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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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肯定是我抱大腿的方式不對(62未完)[G](古風修真,7/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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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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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命運。

  同樣的步驟、熟悉的工序,阿乾重新躺回床上後,滿是感慨地看著被包成粽子的兩條腿。
  身旁吳添福忙進忙出,倒是習以為常地幫他取來讀物、糖罐、靈茶靈果亦是不能少。
  就只差捧著夜壺在旁待命了。

  就很尷尬。

  「咳、阿福,你有事可以先忙,我有需要會喊人。」
  「大少爺交代了,現在所有事情都交給駱商去辦,我就負責照顧好主子,不得有一絲怠慢。」神色認真而專注,還帶著神秘氛圍的口吻偷偷報告異常:「大少爺說,最近外頭都是修者,怕是會有變故,讓我們沒事別出門。」
  這一說,阿乾才恍然想起,窮極山獸潮幾乎就在近期,他這雙腿也不知能否在獸潮發生前好起來。
  故事本文獸潮發生的狀況,獸踏斷骨、流離失所只能吃草肯樹皮,熬著日子等南宮律找到他……這幾日被嬌養著,早習慣養尊處優的舒服日子,光想像那些可能,南宮乾就覺得害怕。
  「啊、那個,阿福啊……」他狠狠揪緊吳添福袖子,可憐兮兮地抽著鼻子:「那你還是隨時跟著我好了。」只差沒明說,希望對方能拿條繩子把自己背在身上。
  他還是要點臉的。

  「主子放心,二夫人在小宅四周都埋下陣法,就算有不懷好意的人靠近,沒有令牌,也找不到我們這處小宅。」說完獻寶似地拿出一塊拇指大的小玉牌。
  玉牌上刻南宮二字,字下方有一血珠,紅如鮮血,偶有靈光閃過;那模樣讓南宮乾腦袋一閃靈光,就很像故事本文裡,大世界門派在使用的門派玉牌。
  血珠非珠,確實是鮮血,玉牌雕刻好陣法後,點下心頭血開光,便是認明身份的玉牌,即使被別人奪走,也無法使用。
  大世界裡門派林立,多有串門子什麼的交際應酬,因此幾乎人手多枚,概因材料與手法都是非常簡單的法器,就是乘載這些認明身份陣法的核心玉,需要的品階極高、特別貴重,非千年靈玉不可用,且人數越多,需要的用量就越大。
  藍雪晴手中肯定不會有千年靈玉,就是指甲蓋大小,抱個幾年病都好了,還需要水靈花救命嗎?
  想當然肯定是南宮律最近得手的寶貝。

  這手筆也太大!
  不是、等等,這玩意兒怎麼現在就出現了?
  
  南宮乾想不明白南宮律怎能這麼奢侈,為了保護家人算是傾家蕩產,不能怪原作裡南宮遲對他恨鐵不成鋼,又極恨他這個受益非淺的小兒子,一時間當真想剖開主角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然而這些疑惑他卻只能爛在肚子。

  一來是跟吳添福叨唸,他或許不能理解,還無端惹來別人疑惑;別忘了他只是個十二歲、小世界長大的孩子,又怎會知道大世界那些瑣碎?
  二來是整個宅子除了他之外,竟是每個人都異常忙碌;南宮律與藍雪晴只剩三餐會露臉,連吃食都只能由吳添福來掌廚,駱商更是直接消失不見,每每向他人問起行蹤,都言詞閃爍、得不到正確答案。
  他是心底默默地有不好猜測,畢竟故事本文有描述,在獸潮來前,駱商失蹤、吳添福橫死,這才有了後面無人照應的磨難。
  可故事到完結,都沒有交代駱商到底去了哪裡,在面對CP粉的質問時,作者只說了你猜兩個字。
  他摀著臉越想越氣,心頭有些發緊,以前讀書時覺得作者的俏皮話很有趣,當身在書中,就很想把作者抓出來打。
  究竟是猜什麼鬼唷!

  然而無論南宮乾怎麼吐槽、內心千百轉,日子終究是平順而過。
  眼見遠山綠蔭變色,庭院樹梢也開始枯黃,彷彿歲月靜好。
  唯有南宮乾腳上的傷遲遲不見好轉;傷處到了某種程度後,再沒癒合跡象,不至於持續流血、也不再累積汙穢於體內,但就是無法久站、無法行走。
  腳底新生肌膚用吹彈可破形容,物理上的那種;粉膚實在敏感,鞋底納的厚棉墊都能讓他不舒服一整天,且又極度脆弱,一旦久站就會龜裂滲血,任憑南宮律用了多好的生肌靈材敷、擦、吃,都不見好轉。

  日子熬到近中秋。
  窮極山,天光現。
  當晚,南宮乾,卒。

  「呸呸胚!主子沒事怎麼咒自己死!」吳添福推著輪椅一臉晦氣,聽南宮乾自嘲很生氣,還拿驅蟲藥粉充當驅邪粉,灑滿孩子的輪椅,這才將人扶上椅子。
  「我就想這天現異彩、怕是要亂,我這雙腿還不見好轉,可怎麼辦……」他是真煩惱;他自認能吃苦,這垃圾體質已經讓他幾度絕望,這一雙腳的傷勢加重這壓抑感。
  不怕遭遇困難,就怕遇到困難連反抗的力氣與機會都不曾有過。

  「您莫要擔心,瞧。」他將輪椅右邊把手暗格抽出,裡面放著幾塊靈石,再將左邊把手一處暗格打開,他道:「大少爺未雨綢繆,說是如果走散了,主子把靈石放進這個格子裡,可以暫時形成一個小結界保護您,大少爺說這些靈石能撐三天,三天內必定尋到您、護您周全。」三天聽上去極短暫,但以一個修者而言,在小世界足有餘裕。
  看見這機關,南宮乾頓時放下心來;就讓他跟輪椅合而為一吧!這樣就不怕跟人走散還跟輪椅走散了。
  想想還是找條繩子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算了。

  心一旦落定,注意力不免移到暗格機關,手指來回撫觸暗格處,若不是吳添福操作,怕是沒人察覺這裡有個案格,嚴絲合縫的假象足以欺人,南宮乾忍不住嘆一句巧奪天工。

  「主子整日悶在房裡也不好,這幾日天氣不錯,出門賞賞景總是好的。」吳添福將羊毛毯子蓋在孩子腿上,仔細將可能灌風的縫隙都壓住,已入秋,雖不見冷,但風夾濕寒,他可不想孩子沒走出傷來卻被風吹出病來。
  「放心,傷口不見好轉,不代表我身體依然差。」放血過後,他自覺身體輕盈不少,南宮律也說他身體比尋常孩子要健康許多,就是斂靈環鐲還不能拿下、腳底不可行走這兩點稍嫌麻煩,其餘無礙。
  可他到底忘了自己外表不過一十二歲,在人眼中離成年尚餘幾年,這一番話聽進別人耳裡,那是多惹人憐愛。
  吳添福哽噎不住、眼眶泛紅:「主子總是如此逞強,還能不能讓人放心了?」他曾擁有家,可天災人禍下早已沒了家人,入府為奴時他早就有決斷,更別說小孩兒沒其他富貴人家的高高在上,明明自己也不好過,卻總是比其他人貼心,不把他當下人,倒教他又體會一次擁有家人之感,對這樣的孩子真心以待都嫌不夠。

  南宮乾內心有些莫名,不懂吳添福怎地得出這種結論,只能露出最顯輕鬆的笑容讓人放心:「不管如何,你照常就好,叮囑太多你是心安,可我彆扭難受反倒難以快活。」轉念一想他又怕自己說得太重,手指敲敲輪椅,嶄露鬼靈精怪的笑意:「你說這椅子能不能用個機關,好讓我可以輪椅跑得比人腿快?」
  吳添福頓時被拉去注意力,腦袋想想、語塞一瞬:「主子你就不怕這主意被二夫人聽到,被敲腦袋?」
  「我就想想,沒其他意思。」不過若真能實現,他在獸潮時的遭遇可能會好過些,走無可走,他還不能跑了?
  「不過,你想啊……如果遇到危險,我還能跑得比所有人都快,那不是省許多事?」他手指在空中描繪,企圖從腦海中翻找前些時候在鹿林洲學會的陣法中,是否有能讓人或物加速的結構。
  藍雪晴讚他極有天賦,雖沒本事修改現有陣法,但延伸與創新尚有兩個大家可以幫忙,何樂不為。

  吳添福聽著孩子叨唸,好奇心也被高高吊起,頓時一起陷入話題,開始提出見解:「既然有可攜帶的防禦陣法,是不是這些機關加上陣法後,也能有別種功效?」他思忖著拿出大少爺給的置物寶囊端詳:「若是陣法刻物可行,是不是在拖車上刻上輕盈的陣法,在採買的時候,我就輕鬆許多了。」把修真的東西放在日常生活上,吳添福還是很務實的。
  南宮乾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搞不好在大哥說的大世界中,舉目便是如此。」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現今社會的便利,便是從省事出發,這世界或許生活還算接近古代,但既然擁有修真一途,必定能改善許多細節,只是這世界的人往往被觀念侷限,也或許該說,被作者的思維定性了。

  他忽然靈光一閃、豁然開朗。
  既然身在書中,不能改變劇情,那從細節讓自己活得快樂輕鬆又有何妨?
  只是現下尚不能提出太創新的念頭,還是得循序漸進,不然一個小孩哪來這麼多想法?這與天馬行空可不一樣。

  主僕二人又接連討論跟食衣住行相關的創意,卻也時不時互相吐槽,鬥嘴鬥得快活,兩人也從賞景變成趴在石桌上振筆疾書。
  討論太過專注,不見窮極山那處天邊色芒閃爍,周遭小鎮居民看得是驚心動魄,以為是仙人下凡,而靠近的修者則心有懸念,怕不是異寶現世,紛紛加快步伐,急著搶先一步。

  南宮律幾日在鎮中不動聲色觀察著,默默推敲這些人裡究竟是什麼身份。

  小世界靈氣稀薄,也就使天材地寶難以取得,鎮中可見幾乎都是散修與一些門派的外門子弟,兩者資源相差不遠,為了能尋得機緣,自然是對這類異相抱持期望。
  偶有精銳弟子前來,也不過是恰巧路過,或是來這裡看一個稀奇;秘境或許機緣大,但相對也危機四伏,不少人安於現狀,若不是窮途末路,甚少會用命去拚搏一絲希望。
  往來修者不知凡幾,看來看去修為也就那樣,那日遇到的綠袍老者只是一個特例。

  幾日觀察並未看見綠袍老者的其他同門,前世雖有經歷,可到底還是太過年輕與波折,實際早已忘了細節,近幾日他才有時間慢慢回憶種種。
  以為綠袍老者來自大世界某門派,可想著又有所衝突,畢竟前世直到前往大世界,亦無同門前來尋仇,他從未遮掩自己殺死綠袍老者一事,甚至入門後與其他弟子交談間,或有透露資訊。

  手指輕敲桌面,思緒忍不住飄向過往。
  許多細節早在歲月流逝中漸漸淡忘,他忽然想起,前世獸潮來臨前,有些細節並未被放在心上,現在一一回憶卻處處透著古怪。
  某些天生強大的妖族總遠避塵世,即便是他活了這麼久,遇到的也料料無幾。
  與鳳凰族那位相遇、從而得到傳承祕法,也不過是對方仗著傳承祕法沒有血脈無法施展、即便有,也會九死一生,因此無所謂地當成聊天資本;事實上在之後的歲月中,他確實再沒碰過第二位鳳凰族人。
  當年獸潮後找回阿乾,他身邊並無駱商與吳添福,怕是跟娘親一樣凶多吉少。
  之後在大世界中,某次危機遇到一位修者出手相助,那修者處處透著熟悉感,阿乾當時也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對方,可斗篷面罩包得嚴實,究竟是不是熟人已難追究,只是離開秘境之後日子,也再不見對方。
  當時以為是火屬修者,現在想來那些功法氣息卻與駱商極為相似。
  前世今生心態不同尚且有所變化,光說一個藍雪晴病癒就有千萬因果變化,或許前世駱商之後有自己的機緣,但這世卻被他干涉,不知是好是壞。
  「是福是禍,都得承擔。」飲茶入喉,餘光卻見熟悉,目光掃過,南宮律有些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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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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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劍派弟子。

  只見一路弟子衣著白底藍繡,墨藍外掛上繡風雲流水、腰繫劍形翠玉,竟是前世門派凌霄劍的弟子。
  再定眼細瞧,五人裡,除一位外門,其餘全是內門弟子,且帶頭那位竟有象徵精英的領釦。

  內門精英弟子再上去便能成為峰主的入室弟子,得一位能者親授指導、保駕護航,可謂前途順遂;然而這樣的修者如今卻現身在此,南宮律不得不重視。
  成隊的五人,不論哪個南宮律都不認識,這表示他入門派前,這些人都已不在,退派或是遭遇危險都有可能。
  回憶前世,記憶裡不曾見過幾人,也不曾聽聞有誰來到小世界歷練。

  他運轉歛息訣仔細收斂修為,讓自己氣息更接近一個普通凡人,然後結帳離去,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們身後觀察。

  只見五人時不時交頭接耳、表情輕鬆,幾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市集中,偶爾買些小點品味,偶爾對著一些散修評論,情感狀似甚篤,即使帶頭的那個精英弟子冷著一張臉,也會在其他人詢問時耐心開口,不曾有過不耐,只是視線時不時朝遠處窮極山掃去。

  看樣子是想去窮極山看看?

