,只要有決心,必能驅逐黑暗,來,深呼吸,把手臂朝天伸直,向『不舉』……不對,向邪惡說不!」

  又過了五分鐘,黃惠美神清氣爽地爬起來,滿面紅光大喜道:「天啊,我現在有種全身都被淨化的解脫感,好久沒這麼輕鬆了,大師你好神啊,驅靈費多少?」

  「……不用錢,舉手之勞而已。」唐迎樂努力壓住快要失守的嘴角,繼續保持世外高人的淡然風采,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到時需要請你作證時,還請務必配合。」

  「沒問題!」

  滿足了證人的療癒感,唐迎樂便果斷驅車離開,待後照鏡再也看不到送他下樓的人後,他才鬆了口氣頹下肩膀,隨意地扭了扭五官,活絡一下快要僵掉的臉部肌肉。

  要命!對著奧客裝龜孫他很行,但裝玄學大佬還是頭一遭,真是緊張死他了,但幸好證人也是個傻白甜,腦洞又夠大,不僅很好應付過去,還套到了新線索。

  趁著紅燈待轉,他快速回憶負責在醫院看守王一德的兩名員警,分別姓黃與姓王,姑且用小黃和小王來稱呼。印象中,那兩人的身高體型相近,長相也一般,還真如證人所言,一穿制服就長得差不多,都平平無奇。

  不過,依據兩位員警的說法,當天下午他們都一直守在病房門口,即便有什麼狀況也不會同時離開崗位,可以確定沒有除了醫護人員以外的人進入,好巧不巧的是,病房正好在監視器的盲區,但滷蛋確認過監視畫面,附近能拍到的區域都沒有可疑人士……

  等等!真的沒有嗎?

  證人說兇嫌是戴著手套的警察,既然能被一眼認出是警察,那麼對方肯定是穿著制服,會不會因此被滷蛋當成是自己人而忽略掉了?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催下油門,在紅燈轉綠時急急地衝了出去,試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重新檢視他偷偷帶回來的案件資料。

  雖然這幾天他跟莫笙都沒碰面,但他們仍不時在Line上討論案情,倘若這次的線索被證實了,證明王一德是遭人殺害,那便能肯定他們的調查方向正確,只可惜莫笙走訪的前輩們都沒聽說過哪個姓賴的術士有改命的大本事,唯一能肯定的是,篡奪命格轉因果的代價非常大,且陰邪異常,不是一般修士所能辦到,必然有什麼媒介在遮蔽天道。

  至於警檢方面,已能確認市刑大裡有內鬼,李檢也疑似與真凶有關——如果無關,那就是恐龍檢察官一流,不帶腦做事的那種。老張不用說,從他傾向調查王佳佳遭性侵一事就知道立場,而偵二隊隊長則是態度不明,但憑鍾正一直防範同僚的程度就可推知。

  思緒翩翩間,車子已駛進社區,來到公寓樓下。

  唐迎樂停好機車,就發現隔壁停了一台帥氣拉風的哈雷重機,一顆男兒心便熱血沸騰,非常想玷污……騎一把沾沾光。當然,他也只會想想而已,畢竟顱內小劇場什麼姿勢沒有?他愛怎麼騎乘就怎麼騎乘,還不怕刮到漆被車主告!

  按捺著嘿嘿嘿的傻笑欣賞一番後,他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四樓,就收到莫笙的訊息。

  「我回來了,你到家了嗎?」

  「到了。」唐迎樂非常順手地抱怨了下,「總算把報告都趕完了,崩潰!」

  莫笙丟了個拍撫的表圖,接著問:「方便來一趟頂樓嗎?有人想見你。」

  唐迎樂很納悶。大熱天的,誰約人約在頂樓啊?又不是在演無間道,要迎著風狂吼三年又三年!

  不過吐槽歸吐槽,他還是配合地答應了,然後繼續朝樓上爬去,直到頂樓半開的鐵門出現在樓梯的盡頭時,他才猛然一頓,菊花一抽。

  NO——

  他都忘了!原文裡確實有一段頂樓普類,而且鬼畜笙還在啪啪啪完後對著月亮嚎叫一聲,引來大批的狼人,抓著鍾正玩了一波人獸加群P的重口啪。

  救命!難道他不知不覺間就不小心把黃暴劇情超前解鎖了嗎?

  正當他僵在原地差點哭出聲時,鐵門就被緩緩拉開,出現一道身影。

  「怎麼站在那不動?」莫笙看著他,唇角一勾,桃花眼波光瀲灩,「來,上來坐坐。」

  唐迎樂在心中拼命搖頭。

  不!他不想上去「做做」!

  然而,已讀簡訊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早知道他一開始就別答應對方了,如今他騎虎難下,只好揚起尷尬又不失禮貌的乾笑,懷著「菊花一去兮不復返」的心情,僵硬地走過去。

  也幸好莫笙奔波幾日有些疲倦,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還親自接過他來不及回家放下的背包,帶著他往頂樓的另一側走去,邊柔聲說:「等下不用緊張,雷二爺人很好,隨便聊聊就好。」

  唐迎樂心中一驚。

  什麼爺?等等!難道作者喪心病狂到連老人家都不放過了嗎?讀者們管一管啊!

  直到他跟著莫笙來到一扇玻璃門前,見門後是一間簡單到單調的小雅房,這才反應過來此坐非彼做,耳朵業障深。

  「怎麼了?」莫笙看了眼他的頭頂上方,神色有些古怪。

  唐迎樂做賊心虛,以為相由心生,讓對方瞧出自己滿溢出來的黃廢料,不由漲紅了臉,乾笑解釋:「沒、沒什麼,我以為你之前說住頂樓是指五樓,沒想到還真的是住在頂樓……」

  ——頂樓加蓋,空間小不說,除了浴室外沒有任何隔間,一眼望去,一目了然,幸好不是鐵皮屋,空氣還算流通,不然他真難想像莫笙要怎麼在這裡度過夏天。

  「抱歉,是我沒說清楚。」莫笙笑了笑,便收起神情,推門而入,「雷二爺,鍾正來了。」

  一進門,摻著薄荷的淡雅檀香便撲面而來,聞起來特別清新,唐迎樂忍不住深吸口氣,渾身一陣清爽,即便沒有吹到冷氣,也感覺連日來被太陽曝曬的熱氣消減了不少。

  這大概是修道人士的獨門避暑秘方吧?

  他迅速調整表情,進入全家店員的迎客模式,以完美的親和笑容看向屋裡的人。只見被規劃為客廳的地方盤腿坐著一個白鬍飄飄的老頭子,一身淡灰色的道袍看起來頗有仙氣。

  莫笙貼心地在他耳邊介紹,「這位是雷二爺,是我太師父的好朋友,與天機門來往密切,時時關照我和我師父,我這條手鍊也是他老人家煉製的,這次聽我說認識一個有特殊陰陽眼的人就非常好奇,特地從家裡偷一台車跟來瞧瞧。」

  「偷……偷一台車?」唐迎樂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莫笙壓低音量,「雷二爺年事已高,家裡人看得嚴,怕他摔了。」

  「幾歲了?」

  「今年就要滿一百。」

  一百歲!

  唐迎樂頓時也怕把老人家給摔了,便主動上前給對方觀賞。

  但教人意外的是,雷二爺還沒等他走近便一個起身邁步,眨眼間就來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看起來身體十分健朗,雖外表頹頹老矣,目光卻異常犀利,還一直光看不說話,看得唐迎樂開始擔心自己會被發現魂不對體,被當成奪舍惡鬼除掉。

  幸好雷二爺功力有限,沒看出靈魂異常,倒是又伸手往他身上摸了幾處地方,才嘖嘖稱奇地說:「修煉的好根骨啊,又天生靈氣充沛,怎麼就平平安安地長大了?」

  「……不然我應該要?」唐迎樂不好意思地吐槽。

  雷二爺將雙手往身後一負,微抬下巴,仙氣飄渺地說:「你是不是從小哭鬧不休,經常撞鬼被鬼追,長大了也意外不斷?」

  唐迎樂有點囧,因為他不知道鍾正以前的事,但憑這段日子見阿飄見到麻木的經驗,他放大膽地凝重點頭,「現在也常見鬼。」

  莫笙接話:「他身上有塊辟邪玉石。」

  「喔?老夫瞧瞧。」雷二爺要來玉石一看,就大吃一驚,「這不是你太師父從不離手的貼身信物嗎?」

  莫笙也是一驚,「你見過我太師父?」

  唐迎樂更是一驚,且一臉靠夭我怎麼知道?

  不過,按照穿越文的套路,重要NPC一看到關鍵物,通常都會自動提供資訊,於是他果斷保持沉默。

  果然,雷二爺輕撫著玉石細思片刻,就和藹笑道:「二十年前,阿笙的太師父曾寫信給我,說他遇見一個小孩很有靈氣,想收來做個關門弟子,可惜人家父母不答應,就只好先送個小東西,打算等小孩長大後再回來問問,看來那孩子就是你了。」

  唐迎樂繼續微笑沉默。

  See?不管什麼類型的耽美小說,作者都一定會給兩位男主安排個什麼過往緣份,表示兩人註定天生一對,只是他還真沒想到,這種純純愛戀的套路竟也會在小黃文裡出現。

  「嗯?等等,這玉石裡似乎有什麼?」雷二爺舉高玉石,對著電燈檢查半天,就納悶地皺著眉交還玉石,「奇怪,怎麼又沒了?唉,人老了,老花眼看不清。」

  玉石會有什麼?

  唐迎樂也好奇地打量了下,卻什麼都看不出來,便將玉石掛回脖子上,聽莫笙說:「聽我師父說,太師父二十年前就雲遊四海下落不明了。」

  「是啊。」雷二爺感慨地搖了搖頭,盤腿坐回軟墊上,「我也二十年沒有他的消息了,但他既然說會回來,就應該不會食言,小朋友,送你這玉石的人可有再回來過?」

  唐迎樂再次一臉WTF哀咚諾,但又不能不答,只好說:「抱歉,我沒有印象。」

  雷二爺嘆氣,「大概是來不了了,唉。」

  接著老頭子就開始長吁短嘆,說修行路上一些劫難都在所難免,該來的就是會來,可惜人界靈氣匱乏,修行難如登天,人才凋零,如今歸山子也走了,勸莫笙想開一些,天機門就剩他跟馬桑靈兩人,要好好互相扶持。

  唐迎樂訝異地看向莫笙,「你師父他……」

  莫笙苦笑地點了點頭,「晚點說。」

  雷二爺長篇大論地抒發完後,又惋惜地看著唐迎樂,「都收了人家這麼重要的信物,也不好再拜入別的師門,唉呀,本來還以為老夫可以再收一個小徒兒玩……培育培育,可惜喔。」

  這時,手機鈴聲大響,激情高唱:「殭屍來了!殭屍在你的草坪上!」

  雷二爺臉色一變,「怎麼這麼快?」

  唐迎樂再次無語看向莫笙。

  莫笙忍笑地低聲說:「應該是家人追來了。」

  「……」

  為免被不孝子孫抓回家養老,雷二爺決定火速遁逃,兩個晚輩自然要送他下樓,臨分別之際,老人家還很時髦地丟下一句「有事Line老夫」就跳上那台超帥的哈雷機車,轟轟轟地飆走。

  唐迎樂風中凌亂。

  說好的仙氣呢?

***
後記:

  烏帕瑜伽歡迎大家試一試XDDD
  下一章有年下攻真香橋段唷(?

  【下篇預告】《說漲就漲》,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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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1.30.2021 / 發佈:10.03.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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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7 07: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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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說漲就漲

  反正都下樓了,兩人送走雷二爺後,便就近找了家麵館吃飯。

  為了顧及莫笙的飲食習慣,唐迎樂不好意思大魚大肉,便點了些素菜,什麼切豆乾、涼拌小黃瓜、滷豆腐……舉凡無葷肉的小菜都讓他勾了遍,至於主食,他正猶豫是否選乾拌麵時,菜單就被莫笙接了過去。

  幾秒後,菜單上就多了一份白菜豬肉水餃和店家主打的木鬚炒麵。

  「你不是不能吃肉嗎?」他訝異問道。

  莫笙搖了搖頭,笑著劃掉那堆填不飽肚子的小菜,「靈修並非宗教,沒有這麼多戒律和死規矩,只是盡量少吃肉,但不是一丁點都不能碰,所以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必刻意配合我。」

  唐迎樂心虛地乾笑一下,「喔,也沒有配合你啦,是我自己想吃點清淡的。」

  話是這麼說,但右手卻很誠實地往酸辣湯勾下去。

  唉,害人吃肉毀修行,真是慚愧啊慚愧……吸溜,木鬚炒麵他眼饞好久了說!

  餐點很快就上桌,唐迎樂忙了好幾天,終於能在正常的時間好好吃飯,自然是大快朵頤,莫笙大概是連日奔波耗費不少精力,竟也一反平時慢條斯理的吃飯速度,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餃子。

  席間雖沒怎麼聊天,但氛圍還算自然融洽。

  唐迎樂偷偷瞄了眼莫笙,忽然有種兩人已這般相處許久的感覺,彷彿這柴米油鹽、充滿煙火氣息的日常才是他們原該共有的生活,而非什麼邪術改命或枉死幽靈那種時時與凶險為伍的案件。

  好不容易吃得差不多了,兩人才開始交談。

  「黃惠美,就是那位護理師,她聯繫我了。」唐迎樂擦了擦嘴巴,大致交待過下午的「驅靈」體驗與新線索,「你是不是對她下了什麼咒?怎麼我沒在她身邊看見什麼,她就一副煞到拍咪呀(髒東西)的樣子?」

  「不是下咒,我只是稍微擾亂了她的氣場,加深她對自身負面能量的敏感度而已。」莫笙將桌面稍微整理了下,邊解釋:「做賊心虛或良心不安都是她內心的負能量,一旦受到增幅,就能達到一種自我暗示的效果,進而反應在身心狀態上,比如:她會開始做惡夢,對外界的訊息過度敏感,或體力虛耗較快等等。」

  唐迎樂想了想,感覺這作法非常熟悉,「這不就是那些江湖騙子常用的手法嗎?先說你印堂發黑,流年不利,有血光之災,就算聽的人再不相信,也會對不順的事特別敏感,一旦真的發生了,就以為被算中了,然後回頭找那個神棍。」

  莫笙點頭,「還有一種,就是暗中動手腳給對方製造意外,前者我們玄學圈大多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沒有真本事也幹不出多嚴重的壞事,還能被法律約束,後者那一類,則會被我們視為邪魔歪道,就像我們在追查的那位術士,是必須要剷除的毒瘤。」

  說到最後,語氣變得莫名深沉,眼神也頗為狠戾,不知是想到什麼,若再搭配個邪魅一笑,就活脫脫是小黃文鬼畜化的節奏,嚇得唐迎樂心中一驚,趕緊提醒道:「殺人或動私刑都是犯法的。」

  莫笙噗哧一笑,「不犯法,只會抓起來廢除修為,放對方自生自滅,若有實質的犯罪證據,也會報警處理。越是追求大道的人,越會謹慎對待生命,不隨意殺生,更別說殺人了。」

  ——那你後來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唐迎樂在心裡吐槽了下,覺得挺無可奈何的,「可惜法律管不到這些玄學靈異的犯罪,招搖撞騙的神棍還有物理證據可以提告,像改命轉因果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要怎麼抓啊?明明都一樣是害死人。」

  莫笙冷笑一聲,「因果是會留到陰間去報的,他再厲害也總有死的一天。」

  「……」

  算了,這話題還是別談了,免得漲鬼畜進度條。

  「那我今天那樣唬爛,她會不會回去又做惡夢,然後跑來告我詐騙?」唐迎樂力轉話題。

  莫笙搖頭,「她的惡夢是起因於良心不安,既然已經跟你這位警察坦承了,便是順從良知盡到義務,不會再為此困擾了,你為她紓解身體上的勞累,也是一種正能量的心理暗示,瑜伽本身就是靈修,用得好也能驅除邪障,所以算不上騙。」

  「瑜伽也能驅靈?」唐迎樂震驚了,「瑜伽是一種靈修這我聽說過,但我以為那只是修身養性的說法。」

  「修身養性只是附帶的,古典瑜伽能提升感知力,修煉到一個境界能與天地共鳴,與萬物融合,最終天人合一、超脫飛升,跟我們一樣都是在追求大道,殊途同歸。」莫笙點頭道。

  「有這麼厲害?」唐迎樂咋舌,開玩笑地說:「那我不是也在修了?我有空就會打打拳做點瑜伽。」

  「所以雷二爺才說你有修煉的根骨,這樣的人即使沒人指引,也會下意識去接觸這類修行,難怪太師父當初會這麼喜歡你。」莫笙笑了下,「聽他的意思,你也算是半個天機門的人了,只是還沒正式拜師而已。」

  說到拜師,就不得不想到修煉,說到修煉,就不得不想起餐餐吃素的生活,如今又得知辟邪玉石是太師父親手所贈,唐迎樂就有點緊張,「如果我不答應拜師,你們是不是就要把玉石收回去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是我太師父想收你為徒,那……」莫笙目光一轉,含笑的桃花眼微微瞇起,似乎有那麼些不懷好意。

  唐迎樂更加緊張了,「那什麼?」

  莫笙湊過去,在他耳邊輕喊一聲:「小師叔。」

  靠!

  唐迎樂差點就要來一個小手捂臉。

  既叫哥之後,又來小師叔?

  一秒間,各種年下攻啪啪啪的真香橋段陸續閃過。

  他在心裡摸了把鼻血,偷瞧一眼進度條,確認沒有任何漲幅後,才勉強壓下臉上的熱度,緊急轉移話題,「對了,你師父他怎麼了?」

  莫笙沉默了會,就坐直身子,眼裡的笑意稍退,「他仙逝了。」

  「欸?」唐迎樂詫異,「怎麼這麼突然?」

  「也不算突然。」莫笙垂下眼眸,抿了口店家附送的涼茶,「其實早在一年多前,我師父就因修行遇到關卡,發下重誓閉死關,還提前將掌門鑰匙交給我,說是以防萬一,那時我就多少有心理準備了。」

  「四天前,我從夢中驚醒,感應到鑰匙的異狀,立刻趕回去,就見他老人家端坐在房裡,卻已斷氣多時,魂魄也不在了,桌上還擺了一道卦,卦象混沌不明,也不知是算到什麼。」

  聽到這裡,唐迎樂不由發散思維,並發揮一把刑事偵查員的職業病,「有沒有報警?死因確定了嗎?」

  主線任務解到現在,已能確定與靈異鬼怪脫不了關係,今天還揭開了鍾正與天機門的淵源,讓他很難壓下蠢蠢欲動的好奇心。何況按照各大戲劇小說的套路,任何微不足道的小支線都可能是影響主線的關鍵,特別是這種關乎生死的疑點,因此他合理推測,這或許也與他們在追查的邪術有關。

  莫笙愣了一下,失笑說:「不用報警,死因很明確。」

  唐迎樂納悶,「怎麼說?」

  莫笙抬眼注視著他,像在猶豫什麼,最後下決心道:「他拍了影片交待遺言和臨終的過程,好讓我交給玄學協會作證,等下回去給你看。」

  兩人掃完桌上的殘羹,又給巨巨帶了份花生小魚乾,就直奔回公寓。

  莫笙先回頂樓加蓋取東西,唐迎樂便索性敞開家裡大門,省得還要跑來跑去。他換上寬鬆的家居服,就將花生小魚乾倒進碗裡,服侍主子吃飯。

  看著胖呼呼的小鸚鵡兩眼發光地撲過來,將頭埋進碗裡吃得小眼珠瞇起,他就忍不住手賤地伸出一陽指,往巨巨的圓肚子戳了戳,發出鳥奴們被萌化的嗲聲。

  「巨巨寶寶呀——嘻嘻嘻!」

  「……」

  巨巨果不其然地翻了個大白眼,嘴裡吃著奴才親手買的香噴噴食物,左眼卻寫著「北」,右眼寫著「七」,非常地不識好歹,於是唐迎樂大發慫威,兩手抓著鳥狂擼一通,直到他慘遭對方如霸道總裁愛的「狂吻」後,才甩了甩被戳疼的手指,放彼此一條生路。

  吃飽喝足又擼完鳥,唐迎樂自覺圓滿地倒在沙發上,伸了一個懶腰。

  纖瘦的腰身從T恤下擺露出一截肌膚,他暢快地深吸一口氣,就見莫笙正好走進屋裡,神情複雜地凝眉沉思,頭上的進度條還在不知何時漲了一點,似有破解封印的前兆,嚇得他寒毛一炸,迅速縮回身子。

  靠夭!明明吃飯時還好好的,怎麼鬼畜值說漲就漲?

  事不宜遲!他為了拉低美色,立刻擺出一個挺肚子擠下巴的廢宅樣,並非常爺們地粗聲說:「來啦?」

  莫笙回過神,見他癱得像一團貓餅,不由輕笑一聲,抬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柔聲問:「累了?」

  「……」

  救命喔!為何醜成這樣了還能被吃豆腐?

  唐迎樂一秒恢復原狀,再度使出轉移大法,順道拉開距離,「不累不累,來看看你師父怎麼回事?」

  莫笙取出一台DV攝影機,看外型是十幾年前的舊款式,但保養得非常好,連螢幕上的貼膜都沒拿掉,非常有長輩們萬事包膜的風範。

  唐迎樂不解地看著莫笙,就聽對方感慨地摸了摸攝影機,按下開機鍵說:「他老人家沉迷修煉,唯一的嗜好就是打牌,平日最怕被人打擾,所以很排斥手機和電腦,閉關時,別說網路,他連電話線都會拔掉,這算是他少數會用的其中一個科技產品了。」

  點開最新的錄影,就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身穿深藍道袍,盤坐在螢幕中央,面容沉靜淡定,綁成髮髻的頭髮一絲不苟,兩撇山羊鬍也梳得光潔亮麗,背後還掛著一幅字畫,寫著龍飛鳳舞的「道」字,案上似乎燒著香爐,散著裊裊白霧,如此意境,可謂是仙風道骨……

  直到他開口說話。

  「啊……這個……」大叔搓了搓手,靦腆地笑了一下,又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才輕咳幾聲,拿起一張黃色便利貼瞥了一眼,開始肅著臉沉聲說:「本人,乃,天機門,這個,第二十代,傳人,歸山子,這個……繼任門主,有二十一年……」

  唐迎樂瞪著螢幕裡頗有語言障礙的大叔,感覺非常折磨強迫症患者。

  莫笙訕笑解釋:「我師父他不善言詞,對著鏡頭會緊張。」

  「喔。」唐迎樂貼心地表示理解,「要我對著鏡頭自言自語,我也做不太來。」

  這時,歸山子像是發現漏詞了,慌張補充:「俗、俗、俗名……陶達鵰……」

  噗——

  掏、掏什麼?

  唐迎樂差點噴出來,腦中各種畫面噴湧而出。

  我的媽啊!作者的取名技能也太他媽的符合文風了!

  但對方好歹是長輩,還是鍾正未來老公的師父,不可無禮!於是他拼命抹掉腦子裡的髒東西,抹不掉的也起碼要打上馬賽克,邊聽歸山子斷斷續續地演講,「這個」來「這個」去,聽得他好想穿過螢幕,抓起對方的演講稿幫忙一口氣唸完。

  好不容易表達完自己有所領悟,決定以摩訶三摩地(註1)拋棄身軀,去追求更高層次的大道後,歸山子這才鬆了口氣,接下來的話也順暢了許多,開始交待一些後事。

  唐迎樂忍不住提問:「那個摩科……三……地是什麼?」

  「摩訶三摩地,是一種修行的高深境界,可自行脫離這世界的束縛,不再重入輪迴,以修行人來說,是修得正果的喜事。」莫笙笑了下,有惆悵也有不捨,但更多的還是對師父宿願終償的欣慰。

  唐迎樂在心裡「Wow」了一聲。

  能脫離輪迴,不就類似飛升成仙嗎?難怪不用報警。

  影片持續播放,歸山子瑣瑣碎碎地說完一段後,就揚起和藹的微笑。

  「以下是給我徒兒何笙的交待。」

  唐迎樂立即正襟危坐,準備目睹一場師門傳承任重道遠、既神聖又溫情的畫面。

  而歸山子也不負所望。

  「笙仔,好好修煉。」師尊摸了摸鬍鬚,眼裡散發著睿智的光彩,「為師在下面等你。」

  「……」

  唐迎樂有槽很想吐,但礙於長輩在交待遺言,不可冒犯,只好靜靜地看下去。

  「以後天機門就交給你了,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事,就找你師叔或雷……」

  歸山子說到這,臉色倏然一變,像是悟到了什麼,對著鏡頭激動大吼:「我明白了!此界……」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憑空裡,一隻近乎透明的手從歸山子的後方冒出來,用力地拍了他一掌腦袋,歸山子便如當機般瞬間定格,一秒後,神情轉為茫然。他抓了抓腦子,嘀咕一句:「剛說到哪了?」就抓起便條紙看一眼,才恢復原先的氣定神閒,繼續交待遺言。

  「等!等等!」唐迎樂趕緊按下暫停,「剛那一隻手……」

  莫笙一臉疑惑,「什麼手?」

  唐迎樂不解地瞪大雙眼,指著螢幕比手畫腳,「有一隻手冒出來打了你師父一頓,你沒看到嗎?」

  莫笙露出震愕的表情,「我沒看到……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你師父說完『此界』的時候。」唐迎樂大致描述一遍方才看到的景象,「你不覺得他突然像失憶一樣地呆掉很奇怪嗎?」

  莫笙神情一僵,就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我師父的口語表達能力不好,講課時也要事先寫好草稿,有時還會突然忘了要講什麼,所以我沒特別多想,但你這麼一提,他剛那樣子確實不太對勁。」

  於是兩人倒帶重看。

  然而,就在那隻手即將冒出的那一瞬間,唐迎樂的眼睛再度泛上酸澀的疼意,好在這一回沒有上次的嚴重。他快速地閉了閉眼,再睜開,那隻手就不見了,而歸山子已陷入定格狀態。

  他不死心地再倒一次帶,可惜這次沒能再看見那隻怪手,眼前所見的畫面就跟莫笙看到的一樣,只是中老年人日常慣例的健忘症發作,他不由氣餒地揉了揉眼睛,「怪了,為什麼又看不見了?」

  莫笙皺眉,「怎麼回事?」

  唐迎樂也不明所以,倒是想起先前也有兩次同樣的經驗,一次是發現王一德死後眼裡有光,另一次則是看見李檢身上的黑線,再綜合這一次的異常,恐怕是跟他的陰陽眼有關,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莫笙聽完後沉吟了許久,才不肯定地說:「感覺……像是修為不足,令陰陽眼無法支撐你看見超出能力範圍的東西。」

  「嗄?」唐迎樂傻眼。

  還真的是異能核晶不夠力的老梗嗎?

  「我從沒聽說過人死後在任何狀況下會眼裡有光。」莫笙也是第一次碰到這個怪像,不由面露苦惱,「但很顯然的,不論是李檢身上的黑線,還是我師父背後的怪手,包括活人體內的魂魄,都不是一般天眼所能察覺的,也超出了我們所認識的領域,恐怕我得回天機門查一查典籍才行。」

  唐迎樂愣了愣,「但對追查真相會有幫助嗎?」

  莫笙也無法肯定,「至少你解開我師父舉止怪異的原因了。」

  唐迎樂便陷入了沉默。

  就像打遊戲一樣,只有讓技能不斷升級,才能一步步打倒更高階的怪,而他,隨著案情越漸撲溯迷離,要想找出更多線索,抓到導致一切悲劇的幕後主使者,恐怕也不能仰賴這個只能看見靈魂的Level 1陰陽眼,但要想升級,就得正式修行,而不是停留在鍛鍊身體的階段。

  可是!

  他的炸雞排、滷豬腿、麻油雞、薑母鴨、夜市鐵板牛排、藥燉排骨、羊肉爐……怎麼辦?

  儘管剛吃飽飯,但心理反應生理,讓他越想越餓,也越捨不得這雖不太美好卻非常美味的庸俗人間,便深吸一口氣,看向正殷殷注視自己的俊美青年,也望見了那雙似有星辰的桃花眼,越看越深邃,越看越迷人,越想……

  啊靠!不要以為用美色就能幹掉他對美食的追求喔!

  「沒關係的,鍾正。」莫笙揉了揉他的頭髮,眼裡是滿溢的呵護與溫柔,「別勉強做你不喜歡的事,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就好,其他什麼麻煩事都讓我來吧。」

  「……」

  可惡!

  唐迎樂在心中捂臉。

  怎麼知道他就是吃軟不吃硬?

  但為了回到現實世界,為了不讓莫笙……與鍾正的人生再次悲劇收尾……

  「修行難嗎?」他下定決心問:「聽你們說閉關閉關,是不是真的就一直關著門不吃不喝地打坐?」

  「當然不是。」大概是從他堅定的眼神察覺到什麼,莫笙開懷笑道:「基本吃食還是需要的,只是我們會事先將乾糧和水存在房裡,然後徹底跟外界斷絕聯繫,除了解決基本生理外,就一心修煉,而且修為越高的人對食物的依賴也會越低……」

  接著,他說起一些修煉方式,聽起來依舊也是練拳做操、鍛體養氣和打坐冥想,看些大道書,完全沒有修真小說裡寫得那麼玄妙複雜,甚至親民得就像公園裡打太極的爺爺奶奶或盤腿翻白眼的瑜伽士。

  唐迎樂默默記下這些事,頗有阿Q精神地給自己打氣。

  反正都穿到披著小黃文皮的真.靈異文了,他還有雙可升級的逆天陰陽眼,不修白不修,至少增加一點防身技能或基本常識也不錯,就算做不到日天日地打臉BOSS爽,也不能給在前頭扛怪的莫笙扯後腿嘛。

  「對了,那你師父的事呢?」唐迎樂有些擔心,「那個怪手會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莫笙搖了搖頭,像已解開疑惑般露出了然神色,「那些暫時不用管,倒是我師父後面有提到,他打算離魂之後,親自拜訪幾位至親之人做最後的告別,才要去地府報到,然而……」

  他眼神一沉。

  「四天了,不論是我還是雷二爺,都不曾看見過他。」

  ***

  註1:《摩訶三摩地》原文是梵文Mahasamadhi,是修行到了一個境界,能將生命從軀體抽離,也就是在不損害身體(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的情況下令身體死亡,使生命擺脫物質世界的束縛,不再受輪迴所苦。網路上有很多相關資料和真實案例紀錄,這裡因為世界背景設定,稍微做了點調整,所以歸山子還是需要去地府報到一下XDDD

***
後記:

  小師叔可是非常有潛力成為師尊之外的高危職業之一唷AWA
  下一篇,兩人要來做會熱熱燙燙喘氣呻吟的事啦(?

  【下篇預告】《第一次》,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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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02.2021 / 發佈:10.07.2022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22-10-7 07: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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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10 07:2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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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一次


  時針漸漸走向九,夜晚的客廳一片靜謐,唯有鄰居看鄉土連續劇的片尾曲從窗外隱隱傳來。吃飽喝足的胖鸚鵡打完一個盹,甩了甩頭毛,就蹲在飯廳的吊燈上梳理羽毛,邊悄然往自家北七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

  沙發上竟有兩道身影緊密相貼,那畫面之曖昧,立刻就震傻了牠。

  唉娘喂,拎杯只是一隻小鳥鳥,無法描述!無法描述!

  於是牠翅膀一張,就往書房落荒而逃。

  細微的「啪啪」振翅聲遠去,客廳恢復原有的寂靜,直到一聲窸窣低語響起。

  「有感覺了嗎?」

  獨特的低柔聲線輕輕撩過耳膜,帶來若有似無的電流,唐迎樂一個顫慄,感覺貼在下腹的寬厚掌心越發灼熱,便下意識夾緊雙腿,強忍浮現兩頰的羞紅,憋著氣說:「該、該有感覺嗎?」

  「當然,來,閉上眼睛,放輕鬆。」莫笙緩緩游移著手,將掌心更加貼近底下結實的小腹,嗓音略微低啞,「這樣呢?是不是更有感覺了?」

  「唔……」唐迎樂閉著眼吸了口氣,一股酥麻的暖意就從鼠蹊部漸漸傳來,並隨著呼吸盈滿腹腔,好像下一秒就要沿著筋絡流向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忍不住輕顫,喉間也發出低低的呻吟。

  莫笙的眼神漸深,氣息更加濃烈了。他抬起另一隻手,移向唐迎樂的尾椎處輕揉慢點,「這樣呢?」

  「啊!」酥麻隨著靈巧的指尖流竄,一絲絲地爬上脊椎,唐迎樂輕呼一聲,只覺空氣快速升溫,一抹淡粉泛上肌膚,舒服得彷彿每處細胞都在顫抖,這從未體驗過的奇妙感受,教他不由有些害怕,卻也難以抗拒。

  「等……等等,我……」他低下頭喘了喘,努力咬緊牙關,免得一個撐不住就暈過去,「我……好像要……」

  要不行了!

  話沒能說完,一陣劇痛就猛烈襲來。

  他迅速咬住差點流曳呼聲的嘴唇,卻沒能止住眼角的淚珠。

  莫笙也吃力地眉頭緊蹙,額頭冒出細小的微汗,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狠下心,加重力度往更深處探去,邊耐心安撫懷裡的人,「不怕,乖,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忍……忍你個頭!超痛的啊!

  唐迎樂抓緊身下的沙發,斷斷續續地低喘著,試圖用盡全力去抵抗那股疼痛,但偏偏身子又被緊緊地禁錮著,不得不任由莫笙在他體內為所欲為,直到某一個瞬間,那劇疼突然散開,原先的那股熱流再次湧入,並伴隨一波又一波的酥麻竄入腦髓。

  啊,就是那個點……好、好爽!好棒!

  他揚起嘴角發出舒坦的歡愉聲,猶如整個人泡在一池溫泉裡,連心魂都隨波蕩漾,恨不得為自己帶來這些歡愉的男人能來得更猛烈些,好讓他繼續沉淪其中。

  只可惜,莫笙也是第一次,持久力有限。

  「今天就先到這吧。」他長吁一口氣,緩緩抽回貼在關元穴與命門穴的手,收功。

  唐迎樂略感惋惜地睜開眼,站起身轉轉脖子扭扭腰,臉上充滿了顛覆世界觀的驚奇,「哇塞,我這幾天的腰酸背痛真的全沒了耶!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功打通任督二脈嗎?」

  莫笙抹掉額頭的毛汗,笑道:「我的功力還不到能替人打通任督二脈,只是先幫你順了一些氣結處,不過你平時就有在鍛鍊,打通的難度不大,下次遇見雷二爺再請他幫忙吧。」

  一提到那位摔不得的百歲大老爺,唐迎樂就趕緊說:「別,反正自己練也有打通的一天,還是我自己來吧。話說回來,這就是氣嗎?那你們說的靈力呢?」

  莫笙便又開啟修行小教學,「那是更深一層的領悟與感知力,不同於氣,靈力是一種遊蕩於天地之間孕育萬物生靈的能量,比起大部分的天師,我們天機門更偏向於對靈的感悟,並以此去推算一些天機,驅靈的方式也是利用天地能量去進行調和,而煉氣只是幫我們有足夠的體能去靈修悟道,所以……」

  在聽了一晚的知識後,唐迎樂深深覺得《廻生境》這本小黃文的世界觀真的很清新脫俗,集黃暴、刑偵、靈異、玄幻於一身就算了,還搞了個特立獨行的修行設定。

  沒有一般修真文的飛天遁地、踏破虛空,也沒有什麼元素靈脈、金丹元嬰,就是早上起來拉一下筋,接著站樁、打拳,練習特殊的呼吸方式,吟唱兩句簡單的真言,再靜坐冥想十分鐘,晚上睡前作個氣功操,然後靜坐吐納,十點以前上床睡覺,平時多吃新鮮蔬果少吃肉,沒事就打個拳或冥想。

  完全就是老年退休養生錄啊!

  他翻著莫笙給的教學手冊,上頭寫著如何呼吸吐納、氣集丹田,文字還是現代白話文,又有圖片解說,相當地淺顯易懂,簡直就是修真版的傻瓜書,但難就難在過程太唯心,非常考驗腦補力,他怎樣都想像不到什麼是氣,莫笙才會示範灌氣讓他親身體驗一回,順便打通一些經脈,讓他之後煉氣能順利一些。

  此時,九點已過了一半,莫笙是個自律的修行者,一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主動告辭,唐迎樂便一同走向陽台,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燦笑的臉龐泛著被打通氣血的紅潤光澤,宛如一顆紅通通的甜蘋果。

  莫笙回頭一看,不由目光一軟,嘴角的笑意柔情似水,「不用送我了,你快去休息,明天我帶早餐給你。」

  唐迎樂脫口就老實說:「沒有送啊,我是要鎖門。」

  「……」

  氣氛忽然有點冷。

  唐迎樂打了個寒顫才反應過來,深怕對方一個惱羞成怒又漲進度條,便迅速賠笑搶救,「哈哈,開玩笑啦,當然要送你啊,不是喊我小師叔嗎?這麼晚了,長輩送晚輩出門是應該的,呵呵。」

  結果氣氛更冷了,莫笙的臉色也更奇怪了。

  唐迎樂快速琢磨一番,恨起了自己的嘴快。

  要命喔!什麼長輩晚輩?不知道跨輩分的年下攻啪起來會更香嗎?