  別人以為是異寶現世或是秘境將啟,但南宮律清楚,窮極山那處不過是破碎的封印,近日天光現,也不過是封印年久脆化,魔氣正迫不及待地感染四周野獸,再沒幾日封印破碎,屆時將有大獸潮。
  靈氣稀薄導致他無法大膽施為,行事都要再三小心,那些修為比他淺的弟子,怕是要損在那場意外中。
  見幾人行走間不曾仗著身份跋扈,依然有禮有序,南宮律不免露出笑意,畢竟是前世心有所歸的門派,發現弟子在外行為端正,自然與有榮焉。
  想來這便是所謂緣份,那便幫個忙,也算結個善緣。

  觀察許久,幾人或許難得來趟小世界,對什麼都感新奇,只是在採買小東西上綁手綁腳、似有銀兩花在刀口上的感覺。
  或許他們有大把靈石,但那畢竟在凡俗小世界並沒用處,看的還是銀兩多寡。

  加大步伐站在幾人身旁,把他們問過價格的小東西挑幾個買下,在對方糾結目光中將東西遞出:「交個朋友?」
  幾人即便還是面上仍帶有禮微笑,但可察覺他們在那瞬間全身繃緊;玩物不喪志,自律而不焦躁,心性不錯。
  「閣下這是?」精英弟子向前一步,將修為教低的幾人擋在身後,不讓他人替自己喉舌,也有身為精英弟子的自覺。
  可見人品亦佳。

  前世在凌霄劍派當上峰主,教過幾個弟子,面對這些弟子,南宮律一時間還抱有長輩心態,忍不住點平一二。
  但他深知不妥,因此自然地垂下視線,不讓對方看清目中接近慈愛的目光。

  此時任何起頭都可能引起對方質疑,南宮律索性擺出修者常用的禮數手勢,後道:「曾遇貴派戰前輩,當時把酒言歡甚是投緣,不知他如今是否已歸?」前世入派時,狂劍峰峰主戰無雙剛上任不久,只是修者無歲月,這個日子很難細說究竟何時,保險起見,他便略過峰主尊稱,直喊姓氏。
  幾名弟子修為本就低他不少,再加上歛息訣那更是瞧他不透,幾番思量下,最終還是試探:「不知這位兄弟是何時遇到我戰師兄?」
  「原來戰前輩與幾位是師兄弟嗎?」適度地表達意外、再手指一旁茶樓、狀似沉思:「莫約今年寒雪時,鎮頭這家酒館雪梅酒剛起甕,戰前輩排了幾日皆無所獲,在店外這棵樹下憂愁許久,恰好在下手邊多有幾壇,便與戰前輩共飲。」南宮律貌似神往、笑容自然,那是想起前世戰無雙總拿著一堆靈寶,吵著求他釀酒。
  除卻地點虛構外,那行徑可是在峰上常見;前塵往事,片段皆是難得無憂,忍不住便笑達眼底。

  餘光可見幾人眼神交流,精英弟子幾不可見地點頭後才開口:「抱歉。」幾人順著話語擺出賠罪禮,方才開口:「看不透前輩修為是我等學藝不精,可在下師兄弟幾人修為不高、不敢惹事,近期附近修者眾多,難免小心防範,忘前輩莫要見怪。」
  「我與幾位兄弟該是年歲相當,是家學練有收斂氣息的攻法,實則修為亦與幾位相當,前輩一稱當之有愧。」對方進退有度,南宮律眼裡都是欣賞。
  「在下朱劍卿,朱紅劍意為卿有的朱劍卿。」雙雙拜以回禮,在南宮律帶領下,幾人往就近一處茶樓歇息,之前那互相試探之事,便算過去。

  小點、淡酒擺滿桌;南宮府在小世界尚且富貴,這點排場流程南宮律倒背如流,每個人都貼心地讓店家上了一合的量,滿桌小點也貼心地每人分盤四五樣,若不夠涮嘴,尚有共食鹹點甜點各兩大盤,可謂周到。
  
  朱劍卿心細,對於南宮律這般體貼之舉特別欣賞,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交流上態度便不自覺軟上幾分,雖然還是稍嫌冷淡,但能明顯察覺其中示好:「我等方來此地不過數日,離行前戰師伯剛歸返並受命狂劍峰主。」前為師兄是為了套話,後來坦承便也改回原本的稱謂,談及此處,其餘弟子面露窘迫:「南宮兄弟莫要見怪,我們也是怕被人欺,言語間多有塘塞遮掩,請多包涵。」
  南宮律點頭表示理解,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於這些人的細膩毫不見怪;未免這個話題讓氣氛尷尬,他招呼眾人享用酒點,一邊詢問:「前些時候開始,窮極山附近便有異光乍現,幾位兄弟是打算前往一探?」
  「不是。」朱劍卿不自覺手撫領釦,面露哀愁:「不知南宮兄弟對我們凌霄劍派可知一二?」見南宮律搖頭,他亦恍然;是了,戰師叔不是會與他人細談門派的性子。
  「凌霄劍派,顧名思義便以劍修為主,門派中有一峰較為特殊,名為天劍峰,天劍峰主能透過劍意與劍氣探得一絲與自身相關的天機。」稍作停頓,在南宮律鼓勵且專注的目光中,他定下心神說明來意。

  在三兩句簡單陳述中明白,幾人來此來自天劍峰主授意,說是一早見得一絲天機,說此方小世界有影響門派的事情發生,不過天劍峰主畢竟是劍修,對於卜算並不精細,且冥冥中並不覺得特別急切,花代價去找卜算專精的天衍閣沒有意義,便讓幾位弟子前往觀察,就當是一次歷練。

  「是這樣……」南宮律語氣多有感慨;前世便拜在天劍峰峰主之下,提起他老人家也忍不住心頭又熱又悶;熱是過往師尊的照料與開導歷歷在目,悶是今生不知是否還能入他老人家法眼。
  「幾位職責,在下不好過問,不過當提一句小心。」他持筷沾酒,在桌上將窮極山與小鎮地理位置稍作描繪:「在下家中藏書不知真假,但有一說。」聲音放輕,僅以幾人可聞的聲量陳述。

  「都說窮極山曾有神仙居住,許多話本野傳也都這麼提起,可從沒有一篇流傳提到仙人有留下什麼,反倒幾乎都說仙人與吞天妖魔大戰數回合的傳說,我看這窮極山……」鄉野軼聞包括想讓幾位弟子知道的訊息,真假參半可信度增添不少。
  「都說傳言不可信,但近日異象頻出,我怕之後會有大災。」鄉野軼聞並非空穴來風,幾人隨便找一個說書都能查證,故事總以仙人戰勝然卻時日無多做結尾,卻是沒多提仙人之後做了什麼,南宮律只是在這之後多加一些引導。
  「口耳相傳或許失真,但仍有可參考價值,幾位認為呢?」
  「是這個道理。」幾人紛紛附和;不是他們不動腦,而是南宮律針對許多事情細說分明,讓他們挑不出錯,前為戰師伯舊識、後有酒點貼心之舉、再來言談間讓人愜意的周到,讓人提不起防備之心。

  南宮律的人格特質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當他沒有惡意、有心交好一個人,那人便能清晰感受到溫和與善意,沒有任何虛假;與若南宮乾在此,便能體會一把小說主角萬人迷的原因。
  畢竟作者當初細心描繪南宮律,其性格總讓讀者如沐春風、心生嚮往。

  眼見想傳達窮極山危險的目的達成,接下來的交談更顯悠閒,南宮律並不打算深究他們是否還要滯留此處,畢竟各人有各人的緣份,他能做的便已經做足,一切只能順應人為。
  起身拜別後,他又返回與幾人搭話的那攤小販,細心挑選一些童玩準備帶回去給胞弟玩玩。

  那是節氣秋分的傍晚,楓紅已落,枝枒枯窮,掩去了生機意欲休生養息,風景寫意勾人思愁,可夕陽下照映的修長身影,一顆心只掛念還在家裡的胞弟。
  想起每次回家那脆聲聲一句「你回來啦」,總像摻蜜的厚酒,引人沉淪眷戀、又甘又苦。
  
  即便如此,能見其笑顏,便已足夠。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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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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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立冬之危。

  告別朱劍卿至今已過多時,這陣子南宮律仍時不時前往鎮中觀察往來人潮,不見凌霄劍派幾人,也不見其餘大門派的弟子,想來再不會有更多人來,他便轉而專心備存物資與檢查藍雪晴設下的陣法。
  修者越多,陣法存在越難以遮掩,好在藍雪晴修為精進、遮掩上加了歛息訣做參考而改善許多,目前尚未被修者察覺。
  事少,與小孩相處增多,近日卻被小孩時不時的奇想逗樂。

  諸如將馬車或推車的重量刻畫能讓物體輕盈的陣法已減輕負重,或有在家中刻畫納光的陣法,以在夜晚中施放,改善燭火油燈昏暗。
  他總笑孩子哪來這麼多想法,隨後便耐心勸導孩子不要敗家。
  前世阿乾被他嬌養,奢侈是一定的,但還沒有現在這麼多想法,說不準是好壞,但總讓人會心一笑倒是真切。
  「傻阿乾,你說的這些,都要耗費靈氣,不是大手大腳地以靈石做基礎,就是要設一個聚靈陣法吸納靈氣。」手指輕捏小巧鼻尖,好氣又好笑。
  「小世界靈氣稀缺,再讓你這麼用,那不得百年難出一修者?再者,若是家常便物就刻陣法,你也得審視刻畫陣法的載具是否能承受。」拿出南宮家特有的玉牌放在孩子手心,耐心的解釋玉牌運作方式,順便也教育一旁的吳添福有個概念。
  他是身帶小世界,這些靈物不愁,但該有的觀念還是要灌輸兩人知曉,免得與他人交流時鬧出笑話。
  南宮乾這才回過味兒,認真點頭認同;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哪裡都有,他這是不小心把自己的思緒繞進了死循環了。
  把靈氣當成電力,認為創新理所當然,卻忘了前世時不時有電力不足的新聞報導。
  「是我太想當然了。」乖巧認錯的孩子得人疼,軟萌可愛又乖巧的小娃娃更得人疼,好孩子今天也不自覺地讓哥哥心跳加速。

  手臂有幾次忍不住差點將孩子抱進懷裡,南宮律面容有些緊繃,強擺著溫和笑容與胞弟講解一些陣法可改善精進的部份。

  從識別靈文開始,阿乾就展現無與倫比的天賦,到後來的陣法概念,雖然了解片面,但在執行上確是搞懂一個就能放手施為,且失敗率極低,再至今從概念根本去創新、修改、精進;前世藍雪晴去得早,他身邊也沒人善於此道,阿乾又總黏著他、學著他,好端端錯過一個陣法大家的培養。
  好在,好在這輩子意外發掘阿乾這特別,南宮律每每回憶就忍不住慶幸、也替孩子感到高興。
  也得說,因為孩子無法修行,體內靈氣無法留存,每次畫陣擺陣都得靠他輸送靈力,就瞞著孩子不懂,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樣的行為代表孩子全心全意的信賴,在大世界中……只有難得兩情相悅的道侶,才會這麼施為。
  每次孩子嘗試擺陣,他總忍不住內心小小竊喜,渴望這樣的日子可以永不終止。

  內心祥和時,命運似乎總不願意讓他安於現狀,遠處乎有轟隆巨響、地面隨之顫抖,就似神話中的地牛翻身,隱隱可聞如獸咆一般的低吟響徹天際,憑端給人一種壓抑危機感。
  兄弟二人遂停下動作,雙雙擰著眉凝望窮極山,再爾後相視無言;南宮律表情不便,但似有所悟,南宮乾則面容哀愁,似有擔憂。

  南宮律是因為前世所遇與今生所覺,自然明白一系列異狀來源窮極山處,那年僅十二歲的孩子又什麼依據,第一時間察覺這異相與窮極山掛勾?
  尋常人一時間可不會做聯想,就算聯想,也多會心緒高昂、面露喜色,斷不會有如此情緒。
  回想那次於馬車上傷了自己的孩子,如此陌生又熟悉的感受,難道受「那個人」影響?