  他欲哭無淚地縮緊菊花,拼命運轉CPU,試圖亡羊補牢。

  莫笙在一陣沉默後,忽然低聲笑了起來,「你真的是……」

  真、真的是什麼?

  唐迎樂被那笑聲弄得有點慫,視線不斷在進度條徘徊,邊努力冷靜,「嗯?」

  莫笙抬手揉了揉他的頭毛,滿眼都是要把人揉進懷裡的寵溺,「你好像變得比以前活潑了,說話也調皮了許多。」

  唐迎樂一聽大驚。

  夭壽喔,他又不小心OOC了嗎?

  秉著求生至上的強大意念,他使勁地絞腦汁,打算掰一個什麼「最近做了心理諮商覺得自己應該改變生活態度積極正向樂觀陽光」之類的藉口,順便為未來將在黑化邊緣徘徊的莫笙鋪墊一條洗白的康莊大道。

  就在這時,莫笙不由分說地俯下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剎時間,他感覺自己像被電到一樣,比先前傳功還教人暈眩的酥麻從臉頰擴散到全身,讓他怔愣地瞪大雙眼,腦袋滾滾翻騰,燙得他頭昏腦漲,什麼都注意不了,只能勉強記得對方在離去前揚唇吐出一句話。

  「晚安。」莫笙再次伸手,捏了捏他發紅的耳垂,「小、師、叔。」

  靠!

  他捂住雙耳,心跳聲震耳欲聾。

  因著那句撩撥似的「小師叔」和留在臉頰上的微熱觸感,這一晚,唐迎樂差點失眠了……當然也只是差點,畢竟他一向有三秒睡的天賦技能,這點小插曲完全不會影響他的睡眠品質——夢到各種神發展劇情非常值得被巨巨一曲高歌驚坐起的那種睡眠品質。

  唯一深受影響的是,巨巨無用喉之處了,因為天未亮,一道清脆的手機鈴聲就代替牠打破了寧靜的早晨。

  此時,夢境正來到高潮處,唐迎樂死死咬著大塊的肥美牛排,邊心驚膽戰地看著原文裡鬼畜笙的邪魅一笑,背景還是發生一場慘烈車禍的廣場,警車與救護車的燈光在眼前交替閃爍,整個場景猶如剪接功夫不到家的跨時空劇場,違和得快要讓他精神分裂了。

  偏偏又有鈴聲亂入,吵得他半夢半醒,只得閉著眼往旁邊一抓,並熟練地滑開螢幕,充滿怨念地啞聲說:「喂?」

  然後,他就聽見手機那頭傳來好聽的磁性嗓音。

  「早安,該修煉了。」

  「……」

  腦中的紛亂盡速退去,連同那載浮載沉的睡意也一併消散。

  他睜開空洞的迷茫雙眼,瞪著幽影憧憧的天花板,非常想送幾個小時前的自己一句話。

  唐迎樂,你他媽的就是個北七!

  *  *  *  *

  熬過晨修後,唐迎樂踩著死線進入辦公室,就收到一個消息。

  「街頭追殺案真的結了?」他訝異地看著老張,「不是還要等血液鑑識嗎?」

  老張雙手捧著保溫杯,裡頭飄出枸杞紅棗的味道,顯然是家裡人為他爆的肝而準備的,「醫院送來抽血報告,是王一德住院當天抽的,確實有致幻藥劑的殘留物,鉛筆也是醫生查房時不小心掉的,沒有他殺嫌疑。」

  總之,人證滿街跑,物證也齊全,行兇動機則是致幻毒品導致的錯殺,兇手也伏誅身亡,沒有再調查下去的必要,是該結了。

  「喔。」唐迎樂聽完,又不覺得驚訝了,卻有無奈的嘆息。

  按照正常的偵辦程序,一旦發現毒品,就要交由緝毒組查清來源,而在王一德的這個案子裡,毒品是哪來的?緝毒組又查得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只知道這調查缺乏所有當事人的證詞,僅憑一袋毒品和檢察官極具誘導性的問答,就斷定了兇手的行兇動機,蓋上一個結案的章。

  對於社會大眾而言,只要能看到兇手落網、不得好死,也許就是圓滿落幕了,但對於受害者與他們的家屬,真的這樣就夠了嗎?兇手的家屬難道也不值得一個真實的完整交待嗎?

  血液檢驗出毒品成份是事實,但這真能證明王一德自甘墮落嗎?

  在眾目睽睽下殺害陳鈺昌是事實,但這就代表王一德死有餘辜嗎?

  老張也在喝了一口枸杞紅棗水後,發出無奈的嘆息。

  片刻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問:「嘆什麼氣?」、「有這麼難喝嗎?」

  老張噎了一下,滿臉痛心疾首,「喝慣了咖啡拿鐵,突然提前養生過老年生活,怎麼不嘆氣?」

  不到六點就被叫起來站樁冥想的唐迎樂,也流下了感同身受的淚水。當一個躺被窩有枕頭相伴的凡夫俗宅不好嗎?為何他要一時腦熱為了升級陰陽眼答應修煉?難道穿越大神就不能給他一個課金系統嗎?

  「你又嘆什麼氣?」老張反問。

  唐迎樂正沉浸在穿越大神太摳門的悲苦中,也滿臉痛心疾首,「套路啊套路,不把兇殺案包裝成自殺案,這個刑偵劇還怎麼演得下去?」

  「……」

  老張翻了個白眼,「年輕人少看點腦殘小說,還陰謀論勒。」

  但這就是一個為了黃暴獵奇而被作者硬搞出來的陰謀啊!

  唐迎樂有槽不能吐,只好默默地擦乾辛酸淚,認命地打開電腦,開始警二代沒事裝忙有事更「盲」的一天。

  其實,他有想過將黃惠美提供的線索告知老張,但想起警方有內鬼的可能,擔心在沒有確實證據前貿然洩漏出去會打草驚蛇,便暫時壓下念頭,先以檢察官「偵破」的方向結案,邊心不在焉地思考接下來的計畫。

  首先,自然是要重新檢查醫院的監控錄影,一想到錄影,思路就不由往莫笙從天機門帶回來的那台DV跑去。不知為何,他始終對歸山子那句被打斷的遺言頗為在乎。

  「此界」指的是人界?還是……小黃文的世界?

  想到這,他就猛然一頓,腦海閃過另一個畫面——一個同樣有隻手冒出來的畫面。

  等等,那隻手……他是不是在哪見過?

  正當他越回憶越心驚的時候,肩膀就突然搭上一隻手,涼颼涼颼的氣息隨之撲來,嚇得他差點尖叫一聲,就要把辟邪玉石扔過去。他深深地倒吸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慌,然後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心臟又是一停。

  「你花黑噴?」他震驚打量四天不見的小姬,只見她面色蒼白,兩眼無神,黑眼圈大如熊貓,嘴唇乾燥脫皮,也不知是經歷過多少滄海桑田,渾身上下都有一股濃濃的修仙黨氣質。

  小姬森森地嘆了口氣,讓唐迎樂有種「小黃文的一天就是由嘆氣開始」的錯覺。她動了動比如喪屍還混濁的渙散眼珠,有氣無力地說:「被上司電了一頓。」

  「嗄?」

  小姬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再次嘆氣,「沒什麼,只是有點突發狀況,解決了。」

  「喔。」唐迎樂吞了下口水,莫名覺得那一瞥有些怨念,彷彿是自己渣了對方卻還要當白蓮花綠茶婊裝清純無知一樣,簡直是莫名其妙。

  更莫名其妙的是,平日戲很多的小姬今天不演什麼姊妹情深了,直接拉過一張椅子就在他旁邊坐下,一手支著臉撐在辦公桌上,頗有大姐頭問話的架式,氣勢洶洶,「欸,你跟那一位現在查得怎麼樣?」

  「哪一位?」

  「就你以為一夜情打炮釣到小狼狗結果其實是仇人找上門的那一位啊。」

  唐迎樂差點噴了,並一秒想起昨晚的那個吻,就先聲奪人地反駁:「沒有釣到,我們是很單純的。」

  小姬了然,「單純的炮友,我懂。」

  「……」

  可惡,鍾正的鍋他不背!

  他抹了抹臉,把淚往肚裡吞,發出一個靈魂的質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查什麼?」

  小姬一臉看智障,「你叫我幫你收集資料,發現小狼狗是案件相關人的家屬,卻還天天跟他傳簡訊聊天聊得很不亦樂乎,這還猜不出來?」

  唐迎樂拒絕承認有聊得很開心,發出第二個靈魂質問:「哪有天天?」

  小姬比了比桌上的手機,螢幕正好開著,還是「鍾正」跟莫笙在LINE上的聊天視窗,且話題包括但不限於案件的調查進度以及各種噓寒問暖,比「天天」還鐵證如山。

  唐迎樂默默關掉螢幕,快狠準地翻過這一個話題,「為了你的將來好,這件事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

  「喔,是嗎?」小姬彎起手臂,隆起一團與細胳膊不成正比的肉塊,笑靨如花,「但是為了你的現在好,你最好立刻滿足老娘的好奇心,幾天沒睡的我可能控制不好力道。」

  花惹發?

  唐迎樂震驚得掉了下巴。

  WHY?為何這世界的女人也有大肌肌?這不科學!

  但下一秒,他就想起原文後頭還有男男生子、跳崖打炮、啪到一半變獸人等等更不科學的設定,便又撿起玻璃心,從善如流地小聲說:「是這樣的,我們有新的調查方向,不過……」

  說到這,他又遲疑了,畢竟這會牽扯到警方內部的黑勢力,雖然小姬在局裡不怎麼受重視,是個天天坐冷板凳的小透明,跟鍾正十分交心,又有不凡的情報能力,但也難保她身邊藏著其他眼線。何況鍾正連老張都隱瞞了,還幾乎跟家人斷絕聯繫,應該也不希望把好朋友拖下水吧?

  許是看出他的顧慮,小姬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拜託,老娘要是沒兩把刷子還敢出來混?那個案子我也看過了,你看得出疑點我就看不出?現在才想到要保密也晚了。」

  唐迎樂想了想,覺得小姬說得有道理,同時心裡也頗微感動,看來鍾正其實並不孤單,局裡還是有人支持他的,便點頭說:「我們想再查一點東西……」

***
後記:

  小唐:這個小攻不持久(筆記
  莫笙:……我記住了。

  就說有熱熱燙燙的深度交流吧?AwA(#


  【下篇預告】《桃花劫》,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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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13.2021 / 發佈:10.1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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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14 07: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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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桃花劫


  趁著午休,唐迎樂跟老張打了個暗示,便大咧咧地翹班早退,連飯都沒吃,就直奔王一德生前就職的保險公司,表示要找熱心市民吳David再talk talk。恰好對方正在與客戶洽談,於是部門經理先代為出面,請他到會客室等候。

  「請問案子不是已經破了嗎?」也許是唐迎樂的警探氣場夠給力,梳著油頭的經理在他面前笑得有點緊張,「王一德的個人行為不代表本公司立場,我們是正規的insurance company,從來不做illegal的事,什麼壓保單拒絕賠償client的事肯定是會幹……不、不幹的!」

  「……」

  唐迎樂噎了噎,假裝沒看見對方鼻孔抽搐、冷汗直流的心虛重影,繼續漠著一張名偵探的臉,搬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案子是結了,但我們還要追查毒品來源,希望你們能提供更詳細的線索,比如:他是從哪一天開始表現異常的,或之前是否有與什麼奇怪的人來往。」

  在上午向小姬透漏兩樁案子的關聯性後,他就聽對方不經意地吐槽一句:「毒品又不是什麼7-11就能買到的東西,還可以想吸就能吸的喔?」

  當時他靈機一動,想起李檢在詢問吳David時胸有成足的口吻與張揚大笑的靈魂重影,一點都沒有深思熟慮過後的謹慎與猜疑,明顯是早有準備,便決定也來詳細了解一下王一德「吸毒」的事。

  很快地,吳David進來會客室,依然是一身人模狗樣的社畜裝扮,正經八百的臉龐也如上回所見那般,疊著一張準備開始表演的興奮重影,看起來頗為精分。

  唐迎樂假意低頭輕咳一聲,遮掩刻意移開的目光後,便先問起王一德平時的為人。吳David侃侃而談,表示王一德平日沉默寡言,但工作十分賣力,在家裡發生變故前幾乎是天天加班,不管對待同事還是客戶都盡心盡力,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的陰暗等等……

  唐迎樂沒等他抒發完,就插話問:「他有跟你提過家裡的事嗎?」

  吳David一臉稍作回憶,就感慨地搖了搖頭,「他不怎麼提,只知道他家裡有人生病了,生什麼病也不肯說,反正是花了不少錢,又有貸款要付,所以手頭並不寬裕,我還借了他幾次錢,也不是什麼大數目,反正舉手之勞嘛,大家同事一場……」

  生病?

  唐迎樂快速在心裡推敲著。

  王佳佳患有多年的重度憂鬱症,每次接受諮商治療一小時起碼上千塊,長期下來也是不小的負擔,加上心理疾病又不是那麼好向外人啟齒的事,難怪會只用「生病」來模糊過去。

  「除了毒癮發作外,你最早是什麼時候發現他不對勁的?越詳細越好。」他進一步問道。

  「嗯……」吳David微微偏頭沉吟,連重影都跟著往右上方翻起眼球,失神地望著遠方,「大概就這個月初吧,記得是……九號,對,就是九號,因為前一天是農曆七月初一,公司拜拜,他們家又還在給妹妹做法事,所以他那天沒來,但隔天來上班時,他就情緒特別暴躁,約好的客戶都推掉了,當時我們經理還很生氣,但他怎麼也不聽,一直在上網查什麼,問他怎麼了也不理……」

  農曆七月初一,不就是鬼門開嗎?

  唐迎樂心頭一跳,開啟了腦補模式。

  根據各大靈異文套路,王一德該不會是被返還陽間的妹妹亡靈纏上了吧?

  吳David繼續說:「後來他就經常請假缺席,說懷疑妹妹是被人害的,要去調查,他這麼一講,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勸他去找心理師談談,後來有天他媽媽打電話來公司問我們他的行蹤,我們才知道他有三天沒回家了,打手機也不通,本來我們已經打算要報警了,結果他就回來了,而且精神恍惚,然後隔天我就看見他躲在廁所裡自言自語不斷發抖。」

  曾有三天去向不明……

  唐迎樂在這裡打上一個問號,「失蹤那天是幾號?」

  「十八號。」吳David立刻回答,顯然已不只一次分享過這個經驗,「他一個客戶出意外需要申請理賠,我們找不到他,最後是我臨時代為處理的,所以記得很清楚。」

  十八號是街頭追殺案的五天前。

  唐迎樂又問:「記得他自言自語的內容嗎?」

  吳David再次秒答:「好像是在罵誰畜生,還不時喊他妹妹的名字,說什麼我在我在。」

  哇靠!這聽起來更像是被拍咪呀(髒東西)煞到了!

  唐迎樂暗自捏了把冷汗,又算了算時間,「所以他回來的那一天是二十一號,即是案發前兩天?」

  「沒錯。」吳David點頭嘆氣,再次接起先前被打斷的話題,神情感傷而沉痛,重影也十分入戲且浮誇,「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

  唐迎樂抬手表示抱歉,掏出手機一看,是莫笙傳來訊息。

  「我下山了。」

  咦?還以為莫笙回天機門處理歸山子的後事要忙上好一陣子,沒想到不到半天就結束了,也不知是有什麼變故。

  他蹙了下眉,正要打字回覆時,視窗就又跳上一排字。

  「吃飯了嗎?」

  為了保持警探大佬形象而刻意壓抑的嘴角不自覺彎起,唐迎樂回了「還沒」再丟去一張「餓到頭暈」的表情符號後,就收到回訊,訊息之後還尾隨一張照片,照片裡擺著一盤淋著巧克力醬與奶油的焦糖土司與一杯淡金色澤的熱奶茶,看起來就非常誘人。

  「正好經過一家下午茶店,聽說他們的甜點不錯,給你送一份?」

  這下,嘴角不只是彎的,還有水漬隱約可見。

  唐迎樂吸了吸口水,果斷結束與吳David的談話,反正該問的都問到了,實在懶得再看大衛先生熱情演出,便在對方表演欲未能滿足的惋惜目光下大步離去,邊捧著手機噠噠噠地歡快打字。

  「在那裡別動,我現在過去!」

  二十分鐘後,他飢腸轆轆地趕到下午茶店,就見莫笙已點好一壺茶,正慢悠悠地品嚐著,桌上還有一盤淺黃色的小餅乾散發著淡淡的檸檬香。

  忽然間,他忘了餓,只覺得眼前的青年明明穿著最簡單樸素的T恤與牛仔褲,頭髮也自然地垂放著,未加任何修飾,卻依然是全場最耀眼的存在,就連在幫別人點餐的女服務生也頻頻投去視線,果然是……

  人帥真好!

  他又一次暗嘆反派男主的萬人迷光環,邊不客氣地抓起一塊餅乾咬下去,未帶人工香精的香甜瞬間盈滿口腔,以恰到好處的觸感融在舌尖上,成功壓下浮上胸口的那一絲酸味。

  「慢慢吃,不夠再叫。」莫笙替他倒了杯茶,再遞上一份餐目表,「怎麼沒吃午餐?」

  唐迎樂吃了餅乾又喝了口茶,稍微把胃安撫下來後,才抹了抹嘴,快速交待一番前因後果,等選好了餐點,才想起一直沒問的事,「你不是要重新檢查你師父的遺體嗎?這麼快就結束了?」

  由於歸山子的魂魄遲遲沒有出現,莫笙不由對師父的死產生懷疑,加上陸續有亡魂行蹤不明,難免有些草木皆兵,便在晨修結束後匆匆跑回天機門,試圖找出蛛絲馬跡,但此刻看他一籌莫展的表情,顯然是一無所獲。

  「雷二爺請來了幫手,是專為得道修士驗屍的法醫居士,所以很快就鑑定出來了。」莫笙抿了口茶,眉頭深鎖,「我師父的遺體沒有任何損壞,的確是以摩訶三摩地離世沒錯。」

  唐迎樂聽呆了。

  哇靠!原來台灣的玄學圈已經發展到有專門的驗屍官了嗎?

  隨即他又轉念一想。

  也對啦,以目前麻瓜們還無法證明靈魂存在的科技,肯定不會相信摸喝什麼地這種原地去世的死法,並恨不得把每個器官神經血管都拆了研究個透徹,然後自認合理地得出不知名病毒致死的結論,或遭人下毒殺害等等的猜疑……

  啊等等!

  他在心裡敲了下頭殼。

  這是書中的世界,又不是現實,這麼認真去分析作者的設定幹嘛?

  於是他往嘴裡再塞一塊餅乾,將注意力拉回來,聽莫笙表示現場的能量十分乾淨,結界法陣也完好如初,沒有任何外力闖入的跡象,可見師父應該是在離開師門後出事的。

  「呣……」唐迎樂有點疑惑,「我不太理解摩訶……什麼,但他遺言裡不是說也要去地府報到?有沒有可能他早就被鬼差勾走了?」

  莫笙搖頭,「不同於身體受到損害而亡或陽壽已盡的亡魂,以摩訶三摩地捨棄肉身的靈魂已超脫凡人行列,無須被鬼差勾魂,可自由選擇去處,而且我師父為人固執,言出必行,他說會來親自跟我們告別就一定會來。」

  「那招魂呢?」唐迎樂又問道。

  「沒有任何回……」莫笙說到一半就突兀地停下,臉上爬滿迷惘。

  怎麼了?

  唐迎樂納悶地正要湊過去,就見對方似頭痛地捂住額頭,小聲喃喃自語:「不,不對,明明上一回……為何這次……喔,是這樣嗎?難怪。」

  「……」

  這一廂,莫笙是自問自答、自得其說,圓滿開悟了。

  那一廂,唐迎樂卻聽得霧煞煞,隨即又震驚駭然。

  等一下!什麼這次、上次?

  他在心中拉起紅色警報。

  靠夭,作者不會為了趕潮流,又莫名埋了個死後重生的隱藏梗吧?還是書中角色終於覺醒意識,就要發覺這是個在讀者眼裡不停反覆同樣劇情啪啪啪的小黃文世界?

  不管是哪一個狀況,對他這個真.穿越者來說都很不妙!

  他趕緊往莫笙頭上一看,果然又見進度條漲了,嚇得他差點哭出來,但幸好只是增加一小點,莫笙也沒有當場鬼畜化,這才鬆下一口氣,十萬火急地轉移話題,「對了,你接下來要忙著辦喪事吧?」

  這一問,總算是把莫笙從異常的狀態中拉回來,「不用,天機門有規定,一旦門中有人歸去,無需舉辦喪事,只要等七天,確定不會回魂後,就直接火化,再將骨灰灑在山上,令塵歸塵、土歸土即可。」

  唐迎樂訝異,「這麼隨性的嗎?」

  莫笙點頭,「嗯,特別是我師父,他非常討厭繁文縟節,也不喜歡凡俗的條條規規,又曾在遊歷時受到城市人欺騙,就終日閉門不出,很少下山了。」

  聽起來,那位差點成為鍾正師兄的大叔還挺……宅的啊。

  唐迎樂便好奇了,「那他是怎麼收你為徒的?」

  莫笙微微瞇了下眼,露出懷念的笑容,「升高三的那一年暑假,學校辦戶外教學,我脫隊在山上閒逛,就不小心闖進後山碰到正在採藥的師父,當時他也不知怎麼想的,一見到我就說我有靈根要收我為徒,我以為他是哪來的神棍,不想理他,誰知他就一路跟著我下山回家,拉著我哥和我奶奶說個不停,我們全家因此被他糾纏了半年。」

  想像那雞飛狗跳的場景,唐迎樂不由得樂了,「後來呢?」

  「後來……」莫笙嘴角的笑意淡去,「我奶奶病了,需要動大手術,家裡的錢不夠用,而我當時已經通過大學甄試被錄取,我奶奶就決定放棄治療,我哥也打算輟學,把錢全省下留給我讀書。」

  唐迎樂也神情一僵,捕捉到莫笙眼底的黯然,心底便滑過一絲疼意,吶吶地問:「所以你就放棄升學,跟你師父走了?」

  莫笙垂下眼眸,望著杯裡失去溫度的紅茶,「嗯。」

  豈料,一走就是六年,回來已人事全非,想守護的一個都沒守住。

  唐迎樂不知能怎麼能安慰對方,當初看文的時候,他沒有多少感觸,畢竟作者除了某項和諧運動外就不曾有過其他深入的內心描寫,直到他親身接觸書中的角色,才明白莫笙一直以來承受的不僅僅是家破人亡的哀傷,還有更多對未來的迷失。

  「你當時很恨鍾正吧?」唐迎樂說完就咬了下舌頭,「我是說那個時候的我。」

  莫笙苦笑,「當時所有媒體都在稱讚你,說抓了我哥的是你,智取套話找出兇器將我哥定罪的也是你,所以我的確有想過把你抓起來問個明白,不得到真相,我無法知道以後要怎麼走。」

  唐迎樂一噎。

  原來鬼畜笙這麼早就有開啟小黑屋的打算了。

  幸好他很快就聽莫笙接著說:「但我後來又聽說,安葬我家人的也是你,我就在想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你背後是不是藏著誰。我為了掩人耳目,花光家人留給我的積蓄去整形,然後偷偷跟著你,才知道……原來你從沒放棄過我哥。」

  莫笙抬眼注視著他,目光溫柔而專注,「因為你,我看見了希望。」

  唐迎樂胸口一跳,一股熱流隨之流敞,彷彿是孤獨中突來的一個擁抱,讓他十分溫暖,也十分想說——

  不!你沒看到,你只是看到了將來要被你啪到自殺的倒楣鬼!

  他非常肯定,要是自己沒有事先知道原文劇情,也沒有在關鍵時刻交出關鍵的任務道具,可能會還以為莫笙頭頂上的進度條是NPC好感值,然後歡樂地重蹈BE覆轍。

  為免被看出內心的嘶吼,他低頭喝了口茶,假意忽略莫笙有意無意傳達的好感,翻起舊帳說:「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同一個陣營的,那你之前為何還要裝作只是鄰居?」

  「因為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你坦承,總不能說……」莫笙眼裡的笑意浮上幾許曖昧,「你曾經想勾引上床的一夜情對象就是你在找的何家人吧?」

  靠!

  唐迎樂已經不想再說鍾正什麼了。

  正好焦糖土司和黃金奶茶上桌,他就趁機將話題拉回到主線上,先是交待吳David的證詞,然後說出自己的猜疑,「王一德失蹤的那三天,我覺得應該跟兇手有關,不然也太巧了,剛失蹤回來,隔天就毒癮發作,後天就殺人,先不說殺人是預謀還是被鬼纏或毒癮發作一時激動,畢竟兇手應該也不希望承受因果的替身死掉,但王佳佳的手機也無故失蹤,感覺上這一切都像是有人安排好的。」

  莫笙眼神極沉,「就跟我哥一樣。」

  「嗯。」唐迎樂應完,就看了看他,又看看進度條,吞了個口水,趕緊吃口奶油壓壓驚。

  媽耶!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在鬼畜反派的邊緣反覆橫跳!

  「不過……」莫笙沉吟道:「我昨天為王家兄妹算了一下,他們一家的確命數不順,各有劫難關卡。」

  唐迎樂訝異,「難道他們的死都是正常的?」

  莫笙搖頭,「不,我的意思是,他們的確都走在自己預定的路上,但相較於被換命的受害者,他們更好推導出發生劫難的因,並以此追蹤到兇手身上。」

  「……」

  唐迎樂決定再喝一口奶茶醒醒腦,然後頂著嘴邊的一圈奶黃茶漬,正色說:「聽無(聽不懂)。」

  莫笙失笑地拿起餐巾,「既然陳鈺昌是代替兇手的因果而被殺的,那麼王佳佳也應當命中注定會遇到陳鈺昌,才會與那位奪取他命數的兇手有交集,使得劫難到來。」

  眼看對方似要幫他擦嘴,唐迎樂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蠢樣,便漲紅著臉主動抓過餐巾擦了擦,待聽完莫笙的解釋,他又皺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這是不是就像……我走在路上好好的,誰知原本會巧遇的帥哥忽然被掉了包,變成一個變態殺人狂,結果戀愛沒談成,反而被砍了?」

  「……可以這麼說。」莫笙眼神複雜。

  唐迎樂見狀,就以為自己的比喻真他媽的好,然後就聽莫笙接著補充:「那一晚在酒吧,要不是我過去,你的確會被不知哪個人帶走。」

  「……」

  他們就不能跳過那一晚的尷尬嗎?

  「我也有幫你算過。」莫笙又幽幽道:「你那一晚有個桃花劫。」

  「……」

  算對了,鍾正那晚不只有桃花劫,還會是個獵奇的死劫。

  為免劇情又跑歪,唐迎樂力挽狂瀾地繞回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往王佳佳跟陳鈺昌原本預定會有交集的方向去查,就能找到真凶的線索?」

  隨即,他就想到一件事,「啊,那你哥會不會也跟那些死者……」

  莫笙納悶,「你不是查過了嗎?他們只是單純乘客與司機的關係。」

  「嗄?」

  莫笙笑道:「在跟你碰面之前的那八個月以來,我也不是只跟著你跑,有幾次我剛從一個地方出來,就看見你正好出現,還以為是被你發現了,後來才知道我們在調查同一件事。」

  於是,唐迎樂一秒閉嘴。

  要命喔!他真的得盡快把日記看完,最好還順便把密碼給破了,看鍾正到底藏了哪些證據,免得一直對不上台詞,畢竟他總不能老是玩失憶梗吧?這種老梗玩一次就夠了,一直玩一直玩,別說讀者,就是他也會膩。

  很快地,兩人就商議好要去王家走一趟。

  吃完一頓美味的下午茶,在等服務生結帳時,唐迎樂又忍不住好奇了,「那你看我現在那個桃花劫過了沒?」

  莫笙先是一怔,接著神情恍惚,臉上似閃過一絲傷痛,也不知是被觸碰到什麼關鍵點,嚇得唐迎樂一個心慌,立刻抬頭往鬼畜條看去,差點嚎出一聲雞叫。

  幹!真的又漲了!

  他在心中搥胸頓足,恨不得一掌巴死自己。

  唐迎樂你這個死北七!為什麼要這麼嘴賤?

  難道你不知道霸道惱攻在餐廳暴走強行啪啪啪也是各大黃文的經典橋段嗎?

  果然,莫笙在一陣沉默後,就扶額發出低沉的輕笑,聽起來特別地性感,也特別地鬼畜,笑得唐迎樂全身細胞都在抽顫。

  「怎麼了?」他心有餘悸地縮緊小菊,悄悄拉開一點距離。

  莫笙搖了搖頭,半晌才抬起帶笑的俊美臉龐,「沒事,只是想起一件事。」

  「想、想起什麼?」唐迎樂盯著對方笑起來越發迷人的眼,差點舌頭打結,也說不出此刻有如羊癲瘋的心跳是出於什麼心情,大概是對於解鎖劇情發展的一點緊張,也有一點點害怕,還有……蛋、淡淡的羞澀?

  「想起……」莫笙瞇著眼打量他,笑得意味深長,「你『曾』問過我同樣的話。」

  華特?

  此話一出,非常驚人!

  唐迎樂猛然想起,原文裡似乎有寫到一點鍾正與莫笙交往後的小片段,其中一句就是什麼桃花劫不劫的,因為當時他只想吃甜蜜蜜的肉,就快速跳過這種清新小調的日常對話。

  靠夭,難道二次元角真的要覺醒意識了?

***
後記:

  有人也很愛在莫笙的鬼畜點上反覆踩點XDDDD 

  【下篇預告】《Cosplay要敬業》,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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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15.2021 / 發佈:10.1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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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17 07: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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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Cosplay要敬業


  角色即將覺醒意識這個猜測實在很驚人,但更驚人的是,那根粗壯的進度條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增漲,而進度條下的男人也正微笑地注視著自己,簡直就是一部寫實人生版的驚悚懸疑片,嚇得唐迎樂扭頭就直奔停在店外的機車,恨不得一秒飆到王家大門。

  解救小菊……完成主線任務,刻不容緩!

  幸好莫笙大概是以為他臉薄害羞,沒有表示什麼,僅是從容淡定地跟上去,並主動拿起備用安全帽戴上。唐迎樂發動引擎,回頭看了眼跨上後座的人,便又默默轉回前方,腦袋不受控制地飄過耽美文界的一個傳說……

  傳說——每一個要幹大事的男主背後,都有一個更能「幹」的男人!

  於是,在這八月尾的豔陽天下,唐迎樂頂著一顆高溫不降的頭,載著背後看不清笑意的男人,迎著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生理作用的灼灼熱風,轟隆隆地穿過整個中正區,再經過大安森林公園,來到孤狗地圖顯示的終點。

  一棟兩層樓的獨棟透天座落在地價不甚便宜的清雅社區裡,可見王家也曾有過一段還算富足的日子,可惜,接連的變故令過去人人稱羨的大房子在歲月中逐漸凋零,成為眼前這爬滿污垢的灰樸老屋。

  機車停在一段距離外的小巷裡,唐迎樂走出巷口,就遠遠瞧見幾個記者埋伏在王家屋外,嚴陣以待地盯著緊閉的大門,像是恨不得從進出的街坊鄰居嘴裡挖出點什麼。他遲疑地停下腳步,想著要如何避開記者耳目時,就見莫笙神情微變,似有戒備。

  「怎麼了?」他緊張地小聲問道。

  「這附近的能量有些異常。」莫笙目光銳利地打量四周,最後直指王家,「有怨靈的氣息。」

  「怨靈?」唐迎樂立刻往莫笙靠去,邊捂著辟邪玉石小心張望,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除了活人外,就只有平日見慣的普通路鬼,沒有什麼邪氣沖天的怪東西,便納悶問:「在哪?」

  莫笙皺眉感知一番後,搖頭說:「不在這,氣息有點淡,看來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說完,他就拉下背包,回身往隱密處走去,「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引開記者,到時你先進去,我隨後就到。」

  「喔。」唐迎樂站在原地,頗為好奇莫笙有何打算。

  幾分鐘後,一個胸口插著鋼釘臉上卻洋溢燦爛笑容的大叔,從巷內的轉角處飄出來,朝後頭比了個 OK的手勢,就幹勁十足地飛到社區街口,張嘴發出淒厲的慘叫。

  「啊——救命啊——」

  也不知大叔鬼用了什麼法術,叫聲竟意外響亮,還成功打破陰陽隔閡。記者們耳朵一豎,如聞到香肉般火速扛起攝影機和麥克風就衝出去,嘴裡邊紛紛喊著:「快,搞不好又有命案!」

  哇靠!

  唐迎樂整個人都驚呆了。

  原來好兄弟還能這樣玩……合作,鬼畜笙真不愧是小黃文的普類王!

  眼看記者全跑光了,他就趁機溜到王家門口按鈴。

  門鈴響了一會,一位阿伯來開門。

  「哪位?」大概是被記者纏煩了,阿伯戒慎地看著他。

  「您好,我是北市刑大的……」唐迎樂才剛表明身份,阿伯便一秒垮下臉,也不等他講完,就要關上門。

  幸好一位阿姨湊過來,見到他就眼睛一亮,「欸?我認得你,你不就是一前年破了連環姦殺案的那個帥哥警察嗎?好像是叫鍾正,名字挺正氣的,長得又好看,我印象很深喔。」

  「……是。」唐迎樂有點尷尬,又有點暗爽,果然顏值就是正義。

  阿姨接著神秘兮兮地問:「是不是一德的死有問題,你要來調查?」

  唐迎樂當下就非常囧,也非常佩服阿姨的敏銳度,但目前還不是透漏疑點的時機,就委婉表示:「我是想找王媽媽了解一下王佳佳的事。」

  誰知話才出口,被擠到一旁的阿伯就突然噴出一口粗話,「了解拎老母!之前求你們警察幫忙,你們一個都不理,現在人都死了了啊才說要查,係咩查三小(是要查什麼)?」

  「發生什麼事?」

  大概是聽到了爭吵聲,屋裡又跑出兩個中年婦女。她們在聽完先前那位阿姨的解釋,就跟著幫忙勸阿伯息怒,畢竟來人是警察,不能態度太惡劣,但言語間難免有對警方不可靠的譴責,覺得都是警察當初不肯辦理佳佳的案子,才會把好好一個年輕人逼得犯下大錯,更重要的是,警察還沒把人家孩子給看好,就這麼讓人死在醫院裡。

  儘管他們罵的都是包庇兇嫌和怠忽職守的黑警,唐迎樂也自認不是鍾正本人,但被夾在中間聽著這些抱怨,他心裡就莫名難受,好似又聽見鍾正至死都無法安息的內疚。

  ——「如果我一開始沒被誤導,讓兇手逍遙法外,現在這些悲劇都不會發生了。」

  正當他陷入那股情緒,左右為難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就從身後傳來。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低揚悠長的經文輕易掃去緊繃的氛圍,也吸引走大家的注意力。唐迎樂訝異地轉過頭,就見莫笙換上一身飄逸的黑色道袍站在他身後,腰間還掛著一把銅錢劍,雙目微闔,面容肅穆,感覺就很有仙氣。

  「……」

  同時,他也有槽很想吐。

  雖然他只是一隻鍛體階段的小菜鳥,但還是能聽出剛才那句經文是出自佛家的好嗎?這個道士打扮又是怎麼回事?Cosplay也敬業一點啊,起碼貼幾根白鬍鬚扮老,增加點唬人的氣勢嘛!