  兩人相視瞬間,南宮乾內心便大喊糟糕;那地動讓他來不及收斂表情情緒,表情全被對方收進眼底,眼見對方眼底疑惑深重,他大腦頓時停擺,一下子想起的竟是前些日子的平穩快樂,霎時喉間乾苦,發不出半點聲音。
  過去感情不深,尚且能塘塞一二,多日相處,那是連說謊都對不住良心。
  原來自己早對南宮律放下防備而不自知。
  他想。

  小孩歛下神色、低垂目光,緩緩地從對方掌中抽回小手,雖是無言,卻也擺出任之聽之的態度。
  乖極了。

  南宮律眼光閃爍,喉結上下滾動,內心不安陌生而恐慌著;他胸有煩悶,天生帶笑的唇彎緊緊抿成一直線,幾次深呼吸他都問不出滿腦子疑惑。
  他忽然察覺,自己是不敢問有,但更多的是直覺,總覺得問出口後,會有什麼超出掌控的事情發生,且再無法挽回。
  他閉上眼,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冷靜;他不斷告訴自己,曾發下誓言不再對孩子抱有懷疑,且護孩子一輩子,蒼天可鑑,那便……繼續相信。
  「我不過問你任何事情,當你想說,我便隨時傾聽,我信你。」聲音是沉悶且沙啞的,能聽出南宮律此時有多糾結。
  南宮乾聞言怔愣,猛抬頭盯著對方一瞬不瞬。
  青年眼中深沉,眉目間全是壓抑與躁鬱,誰都能看見他此時的不妥,但仍選擇了相信自己。
  這次,南宮乾不再閃避對方的視線,慎重開口:「我不是--」話頭方啟,腦袋裡便傳來劇痛,彷彿有人拿著刀子,從頭頂直剖而下,渾身跟著撕裂般疼動,讓他捨去形象地癱軟在輪椅裡扭動掙扎,就連頭頂上木小妖不斷替他安穩心神都沒有用。

  有人喚著他的名字,明明只在身旁,卻彷彿來自遠方,每一下呼喚都能讓體內劇痛平緩。

  「阿乾、阿乾……」孩子疼到臉色瞬間蒼白,光潔的額頭立時佈滿冷汗,極致的疼痛能讓人癱軟成泥、抽搐不止、發不出聲音,就像現在的孩子一樣。
  南宮律感同身受般,緊緊抱著孩子顫慄的身軀,因對方而紅了眼角、酸了鼻頭,卻鎮定地一聲一聲安撫著:「不說了……阿乾,疼就別說了……」

  一聲聲呼喚撫平疼痛,南宮乾回過神來,渾身已被汗水浸溼,腳底嫩肌更是開始隱隱作痛。
  「……腳……」發音輕弱、氣若游絲。
  南宮律趕忙查看,發現孩子在抽搐掙扎中,一雙布鞋早已染紅,他趕忙抱起孩子、替他清洗、打理傷處。
  一直到孩子重歸乾爽,他雙手仍舊顫抖不止,嚇出來的。

  「怎麼好端端人痛成這樣?」由於自家兒子把床邊霸佔個滿,藍美人只能坐在桌旁遙望,看孩子在兄長哺餵下一口一口乖順地喝下藥湯、面容漸漸有了血色,這才放下心,倒茶淺飲。
  小孩兒看著南宮律,目露詢問與遲疑。
  那模樣更乖了。

  「說著心裡話。」南宮律目光往屋頂上吊了一瞬,又回到孩子身上專注餵藥:「或許是上頭不讓。」他並沒有證據,只是猜測,但八九不離十,藍雪晴亦品過味兒。
  「跟你一樣?」她打著啞謎。
  南宮律微微愣神,回憶種種往事,最後幾近嘆息般:「應該不一樣。」
  阿乾一臉疑惑,盯著眼前母子兩,想透過觀察,企圖領悟這對話隱藏著什麼資訊。
  小孩表情生動、古靈精怪,南宮律頓時一樂,打算開口滿足對方好奇心:「娘也知道,本來你生日那天就想同你明講,只是多有打斷,我本是--」本以為終於能與孩子明說,卻是剛說到重點,屋外便傳來吳添福慌張的呼喊。
  便是又一次被打斷了話語。

  「大少爺!大少爺!」吳添福慌慌張張地拿來一張皮紙,上面空白一片,但時不時閃過紅色靈光,那氣息吳添福感到熟悉又陌生。
  南宮律剛接過便感受到上頭的鳳凰氣息:「哪來的?」
  「從南面飛來一隻巨鳥丟下來的。」那鳥速度飛快,他只能看清一個輪廓,再眨眼已消失不見。
  「大少爺,我感覺這東西有點熟,但又覺得哪兒奇怪……」吳添福欲言又止,雙手掐著衣襬蹂躪。
  「鳳凰族來信。」再一聯想駱商幾日失蹤,他或許知道對方下落。
  「啊?是駱商那個木頭嗎?」
  「你們在說什麼?」小小一個孩子伸長脖子,想看清南宮律手裡書信,再一思忖這幾日不對勁的地方,神色緊張:「駱商怎麼了?」他就想說為何幾日不見駱商,吳添福擺著開朗,實際上總有時候恍神,問了就是沒事,也連帶吊著他幾日心緒不寧。
  「你們是不是瞞著我什麼?」聲音輕輕地,但滿含壓抑與憤怒。
  吳添福想解釋,看見大少爺搖頭示意,便緊閉嘴巴、告退離去。
  南宮律微微嘆氣,內心思考著該怎麼安撫胞弟,一邊解釋:「駱商前些時候失蹤了。」
  他說駱商從孩子過完生日後沒多久便失去蹤跡,任憑他與藍雪晴使用尋蹤陣都找不到人影,他又解釋吳添福與駱商有神魂聯繫,吳添福沒感覺到危險便代表對方沒有危險,然而遲遲未歸終究是有苦衷還是其他原因,他們也猜不透,只能等待。
  恰逢小孩傷勢不見好轉,未免孩子多擔心,便有默契地隱瞞下來。

  南宮乾原本正氣頭上,但聽著聽著哪兒覺得不太對勁,到最後一臉麻木,再三斟酌後才開口詢問:「為什麼阿福與駱商會有神魂契約?」他可記得作者說過,這是大世界修者結為道侶時,誓言生死同穴才有的東西。
  「他倆是道侶。」
  「啊。」南宮乾覺得胸口有點悶,覺得自己再不知情的時候,被人塞了一口狗糧;他不是沒察覺兩人之間那點曖昧,他只是意外兩人感情之深,居然已經上升到這種程度。

  孩子幾經轉變的表情沒逃過眼,大手稍稍用力地揉著那軟軟墨絲:「信上帶有鳳凰氣息,但不是駱商的,所以吳添福才覺得熟悉又陌生。」這鳳凰,竟是前世那位萍水相逢、順口授受鳳凰傳承的那一位。
  「那上頭寫了什麼?」
  「屬於駱商與吳添福的造化。」皮紙是上好的凶獸皮,一封書信就用上凶獸皮帶表對方很重視駱商;南宮律照唸信上所言,表示對方是鳳凰族年長者,駱商在他眼裡就跟個嬰兒一樣,小世界不利於駱商修行,所以要將人接往大世界,因為鳳凰專情,早早就締結靈魂契約的吳添福也會被接往大世界。
  阿乾嘖嘖稱奇,回想到故事本文提到駱商失蹤一事,馬上理解釋懷:「都是緣份,讓阿福不要擔心我,就跟著去吧。」他擺擺手,打算把事情扔給兄長處裡,自己扭扭身子躺進被窩。
  事情太多,疼到虛脫後說開了一些事情,一天下來他早疲憊不堪,此時倦意濃濃,雖然還是睜著眼,但腦袋裡一直在恍神。
  仔細替孩子壓好被角,南宮律與藍雪晴吹息燈火、離開房間,將清靜留給對方,轉頭便向吳添福說明一切。

  黑暗中,被窩裡,阿乾微微嘆氣。
  才喝下一大碗湯藥,阿乾總覺得整個人都泛著苦味。
  人不寧、家不全、言不盡,立冬不得安穩,怕是之後的日子要開始動蕩。

  月娘隱雲後,蒼鴞且泣,風盪窗前瓷鈴響,一聲悠揚、一聲清脆,陷入夢中的孩子,眉宇不安。
  夢外是一天的遭亂,夢裡,是復又一次的茫然無措。

  同樣的山、同樣的人、同樣的景,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更加身臨其境。
  前幾次作夢,阿乾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可這一次,他時不時產生自己身入其中的錯覺。

  空靈之聲無處不在,不再質問、不再質疑,只不斷迴盪著那麼一句:「帶我走。」

  清晨夢醒,那耳邊尚餘聲迴盪。
  阿乾有一瞬間迷茫;究竟是此夢中人不斷尋他,還是他便是此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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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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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坦白。

  自立冬那日地動後,窮極山時不時便會傳有巨響,地面也會隨之震動,就好像有巨獸不斷撞擊阻礙,一下一下;隨著日子越久,震盪的次數越多、延續時間越長。
  再不見修者前來,甚至能察覺一些實力不濟的散修離去。

  這樣的日子最開始還會讓人不安,久了漸漸地就習以為常,見小鎮家家戶戶新年時掛上的紅帖慢慢取下,小孩們新衣也穿舊幾分,南宮律照例巡視一番陣法藏物,歸宅後看著滿桌豐盛,算算時節,才恍然自己將弱冠。

  吳添福已在年前被駱商接走,宅院裡只剩他、胞弟和娘親,頗有人散緣盡之感。
  忙忙碌碌都快忘了生辰,一歸宅便見藍美人與小孩兒一臉神神秘秘,滿桌的餐點都是歡喜意喻,被催促坐在主位時,他還沒回過味兒,現在看著藍雪晴拿出的新衣與小孩慎重塞進懷裡的玉盒,才猛然感受到胸口脹滿的溫暖。
  前世立春沒多久,藍雪晴便因病而亡,他忙著奔喪,根本沒心思過生日,之後一心修途,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幾百年歲月過去,他都忘了這一天會有人在意。
  一開口,滿是沙啞:「謝謝娘,謝謝阿乾。」他任由藍雪晴替他披上新衣、仔細地將小孩送的玉盒捧在懷裡,像個護食的幼獸,猛然讓人覺得脆弱。
  「這法衣上有些護身陣法是阿乾給我的靈感。」藍雪晴在陣法施為上更得心應手,小孩幾句巧思讓本就於陣法頗有天賦的藍美人更進一步,完全創新雖無可能,但精簡加疊輕鬆無比。
  「娘還是思想受侷限,以往法衣僅想著抵禦傷害,但阿乾說了柔以剋剛,娘便在此稍作修正。」她說陣法不再硬碰硬,而是更動成讓傷害偏斜逸散,或許無法讓人完全抵禦攻擊,但耐用程度上升、毀壞機率下降,也算是一大革新。
  「阿乾是個有想法的,衣袍上也疊加了歛息陣法。」歛息陣法改編自歛息訣,這是很早之前與南宮律一起修改出來的陣法,不過小阿乾很有想法,他說人總有靈力枯竭的時候,法衣上若有歛息功能,活命的機率便也增加幾分。
  藍雪晴將一切功勞推在小孩身上,雖然知道自家兒子心思不純,但能多刷刷好感也是好事。

  老母親的一顆慈愛心,深藏功與名。

  「我什麼都做不好。」阿乾乾笑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交錯纏繞,不安地糾結一塊:「我也就動動嘴皮,是二娘幫忙做的小玩意兒。」
  他鼓勵南宮律打開玉盒,裡面是類似錄影機的功能,還有幾格納物空間,看上去實用程度並不高。
  前世閱讀時,總能感受到作者描述的南宮律特別念舊,很多舊物在初期出現後,中途總會時不時出現一會兒,他便想著做一個音樂盒之類的收納盒,讓人可以存放些不慎重要的小東西。
  做的時候興致昂然,送的時候才想起,未來主角會認識鍊器大家、與之稱兄道弟,對方隨手就能煉製一個極大範圍的乾坤袋,甚至後期還鍊製出兩個自成一界的須彌戒,這禮物送出去,看著就越發寒酸。
  似乎對小孩內心糾結心有靈犀,南宮律打開後看見裡面投影出藍雪晴與小孩燦爛的笑顏;影像裡,藍雪晴說著「兒子生日快樂」、小孩則是腆著笑容,手握拳頭,唯雙手拇指高高翹起,說著「哥哥最棒最厲害,以後全靠你啦」的浮誇讚美。
  收納空間雖然不大,但巧思與心意卻是真實,他闔上蓋子,雙眼濕潤,啞著聲音問:「有名字嗎?」
  「啊?」小孩被這認真神情問得一愣,隨即會意過來,思忖著裡面僅有他與藍雪晴的身影,一個是他娘、一個是他弟,雖然沒有那偏心的老爸,但他們三人親密為家:「家影盒?」
  「家……」南宮律似乎想到什麼,在嘴裡反覆咀嚼這個家字,最後唇勾滿足眷戀:「嗯,家影盒。」

  他心思胞弟不察,一個家字便能滿足他許多遐想,竊喜、感動、滿足,此時此刻南宮律才發覺自己果然是個普通人,前生漫漫修途,七情六慾遺忘一大半,現在倒是因為孩子,一個一個又拿回來了。
  抿抿唇,幾人重新找回餐桌上的熱鬧。
  代表長壽的麵線、象徵高進的甜糕、意喻富貴有餘的蒸魚、吉祥如意、團圓快樂;修為達至化體中階時,他對食物的慾望已經淡薄,除非必要所需,平日也甚少攝取,如今每一道菜嚐起來都鮮嫩可口,讓人欲罷不能。
  或許食材講究是其一,但或許,更多是因人而香。
  每一口飯菜下肚,眼眶就微微燥熱,每一眼所見小孩的表情,都能深深刻進心底。

  心悸間恍惚著,他忽然有種感覺,總覺得曾經錯過的、丟失的、終於再次尋得。
  有那麼一瞬,他渴望著孩子快快長大,並不滿足現狀的兄友弟恭,那渴望真切深遂地幾乎讓他心魔起,氣息霎時震盪,但他馬上便將之壓下,理智地提醒自己,躁進是大忌,那過程迅速得連藍雪晴都未能察覺。
  重呼一口氣息,南宮律有了其他打算。
  在他心裡,南宮乾這麼好,有些事情不想再瞞著孩子,天機不可洩漏,那他便以暗示讓孩子想通;胞弟心思敏銳,不會察覺不到。
  說著他伸出手,讓木小妖到他掌中,在孩子好奇目光中,將木小妖收入小世界裡。
  外頭天氣明明晴朗、萬里無雲,卻無端打起悶雷,轟轟聲近得像是在屋頂上奔騰。
  木小妖再次出現在掌心,身上已沾滿小世界的濃郁靈氣,細長枝條劇烈擺動,心神相通的南宮乾接受到木小妖的不滿,頓時感到新奇,腦海有靈光閃過。
  可下一秒,南宮律卻猛咳一聲,緊接著臉色蒼白幾分,就連空氣裡都帶了一點腥甜味。
  他喉結滾動,將那一口血生生吞下,調息漸緩,外頭雷霆也隨之散去。
  桌上熱鬧氛圍盡散,凝滯著一股詭異沉默。

  藍雪晴放下碗筷,眼觀鼻鼻觀心,她也明瞭自家兒子有些事情竟是不能向孩子坦白,憑她修為,終究是參悟不透,只能沉默。
  小孩沒讓人失望,靈動的雙眼轉轉回定後,盯著南宮律一瞬不瞬;木小妖身上的靈氣、能收納有生命的靈物,那樣境界的收納空間便是須彌才有,南宮律的奇遇要從大世界開始,小世界多是磨難,最好的也不過就如水靈花、滴靈晶那等天材地寶,再多卻是小世界無以支撐。
  那麼,為何南宮律會身懷須彌?
  兩人之間有一層不可言說的障礙,但皆是有所默契,他努力回憶之前痛如靈魂破裂般的割裂感,嘗試迴避一些資訊開口:「須彌戒?」
  南宮律默默喝湯,不想開口便沖人一臉血腥,聞言搖頭,指畫圓圈。
  「……小世界?」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對方卻點頭,神色間半點不見玩笑。

  那麼問題來了。
  故事本文裡不曾提到南宮律擁有小世界,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昔有真人生而知之。」南宮律忽然開口,說了一段似鄉野軼聞的傳說。
  故事裡的主角生而知之,修途坦蕩無礙,每次秘境開啟他都如未卜先知般在附近等候,入秘境彷彿自家後院輕鬆愜意。
  故事不長,一下子便說完,那一雙桃花眼盯得孩子起雞皮疙瘩:「那年你出生,我第一次見你,就感親和,想護你一生。」他眨眨眼,笑容有些苦澀,說的內容卻與南宮乾實際體驗南轅北轍。
  語氣間加重了第一次三個字。
  南宮乾並不傻,看了這麼多小說故事,也有所聯想。

  對方是在暗示自己,他是重生者。
  那麼,那些資訊、那些用之不盡的靈物,來源都有得解釋。
  一想通關鍵,驚得他小手差點捏不住筷子。

  故事……故事不是這樣寫的啊?難道他其實穿的書不是他以為的那本?
  
  「阿乾?」看著小孩忽然散發脆弱無比的氣息,南宮律有些擔憂。
  「啊……我知道了。」小臉麻木,南宮乾擺手表是自己並無大礙,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而南宮律因為點透了這點秘密,感覺心境特別輕鬆,愛憐地輕撫孩子軟嫩臉頰,替藍雪晴收拾桌面,留給孩子一些空間沉思。
  既然說開了,那養孩子就不必三緘其口,也不用絞盡腦汁想什麼理由藉口來塘塞孩子;心情大好下,南宮律開始盤算小世界還有什麼東西對孩子有益。
  不能用在改善體質,做些法器給孩子護身倒是可以。
  以前藏著不敢用的東西,現在一個一個被他掏出來用,若是有其他修者看見,必定要扼腕大罵一句拜家子。

  之後的日子他不再關注往來修者,每日只花費幾刻時間觀察窮極山傳來的異相,三餐時間就是跟娘親胞弟相處,其餘時間就是著手打造新的輪椅。
  只見他翻出堅硬靈木,情願耗費更多時間,也要將各部零件仔細打磨成期望的樣子,完成後便於每個零件刻劃上歛息陣法,組裝後又重新刻劃一些防禦性質的陣法,期間甚至慎重地與藍雪晴商量、修改,一次次確認疊加的陣法能穩定運轉才放心。
  輪椅材質本是小世界的硬木,無法承載太多靈力,導致陣法功效被限制在三天,現在這台算是進階升級版,使用小世界浸染靈氣的硬木讓乘載能力增加,陣法功效便也大大提升變成三個月。
  雖然一個人在原地等上三個月怕是要變白骨,但他有無數靈草靈果啊!

  南宮律不懂煉丹,胡亂揉捏成糖果封進玉瓶裡,加減還是能果腹。
  只見青年一臉欣喜地搓著糖丸子,分門別類地小心收進玉瓶中,再將之納入新加的暗格裡,整個人散發一種歡快氣息,讓藍雪晴每每經過都忍不住露出嫌棄表情。

  凡人二十歲都扛一個家、生幾個娃了,這麼大一個人,還像個孩子,她兒子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藍美人嫌棄,但收禮的那個人倒是滿腔感動。
  看著新搭輪椅,再聽南宮律一通講解,阿乾差點不顧形象地抱著對方大腿,真心實意地喊上一聲大哥。
  他磨著掌心挪到新椅上,新奇地東摸摸西摸摸,時不時把各個暗格打開關上又打開關上,極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看哪兒都覺得稀罕;等回過神來才察覺對方慈愛目光,頓時紅透面頰,幾乎有腦門冒煙的錯覺。
  「咳、那什麼,謝謝……」咬咬牙那未盡話語,喜歡兩個字終究沒辦法乾脆出口。
  「你喜歡比什麼都重要。」南宮律蹲下身子,仰視胞弟,一雙桃花眼晶亮如星,閃得人不敢直視。
  看著孩子幾次凝望又迴避,唇角弧度更加深幾分喜悅,他說:「哥哥不懂卜算,只知獸潮將至,危機時能保阿乾安穩,就是我最在乎的事。」言下之意就是他之付出皆心甘情願,希望小孩不要太放在心上,免得日後積累壓力。
  小孩輕輕嗯聲表示理解,興奮過後便擺正一副冷靜模樣,只是一張臉仍紅著,表達當事人內心依然激昂。

  紅透的小孩安安靜靜地杵在那兒,怎麼說都讓人手心癢癢。
  想揉。

  未免自己念頭太過散發,南宮律趕忙轉移話題:「之後這裡不安全,我們先把娘親送走,然後動身前往鹿林洲。」送回南宮府是不可能的,過去那些戴著面具的組織成員,不知是否會對娘親造成威脅,南宮律打算選一處偏遠安頓藍美人,再去兌現與吳先的承諾。
  這些都曾提過,南宮乾亦是清楚,聞言乖乖巧巧地挪去衣櫃旁整理包袱。
  前輩子都能獨自打理好自己,這輩子十幾年來嬌生慣養,自從駱商與吳添福離開後,這些小事都靠他自己處理,剛開始還有生疏,但也不過數日便找回初衷、得心應手。
  期間不忘回到床頭翻找,把南宮律給他當糖吃的東西仔細收拾、放進隨身寶囊裡,像個守財奴一樣仔細摸索每一個角落,深怕人去樓空被人闖空門,便宜了那些犯罪者。

  南宮律失笑搖頭,也回房整理包袱。
  接下來日子極度忙碌,他總要事先規劃。
  又一個夜晚來臨,院中落下的最後一場雪漸漸化開,蒼白沾染著泥濘,就像附骨之毒,漸漸將其染黑。
  想起那彷彿消失的面具組織,眉頭忽跳不安,總有一種暗處凝力準備一擊中的之感揮之不去。
  他將這想法與藍雪晴說,只見對方陷入沉思,最終也只能搖頭:「敵不動我不動,暫且只能做好防範。」
  兩人在無言中相繼嘆息,滿懷不安與惆悵。
  在敵暗我明的當下,也只能如此消極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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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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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商量。

  南宮律幾經思量後,決定前往鹿林洲相連的偏遠小洲尋一處隱蔽供藍雪晴藏身。
  一是鹿林洲四季溫和,即便冬天也甚少落雪,藍雪晴過慣了養身日子,一年四季都能賞花也更加符合她喜好。
  且之後要尋鹿林城主也有順途,屆時許些好處拜託吳先看照也無不可,雖然吳先與娘親的修為相近,但遠水救不了近火,在大世界滅門的隱患尚未解除前,他也不想藍雪晴的行蹤過度曝光,有一個能掌握鹿林洲的人照應著,他也安心。
  藍雪晴也認為這選擇安排甚好,沒任何怨言地與倆孩子一道出發。

  遠離南宮府所在的福瀛洲,橫跨鹿林大洲,銜接碧青洲之間有一繁榮城鎮,離城遠處有座孤山,被附近居民稱為神泣。
  神泣山四周圍有密林、內有毒沼,終年瘴氣環繞,卻也是奇花異草的溫床,只是相對地野獸帶著劇毒,毒蟲也神出鬼沒,即便是狩獵經驗豐富的獵人,也常常不注意下就中毒身亡,導致四處皆有白骨,襯得是陰氣十足。

  在商城留宿期間,南宮律曾深入探查過,密林瘴氣雖濃厚,但路邊卻也生長著避瘴的藥草,人煙稀少不代表毫無人氣,幾番查找也讓他找到隱密步道,那是人為開拓卻甚少使用的安全道路,道路兩旁種滿一種驅獸驅蟲的植物,任由其生長下,掩蓋了腳下的路,也與四周景色融在一塊,若不是他神識強大,怕是野會忽略了腳底下的路。
  順路而行,通有村落,依山立名。
  村落遠離塵囂、不太與外接觸,但風氣單純、自給自足,或許是村裡一段時間會派人外出蒐集資訊、以物易物,村里人並不排外。
  村落依著神泣山的陡峭山壁,頗有種避世意味。
  在南宮律表明來意後,深為村長的老者接過他帶來的許多雜物後,達成協議,將村外圍一處草不生、獸不近的枯地劃給對方,表示只要南宮律不鬧事,這塊地便可永遠使用。

  南宮律協調完便回商城,與自家娘親和胞弟說明裝況後,採買了大批雜物。
  動手做不是不可以,但太費事,反正他有各種材料可以製成近似於寶囊的收納法器,一點一點塞進去不怕麻煩。
  採買結束,他們連夜動身,並不停留;畢竟眼多嘴雜,他們大量採買必定引人注意,夜長夢多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明白。

  神泣村人口不多、性子單純,每個人多少都拿過南宮律好處,眼看著兩大一小深夜進村,當是幾人遇到難處,不得不避世遮掩,或多或少都願意給個方便。
  如隔日南宮律需要人手幫忙平地,青壯都願意花點時間搭手幫忙。
  更有眼見南宮律一人入林,回來便有滿車木材搭宅,嘖嘖稱奇;但在村長示意下,沒有人會開口追問。
  誰沒有一點秘密?誰又願意自己的秘密總被人惦記?
  他們是純樸,但不是蠢婦蠢夫,皆有默契地閉口不談。

  村子周圍種有一種白色羊角狀的花朵,夜晚會散發淡香,村長說是能驅獸,因為沒有附庸風雅的想法,村裡人很直接地就稱之驅獸花。
  村長指著旁邊未開花的藤蔓說,每年春冬是驅獸花盛開季,夏秋毒蟲多,周遭的驅蟲花便會盛開。

  南宮律便聽建議,進秘林中連根採摘了幾株,埋在枯地周圍,底下不忘放著靈石供養,想來過不久便能連遍生長。
  圍欄高度勘勘及胸,小小一圈方便拓一個前院,西北角落引有活水小池塘,養些雞鴨空間足夠。小木屋一室一廳,廳外拉了條走廊通往灶房,而室裡小門則有浴間,格局小歸小,但居藍雪晴一人足夠。

  除卻房內,南宮律與藍美人更改造床板,將其掀起可見一層格子屜,每一個格子都能放下一個寶囊,障眼陣法刻畫其上,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厚實的木板床,無甚特別。

  屋裡屋外都擺上陣法、掛上法器畫軸,嚴然是當初窮極山外準備的那套法陣縮小版。
  準備好一切,屋外驅獸花已經開始凋零、不再新生怒放,反之卻是藤蔓間慢慢佈滿紅點,驅蟲花的花苞將要盛開。
  一個月下來的準備終於結束。

  幾人看著村內人手粽子、門掛驅蟲草,這才恍然想起,竟是在這準備了月餘,進入五月光景。
  這世界也有端午,只是名字叫做趕瘟節,說的是從這天開始瘟神將四處遊蕩,這時候大家都會用一種驅蟲花,磨成粉與糯米拌在一塊兒,再用有蟲功效的草葉包妥、隨身攜帶。
  外出用香味驅趕毒蟲,餓了能果腹,必要時敷在傷口能緩解毒素擴散,也算是凡人的智慧了。