  然而,也不知方才那經文是否真的產生了什麼效果,阿伯竟一秒就被收服,還無視莫笙過於年輕的外貌,一改態度客客氣氣地說:「請問這位師父有何貴幹?」

  莫笙一臉淡漠高人樣,「路經此地,察覺有異,過來瞧瞧。」

  這群親戚顯然跟王家感情極好,又比較迷信,就果斷丟下唐迎樂,熱情邀請莫笙進屋看看,邊憤愾解釋事情緣由,不斷強調:「也不知一德是不是被人下咒還是中邪了才會吸毒殺人,最後還自殺死不瞑目?我們了解這囡仔,他絕對不是壞人……」

  唐迎樂沾了莫天師的光,默默跟在後頭進來,就見屋裡擺了一個簡陋的靈堂,但也許是忌諱死者犯了罪,沒人來悼念,整個靈堂就只有這幾個人在守,而王母一人佝僂著背坐在椅子上,望著兒子的遺照發呆,對於門口的紛紛擾擾始終沒有絲毫反應,一如當初在醫院走廊上的蒼白與無助。

  他望著這一幕,想起對方早年失去丈夫,獨自拉拔一對兒女長大,卻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家破人亡,心中那屬於鍾正的內疚之情就再次佔了上風。他轉過身,把原先備好的白包再多塞一點鈔票進去,又怕王家人不肯收,就偷偷壓在玄關附近的矮櫃桌墊下。

  做完「偷雞摸狗」的事後,他回過身,竟猛然撞上王母的目光,頓時就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他尷尬地咧嘴笑了笑,正想走過去時,對方就動了動嘴唇,接著起身往內屋走去,像是有話要說。

  此時,莫笙正在客廳四處走動,嘴裡唸唸有詞,美其名是在檢查風水,王家親戚也跟在他身後求神問卜,其中尤以阿伯最為熱切。唐迎樂見沒人注意到自己,就快步跟上王母。

  兩人穿過略為陰暗的狹窄走道,來到一道階梯,唐迎樂隨著王母走上二樓,經過一扇貼滿報紙的窗戶,忽然一陣暈眩襲來,他就被一股無名的力量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怎麼回事?

  正當他震愕得不能自己時,眼前便是一暗,整個人猶如被強行切入一個陌生的場景。

  陰暗的臥房裡,「他」捧著手機坐在床上打字,在寫完一大篇文章後,就隨手將手機一藏,然後起身推開房門,走到正隨風飛揚的窗簾前,望著窗外遮蔽天空的隔壁公寓,雙腳一蹬,奮力地跳了出去。

  「嘩啦!」

  身子急速墜落,「他」張開雙臂,以俯瞰之姿擁抱狂風。

  這時,唐迎樂又能動了,還發現身邊多出一位穿著長袖衣褲的少女,少女身上隱約纏繞著淡灰色的氣流,當下他就認出對方是王佳佳,「抓替死」的念頭也隨之閃過腦海。

  「啊啊啊——」

  俗辣如他立刻尖叫起來,雙手在掙扎之下胡亂一抓,不小心碰觸到對方身上的氣流,一串密密麻麻的黑點就迅速纏上他的手,並沿著手臂往上攀沿,最後鑽入腦海,攪得他腦袋一陣抽痛,不得不閉上眼。

  救命喔!小黃文還沒跑一半進度,主角就死了怎麼辦?

  「砰!」

  頭殼摔爛在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唐迎樂感覺自己落了地,被灑了滿身溫熱的血液,嚇得他不敢睜開眼,深怕會看到自己被摔成爛泥的樣子。他渾身僵冷地縮著身子,內心充滿絕望與悲憤,彷彿少女自殺的心情被全數灌進他的體內,連靈魂都在為之抽搐。

  直到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

  「鍾正?」

  唐迎樂一個激靈,如驚弓之鳥跳起來,雙手雙腳並用,像一隻八爪章魚死命扒住身後的人,邊叫破喉嚨地哭吼:「不要放開我!」

  一陣沉默。

  良久,他才發現情況好像不太對。

  被他抱著的人似乎有一雙強健的臂膀,竟能穩穩地托著他,被他雙腿夾著的腰身也強而有力,絲毫沒有支撐不住的架式,更重要的是,他還感覺到了噴灑在頸邊的灼熱吐息,以及耳邊略帶壓抑的低沉嗓音。

  「嗯,絕不放開你。」

  「……」

  唐迎樂戰戰兢兢地睜開一點眼縫,與莫笙來了個近距離的深情對望,然後他以四倍慢速的模式將目光往上抬去,差點又「哇」地一聲嚎啕大哭。

  幹!鬼畜進度條又漲了啊!

  明明今天已經漲過兩次了,為什麼還能再漲?

  就算是獵奇小黃文的鬼畜總攻,也不能這麼金槍不倒啊!

  然而,先前被盤據在心頭的恐懼仍未散去,他不得不加重力道緊緊地攀在莫笙身上。他說不出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剛才的一切都很詭異,說驚悚也算不上,但就莫名體驗了回自殺,那些密麻到頭痛的黑點又正滿腦袋地亂跑,眼睛也還有些懼光,無法完全睜開,就好像少女被摔成爛泥的陰影仍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

  莫笙也感應到他的異樣,頓時眼神一沉,正要開口念訣,一首金剛經就倏然響起。

  凝滯的空氣被瞬間打散,一掃所有不適,唐迎樂的身體隨之一暖,總算能鬆開四肢。他有些脫力地站在地上,靠著莫笙呆了半晌,才想起來這是小姬的專屬鈴聲,就趕緊接起手機,沒注意到莫笙的神色微變。

  「在棒賽(拉屎)喔?這麼久才接。」小姬劈頭就是一句靈魂質問。  

  唐迎樂的一聲「喂」差點變成問候人家老母親,「咳,有突發狀況啦,什麼事?」

  「喔,沒什麼啦,你不是要我看醫院的監視錄影嗎?我發現一件事,那天下午負責看守王一德的小王和小黃,雖然都說他們沒有同時離開過崗位,但根據影片中的時間紀錄,他們一個在下午三點二十六分的時候第一次經過男廁附近的監視器,下午三點四十八分第二次經過,花了二十二分鐘在蹲馬桶,另一個在三點三十二分的時候出現在電梯附近的監視器,到了四點才又出現,整整離開了快半小時。」

  唐迎樂一愣,「也就是說,至少在三點三十二分到三點四十八分之間的這段時間,根本沒有人在?」

  「對。」

  而黃惠美看見有警察在病房外徘徊,是在三點三十分到四十分之間,正好符合。

  「他們為什麼離開這麼久?」

  小姬回答:「就小王吃錯東西跑去落賽(拉肚子),小黃一個人看守病房,忽然接到醫院簡訊說查出他有癌症,嚇得他趕緊回電,但打過去醫院遲遲未接,只能等啊等,等到『小王』擤著鼻涕回來,就匆匆交待一句,然後跑去找櫃台詢問。小王拉完屎舒爽地回來,看見『小黃』匆匆地推開安全門跑掉,也不知對方怎麼了,就繼續接手看守工作,等了十幾分鐘,才等到小黃氣沖沖地回來抱怨醫院亂傳訊。」

  唐迎樂被這一系列的小王與小黃搞得暈頭轉向,但好歹有顆腦補力超強的腦子,一下就意識過來了,「他們看到的人都不是彼此?」

  「嘿啊,反正都是穿制服,一個低頭擤鼻涕看不清楚臉,一個只看到背影,也來不及確認身份,直到王一德死了,他們私底下一聊才發現有問題,但又怕被責罰,就約好要保密。」

  唐迎樂忍不住「嘖、嘖、嘖」。

  果然是常見的刑偵劇套路啊!

  半晌,他就忽覺不對,「既然他們都隱瞞不報了,那你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小姬嘿嘿笑了兩聲,「我上廁所時剛好聽到的八卦啦,還是他們自己猥猥瑣瑣躲進廁所裡講的喔。」

  唐迎樂了然點頭。

  廁所的確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八卦中轉站……

  慢著!

  他隨即又品出了一絲絲不對勁,「你怎麼會聽到男廁的祕密?」

  然後,他就聽見小姬理直氣壯地說:「啊就女廁滿了嘛,老娘尿急只好去男廁,反正我不看他們,他們也不能硬要露給我看。」

  「……」

  如此女漢子,唐迎樂真心服了。

***
後記:

  火車便當式解鎖!(X
  感謝工具人女配王佳佳的神助攻XDDD

  【下篇預告】《姿勢有點怪》,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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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17.2021 / 發佈:10.17.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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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21 07: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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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姿勢有點怪


  關於女漢子勇闖男廁的事蹟暫且不談,唐迎樂切回正題,「監視錄影有沒有拍到那個人?」

  「這我還在看,有消息會再通知你。」小姬正要結束通話,就想起什麼,「啊,掰的為(by the way),你老盃剛有過來查勤,發現你又翹班了,他非常火大,說要打斷你的腿。」

  「……」

  唐迎樂略感腿骨發疼,快速回憶一下原文劇情,確定沒有任何形式上的骨科梗後,才鬆了一口氣。他掛斷手機,正要告訴莫笙新消息,就發覺兩人此刻的姿勢似乎……有點奇怪。

  於是,他看了看莫笙,莫笙也看著他。

  「那個……」他不好意思地說:「可以放開我了。」

  特別是那隻恰好放在他屁股上的手!

  莫笙一副如夢初醒,歉赧地收回手,「抱歉,我忘了。」

  忘個屁!明明就一臉遺憾!混蛋鬼畜笙!

  唐迎樂有槽不好吐,想起自己原本是跟著王母走來的,便轉頭一看,發現他們依然站在窗前,但此時窗戶已被報紙封得密不通風,他再轉向另一側,就望見一扇半掩的門,門內幽暗不清,依稀能看出是他在幻境裡奪門而出的那間臥房。

  所以他剛是被王佳佳附身,重現自殺場景嗎?

  他拉了下莫笙的袖子想要發問,對方就朝前方打了個眼色,只見王母正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且目光尷尬,浮現的重影又有幾分猜疑,唐迎樂便一秒在原地紅成了一顆大蕃茄。

  救命喔!以王母的麻瓜體質,肯定只看見自己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在原地起笑。

  「抱歉,我剛才是……」唐迎樂瞥了眼莫笙的天師套裝,心想這一家親戚都信誓旦旦地認定王一德是被下咒中邪才性情大變,便索性放大膽地坦承:「我剛看見了王佳佳。」

  王母一怔,語音微揚,「佳佳?」

  聽那語氣,像是在質疑自己拿死人開玩笑,唐迎樂不由緊張地縮了下脖子,正想解釋,就見王母詫異地捂住嘴,看向在場最具代表性的道士,隨即神情微動,不斷在虛空中游移視線,似在尋找誰。

  「你……」她嗓音微顫,「你真的看見佳佳了?」

  唐迎樂點了點頭,心中略有觸動,便又對莫笙丟了個眼神,眼裡寫滿暗示。電影小說裡不都有道士幫人開眼見鬼嗎?搞不好對方也能辦到。

  但莫笙卻搖頭,「她陽壽未盡就自盡身亡,亡魂勢必要在陽間徘徊受苦,讓她在這種狀態下與親人接觸並不好,只有盡快為她了卻執念,超渡送往輪迴,生者和亡者都才能真正地解脫。」

  王母聞言,怔愣了良久,才吶吶問:「她真的還在這?」

  「是。」莫笙回道。

  王母顫了顫乾燥蒼白的嘴唇,目光漸漸黯下,最終還是沒能發出請求。她握緊合在身前的雙手露出堅定的神情,轉身朝走廊的盡頭走去。兩人跟著她走進另一個房間,看擺設應當是主臥。

  「很久以前,佳佳就曾經說過……」王母望著床邊一家人的照片,開口便是驚人之語,「她感覺得到鬼。」

  什麼?王佳佳也有通靈體質?

  唐迎樂震驚地看向莫笙,卻見對方舒展眉頭,似恍然大悟地喃喃低語:「難怪……」

  難怪?

  他頓時一頭霧水。

  等等,這傢伙是在難怪什麼?

  他睜大雪亮的雙眼,目光灼灼地盯著莫笙,眼裡再次充滿了暗示,可惜莫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僅沒能為他解惑,臉上的了然還越發堅定。

  剎那間,唐迎樂就感覺對方像是遊戲裡開了外掛的課金大佬,輕輕鬆鬆就「咻」地超前十幾個Level,成功傳入主城轉職為大魔法師,而他自己還穿著破布拿著一把生鏽的小刀,在新手村裡慢慢戳史萊姆。

  靠!他們兩人真的還在同一頁劇本嗎?

  幸好王母也正傷心著,沒心力注意他們。她背過身走到一個衣櫃前,啞聲說:「不過我跟她爸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哪有鬼呢?我們以為她只是看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搞不清現實和幻想,就帶她去看醫生,逼她接受治療,不准她再說那些奇怪的話……」

  唐迎樂訝異地看向她,從樓下那些親戚的反應來看,他還以為這一家族的人都很迷信,沒想到不盡然如此。

  王母說著,就低頭抹了下眼角,像是想壓下情緒,但話一到嘴邊,仍是沖破了閘口,忍不住哽咽起來,「現在我想相信了,可是為何佳佳不來找我?為什麼她再也不肯跟我說話了?」

  也不知這一幕是否觸動到了什麼,腦海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位母親痛哭的身影,唐迎樂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胸口泛起似曾相識的酸疼,彷彿這具身體裡的那一縷殘魂也在為之啜泣。

  這時,手指被輕輕勾了一下。

  唐迎樂抬眼望去,對上莫笙眼裡的柔光,心情竟莫名地平復了下來。他微微抬了下唇角,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的鬱氣散去後,準備要開口寬慰王母,誰知對方突然從衣櫃裡翻出一個檜木做的小盒子,打開一看,裡面全是些黃金首飾,應當是她年輕時的嫁妝。

  「這些我原本要留給佳佳和一德的。」王母蓋上盒子,就將整盒首飾塞過來,唐迎樂嚇了一大跳,卻還來不及說出拒絕的話,就被對方突如其然的舉動再次嚇到。

  「這是我僅剩的貴重物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幫我查清楚佳佳和一德是怎麼了!」王母跪下來,聲淚俱下地哀求,「我不信我兒子會突然變成這樣,也無法接受佳佳被人糟蹋,卻任由那個畜生逍遙法外,我求你!」

  「不不不,我不能收,伯母你別這樣。」唐迎樂趕緊扶住她,邊朝莫笙丟去求救的眼神,內心也再次像被一記重鎚敲下,猛然想起鍾母幾天前那封思念兒子的簡訊,便眼眶一紅,脫口承諾道:「您放心,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一定會查出真相,制裁真兇的。」

  莫笙也一手托住王母,將首飾盒放回她的懷裡,溫言規勸,「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家人的傷痛往生者都會感覺得到,我們也會盡力抓到兇手,助他們早日安息。」

  王母聞言,就抓著他們嚎啕大哭,哭到樓下的親戚們聞聲趕來,得知眼前這位年輕的警察和天師承諾會為他們討回公道,就激動地你一言我一句說了起來,態度之真誠,從唐迎樂沒能在他們臉上看見重影就可見一斑。

  原來,王家一開始還挺富裕的,王父自己開公司,王母相夫教子,兒子也聽話乖巧,一家人和樂融融,但自從女兒出生後,他們就進入了漫長的煎熬。王佳佳從小就比較敏感,身體也不好,時常哭鬧不休,隨著年紀增長,性格也越來越神經質,經常說些他們聽不懂的話,總會莫名尖叫大哭,被心理醫生診斷是精神分裂。

  王父還在世時,一家人還有心力去配合,但後來王父意外去世,王母又不擅經商,公司破產欠債累累,王一德便不得不早早背起長子的責任,開始半工半讀的生活。為了還債和付治療費,他和母親拼命兼差賺錢,更加無法時時照顧妹妹,家裡的衝突便隨之增多,直到四年前王佳佳自殺未遂,情況才稍有好轉,不再時而崩潰自殘,卻又被診斷患上重度憂鬱症。

  兩個月前,一間名叫「向陽」的心理治療基金會舉辦為期兩個月的團體治療,請來了針對憂鬱症的權威專家,雖要價不低,但他們仍果斷送王佳佳去參加療程,誰知王佳佳竟然每況愈下,三個禮拜後就自殺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憂鬱症復發所至,不料,王一德發現妹妹手機裡的那篇日記。

  唐迎樂問:「你們都看過那篇日記嗎?」

  若能知道日記的內容,他們還可以從中找出點線索,追蹤王一德失蹤期間的去向。

  可惜,親戚們全都搖頭,只有王母看過,不過她因為太過傷心,日記的內容又十分殘忍,她看不到一半就哭暈過去,王一德便決定不讓母親參與這件事,自己一個人去調查真相。那段期間,他有時會幾天不上班,回到家裡也什麼都不肯說,把自己關在房裡自言自語,而她又忙著工作還債,沒能一直待在家裡。

  至於日記裡寫了什麼,王母抹著淚,斷斷續續說出她記得的部份,「佳佳寫著,禮拜三晚上,她在會議室整理資料,留得晚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她……還有……還有那個人……她被……她被侵犯,那人還拍照威脅她,要她……要她去他家……」

  說到這裡,王母已哭得聲嘶力竭,再也說不下去,但光憑那段敘述,便能推知女孩受到了怎樣的凌辱,但凡有良知的人聽了都會氣紅眼,更別說在場的王家親友,立刻義憤填膺地議論紛紛,懷疑是王一德找到了那個變態強暴犯才被設計陷害,然後又被殺人滅口。

  「大師!」親友團巴望著莫笙,異口同聲道:「你一定幫我們查出真相,教那個畜生償命!」

  「……」

  唐迎樂有點心塞。

  諸位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明明他才是打擊罪犯的刑警啊!

  但死者為大,死者的家屬更不能亂刺激,他只好按下吐槽欲耐心地安撫王母,邊詢問王一德失蹤的細節,不過王母那陣子也是身心俱疲,記憶頗為混亂,只能確定兒子失蹤的日期及日後的異常,都與吳David提供的相差無幾,可說是——一無所知。

  看著對方空洞又迷惘的滄桑臉龐,唐迎樂也是滿心無奈,同時也明白,這位母親或許老早就走到了極限,只是這麼多年來都在為兒女撐著一口氣,如今深愛的家人都不在了,那股撐著她的勁也隨之散去,若非還有幾位親戚每天輪著看顧,恐怕也要失去求生意念了。

  想到這,他就有些徬徨地看向莫笙,也不知這場合他還能做點什麼。

  莫笙意會地笑了下,就扶著王母坐下,在她身上輕拍幾處,低聲唸頌經文,不知名的異語組成一串似旋律的音符,在所有人的耳邊輕柔流曳,彷彿帶著什麼魔力洗去所有憤恨與煩躁,也短暫安撫了一個母親破碎的心。

  隨後,兩人檢查王家兄妹的臥室,唐迎樂沒有特別的發現,畢竟就算有什麼證據,也被警方搜走了,誰知會不會落在那個內鬼的手上,倒是莫笙眉頭微皺,似有察覺。

  臨告辭前,莫笙承諾隔天會再回來超度王家兄妹。或許是他在一樓時曾施展過什麼神蹟,王家的一干伯伯阿姨都對他崇敬不已,直到兩人快要踏出大門了,都還滿口大師地熱情簇擁著。

  唐迎樂默默地跟在後頭,唏噓不已。

  想一想原文裡各種邪魅狂狷的鬼畜笙,再看一看此刻扮作半仙高人樣的莫天師,然後他低下頭,回憶莫笙不時在他面前露出的撩人一笑……

  果然啊!

  身為男主的他忍不住想哭出嚶聲。

  有洗白機會的腹黑反派總是特別受歡迎!

***
後記:

  這是一個獻上屁股就能洗白反派鬼畜攻的勵志故事(大誤# 

  【下篇預告】《再牽一次手》,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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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2.2021 / 發佈:10.2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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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24 10: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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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再牽一次手

  離開王家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記者也散得一乾二淨,大概是又有什麼大新聞要跑。唐迎樂牽出機車,等莫笙換下道袍後,才扣上安全帽發動引擎,卻遲遲沒等到對方動作,便納悶地轉頭查看。

  這一看,他毛都要炸了。

  只見莫笙凝著眉,一臉深奧地打量左手——沒記錯的話,那是一隻曾在不久前托著他屁股的手。

  靠夭!不會又要漲第四次吧?

  幸好這一回進度條很安靜,他戰戰兢兢地收回目光,看向對方正細細摩挲的細長指尖,電光石火間,一段原文如轟雷般閃過腦海——

  陰暗的小巷裡,溼黏的空氣瀰漫著淫糜的氣息,鍾正兩腿發軟地趴在機車座墊上,看著男人舔噬沾滿白濁黏液的手指,邪魅一笑說……

  說……說你媽啦!史大普!

  唐迎樂一掌巴飛在顱內蕩漾的小司機。

  公共場合飆什麼車?混蛋!

  他一把拉下安全帽的防風鏡,遮掩快要蓋不住的恥意,邊嗆聲似地問:「你在幹嘛?」

  嗓門之大,鏗鏘有力,好像這樣就特別光明磊落坦蕩蕩,絕對沒有腦補對方在對自己幹嘛幹嘛。

  莫笙被那一吼驚得回過神,抬起略帶迷惘的眼眸,好似整個人陷入什麼迷霧中,但很快就又恢復清明。他搖了搖頭,長腿一跨坐上後座,就輕輕握住唐迎樂的腰,低聲說:「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這個「突然」感覺就很不祥,但唐迎樂架不住在全家招待奧客的職業病,下意識接話道:「什麼事?」

  莫笙輕笑一聲,「想起我們從酒吧回來的那晚,你也是像今天那樣手腳並用地纏著我,要我幫你換睡衣。」

  「……」

  就恨自己多問那一句。

  難道他們就不能專心地搞靈異刑偵劇嗎?

  疑似要跳深夜頻道的話題讓唐迎樂心裡很慌,便右手一動,狠狠地催下油門,一秒飆起機車,轟隆隆的引擎聲瞬間響徹雲霄,也破風疾馳地甩掉了身後傳來的另一低語。

  「什麼時候……才能再牽一次你的手?」

  *  *  *  *

  買了便當回家,一打開門,屋內就傳來物件碰撞的聲響,等唐迎樂脫了鞋走進客廳,一隻胖呼呼的灰色小鸚鵡便拍著翅膀從書房撲騰而出,飛行路線還有一點歪斜,頗有落荒而逃的架式,也不知是幹了什麼虧心事。

  「巨巨,你在幹嘛?」

  唐迎樂好奇地往書房探去,匆匆一瞥沒發現什麼異常後,就見巨巨在客廳盤旋一圈迅速折返,並精準地降落在他頭上,踩著爪子大聲命令:「啾!拎盃餓了!死北七!」

  「……」

  好好一隻鳥兒,為何偏偏就長了嘴?

  他無語地回過身,正要去廚房張羅巨巨的晚餐,就恰好對上莫笙投來的深幽目光,他愣了愣,發現對方的視線似乎是對準自己的頭頂上方,而原本叫囂不斷的奶音也一秒噤聲,彷彿是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怎麼了?」

  話才問完,頭皮就傳來小小的刺痛,竟是巨巨縮了下爪子,緊接著,拍翅聲又起。

  看著牠飛回吊燈上安靜如雞,唐迎樂不由有些疑惑。

  巨巨在怕莫笙嗎?

  隨即,他又想起來,維基百科上有提過,非洲鸚鵡雖然話很多,但生性膽小,而莫笙也是這幾天才與他頻繁來往,巨巨會防範不熟悉的人也挺正常,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這次的晚餐很清淡,為了配合修煉進度,唐迎樂自覺地跟著吃素,但莫笙不建議他一下子改掉飲食習慣,所以便當裡除了青菜和豆腐外,還有滿滿的蕃茄炒蛋,廚師的功力不錯,鮮嫩的香濃蛋汁搭配又酸又甜的蕃茄,伴著顆粒分明的米飯一塊下肚,勉強撫慰他「肉」慾橫流的心。

  飯後,唐迎樂率先說起被王佳佳附身跳樓的奇遇。

  莫笙解釋,自殺的人因為自我毀滅的執念深重,會在死後成為地縛靈,反覆重演生前的自殺過程,無法具備自我意識,也不存在附身的可能,唐迎樂應該是正好遇上王佳佳跳樓自盡的時間點,當時他才探查完一樓,就察覺到異常的能量波動,但趕來時異常已經消失,只剩下一縷殘存的陰氣。

  「但我有辟邪玉石,她不是應該無法接近我嗎?」唐迎樂問道。

  莫笙邊說,邊往茶壺裡倒熱水,「我也覺得奇怪,直到王媽媽說王佳佳感覺得到鬼,我才明白她跟你一樣天生就有通靈體質,這樣的人一旦含怨而死,在身亡處留下的磁場就會特別強烈,而且你的陰陽眼又很特殊,容易受到影響,感應到的死亡過程也會特別清晰,不再只是『看』見。」

  唐迎樂恍然大悟,接著開始發散思維,「那……有沒有可能王一德也是被影響了,才能找出王佳佳的手機發現日記,再根據日記裡的線索找到兇手?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手機好像被藏在床墊下。」

  莫笙點頭,「有可能,畢竟他們是親兄妹,有不可分割的血緣羈絆,鬼月又陰氣正盛,多少能增強王一德對亡魂的敏感度,加上他今年氣運不順,就正好衝到了。」

  「那王媽媽呢?」唐迎樂回想王母的表現,「她好像沒被影響?」

  「因為她一直都不相信。」莫笙輕輕晃了下茶壺,將茶倒進杯子裡,獨特的清香頓時流曳開來,「『靈』一向都是信者信之,不信者,就算擺在眼前也看不到,王媽媽雖然說她想相信,但她最終求的還是你這個警察,而不是我。」

  想起王母提及女兒時的神情,唐迎樂不由嘆氣。

  同為通靈體質,王佳佳從小就不被接受認可,還被貼上精神病的標籤,過著抑鬱的生活,再反過來看看鍾正的成長經歷,唐迎樂便覺得鍾家人其實開明多了,雖然這也可能是因為他們一家曾受過莫笙的太師父指點,才不至於這麼無所適從。

  想到這,他就又記起還躺在手機裡的那封簡訊,便是一陣心虛。

  那個總是吹鬍子瞪眼的大隊長老爹也就算了,但鍾正似乎很在乎他母親,一直不去見可以嗎?但見了面,又要說什麼呢?

  他越想越慌,便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待心情稍微平復後,才想起來要問的一件事,「對了,你說王家附近有怨靈氣息,那會是王佳佳嗎?咦,等等!」

  一個靈光閃過,他震驚地睜大雙眼,「她怎麼沒有被兇手抓走?」

  所有與兇手有關的亡魂都被強制收走了,卻唯獨漏掉王佳佳,這代表什麼?

  「難道她跟王一德一樣厲鬼化,所以抓不走?」

  莫笙也是一愣,「難怪我總覺得哪裡違和。不,她不是厲鬼也不是怨靈,徘徊在王家附近的怨念分明充滿了惡意,與殘留在他們臥室裡的怨氣十分相似,但我去找你時,卻發現王佳佳的陰氣並不帶有任何惡意,只是單純的瀕死重現,應該不會是同一人。」

  那怨靈會是誰?

  沒由來地,那個與陳鈺昌一同被抓走的女鬼突然闖進唐迎樂的腦海。他回想當時對方在陳鈺昌死後錯愕至極的反差表現,便有了一個猜想,「該不會那女鬼纏著的不是陳鈺昌,而是……王一德?」

  以一年前何簫的案子為例,所有被真兇害死的怨魂都會纏著被轉嫁因果的替身,他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女鬼也會纏著陳鈺昌,卻從來沒想過她跟王一德之間的聯繫。若換個方向思考,假如女鬼因某種緣故纏著王一德,使本就身心狀態不佳的王一德深受影響,將陳鈺昌誤認為兇手加以殺害,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的話,我們不會查錯方向了吧?難道王佳佳跟這整件事其實並不相關?」唐迎樂再次頭痛癱倒,恨自己當初手賤,非要點開小黃文不可。

  莫笙皺眉沉思了會,見他身子歪斜地倒在沙發上,露出剛吃飽飯微微脹起的小肚皮,便動了動手指,似有猶豫,最後還是移開目光,一把握住唐迎樂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這樣坐對胃不好。」

  唐迎樂正兀自感傷中,沒注意到兩人的距離,便下意識地順著力道歪過去,整個人軟綿綿地靠著莫笙,頭也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不偏不倚的角度讓僵硬的脖子略有舒緩。

  莫笙頓了一下,就眼角含笑地抬起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毛。

  掌心的觸感非常舒服,唐迎樂忍不住瞇起眼,微微晃動腦袋瓜子蹭了幾下,像隻吃飽饜足的貓。

  「……」

  幾秒後,他心中一驚,迅速清醒過來。

  夭壽喔!不就是恍一下神嗎?怎麼身體就自己靠過去了?

  鍾正啊鍾正,在小黃文裡哭著喊不要,重跑劇情時卻又急著給人吃豆腐,真不愧是小賤受!

  為免釀成直奔BE結局的大禍,他立刻挺胸坐好,把腰桿打得筆直筆直的,彷彿方才主動投懷送抱的不是自己一樣。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進度條,確認沒有變化,正要鬆下一口氣,就對上莫笙充滿審視意味的目光。

  一時間,他感受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微妙氣息,對方那雙本該魅惑撩人的桃花眼也變得高深莫測,怎麼看都很邪佞狂野,看得他心頭小鹿亂撞,差點就溼了——嚇到眼眶溼。

  於是他迅速捂住小心肝,壓下「鍾正」的心猿意馬,強行尬一波惡人先告狀,用綠茶婊的口吻說:「幹嘛?不小心壓到肩膀一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別這麼小氣。」

  莫笙挑了下眉,而後眸色一深,俯身湊到他面前,盯著他面紅耳赤的窘迫,揚起一抹笑。

  笑、笑什麼?

  唐迎樂緊張到快要不能呼吸,整顆腦袋都是不可言說的畫面,甚至連跪舔對方大腿喊主人不要的神發展都腦補出來了,卻見莫笙突然身子一鬆,躺倒在他的大腿上,閉著眼說:「沒關係,讓我也不小心壓一下就好。」

  靠!

  此時,唐迎樂除了這一聲問候外,也不知能怎麼辦了,總不能學某些智障甜文裡的腦殘受,咯咯亂笑地推開對方說你壞壞我好癢不准碰吧,這種對話肯定是要往啪啪啪的節奏狂奔而去啊!

  偏偏這一下又頗久,久到他都要懷疑莫笙是不是睡著時,就聽對方的聲音響起,「我師父說過,世上沒有絕對的巧合,每件事都有必然的因果,王一德既然是為了替妹妹報仇而誤殺陳鈺昌,那王佳佳就不可能毫無關係。」

  唐迎樂想了想,就揉了把臉頰,總算又振作起來,「好,那明天你幫王佳佳超度時,看有沒有機會問出點什麼,我去向陽基金會看看,王佳佳是在參加團體治療的第三個禮拜自殺的,也許那裡有什麼線索。」

  「嗯。」莫笙應完後,就沒再出聲。

  唐迎樂等了又等,見莫笙一直沒打算起身,便想推對方起來,但他一低下頭,望見一張帶著倦意的俊美臉龐,就不禁遲疑了。

  雖然頂樓加蓋還算整潔乾淨,但空間小,床也小,又沒有冷氣,一點也不涼爽,莫笙這麼高的個子,住起來應該很不舒服,而且這些天為了處理師門的事,還山上山下地來回跑,又為調查哥哥的冤案到處奔波,恐怕比他這個坐辦公室多過跑現場的警察還累吧。

  這麼一想,他就不太忍心打擾對方休息。

  算了,就當是修煉加訓吧。

  用遙控器稍微調過冷氣後,唐迎樂就靜下心,背靠著沙發閉上眼,開始練習莫笙教他的吐納方法,而後進入每晚一次的冥想打坐。

  他不知道,理應在他腿上睡得正香的人,此刻悄悄地揚起了嘴角。

***
後記:

  隔壁棚的白月光孟先生劇組——
  洛米:感覺中槍,可是天生有癢癢肉又不是我的錯QWQ
  彼岸:而且也沒啪到(幽怨)

  ———

  沒錯,自己寫的文自己吐槽🤣
  感情線也要來跟進啦~XDDD

  【下篇預告】《正確的起床方式》,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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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6.2021 / 發佈:10.2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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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28 07: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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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正確的起床方式

  隔天一早,唐迎樂就魂不守舍地飄進警局,並無視一干人驚異的目光,以略微僵硬的步伐往辦公桌坐下,然後開始發起了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慘遭什麼不可告人之事的氣息。

  ——也沒說錯,從他穿越到小黃文的那一天起,幾乎沒有哪件事是可以告人的。

  大概是他的頹喪氣息太過濃烈,連紅棗枸杞茶都挽救不了,老張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代表偵二隊全體同僚表達一下關愛之情,「小鍾啊,你沒事吧?」

  唐迎樂搖搖頭,兩眼迷幻。

  老張便震驚了,「沒事你居然會這麼準時?」

  「……」

  半小時後,換另一個人湊過來,並以專業的眼光上下打量,一針見血道:「跟小狼狗睡了?」

  唐迎樂虎軀一震,震驚萬分,「你怎麼知道?」

  小姬也眼睛一亮,驚喜萬分,「還真的睡了?」

  正要點頭,唐迎樂就猛然一頓,發覺兩人對錯頻道,遂伸出爾康手力挽狂瀾,「等等,此睡非彼睡!」

  但小姬才不管他是哪個睡,就帶著姨母笑悠然離開,並給予適當的銅鋰鋅,「沒關係,我懂。」

  懂你媽!

  唐迎樂悲憤垂淚,恨不得回到一個多小時前,Re一遍正確的起床方式。

  也不知是否昨天忙了一下午太累,加上莫笙在他腿上睡得太香,他昨晚打坐到一半,就再也敵不住睏意地睡了過去,並凌凌亂亂地做了一晚不知所謂的夢後,才一個驚醒睜開眼,然後……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十個萬——十萬字的劇情!

  花黑噴?為什麼他會趴在莫笙的身上?

  當時,他抿緊不知張了多久的嘴巴,緩緩移動於震愕中努力保持鎮靜又不失心虛的目光,從被口水弄濕的胸膛往上游移。他先是對上沉睡中依然帥到沒人性的臉龐,再戰戰兢兢地繼續往上,聽著「砰咚、砰咚」快要跳出喉腔的心跳聲,直奔那條又粗又長的進度條。

  幸好進度條仍停留在昨天離開王家後的狀態,沒有再漲過,顯然鬼畜封印猶在,小菊十分安全,就是不知道他們兩人是怎麼睡的,竟會睡著睡著就不小心交換姿勢,變成你抱我、我趴你這種睡成一團的奇怪場面。

  不過再怎麼奇怪,也總比獵奇小黃文裡的「睡成一團」好。

  他小心謹慎地爬起身,看了眼頗具存在感的口水漬,就欲蓋彌彰地抽出一張面紙鋪上去,打算躡手躡腳地離開,然後趁莫笙還沒醒來,一口氣完成洗漱、換衣、出門等一系列動作。

  然而,整晚睡姿不良的結果就是四肢不協調,偏偏他又有不穿拖鞋會死、彎腰撿東西會死的毛病,即使是在「逃亡」的過程裡,也不忘要找那雙不知被踢到哪裡的拖鞋。於是他半蹲著身子,用一隻腳丫子在茶几下勾啊勾,總算是勾到一隻拖鞋,卻忘了沙發與茶几的距離,就在起身時撞到了小腿骨,痛得他一秒飆淚。

  「靠!」

  刺骨的劇疼竄上腦海,他身子一彈,就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去,落進一個懷抱裡。

  「怎麼這麼不小心?」

  明顯剛睡醒的沙啞嗓音在耳邊撩撥,撩得他心底一顫,整個頭皮都麻了起來,腦袋也暈呼呼的,連腿上的痛意都消退不少。他怔愣地漲紅著臉,任由莫笙將他抱上沙發,又托起他的小腿拉開褲管仔細檢查,而後像在施展什麼咒語般用指尖在痛處輕柔按撫。

  微亮的晨光從陽台灑進來,將眼前的畫面撲上一層朦朧的曖昧。

  略為凌亂的衣領隨俯身的姿勢垂落,隱隱露出鎖骨和結實的胸肌,尚未梳理的瀏海在濃眉處落下淡淡的影子,為俊美的青年增添幾許晨時初醒的慵懶,每一個動作卻又溫柔至極,教人想起枕邊情人的耳鬢廝磨。

  他屏住呼吸,默默望著跪在身前的人,心底湧起微妙的感受,直覺這一幕莫名地似曾相識,也似乎極其遙遠,彷彿他站在時空的交錯點上,差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鍾正還是唐迎樂。

  時間像過了一世紀,又在眨眼間飛逝。

  莫笙抬起頭,對上他羞紅著臉的癡呆模樣,便失笑地湊到他面前。

  「怎麼了?疼傻了?要不……」貼在小腿側的大拇指輕輕游移,「我再幫你呼一呼?」

  呼、呼一呼?

  「轟」地一聲,他的腦袋從一片空白變成火山爆發,再從滿地岩漿變成滾滾黃河,內心也從「呼一呼後還可以做點什麼」到「不呼一呼也可以做點什麼」的劇情都跑了一遍,恰好補足醒來前錯過的十萬字,非常值得當作小黃文的一系列甜蜜番外。

  於是……

  也沒有於是,擼蛇二十年的他根本就受不了這種近距離暴擊的正面撩,只好丟下一句「上班要遲到了」就落荒而逃,結束一波差點解除鬼畜封印的危機。

  啊啊啊啊——

  為什麼他就這麼不禁撩啊?他的臉皮就不能再厚一點嗎?