  幾人接受村長招待,又拖幾日辦一場入宅宴後,兄弟倆人便正式拜別藍雪晴,動身前往鹿林城。

  南宮律擔心之前的大肆採買,不過月餘該是還讓人注意著,便不打算直接進入商城,單手抱著孩子跨步走向更遠的另一座小鎮。

  來到小鎮,南宮律照例四處打聽,不曾想竟是窮極山的傳言已經擴至此,兩人草草用過午餐便顧馬車前往鹿林城,與吳先碰面。
  這次南宮律沒有避著小孩,而是將小孩直接帶進城主府內。

  大廳上以備好美食佳釀,兄弟二人被恭敬地請上位,方入座,吳先便至,沒讓兩人等候,充分表達他對來者的重視。
  「南宮小友。」
  「吳城主。」兩人客套一番便切入主題。
  「登天道將開啟。」吳先將一枚玉令放在桌上,玉令上刻有登天道三字,此時登字隱隱散發華光,天字上頭一橫也隱隱閃爍著。
  吳先稍作解釋,他說待上面字樣完全發光後,一個月內皆可持令開啟登天道的傳送陣法。
  雖然陣法開啟後只能維持一個時辰,但這一段時間足夠等齊所有人
  「城主推估還要多久能達成開啟條件?」南宮律並不拖大,不明白的事情不會隨意推敲,即便先前讓人高看自己,依然態度端正、虛心請教。
  吳先一邊思忖一邊順鬚,憑過往記憶沉吟:「往年皆是過年後,今年倒是提前,看樣子約莫年底三字便會充滿光華。」是不是大世界那處陣法出了差錯,這裡才有這點變動,這些事情還得再委託南宮律看照。
  說著他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邊拜託他照看女兒,一邊又拜託他查訪陣法一事,委實太多,他都覺得臉熱。

  「是該仔細,畢竟登天道是此方小世界修真世家為數不多的穩定道路。」南宮律表示不礙事。
  「只是在下尚有雜事纏身,姑且要保證第二方案。」原先本想他若臨時差錯、趕不及護送吳玥欣一事,倒還有駱商可以幫忙保駕護航,現在駱商與吳添福跟著鳳凰族離去,那他勢必得尋別種備案,以備不時之需。
  「小友是指……?」
  「此次登天道的名單中,有人品、天賦入得了您眼的人選嗎?」
  「我?」吳先有些意外。
  「在下信賴城主的經驗與眼光。」他解釋自己要指點吳先看得上眼的世家子弟,詳談間也表明修鍊資源他皆能提供,不勞吳先支援,只是解釋:「若我真正遇事無法兌現與您的承諾,至少還有備選。」南宮律慎重其事,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執著。
  冥冥中似乎有個念頭盤旋不去,總讓他感覺此事必定不順。

  吳先頓了頓,還以為對方會自己挑選,但轉念一想便參透對方用意;也不過是賣他的面子,子弟受高人栽培指點的機會難得,這些世家知道前因後果自然會感念他的好,畢竟留在小世界的是他,這是少年在幫他進一步穩固威信。

  想明白後,吳先也不跟南宮律矯情,點名兩個世家弟子後,提出一些那兩人的生平與事蹟,都是人品極佳、行風端正的少年人,且經得起查證之人。
  南宮律點頭表示認可:「煩請城主傳信告知這兩人,前往福瀛洲窮極山尋我,此山向北百里處有小鎮嵐楓,鎮首有酒宿可居。」他拿出兩塊刻有南宮二字的玉牌交給吳先,再道:「持此玉牌後讓他們滴上心頭血開光,屆時他們入鎮裡,我便能感知。」
  吳先也是曾在大世界生活過的人,自然知道這玉牌是何等奢侈的東西,面容上難掩震撼,更加不敢輕視對方,眼神裡甚至更熱切幾分,再三保證使命必達。
  「不知城主可知窮極山異相的傳聞?」
  「略有耳聞。」
  「還請城主除這兩位世家子弟外,別再派人前往。」
  「小友可是有其他想法?」
  「是。」
  「洗耳恭聽。」

  南宮律開始他的表演,將窮極山上封印與獸潮稍作連結,他不明言,但吳先多聰明,幾乎一點就透。
  一旁南宮乾全程當自己是個擺飾,除了最開始吳先招呼他享用美食之後,兩大人交談的內容全是重要大事,他一個小孩兒插不上嘴,只好認認真真品嚐起每一道佳餚的好壞。
  耳朵聽著,大腦可沒停擺,他很清楚南宮律三言兩語間便把吳先勸服順從,更是能聽出吳先對南宮律的敬重,那語氣更像是……看不透南宮律,因此把對方當作同輩之人。
  忍不住內心笑笑,不知道這位城主的女兒該怎麼稱呼主角?是喊叔叔還是哥哥呢?

  貴圈真亂。

  商討熱烈直至天晚,兄弟倆甚至在城主府內過一夜才動身回宅。
  期間他不是沒問過南宮律,為什麼明知獸潮將至,還堅持要歸返?
  南宮律只是笑著安撫小孩,語氣裡全是惆悵:「以前想幫,自顧不暇,這次,希望能有所為。」不想獸潮再讓生靈塗炭,所以他才這麼努力壓陣起陣,不想這麼多時日的努力出差錯,自然是就近維護最心安。
  「只是苦了你要我四處奔波。」揉揉小孩軟嫩髮絲,青年眼底有些歉意。
  南宮乾搖頭,回想起當初自己為何對主角如此欣喜。
  許多故事裡,多數修者往往草菅人命,就說見過的面具男與綠袍少年便是如此,他們往往覺得凡人不過螻蟻,卻勘不破這些因果輪迴往往會讓他們進階困難。
  凡人順命而為,修者逆天而行,沒有誰比誰更貴重,都是自己選擇的道路,而跟主角交好的這一掛修者,幾乎沒有貴賤之分,靠能力說話,也尊重因果復始的輪迴,都是好人。

  一切安排塵埃落定,兄弟倆回家等候後續。

  只是他們這邊坐著馬車、伴著豔陽,緩緩前行,處處透著愜意時,遠在另一處的南宮府密室卻一點也不安穩。
  密室裡血腥瀰漫,一眾帶著紅面具的人跪在屍體間,垂首賠罪。
  「自從奪魂命牌盡碎後,關於那兩人的消息便再沒更新。」漆黑之中有王座,王座上的人影語氣陰冷,鬆鬆擺放在兩側上的雙手沾滿鮮血,隱約可見指尖漆黑、如獸銳爪。

  男人口中奪魂,便是當初嵐楓小鎮外遇道的紫面男子,因善於神魂攝取一道,便擁有奪魂一稱謂,而真實名稱,當他們加入這個組織時,皆捨去遺忘。
  幾名跪在血泊間的面具人默不作聲,此時一但發言,下一刻還有沒有命都不清楚,不見身邊那些被爆腦袋的成員屍體,全是搶快回應的下場。
  「連打探消息的本事都沒有,要你們何用?」男人微微傾身向前,臉上面具竟是一片漆黑,語氣間的殺意一點也無法掩蓋。
  不遠處的暗門被人打開,南宮遲緩緩走進,恭敬地拱手行禮:「尊上。」
  「再沒帶來消息,我連你一起殺。」被稱為尊上的男人一雙眼閃過腥紅,接著連眼白都染上漆黑,喉間發出詭異哮喘聲,或有男聲、或有女聲,痛苦不堪,不似人間有。

  南宮遲面容多有憔悴,眼神透著涼意:「鹿林洲來報,曾見那兄弟採買,該是打算在附近定居。」說著探子傳來的回報,黑面男子眼中喜意綻放,雙手忍不住猛力抓握,生生把扶手捏成碎屑:「好、好、好!」他暢快大笑,雙眼瞇成殘忍的弧度;這麼久遍尋不著,終於被他抓到小尾巴了,那抓到人的日子還會遠嗎?
  「血冰。」男人唇角掛笑貌有歡喜,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緩緩挑出刺入掌心的木屑。
  在身後如深淵般的漆黑中,緩緩走出一名女子,跪在黑面膝前:「在。」朱唇輕啟間,盡是煙冷,霎時地面的鮮血都凍成冰雙。
  男人伸指勾起對方下巴,端詳著對方臉上紫色描金的面具,那面具後頭有一雙風情萬種的媚眼,他唇啟吐息,一抹黑霧彷彿有了生命般,從他體內竄進女人口鼻之中。
  女人脖子上頓時青筋浮現,冷汗瞬間打溼了衣袍與鬢角,可她眼裡的欣喜卻是藏也藏不住。
  疼痛過後,血冰停止顫慄,恭恭敬敬地跪拜眼前男子。
  「屬下必完成尊上命令。」而後起身跟著南宮遲一起離去。

  男人挑著指尖殘留的血肉,滿懷期待地沉回王座之中、閉目養神。
  而膝前原本還活著的幾名綠面,在密室門關上那瞬,如冰雪崩碎,盡是早已神魂具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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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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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事發。

  歸宅不過數日,南宮律就感應到世家弟子進了嵐楓鎮,獨留胞弟一人在家他不放心,總想著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安心些,這就拉著小孩一起出門。

  酒樓裡兩青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視線時不時掃往入口,內心一片忐忑;城主並未描述對方外表,僅是再三強調對方的深不可測,這使得二人好奇心被高高吊起,一路上討論的內容皆是猜測對方外表。
  賈刃路與魯仁依就是吳先選出了世家子弟。
  賈家先祖曾遇大世界修者指點一門刀法,前往大世界成功後,那位修者或其傳承者便會有所感應、前來皆引。
  魯家本宗來自大世界一位魯家分支,老祖宗是天衍閣的弟子,此門派專精卜算與陣法,只是這位魯家先人只習得陣法皮毛,但也夠在小世界屹立不搖。

  南宮律推著輪椅光臨酒樓,青年俊逸優雅、小孩靈動可愛,一時間就吸引所有人目光,但也就晃眼功夫,大家又重回平常心,該幹嘛幹嘛。
  兩人並未遮掩容貌,畢竟遮掩反倒更引人疑竇,而近來嵐楓鎮多有修者,修者就沒一個不好看的,嵐楓鎮居民從最開始的驚艷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已見怪不怪。
  還是老店家認出這是位常客,再三歉意對方常佔的位置已有客人,是否要移往二樓雅座。
  賈刃路與魯仁依還以為只是個富家公子哥,也只是被對方風采晃去一眼,視線便又改往兄弟倆身後,期期盼盼等待之人到來。

  南宮律輕聲道謝,表示佔位的客人便是自己所邀;修者聽力極佳,南宮律又不曾遮掩,賈魯二人一臉意外地把視線轉回。
  這一看竟發現怎麼看對方,都是尋常人的模樣,感受不到半點修為,但想起吳先的交代,兩人又是警慎之輩,遂急忙起身,捧拳遙遙行了一個江湖裡。
  南宮律眉角微勾,眼底霎時有著欣賞。

  他刻意裝成普通人,一來是小小測驗兩人品行,二來是想隱藏身份,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往常修者第一時間打招呼,都會用上修者之間所用的禮數,可二人看見他毫無修為的假象,不曾面露輕蔑,更是小心地使用凡俗小世界武者會用的手勢,可說是仔細小心。
  推著阿乾入座,替小孩點了一些喜愛的吃食、又點幾壺忘憂酒,直明打算:「其他事項不方便於此細說,待用餐過後便隨我回去,屆時自會說明原委。」他舉杯敬酒,算是把兩人放在平輩。
  「在下南宮律。」一飲而盡。
  兩青年誠惶誠恐,也飲一杯。
  「在下賈刃路。」
  「在下魯仁依。」
  簡單的認人環節過去,在南宮律有心引導下,幾人吃得越漸放鬆,言談間也能品出二人真正性情,益發滿意吳先的眼光。

  此時又來一波人潮,五位青年一身白底藍繡墨藍掛,不是凌霄劍派的弟子又是何人?
  「南宮兄弟。」朱劍卿亦是與賈魯二人一樣心思細膩,首朝對方行江湖禮,也與另外兩人客氣一番,這才道出來意:「好巧,我等將離,順道來此添購一些酒水。」
  「要回去了。」他點點頭,將身邊幾幾壇酒水分與對方:「別客套,剛才我還想著把剩餘的買下,讓交拖你們帶回贈與戰前輩,這本就是要給你們的。」兩罈子忘憂酒是他早早就讓店家給他存下的餘貨,本想著稍晚便去尋朱劍卿,眼見如此趕巧,便沒那麼多禮節要求,順手就交給幾人。
  朱劍卿等人雖未僻榖,但凡俗小世界的東西雜質多,他們吃多也不好,初時好奇嚐嚐新鮮即可,後來便也不太有口腹之慾;而這幾壇子酒,雙方皆明白是誰在貪口,沒太多推辭、幾番禮貌上的閒聊與道別,便各自離去。

  期間南宮乾一直充當安靜的背景板,一來他插不上嘴、二來他最近多了個新嗜好。
  手不能提、腳不能行,讓南宮律寵著教養這幾陣子下來,他已經閒到發慌到自己找了些樂子。
  在外不能自學陣法一事,不如在腦袋裡面想想,最開始腦內貧瘠,想沒一會兒就覺得心力交瘁,後來習慣了又腦洞大開,日子就變得快樂許多。
  幻想內容天馬行空,諸如之後他們到大世界的各種奇遇、南宮遲的下場、南宮律與眾人交談的心思;大至未來過去和故事本文的不同,小至南宮律替他準備三餐時的身影,無一不想、無一不腦洞。
  這也導致,他看上去發呆的時間多了。
  不明原委的賈魯二人自然早早看見這小孩兒在南宮律這裡有多受寵,不說青年替小孩剝蝦的俐落、就是一口一個阿乾說得溫柔似水,他們有時候會互望一瞬,在眼神交流中回憶自家親朋好友對愛侶都沒這麼細心呵護,倒是兩人皆有弟弟妹妹,父母對年幼的弟妹哄騙也不過就這個程度。

  這兩人該不會父子?

  南宮律尚且不知兩人錯誤猜測,知道怕是會鬱悶不止。
  送出酒後,他便將兩人帶回宅中,三申五令了一些規矩;他並未讓兩人拜師或行長輩禮,就算修者達者為先,可他原本就不喜這套繁複,且光以年齡而論,他尚且小兩人幾歲幾月,就讓彼此以平輩待之。
  「不日便有獸潮將至,這段時日由我指點你們修行,切記屆時保護好我胞弟,也保護好自己才是首要條件。」
  「是。」
  「麻煩南宮兄弟指點。」
  獸潮只存在書中,兩人常常聽聞家中長輩論及當年回憶,卻不曾有直觀的機會,聽人說跟自己即將面對總有差距,兩人雖然聽進去,卻因為落差而無法實際緊張起來。
  南宮律並不糾結,按部就班開始從三餐攝取著手。
  兩人品行端正,受到他精心餵養跟指導,必然能全力執行委託,南宮律也不吝嗇,小世界靈蔬靈果靈米隨便都有,沒了去外採買,扔進小世界讓靈氣洗刷一遍就也能入口。
  兩人的日子就變成了三餐靈食、早飯後對練至中午用餐、用餐完打坐修行到晚上、晚餐結束後由南宮律重點指導。
  雖說他擅長劍法,但前世認識專精刀法的朋友,眼界擺在那,借鑑參考然後提供幫助自然可以。
  而陣法竟是交由胞弟去討論執導,這種東西基礎共用,但深入的知識卻是只有對其有興趣、有天賦的人,才能找到共同話題。

  日子就這樣平穩度過,南宮乾與魯仁依的陣法知識越發細緻,前有奇發異想、後有多代傳承,各有各的優缺點,讓他們話題不斷,只是日子久了,小孩兒發現對方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你怎麼老這麼看我?」這天,他終於忍不住發問。
  魯仁依左看右看,確定南宮律正在指導賈刃路後,悄聲發出拷問靈魂般的疑惑:「你跟我們同吃同住,甚至吃得比我們都還好,怎麼你修為……」不見漲。
  「啊。」南宮乾似有所悟,點點頭大方坦承:「我身體就像個漏斗,給多少靈氣就出去多少,可給我摻了雜質的東西--」他把鞋子脫了給人看自己腳底;只見白嫩嫩的小腳上,各有一條過於紅嫩的長痕:「就成這樣了,簡單來說我就是個燒錢玩意兒。」他說得坦然,但說著也有疑惑在心裡吶喊;那麼為什麼南宮遲對自己如此執著?是他察覺了自己會浪費南宮律的資源?還是有其他原因?怎麼說都反應過於激烈,但他也沒機會再探究,或許要再追究怕是會把命搭進去,沒能耐探究就安份,他想得可明白。
  只是還沒等他穿上鞋襪,遠處修長聲影就少了一個,再如一陣風捲,南宮律已經蹲在輪椅旁,仔細替孩子穿上,語氣多有責怪:「入秋了風涼,你可得穿緊實了,免得又遭罪。」說著還撇了一眼魯仁依,眼裡有責備:「下次別讓他胡鬧。」
  「我知道了,南宮大哥請放心,我必定盯著他衣著。」兄弟倆的相處異於其他兄弟,賈魯二人並不想往深處理解,總之遵守對方的提醒就沒錯,甚至自以為貼心地追加條件。
  南宮律有瞬間胸悶,舌尖頂上顎,遲疑了一瞬才開口:「……那倒也不必如此。」阿乾的衣服他自會幫忙盯著,怎可能假手他人、更不需要他人關注。
  不明白為何忽然周身惡寒,但不過眨眼間就消失,魯仁依摸摸腦門,歸咎於自己今天或許用了太多心力,客客氣氣地向兄弟兩人告退,決定與遠處還在揮刀的賈刃路對練一場。

  廊下的兄弟兩人忽然氣氛有些凝滯。
  南宮乾抓不著頭緒,只能傻盯著遠處兩人鬥身法,看不出什麼東西,只能看見兩道影子晃來晃去;只知道這兩人是煉魂初期的水平,經過這幾日的指導,賈刃路已經突破至中期,而魯仁依也突破在即,比吳添福要快上許多,不愧是修真世家的精英子弟,真正前途無量。

  「阿乾。」頭頂傳來南宮律的低喃,若不是對方心不在焉,怕是第一時間就能聽出裡面暗藏的一絲怨氣。
  「嗯?」
  「……你那腳底……」南宮律本來想叫自家胞弟別讓人輕易看了腳底,只是腳底也是身體一部份,他不喜,可話到嘴邊又克制住,改口:「那傷口看著猙獰,下次別輕易給人看去,免得讓人誤會,還多白費力氣解釋。」至於誤會什麼,那就不好說了。
  小孩兒很乖覺,點頭應是,並沒有反抗的意思;想來也是,即便是修真故事,生活習慣仍就有古風的味道,大概是這裡人覺得身體髮膚都只能給父母跟愛人看,這觀念也不好要人改改,南宮乾是個成年人,不會同小孩子一般胡鬧,大手一揮,達成共識。

  南宮律感慨小孩兒的貼心,也反省自己的過度反應,主動拿起果盤,將幾顆晶瑩甘甜的果物去皮去籽,待了點討好意味地捧到小孩面前。
  南宮乾多日被對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餵養,習慣性地張口含下;正因為靈果甘甜、口感清爽又多汁,小孩下意識地伸舌一捲,將唇邊沾上的幾滴果汁舔入口中。
  身邊青年似乎晃了晃身影,說著自己去張羅晚餐,若不是跟對方貼得極近,那聲若蚊鳴的音量怕是就要被忽略。
  而那害人失態的始作俑者,因為始終注視著遠處兩人,半點沒有自覺。

  忽然地,地動山搖,窮極山的天上烏雲一片,黑色的閃雷轟然落下,山巔頓時火海一片。
  狂風奏起,那由遠處飄散的灰塵帶著焦臭,彷彿萬千生靈被黑雷活活劈成焦炭,而那雷火還不死心,硬是再將動物屍體劈成粉末,被風一捲就擴散開來。

  遠處青年迅速趕往小孩身邊,剛進灶房就閃身而出的南宮律眉目間滿是肅殺,如果忽略他手上一串滴水的靈蔬,場面或許會更嚴肅一點。
  把靈蔬往兩人懷裡一塞,雙眸中靈光閃爍,那漆黑的焦碳碎末竟沾滿尚未消散的魔氣,尋常修者有靈氣護體,可小孩半點也不能沾染。
  「打把傘。」他重新抽出一件成人用的斗篷,緊急描繪幾層簡單的防禦陣法,將胞弟包得緊實:「這灰塵你們也別沾染,上面有魔氣,運轉靈力護體,不要擔心靈力不夠。」將四個寶囊分別交給兩人,一探便能知曉裡面塞滿許多上品靈石,足夠他們不停運轉靈力一個多月不止,就是精神上或許會有疲憊。
  又再簡單交代幾句,讓兩人將宅中防禦陣法啟用後,修長的身影便直掠窮極處。

  遙遠山巔之上黑色旋風與雲糾纏,旋風中又噴灑無數黑雷,看上去壓抑又恐怖,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悶悶地、極為輕微的鬼哭狼嚎。
  由於宅子是大鎮的鎮眼,一但啟動,遠處嵐楓鎮的陣法也將啟動,陣法停止前,除非暴力破壞,不然誰都不可進入。

  南宮律對藍雪晴的陣法造詣頗有信心,雙手拿著靈石汲取靈氣,周身不斷運轉著前世自創的身法風之訣,速度快得連砂土都來不及揚起。
  漸漸地,隨著地動加劇,遠處可見塵土漫揚,還有一些影子,或人、或馬車不斷疾駛,能救他便幫一把忙,不能的他一閉眼就繼續疾行,除卻沿路所見的凡人,還有更近一些的修者最是緊急。
  不是他瞧不起凡人,而是魔氣若是讓凡人感染,不過脾氣易怒暴躁,但修者若染上魔氣,一但走火入魔就是無數凡人將死的災難,而誤以為窮極山有仙寶傳承秘境的修者太多,且不是所有人都有眼界能認得出魔氣、懂得如何防範,在事態更加嚴重到難以挽回前,他得前去阻止。

  他不明白自己哪來的使命感,對於阿乾如此重視,他本應該第一時間護好阿乾。
  可是他放不下,腦海之中又是總有一股衝動,要他把窮極山放在第一位。
  南宮律曾以為是心魔作祟,但這麼久以來的觀察,卻是來自某種更接近使命感的念頭在驅使他。
  就好像……自己本來就該這麼做。

  可前世卻是沒有這種感受的。
  還記得當時藍雪晴病亡,他正守喪,獸潮爆發一段時間後風聲傳開,他才緊急將母親下葬、帶著父親與阿乾一起逃離,彼時他化魂已滿,即將進入化仙過程。
  化仙期是煉魂圓滿後,正式進入化體境前的一個過渡期,煉體圓滿前的修者,對於自身未來道途只有模糊概念,而圓滿後對於這個方向即會越來越清晰,只要確認未來修道方向、穩定道心,雷劫將至,屆時渡劫成功便能完全洗去肉身限制,重新以靈氣構成肉身,進入化體期。
  而雷劫失敗或可能身死,或可能跌落境界。
  只是許多跌落境界者,第二次晉升往往對雷劫帶有恐懼,從而心魔失控、死於雷霆,更多人會選擇不再提升修為、碌碌而為。

  當時南宮律硬是在重傷時扛下雷劫、成功晉升,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可等他回到避難山洞時,父親卻告訴他,阿乾吵嚷要找他便衝了出去,再無蹤跡。
  之後他安頓好父親,再尋到阿乾時,小孩兩條腿都被踩得稀爛,硬是花費了好大代價才養好,而這日子也拖了許久,更是在日後讓阿乾下盤不穩,身法始終無法更加俐落。

  現在想來,前世阿乾或許有些嬌躁卻也聽話、這世更是乖巧聽話,兩世都對自身能力極有認知,怎麼說也不可能擅自離開山洞。
  遠處獸潮先鋒映入眼裡,四處還有一些修者試圖抵抗、斬殺瘋狂獸類,期間或有死傷,慘烈畫面讓中斷思緒,使他再不能深想下去。

  顧不得隱藏修為,南宮律趕往最近的修者身邊,一邊以靈力送出聲音,一邊將差點踏穿對方胸口的凶獸一劍斬首。
  「諸位道友請結團抵擋,這些野獸或有凶獸領導,甚至有可能有妖獸藏身其中,請務必不要掉以輕心!」說著又抬劍將一隻巨大化的老鷹斬下,果不其然斷口黑煙勃發,迅速地又鑽往就近的野獸口鼻中,有幾絲甚至想鑽進地上那位受傷修者的口鼻之中。
  南宮律劍起而龍吟不斷,一波波正氣凜然的龍嘯聲將黑氣不斷震盪,最終越漸稀薄、最終消散於無。
  此景象,只要是修者就有所聽聞,正是魔氣的特徵。
  顧不得發話之人究竟是誰,許多修士自主三五成群,死傷終於開始減少。

  野獸擁有足夠血氣或成異變凶獸,充盈血氣的凶獸是自然衍生一環,除非地盤或生命遭受威脅,往往不會輕易暴動。
  再往上的妖獸已經可以算是其他物種,擁有一絲靈智、學會思考,甚至懂得戰術,攻擊甚至都帶有一些種族神通,隨便跨階殺死同等階級的修士根本是家常便飯。

  然而魔氣催生的凶獸全然沒有理智,只知道攻擊、廝殺、毫無痛覺,除非身死,不然憑著一口氣也要把敵人咬下一塊肉來。
  更別說魔氣催化的妖獸少了這種不死不休的瘋狂,卻多了更多裡智與神通,危險程度大大增加。
  凶獸等同於人類修者的煉氣期、妖獸等同煉魂期,可煉魂期的人類修者要獵殺一頭妖獸,沒有三個人以上根本無法毫髮無傷地獵殺成功,有時候能力差一些、默契少一點,搭上性命都有可能。

  也因此,在聽到南宮律提到妖獸二字,所有人第一時間就是尋找隊友,有那麼幾個曾有糾紛的修者相遇一團,也不敢故意陷害仇人;誰也不想、也不敢在這時刻,拿自己生命賭博。

  好在因為小世界自有侷限,凶獸一批一批被魔氣催生,妖獸目前所見也不過一隻,亦是死於南宮律劍下巨鷹,可難就難在,魔氣開始肉眼可見地在凶獸皮外形成一層類似軟甲的薄膜,鈍類武器的修者總要花更大力氣才能突破魔氣、損傷凶獸本體,這無疑增加許多壓力。