  而且人家問的是呼一呼!又不是吸一吸或舔一舔!他到底在亂腦補什麼啊?

  唐迎樂越想越羞恥,忍不住抱著頭「咚、咚、咚」地連撞幾下桌子,只求把腦子裡的滾滾黃河全洩出去。

  此舉自然又成功迎來一大波目光。

  「今馬欸肖年郎(現在的年輕人)喔。」老張面露不忍地捧著紅棗枸杞茶,如一個滄桑老父憂傷搖頭,「整天碎碎念的也不知在念什麼,不會是壓力太大精神分裂了吧。」

  「……」

  算了,總比小菊分裂好。

  接連的電話聲響起,忙碌的一天隨之展開。

  唐迎樂埋頭狂打報告,拼命趕昨天翹班落下的進度。以前看電視影集和小說,見刑警出入現場蒐證推理,與歹徒鬥智鬥勇,還不時跟黑道火拼,非常地帥氣,教觀眾直嘆英雄不過如此,直到他真正接觸這一行,才明白現實裡的刑警其實是用公文辦案居多,打最多交道的不是犯人,也不是被害人家屬,而是內部行政,受理的案件也不只有殺人放火等等重大刑案,有時也會莫名被委派一些偷雞摸狗的小案子,讓他很想大嘆一聲——

  二次元誤他……

  等等,他現在不是就在二次元裡嗎?

  怪異的感覺才滑過心頭,新案子就從天而降,是一起幫派當街聚眾鬥毆的暴力事件,已有快打部隊和大批員警趕去鎮壓,但仍需市刑大緊急支援,他便暫時拋開思緒,跟著其他人全副武裝地跑一趟現場。

  打架的場面十分混亂,鬥毆人數不僅龐大,還很會逃竄,以至於胡椒水到處噴,被噴的人唉唉叫,被打到的人也唉唉叫,放眼望去盡是頭破血流的人群扭動,鮮血與口水亂噴,交雜著警方的喝止聲與鬧事者的互相挑釁叫囂,簡直就是港片古惑仔的大型還原現場……

  當然,如果沒有一群奇形怪狀的好兄弟蹲在中間看戲的話,會更有Fu。

  唐迎樂面無表情地站在大部隊後頭,非常有警探大佬的鎮定風範,實則內心皮皮剉,恨自己長了張烏鴉嘴。

  救命喔!公文辦案就公文辦案嘛,當什麼火拼英雄?他又不是真正的刑警,連槍都不會握,跑什麼第一現場?還不如繼續窩在辦公室裡當個有啤酒肚的社畜!

  幸好這場混亂沒有持續太久,除了躺在地上的傷患外,所有參與鬥毆的犯人都已被警方制服,準備押送上車,看足戲的阿飄們也意興闌珊地散場,其中一位還失望地說:「嘖,還以為我們可以順便勾幾個新鬼回去呢。」

  「……」

  唐迎樂別過頭假裝沒聽見鬼話連篇,邊將手槍換到另一手,擦了擦掌心的汗,鬆下一口氣。還好沒發展到槍戰的地步,否則憑他這個假警察的技術,沒打中目標就算了,要是真的打中人,也不知是誰倒楣。

  正當他要把槍放回槍套時,一聲興奮的叫喊忽然響起。

  「看,我就說那個人有槍!」

  他心頭一跳,立刻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頭殼破了個洞的男鬼指著一位準備要被銬上手銬的犯人,而那犯人此刻正緩緩放下舉著的手,被風吹起的衣擺下隱隱露出一個黑色把手。

  電光石火間,唐迎樂如觸電般腦袋一空,身體下意識動作,「小心!」

  犯人一把掏出腰間的槍,在眾人措手不及之際,對準身邊的女警。

  「砰!」

  子彈穿過肩膀,犯人頓時血流如注,手槍也隨之脫落。

  「哇靠!」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唐迎樂也跟著在心裡大吼一聲。

  哇靠!

  他震驚地瞪向自己持槍的右手,槍頭還有濃濃的烟硝味,從指尖到手臂都殘留著震盪的餘波,胸膛更是迴盪著一瞬驚險的劇烈跳動。

  他、他開槍了?

  而且還射得那麼準?

  會不會死人了?他是不是殺人了?

  這個念頭一起,腦海就浮起喪屍大片裡各種被一槍爆頭的悽慘死狀。

  下一秒,一張血流滿面、額頭有洞的臉就湊到眼前,嚇得他瞳孔瞬間放大,一口氣也卡在中間上不來,然後,他就聽見對方說:「你是不是看得見我們?你一定是看得見,也聽得到我說話,不然怎麼知道他要開槍?」

  「……」

  「喂!說話啊,我知道你看得見,別想……咦?喂喂喂!怎麼暈了?」


***
後記:

  不管是呼一呼還是吸一吸或舔一舔都可以來一波……我是說針對撞傷的地方(#

  【下篇預告】《奇怪的訊息》,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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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8.2021 / 發佈:10.2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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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0-31 07: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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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奇怪的訊息

  模糊的昏暗視野裡,有人在說話。

  「他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神仙來也救不了。」

  唐迎樂一聽,整個人都要炸了。

  不是吧?他只不過是被好兄弟嚇得不小心岔了氣才暈過去,怎麼就救不了?這世界的醫療水準未免也太差,難道是作者肉文寫太多寫到腦殘了?救命喔!時空管理局在哪?系統呢?系統!他要投訴!

  可惜,他不知是被打了麻藥還是怎麼回事,從頭到腳都十分沉重,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喉嚨也像幾百年沒喝過水一樣又乾又緊。正當他使勁吃奶的力氣試圖發出一點聲音時,就聽見熟悉的嗓音。

  「我該怎麼做?」

  細微的氣流帶著些微溼意拂過,像有誰輕顫地捧起他的臉,哽咽地低聲呼喚。

  「鍾正,醒一醒。」

  唐迎樂睜開雙眼,瞪著陌生的天花板,空氣裡有消毒酒精的味道,還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及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他怔愣地看向四周,才意識到自己躺在醫院裡,用布簾隔開的小小空間裡除了他自己,就不見半個人影……或鬼影。

  怪了,剛才是在作夢嗎?

  他抓了抓頭坐起身,從口袋掏出手機,發現老張留了簡訊,大意就是——大家以為他在行動中受傷,緊急送醫急救,誰知檢查過後只是受驚暈倒,也不知打個槍有什麼好暈的,又沒有打死人,但看在他救人有功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因為後續還有很多工作,就不留人陪他,裝備先幫他帶回警局,要他醒來就滾回去寫報告。

  「……」

  莫名有種被用過就丟的淒涼感。

  留言的還有小姬,對方不愧是鍾正的好姊妹,開頭就是一張四物烏雞湯的圖片,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對方滿載濃濃關愛的氣息。

  「幫你補血補氣補雞力。」

  「啊,注音陰我,是補精」

  「乾!精力啦!剛案太快!」

  是按啦!搞了半天還是打錯字。

  唐迎樂無語看著留言,懷疑自己被調戲了,但他沒有證據,便索性打開表情貼圖選單,打算按下比中指的賤貓臉,以挑起一場昏天暗地的貼圖戰。就在這時,小姬又丟來新訊息。

  「醒囉?」

  唐迎樂手指一抽,沒能成功丟出貼圖,只好遺憾地回答:「你怎麼知道?」

  「訊息已讀啊。」小姬丟來一張挖鼻臉,「聽說你帥氣爆表地開了一槍,被你救了的那個警花差點就要大喊為你生小猴子了,結果你白眼一翻就暈倒在老張的懷裡,那個畫面喔……嘖嘖。」

  言下之意就是畫面太美好,但唐迎樂不為所動,並成功丟出比中指的賤貓圖,「反正又沒辣到我眼睛。」

  小姬也不為所動,繼續挖鼻,「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人家被挾持的都沒有暈,你一個手持槍械、背靠大部隊的暈什麼?不會是又見鬼了?」

  「對啊!」唐迎樂反射性回完,就猛然一驚。

  等等,原來小姬知道鍾正有陰陽眼嗎?

  他仔細回憶一番,總算是意會過來了。

  難怪小姬之前會堅持要傳金剛經給他,還強迫他設定成鈴聲,大概是擔心他被鬼纏吧,唉,這樣也好,以後要是又看到什麼靈異線索,可以先找小姬商量一下,不必自己一個人絞盡腦汁地想名目打報告了。

  不過家醜不可外揚,被鬼嚇暈的黑歷史更應挖坑埋了,於是他瞎掰一通,打算應付過去,然而小姬自稱是八卦界的戰鬥姬,完全不接受他的唬爛,並對他進行了一番姊妹情深的問(嘴)候(炮)才提起另一件事。

  「對了,記得給你的小狼狗打個電話,你被送到醫院時,他正好打給你,是老張幫你接的,他聽到你暈倒時非常擔心,但又抽不開身。」

  唐迎樂就立刻退出聊天視窗,點開莫笙的Line,果然有幾條新留言。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抱歉,是我昨晚害你沒睡好嗎?」

  「醒來打給我。」

  本來他看到第一句還挺感動的,第二句就差點噴了,腦子也再次蠢蠢欲動浮想翩翩,並無縫接軌早上被繁忙公務打斷的小黃文番外腦補。他心虛地抹了抹鼻子,待臉上的羞紅稍退後才打給莫笙。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傳來跟夢裡一模一樣的嗓音。

  「鍾正,你醒了?」

  剎那間,夢裡對方焦急又心痛的呼喚再次浮現腦海,讓唐迎樂陷入一秒的恍神,才在加速的心跳聲中勉強保持鎮定的語氣,「嗯,我沒事,只是被那什麼嚇到而已。」

  「被嚇?」

  「唔,是啊……」他支支吾吾地說出事情原委,越說越羞恥,畢竟又不是第一次見鬼了,當初在火車上被小怨靈襲擊時都沒有暈,這一次卻在大庭廣眾下暈倒,簡直要丟死人,哪裡還像個(准)修行者。

  莫笙聽完後非但沒有笑他,還溫柔安慰:「你沒受傷就好。」

  聽出對方鬆了口氣,唐迎樂不禁又想起剛才的夢,感覺那夢非常真實,便猜疑地問:「你現在在哪?」

  莫笙回答:「還在王家。」

  「咦?」唐迎樂納悶,「還沒超渡完嗎?」

  「嗯,王佳佳的情況有點複雜。」莫笙那頭的背景有些吵雜,還隱隱有啜泣聲,「我晚上回去跟你說。」

  「好。」

  掛斷手機後,護理師正好來查看狀況,唐迎樂既然無病也無傷,自然得把床位讓出來。

  爽快地交了費用,等離開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因為機車還停在局裡,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搭公車或坐捷運,唯有朝拜孤狗大神可解。他在放大的地圖上點來點去,就發現一個眼熟的地標。

  「啊,向陽基金會!」他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回事,便掉頭照地圖指示走去,十分鐘後,來到一棟嶄新的商業大樓前,基金會就在十樓。他先看了看左右,確認周遭非常「乾淨」,沒有一隻好兄弟,這才放大膽地按下電梯鈕,誰知門一開,他又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

  電梯裡,腦殼有洞的鬼又驚又喜,「是你!好巧啊!」

  唐迎樂頓時就很無措,不知該不該回應。回應嘛,就證明自己見得到鬼,會有被對方纏上的風險,不回應嘛,又顯得自己特別傻,畢竟對方真的很熱情。

  正當他進退兩難、一隻腳要邁不邁時,恰好有人要搭電梯,還很有禮貌地問他:「往上嗎?」

  人在一樓,不往上能往哪?

  於是他乾笑地點了點頭,仗著自己有辟邪玉石,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腦洞鬼似乎也察覺到他的防衛,便垮下肩膀往角落縮了縮,滿臉委屈地咕噥著:「我們又不能害人,有什麼好怕的嘛?反正大家死後一樣都是鬼,誰也不比誰可怕。」

  唐迎樂努力閉緊嘴巴,免得不小心吐槽回去。

  電梯緩慢滑行,待另一位乘客在四樓出去後,腦洞鬼就開始話嘮了。

  「你去十樓啊?是不是心理有病?沒關係,我們鬼不歧視人的,而且你們警察壓力大,有什麼陰暗心理都能理解,看到我頭上的洞了嗎?就是被暴走的警察開槍打的,他打的不是我,但沒瞄準,就不小心打死我這個吃瓜看戲的路人,害我排一個小時隊買到的蛋塔還沒吃一口就摔爛了,不過我大鬼有大量,原諒你們了。」

  「……」

  這年頭,連好兄弟都會茶藝了!

  唐迎樂繼續默默望著樓層燈,恨不得一口氣衝破雲霄。

  腦洞鬼繼續說:「對了,你能不能順便幫我跟十樓打聽個人……鬼,她阿公快投胎了,趁鬼門開上來看孫女最後一眼,卻發現孫女死了,他就跑回下面去找,誰知下面也沒找到,正好我要上來玩,他就托我幫忙打聽一下,可是他家人都是麻瓜,十樓的人也全是麻瓜,溝通不良……」

  「叮!」

  隨著抵達十樓的提示聲響,正想裝死到底的唐迎樂忽被一道靈光擊中。他迅速回過頭,什麼忌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你剛說下面也沒找到?」

  腦洞鬼眼睛一亮,「你終於肯理我了,對啊,沒找到,看遺照還是個正妹喔,可惜找不到鬼,連鬼差都說查無此鬼,她阿公都快急死了,怕她是被什麼邪魔歪道給抓了。」

  這不是跟何簫一樣嗎?

  唐迎樂還想再問仔細點,然而電梯門已開,門外有人,他便打了個眼神,踏出電梯。腦洞鬼意會地跟上去,但礙於辟邪玉石的威力,他仍小心地保持三步距離,繼續施展話嘮技能。

  「也不知她發生什麼事,她父母竟然連個牌位都不肯供,唯一談起她的時候是在教訓小女兒,說什麼別學你姊一樣不檢點,但到底是怎麼死的也不說,幸好阿公有跟我提過他孫女在向陽基金會工作,我才跑過來。」

  時間正好碰上課程結束,不少人陸續出來,唐迎樂不得不保持沉默,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直到靠近櫃台了都還沒聽到重點,他便暫時不再理會腦洞鬼,掏出證件對工作人員說:「你好,我是市刑大偵二隊的偵查員,姓鍾,想向你們打聽一位學員的事。」

  「學員?不是學員啊!」腦洞鬼著急地嚷嚷:「是員工!員工!」

  唐迎樂被他吵得耳膜一疼,反射性兇了一句:「別吵!」

  莫笙曾說過,天生能通靈的人雖然容易招鬼怪騷擾,但也能反過來剋鬼,所以兇起來連鬼都怕。果然,腦洞鬼被他一吼就立刻閉上嘴,整個魂體都驚得要模糊化了。

  對於這個結果,唐迎樂非常滿意,正要學小黃文裡的鬼畜笙邪魅一笑時,就見櫃台的工讀生小弟也一臉僵硬地閉上嘴,滿眼都是「黑道勾結黑警來踢館」的猜疑,驚得他也差點要模糊化。

  靠夭!現在假裝在講手機還來得及嗎?

  當然是來不及。

  眼看工讀生小弟摸出手機,打算要來一波靠北波麗士社團,唐迎樂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伸掌拍了下櫃台,指著腦洞鬼說:「你們這裡有鬼。」

  工讀生渾身一震,目露驚慌又心虛,「我、我、我什麼都沒做,我是無辜的!」

  唐迎樂一噎。

  等等,這其中似乎有什麼奇怪的訊息?

  大概是他們的聲音太大,一位穿著襯衫長褲的女人皺眉走來,見他們兩人莫名其妙地隔桌對望,臉上的神情還一個比一個有戲,便納悶地詢問來意。唐迎樂為免被當成奧客,也果斷調整表情重新表明身份。

  女人是基金會的行政執行秘書,對於警方的到來似乎早有預料。她先是請唐迎樂到會議室坐下,又吩咐工讀生倒了杯茶過來,待工讀生離開後,就開門見山地問:「請問是關於王佳佳的事嗎?」

  唐迎樂詫異,「你怎麼知道?」

  「在看見她哥哥行兇報復的新聞後,我就猜到了。」執行秘書說:「王先生曾不只一次要求我們調閱監視紀錄,想知道佳佳在基金會的行蹤,但這違反我們的保密守則,所以爭論了很久。」

  唐迎樂便精神一振,請對方詳細說明。

  原來,王一德為了找出侵犯妹妹的男人,就曾在月初來找過基金會。由於這個問題過於嚴重,基金會不敢忽視,便親自查看監視錄影,但王佳佳除了在團體治療室外,幾乎是獨來獨往,不曾跟任何人親近過,更別說與異性來往,而且每次都會準時來參加小團體,又準時離開,完全看不出異常。

  王一德在得知結果後仍不死心,懷疑是基金會在包庇罪犯,便又來吵了好幾次,給他們帶來很大的困擾,甚至影響到參與療程的其他學員。

  「他有把日記給你們看過嗎?」唐迎樂問道。

  執行秘書點頭,「原本他不肯的,但為了證明佳佳確實是在我們這裡受害,我堅持要求他提供證據,他才讓我看其中一段,看描述,地點應該就在這間會議室裡,時間也是禮拜三晚上,跟小團體結束的時間還算符合,但就像我先前說的,佳佳根本從未進來過會議室,也從來沒有在課程結束後逗留過。」

  唐迎樂聞言,抬頭看向天花板,果然在角落看到監視器,便想了想,「監視器一直都正常運作嗎?」

  執行秘書頓了一下,「有故障過一次,但那是在四個月前,那時佳佳還沒來基金會。」

  唐迎樂接著又問:「那你們後來是怎麼跟王一德協調的?」

  執行秘書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董事會特地為這件事開過會,決定由徐執行長親自與他詳談,王一德也答應了,但約定那日他沒有出現,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

  「差不多是上上週吧。」執行秘書細想了一下,「我記得是十八號。」

  十八號,正是王一德失蹤的日子。

  「他當時的狀態如何?」唐迎樂注視著她,「以你們專業的眼光來看,他是否有什麼異常?」

  執行秘書看過新聞報導,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由蹙了下眉,用詞謹慎地說:「任何一個家屬遇到這種事,難免都會有些情緒失控的狀況,這都是能理解的,何況他當時說話條理分明,還算在能溝通的範圍內,所以我們也不好隨意下判斷。」

  陰陽眼下,真實的重影浮現——迷惘又無措的神情中有幾分小心戒慎,恐怕對方也是所知有限,又受人之命不敢多說。

  唐迎樂笑了笑地轉移話題,先是了解一番基金會的運作,再順道關懷曾被王一德上門大鬧一事影響到的員工與學員等等,非常虛偽地演足了戲,便結束談話,執行秘書這才鬆了口氣,禮貌地送他出門。

  此時,學員都已經離開,走廊上十分清靜,正好觀察基金會的裝潢擺設。簡約典雅的居家風設計,配上良好的採光與不時點綴的植栽,給人一種舒適療癒的輕鬆感,空調也設定得冷暖適中,足見基金會為安撫心理病患者的用心程度,真不愧「向陽」二字的取名用意。

  轉進一條走廊,就見腦洞鬼站在一面牆前,朝他又跳又叫地揮手。

  「這裡!這裡!我找到她的照片啦!」

  唐迎樂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發現那牆上貼滿了照片,每一張都洋溢著燦爛的歡笑,顯然是向陽基金會曾舉辦過的各項活動紀錄。他先是裝作好奇地瀏覽一會,才緩緩來到腦洞鬼指著的照片前定睛一看。

  哇靠!

  他震驚地暗呼一聲,然後面不改色地發問:「請問這一位是你們的員工嗎?還是學員?」

  執行秘書看向照片上笑容甜美的年輕女子,露出訝異之色,「是我們的員工。」

  「方便告訴我她的名字嗎?」唐迎樂問道。

  執行秘書神情複雜地猶豫了會,「她叫林蘿,兩個月前不幸意外去世了。」

  終於!

  唐迎樂在心裡拍了下手。

  找到那個跟陳鈺昌一起消失的女鬼了!


***
後記:

  說的也沒錯,大家死後都一樣是鬼,有什麼好怕的?XDD

  【下篇預告】《警察北北有鬼》,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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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8.2021 / 發佈:10.3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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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4 07: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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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警察北北有鬼


  根據執行秘書的說法,林蘿自大學畢業後就在向陽基金會工作,任職有三年了,直到兩個月前意外去世,死時才二十四歲,但究竟是出了什麼意外,對方則表示聽說是醫療事故,其他細節就不太清楚了。

  腦洞鬼納悶得將腦子抓出滿手血,「醫療事故很正常啊,沒什麼大不了的,殺人犯被判死刑都還有家屬在哭,怎麼林蘿父母卻一副她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唐迎樂沒有回答,逕自向執行秘書道了謝,就無視腦洞鬼還想追問的神情離開。待一人一鬼進入電梯後,他才搶在對方開口前,胸有成竹地說:「我知道林蘿怎麼了。」

  「那她在哪裡?」腦洞鬼十分驚喜。

  「我不知道。」唐迎樂也十分淡定。

  腦洞鬼一噎,滿臉都是「你在說什麼幹話?」的譴責。

  「但我親眼看見她被抓走,至於抓她的人是誰,用什麼方法抓的,就一概不知。」唐迎樂說著,就給莫笙傳了封簡訊,告知新消息。

  突然,他想起什麼,抬頭看向腦洞鬼,誰知對方站的角度不太好,目光竟恰好對準額頭上鮮血淋漓的大洞,嚇得他心臟漏跳一拍。

  「靠……你、你們……」他急促地喘了喘,才總算把氣順過來,「你們好兄弟上來時就不能改一下外觀嗎?為什麼一定要到處嚇人?」

  腦洞鬼便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用手遮住腦洞,「抱歉啊,不是不行,只是我平時疏於修煉,技術不到家,一回到陽間就會恢復死相,而且也沒想過會有活人看得到嘛,哈哈。」

  「……」

  「咦?怪了。」腦洞鬼皺眉「嘶」了一聲,「我怎麼覺得這對話好像發生過?」

  唐迎樂一聽,心中警鐘又響。

  靠夭!不會又遇到一個即將覺醒意志的二次元角了吧?

  等等,原來鍾正跟腦洞鬼在原劇情裡有交集嗎?怎麼他沒有看到?

  他快速回憶一下小黃文的獵奇畫風。

  原文裡,鬼畜笙為了惡意報復,不惜找許多人輪暴鍾正……

  剎時間,一個念頭氣勢洶洶地闖入腦海,教他心中一震。

  難、難道——鍾正與腦洞鬼其實也飆過一段車,但因為畫面太過瘟腥,引起大批讀者的強烈抗議,作者就不得不刪掉嗎?

  NO!這個他不行!

  為免觸發什麼驚心動魄的隱藏劇情,唐迎樂果斷切回正題,且非常有警方應付被害家屬的架勢,正色說:「關於林蘿的事說來話長,我們也正在調查中,不如你先回家,我們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腦洞鬼很遲疑,「但我再出來要等下一年,你要怎麼通知我?」

  唐迎樂不解,「不是做個法事燒個信,你們就能收到嗎?」

  「……」

  腦洞鬼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很快又閉回去,將一張流滿血與腦漿的臉皺得宛如便秘,半晌後,才無奈地小聲滴咕:「好吧,大不了我明年再來。」

  唐迎樂不太理解對方的糾結,也不太想繼續欣賞對方的風采,便轉回頭「嗯嗯嗯」地應付著,堪比一個吃完就跑的渣男,直到電梯都快降到一樓了,他才想起自己方才忘記的事,「對了,像這種亡魂失蹤的案子,鬼差管不管?還有人用法術奪取他人命數、轉嫁因果之類的,可以向你們的閻王老大檢舉嗎?」

  「嗄?」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砸得腦洞鬼都傻了,「這、這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普通鬼民,得回去問問,但干擾命數聽起來很嚴重啊,應該多少會管吧……等等,這跟林蘿有關嗎?」

  「不知道,還在調查中,來來來,我跟你說……」為了說服對方幫忙回靈界告狀,唐迎樂只好再辣一次眼睛,舉起右手就往對方的肩膀搭去,打算發揮一下自然熟的功力跟好兄弟搏感情。

  偏不湊巧,電梯門正好打開。

  工讀生小弟抱著一疊信進來,見唐迎樂舉著一隻手臂自言自語,頓時就嚇掉手裡的東西。唐迎樂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抓個正著,不由隨機應變地將身子一歪,「碰」地一聲擺出電梯咚的姿勢,一張臉也皮笑肉不笑地僵著,看起來就非常傻。

  一時間,雙方陷入一陣尷尬。

  但最尷尬的還是腦洞鬼。他沒想到難得跑上來玩還能被一個帥警察咚,可惜人鬼殊途,性向也殊途,只能羞澀地捂著臉說:「對不起,你是個好人,但鬼家有喜歡的鬼了。」

  「……」

  唐迎樂輕咳一聲,把手縮回來站好,正打算隨便找個說詞敷衍過去,就聽工讀生顫著嗓音說:「你、你、你剛、剛是不是在、在跟……那個說、說話?」

  他頓了一下,想起先前對方聽見這裡有鬼時的異常反應,便迅速調整神情,學某位念佛經的莫道長高深莫測地挑了下眉,默默假仙。

  原本就很慫的工讀生果然被他唬住,並一秒哭出豬聲,「警察北北有鬼!」

  北你媽!老子靈魂年齡才二十歲!

  幾分鐘後,唐迎樂總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由於基金會經常出借諮商室給需要接案的老師,時間也大多是在晚上,因此工讀生偶爾會在大家下班後留守櫃台,結果他就發現有些地方一到晚上就溫度特別低,甚至會傳出奇怪的聲音,比如:秘書助理的辦公位子有滑鼠聲,會議室有椅子滑動的聲音,還有女廁……

  「女廁?」唐迎樂上下打量蓄著小鬍渣的工讀生,心中充滿驚奇。

  工讀生急忙解釋,「我們男廁就在女廁對面,我上廁所時,曾聽到對面傳來開關門的聲音,但我很確定當時整個辦公室都沒有其他人,那晚借用諮商室的老師和個案也都是男的。」

  腦洞鬼立刻拍掌直呼:「肯定是林蘿,枉死鬼等不到無常來勾魂,大多會回到熟悉的地方徘徊,要不就是纏著仇家,等著看對方仆街遭報應。」

  唐迎樂又問:「你最近一次遇到這些靈異現象是不是在七天前?」

  工讀生想了想,「對耶,你怎麼知道?」

  因為林蘿就是在七天前跟著陳鈺昌一起失蹤的。

  當然,唐迎樂沒有這麼回答,並繼續保持高人風範,問工讀生還知道些什麼,對方便看了看左右,神經兮兮地說:「我在猜,會不會是學姊回來了?」

  「哪個學姊?」

  「林蘿學姊。」

  根據工讀生所言,林蘿是大他兩屆的直系學姊,人緣很好,生前在基金會擔任秘書助理,長得漂亮又能幹,基金會的活動大多是由她操辦,平時也沒聽說她有什麼健康問題,誰知會突然要動什麼手術,結果就在手術途中引起併發症身亡,從那天之後,辦公室就開始出現怪像。

  至於那段日子是否有什麼反常,工讀生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唐迎樂便要了對方的聯絡電話,並好聲安撫一番,保證辦公室現在非常乾淨,已經沒問題了,工讀生才安心地回十樓繼續上班。

  在前往捷運站的路上,唐迎樂趁著沒人經過自己,低聲問腦洞鬼:「除了纏著仇人以外,枉死冤魂有沒有可能纏上其他人?」

  腦洞鬼再次抓了滿手腦漿,「聽說有,如果找不到仇家,也可能會找有緣人幫忙,不過那要有非常深的復仇執念與怨氣,而且有緣人不好找啊,畢竟像你這樣能看見我們的人不多了,有些還纏著纏著就不小心意外連連,把人搞到躺進醫院,更麻煩。」

  唐迎樂皺了下眉,感覺自己就要摸到什麼脈絡,卻又不太確定,便先按住思緒,打算回局裡再說。腦洞鬼為了打聽林蘿的下落,堅持要跟著,他心想對方也算是有重要線索的NPC,留著以防萬一也好。

  大概是離鬼門關只剩下七天,路上的阿飄們不減反增,還一個比一個活躍,不是揪團進電影院看霸王片,就是揪團跳樓玩自由落體,還有情侶飄站在捷運的車頭擺出鐵達尼的經典Pose,也有阿飄掛在電線桿上跳花式體操。

  唐迎樂感覺自己彷彿是走在靈異版的迪士尼樂園裡,不由沉思。

  到底鍾正在被啪死前都是過著怎麼樣的人生?

  大概就是——生無可戀,死又……信仰破滅吧?

  進了捷運站,果不其然又是阿飄比人多的場景,唐迎樂仗著有辟邪玉石,面上波瀾不驚,內心靠北靠木地站在候車區,一臉麻木地聽腦洞鬼跟一位自稱來台灣觀光的阿飄打招呼。

  「你死得好嗎?」腦洞鬼相當熱情。

  觀光鬼也相當爽快,操著一口東北音回答:「死得賊好哇!」

  「……」

  他嚴重懷疑,要嘛陰間全是一群智障鬼,要嘛作者就是個智障。

  只聽兩鬼聊得熱絡萬分,並侃侃而談人間一月游的心得與收穫,最後腦洞鬼一個激情洋溢,就手舞足蹈地晃出滿臉腦漿,歡樂道:「你知道嗎?我今天還遇到一個能見鬼的活人,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

  觀光鬼一聽也激情了,扯著嗓門大喊:「哎瑪!見鬼啦!這裡有人能見鬼啊!」

  於是,一群奇形異狀的阿飄都興奮地圍了過來,宛如看見一隻瀕臨絕種的熊貓,三百六十度角地打量唐迎樂。

  「真的能看見我們?」

  「哎唷,這個少年人還挺緣投(英俊)的啊,結婚了沒?有沒有女朋友?阿姨給你介紹一個,保證『活』跳跳的!」

  「嘶,這個年紀死了正好。」

  「……」

  救命喔!這部小黃文他要待不下去了!


***
後記:

  莫笙:其實我也「活」跳跳的。


  【下篇預告】《脫單一跳》,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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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8.2021 / 發佈:11.0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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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7 08: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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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脫單一跳


  唐迎樂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變成團寵的一天。

  想他自小沒爹沒娘,沒錢也沒顏值,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窮苦宅,每天不是忙著打工,就是為了獎學金拼命讀書,別說人了,連狗都懶得接近他。誰知一朝穿越,他擁有了一張人見人愛的帥臉外,還成了鬼見歡,難道……

  這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什麼勞其什麼醬醬又釀釀嗎?

  他沉默地坐在捷運車廂裡,左邊是腦漿亂滴的腦洞鬼,右邊是開膛破肚的觀光鬼,對面坐著三個互戳眼珠玩的國中生鬼,以及一位揮著斷臂試圖拉媒的阿姨鬼,車廂的兩側還有幾個把頭拔下來梳髮補妝的OL女鬼,角落裡,一個咳嗽鬼不斷把血咳出來又把血吸回去,特別地環保。

  小小一節車廂,沒幾個活人,倒是有百態鬼生,而且不論是哪一種鬼,無一不用灼灼目光盯著唐迎樂,此情此景,堪比和諧版的屍速列車,教人恨不得仰天高呼一句——還他正常版的小黃文!

  終於,捷運到站,他門一開就二話不說地衝出去,一群阿飄也嘰嘰喳喳地追上。

  「欸,他好像臉紅了,真可愛。」

  「原來警察也能這麼玩?」

  「唉,要不是他看得到我,我早就撲上去把他舔得滿頭血了。」

  「……」

  唐迎樂感覺自己像極了一隻熊貓,專門給好兄弟拍照打卡的那種。

  幸好市刑大離捷運站很近,根據坊間傳說,警局正氣凜然鬼邪不侵,而他也確實不曾在局裡看見過阿飄。果然,當他一靠近市刑大的大樓時,身後就發出一陣驚呼,阿飄觀光團如遇到洪水猛獸般一哄而散,腦洞鬼也踟躕地停在幾步外唱起了歌。

  「我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

  嗓音之淒切,神情之悲憤,特別是那清奇的音準,嚇得他使出洪荒之力,頭也不回地衝進辦公室,好在大家都在為下午的黑幫鬥毆案忙得焦頭爛額,沒人注意到他。

  老張被叫去幫忙審訊,不在位子上,小姬也不在,大概是又躲在哪裡偷聽八卦。唐迎樂趁現在沒人管他,就再次公器私用,登入系統找出林蘿的檔案。

  這一看,他就明白林家的態度了。

  林蘿死於今年六月初,是在流產手術中引起大量血崩而亡,而醫療紀錄上也顯示她當時懷胎兩個月。

  什麼原因會讓女孩子選擇墮胎,又被家人引以為恥?

  是禁忌戀情?還是當小三卻遭男方捨棄?或是……

  他皺著眉回想連環姦殺案受害者的種種慘狀,心底就爬過一陣惡寒。若實情真是他猜的那樣,那遭到父母誤解的林蘿也死得太冤了,若是他,也非變成怨靈不可!

  為了證實猜測,他打給向陽的工讀生小弟,打聽林蘿的交往對象。

  「男朋友?」對方訝異地說:「沒聽說過耶,印象中學姐一直都是單身的。」

  唐迎樂沉吟了會,將自己代入被害者的角色,猜想一個女孩要是遇到那種事,不可能一點異狀都沒有,便又問:「今年四月,林蘿的狀態如何?」

  工讀生這次回得比較慢,但總算是有比較明確的答覆了,「被你這麼一問,我就想起來了,學姐好像有一陣子情緒不太好,差不多就是在四月的時候,當時我們約好要一起去探望陳學長,她卻突然推掉了。」

  「陳學長是?」

  「就是……呃,就是幾天前被殺害的陳鈺昌學長,我們都是E大心理諮商系的學生。」

  唐迎樂在心裡拍了下掌。

  林蘿和陳鈺昌果然在命數上有所交集!

  他匆匆結束通話,重新整理時間軸。

  林蘿是在六月初發現懷有兩個月的身孕,決定動手術拿掉孩子,卻不幸發生醫療事故去世,變成怨靈回到向陽基金會,而王佳佳則是在六月底參加小團體,三個星期後跳樓自殺,一個月後,王一德在因果誤導下殺了陳鈺昌,林蘿便與陳鈺昌的亡魂一同被勾走,和何簫及連環姦殺案的七名死者一樣下落不明,之後王一德「被自殺」化為厲鬼,住處也殘留怨靈的氣息。

  基於以上總總,可以猜知林蘿與兇手的關聯,她死後在因果誤導下找不到要報復的對象,便如腦洞鬼說的那般,趁王一德前往向陽基金會討公道時纏上去,要對方幫她伸冤,進而引發後續的慘案。

  那麼問題來了。

  王佳佳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會是兇手既林蘿之後的受害者嗎?

  而且王一德是在與基金會執行長的約談日當天失蹤,林蘿、王佳佳、陳鈺昌也全都與向陽基金會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這是否可以合理推斷——兇手就是向陽董事會裡的人?

  唐迎樂越想越有可能,正打算使出孤狗大法,找出向陽的董事名單時,一個文件夾就從天而降。

  「小鍾啊,身體好點了沒?」老張嘴裡慰問著,手裡的文件卻往他後腦杓上一砸,真是非常關愛,「好了就快點打報告,還上什麼網?小心射後不理會被記大過。」

  「射……什麼?」唐迎樂震驚了。

  哇塞!原來這種事還能被記大過?

  果真是獵奇小黃文的世界啊,渣男多到連政府都看不下去,決定要立法懲戒。

  然後,他就聽老張自認幽默地嘿嘿嘿,笑得十分猥瑣,「開槍不打報告,不就是射後不理嗎?」

  「……」

  不,他不覺得是,但能肯定寫出這種台詞的智障作者很需要被懲戒!

  時間又在大大小小的報告中飛逝,等唐迎樂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天都黑了。他用力地搓了把臉提振精神,見還有不少人加班,就趁著沒有新案子進來果斷開溜。

  正巧,莫笙打電話過來,「要下班了嗎?」

  他背著背包,飢腸轆轆地朝大門走去,邊苦兮兮地說:「剛下班,你那邊忙完了?」

  「算是吧。」

  「怎麼說算是?」

  「王佳佳的自殺原因太過特殊,需要特別的超渡儀式,等回家再說。」

  說著,手機那頭就響起一聲「滴」和器械運轉的聲響,接著才又傳來莫笙頗為擔憂的叮囑,「我看到新聞,你那附近有鬼在暴動,不知道平息了沒,我已經出了捷運站快到市刑大了,你先別出來,等我接你。」

  有鬼在暴動?

  唐迎樂神經一繃,想起下午圍觀他一路的好兄弟們,臉都要黑了。

  靠,該不是阿飄們為了看他這隻熊貓……啊呸,是為了看他這個難得一遇的見鬼奇才,就不惜包圍市刑大抗議吧?

  隨即,他又心中一凜。

  新聞上看到? 

  一個腦洞遂呼之欲出。

  「什麼新聞會報導這種事?」他興奮地壓低音量,「是不是你們天師協會專用的媒體?」

  莫笙愣了一下,失笑出聲,「不是,只是剛好有一群鬼魂入鏡而已。」

  「……喔。」

  還以為他又挖到《迴生境》的隱藏設定了。

  正當他失落不已時,就聽莫笙繼續解釋:「我聽他們奔逃時的叫喊,似乎正在被一個厲害的大鬼追打,也不知那鬼的力量如何,我擔心辟邪玉石擋不了,就先趕來接你。」

  這下,他正準備踏出大門的腳就迅速縮了回來。

  夭壽喔!根據各大穿越文的套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NPC大鬼肯定是專門讓主角讀檔重來的野生BOSS,見人即殺,感覺就很危險。於是短短一秒間,他就在顱內開創了千萬個小世界,每一個世界的結局加起來,可以取名叫《他被野生BOSS秒殺的一百零一種死狀》。

  就在這時,燈光沒照到的陰影處,伸出一隻蒼白纖細的手,輕輕拍上他的肩膀。

  「啊——」

  唐迎樂立刻發出驚恐的尖叫,差點嚇尿了。

  手機那頭的莫笙也很緊張,差點捏碎手機。

  那隻手的主人更是淒厲地叫喊,並在下一秒轉為怒吼:「靠夭啊!老娘打個招呼而已,叫三小啦?」

  尖叫瞬間一停。

  啊,多麼熟悉的嗓音,和那豪邁不羈的語調!

  唐迎樂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目光幽幽,「打招呼就打招呼,別動手動腳的,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嗎?」

  小姬一臉廢話,「男男也受受不親啊。」

  「……」

  有鑑於姬式文學過於博大精深,唐迎樂決定不去深究方才那句話的奧義。他先是跟莫笙約好碰面的地點,才結束通話,重新看向小姬,「你怎麼下班了才回來?」

  小姬沒好氣地攤了下手,「沒辦法,難得出去巡邏,發現一群死北七在妨礙公務,還有一個唱歌擾民唱得爆難聽,就處理到現在,馬的,浪費老娘吃瓜看戲的時間。」

  感覺這話裡的槽點不是一般地多,但一想到自己還得靠對方打聽情報,唐迎樂便噎下滿腹黑點點,拉起一個禮貌又不失尷尬的微笑,盡責地扮演一朵清新脫俗的小白蓮,「那真是辛苦妹妹你了。」

  小姬也不遑多讓地綠茶笑,「哪裡,姊姊也辛苦了,都暈了呢。」

  Good,友情就是這麼地虛偽!

  揮別了綠茶姬,唐迎樂牽著機車走向約定處,剛要靠近目的地,就聽見斷斷續續的嚶嚶哭聲,頗有幾分吹狗螺的氛圍,悚得他寒毛一炸,差點扔下機車拔腿奔逃,但也幸好他慢了一步,發現那聲音有些耳熟。

  他小心翼翼地往音源處探去,就看見腦洞鬼雙手抱頭地蹲在地上,朝站在身前的高挑男人痛哭說:「我真的只是在等人,沒有惡意,我也不知道那個大鬼是誰,而且我的腦洞還被打得更大了,嗚嗚嗚。」

  男人正好背對著唐迎樂,但熟悉的背影仍讓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莫笙?」

  莫笙回過頭,一掃臉上的冷霜,卻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另一聲破鑼嗓子打斷。

  「警察先生,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眼看腦洞鬼又要哭出腦漿,唐迎樂就趕緊安撫說:「好了好了,我找到林蘿的資料了,你先別哭。」

  腦洞鬼迅速收勢,一臉乖巧地坐等答覆。

  「你們認識?」莫笙詫異道。

  「是啊。」唐迎樂觀察了下左右。雖然這裡人不多,但為免一不小心就被路人聽見談話內容,他便先就近停好機車,才走過去小聲說:「他就是我在向陽基金會遇到的那個鬼。」

  莫笙瞥了眼腦洞鬼,確認對方不會造成威脅後,便收起壓制鬼魂的手印,將一個袋子遞給唐迎樂,「路上幫你買了包子,先墊一下胃。」

  唐迎樂正餓著肚子,便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大快朵頤。熱騰騰的香菇竹筍包一下肚,飽受摧殘的胃總算是舒坦了許多。

  莫笙見他吃得歡快,眼裡也浮起溫暖的笑意,「回去我再幫你煮碗麵。」

  「好啊。」唐迎樂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你還會下廚?」

  莫笙點頭,「只是一些家常菜而已。」

  就算是家常菜也很強了啊!

  只會煮泡麵的唐迎樂投去欽佩目光,邊在心中大感惋惜。

  人家好好一個大帥哥,要身材有身材,要才華有才華,還會洗手做羹湯,擺在哪部小說裡都是男神天菜級的萬人迷溫柔攻,偏偏被作者搞成一個鬼畜變態,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咬著包子,陷入「這要是一部甜寵文多好」的遐想中,就忽感唇角一暖。他下意識抿住嘴,感覺自己似乎含到了什麼,就見莫笙眼眸一深,原先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頓時變得性感狂野,撩得他當場傻在原地,整個腦子都像被電流竄過一樣暈麻麻的。

  然後……

  然後,他驚呆地張開嘴巴,差點「哇」地哭出豬叫。

  救命!他剛才到底是不小心含到了什麼?WHY鬼畜條又漲了?

  「呵。」

  只見粗長的進度條下,男人低下頭,將神情隱藏在陰影中,發出一聲磁性的低笑,再抬起時,臉上已恢復平日的溫和,眼裡卻流轉著淡淡的光暈,彷彿有什麼即將從靈魂深處破土而出,看起來既美麗又有股難以言喻的邪性,教人不由秉住呼吸,緊張地不敢動彈,只能任由對方摸著自己的唇角無聲凝視。

  等、等一等,現在是……花黑噴?

  唐迎樂忍不住漲紅著臉,一顆腦子蠢蠢欲動。

  沒脫過單也看過狗血言情偶像劇!這個姿勢、這個氛圍,接下來不會是要接吻吧?

  於是,一顆單身狗的心開始亂撞,越撞越快,兩頰也逐漸升溫。

  怎麼辦?

  他是該配合地閉上眼睛、噘起小嘴,等對方緩緩靠近好呢?

  還是該看似守貞如玉、實則欲擒故縱的「不要不要我不要」比較好?

  唉呀,不管是哪一種,都很適合發展甜甜蜜蜜的純愛路線,好難選擇喔……嘻嘻嘻!

  就在這時,唇邊的大拇指輕輕一拂,莫笙唇瓣輕啟,目光微落,唐迎樂也胸口一跳,心頭亂撞的小狗嗨到了最高點,準備要兩腿一蹬,來個轟轟烈烈的脫單一跳。

  然後,他就聽見對方說:「沾到一點餡料,幫你清掉了。」

  「哐啷!」

  彷彿是聽到碎玻璃的聲音,唐迎樂神情一僵,心頭小狗在單身的坑中慘烈撲街。

  「啊?喔……」

  原來只是在幫忙擦嘴啊。

  他尷尬地笑了笑,說不出湧上心頭的失落是為了什麼,便抬手抹了抹嘴,正要開口道謝,就見莫笙伸出舌尖舔去指尖的殘渣,而後抬起深邃的眼眸溫柔一笑,「不急,慢慢吃,時間還早。」

  唐迎樂腦袋一轟,心跳再次亂如狂魔,並想起原文裡的某個橋段。

  ——淫糜的氣息瀰漫一室,鬼畜笙捏起鍾正的下巴,用大拇指重重摩挲他飽受蹂躪的唇,而後低頭舔去溢出唇角的白色濁液,邪魅一笑說:「不急,慢慢吃,時間還早。」

  幹!

  他迅速捂臉。

  去他的純愛,這果然還是一部小黃文!

***
後記:

  被晾在一旁吃狗糧的腦洞鬼:「感覺自己也撐了呢。」


  【下篇預告】《一小時又一小時》,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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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12.29.2021 / 發佈:11.07.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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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11 07: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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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一小時又一小時

  包子再大也不用幾口就能吃完,為免再給莫笙任何製造曖昧的機會,唐迎樂一口吞下剩下的包子就撇過頭,從包裡掏出衛生紙將嘴巴來回抹了三四遍 ,確認方圓十公分都沒有任何殘渣或油垢後,才抬起被搓紅的臉,乾笑說:「吃完了,走吧。」

  「嗯。」莫笙輕應一聲,就朝他伸出手。

  幹、幹嘛?

  唐迎樂瞪著那隻手,快速掃過各種腦補,最後鎖定一個最常見的橋段。

  唉呀,不會是要牽手吧?

  一張臉頓時又紅成了蕃茄,他倒退一小步,支支吾吾又扭扭捏捏地說:「那個……大庭廣眾的,不好吧?」

  莫笙挑了下眉,似意會到什麼,失笑道:「這裡又沒有別人,算什麼『廣眾』?」

  喔,好像也對……欸不對!

  唐迎樂一手指向腦洞鬼,「沒有人但有鬼。」

  「對對對,有鬼啊,阿Sir!」被迫在一旁吃狗糧的腦洞鬼抓緊時機,湊上腦漿橫流的臉刷存在感,並操起一口不知從那學來的港片腔,「明明說好一小時,一小時之後又一小時,一小時之後又一小時,就快三小時了大佬!」

  可惜,唐迎樂什麼都沒聽清楚,因為他又被那張怵目驚心的鬼臉嚇得眼白飛起。

  大晚上的,求別靠這麼近!

  幸好莫笙及時出手,將腦洞鬼拎起來扔到一邊後,就沉著嗓音說:「來,給我。」

  「啊?」唐迎樂才勉強穩住差點嚇崩的魂,就被莫笙疑似邪佞教主的霸道語氣驚得神經一抽,忍不住縮起肩膀,宛如原文裡即將被啪成小殘菊的鍾正,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地說:「給、給、給什麼?」

  一抹弧度曖昧輕揚,莫笙淡笑不語地一個抬步,就站在距離唐迎樂不到三公分的位子,緩緩地低下頭。眼看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唐迎樂的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全是「咚、咚、咚」的劇烈心跳,也不知自己為何要站著不動,大概又是鍾正的身體在搞鬼吧。

  溫熱的吐息逐漸交纏,八月尾的夏季十分炎熱,即便到了晚上也不見一絲涼意,吹來的風還帶著大地被烈陽烤過的悶灼,唐迎樂感覺自己此刻像被扔進烤爐中,從頭到腳都燙得要命,腦海也閃過連串凌亂又模糊的畫面,說不清到底是《廻生境》裡的劇情還是自己的胡亂腦補。

  終於,當氣息只差一步就能徹底交融時,他就感覺那熱源突然滑向臉頰,又擦過耳邊,留下一聲低笑後,垂落在身側的手就被輕輕扯了一下,手裡的東西也被隨之抽走。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自己又幹了什麼蠢事……

  莫笙抿緊嘴角,神情自如地舉起被捏皺的空袋子,彷彿不曾發覺到什麼誤會,儘管眼裡是顯而易見的笑意,「你拿著垃圾不好騎車,我先幫你收著。」

  靠……靠!靠!靠!靠!靠!

  唐迎樂現在真的好想死。

  為了保住最後一絲尊嚴,他努力地板著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當然也知道,就僵硬地轉過身大步走向機車,並看也不看地將安全帽一套,就一屁股坐上機車,試圖表現出坦蕩蕩的王霸之氣,「走了。」

  然後,他就見莫笙神情複雜地往另一旁指去,「你的車在那。」

  他緩緩地沿著指示看去,望見了自己正乖巧停在一邊的星空藍,也望見了不遠處,一個拿著珍奶的光頭大叔正一臉錯愕地瞪著自己,含在嘴裡的菸也抖了抖,似乎隨時都會噴過來。

  「……」

  此時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句話。

  原地安息吧!


  *  *  *  *


  回到公寓時,已經快九點了。

  巨巨大概是聞到了莫笙的氣息,翅膀一張,就不知躲到哪去。

  莫笙借了廚房,用冰箱裡的幾顆雞蛋、一顆蕃茄和一把青菜,煮出一碗清香四溢的湯麵。清甜爽口的澄澈湯汁浮著一層薄薄的香油,配上軟硬適中的Q彈麵條,讓唐迎樂忘卻所有尷尬,吸哩蘇嚕地把麵吃個精光。

  死皮賴臉跟回來的腦洞鬼則可憐兮兮地蹲在一旁,吸著莫笙好心施捨的一炷香勉強止饑。

  待口腹之慾都被滿足之後,兩人一鬼才正式坐下來談。

  唐迎樂拿出林蘿的調查報告,重新詳細說明向陽基金會的事。莫笙聽完後,凝眉思考半天,發出了然的輕嘆,「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什麼?」唐迎樂問道。

  「明白王佳佳在這整件事裡扮演的角色。」莫笙扯了下嘴角,似是無奈苦笑,又像在感慨什麼,「她就是被兇手擾亂的這團因果中最意想不到的變故,而我居然錯過這麼久,直到現在才明白。」

  唐迎樂有聽沒有懂,特別是最後一句。

  什麼叫錯過這麼久?

  這線索不是才剛追到的嗎?

  莫笙卻搖了搖頭,開始說起喚醒王佳佳之後的事。

  在地縛靈恢復神智後,王佳佳見有人能解救她,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出生前經歷,但每一件事都聽起來荒謬至極,也難怪王家人始終無法相信她,以為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在她的記憶裡,她曾被人砍死,也曾被車撞死,又死於滿身病痛,還曾經在家裡割腕自殺死、被火燒死、被水淹死、被槍打死、被樹幹砸死、在醫院流產血崩致死、跳樓死……」

  「等等,一個人怎麼可能死了又死?」唐迎樂聽得心驚膽顫,忍不住打斷道:「她才十九歲,也經歷太多事了,而且除了最後的跳樓自殺和割腕自殺未遂外,其他也沒有一樣符合事實吧。」

  「我當時也覺得匪夷所思。」莫笙繼續說:「除此之外,她還說自己結過幾次婚,不僅曾娶妻生子,也曾當過消防員,最扯的是她還上過戰場,但真正將她逼上死路的,卻是曾被虐待侵犯的回憶。」

  「哇靠!」腦洞鬼也驚嘆了,「我在靈界浪了這麼久,都沒聽過這麼豐富的死法,等我回去一定要發個靈Q分享一下,話說這個妹妹才十九歲嗎?好哇,這年紀死得好!」

  「……」

  唐迎樂和莫笙雙雙瞪去,目光冰冷如刀。

  腦洞鬼打了個寒顫,自知失言,趕緊抱住頭不住彎腰道歉,「抱歉,抱歉,忘了陰陽有別,我們存在著文化差異的問題,唉唉,我也不能解釋,總之有些機密是不能說的,你們就當我鬼說鬼話好了。」

  說完,他往嘴巴縫上幾針,主動抱膝縮在角落裡,最大限度地縮小存在感。

  兩人便回過頭,繼續談下去。

  「就算她真的有精神分裂好了,但跟案子有什麼關聯嗎?」唐迎樂頓了一下,就震驚地瞪大雙眼,「你剛說她不僅被侵犯過,還曾在醫院流產血崩致死?」

  這不是跟林蘿一樣嗎?

  莫笙點頭,「王媽媽說過,王佳佳自稱能感覺得到鬼,當時我就有些猜想,今天再聽你一說林蘿的事,我就更加確定,她應該是天生能感應亡魂的意念,卻從未受到開導,加上家人不得其法的治療,讓她對現實與感應感到混亂之餘,也產生了自我懷疑,才會精神崩潰。」

  唐迎樂一聽,胸口便揪疼了起來,除了同情王佳佳的遭遇外,他也想起鍾正曾在日記裡寫到自小受陰陽眼困擾的童年,以及鍾父認為這是上天讓兒子擅用天賦伸張正義的鼓勵。

  明明同樣是擁有通靈天賦的孩子,鍾正的父母顯然是開明多了,也能想見他們對兒子的厚愛與期許,才能讓鍾正平安長大,成為一個追求正義的善良警察——當然,如果沒有後續疑似斯德哥爾摩症的贖罪啪啪啪,會更有說服力。

  但緊接著,他又想起穿來第一天鍾父那些要兒子「放下過去」的話,便又覺得一陣失望,大概是一旦牽扯到更高的權力和利益時,再如何血濃於水的親情都會變質吧。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把被鍾正影響的低潮甩掉,重新整理思路。

  林蘿生前在向陽工作,兩個月前去世,正巧,王佳佳也在向陽接受團體治療……

  「也就是說,王佳佳所謂的被侵犯,只是感應到林蘿的亡魂意念,難怪王一德不管怎麼查都找不到證據。」唐迎樂說著,就豁然開朗,「我明白了,被林蘿糾纏的人不是王一德,而是能感應到她痛苦的王佳佳,在王佳佳死後,她才又順勢纏上了王一德!」

  「八九不離十。」莫笙從背包裡掏出一個不到巴掌大的小瓷罐放在茶几上,「我確認過了,正常情況下,王佳佳的感應最多維持不到四天,畢竟不是每個亡魂都能長期待在陽間,也未必都能離開葬身之地,但唯獨被侵犯的感應卻整整持續了三個星期。」

  整整三個星期感應到被性侵虐待的痛苦與恐懼,別說才十九歲的女孩,就是一個大男人也會瘋掉。

  唐迎樂悄悄瞥了一眼莫笙,見對方神情憐憫地望著小瓷罐,便暗自在心裡祈禱,希望哪天他不小心跑滿進度條解除了鬼畜封印,莫笙也能像現在這般仁慈,別重蹈原文結局的覆轍。

  「照這樣推論的話,真正被兇手害死的是林蘿,王佳佳只是體質緣故受到波及,所以亡魂沒被抓走,反而是王一德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不小心被拖下水了。」唐迎樂說到這,就再嘆一口氣,非常想為王一德點蠟,因為對方實在是太倒楣了。

  「但也讓我們因此能順藤摸瓜地找上向陽基金會。」莫笙收回目光,揉了揉唐迎樂的頭,柔聲安慰:「你推斷得沒錯,向陽董事會裡一定有與兇手相關的人,我們離目標更近了。」

  唐迎樂這才浮現一點笑容,「難怪你說王佳佳是兇手最意想不到的變故。」

  「沒錯。」莫笙嘴角微揚,眼裡帶著堅毅的光彩,「干擾命數改人因果是逆天大罪,我就不信他真能逃過上天的制裁,就算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不管要等多少次,在他伏法之前,我都不會放棄。」

  唐迎樂眼睛一亮,在心中喊了聲好,胸口也被激起一股熱血,彷彿他再次被鍾正上身般,舉起拳頭對著莫笙燦笑說:「說的好!絕不能放棄,我們一起加油!」

  莫笙看著他,就忽然握上那隻手將他拉了過去。唐迎樂一個措手不及,整個人跌進莫笙的懷裡,對方帶著淡淡檀香的氣息也隨之撲湧而來,讓他有一瞬微暈,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

  「謝謝你。」莫笙緊緊地抱著他,溫柔而低沉的嗓音有幾分輕顫,像在壓抑著什麼情緒,「在經歷過這麼多事後,你還願意堅持下去,不曾放棄過我們。」

  「……」

  不知為何,一股沒由來的哀傷在唐迎樂的心中浮現——是感動,也是惆悵,還有一絲絲心痛,好似兩人之間曾發生過什麼錐心刺骨的事。

  他懷疑原文有被作者刪掉的關鍵劇情,否則莫笙一個正直善良的大好青年,怎麼會突然對鍾正由愛生恨,不惜以最殘暴的手法宣洩恨意?

  莫笙的懷抱很溫暖,還有一種熟悉的依賴感,教人差點就要淪陷在這場溫柔的依偎中,但意識裡唐迎樂也很清楚,對方真正想抱的人是鍾正,而他只是一個外來的穿越者,藉著鍾正的外皮佔盡這男人的便宜。

  一想到這,那哀傷又轉為酸澀的苦意蔓延。

  他刻意避開目光,低著頭退出莫笙的懷抱,假裝好奇地打量茶几上的小瓷罐,「這是什麼?」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窘迫,莫笙也沒再揪著方才的事,順著話題回答:「是王佳佳,因為她的自殺是受到誤導所致,我打算擬一份陳情書,希望她去地府報到後,判官能赦免她一些罪責,就暫時先把她封進去,免得影響王媽媽的生活。」

  角落裡的腦洞鬼張了張嘴,又像礙於什麼不敢說出來,只敢小聲地滴咕著:「其實也不一定會判刑啦,搞不好還會因為幫助破案立功德,成為酆都鬼民的一員呢。」

  「嗯?你剛有說什麼嗎?」唐迎樂納悶地看過去。莫笙也不解地皺起眉頭。

  「沒!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說!」腦洞鬼否認三連擊後,就一臉狗腿地諂笑說:「兩位大佬,你們也知道鬼門還有七天就要關了,但林阿公還在等我消息,他想確認孫女安全才肯放心投胎,所以這七天能不能就讓我跟著你們,我保證不打擾你們搞基……呃,辦事。」

  「……」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唐迎樂無語地看向莫笙,「可以嗎?」

  莫笙沉默不語,似乎不太歡迎這個闖入兩人世界的燈泡鬼。

  腦洞鬼見狀,就再加籌碼,「我們回陽間返親的鬼民能順手帶滯留人間的亡魂回去,等七天一到,我就帶王佳佳一塊走,還可以幫忙照顧她,順便替她跟鬼差說點好話,是不是很方便?」

  唐迎樂聽了也沒怎麼多想,就對莫笙說:「那你不就可以省點力氣,不用這麼累了?」

  莫笙愣了一下,一雙桃花眼瞬間亮如星辰,含笑盈盈地柔聲反問:「你在關心我嗎?」

  呃……這真是一個跳坑的好問題。

  說不關心嘛,天曉得莫笙會不會一受打擊就突破封印鬼畜化,但說關心嘛,也好像會一不小心就走向啪啪啪菊花殘的劇情,簡直教人進退兩難。

  於是,唐迎樂決定改變攻略曲線救菊,就傲嬌地甩了下頭,粗聲說:「誰關心你啊?」

  結果甩得太大力,不小心扭到脖子,痛得他「嗷」了一聲。

  這畫面自然是非常喜感!

  莫笙噗哧一笑,就捏住他明顯僵住的地方輕輕按揉,語氣寵溺至極地說:「你說好就好,不過你才剛修煉,最好不要跟陰物接觸太久,就讓他去我那住吧。」

  唐迎樂漲紅著臉嗯嗯嗯應好,正想再找個什麼說辭結束今晚的談話,就見莫笙湊到他耳邊,低聲輕撩地說出一句也曾不時出沒在小黃文裡的另一句經典台詞——

  「何況,看見你跟別的男人獨處一室,我可是會吃醋的。」

  「……」

  媽媽……不對,他沒有媽。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爆出靈魂的呼喚:「老師,我想回家!」

***
後記:

  撩啊撩,撩到躺淫樂(x
  快了快了,親親抱抱什麼的都快來了XDDD

  【下篇預告】《真骨科》,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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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06.2022 / 發佈:11.1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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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14 07: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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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真骨科

  再怎麼想回家,也不是說想回就能回的,所以唐迎樂隔天醒來,見自己依然長得俊俏迷人,便懷著淡淡的思鄉惆悵與一絲絲的暗爽,開始日復一日的假刑警真神棍任務。

  想到任務,他就頭痛。

  雖然昨晚已經推斷出兇手與向陽基金會有關,也上網找出相關人員資料,但一長串的名單看下來,他們不僅沒有發現一個姓賴的,還看誰誰都有嫌疑,搞得他都要懷疑自己有被害妄想了。

  總不能跑到他們面前問:「狼系毋系拎台欸(人是不是你殺的)」然後用陰陽眼測謊吧?

  早晨的溫度不高,連馬路上的廢氣都顯得特別清新,唐迎樂騎著車異想天開地腦補了下,就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要是這麼做,肯定會一秒「被」結束任務,然後歡樂地脫離小黃文世界,並對原生世界揮手說:「莎呦納啦,see you no more。」

  看來,還是得靠國家機器的力量!

  他心思險惡地計畫著如何濫用職權挖人隱私,邊癱著臉穿過把大馬路當超級馬利跳跳樂的阿飄們,並在一個小學生鬼試圖往他頭上跳時,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勉強hold住他以前趕著送外賣練出來的迴避技能。

  然而,大概是那眼白太大,竟然被小學生鬼發現了。

  「媽媽!有人看見我了,好可怕!」

  於是好兄弟圍觀團再次出現,只見一張張奇形異狀的鬼臉迅速湧現並擠成一團,再配上一雙雙熱烈如火的森情目光,嚇得唐迎樂恨不能自戳雙目,以證自己什麼都看不到的決心。

  偏偏還有女鬼捧著裂成上下兩瓣的臉,發出喜見小萌物的嗲聲,不斷朝他擺手說:「來呀,看我呀,來看我呀,啊啊他看見我了,好可愛喔,咿嘻嘻嘻!」

  靠!到底這個世界有陰陽眼的人是有多稀奇啊?明明看得到鬼的人又不只有他一個,有本事就都去找鬼畜笙或雷二爺刷存在感啊!

  幸好接下來的路程都沒再遇到紅燈,偉士牌也夠給力,在一番電掣風馳後,他終於成功突破重圍,以差點被開罰單的極限速度趕到市刑大。

  因為昨天的幫派鬥毆案,局裡上下仍一片亂哄哄,不僅要忙著應付媒體,還要應付一批又一批的親友團及律師,此起彼落的電話聲堪比一場雜亂無章的交響樂,教人疲困浮躁,卻又不得不擺出聚精會神的樣子,以至於唐迎樂一踏進來,就受到滿滿的重影衝擊。

  他面目深沉地走進辦公室,為自己的視力憂心不已。

  「小鍾啊。」老張無一例外地當起每日開場白,有如一個盡心盡力的系統NPC,為玩家送上貼心的溫馨小提示,真是讓唐迎樂倍感親切。

  然後,他就聽見了今日份的愛的叮嚀。

  「大隊長找你。」

  「……」

  既自戳雙目後,他又想自戳耳膜了。

  老子找兒子還能有什麼事?

  他想起第一天穿越過來時幹下的蠢事,就覺得心很慌,非常想請個假。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還不等他想好藉口,一道偉岸的身影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並目光如炬地瞪著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下是沒法躲了,唐迎樂快速回想一遍日記裡鍾正對鍾父的態度,就強行進入影帝模式,擺出一張愛理不理的冷漠臉,並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以堪稱龜毛的速度擺好椅子,又理了理桌上的文件,才雙手插在口袋裡,以高冷霸氣的舞台步緩緩走向門口。

  顱內小劇場還放起了上海灘的BGM,感覺非常良好!

  可惜,一個文件夾從天而降,「啪」地拍上他的屁股。

  唐影帝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什麼氣勢都沒了。

  他神情幽怨地回過頭,很想告訴老張他們小零的俏臀很金貴不能亂拍時,就聽對方小聲說:「態度好一點,別這麼不情不願的,昨天你暈倒時,大隊長擔心得要命,連會都不開了,就急著跑去醫院看你,還要醫生再三檢查確定你沒事才肯放心離開。」

  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插曲,唐迎樂愣了一下,胸口被一股酸漲的熱流填滿,彷彿體內有個靈魂在無聲流淚。他低下頭仔細感受鍾正的情緒,發現自己剛才確實太過裝模作樣了,也許鍾正並非不想跟父親和好,而是他們立場相對,不得不放下親情去做自認正確的事,才會難以面對。

  這麼一想,他就……更不想面對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慢吞吞地走過去,低低地喊了聲:「爸。」

  大概是沒想到兒子會突然這麼喊,鍾榮光板著的臉頓時緩和不少,但仍死硬地撐住最後一絲威嚴,嘴角欲揚又不揚地抖了抖,「哼」了一聲才接著說:「說過在局裡要喊我大隊長。」

  「喔。」唐迎樂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心想這還是個老傲嬌。

  老傲嬌沒有對他明顯的敷衍表示不滿,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看,唐迎樂也繼續保持「目中無人」的態度,一雙眼睛也不知要往哪擺,便索性望著對方身後的遠方,等待下一輪的嘴炮。

  誰知,幾分鐘過去,預想中的老父訓詞仍未到來。

  一時間,空氣十分安靜,氣氛有些尷尬。

  救命喔,現在是什麼情況?

  「逆子」努力撐著冷漠的臉,內心卻非常地慌,完全不知該如何該打破僵局,畢竟他不是鍾正,不了解這對父子的相處模式,深怕自己講錯一句話就會遭受老父親愛的小拳拳爆擊,為原文開闢出一條真.骨科梗的清奇路線,於是他決定先扯點什麼唬爛過去。

  他收回視線,正要丟出不孝子的萬用台詞,就赫然對上鍾榮光異常深沉的目光,其中的情感十分飽滿,彷彿在看一個久別重逢的親人,既有濃烈的思念,又有深沉的感傷與愧疚,也好像還有一些……迷惘?

  等一等,這宛如OOC的情況好像有點眼熟!

  他在心裡小小地驚了一下。

  難不成——鍾老盃也要覺醒自主意識了?

  根據穿越套路,一旦NPC角色覺醒意識,主線就會出現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影響主角的生死,而目前時下最流行的路線,正是反派覺醒幹掉原主角的翻身洗白流,加上《廻生境》的初始設定中,鍾榮光原本就是站在主角鍾正的對立面,也就是說……

  靠夭!一個莫笙的進度條已經夠煩了,還要再來一個即將覺醒的小反派?

  眼看情勢不妙,他立即出聲打斷對方的讀條,「找我有什麼事?」

  或許是這語氣太過急切,在旁人耳裡聽起來有那麼點不耐煩的意思,鍾榮光就一秒散去迷惘,恢復原先的沒好氣說:「我是你上司,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

  唐迎樂在心中無語嘆氣。

  一向都是上司有事過來「關愛」員工,只有老爸才會沒事過來看看兒子。

  他雖然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但也看過別人家的爹娘爺奶寵孩子。鍾把拔這麼不會講話,難怪鍾正再想家也動不動就氣得跟老盃吵架。

  其實他一直很疑惑,鍾正雖然氣憤父親瀆職,卻一直到生命受到威脅才決定離家出走,而後又刻意與父母疏離,還封鎖父親的電話,這一切行徑都是為了不牽連到家人,但……這麼做真的有用嗎?

  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鍾正是否後悔不曾回家與父母和好?

  一想到這,心情就特別酸疼,唐迎樂不由再回憶一遍原劇情,然後……

  靠!後悔個屁?不孝子死前也只記得跟鬼畜笙打最後一炮好嗎?

  「我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

  唐迎樂回過神,見鍾榮光面帶怒色瞪著他,才驚覺自己「沉思」太久,根本沒聽見對方講了什麼,便「嗯、嗯、嗯」地敷衍幾句,還因為又不小心溫習了遍殉情啪的橋段,導致腦細胞負荷過量,整個人看起來就很有氣無力,憔悴非常。

  這模樣看在老父親的眼裡,簡直就是一個小可憐。

  當然,鍾榮光並無法知道兒子此刻腦子裡的真實顏色,只當是在鬥毆現場暈倒的事故後遺症,便緩下語氣,「昨天出院時,醫師有說什麼?」

  一說起昨天的黑歷史,唐迎樂不得不抹了把臉,心想鍾正有什麼毛病做老爹的不可能不知道,便老實回答:「沒什麼,就是不小心被嚇了一下。」

  鍾榮光一臉果然,並看了下左右,小聲說:「是不是又看到什麼了?」

  「嗯。」唐迎樂垂著臉低聲應完,就在心中補充——不只看到了什麼,他還被集體圍觀看了兩天!

  想到在鬼門關閉之前,他還要再當幾天飄界熊貓,就不由萬分滄桑,這一滄桑,眉間盡是鬱色,小可憐就一秒Level up,變成一朵飽受鬼怪摧殘的柔弱無助小殘花。

  這下,鍾老爹更加心軟了,什麼重話都再也說不出口,趕緊從口袋掏出一個信封塞進唐迎樂手中,語重心長地交待著,「你媽知道你又暈倒後,連自己不舒服都不管了,非要去廟裡求個護身符,叫我一定要交給你,這符你記得要隨時戴在身上,洗澡也別拿下來,聽到沒?」

  輕薄的信封在放進手裡的那一刻,變得極為沉重。

  唐迎樂怔怔看著鍾父,胸口一熱,就脫口問:「媽又生病了?」

  鍾榮光瞥了他一眼,「你媽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好不容易出院了,還要天天為你擔心。」

  略帶埋怨的話語如一根針戳在心頭肉上,讓唐迎樂有些難以呼吸,腦袋也亂糟糟的,像能聽見許多雜亂的聲音,卻聽不清楚誰是誰,直到鍾榮光的聲音再次傳來,意識才回到眼前。

  「這週末我不在家,你沒班就去看看你媽。」

  「……」

  他默然望著鍾父離開的背影,只覺手中的信封越發沉甸了。

***
後記:

  既然是骨科梗,就要來真的!(召喚鍾父打斷腿)
  唐迎樂:修蛋幾勒(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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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06.2022 / 發佈:08.14.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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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18 07: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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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這麼窄

  唐迎樂悶悶不樂地回到位子上,打開信封,裡頭躺著一個嶄新的紅色符袋,驀然間,一個畫面閃過腦海,似是看見一位嬌小的婦人佝僂著背跪在廟裡唸唸有詞,祈求神佛庇佑兒子平安順遂、邪穢不侵。

  那是……鍾正的記憶?

  沒由來的窒息襲來,他像被人掐住咽喉般呼吸困難,胸口也異常發疼,像有什麼要衝破提防將他淹沒,於是他趕緊收好信封,又抹了抹微溼的眼,對著電腦發了半晌呆,才漸漸平復。

  「奇怪……」他皺著眉喃喃自語,邊按上滑鼠用力地滑了滑,像要擦去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待螢幕退出休眠模式,他才想起路上買的三明治和罐裝咖啡還在背包裡,便轉身去拿。

  誰知目光一晃,就撞見一張眼斜嘴裂宛如拉皮失敗的鬼臉正貼在椅子邊瞪著他,其畫面之驚悚,完全不輸給一秒湊到眼前的腦洞鬼,嚇得他一個激動,就氣沉丹田。

  「呀啊——你怎麼跟進來的?」

  只聽氣拔山河一聲吼,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被震住了,其中以正在吃茶葉蛋的滷蛋最為震撼,竟一不小心被蛋噎到,就當場兩眼朝天翻,掐著喉嚨表演一個真.卡到蛋!

  但唐迎樂並沒有空去關注其他,因為他面前的拉皮鬼也翻了個大白眼,並鬆開托著臉頰的雙手,恢復正常且熟悉的五官緩緩起身,「叫魂啊!老娘在這裡等你很久了好嗎?」

  「……」

  靠!

  在同事們驚見神經病的譴責視線下,唐迎樂感覺自己可以GG了。

  「小鍾啊。」老張拍了拍胸口,一張滄桑老臉都皺成了風乾橘子皮,「大清早的別玩這麼激烈,老人家心臟受不了,看,滷蛋都快不行了。你是怎麼了啊?是不是有小強啊?要不要幫你打啊?」

  「抱、抱歉。」唐迎樂流下羞恥的淚水,「沒有小強只有姬。」

  話才說完,一個文件夾就撲頭蓋面地打了上來。

  「還敢開黃腔?沒大沒小!」老張大怒,「下班前給我把那份報告趕出來。」

  唐迎樂捂了捂頭,感覺非常委屈。

  他什麼時候開黃腔了?