  南宮律又救下幾個身法不錯的修者,讓人將消息散播出去,轉身開始來回在各個小團體間臨時援助。
  他的舉止太過高調,引起遠處一名黑衣女子的注意,一邊斬殺野獸,一邊慢慢靠近,女子鮮紅的唇角高高揚起。
  斗篷之下,赫然是紫色描金的面具遮去面貌,一雙本該勾人嫵媚的雙眼,此時正閃爍著嗜血光澤。
  沒有人察覺,死於女子彎刀下的野獸,體內魔氣全被女子悄悄吸取,而有些凶獸,盡是有意識地在遠離對方。

  彎刀附上豔紅冰晶,女子足踏蓮花步,靈巧而優雅地如同跳舞一般、伴隨著四周灑濺的野獸鮮血,慢慢靠近。

  找到你了。

  在貼上南宮律背後的瞬間,女子風情萬種地低語,軟嫩舌尖與刀鋒一起觸上對方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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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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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激戰。

  幾乎是彎刀貼上南宮律脖子皮膚的同時,龍吟劍已長立之中,刀劍相擊,鏗鏘中火花閃現,青年下顎緊繃,劍鞘拐起,逼退那纖纖身影。
  「小少爺好。」嗓音甜膩、幾個字說得藕斷絲連,紅唇嘟起,遠遠給了對方一記飛吻。
  南宮律不願與神秘組織有糾葛,自然半點應答都不給對方。
  長劍如龍,帶著人直朝女子咽喉急奔,卻是對方意圖閃身時突變劍路,突刺硬生生轉成挑勢,順著對方閃躲方向而去,女子反應也是一等一高,劍路剛有變化她便瞇起雙眼,由測閃便成向後,龍吟劍在這瞬間走位下,錯開對方,卻也在對方雪白頸項間留下劍痕、斗篷亦是被割開一道口子。

  彎刀像把剪刀交疊,勾住奔勢極強的龍吟劍向下一擺,血冰順著對方力道高高躍起身形,長腿如鞭踢向對方,趁著南宮律抬手格擋時遠遠跳開對方攻擊範圍。
  「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女子雙手插腰,彎身向前;瞬間來回幾招,袍子早已遮掩不住底下曼妙身姿與暴露衣裝,隨著女子彎腰,可見兩團雪丘的幾乎要跳出來,甚至在對方擺動間,雪丘上的朱點亦是若隱若現。
  南宮律太陽穴隱隱跳動,覺得眼前女子穿著竟比前世所見號稱豪放大膽的魔修女子還要奔放。

  簡直沒眼看。

  龍吟劍似有所感,嗡嗡鳴叫,南宮律將其收入劍鞘中,閉目而立,呈現拔劍之勢。
  對戰中哪能閉眼,血冰紅唇綻起燦爛,身弓起、足下發力,人如離弦之箭以彎刀開路,直奔青年眉心處。
  在她足踏瞬間,南宮律睜開雙眼,目中一片如火艷紅,霎時抽出的長劍身染烈焰,在血冰靠近的瞬間直劈而下,將那閃避不及的身子肩頭留下染火的傷痕。
  血冰撤退不夠極時,一道猙獰劍傷由左肩沿劃胸口直達左腰,鮮血狂湧又遭焰火沸騰,傷口頓時爛成一團;她嘔血一口,鼻息加重,眼底輕浮終於收斂,周身運轉著靈力,使雪白膚色更加蒼白,胸口的焰火漸漸熄滅,被一層晶霜覆蓋。

  戰至此時,南宮律也察覺四周野獸下意識地會閃避他們,或說,野獸狂奔下,寧願撞傷彼此,也不願踩踏女子血液滴落的範圍。
  他一甩長劍,將女子的鮮血灑向野獸,獸群不易外地強迫自己偏離原本路徑,見狀,南宮律挑眉,橫劍於面側,左手成掌、抵於劍頭之上,靈力流動間凝聚於劍尖之上,同時劍身嗡鳴、似有梵音繚繞。
  隨著他搖搖突刺,靈氣頓時化作火龍之首,向著女子奔咬而去。
  婀娜身影幾度後撤,雙手彎刀幾次脫手擊向龍首,靈力碰撞造成的轟隆聲、冰火相融散發的煙霧與異聲,已從武力對峙變成靈力攻擊。
  連著彎刀把手的兩道冰鞭突起幾處,在白霧遮掩下變成冰刺朝南宮律的方向急射而出,速度之快,幾乎將白霧穿出一渦旋風,而沒有抵擋反擊的聲音讓女子詫異一瞬,但下一瞬,長劍破體而出,從背部直破胸口,上頭甚至還沾黏著女子靈力化形的冰渣。

  「你……」女子雙目瞪圓,眉心艷紅之光大放,顯然要直接自爆神識,打算拖死對方。
  只見南宮律不慌不忙伸出五指,覆上對方天靈處,成爪運靈,將一團漆黑如墨又閃爍紅光的神識生生剝離,女子痛苦得發出尖叫,卻連掙扎都做不到,她清楚這世境界壓制的下場。

  南宮律的修為,竟是媲美尊上……

  青年五爪收攏,將沾滿罪惡的神識捏爆,指縫間四散的魔氣遠比妖獸更多,甚至濃郁得發出鬼哭般的雜音。
  龍吟又響,伴隨梵音震盪,魔氣就像被超度的孤魂野鬼,漸漸消失。
  失去魔氣的鮮血不再使野獸懼怕,南宮律轉身重新回到抵禦獸潮的修者行列,任由狂奔的獸潮踏爛殘破屍身,而女子的名諱與來意他不曾過問、也不感興趣。
  
  獸潮仍在持續,修者們配合漸漸有了默契,在南宮律偶爾支援下漸漸找到反擊與抵禦的節奏,人不再受傷,甚至能開始反擊。
  他們也有凡人親友,不可能任由獸潮破壞村鎮城市。
  南宮律適時地給予幾瓶恢復氣血的靈藥,也提供幾顆透明晶球。
  「這是收納魔氣的法寶,避免魔氣繼續散逸,煩請各位朋友將此隨身佩帶,待獸潮過後,在下自會教各位如何消除魔氣。」
  眾人答謝後草草吞下靈藥恢復氣血,然後再戰,南宮律就繼續四處救援、分發靈藥與法寶。

  經過漫長的三天三夜,獸潮終於不再奔湧過境,南宮律教會所有人消除魔氣的方法後,拜別眾人,急忙趕回家宅。
  沒有看見阿乾,他的心始終吊著,而昨日正午,他眼皮狂跳、胸口煩悶,若不是眼看獸潮趨緩,事宜交代完便能功成身退,差點不管不顧地丟下眾人回家一探究竟。

  前世孩子雙腿碎爛的景色時不時竄過腦海,疼得他雙眼泛紅,不安感越來越重、幾乎讓他慌亂到耳鳴,風之訣不要命地催至最快,快到雙腿因過多的靈力崩斷肌理,將褲腿染紅片片。

  時間轉回到讓南宮律心神不寧的前一日正午。

  修者都有一定程度的預感,對於親近之人會更加敏銳,南宮乾那邊發生什麼事情,青年不得而知,卻是深刻地察覺到對方正面臨危險。

  獸潮來得太過猛烈,在窮極山附近第一時間能反應並抵遇的修者為數不多,組成的封鎖線不夠完整,還是有不少方位是無人之處,也有不少修者錯估戰況與自身能力而身死當場,這導致許多發狂野獸衝出範圍,開始破壞人類城鎮。

  嵐楓鎮雖然設有大鎮,但幾次遭野獸撞擊總會消耗、破損,整整一天一夜不間斷地攻勢中,陣法終究抵禦不住、轟然崩塌。
  身為陣眼的宅院雖然自有其他陣法可以多撐一會兒,但也就不過半日罷了,終究還是要啟動南宮乾輪椅上的防禦陣法。

  三人眼睜睜看著屋宅被踏平、塵煙瀰漫、偶爾還有凡人或修者慘烈的怒吼哭叫,即使身在安全處,看著可怕獸潮、崩潰哭喊,心靈上煎熬必定少不了,畢竟他們都不是心冷之輩,毫無用處的頹敗感會燒得他們更加良心不安。
  一頭巨虎出現在附近,其頭頂生黑角、背部肉瘤高高凸起,有幾片肉翅漸漸伸展,南宮乾在這頭衝天巨虎出現的時候就在觀察牠,顯然他是這一團野獸的領頭,貪婪的雙眼中紅光閃爍,牠極有心機地不斷踐踏、吞噬凡人,修者則會讓瘋狂野獸消耗後,牠偷偷補上最後一擊,一口咬碎對方腹部,怕是清楚修者最營養的地方正是丹田。

  每一次吞食修者後,牠背上肉瘤延展的肉翅就變大幾分,等肉翅長到一定程度,三人可見上頭血紋繚繞、腥紅之光隨脈動一閃一閃。
  是妖獸特徵。
  那肉翅看上去就是衝天巨虎進化妖獸後的新神通了。

  巨虎始終在附近徘徊,起出三人並不清楚原因,卻是在傍晚,三人因為將近兩日的緊繃,眼見陣法還算穩固,放鬆神經昏昏欲睡沒多久,某一個方位忽然遭受連綿不絕地猛擊,幾度震盪中險些陣法崩壞,若不是南宮乾急忙掏出新靈石填充,怕是真要被攻破。
  看著陣法靈光閃爍、更加結實後,巨虎發出不甘心地低咆,又開始繞著陣法打轉。
  竟是……猜到了裡面有人?

  三人一陣後怕,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陣法不可進出,被巨虎這頭妖獸盯上他們也不敢任意移動,時間只能這麼熬著;正當天光剛被日出裹上一層朦朧,塵煙中有一團人急速前行,或能救助一些修者,陣勢越來越龐大。
  只見最外圍的修者便是朱劍卿與其同門,雖然狼狽,但比沿路救下的修者與凡人要好上一些。
  因為他們沿路無論凡人還是修者都會救下,凡人無法御氣、沒有靈力,相較於修者,行動較慢,而傷者越來越多,導致逃離速度漸漸緩慢,等他們以為自己撤出獸潮一段距離時,又撞進了脫離大獸潮部隊的巨虎攻擊範圍內。
  巨虎頓時盯上朱劍卿,他們也發現這嚴然是一頭妖獸後,五人一臉決絕地擋在所有人面前。
  朱劍卿深吸氣:「眾位,在下等人將以身阻攔這頭妖獸,請各位朝其他方向快些逃離……我等無法再保護各位,只能聽天由命。」說到後來,他聲音都有些哽噎;劍者無懼,即便知道以他們修為對上妖獸,十有八九會全數殞落,但為了替身後那些人爭取更多逃生時間,他們無悔無懼。

  不等朱劍卿提醒,人影刷刷地排出一個簡單劍陣,所以人再不節省,將身上所有療傷丹藥全數吞下。
  而那頭巨虎妖獸竟是人性化地彎彎雙眼,似乎也有貓科類玩弄獵物的劣根性,面對幾人嗑藥恢復自己的舉動,並沒有打斷之意,只是能從牠血紅雙眼中看見裡面的興味與嘲諷。
  「陣起!」朱劍卿手結指印啟動劍陣,無數靈光串聯成網,加成朱劍卿揮劍造成的破壞力。
  一人一虎利用靈力神通交戰,可劍修們境界畢竟被妖獸壓制,消耗巨大,而衝天巨虎若有消耗,往旁一沖隨口就能吞下一頭發狂野獸、補充氣血。
  幾人拖了一兩個時辰,或是,巨虎逼著他們與之周旋一兩個時辰後,終於露出獠牙,嘶吼著衝天而起。
  肉翅還未完全延展,只能讓巨虎短暫滯留天空,可那一個時間差就能讓朱劍卿等人錯估攻擊時機,而那一瞬間最為要命。
  算準了對方落地之處,凝聚所有人靈力一刺劍氣,劍尖衝出朱紅雀鳥,紅焰之中雜有五彩繽紛,拉出的尾羽幾乎要將之襯托成鳳凰外觀;朱鳥勢如破竹衝向目的地,卻是因為衝天巨虎出乎意料地在天上停滯一瞬,就這一晃眼的功夫,朱鳥撞在地上,攻擊打空。
  而劍派弟子們早耗空了靈力,面如白紙。

  巨虎落下後衝向幾人,如同逗鼠的貓,大掌並未琛出利爪,只是重重一拍,將搖搖欲墜的幾人拍得四散。
  修為最低那位弟子法衣碎裂,臂膀肌肉被拍打衝擊震裂一片,甚至隱約能見森森白骨。
  另幾位修微次一些的弟子有人本命劍被拍斷、有人被拍得骨折,一條腿呈現詭異彎度、有人左肩被削去一大塊肉,正噴湧著鮮血。
  而作為主力的朱劍卿反倒沒太重的傷痕,只是最開始被擊遠、眼睜睜看著同門重傷。

  巨虎看他們悽慘無比也不追擊,就在他們四周遊盪,等到幾人聚合、彼此攙扶,又威脅似地張口嘶吼,腥臭口水流了一地。
  等人面露絕望,也有鬱悶,誰也不喜歡被妖獸當成老鼠一般耍著完,若給他們個痛快也就罷了,偏偏這巨虎要這麼逼迫,彷彿極為享受他們求生求死的過程。
  其中一個性子較為急躁的弟子忍不住破口大罵:「去他媽的死畜牲!」
  巨虎顯然聽不懂,喉間呵呵怪聲,似乎在模仿人類笑聲一樣嘲笑著他們有多無力脆弱。