  倒是小姬毫無身為事件人物的自覺,逕自坐上唐迎樂的辦公桌,非常沒形象地抖了抖腿,邊口齒不清地打著呵欠,「別鬧了,趕緊說正事,老娘還要回去補覺。」

  「是誰先扮鬼臉嚇人的啊?」唐迎樂沒好氣地放好文件夾。

  「誰扮鬼臉了?我那是等你等得快睡著了好嗎?」小姬揉了揉黑眼圈,滿臉都是隨時能倒下睡死的睏意,「你要我查的東西有結果了。」

  唐迎樂頓時精神一震,也不再計較什麼烏龍事件,就按兩人之前約好的計畫,先分別假裝要去上廁所,再偷偷溜到非常適合講悄悄話的祕密小角落會合,聽對方娓娓道來。

  原來,在王一德「自殺」的那天下午,警員小王曾從醫院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咖啡,但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跟人發生碰撞掉到地上,應當就是在那時被調了包,才會喝下摻了瀉藥的咖啡,而假借醫院名義傳訊給警員小黃的號碼,則是出自拋棄式手機,無可追蹤。

  至於醫院的監視器,都沒拍到可疑的警察,可能被避開了。

  「聽起來,對方不只很了解小王和小黃的習性,還非常熟悉醫院的路線。」唐迎樂謹慎地觀察四周,確認沒人注意到他們,「所以這條線就這麼斷了嗎?」

  「不是還有另一條線嗎?」小姬又打了個呵欠,可見她為了打聽情報費了多少心力,「那傢伙看著蠢笨,其實還挺精明的,害我查了很久,連『抱米花』大大更文了都沒時間看。」

  「爆米花?更文?」唐迎樂愣了愣,就意會過來了。

  肯定又是作者在趁機宣傳隔壁棚作品,簡直就跟每十分鐘強行插入廣告逼人課金的油吐伯一樣,煩死了!

  果然,小姬開始興奮地安麗,「就現在正紅的花米同人啊,高冷美人彼岸花X萌萌糯米孟婆……」

  忽然,她一個猛虎倒退,像是徹底清醒過來的樣子,一臉剉塞(拉肚子,意喻完蛋)地轉移話題,「反、反、反正就是我在追的一部連載小說,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查到李檢察官的海外帳戶新進一大筆錢,匯款方同樣是海外帳戶,要花點時間查出身份。」

  唐迎樂一聽就震驚了,「你竟然還能查到海外帳戶?難不成你的真實身份是駭客?」

  小姬尷尬地笑了笑,十分不好意思,「也不是,就剛好認識一個原本是科研大神後來轉攻資訊科技的乖崽……呃好閨密,就小小地學了一把,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但唐迎樂依舊感到匪夷所思。

  才兩天就查到這麼多東西,小姬有這麼強的情報追蹤能力,在隊上卻只是一個小小的跑腿?警方內部再怎麼勾心鬥角也不至於這樣浪費人才吧?到底作者的腦袋是進了多少水?這個人設完全不合理啊!

  再確切一點來說,他覺得這整個世界好像都很不合理。

  「喂!老娘在講話,你發什麼呆?」

  他回過神,見小姬眼神不善地握住拳頭,臂肌隱隱隆起,遂狗腿一笑,秒抱大腿說:「唉呀,我這不是太過驚訝了嗎?沒想到我的小姬妹妹居然是駭客大佬,這真是太鵝梅心(Amazing驚喜)了,哥哥我都要被嚇跪了,小姬大佬真是英明神武好棒棒……」

  「夠囉,太過了。」小姬嘴角歪斜,滿臉都是快噁吐的表情,「總之李檢的進度暫時就到這,還有什麼要我查的趕緊說一說,老娘回去補完覺就一次搞定。」

  唐迎樂便果斷結束小樂子人設,左思右想,一拍腦袋地掏出手機,將向陽基金會的董事名單傳給小姬,並將事情的原委大致說明一遍,「……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跟兇手有關。」

  然而,小姬並未跟他在同一條線上,「你們發現一個能感應生前經歷的女鬼?」

  瞧她語音微揚目光晶亮,似乎頗為驚喜,唐迎樂就十分納悶,「重點是這個嗎?」

  「廢話,我們……咳!」小姬像卡到痰一樣,漲紅著臉咳了幾聲才恢復正常,並面色凝重地說:「我們辦的可是橫跨陰陽兩界的懸案,你負責陰我負責陽,有這麼特殊的女鬼當然值得關注一下,最好還要能搞好關係,說不定人家以後也幫得上忙呢。」

  唐迎樂一臉狐疑,「但那是阿飄耶,你都不怕喔?」

  小姬一本正經,「老娘八字硬,鬼見了我都要哭。」

  唐迎樂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沒見到小姬身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連老張出去一趟都會沾上一點浮游靈之類的碎片,她卻怎麼出門就怎麼回來,大概真的是八字有夠硬吧。

  一時間,他就感覺待在小姬身邊好有安全感,便誠摯萬分又鏗鏘有力地說:「你說的對,那抓鬼……不對,是搞好陰陽關係的事交給我們,挖反派祕密的事就交給你了,小姬佬!」

  「……」

  既然主線的線索一時無解,唐迎樂便先當起在公文報告中暈頭轉向的社畜公僕,並在下班時間前一個多小時,果斷操起警二代人設大搖大擺地開溜,真是非常有穿越人士的專業素養。

  這段日子下來,他也大概摸清楚鍾正的想法了,除了疏離親友外,他還必須表現得混一些,讓自己看起來還有「可收買」的餘地,才能令敵人放鬆警戒,不趕盡殺絕。要找個名目讓警察殉職或意外身亡並不難,但善後的工作也不簡單,畢竟他怎麼說也是大隊長的兒子,還是一年前以一己之力速破轟動社會的連環姦殺案的大功臣。

  為了遮掩真相,力挺鍾榮光坐上大隊長的位子,收買對方的心,又將鍾正塑造成一個英雄刑警的形象,試圖讓他陷入盲目的虛榮中,也算是在某種層面上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機車在紅燈前緩緩停下,唐迎樂望著前方川流不息的人車,腦中思緒紛飛,皆是連日來對鍾父的猜想,直到一道靈光乍現,他猛地湧起強烈的心慌與不敢置信的震愕。

  有沒有可能……鍾父的妥協,也只是在混淆敵方的視線?

  他恍了恍神,發現自己又被鍾正的身體影響了,便甩了甩頭,開啟顱內砲轟模式。

  慌?慌個屁喔!整整十萬字的劇情,就知道跟鬼畜笙打炮贖罪還搞NP,也不先問清楚自家老爹的心思,只會寫一本到死都沒拿出來的日記在那邊哭唧唧,是有個屁用?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他在心裡把鍾正臭罵一頓後,鬱結一天的心情就變得舒爽許多,連帶腦子也清醒了不少,還想起那本他還沒看完的日記以及尚未解開的密碼。

  此時,綠燈亮起,他因為想得太入神,沒注意到車潮湧動,直到身後的駕駛按了喇叭,在馬路上玩耍的阿飄也丟來一句:「北七喔?」他才反應過來,急忙催動油門騎出去。

  車子匆匆騎到十字路口的中央,一道暴虐的狂風突然吹過,捲起路邊的廣告牌在馬路上翻滾,為交通帶來短暫的凶險,喇叭聲、驚呼聲此起彼落,但聽在唐迎樂的耳中,卻還有另一道聲響。

  風聲淒厲,挾帶著尖銳的哭嚎,如百鬼悲鳴狠狠地灌進耳膜。

  「不!我不可能會死!我不相信!放開我!」

  不甘的嘶吼呼嘯而過,似刮過頭皮的利刃激起一陣顫慄,剎那間,他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暈眩之中,彷彿心魂被什麼捕獲住,渾身亦如浸入冰池中刺骨陰寒,便不慎雙手一歪。

  「砰!」

  失控的偉士牌猛然摔倒,在馬路上滑移一小段距離,才堪堪在一輛煞車及時的卡車前停下。

  「喂?你還好嗎?」

  似自遠方的呼喚與劇烈撞擊總算將飄失的神智拉回來,唐迎樂咬著牙在機車旁翻過身,瞥見一根色澤黯淡的細小羽毛從領口落下,再抬頭,就見一群猙獰飛過的鬼魂漸行漸遠,其中一位女鬼長得相當眼熟。

  姚、姚天后?那是姚天后?在現實世界已故兩年的影后姚丹倪?

  他震驚地撐起上半身,對著鬼魂消失的方向目瞪口呆,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哎唷,你這個倒楣鬼,這麼剛好被陰風煞到,嘖嘖。」先前罵他北七的阿飄蹲在一旁,興致勃勃地打量他,「咦?你怎麼長得好像大家在傳的那個見鬼的?」

  「……」

  唐迎樂果斷無視對方,忍著抽搐的眼角爬起來,就感覺腳踝一疼,大概是扭傷了。幸好車流雖多,但大家都是老司機,懂得避開摔車的人,還有好心人停下來問他傷勢如何。

  他歉赧地跟對方道了謝,抬起略有刮傷的機車,確定還能正常運作後,就一拐一拐地騎上車,甩下圍著他打量的阿飄揚長而去,待騎回公寓樓下,他才熄了引擎,一腳撐著地,心有餘悸地回想方才的事。

  剛那女鬼就是姚天后吧?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姚丹倪的五官和聲線都很有辨識性,以前打工的店裡也經常放她的廣告,他不會認錯。

  不過,作者搞活人的同人也就算了,怎麼連死人都不放過?而且姚天后的粉絲眾多,遍佈全球各大華人圈,還全都是網上戰將,當初她腦溢血去世時,不少粉絲都哭著要殉情,作者這樣寫不怕被罵死嗎?

  他坐在機車上,越想越覺得有說不出的違和,直到鈴聲響起,才回過神接起手機,就聽莫笙溫和低柔的嗓音從話筒傳來。

  「都到樓下了,怎麼還不上來?」

  他不由一愣,「你怎麼知道?」

  莫笙笑了一下,「聽見你的機車聲,但沒聽見開門聲。」

  哇,都能聽機車聲辨人了,這個耳力也太好!

  「只是在想事情啦。」唐迎樂拔掉鑰匙下車,卻忘了右腳受傷,一踏上地面,錐心的劇疼就竄了上來,痛得他驚呼一聲,差點又要摔倒。

  莫笙急忙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就……嘶……不小心摔車扭傷腳了,有夠倒楣的。」他一手扶著還來不及放下架子的機車,邊小心翼翼地用左腳撐著身子,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委屈的鼻音。

  「你先別動,我下去接你。」

  「咦?不用……」

  可惜手機已經掛斷。

  唐迎樂沒辦法,只好先試著站一下,發覺痛得更厲害了,便乖乖地坐回機車上等人來。

  不多時,莫笙就下了樓,「傷到哪?」

  唐迎樂癟著嘴,指了指右腳。

  莫笙蹲下身捧著他的腳踝檢查一番,確認沒有骨折後,就輕吁口氣,然後二話不說,扶著還坐著一個男人的機車一抬,就把機車架好。晃動的車身讓唐迎樂有些重心不穩,身子下意識傾了過去,莫笙便順勢伸手將他整個人橫抱起來。

  「欸?等等等!」唐迎樂驚慌喊道:「我還有一隻腳可以走!」

  而且公主抱什麼的真的很老梗,可不可以來點新的?

  莫笙低頭看他,深鎖的眉頭與深邃的眼眸滿含心疼,感覺就很不情願放手。

  唐迎樂便試著講道理,「而且樓梯這麼窄,這樣不方便。」

  莫笙看了看只有一人寬的樓梯間,略感失望地說:「好吧。」

  唐迎樂鬆了口氣,正打算從莫笙身上下來,抱著他的手臂就換了個方向,像抱小孩一樣讓他一屁股坐在手臂上,上半身直直地趴在對方胸前。

  「這樣就不怕窄了。」莫笙嘴角微揚。

  「……」

  混蛋,不要一副得逞的口吻啊!

***
後記:

  莫笙:既然老婆都這麼要求了,那就換個姿勢(計畫通)

  【再次躺槍的隔壁棚白月光劇組】

  彼岸:公主抱又怎樣?我就愛公主抱我家糯米糰,而且不只用一種姿勢,還有很多……
  洛米:你閉嘴!O///O

  ----

  臂力好就是不一樣,各種姿(體)勢(位)隨便玩AwA
  預告一下,接下來兩人會有重大進展~XD

  因為一些私人行程,下一篇會延到下週一晚上或週二早上發喔。

  【下篇預告】《喜歡上你》,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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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06.2022 / 發佈:11.1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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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21 07:5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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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喜歡上你


  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抱上樓,唐迎樂感覺有點羞恥,但身體卻非常老實,因為他真的很怕自己一個掙扎,就不小心讓兩人在樓梯間摔出一個大BE來,便只好懷著一顆顆惴惴不安的心,死命抱緊莫笙的肩膀。

  幸好莫笙的臂力出乎預料地好,步伐也十分穩健,沒有一絲顛簸,還不時出聲提醒他小心頭頂,彷彿懷裡抱的不是一個六十多公斤重的成年男子,而是一隻張手討抱的熊貓寶寶……

  個屁!誰討抱了?明明是莫笙非要抱他不可!

  儘管心裡這麼吐槽,但唐迎樂還是很沒骨氣地垂著頭,將臉埋在莫笙的肩上,看著對方腳下越漸沉落的階梯,每一步都像是能聽見敲打在耳膜上的咚咚聲響,卻又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心跳如雷。

  四層樓的階梯算不上多,時間卻過得奇慢無比。

  公寓有些年歲了,樓梯間又窄又矮,不知多久沒換的燈泡勉強發出微弱的光芒,空氣也帶了點悶熱的潮味,然而此時此刻,這些都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另一番光景。他嗅著從莫笙身上曬過陽光與燃過檀香的淡淡微醺,意識漸漸飄遠,好似他踏過了時空的門檻,看見同樣被人抱著一步步走上樓梯的畫面。

  ——一格格的階梯從視野遠去,他安靜地趴在男人寬闊的肩上,渾身透著疲困無力的倦意,內心卻充滿了溫暖與安全感,彷彿這親暱正出於自己對那人的全心依賴上。

  也許是因為剛經歷過一場車禍,耗損了不少精力,也或許是因為氣氛太過安靜,讓緊繃的神經逐漸鬆懈,他隨著幻象裡的自己一樣開始昏昏欲睡起來,思緒也隨之發散。

  剛那又是鍾正的記憶嗎?抱著他的人又是誰?

  是莫笙嗎?還是……

  四樓到了,莫笙吁出一口氣,輕柔地放下懷裡的人,卻見對方目光迷離地望著他,咬出一點印子的嘴唇也微微張著,便雙手一緊,眼裡浮起深邃的濃墨,「又是這個表情。」

  正兀自沉思的唐迎樂,沒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只覺得眼前一暗,一張俊美的臉就湊到面前輕輕覆上他的嘴唇,他不由腦袋一空,就這麼愣愣地任由莫笙奪取了自己的呼吸。

  溫熱的觸感僅停留在唇瓣,卻化作萬千伏特的電流,從被親吻的地方流竄到四肢百骸中點燃每一處細胞,像要喚醒意識深處的沉睡靈魂。這一刻,唐迎樂莫名地胸口抽疼,卻又本能地沉淪其中。

  三秒的吻眨眼即逝,卻漫長得像要在記憶中留下永恆。

  莫笙睜開盈滿情意的眼,見唐迎樂仍沒回過神,被他捧著的臉蛋也又紅又茫,看起來更傻了,便失笑地抵著他的額頭,柔聲問:「在想什麼?」

  想……想什麼?

  唐迎樂像一台被灌了水的老舊電腦,整顆CPU轟隆隆地咆嘯著也運轉不起來,思緒也還停留在先前思考的問題上,就口不擇言地將死機前想到的最後一個答案吐出來。

  「我爸。」

  「……」

  莫笙俊美深情的臉一秒龜裂,「難道在你心裡我很像你爸?」

  唐迎樂呆懵的傻臉也一秒破碎。

  不!誤會!

  可惜他還來不及解釋,就聽莫笙又震驚地說:「你爸會對你做這種事?」

  剎那間,原文裡某個角色扮演普類的橋段再次閃過腦海。

  ——凌亂的被褥上,受盡折磨的鍾正雙手被捆在床架,看著西裝筆挺的男人推開房門一步步走來,強勢的Alpha氣息濃烈如酒,逼得他再次進入發情期。他痛苦地喘著氣,看著鬼畜笙拉開領帶露出性感的喉結,並一腳踩上他濡濕的腿間輕輕按壓,揚唇露出邪魅一笑,「爹地來了。」

  NO!

  唐迎樂嚇得要哭出鼻泡,就力挽狂瀾地噴出一句:「爹地!」

  莫笙的臉更黑了。

  「不不不不!我是說大哥!兄弟!朋友!」唐迎樂快被自己的嘴腦過度協調氣死,一張俊俏的臉也扭成「臣妾辦不到」的經典圖,但眼看莫笙的臉色依然沒有好轉,顯然是不滿意他們好好一段基情被魔改成兄弟情,便不得不急中生智,也沒注意到對面鄰居正好打開門,就豁出去地大喊:「老公——」

  「……」

  也不知是不是他喊得太過聲淚俱下,又太富有情感與意境,比孟姜女跑到長城哭夭還恢宏壯闊,竟讓整棟公寓的樓梯間都迴盪著一聲又一聲的「老公」,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

  莫笙整個人都傻了。

  唐迎樂也傻了。

  鄰居更傻,並在下一秒退回屋裡,對著家人大喊:「老婆!隔壁的在搞Gay,我們等他們搞完了再出去!」

  Shit!

  唐迎樂在內心小手捂臉。

  他好像不小心幫鍾正出櫃了。

  莫笙也「唰」地臉頰一紅,像是惱羞成怒,嘴角卻又忍不住彎成靦腆的弧度,完全沒有以往撩撥人的從容姿態,直到鄰居關上門,他才無奈地低叱:「我們才相處不到半個月,你怎麼就這樣亂喊?」

  唐迎樂頓時心中有槽不敢吐。

  你也知道才不到半個月?不想進展這麼快就不要一直撩啊!而且誰准你親老子的?就算這個身體的主人可能早就不純潔了,但老子的靈魂還是連初吻都沒有過的小處男啊!

  喔不,現在連初吻都失去了。

  他瞥了眼岌岌可危的進度條,非常心碎。

  可惡!為了不戳破鬼畜G點,他容易嗎?

  然後,他再偷瞧一眼莫笙帥到天怒人怨的臉……

  嘻嘻嘻!

  雙標黨的快樂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基於他們剛出了大糗,繼續站在樓梯間會更尷尬,便趕緊開門進屋。

  唐迎樂的腳踝比之前更腫了,雖然沒有骨折,但筋韌傷得不輕,稍一出力就痛得他兩眼發黑,什麼尷尬或遐思都瞬間忘光,只能癱在沙發上當一顆廢掉的馬鈴薯。

  莫笙為他脫去襪子,再仔細檢查一遍後,就去廚房拿出冰敷袋,「先敷著,我上去拿我們師門自制的筋骨藥,等下先擦一次藥,睡前再多擦一次,要是明天還這麼痛就要去醫院。」

  「喔。」唐迎樂接過冰袋,肚子就正好響了幾聲。

  莫笙便看了下時間,「我順便去買晚餐。」

  「好。」唐迎樂點了點頭,被腳傷影響的腦子有些遲滯,全程都應得不假思索,又正好翹著一隻光裸的腳丫子,整個姿態就非常地大爺,好似被對方照顧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一點都沒有麻煩到人家的不好意思。

  莫笙默默盯著他一會,突然噗哧一笑。

  唐迎樂滿頭問號,沒搞懂自己怎麼戳中對方的笑點。

  莫笙搖了搖頭,俯身湊近他迅速漲紅的臉龐,「我只是想到,有一次我在調查我哥的案子時,正好撞見你從一位被害家屬的屋裡出來,當時你的表情有些失落,又不小心踩空階梯摔了一跤,就一臉迷茫地坐在地上,那時候我遠遠看著你,忽然覺得……」

  「覺得、什麼?」突來的顏值攻擊,讓唐迎樂下意識縮起脖子,想起兩人在樓梯間的那個吻,就忍不住結巴起來,整顆腦子也像核熔爐一樣不斷高速碰撞地燃燒著。

  「覺得你似乎在等著跟人撒嬌求哄,就跟你剛才的表情一模一樣。」莫笙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得微微瞇起,「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啊?

  啊啊啊?

  唐迎樂錯愕地張大嘴,彷彿在看一個驚世奇攻——奇葩的奇。

  看見別人摔跤就喜歡上對方?這到底是什麼渣男心態?

  等等,什麼叫撒嬌求哄?他只是翹著腳發呆,哪裡像在撒嬌了?
  
  可惜莫笙根本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就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又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柔聲說:「乖,不哭,我很快回來。」

  「……」

  哭、哭個屁!老子才沒有要哭!

  但也不知莫笙的話有什麼魔咒,在對方離開後,唐迎樂竟還真的有一股想落淚的衝動,彷彿自小吃到大的所有苦頭,還有穿越異世後所承受的一切壓力,都化作氤氳水霧盈滿眼眶。

  他心想,自己果然是佔了別人身體的便宜,受到一些本該屬於鍾正的關愛,就開始奢求更多的溫情了,否則以前再怎麼孤單寂寞都不曾掉過一滴淚的他,怎麼會反而為這些與他毫無瓜葛的陌生人感到心酸難過?

  其實,不管是鍾榮光還是莫笙,對他來說都只是小說世界裡的虛擬人物,即便是受到鍾正的情感共鳴影響,也不該會這麼感同身受才對,畢竟他只是一個旁觀這些悲怒喜樂的外來者,並不是鍾正本人。

  他再次甩了甩頭,將冰敷袋狠狠地壓上腳踝,藉著鑽入骨髓的疼痛轉移注意力後,就拋開滿腔陰鬱,拿出手機上網。

  若沒記錯的話,現實世界的兩年前,姚天后就是在一場慈善拍賣的宴席中突然腦溢血暴斃身亡,現場本來就有不少媒體,經紀公司再厲害也無法阻止消息洩漏,所以現在新聞應該已經出來了。

  果然,一點開新聞APP,就見首頁滿滿都是姚天后身亡的驚爆消息,內容甚至跟他印象中看過的報導一字不差,足見《廻生境》作者確實將「抄襲」這項功課做好做滿。

  因為事件是在眾目睽睽下發生的,毫無疑問就是一起單純的意外事故,他也不記得當初是否有警方介入調查,但作者既然敢把姚天后改編成一個猙獰的女鬼,就肯定是在埋什麼伏筆,於是他利用關鍵字查詢,很快就找到一個影片,看畫質應該是有人在宴會上用手機錄的。

  影片的一開始,姚丹倪正在台上致詞,美豔的外貌與精湛的演技,加上長袖善舞的交際手腕,令她在影壇始終立於不敗之地,也成為這場宴席中最閃耀的一顆星,直到一團凡人不可見的白霧闖入鏡頭撕扯著她,所有的從容優雅才在尖叫聲中蕩然無存。

  鏡頭一陣混亂,台上的人倒下,一縷面目扭曲的靈魂脫體而出,周身還纏繞著奇怪的細長影子,唐迎樂心中一動,立即按下暫停想看個清楚,誰知熟悉的酸痛再次鑽入眼球,疼得他淚流滿面,什麼都看不了。

  又是修為不足!

  他無語地閉上眼,再睜開,果然又不見那些影子了。

  為什麼別人穿越有積分商城換道具,而他就算想課金也找不到系統?

  無奈地將手機扔到一邊,他仰頭望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凌亂的畫面,有姚丹倪死時的不甘忿恨,也有王佳佳跳樓自殺的迷茫絕望,還有林蘿曾經燦爛甜美的笑靨,以及王一德玉石俱焚的顛狂,和鍾榮光轉身離開的孤寂背影……

  最後,他想起夢境裡,何簫揚著真誠的笑容,對「他」說的那一句話。

  ——「我相信你。」


***
後記:

  老公都喊上了,兩人關係正式確立,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親親抱抱摸小……咳,摸、摸小手啦(#

  關於ABO的部分,也請待最後真相揭曉喔WWW

  
  【下篇預告】《發燒了》,預計禮拜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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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07.2022 / 發佈:11.21.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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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25 10: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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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燒了


  人的一生中,會有多少次被寄託一切希望地相信著?

  唐迎樂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在他身為孤兒的記憶中,是從來不曾被誰寄予厚望過,除了他自己以外,當然,自從兩年前過度透支健康病倒後,這些自我期許也隨著他的轉念煙消雲散了。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不曾相信,就不怕受傷。

  也許是現實的打擊過大,從他在病床上醒來的那一天起,他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懷疑,恨不得與過去一刀兩斷。他先是改了名字,又改了生活習慣,不再汲汲營營,也不再對未來抱有憧憬,只想得過且過,隨便打點工混個文憑,靠一點小確幸來自我滿足,以為人生不過就是如此。

  然而,自穿越後的這半個月來,他藉著鍾正的身份得到了未敢設想的生活,不僅與同伴一起打拼任務,還開始會為戀愛煩惱,也擁有了可以拌嘴吵架的父母,彷彿他在忽然之間變成自己曾經羨慕的大家,雖庸庸碌碌,卻真實地活著。

  但同時他心裡也明白,越是融入鍾正的世界,他就越清晰地感受到一件事——原來,自己是多麼地一無所有。

  對!一無所有!連初吻都他媽的是替別人送出去的!

  說不出的懊惱湧上心頭,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天花板,既失魂落魄,又空虛寂寞,不由先在顱內小劇場來一齣雷火交加的虐心大戲,其狗血之程度,非常值得頌唱一首「世姦情」,若要再將這齣戲標上一個屬性,那絕對就是「替身」二字。

  自導自虐,越虐越歡,唐迎樂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逐漸飄渺,身體也越來越沉重麻木,就像被拍咪呀(髒東西)壓了一樣。他心底微微一驚,勉強在渾沌的識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是San值掉得太厲害,不小心招來了什麼嗎?

  就在這時,黑暗突然降臨。

  一團凌厲的身影從陰暗處破空飛來,「啪」地一聲落在他的臉上,其角度之精準,正好將鼻孔堵得水洩不通,差點無法呼吸。唐迎樂驚恐地一個抽顫,眼前再次變得清明,卻見滿視野都是一雙閃爍陰鷙綠光的……鬥雞眼?

  「北七!」只聽「鬥雞眼」奶聲奶氣,「拎盃欸(的)飯飯呢?」

  「……」

  馬的!這到底是什麼鳥?

  他一把抓下臉上的胖鳥,用手機調出早上偶然發現的一個非洲灰鸚鵡對主人甜蜜喊哈尼的短片,痛心疾首地說:「看看別人的鳥,再看看你!」

  巨巨翻了大白眼,舉起爪子比出一個國際通用的手語,「不爽?咬我啊!」

  哇靠!

  他震驚地倒吸口氣。

  到底是作者的設定不科學,還是鸚鵡真能突破生理極限比中指?

  可惜巨巨沒給他時間探究生理構造,就又拍拍翅膀飛回飯廳的吊燈上,並冷漠無情地背過身,留給奴才一道瀟灑不羈的肥屁影,可謂是非常囂張,相當值得違反一下動物保育法。

  唐迎樂看了看自己半殘的腳,再抬頭用目光狠擼「巨根」幾十回,才深吸一口氣。

  算了,好基不跟鳥鬥!

  但經過這麼一鬧,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惆悵也消失了。

  果然還是自己太玻璃心了吧,才會輕易被他人故事中的一句話戳破窗紙,令孤寂佔據空洞的心思,在那邊鑽牛角尖自怨自艾。他用力地搓了搓臉就坐直身子,將目光落在電視機下方那本暗藏玄機的康熙字典上。

  有這個空在那邊歐北亂想,還不如看一下日記勒!

  趁著莫笙還沒回來,他撐著一隻腿跳啊跳,費盡功夫將日記取了出來,再跳回沙發上,翻到上回看到的地方,接著往後讀。

  其實後頭也沒有什麼太多新的線索,大多只是鍾正的自問自答,字裡行間也透露出濃濃的掙扎與茫然,其中一頁還提到他與鍾父曾有過的一段對話,對話時間是在年初,卻在時隔八個月後仍被拿出來反覆咀嚼。

  ——「爸說凡是要量力而為,做好自己力能所及的事,超出能力範圍外的案子就不該死咬著不放,但我真的辦不到,每次閉上眼,我都能看見何簫的臉……」

  ——「難道只要案子一有危險,我們就該放手讓兇手離開,由無辜的人受罪嗎?」

  看到這,唐迎樂的心情就有些複雜。

  坦白說,鍾榮光能從基層一路拼到大隊長的位子,必然是有審時度勢的眼光,也恐怕早就察覺到晉升背後的別有用意,才會出於保護心態明哲保身吧,畢竟大大小小的刑案多如牛毛,也不一定每件都跟連環姦殺案一樣潛藏危機,以一個管理者的立場,會作出這樣選擇其實很正常。

  但這些「正常」卻無法適用於天賦異稟的鍾正身上,因為他的「力能所及」正是他人的「力所不及」,加上一條被自己間接害死的無辜生命,就足以將人逼向懸崖進退兩難。

  不同的立場各有不同處境,他無法判斷誰對誰錯,只是看著鍾正對自己也對父親的質疑,又想起護身符被放在掌心上的重量,不由又心生猶豫。

  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鍾正」這個角色?

  他心緒煩雜地看完剩下內容,又用手機拍下密碼後,才發現日記本的底頁還夾著一張貼紙,上頭寫著一段話。

  ——「如果有人拿到這本日記,就表示我可能已經不在了。好心人,我想請你幫個忙,幫我找到何笙,將這本日記交給他,因為他是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他錯愕地瞪著留言,想起莫笙曾面露感傷又若有所思地盯著日記本,也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對方的種種溫柔與呵護,就忽感一陣惶恐。

  夭壽喔!鍾正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恐怕也沒想到唯一能相信的人竟會是把自己啪到自殺的鬼畜變態吧?嘶!這種先甜後虐、相愛相殺的手法,既狗血老套又不失經典,真是非常適合獵奇小黃文的神邏輯……

  等等!

  他發散思維,細思極恐。

  該不會……該不會……莫笙現在表現出來的好,就是報復計畫的一部分吧?

  才這麼想著,玄關就傳來開門聲,莫笙回來了。

  他神經一繃,迅速將日記塞在沙發的座墊下,打算擺出若無其事的姿態,誰知忙亂間冰敷袋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彎下身去撿,卻不知是他撿的角度太清奇還是冰敷袋太滑,他越要去撿,冰敷袋就越被戳得往茶几底下滑去,怎樣都勾不回來。

  其實冰敷袋掉了就掉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也許是方才的猜想太過驚悚,他一時做賊心虛,竟也想不到其他應變措施,只一心想要撿回冰袋,便索性整個人滑下地板,跪在沙發與茶几之間的狹窄空間裡,使勁地將手往冰敷袋伸去。

  於是,莫笙一踏進客廳,就又見到一顆遺世獨立的渾圓翹臀。

  「……」

  腳步聲剎然而止。

  唐迎樂頓了一下,也察覺到哪裡不對,便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發現莫笙正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就不禁打了個寒顫,浮現不祥的預感。

  「那個……東西掉茶几下了。」他弱弱地解釋著。

  莫笙面無表情地繃著臉,努力將目光集中在他的臉上,「我知道。」

  唐迎樂左看右看,沒能從莫笙的表情看出什麼猥瑣的誤解,便再次低下頭伏在地上,正想說自己快撿到了,就聽對方用略為低啞的嗓音補上一句話。

  「那天晚上你也是這麼說。」

  嗯?哪天晚上?

  「就在你拉著我,要我幫你換睡衣之前。」

  換……睡衣?

  唐迎樂僵在原地,將兩句話前前後後地細品了一遍,再連結自己此刻的姿勢,就「轟」地一聲腦殼炸裂,在內心飆出一幅孟克的吶喊。

  幹!鍾正你這個小騷貨!

  為了證明清白,他第一時間就要爬起身,卻不慎動到受傷的腳,頓時疼得倒吸口氣,再次趴回地上,幸好莫笙反應夠快,立刻走到他面前說:「別急,手給我,慢慢來。」

  唐迎樂本就受傷不舒服,又在地上趴了會,血液循環不良,眼前正陣陣發暈,一聽見莫笙指示,便看也不看地伸出一隻手往前一抓,再吃力地抬起上半身,試圖藉對方的力量站起身。

  卻哪知莫笙突然像僵住了一樣,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唐迎樂納悶地抬起臉,待眼前的昏暗散去,就赫然望見自己伸得又直又長的手。

  ——一隻正拉著……某人褲襠的手。

  剎時間,魂魄從體內深處飄到了嘴邊,準備飛奔而去。

  但他不死心,搞不好人家人帥心善不想歪呢?

  他努力調整好表情,將視線一點點往上移,就對上莫笙詭譎莫測的目光,更不妙的是,對方頭上那根粗長猙獰的進度條也在隱隱發光,還似乎摻了點別的顏色,感覺就像是——即、將、變、異!

  好的,他可以魂飛魄散了。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顫著嗓音爭取最後一絲希望,恨不得剁掉那隻罪惡之手。

  莫笙雙手抓緊快要被拽掉的褲子,面色極深,也不知是黑到發紅還是紅到發黑,唯有略帶結巴的話語流露出不亞於他尷尬指數的緊張與羞澀,「沒、沒關係,你……你快起來。」

  「但……我腿好像抽筋了……」唐迎樂流下兩行清淚,悲痛地哭喊:「我起不來!」

  偏不湊巧,一顆流著腦漿的頭從陽台門鑽進來。

  「嗨呀,我跟你們……縮(說)……」大概是這畫面太美好,腦洞鬼驚得舌頭抽搐,發音都不準了。他看了看拉著褲子的莫笙,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唐迎樂,再回憶剛聽到什麼起來不起來,就抖著臉皮果斷倒退,「拍塞拍塞(抱歉),你們繼續,哇蝦米嚨牟跨丟(我什麼都沒看到)。」

  沒看到個屁!給老子回來幫忙啊!

  「……」

  吊燈上,鸚鵡望著這一幕,翻了個大白眼。

  *  *  *  *

  經過一番手忙腳亂,莫笙終於在腦洞鬼不甚熟練的靈力協助下保住了褲子,唐迎樂也安然無恙地回到沙發上,然後兩人一鬼就在極度尷尬的氛圍中吃起晚餐。

  一盒便當的份量不大不小,對一個成年男子來說,很快就能消滅完畢。唐迎樂吞下最後一口菜,擦了擦嘴,喝起黑糖珍奶,邊思索要怎麼打破沉默時,就見莫笙緩緩啟唇。

  「我今天去看了婦產科。」

  唐迎樂一嗆,差點噴出一串珍珠。

  莫笙也一怔,整個神情都很迷茫。

  兩人轉過頭,瞪向搶先說話的那隻鬼,異口同聲問:「你什麼?」

  腦洞鬼捧著半截香,笑得十分羞澀,「哎唷,人家也是第一次去婦產科,好緊張的說,要不是莫大師叫我去林蘿去世的醫院打聽消息,我也不好意思踏進去看一看咩。」

  「……」

  原來還真的只是「看」婦產科。

  唐迎樂說不出內心的小失落,還以為原文裡男男生子的橋段要提前解鎖了,畢竟這個設定雖然獵奇,但「幹到懷孕」這句經典台詞真是夭壽鬼地香……

  咳,當然,前提是——那個被懷孕的主角不能是自己。

  他兀自在內心捂了下臉,哀悼一秒碎成渣的節操,再回過神,就聽腦洞鬼已說起進入醫院後的經歷,幸好開頭全是些廢話,他沒錯過什麼。

  「然後你知道我遇到誰嗎?」腦洞鬼興致勃勃地說:「就是我們昨天在捷運站遇到的觀光鬼,他居然泡到了護理長鬼,兩鬼還目中無鬼地在手術房裡公然打啵,一口一聲地公啊婆啊,肉麻得要命,嘖嘖嘖!」

  唐迎樂就瞬間想起樓梯間的基情呼喚,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莫笙也耳朵微紅地低咳一聲,「講重點。」

  做鬼的都忌憚天師,腦洞鬼便立刻端正態度,諂媚地說:「那個護理長鬼生前在醫院幹了起碼十年,因為執念太重,死後一直在醫院徘徊,我跟他們聊了很久,觀光鬼也一直幫忙勸,她才終於鬆口,說她認識替林蘿動手術的李主任。」

  「然後呢?」唐迎樂急忙問:「手術有問題嗎?」

  腦洞鬼抓了抓頭,「手術本身沒問題,林蘿的確是併發症血崩而死,李主任當時也很意外,有問題的應該是陪林蘿去醫院的那個男人。」

  「有人陪她去醫院?」唐迎樂回想調查報告上的內容,「報告說林蘿是自己一個人去就診的。那個男人是誰?長怎麼樣?」

  腦洞鬼說:「就穿著西裝,戴著眼鏡,感覺跟普通的上班族沒兩樣,但護理長鬼之所以會特別記得,是因為那人對林蘿的態度很冷漠,不像是來陪同安撫的家屬或朋友,倒像是來監督的,而且兩人談話時還提到一個叫賴先生的人。」

  姓賴的?

  唐迎樂與莫笙對視一眼,心情更加激動了,「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腦洞鬼抹了把臉上的腦漿,「因為這年頭搞出人命又不負責的人太多了,護理長鬼一開始也以為林蘿是那種女孩,直到她看見李主任接到賴先生的電話,交談內容提到了錢和保密,才知道這事不單純,但她也管不了活人事就是了。」

  「那她有跟林蘿交談過嗎?」唐迎樂進一步追問:「林蘿是否有提到那位賴先生是誰?」

  「哪敢啊?」腦洞鬼拼命搖頭,「聽說林蘿死後怨戾衝天,一睜開眼就往外衝,根本沒有交談的可能,而且鬼的怨念越深,力量就越可怕,我們普通亡靈是不敢靠近的。」

  唐迎樂嘆了口氣。

  整件事聽下來,也不過是進一步證明他們的推測而已,算不上有多大的進展,「賴先生」依然身份不明,看來還是得動用駭客姬的力量。

  他將李主任的名字傳給小姬,麻煩她核對一下那筆錢的來源。完事後,他見莫笙在打量他的手機,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對方提過小姬的事,便解釋了下。

  莫笙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第三者」的存在,接著說:「雷二爺今天打給我,說他打聽到一件事,可能對我們有幫助。」

  「什麼事?」

  「關於換命轉因果的邪術。」

  唐迎樂神情一亮,就聽對方娓娓道來。

  五十年前,上海有一位叫魏聞之的術士,因惡意竄改命格,禍及不少人,當地的玄學組織便組織一場圍剿計畫,動員了好幾個門派,結果雙方傷亡慘重,不少大師為此隕落,而魏聞之也據說是逃到了香港,從此下落不明,整件事跟著不了了之。

  「這麼厲害?」唐迎樂感覺有點慫,隨即又想了想,「香港跟台灣……是沒有很遠啦,但會跟我們要抓的是同一人嗎?」

  莫笙搖頭,「很難說,畢竟這事發生在上海,台灣這邊知道的人不多,這還是雷二爺與故友閒聊時才知道的,也是目前所知疑似能轉換命格的人,所以他正試著跟上海那邊聯繫,看能不能打聽更多消息。」

  「但五十年前……」唐迎樂算了算,難以置信地倒吸口氣,「那他現在起碼也有六、七十歲了吧,還能犯下這麼多起姦殺案?」

  未免也太老當益壯!

  莫笙失笑,「也不一定就是他本人。」

  唐迎樂愣了下,恍然大悟。

  這些玄學大師動不動就愛纏著人收徒,好把一身本事傳下去,所以就算這些案子不是魏聞之本人幹的,也有可能跟他脫不了關係。

  「那我明天回局裡查看看,說不定會有紀錄。」他立刻提議道。

  誰知,莫笙皺眉反對,「不行。」

  「為什麼?」唐迎樂不解。

  「你的腳得靜養三天。」莫笙從包裡拿出兩瓶藥罐,見唐迎樂的腳踝又腫了一圈,不禁語氣一沉,一雙桃花眼也帶上了一股霸道總裁強制愛的氣勢,「除了家裡外,你哪都不能去。」

  哪、哪都不能去?

  一秒內,原文裡小黑屋監禁Play的橋段又反反覆覆不知快轉了多少遍。

  莫笙見他沒有反應,先是目光往上一瞥,閃過一絲怔愣,才難掩無以言喻的困惑,問:「怎麼了?臉突然這麼紅,發燒了?」

  唐迎樂搖了搖頭,又不敢搖太大力,怕把腦子裡的黃河搖出來。

  「沒,沒什麼,不是發燒。」他小聲回答。

  莫笙也不知想到什麼,沉默了一秒,接著問:「那是什麼?」

  唐迎樂便忍不住再次捂住臉。

  是發騷!

***
後記:

  錯了錯了,好基才更應該跟「鳥」鬥……(閉嘴


  【下篇預告】《不擇手段》,預計禮拜一發。


  歡迎追蹤~>////<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11.2022 / 發佈:11.25.2022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22-11-25 1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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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2-11-28 15: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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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不擇手段


  豆大的雨珠於悶雷聲中斜落敲在車窗上,有如捶打著耳膜的震震鼓鳴,擾得人不得安寧,但「他」依然沉沉地閉著眼,小嘴也在擠壓下不舒服地噘起,卻始終生不出一絲力氣去調整姿勢,彷彿幾日幾夜的膽顫心驚已耗盡「他」所有精力,連骨頭都浸入了懶意。

  疾馳了一路的車子終於停下,幾秒後,有人報了個價,「他」感覺自己靠著的人動了動,像要將「他」抱起來,然後「他」聽見另一道熟悉的男人嗓音。


  「傘給你,你先上去,兒子我來抱。」

  「噓,好不容易收了驚才睡得著,你小聲一點。」抱著「他」的女人語調虛弱,透出濃濃的疲憊,動作卻十分輕柔,像怕碰壞懷裡的寶貝,「雨這麼大,你不撐傘就算了,也不怕兒子感冒?」

  「男孩子沒這麼嬌氣,淋點雨不會怎樣。」男人說是這麼說,但仍放低了音量,「你不是在頭疼嗎?趕快先進屋,別等我們,小心著涼。」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將「他」接了過去,靠在比先前更加寬厚的胸膛上,過了好一會,一件帶著暖意的外套就罩了下來。

  車門被打開,挾帶溼意的冷風趁隙而入,「他」縮了下身子,將臉緊緊埋起。幸好男人動作很快,一下車就往公寓裡衝,還抬起另一隻手護住「他」的頭,幾乎沒讓「他」淋到雨,直到關上大門將風雨都隔絕在外後,對方才放慢速度,一步步朝樓上走去。

  空氣是老舊公寓固有的悶潮氣息,穩健的步伐輕輕迴盪在樓梯間,「他」微微睜開一點眼皮,看見狹窄的階梯在男人的腳下一格格遠去,最終陷入底下的一片昏暗,像被隱藏在黑夜裡的不知名怪物吞沒。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令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忽然,閃電畫過,伴隨一道轟雷。

  「他」驚得一抖,就被一個大掌罩住。

  「小正不怕,爸爸在。」渾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瞬間驅散心頭的不安,「他」緊緊抱住唯一的港灣,感受那一字一句滑過男人胸腔時所傳來的震鳴,便又在席捲而來的睏意中,隨對方的承諾再次閉上雙眼。

  「不管發生什麼事,爸爸永遠都會保護你。」

  *  *  *  *

  仿鳥叫的門鈴穿透早晨清冷的空氣,打破一室寂靜。

  唐迎樂眼角微溼地醒來,就一直望著天花板發愣,彷彿靈魂還沉浸在鍾正的童年夢裡,久久無法回神,直到防盜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他才抹了抹臉,起身下床。

  基於腳傷不便行動,他昨晚就找出備用鑰匙交給莫笙,避免自己為了開門又不小心跳斷另一隻腳的風險,莫笙也表示開門前會先按一下門鈴,免得又湊巧撞見他在撿東西的尷尬。

  對方用詞委婉又不失精準,讓他恨不得當場靈魂出竅,好把身體倒過來瘋狂搖晃,看能不能把穿越時不小心灌進腦袋裡的水都晃出來。

  正當他單腳一跳一跳地從房裡蹦出來時,莫笙已經進到客廳,見他動作有點急,便趕緊放下早餐過來扶他,「想做什麼我幫你,小心又碰到腳。」

  唐迎樂頓時就臉一紅,「我……我想噓噓。」

  莫笙頓時也臉一紅,「那……我幫你扶……」

  唐迎樂渾身一震,依稀又見小黃文被輕輕掀開某一頁。

  扶、扶什麼?

  幸好,他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噴出口。

  也幸好,莫笙還沒說完,「……扶進浴室。」

  於是,小黃文被迅速蓋上。

  「好的,謝謝。」唐迎樂面上正經八百,內心唾棄自己的骯髒。

  「不用客氣。」莫笙也保持一本正經,頭上進度條卻搖搖欲漲。

  默默旁觀這一切的巨巨:「……」

  解決完生理問題,又匆匆洗漱完畢,唐迎樂跳出浴室,就聞到濃濃的蘿蔔糕香和新鮮豆漿的味道,廚房裡有熄掉爐火的聲音,餐桌上還有一隻憨態可掬的鳥兒在踏著小爪子,滿眼水光地往廚房眺望。

  他扶著牆慢慢往餐桌跳去,恰好莫笙端著一盤燙青菜和一碟新鮮炒的花生米出來,高挑的身形繫著一件鍾正不知去哪買的小熊圍裙,一雙桃花眼也在投來目光時浮起淡淡的溫柔笑意。

  這一刻,唐迎樂的胸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有點酸疼,又有點暖。

  「我把早餐都再熱過了,青菜是剛燙的。」莫笙放下盤子後,就過來扶著他到餐桌坐下,「先吃,不夠的話,我們路上再買。」

  昨晚擦過藥後,腳踝是稍微消腫了,但請病假要有醫院證明,他們就約好今早去一趟醫院,順道拍個X光以防萬一。

  唐迎樂看著桌上豐盛的早餐和歡快吃著花生米的巨巨,默不作聲。

  莫笙見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便問:「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也搞不清楚方才的悸動是怎麼回事,便揉了一把臉頰讓自己恢復精神後,嘿嘿笑了下,「一直讓你破費幫我買早餐,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等我腳好了就換我請你吧。」

  「好啊。」莫笙也不推辭。

  「那你早餐都喜歡吃什麼?」唐迎樂吃了口蘿蔔糕,外酥內嫩的口感伴有清甜的蘿蔔香氣,讓他喜歡得忍不住瞇起眼,心想這根本就是他記憶中最懷念的味道,沒想到他在現實世界找了好久都吃不到的美味竟然會出現在二次元裡。

  莫笙看了他一眼,隨口說出幾道餐點,比如蘿蔔糕,也比如小籠包。

  唐迎樂眼睛一亮,「剛好都是我喜歡吃的耶。」

  莫笙笑而不語,卻略過那盤香噴噴的蘿蔔糕,吃起略涼又不夠酥的蛋餅。

  一頓早餐很快就吃完,唐迎樂回房換好衣服,正要出門時,就在褲子的口袋裡摸出一個被折得皺兮兮的信封。他納悶地打開信封,倒出一個有些焦黑的紙塊,上頭隱約可見一些符紋,才認出這是鍾父給他的護身符,不禁思緒一晃,想起早上做的夢。

  莫笙瞧見那符紙,眼神一沉,「怎麼回事?」

  唐迎樂以為他在問自己怎麼了,「喔,我只是想到我爸。」

  莫笙愣了一下,搖頭說:「我是問這張符,你遇見什麼了?」

  「什麼遇見什麼?」唐迎樂一臉茫然。

  莫笙便進一步解釋:「這符幫你擋了一次煞,已經沒用了。」

  「擋煞?」唐迎樂看向符紙的焦黑處,總算明白過來,「對喔,我昨天就是被一群鬼撞到才摔車的。」

  「被鬼撞?」莫笙皺眉,「辟邪玉石沒擋住他們嗎?」

  「沒有。」唐迎樂抓了抓腦子,「但我看他們的樣子,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畢竟辟邪玉石擋的是邪,避的是惡意的攻擊,防不了純粹的意外。然而,這樣的意外也足夠令莫笙的神情沉得像能擰出水來。

  但唐迎樂此刻正滿心想著另一件事,沒留意到對方掩藏在沉默之下的不安,還樂呵呵地自我安慰,「當時還有其他鬼看見我摔得狗吃屎呢,這幾天又老被一堆鬼當熊貓一樣圍觀,感覺我已經快要在阿飄界出名了,別人當網紅我當飄紅,哈哈哈。」

  莫笙無語,「是啊,看你招人又招鬼,人鬼不忌,雨露均沾。」

  唐迎樂不由心肝一顫。

  為何這話聽起來有點危險?

  幸好他們為了趕門診,沒時間揪著這個話題繼續討論。唐迎樂腳傷不便騎車,莫笙便主動擔起駕駛的責任,在趕上班的車潮中靈活穿梭。

  唐迎樂坐在後座抓緊身後的桿子,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感,邊在心裡想著那塊焦黑的護身符及夢裡鍾父最後的那句承諾。

  突然,機車在路邊暫停。

  他不解地回過神,就見莫笙轉過頭來,發出一句命令。

  「抱我。」

  「啊?」

  沒料到對方又一言不合就開撩,唐迎樂既驚且羞,只得偷偷看了眼四周,再抬頭看了看進度條,說不出是期待還是緊張地小聲說:「這也太突然了,不太好意思。」

  莫笙臉上閃過一絲迷惘,「抱著我的腰,你只抓著後面太危險。」

  「……喔。」唐迎樂羞恥地低下頭,鬆開因姿勢不良而發痠的手,意思意思地抓著莫笙的衣擺。

  誰知,莫笙握住他的雙手往前一拉,就扣在自己的腰前。

  「抱好。」

  話一說完,油門就催了下去。

  唐迎樂備防不及,就重心不穩地往前一撲,雙手也果斷抱緊身前的人。

  靠!鬼畜笙大渣男!為泡男人不擇手段!

  他忿恨地閉著眼,將頭往前一頂,不輕不重地撞了下莫笙的肩膀。

  一秒後,嘴角微微上揚。
  
  *  *  *  *

  今天的醫院特別熱鬧,因為除了來看診或探病的人潮外,還有不少成群結隊的好兄弟抓緊所剩不多的放風時間,一同攜手回顧當年撒手人寰的病床,頗有大過年串門子的氣氛。

  「唉呀,沒想到我死了這麼多年,這裡也沒有多少變化,床還是那個床。」一隻鬼經過骨科門診區,滿臉不勝唏噓,「可惜當年看著我斷氣的可愛小護士如今胖了三圈。」

  另一隻鬼看了看左右,「咦,老趙呢?又在找他丟了的肝?」

  「不是,他因為妨礙公務被抓了。」

  「蝦誨(什麼)?現在的條子也會抓鬼了?」

  「不是條子啦,是他生前斷氣的那張床剛死了一個年輕人,他好心安慰新鬼,誰知新鬼哭得更慘了,還變成怨靈落跑,他就被勾魂失敗的無常揍一頓抓回去了。」

  「他說了什麼氣哭新鬼?」

  「他說:『看你長得眉清目秀的,死得真好。』」

  「……」

  唐迎樂眼神死地坐在跟醫院借來的輪椅上,假裝沒聽見兩隻路過鬼的聊天,也假裝看不見不時在活人臉上隱現的重影,更努力假裝沒看見診療室門邊蹲著一隻背脊明顯斷層的女鬼,因為對方一直探頭探腦地發出咯咯笑聲,非常刷存在感。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拿出手機上網,邊往身邊瞧去一眼,就見莫笙淡定自如地直視前方,將一個從沒見過鬼面的麻瓜詮釋得栩栩如生,不禁是感慨萬分。

  受過專業訓練的就是不一樣啊!

  這時,等候廳的電視放完廣告回到新聞台,就開始報導姚天后猝死一事。姚丹倪在娛樂圈的名聲極響,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唐迎樂也不例外。

  他見新聞播放的現場片段竟也將攻擊姚丹倪的那群鬼拍入鏡了,就好奇地低聲問:「有鬼殺人,你們管嗎?」

  莫笙看了眼電視,神情有些冷漠,「這是因果報,管不了。」

  唐迎樂十分訝異,「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半年前就曾向雷二爺發出求助。」莫笙回答:「雷二爺本來不想接的,但我正巧有事去拜訪他,他就臨時改變主意帶我去見一下世面,順便考驗我的本事。」

  唐迎樂頓時就震驚了。

  哇!為了突顯人物角色的厲害之處,就硬要安排角色與現實世界的大明星發生過一點什麼什麼的隱藏設定,作者果然有夠老套好沒創意!

  「然後呢?」老套歸老套,唐迎樂的一顆八卦心仍舊蠢蠢欲動,並依據原文的獵奇畫風,迅速腦補出一齣初出茅廬小道士與美豔御姊那段不可言說的鬼畜養成之路。

  然而,他失算了。

  「雷二爺說,這是因果業障解不了。」莫笙面不改色,絲毫看不出任何引人遐思的作偽,「我在仔細看過姚丹倪的生辰和周身氣運後,也覺得這個劫只有一個辦法可解,就是捐出所有財產,徹底退出演藝圈,並全心從事慈善事業,不再賺取半毛錢或任何利潤。」

  喔,真是好一個正規正矩、勸人向善的靈異文啊。

  唐迎樂輕輕嘆了口氣,感覺有點小失落,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慶幸,便重新端正心態接著問:「看來她沒有接受吧?」

  莫笙勾了下嘴唇,帶著不以為意的嗤笑,「她當場就翻臉罵我們沒本事,不如她以前請的一位大師,雷二爺就氣得直接拉著我走人。」

  唐迎樂一聽也不高興了,「她怎麼這樣啊?不接受就算了,居然還人身攻擊,果然這些大明星在螢幕上的好脾氣都是裝出來的。」

  「沒錯!她就是朵白蓮花!」

  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兩人一愣,就見斷背鬼不知何時溜到他們面前,渾身散發著吃瓜看戲的猥瑣氣質,並激情滿滿地拍腿附和:「這賤人壞事幹太多,早就該遭報應了!」

  唐迎樂默默捏了把冷汗。

  看來作者真的是天后黑,非要在文裡大毀姚丹倪的形象不可!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餘光,見莫笙沒打算理斷背鬼,便也裝作沒聽見,繼續方才的話題。

  「為什麼只能是這個解法?」他好奇問。

  莫笙便說:「因為她的氣運洩得太快,像遭到反噬一樣,這通常會發生在借用不當外力增運致富的人身上,比如養小鬼,而這種東西一旦反噬起來,不但會取走被加持的氣運,還會拖垮原本的命數。而且我看她的命盤是屬於晚年富貴運,雖有大紅大紫的機運,但她卻紅得太早,明顯不是走正道。」

  唐迎樂眉頭一皺,依稀閃過什麼念頭,就再次被斷背鬼的自言自語打斷。

  「哼,我看她自己就是那個鬼,吸血鬼!可憐我男神當年掏心掏肺地把她捧紅,結果她紅了就上別人的床,害我男神抑鬱而終,這婊子還在他去世後出什麼回憶錄炒作,靠,要不是老娘英年早逝死得好,趁鬼節跑去逛攝影棚,碰巧聽到她私下跟經紀人嘲笑我男神,還討論要怎麼給劇組潑髒水,不然我也要被她這朵白蓮花給騙了!」

  「……」

  「欸?怎麼不繼續聊了?」斷背鬼看著無語相視的兩人,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啊,你們怎麼知道是鬼殺人?」

  正巧唐迎樂被叫到號,莫笙便起身推著他離開。

  就在他們即將進入診療室時,斷背鬼大呼一聲,指著唐迎樂驚喜大喊:「我想起來了,就說你怎麼這麼眼熟,不就是大家最近在傳的那個……」

  話未說完,就嘎然而止。

  唐迎樂納悶地回頭看去,就見斷背鬼摀住嘴往外奔逃,似乎有些狼狽,「她怎麼了?」

  莫笙悄然收回捏訣的手指,滿臉無辜,「不知道。」

  「喔。」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狀況不算太嚴重,只是韌帶挫傷,吃個消炎藥休息兩三週就好了。

  出來後,莫笙先去繳費拿藥。

  唐迎樂坐在椅子上望著對面牆上的橫幅海報,海報上一個俊雅青年揚著親切笑容,宣導社會大眾關懷憂鬱症。這要是放在往日,他可能就會盯著帥哥瘋狂腦補,但此刻的他正迷迷糊糊想著莫笙和斷背鬼的話。

  沒記錯的話,現實世界裡,姚天后的大型粉絲戰就是在她身亡後才爆發的,可惜他本身沒在追星,不清楚粉絲們到底在吵什麼,只在上網時看見一些捍衛天后名聲的偏激言論,便也不清楚這些黑料的真偽,卻沒想到會在穿越過來後遇見事件重演,也不知作者安排這段的用意為何,難道真的是純粹黑粉不吐不爽?

  正當他思緒發散得無邊無際,落在海報上的目光也越發僵直時,一句略酸的話語就從身後幽幽響起。

  「好看嗎?」

  他回過神,仔細看了下面前的海報,發現上頭的青年不僅英俊高大,還氣質優雅又有自信,彷彿全身上下都鍍了層金,簡直就是東方版的湯姆克魯斯,更重要的是,那臉還長得挺眼熟的,便下意識地點頭說:「好看……」

  話音方落,空氣就急遽一冷,莫名的寒意呼嘯而來,他心中警鈴大響,便果斷地將脖子一扭,以前所未有的誠摯目光凝視身後的男人,深情補上三個字:「不過你。」

  求生意念非常強!
  
  於是空氣回溫。

  莫笙失笑揉了揉他的頭毛,柔聲說:「走吧,我們回家。」

  危機解除,唐迎樂鬆了一口氣,直到坐上機車離開醫院,才驀然一怔,憶起莫笙說的那句「我們回家」,腦海也浮現早晨對方端著菜對他微笑的畫面。

  剎那間,他明白了自己當時突如期待的悸動。

  原來,他是想家了。
  

***
後記:

  我:兒子,媽媽我也想吃小籠包和蘿蔔糕(蒼蠅搓手)
  莫笙:。(冷漠臉沒在聽)

  公告:自12/1/2022起,喵芭將成為Penana駐站作家,因此《見鬼的小黃文》會在Penana獨家首發,其他平台的連載將暫停一個月,並於1/1/2023重新繼續連載,若想搶先看最新進度,歡迎來Penana專欄一起黃(?)唷~🥰


  【下篇預告】《不滿足》,預計1/2/2023禮拜一發。
  

  歡迎追蹤~>////<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11.2022 / 發佈:11.2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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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3-1-4 07:5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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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不滿足


  回家安頓好傷殘人士,莫笙就接著出門買菜,打算填滿空洞的冰箱,好煮一桌豐盛的養生料理,幫唐迎樂把在車禍中流失的健康補回來。

  唐迎樂口水一吸,「吃什麼補什麼,不如買點豬腳吧?」

  莫笙看了眼他腫如豬蹄的腳,目光憐憫。

  「那……滷雞爪?」

  莫笙的眼神更加關愛了,宛如在看一個視己如豬又作雞的小妖精。

  唐迎樂想了想,不管是豬腳還是雞爪都是三高食物,確實不太健康,何況讓一個吃素的人特地為他煮葷食也頗過份,就羞愧地低下頭,「好的,我會好好作人的。」

  吃菜就吃菜,植物人好歹也是人。

  莫笙失笑,「我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排骨或魚,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好。」唐迎樂微紅著臉,努力Hold住躍躍欲翻頁的顱內小黃文。

  哎唷,這種好像被人包養的感覺,真是好羞澀!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頭,懷著嘴角守不住的甜意目送莫笙離開後,就將身子一歪,抱著軟綿綿的枕頭側倒,嘆出一口極長的氣,細細整理從醫院回來後的微妙情緒。

  家是一個怎麼樣的概念?

  對一個孤兒來說,「家」大概就是寄託於未來與妻小的天倫和樂,但隨著他十八歲那年忽然覺醒的性向,便又刪刪減減,成了一個獨居老人的晚景。這真的不是他在妄自菲薄,畢竟一個矮窮醜在異性戀社會裡都不好找老婆了,還能指望少數族群有他的真命天男嗎?

  所以他想家,想的顯然不是原世界那個縮衣節食拼命打工才勉強租來的蝸居,而是鍾正擁有的生活——一對時時掛念自己的父母、一份不愁生計的職業,和一個溫柔貼心的賢慧男友,當然,若能撇除該死的見鬼體質及其所引發的冤案與陰謀,就可以說是相當圓滿了。

  但越是扮演鍾正,心中的渴望便越深,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多的迷惘與……失而復得的懷念?

  他如觸電般迅速坐起。

  等等,他又不是鍾正,哪來的失而復得?

  突如其來的發現將他驚出一身冷汗,徹底清醒過來。

  「靠,太危險了!」他兩手往臉上一拍,懷疑自己是受到鍾正的影響,差點要搞不清楚虛實,便狂亂地搓揉一通,直到皮膚被揉得發疼,才低聲告誡自己:「我是唐迎樂,一個穿越人士,搞定這一切就要離開的,千萬別入戲太深。」

  因為不管鍾父的真切關愛有多令他動容,也不管莫笙的百般呵護有多令他心動,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全都不屬於他,只有儘快完成任務才是真。

  這麼一想,他就趁著莫笙不在,趕緊撐起拐杖往房外跳去。

  衣櫃頂層的角落裡,灰色的胖鸚鵡正靜靜用目光追逐他的背影,片刻後,才縮回原本要張開的翅膀,閉上小豆眼繼續打瞌睡。

  唐迎樂一拐一拐地來到書桌前,調出事先拍下的密碼,冷笑一聲。

  呵,憑他曾是拿過獎學金的理工資優生,怎麼可能會有難倒他的數字?何況他還有與鍾正共情的金手指,想必稍微刺激一下就能解開了。

  於是,他志得意滿地打開記事本。

  一個小時後。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那一長串數字,在內心瘋狂怒吼。

  說好的金手指呢?這麼重要的線索不趕緊共情,一見到莫笙就拼命地心頭小鹿亂撞,馬的,鍾正你這個小騷貨!難道真的要他靠發情來解任務?他穿的又不是ABO文!

  等等,原文後期好像真的有ABO設定?

  一時間,脖子和菊花雙雙一疼,就聽見玄關傳來開門聲,他驚得跳了一下,不小心撞到腳,痛得叫出一聲,又擔心解密碼的筆記會被發現,便五官扭曲地將本子扔進抽屜裡。

  待他手忙腳亂地關上抽屜,莫笙就聞聲衝進來,「怎麼了?」

  「沒!沒什麼!」唐迎樂漲紅著臉轉過身,眼裡寫滿大大的「心虛」二字。他見莫笙目光掃向桌面,想起自己跑來書房,桌上卻除了一台待機中的筆電外就什麼都沒有,感覺十分可疑,便急中生智,抓住滑鼠乾笑說:「老張要我幫忙查點東西,公務機密,不太方便告訴你。」

  末了,還不小心加上兩聲欲蓋彌彰的「呵呵」。

  大概是言行中的防備意味過於明顯,莫笙看了眼被死死守住的抽屜,眼神略沉,也沒再追問下去,僅留下一句「一小時後吃飯」便即離去。

  唐迎樂望著消失在轉角的沉默背影,胸口不由一抽。

  不會是生氣了吧?

  *  *  *  *

  「肯定要生氣的啊。」小姬在手機裡發出痛心疾首的譴責。

  唐迎樂也痛心疾首地問出三字真言,「WHY?」

  在吃過一頓頗為安靜的午飯後,莫笙收拾完廚房,表示要回灣潭山一趟就離開了,連近來養成的摸頭殺都沒給一個,讓他一個人在家裡越想越無措,情緒也越來越低落,正好小姬打電話來,以關心傷殘同事之名行聊八卦之實,他就不小心被套話了。

  「想一想,人家小狼犬被你騙身又騙心,還願意辛辛苦苦地照顧你,每天對你晨昏定省,噓寒問暖,還把屎把尿,餵吃餵喝,又幫你推輪椅,扶你上下床,你居然還敢背著他偷看鈣片,分明就是在告訴他——」小姬加重語氣,「你、不、滿、足!」

  唐迎樂差點噴了,「誰說我在偷看鈣片的?等等,你前面為什麼說得像是在照顧失智老人?老子只是扭傷腳,又沒撞傷頭!」

  而且騙身騙心的人是鍾正不是他!

  然而,他不敢說。

  「你不是說你在上網查資料不方便給人看嗎?」小姬「嘖」了一聲,「這一聽就是在偷看鈣片或小黃文,唉唷,都馬是老娘玩剩的,你不用不好意思啦。」

  「謝謝你喔。」唐迎樂咬牙切齒,「我真的是在查資料。」

  事實上,他也覺得查資料這個藉口有夠爛,聽起來就像在看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但為了隱藏穿越人士的身份,他不能言明自己是在解鍾正留下的密碼,偏偏又找不到更好的說法,也只能將錯就錯了。

  「那你在查什麼資料?」小姬進一步追問。

  唐迎樂噎住了。

  To say or not to say,這真是個好問題!

  但礙於共情技能忽然故障,他又解任務心切,非常需要外援,便試探性地說:「如何破解密碼。」

  小姬沉默了一秒,「忘記密碼?」

  唐迎樂大驚,「你怎麼知道?」

  他的確是以鍾正的身份忘記了密碼沒錯!

  難道!小姬就是傳說中不必動嘴,靠意念就能心電感應,並以眼神讀取腦電波思維,深受廣大慣老闆們的喜愛,連北七上司和綠茶同事都說用起來好棒棒的通靈勞工?

  也就是說,小姬搞不好也早就感應到他那個不能說的祕密了!

  那——他還要繼續隱瞞下去嗎?

  正當他內心天人交戰糾結不已,有點驚喜又有點害怕受傷害的時候,小姬就用明顯不屑的口吻說:「拜託,這不是常識嗎?」

  「什麼常識?」唐迎樂又一次震驚了,肯定是他們地球的穿越人士太多,各大平行虛擬世界都被穿出潛規則來了,便趕緊洗耳恭聽。

  然後,他就聽見小姬語氣深沉,彷彿一位久不出世的前輩高人,緩聲說:「往『忘記密碼』深深地戳下去,就能重新設定密碼。」

  「……」

  「乾,不是那種登錄用的密碼啦!」唐迎樂深感被騙,氣憤地飆出一字問候,「是我發現一組手寫的密碼,可能跟當年的那個案子有關,但又暫時不想讓莫笙知道,所以……」

  「喔。」小姬發出了然的聲音,「密碼長怎樣?我瞧瞧。」

  唐迎樂便直接將密碼的照片傳過去,小姬收到後就結束通訊,他也繼續研究。昏天暗地的半小時過去,慈悲莊嚴的金剛經再次響起,打斷他昏昏欲睡的「共情」讀條。

  「我試過幾個解法了,發現這密碼還需要一個轉譯母本,沒有母本破不了。」

  「母本?」

  「對,通常母本要嘛是一本公開的著作或文獻,比如美國獨立宣言就曾被當成密鑰母本,要嘛就是私人指定的某本書,如果是後者,發現密碼的地方應該也會有關於母本的線索,你仔細找找。」

  唐迎樂皺眉思索。

  鍾正將日記藏在康熙字典裡,但字典老早就被挖空了一大部分,顯然不會是母本,又被壓在電視下面當墊高架,而同樣被淪為墊高架的還有……

  他撐著拐杖回到客廳,看著電視下方那本又厚又重的黃頁,不由茅塞頓開。他費力地將黃頁抽出來,再跳回茶几邊盤腿坐在地上,向小姬進一步討教,「找到母本後,接下來要怎麼做?」

  「接下來,就要看密碼有沒有經過置換和擾亂等二次加密……」

  在聽了一個多小時的解密教學後,他掛斷發燙的手機,總算有比較清楚的概念了。他想,鍾正好歹也是個刑警,密碼肯定不簡單,但也絕不會太過複雜,畢竟是以死後能將證據交到「何笙」手上為目的而設的。

  因此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他都沉浸在破譯密碼的研究中,連天色漸暗都沒發現,直到突兀的電鈴聲打破寂靜,他才回過神來。

  莫笙回來了!

  他望著滿茶几推演試算的紙,心中一陣驚慌。

  收嗎?

  但他好不容易快要摸索出一個規律,若是在匆忙收拾下,不小心打亂這些筆記的順序,會有很大機率忘了自己算到哪,到時就得重頭來過。

  不收的話……

  他想起小姬先前的譴責,雖然十句有八句全是歪的,卻也提到一個重點,就是——他沒有對莫笙表達出足夠的信任。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名正言順,但站在莫笙的立場,自己的百般遮掩就是一種不相信對方的表態,難怪人家會生氣。

  一旦懷疑的種子被植下,BE大結局大概也就不遠了。

  於是就這麼一個遲疑,莫笙已經打開玄關門,他也失去了遮掩的黃金時間,便索性呆坐在原地,暗自設想兩種狀況與發展路線。

  狀況一:莫笙問他在幹嘛,發現他竟然在解自己不應該忘記的密碼,進而發現他不是鍾正本人,就可以延伸出兩條路線,一是答應一同趕任務進度,把他遣送回現實世界,好讓鍾正本尊回來,二是……一秒讓他魂飛魄散。

  唐迎樂抖了一下。

  狀況二:莫笙還在生氣,懶得管他在幹嘛。以此延伸出來的路線,就是先想辦法討好莫笙,儘快讓對方消氣,免得又一不小心戳到鬼畜G點漲進度條。至於要怎麼討好……

  顱內小黃文悄然打開。

  ——璀璨華麗的水晶燈下,鍾正渾身赤裸地跪在波斯地毯上,輕顫地夾緊體內劇烈跳動的東西,對真皮沙發上的俊美男人發出乞憐般的無聲求救。鬼畜笙揚起邪魅的笑容,緩緩拉下拉鍊,以充滿危險的磁性嗓音說:「過來,討好我。」

  史大普(Stop)!住腦!

  他雙手捂住臉,為自己越來越污的心靈流下恥辱的淚……

  等等,為什麼嘴角彎起來了?

  「你……」看著昏暗中揚著詭異微笑的人,莫笙神情複雜地欲言又止,宛如一個趕錯片場的隔壁男主,既帥且莫名其妙,並在遲疑半晌後,才斟酌出一個比較溫和的措辭,「還好吧?」

  唐迎樂僵了一下,就迅速端正態度,以大無畏的神情看向對方,目光虔誠而鎮定地說:「很好,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至於在想什麼,如果莫笙不問,他也就不用回答,但如果莫笙問了呢?

  正確答案好像只有一個!

  ——「在想什麼?」

  ——「想你。」

  唐迎樂再次腦漿一燙,差點無法掩飾來自靈魂騷動的羞(發)恥(浪)。

  忽然,電燈「啪」地一聲打開,突來的燈光令眼睛一瞇,就聽見莫笙落在頭頂上方的輕叱聲,「為什麼不開燈?光線這麼差,對視力不好,而且就算是夏天也不該一直坐在地板上,都已經受傷了,怎麼還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

  騷動瞬間平息。

  風平又浪靜。

  唐迎樂感覺自己都被淨化了。

  在原文裡縱橫肉場、飆車飆出外太空的鬼畜笙,竟能在有朝一日被扭轉成奶爸笙,想來他也算是在《穿越之洗白反派》的任務進度上小有成就。

  他感慨地眨了眨眼,待眼睛適應光線後,正要說點什麼認錯的話安撫對方,就見莫笙站在茶几旁打量寫滿數字和字母的紙,便又神經一繃,果斷地閉上嘴巴,內心皮皮剉(緊張發抖)。

  終於,莫笙開口了。

  「這是什麼?」

  救命!修羅場要來了!


***
後記:

  整部文一直在18禁邊緣反覆橫跳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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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13.2022 / 首發:12.02.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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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3-1-8 07: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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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補充蛋白質

  「這是什麼?」

  這話問得十分平淡,彷彿在問「晚餐吃什麼」,不論是語氣或神情,都教人察覺不出一絲波瀾,但唐迎樂很清楚,自己接下來的回答會是決定兩人未來走向的關鍵。

  他可以隨便扯一個謊應付過去,日後再為這個謊扯更多的謊去圓,直到圓不下去,最後被當成一個騙子,再無轉圜餘地,但也可以現在就坦承相告,早死早超生,搞不好人家天師高能,能找出反穿越的方法送他回家呢?

  想到這,他就深吸一口氣,盡可能保持自然地說:「我在解密碼。」

  密碼非常長,他不確定莫笙能否在只看過一遍日記的情況下就認出來,便索性賭一把。

  莫笙拿起茶几上的紙,在不弄亂順序的情況下翻了翻,「難解嗎?」

  「嗯?」唐迎樂愣了下,沒料到對方是這個反應。

  大概是看他滿臉呆滯,像極一個被期末考蹂躪過的無助學渣,莫笙失笑說:「上面這麼多塗塗改改的,看起來並不容易,你當初設計密碼時費了不少心思吧。」

  「是……有點麻煩。」出乎預料的態度讓唐迎樂頗為凌亂,卻也敏感地捕捉到對方的言下之意,「你知道這密碼是幹嘛的?」

  「不是就日記裡的那組密碼?」莫笙將紙放回原處,蹲下身輕捏他的臉頰,又氣又好笑地說:「鬼鬼祟祟的,還以為你又背著我偷搞什麼。」

  等等,為什麼會有個「又」字?他哪裡……啊,這不是重點!

  唐迎樂抓下扒著臉頰的手,不敢相信地問出心裡話,「你不覺得奇怪嗎?東西明明是我自己藏的,照理說我應該能直接去把東西取出來,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地解密碼?」

  莫笙訝異地挑了下眉,「你不是說撞到頭忘了一些事?」

  「……」  

  一個大大的「蛤」浮上腦海,唐迎樂滿頭問號地張大嘴,努力運轉不堪負荷的CPU回憶前情概要,才想起自己之前隨口胡謅的話。

  哇靠!失憶這種爛大街的老梗居然能一用再用,並讓原文中腹黑霸道的反派男主立刻掉智商地深信不疑,作者在人物設計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儘管如此,與坦承祕密的機會失之交臂仍讓他略感失落,更心疼白白擔心這麼久的自己,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因為能幫忙解密的外援又多了一位。

  果然,莫笙拉著他的手,再度化身奶爸柔聲提議:「忙了一下午也累了吧,先做到這,明天我再陪你一起解,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晚飯。」

  「好。」唐迎樂欣喜地咧開嘴角,所有煩惱都一掃而空。

  唉,看什麼小黃文?不知道傻白甜文有多香嗎?不虐不燒腦,只要甜甜蜜蜜牽小手,躺著給老攻幹就好——幹事的幹,後面不接人形受詞!

  正當他喜孜孜地一個使力,打算藉著莫笙的扶持站起來時,就感到身體一僵,像被一道雷從頭劈到腳般,不得不重重地跌回原位,兩眼渙散空洞,臉上血色盡失。

  莫笙察覺不對,「怎麼了?」

  唐迎樂答不出來,只能輕顫著蒼白的嘴唇,流露出三分痛苦、四分懊悔與五分驚慌的色彩——多出的兩分是來自又緩緩掀到相對應場景的顱內小黃文。

  他努力在混沌中生出一絲清明,並用爪子摳住正在動作的男人,咬牙擠出一句話:「慢、慢一點……太快了。」

  莫笙雙手一頓,目光深邃地上下打量,從他脆弱無助的白淨臉蛋,滑過瘦而結實的腰身,再到因緣巧合下直視過無數次的渾圓翹臀,最後落至盤在地上的細長雙腿,便嘴角一抿,露出頗富深意的些微弧度。

  「腿麻腰痠動不了?」

  酥柔的低笑聲,彷彿在重現原文裡鬼畜笙的經典台詞:「呵,這就累了?」

  「不,不只。」依稀又見進度條隱隱閃爍,唐迎樂絕望地閉上雙眼,流下羞澀的兩行清淚,「我……我還……屁股疼。」

  「……」

  幸好進度條只是晃一晃就沒了動靜,莫笙也沒有邪魅一笑說出「翹高點,我還可以更『疼』你」這種直奔飆車場的鬼話,頂多只是憋著失守的嘴角,將他一鼓作氣地抱起來,並在一連串抽氣聲中快速按壓幾處穴道疏通血氣,就放他自己躺在沙發上慢慢回血。

  唐迎樂神情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好一會,才終於能坐起身,看向傳來洗菜聲的廚房。雖然隔著門牆看不到人,卻仍能想見莫笙繫著圍裙的忙碌背影,他忍不住又咧開嘴,什麼「不要太入戲」的叮嚀都忘得一乾二淨。

  晚餐是煎鮭魚和黃瓜炒杏鮑菇,配上用昆布熬的豆芽菜海帶湯,簡單清爽又開胃,唐迎樂在穿越以前大多靠速食維生,穿越後也經常吃外食,難得品嚐這樣的家常小菜,自然是吃得心滿意足。

  心滿意足的還有巨巨,不過有莫笙在,牠就瞬間改掉「話多」的毛病,既安靜又快樂地吃著魚肉拌飯,偶爾還賣萌似地啾啾叫幾聲,非常胖鳥依人嬌滴滴。

  唐迎樂看著看著,又是一番感慨。

  「別人家的鳥兒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他頓了一下,「等等, 巨巨不就是我家的嗎?憑什麼態度就差這麼多?」

  難道動物也看臉,誰比較帥就聽誰的?

  他捂了捂胸口,感覺有點心碎。

  莫笙瞥了眼越發埋頭狂吃的胖鸚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大概是我在山林裡住久了,身上的草木氣息比較重,對動物來說比較親切吧。」

  喔,這個解釋好像也說得通。

  身為糟蹋大自然的城市人,唐迎樂勉強放下沒有動物緣的遺憾,好奇地問:「對了,你今天怎麼突然要回師門?」

  「我去替師父辦完剩下的後事,完成一些門派交接的手續。」莫笙悠悠地喝著湯,臉上沒半分悲喜,「還順便將天機門封起來。」

  唐迎樂訝異,「為什麼要封起來?」

  莫笙回答:「因為寶庫裡有些罕見的典籍和法器,不能輕易外流,但我之後應該也不會很常回去,所以就先封起來,免得被人闖了進去。」

  唐迎樂想了想,「那你師叔呢?她也不回去嗎?」

  「不知道。」莫笙笑了下,「我連她現在在哪都不知道,等以後有機會碰面再說吧。」

  唐迎樂仔細觀察莫笙神色,見對方似乎心態良好,便不再多問。

  吃完晚飯,他拄著拐杖在客廳轉了幾圈消食,莫笙就讓他躺上沙發,接著取出一罐藥油,幫他塗在眼眶四周,再洗了條熱毛巾敷上去按摩。

  也不知歸山子平日是怎麼奴役……教導徒弟的,莫笙的按摩手法相當好,按得他舒爽不已,忍不住嘆道:「感覺平時看重影看到快散光的疲勞都沒了。」

  莫笙十分納悶,「既然這麼辛苦,為何不暫時關上陰陽眼?」

  關上……關上什麼?

  唐迎樂迅速坐起身,震驚得差點扭傷下顎,「陰陽眼也能關上?」

  莫笙見他問得驚世駭俗,也錯愕得差點以為自己才是麻瓜,「不能嗎?」

  「能嗎?」

  「不能嗎?」

  兩人面面相覷,就像兩個小傻瓜,直到旋律優美的《給愛麗絲》在屋外大響,他們才在鄰居衝下樓的紛亂中反應過來,齊聲說:「先倒垃圾!」

  搞清楚攸關主線任務的外掛技能再急,也不如趕垃圾車急,幸好莫笙老早就打包好垃圾放在陽台,拎起來就奪門而出。唐迎樂則身殘志堅地拄著拐杖,一跳一跳地來到陽台往下看,就見莫笙身手矯捷地竄出公寓,跟一群伯伯阿姨一同擠在狹小的巷子裡,對緩緩駛來的垃圾車翹首以待,便不禁笑了一下。

  一股暖流在胸口蔓延,腦海也依稀閃過「自己」趴在陽台上,看著「莫笙」拎著垃圾仰頭投來微笑的畫面,又甜又暖,也有淡淡的酸澀。

  他斂起神情,心想這是鍾正與莫笙曾經幸福過的回憶,不是他的。

  過了五分鐘,垃圾車滿載而去。

  唐迎樂跳回客廳收拾好心情,等莫笙回來洗完手,重續中斷的劇情。

  「陰陽眼居然也能關上?」他一臉慘遭渣男騙的心碎,「你怎麼不早說?」

  莫笙也一臉又見小蠢蛋的納悶,「你書房裡不是有本《靈通手札》嗎?裡頭記載了靈視的基礎知識,其中就有控制陰陽眼的修煉法,你這半個月……」話語一頓,「你從以前就一直沒看過嗎?」

  唐迎樂沒注意到那微乎其微的停頓,只是一個勁地茫然著,「什麼靈通手札……等等,你說我書架上的那些靈異書籍都是真的?」

  他還以為那些都是類似「從星座看愛情」這種騙小妹妹的東西,因為他在發現自己能見鬼後,就曾隨手抓來一本翻了下,該書用血紅的字體寫著《靈異實錄》四個大字,封面還是一堆怵目驚心的手影,內容則是世上的各種奇異詭案,其中還生動地描繪了農曆七月百鬼搶食的浩大場景,寫得相當驚心動魄。

  然而,在他親眼目睹現實裡的阿飄們不僅不Care那些供品,還一個個致力於花式高空降落,浪得像一群智障後,就再也沒將那本書當一回事,更別說翻閱剩下的書籍了。

  誰知,莫笙竟然告訴他那些書是真的?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

  No!自己到底錯過多少修真築基步步成大能的機會?

  然後他就見莫笙神情微僵,有些尷尬地說:「只有《靈通手札》是玄學協會官方發行的通識手冊,其他都是抄襲不全的盜版與民間誤傳。」

  「……」

  所以說,盜版誤人啊!

  既然有方法控制陰陽眼,唐迎樂一等按摩結束就跳進書房,竟真的在書櫃上發現一本《靈通手札》書背朝外地橫躺在一排書上面,位子相當顯眼,只不過外皮頗為簡陋,像極社團自印發放的免費小冊,實在不怎麼吸引人。

  他取出書冊,正要退回客廳時,就滑過一絲疑惑。

  記得他之前為了找日記,就曾仔細檢查過書櫃,印象中,書櫃非常整齊,每一本書都按照大小直立排列,而他也一直都有看完書必歸回原位的習慣,什麼時候多了一本橫放的書?

  「找到書了嗎?」

  房外傳來莫笙的追問,他回過神應了一聲,便一拐一拐地出去。

  算了,管他什麼時候,書有用就好。

  即使手足傷殘,修行也不能落下,既然取得了技能書,唐迎樂便把握時間研習。而正如莫笙所言,天生有靈力的人是修行的料,才一個晚上,他就掌握住控制陰陽眼的訣竅,儘管他的眼睛過於特殊,只能關上看活人生魂的透視技能,但至少解決了散光的潛在問題,再也不必為保護視力不時飄移目光了。

  隔天,莫笙送他回市刑大上班,他心情極好地拄著拐杖在辦公室坐下,接受一波老張和小姬的慰問,又被大隊長老爹悄悄以關愛的眼神洗禮了遍,還收到滷蛋頂著一張蛋疼臉送出的一顆阿婆鐵蛋,祝他以蛋補蛋……

  「修蛋幾勒(等一下)!」

  唐迎樂面色鐵青地拉住滷蛋,「老子扭的是腳!」

  滷蛋也很乾脆,且十分期待,連發音都清晰了不少,「淡水總店買的捏,Q彈有嚼勁又入味,不吃還我。」

  「……」

  唐迎樂吸了吸口水,就面無表情地把鐵蛋塞進嘴裡,蛋定!

  補完了蛋白質,他就開始狂補昨天落下的進度,態度之認真,效率之良好,可說是前所未有地幹勁十足。到了下午,他就發現大家對他的態度好轉不少,在路上偶遇時,還會跟他點頭打招呼。

  他百思不解。

  難道是被他一個殘疾人士竟願意堅持來上班的責任心感動了嗎?

  正當他腦補得嗨起時,老張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孩子長大」的表情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這小子摔一次車,終於懂禮貌了。」

  唐迎樂有聽沒有懂,「啊?」

  摔車關懂禮貌什麼事?又不是老舊家電撞一撞就能恢復正常,而且他以前好歹也曾獲得全家某分店優秀員工的獎勵,最懂禮貌了好嗎?

  可惜老張沒接收到他的黑人問號,逕自搖頭感慨,「以前跟你講話時,你都視線飄啊飄地有夠沒禮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現在終於會看人了。」

  「……」

  等等,原來大家對他擺臉色,不是在忌妒他有個大隊長爹,也不是看不慣他混水摸魚的工作態度,而是因為他太「目中無人」嗎?這誤會也太大了!

  然而,望著老張的老父欣慰臉,他有槽無法吐,只能默默地摸了把玻璃心。這種被天賦技能陰了的憋屈感,有誰能懂?

  案子要查,密碼也要解,時間匆匆而過,一晃便是兩天過去。

  破解密碼一事在莫笙的協助下進行得十分順利,大概不出一、兩天就能全部解開,離真相更進一步,不過在那之前,又有件事從天而降。

  一通電話突如其來地響起,打斷兩人的討論。

  莫笙看了眼手機,眉間微有凝色,但他很快就斂起神情,一副若無其事地接起來電,並在對方的一句開場白後,語音輕輕一揚。

  「師叔?」

***
後記:

  受傷了就要多補充蛋白質,而且越濃的越好,特別是出自莫笙的……AWA
  我是說他煎的鮭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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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19.2022 / 首發:12.0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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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23-1-11 07: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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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挺得很直

  在莫笙初下山拜訪未果的九個月後,馬桑靈終於出關了。她一收到留言就打了過來,與莫笙相約回天機門一聚,順道祭拜歸山子。

  唐迎樂光明正大地「偷」聽完兩人談話,就目光晶亮地看著莫笙。

  雖然在原文裡鍾正應該是沒見過馬桑靈的,但既然他都穿越過來了,以前又看過那麼多次馬桑靈的節目,就有些蠢蠢欲動,想一睹名人風采,反正明後天他都休假,不如跟過去求個簽名照,滿足一下虛榮心。

  莫笙一聽到他的提議,就眉頭一皺,「去天機門的路不好走,你的腳還沒有完全康復,就想到處亂跑?」

  唐迎樂才不管,「反正傷都傷了,去哪不都一樣不好走?」

  「……」

  這邏輯無懈可擊!

  幸好莫笙的藥油功效極佳,又早晚用氣功療養,才四天不到,唐迎樂就已經能丟掉拐杖正常走路,只是還不能快走或做跑跳等劇烈運動。於是在一番約法三章後,莫笙勉強同意他一同赴約。

  比起相鄰較有知名度的碧潭山,灣潭山雖也在登山客的名單上,但開發程度相對較低,大多是草木叢生的原始山道,很多路徑甚至連個石板都沒有,不太好走,唐迎樂也原以為這次會跟上回一樣,需要先將機車停在登山口附近,再翻山越嶺地往上爬。

  莫笙搖頭,「那是登山客的走法,要去天機門不能那麼走。」

  「那要怎麼走?」唐迎樂頂著安全帽一臉茫然。

  莫笙摧動油門,神秘地揚唇一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一個小時後,星空藍的偉士牌略過登山口的標示,持續在綠林包夾的柏油路上奔馳,人煙越漸荒涼,直到一個綠色的郵箱從路旁閃過,低微的嗡鳴就忽然響起,好似有什麼在震動。

  山風正嘩啦啦地拍打在安全帽上,加上引擎的運轉聲,那嗡鳴照理說應該會被覆蓋掉,但唐迎樂卻聽得十分清楚。他納悶地摸了摸口袋,確定不是自己的手機,便湊到莫笙的耳邊大聲問:「是你的手機在響嗎?」

  「不是。」莫笙頭也不回地回答:「不是手機。」

  「那是什麼?」

  「入門令牌。」

  入……入什麼?

  唐迎樂愣了一下,感覺車身漸斜,才發現莫笙正在往右側長滿苔蘚的水泥壁靠去,他還來不及問什麼,水泥壁便已到盡頭,出現一個大彎道,這時莫笙猛然一拐,嘴裡輕唸三個音符,他們就連人帶車撞進一片竹林裡。

  竹林下,一條小徑豁然洞開,是地圖上沒標出來的路。

  差點以為要撞壁的唐迎樂,目瞪口呆地張大嘴,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地驚呼:「那、那是障眼法?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是祖師爺設下迷陣,再由後代門人開闢出來的密徑。」莫笙稍微放慢車速,讓他能清楚聽見自己的聲音,「必須要搭配入門令牌和真言密語才能進入,可以避免他人不小心誤闖私人領地。」

  迷陣?還要令牌跟密語?

  唐迎樂心中一陣激昂,總算能一睹玄幻修真界的神秘風采了!

  「那闖進去的話會怎麼樣?」他再次好奇地湊到莫笙耳邊,「鬼打牆嗎?」

  畢竟這山雖然不高,但佔地也不小,現代科技又發達,只要衛星一照,地球上有什麼都顯示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不會有人發現而闖進來?

  莫笙從後視鏡瞧了他一眼,嘴角輕揚,「不會,只會讓人不知不覺地繞回一般的登山道,祖師爺有訓,門中子弟要低調隱世,不可以裝神弄鬼,所以這麼久以來,人們從不知道這山上還有一個天機門。」

  「喔。」唐迎樂縮回身子,心想當初何簫大概就是被迷陣繞回了登山道,才會不慎摔死在離天機門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地方。

  莫笙大概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接下來都沒再出聲,唐迎樂也不好意思戳人傷口,便也保持沉默,安安靜靜地抱著對方的腰看風景。

  竹林小徑逐漸變化,地勢一路往上,幸虧坡度不會太陡,他們騎的又是125,速度雖漸行漸緩,但油門夠給力,最後保持在一個還算平穩的時速在斜坡上爬行,就是彎彎繞繞的,一下要鑽進芒萁覆蓋的叢林裡走捷徑,又一下要圍著巨木兜轉一圈,才能彎進隱密的坡道。

  林中蟬聲嘒嘒,偶有貓頭鷹咕咕,綠葉婆娑,溪流潺潺,但唐迎樂完全失去欣賞的興致,因為他已經被繞得失去方向感,更別說記清路線了。

  「我終於明白你為何說路難走了。」他眼花撩亂地傻著臉,邊收緊環在對方腰間的手臂,免得一個恍惚被摔下車,「這個迷陣也太謎了,就算闖進來也記不得路,你們要是馬桶壞了、水管堵了、房子塌了,要怎麼叫人來修?」

  難不成祖師爺還包辦全自動化的修煉洞府,不必清掃,不怕毀壞,任何勞動都由式神搞定,只要手持令牌住進去,就能在修練之餘輕鬆躺著吃喝拉撒睡?嘖嘖,受過雷劫能御劍飛行的大能果然就是不一樣! 

  「嗯……這個……」莫笙的口吻略尷尬,「其實就跟今天一樣親自帶路,不過會走另一條密道,那裡的路比較好開車,但沒什麼風景。」

  「……」

  「我想說你平時上班忙,難得休假就帶你逛一逛……」越說越小聲,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帶男朋友來看風景浪漫一把,卻反而把人繞暈了,莫笙心虛地低咳一聲,「抱歉,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

  唐迎樂抿了抿唇,就一頭撞上莫笙的背,笑得眼睛瞇起,快被這人難得的出搥萌翻,就連坐車坐到快裂開的屁股也沒那麼疼了。

  最後,他們越過橫跨溪流的石橋,驚飛一群覓食的野鳥,又經過水汽四濺的瀑布,就再度穿過一片竹林,來到地勢較為平緩的柏油路。

  車子緩緩減速,終於在爬滿牽牛花的竹欄外停下。竹欄裡有停車棚,裡頭停著一台Lexus,看來是有人先到了。

  「接下來都要用走的。」莫笙將機車停好,還不忘叮嚀:「石階很長,慢慢走就好,腳疼的話跟我說。」

  「喔。」唐迎樂扭腰擺臀,活動一下筋骨後,走出車棚一看,就遠遠望見一道彷彿要登天的白色石階,不由臉皮一抽,「這麼長?」

  他的半殘腿真能走得完嗎?

  莫笙點頭,「這才是今天最難走的地方。」

  唐迎樂看了看石階,再看看莫笙穿著牛仔褲筆直修長的雙腿,「你每天都這樣爬上爬下,腿力肯定很好。」

  莫笙也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我不只腿力好,還很持久。」

  「……」

  他懷疑有人在開車!

  十分鐘後,唐迎樂滿身大汗地喘著氣,望著漫漫長途的石階欲哭無淚,而身旁的人卻依然健步如飛、神色自如,他不由羨慕忌妒恨地幽幽道:「果然持久。」

  莫笙失笑地停下來,將他背了起來。唐迎樂也毫不客氣地扒住對方,低喝一聲「駕!」莫笙便配合地開始慢跑,顯然臂力跟肺活量也都棒棒的。

  沒想到這樣都難不倒對方,唐迎樂略感不甘,又有點暗爽,因為這個「騎乘」實在是清新脫俗!

  兩人嘻嘻鬧鬧了一路,總算快到終點,唐迎樂拍了拍莫笙的肩膀,讓對方放自己下來,免得初次見面給長輩不好的印象。他跳下地後,稍微打理一下,裝作是自己爬上來的樣子,才繼續往上走。

  莫笙見他如此裝模作樣,微瞇的眼角盡是笑意。

  斜坡的盡頭是一座涼亭,被鬱鬱蔥蔥的茂密樹林環繞,遮蔽了空中越漸毒辣的陽光,為炎炎夏日帶來幾分涼爽。

  涼亭裡,清靈典雅的女子端坐在欄杆處,穿著七分袖的改良式旗袍,盤起一頭烏黑的秀髮,露出保養得宜的姣好面容,任誰都看不出她已年過四十。

  唐迎樂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哇,不愧是風水界的女神,真人比電視上看起來還年輕漂亮!

  初見名人,難免心情激昂,他一時沒注意腳下,就被一顆石子絆了下,莫笙眼明手快地扶住他,馬桑靈聞聲看來,卻神情迷茫,彷彿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師叔。」莫笙主動喊了一聲。

  馬桑靈神智一清,如打破迷障般打量莫笙片刻,便親切一笑,未見皺紋的秀麗臉龐滿是對晚輩的欣賞之情,「你就是阿笙吧,果然是一表人材,極有靈氣,難怪師兄當年會寫信跟我炫耀說後繼有人,可惜我一直抽不出空回來,如今總算是見到了。」

  說完,她就塞了個紅包給莫笙,再看向唐迎樂,頓時一愣,「你……」

  「這位是我朋友。」莫笙立刻回答。

  「喔。」馬桑靈了然輕應,但微蹙的秀眉仍似有一絲疑惑。

  唐迎樂猜想,對方應該是在納悶他一個外人過來湊熱鬧幹嘛,便揚起熱情燦爛的笑容自我介紹,「馬老師您好,我是阿笙的朋友,叫唐……叫鍾正,是您的粉絲,經常看您的節目,崇拜您很久了。」

  「鍾正?」馬桑靈像徹底回過神般,眼裡閃過一絲驚異,又見他一臉景仰的乖巧模樣,便失笑問:「看你長得斯文俊俏的,名字卻這麼剛毅正氣,是哪個鍾哪個正?」

  「正是立正的正,鍾……」唐迎樂努力動了動理科生的腦子。老實說,他看文時從沒注意是哪個鍾,便不太確定地賭一把,「鬧鐘的鐘?」

  莫笙張開嘴,又默默地閉上,為理科生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喔,『鐘』正,這名取得不錯。」馬桑靈又問:「是做什麼的?」

  「呃……」一句「還在讀大學」差點蹦出來,唐迎樂咬了下舌頭,又不好意思劈頭就說是警察,畢竟他自己也當得挺心虛的,就呵呵乾笑說:「公務員。」

  「公務員好啊,鐵飯碗。」馬桑靈笑了笑,卻目光犀利地在他臉上流連,直到唐迎樂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才轉向莫笙,語帶讚揚地說:「這孩子的面相生得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莫笙跟著點頭,笑得神采飛揚。

  唐迎樂當場就很想示範一個顏文字——///艸///

  這種喜帶媳婦見公婆的氛圍是怎樣?

  寒暄完畢,莫笙走進涼亭,按照某種規律在幾處方位輕踏,地面就升起一個小平台,平台上有一個孔洞,他掏出一把銅金鑰匙插進去,左右轉了幾下,腳下就傳來機關移動的聲響。

  一陣微風吹來,四周飄起白霧,微妙的空氣流動令唐迎樂有一瞬恍惚,肌膚也像被無形的力量拂過,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哇塞!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封山結界吧?

  基於先前教人大開眼界的迷陣密徑,他忍不住各種腦補。

  依據各大網文,每個修真門派為了劃分領地,都會設置一個龐大的封山結界,動不動就閃過大大小小的光影特效,還附帶護山劍陣,只要有外人闖入,就會「唰、唰、唰」地飛來無數劍氣,將來人殺得片甲不留,場面浩大,恢宏壯麗,非常地猴塞雷。

  於是,他打開透視天眼,打算以最高強度的陰陽眼來觀摩一番。

  不多時,震動停止,霧氣漸散,莫笙拔出鑰匙,涼亭恢復原樣,唐迎樂興致勃勃地往外看去,就見——樹林還是那個樹林,只是正對著涼亭的地方多了一扇小鐵門,而且還是那種爛大街的普通小鐵門。

  「……」

  說好的恢宏壯麗呢?

  原來莫笙之前所謂的把天機門全部封起來,竟然只是拉個鐵門一鎖,就拎著鑰匙走人嗎?

  當下,他深感被騙,遂朝莫笙投去幽怨的小眼神。

  莫笙以為他是站久了腳疼,便柔聲安慰:「還有一段路要走,累的話我背你。」

  唐迎樂臉一紅,悄悄看了眼馬桑靈,見對方沒聽見他們說話,才鬆了口氣地小聲說:「不用啦,你師叔在,這樣不好。」

  「沒有不好。」莫笙皺眉,就要伸手扶他,「不行了就不要勉強。」

  靠杯!對一個男人說不行?

  「你才不行了。」唐迎樂退開一步,像隻炸毛的貓齜了下牙,「我行得很!」

  莫笙失笑,「好,你行。」

  推開鐵門,又是一片綠蔭,一條小徑蜿蜒其中,沒入幽林深處。天機門兩位門徒笑語宴宴地在林中漫步話家常,唐迎樂則在一旁當個安靜的花瓶默默吃瓜。

  只聽話題大多是圍繞著歸山子,也提及了莫笙下山後的生活,原來莫笙一直有在私下接案,雷二爺也幫忙轉介不少案子,如今住的頂樓加蓋就是受他幫助的一戶人家借他暫住的。

  馬桑靈聽完,就面露不捨,「怪我當時匆匆閉關,沒能及時接應你,連師兄離世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面,但幸好還不算太遲,阿笙,師叔家裡還有空房,環境也清幽,不如你搬過來吧,師叔也好就近照顧。」

  「多謝師叔好意,但我這次下山是為了歷練,想先自己闖蕩一番。」莫笙嘴裡這麼說,背地裡卻偷偷勾了下唐迎樂的手。

  這彷彿在家長面前偷情的感覺,讓唐迎樂的心裡又炸了。他悄然飄開目光,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試圖遮掩自己升溫的耳根。

  馬桑靈沒注意到兩人私下的小動作,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表示支持年輕人想自力更生的決心,回頭也會讓助理轉介案子給莫笙,幫他擴展人脈與見識。

  談話間,三人穿過一個彎道來到小徑的盡頭,就見一棟佔地寬廣的白色透天別墅矗立在繁花似錦的原野上,澄藍的天空和金燦的陽光為它鍍上一層耀眼的光輝,多層次的開放式空間與挑高樓層,是近代最受歡迎的時尚風格,可說是充滿了物質享樂的庸俗氣息。

  巴嘎鴨露!

  唐迎樂一秒在心裡飆粗話。

  有豪宅如斯,竟然說不回就不回?真敗家!

  他再次朝莫笙投去恨鐵不成鋼的幽怨眼神,先前為對方窮困到只能寄宿頂樓加蓋的「銅鋰鋅」也瞬間消散。

  幸好,被豪華別墅震撼的不只他一人。

  「真不愧是我師兄。」馬桑靈滿臉服氣,嘆為觀止,「多年沒回,這裡『又』煥然一新了。」

  這個「又」字就很微妙。

  「什麼時候翻修的?」馬桑靈問道。

  莫笙回答:「三年前。」

  馬桑靈不禁目光幽遠,「還記得上一次收到師兄寄來的照片是在八年前,照片中的屋子已與我二十年前離開時的模樣大不相同,如今我又認不出來了。」

  「反正宅都宅了。」莫笙也無奈苦笑,「我師父是這麼說的。」

  沒有一個豪宅,就不算是一個好宅!

  一句話就將世外高人的宅氣曝露無遺。

  「……」

  回想歸山子交待遺言的錄影,再搭配眼前的豪宅,唐迎樂感覺得道仙人那清冷飄渺的高大形象真是越來越模糊了,果然他就不該期待寫出獵奇小黃文的作者能設計出多有格調的角色來。

  他暗自心疼一把自己的玻璃心後,就果斷將重心擺回劇情上,好奇地問:「馬老師很少回來嗎?」

  馬桑靈神情一黯,浮現的重影既感傷又落寞,「道不同難相為謀,我師兄他只想避世悟道,獨善其身,而我始終放不下仍在俗塵中受苦的眾生,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各走各路。」

  莫笙便說:「師父他總說人各有命,他既參不透凡塵浮華,就只能參己。」

  「師姪覺得呢?」馬桑靈問道。

  莫笙下意識看了眼唐迎樂,「我做不到師父那樣的境界。」

  馬桑靈捕捉到他的眼神,莞爾一笑,「是呢,有誰真的能脫離凡塵,置身事外呢?看他最後還不是耐不住寂寞,收了個徒兒嗎?」

  莫笙低下頭,笑而不語。

  唐迎樂看了看莫笙,又看了看馬桑靈,快被他們像在說禪的對話繞暈了,但因為莫笙隨時戴著遮蔽魂魄的法器,他只能看見對方一如既往的溫和沉穩,倒是馬桑靈雖掛著笑容,靈魂卻流露出幾分苦澀與惆悵。

  他心中一動,趕緊把還開著的透視技能關掉。

  唉呀,該不會這對師兄妹之間也有什麼八卦吧?

  正當他浮想翩翩時,忽然聽見馬桑靈問:「你們兩個怎麼認識的?」

  「這……」莫笙一頓,似有難言之隱,「說來話長。」

  好一個說來話長!

  唐迎樂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不就一癡漢天天跟蹤人,跟著跟著就把人跟進家裡,還偷偷搬到人家樓上當鄰居嗎?這種像變態一樣的相識過程誰好意思說出口啊?

  但見莫笙露出糾結之色,他不禁一個心軟,脫口就說:「我們在gay……呃……酒吧認識的。」

  空氣頓時一陣安靜。

  莫笙抹了一把臉,因為那一聲「gay」實在太嘹亮太有存在感。

  唐迎樂也目瞪口呆地在心中靠夭不斷,並拼命地自我安慰。

  反、反正會去gay吧不等於就是gay啊,多少姊妹一起牽手逛gay吧只為了看帥哥跳脫衣舞,多少直男為了追女友也只能含淚做陪被辣眼睛?何況莫笙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可憐好不容易跟師叔相認,一見面就出櫃也太刺激,要是人家師叔正好是萌萌護家派,一言不合就來個逐出師門怎麼辦,他得想辦法補救!

  馬桑靈錯愕地在他們之間來回張望,好半天才說:「你們是……」

  「清白的!」唐迎樂豁出去地犧牲小我,「彎的是我,他很直!」

  馬桑靈呆愣,「喔。」

  莫笙黑下臉,不發一語。

  唐迎樂也低下頭,感覺氣氛似乎更加尷尬了。

  一行人默默地往前走,讓腳下的落葉沙沙掩蓋內心的黑點點。

  莫笙刻意落後幾步,咬了咬牙小聲問:「清白的?」

  唐迎樂在內心掩面,羞澀地力挽狂瀾,「清白的接吻關係。」

  莫笙臉色稍緩,又死咬不放,「我很直?」

  唐迎樂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莫笙的腰身,「是挺得很直啊。」

  說完,他就望著顱內小黃文淚流滿面,因為這話太有歧義了。

  果然,莫笙森森一笑,頂上的進度條也閃了閃,「的確很挺。」

  「……」

  胡鬧!有長輩在,怎麼可以開黃腔?

  進了別墅,他們就先去一趟靈堂,靈堂裡掛著祖師爺的畫像與歷代門人的牌位,歸山子也列在其中,卻唯獨缺了太師父。

  馬桑靈盯著那塊空位,語音輕軟,「還是沒有你太師父的下落嗎?」

  莫笙搖頭,「師父和雷二爺都說這麼多年了,可能是回不來了。」

  「那你師父呢?」馬桑靈微溼的睫毛輕顫,「可有人見過他的魂魄?」

  莫笙再次搖了搖頭,神情黯淡。

  馬桑靈嘆了口氣,率先上香,接著是莫笙。

  唐迎樂雖然還沒正式入門,但按照雷二爺的說法,他既然收了太師父的貼身信物,接受庇佑這麼多年,如今又半隻腳踏入玄學界,就算拜不了太師父,也好歹拜一下祖師爺聊表敬意。

  他接過莫笙遞來的香,就中規中矩地閉上雙眼,在心裡唸唸有詞:「各位大佬抱歉啊,雖然我只是一個外來的冒牌貨,但也是逼不得已,為了你們徒孫和徒孫媳婦的幸福,請務必保佑我圓滿達成任務,早日回家。」

  馬桑靈見他拜得虔誠,不由笑道:「這孩子根骨不錯,有靈氣。」

  莫笙垂下眼眸,「是,雷二爺很喜歡他,一直想收他為徒。」

  「這樣啊?」馬桑靈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

  唐迎樂拜完,見他們似乎談到自己,便問:「什麼可惜?」

  莫笙回答:「在說雷二爺與你有緣,打算收你為徒,你也還在考慮。」

  唐迎樂心中一愣,不是說他要拜師也該拜太師父嗎?但見莫笙沒多作解釋,便傻笑地「喔」了一聲,當作是默認了。

  由於兩叔姪還有些門派內務要談,唐迎樂不好在場,便在莫笙的許可下隨處走動,廚房的吃食也隨意享用。他屋裡屋外地逛完一圈,正好餓了,便去廚房翻出一袋花生米和茶葉,茶葉聞起來很像莫笙平日在喝的那些。

  他心想,晚點肯定還要向師叔請教案子的事,不知會談多久,便索性事先煮好熱水,泡了一壺茶,又裝了一碟花生米,才拿到客廳去。

  因為今天走了不少路,腳也沒完全好,他本想窩在沙發上刷手機,卻發現電視櫃裡居然擺著一台PS4。打遊戲是最耗時間的活動,歸山子既然是個修煉狂,就不可能浪費時間在遊戲上,何況歸山子也不愛用電子產品,那這台PS4就顯然是莫笙的了,也不知道對方會玩什麼遊戲。

  於是,他興高采烈地打開電視和遊戲機。

  然後,笑容逐漸僵硬。

  只見螢幕跳出一個畫面,上頭寫著——《ECup美少女麻將對戰》

  「……」

  他關掉遊戲機和電視,就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磕花生,直到莫笙和馬桑靈兩人回到客廳,才拍掉手上的殘渣,多倒一杯熱騰騰的茶,乖巧有禮地說:「馬老師請喝茶。」

  馬桑靈接過杯子誇獎一句後,就抿了口茶,滿足地感慨道:「好久沒喝了,這茶葉是我們師門自己種的,外面都買不到,讓我懷念得很。」

  唐迎樂也狂點頭,表示這茶超好喝,然後順手給自己再添一杯,卻眼也不丟給莫笙一個,還在對方往他身邊坐下時,挪了下屁股拉開距離。

  莫笙皺了下眉頭,也不知是想到什麼,看著他欲言又止。

  偏偏馬桑靈回味完懷舊的滋味,也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潮,就開口說:「我才剛出關就有一堆事務要處裡,連玄學協會傳來師兄的影片都來不及看,正好我們都在這,阿笙,把影片放出來吧,你師父能以《摩訶三摩地》脫離輪迴是大好的喜事,我也想觀摩一下。」

  莫笙只好把話吞回去,用手機連上電視,放起存入手機的遺言錄影。唐迎樂心想,不如順道測試一下自己的修煉成果,便再次啟動陰陽眼Max。

  可惜,陰陽眼還是不夠力,他沒能再見那隻拍打歸山子的怪手,倒是發現馬桑靈在歸山子忘詞時掩嘴低笑,重影卻眼眶微紅,滿是水霧的美眸有緬懷,也有不捨,還有一份愧疚,似在嘆息他們的未能重逢。

  影片的最後,歸山子於靜坐中化作虹光飛去,留下一具面帶微笑、垂下頭顱的軀體,馬桑靈靜默片刻,待收拾好心情後,才語重心長地叮囑莫笙,「既然師兄將鑰匙傳給你,今後天機門的一切事務便都由你作主,有什麼需要師叔出力的地方,就儘管提出來。」

  「確實有一事想向師叔請教。」莫笙正色道:「近來有不少人命數遭改,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因果劫難枉死,牽扯甚廣,不知您是否聽說過擅長此道的人?」

  總算是進入了正題,唐迎樂精神一振,滿懷期待地看向馬桑靈,連陰陽眼都忘了收一下。

  馬桑靈驚訝地挑了下眉,與莫笙目光相對,又看了眼明顯知情的唐迎樂,便沉吟了會,重影逐漸面色凝重,「我雖入世二十六年,至今卻還沒聽說過誰有這種本事,而且我今年閉關已久,不清楚近來的風聲,得先打聽一番,但這逆天改命之事聽起來非同小可,遠超出你我的能力範圍,你初出茅廬,師叔不建議你淌這渾水。」

  唐迎樂失望地頹下肩膀。

  果然,主角的光環再大,也不可能抓個NPC就能抄捷徑找到答案。

  莫笙也無奈搖頭,「但我別無選擇,一定要查出真相。」

  「為什麼?」馬桑靈皺眉。

  「因為……」莫笙抿緊嘴唇,深幽的眼眸透出難掩的恨意,「我哥也是受害人之一。」

  馬桑靈一愣,神情一片空白。

****
後記:

  我真的在一開始就發誓要寫一部兒少皆宜超純樸的清水文,然鵝……你們懂的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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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稿:01.20.2022 / 首發:12.0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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