  忽然塵煙四起,四周圍原本不敢靠近的野獸忽然不受限制地蜂擁而來,巨虎發出憤怒狂吼鎮壓這些發狂野獸,卻仍見牠們拼命向前衝。
  一塊充滿豐富靈氣的翠綠掉在巨虎與眾人之間,野獸們爭搶著那一捧翠綠,遮掩了巨虎視線。
  「快過來!」稚嫩的聲音在幾人身後響起,朱劍卿猛回首,就見熟悉面龐映入眼中。

  同時幾人迅速朝南宮乾的方向狂奔,身後巨虎高高衝起,越過礙事的獸潮、掠向眾人。
  而阿乾又讓魯賈二人將充滿靈氣的食材不要命地往眾人身後丟,靈氣自然吸引大量野獸爭搶,一團一團地變成最好的阻礙,雖然不能拉開巨虎與劍派弟子的距離,但只要能讓他們進入陣法範圍就安全了。

  朱劍卿往前跑、小孩兒也推著輪椅向前靠近,兩人之間距離越來越短,直到所有人都壟進陣法範圍後,南宮乾馬上將靈石裝進陣法凹槽裡。
  可陣啟到完全罩住幾人還有一眨眼的時間差,可這時間差足夠讓附近一頭凶獸逮到機會。
  在陣法合攏前,那牛型凶獸也跟著陣光被壟罩在內。
  牠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將朱劍卿腦門一口咬碎,好在賈魯二人靈氣充沛,第一時間與之戰在一起,救下早已脫力的眾人。
  兩人有意識地拉遠戰圈,保證南宮乾的安全,可陣法終究太小,孩子仍幾次被波及,礙於輪椅不便於閃躲,幾番輪迴身上也出現一些擦傷--被揚起的石子彈的。

  小孩兒掏出糖丸,雖然這些沒什麼治癒功效,但內含充沛靈氣還是能讓朱劍卿舒服一些;朱劍卿接過玉瓶,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趕忙將糖丸含進嘴裡、吸收其中靈氣。
  眾人調息、魯賈奮鬥;可刀法本就大開大合,需要空間施展,陣法防禦範圍限制了賈刃路的招式,而魯仁依精通的是陣法,最多只能幫忙干擾牛型凶獸,沒辦法造成實際傷害。
  一來一往反倒拉長戰鬥時間,頹力感越來越重。
  朱劍卿也察覺兩人吃力,盡力調息意欲上前幫忙,正是那一刻關鍵時期,牛型巨獸竟是忽然轉向他們,哞吼一聲衝撞過來。
  小孩兒驚慌失措,下意識地就傾身向前,雙手用力一推,將朱劍卿推離衝刺範圍,小小身板卻也因此跌落輪椅、趴在地上。
  急衝而來的凶獸體型壯碩,足踏幾步就將一雙小腿兒生生踩斷。
  「啊!」椎心之痛讓南宮乾痛呼出聲,朱劍卿亦顧不得體內周天循環被打斷的反嗜,含著一口逆血將小孩護在身下,然後回身一劍突刺,就著獸口大張、忍受尖銳利牙在手臂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奮力將劍貫穿凶獸腦門,險而又險地結束這場戰鬥。

  賈魯二人身上有南宮律備留的療傷藥品,他們急忙上前將藥物餵給小孩,怕小孩修為不夠反被藥丸充沛靈氣灌爆肉身,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藥丸分成好幾等,一段時間餵入對方口中,吊著心觀察對方狀況。
  然而,就如同南宮乾以前同魯仁依說的,他的身體就像漏斗,靈氣過去就會流失,一點也無法留在體內。
  藥丸最多讓小孩兒穿破皮膚的斷骨處不再冒血,可傷勢始終不見好轉。
  朱劍卿再顧不得劍鞘對於劍修有多重要了,他還搶了師弟的劍鞘、把身上法撕成布條,替孩子將腿骨矯正後,用布條就著劍鞘固定住小孩雙腿,兩人不斷餵藥,朱劍卿也不斷在處理好的斷口處輸入靈力。
  即便自身尚有內傷,靈氣也幾近枯竭,他也不敢停下輸入靈氣的動作。
  幾個狀況漸漸恢復過來的弟子也趕忙上前,接續朱劍卿的動作輸入靈力。

  每一個人都傷了根本,本該要好好調息,但因為孩子狀況危急,情願一個個透支靈力、一口一口心頭血翻湧喉間,他們仍麻木地輪流給孩子輸入靈力。

  巨虎看不見陣內情況,但他能感應到屬下凶獸生命氣息消失,他憤怒地咆嘯著,終究是沒能維持理智;四周圍野獸被驅使,毫無章法地衝撞陣法,魯仁依便將餵藥工作全權交給賈刃路,自己則不斷替換陣法上的靈石,以免陣法被攻破。

  時間就這樣熬了一天一夜,眾人在絕望之中,終於等來了南宮律。
  那一聲龍吟清嘯如此悅耳,妖獸在對方手裡竟走不過一招;劍起、落下,眨眼間就將其斬首。
  南宮律連收取妖獸內丹的心思都沒有,一顆心吊在阿乾身上;妖獸一死,沒有威壓限制的野獸們找不到目標,開始互相啃噬,南宮律抬劍一一帶走,將陣法周圍完全清空,最外圍的野獸雖然喪失理智,但仍有一些求生本能,早早便朝其他方向四散,留在中心的野獸一被青年清除,這一方天地便隨著塵煙落定趨於寧靜。

  陣法撤除,南宮律看著孩子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心就像被撕裂那般,疼得他連劍都握不住。
  那一瞬間,他內心充滿悔恨。
  什麼責任、什麼旁人他再不在乎,他只恨自己沒有守在胞弟身旁。
  瘋魔般的怨懟將他心魔喚醒,一雙眼近乎赤紅,越靠近孩子,他心中的殺意越強,幾乎想直接將孩子身邊那幾個人斬首,以給孩子賠罪。
  在心魔掌控理智前,他看見小孩雙唇顫抖,明明昏迷、氣息近乎於無,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但他確實聽見了孩子的低語。

  哥哥。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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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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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不一樣。

  木雕床樑垂輕紗,香煙繚繞使人心靜,夏風偶爾擺蕩窗櫺旁,叮鈴悅耳,讓整個室內氛圍愜意悠閒。
  南宮律手持藥碗跨入屋內,輕輕撩開紗帳,搖搖面色尚有些蒼白的小孩兒。
  挺拔身影坐在床邊,逼著還在睡夢中的小孩喝藥。

  小孩睫毛搧動,睜開的雙眼還有幾絲迷糊;青年趕忙將軟枕墊在對方身下,捧來湯藥吹涼餵下。
  那苦澀入喉漸漸喚醒小孩神智,小手一捧接過藥碗,豪邁地一口飲盡,接著把床頭那幾罐糖丸倒出三兩顆往嘴裡塞。
  不是他怕苦,是真的苦到讓人受不了。

  自受傷後,如今已養了月餘,或許因禍得福,這次斷骨重接後,南宮律發現胞弟腳底積痾隨著斷處鮮血一併留走,體內再無穢汙,也重新拾回煉體境界,甚至往上提了提,從初階變成中階。
  指著小孩那兩條腿:「感覺如何?」
  「沒事兒。」前事也受過傷、斷過骨,這恢復期間的騷癢他還能忍受,隨後俏皮一笑:「再不然我還能讓木小妖伸個枝枒給我撓癢。」聞言他頭頂上那隻條頓時張牙舞爪表示抗議。
  長指輕彈木小妖,南宮律頓時失笑:「怎麼老逗木小妖。」
  「不止逗牠啊。」小孩兒認真凝望:「我已經沒事了,你別再放心上。」他不是沒看見南宮律眉宇間濃郁不散的自責與鬱悶,他沒辦法用自己的想法去開導對方,只能盡力傳達自己並不在意,也能理解他優先選擇救助其他人的選擇;可這個大男孩依然自責不已,那份在他眼前毫不掩飾的脆弱,讓人有些心酸。

  說到底,並不全然是南宮律的錯,他身上的傷,更多是錯估形勢與太過高看自身能耐,總歸是過得太安逸而不經深思熟慮下的後果。
  南宮乾也很內疚,但他並不後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當時不是朱劍卿等人,他仍然會選擇去救援。
  他伸出雙手,兩根食指貼在對方眼角:「自責並不能改變過去。」語氣有些嚴厲,下一秒,他把對方眼角狠狠往上拉,把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拉成動漫裡常出現的狐狸瞇瞇眼。
  「再說我不可能眼睜睜看人犧牲,這不是跟你一樣嗎?你該為我感到自豪。」小孩子奶音清脆,每一個字卻像堅硬的重捶往他心裡陰暗的角落猛擊,將那些隱而不宣的怨念敲得體無完膚。
  南宮律顫抖著雙唇,不敢凝望那雙透出認真與真誠的大眼,他垂下眼簾,喉間發苦:「我始終後悔沒有把妳放在第一位。」前世如此,今生更是如此。
  「我們沒有相黏著,總會有分離時刻。」話落,南宮律卻稍過激動地抬頭瞪著對方,眼角因隱忍而微紅,臉頰因牙關緊咬而緊繃:「不會分離。」
  小孩兒拍拍對方雙頰,不忘用手指掐掐那兩坨軟肉,不易外地,青年為了討好對方,強迫自己放軟牙關,讓小小手指輕鬆便能掐起兩坨。
  「我好著呢,別怕了啊?」然後張開臂膀,勾住對方頸項,將高挑身影拉近,像哄孩子一樣環抱著、輕拍著:「你總糾結這事兒,會影響進境,我往後還要靠你拉抬嘛,你可不能原地踏步了。」
  「……你小子倒是給我安排得明白。」南宮律失笑,在對方誇張言詞間,那碎成細末的陰鬱漸漸消散。
  胞弟說得明白、看得清楚、想得透徹,他是該反省。

  前世情慾淡薄,提升境界始終順利無波折,可回顧中總透出一股死寂感;如今找回慾望奢求,每一次提升修為都要叫心魔搗亂,可他卻甘之如飴。
  生而為人,終究還是不可能放下這些,他與走向偏激道途的人不同,他始終清楚自己要怎麼向前。
  前世為了阿乾能長命百歲而明晰道心,今生依然因為對阿乾有不同念想而明晰道心,兩世糾葛彷彿注定。
  「下個月到你生辰,乖乖吃藥好得早,再帶你出門逛逛。」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反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小孩重新嶄露笑容,小嘴開始叨唸曾聽人提起的各地美食佳餚,那燦爛如陽的暖意,將青年心底最後一絲遺憾撫去;他忽然有感,盯著孩子怔怔摀住胸口,有一絲酸甜蔓延,隱隱約約間,品出了以往不太一樣的滋味。
  他還來不及細想,朱劍卿的到來讓他沒能抓住那一閃而逝。

  「南宮兄弟、南宮小弟。」虧他這麼唸不嫌饒舌,先前虧損底子也要替小孩兒輸靈力,兄弟兩人都承他的情,互相有救命之恩,原本客氣疏離感在不見蹤跡,此時皆一片和氣熱絡。
  「在下與師弟們承兩位照顧,傷勢幾乎痊癒,我們現下身邊也沒值錢的東西可以報答此恩,商量之後決定先回門派回報事宜,屆時將再帶上謝禮前來。」他摘下劍穗欲交給對方,卻是還沒送出手就被擋下。
  「不必多禮,再過不久我們將動身前往大世界,這一來一往,該是要錯過。」青年面上仍然帶笑,可小孩兒敏銳地察覺自家哥哥有那麼一絲地……不爽?

  朱劍卿是有禮君子,也清楚南宮律性格說一不二,不再尋藉口要人收下信物,聽聞小孩兒下月生日,便果斷決定再延幾日給孩子送上一份賀禮聊表心意。
  一個是心肝寶貝、一邊是救命恩人,兩人言談間再次開始熱絡,規劃得有些鋪張,身為當事人都有些張目結舌。
  什麼包鎮歡慶、店商攤販的東西任他挑選任他買,他們這些做哥哥的只需在後頭幫他付帳、幫他提物,務必要讓孩子開開心心。

  有種富豪包下整棟百貨,指點江山:「這個跟這個我不要,剩下我全包。」的豪氣感。
  想想很爽,但他也只敢想:「太誇張了,我吃不消。」終究是臉皮太薄。
  頓時三人相視而笑。

  朱劍卿告別後回頭去找自家師弟商討禮物,屋內留下的一大一小相對望。
  「剛才怎麼不接下劍穗?」
  南宮律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倒了杯茶默默啜飲。
  「你剛才看上去不太高興。」
  舉杯動作微微一頓,青年沒想到孩子能察覺那轉瞬變化的情緒;他放下杯子斟酌再三:「對劍修而言,劍的一切都很重要。」
  「嗯。」小孩點頭表示知道。
  看胞弟還沒明白,他又委婉:「凌霄劍派全都是劍修。」
  「我知道。」然而阿乾還是沒對上青年電波,還在期待對方接著解釋。
  看出對方眼底好奇,他抿抿唇,略顯尷尬:「通常劍修交換定情信物,都會選擇劍穗。」他是不知朱劍卿懂不懂這個,或許最開始的意圖只是想給他一個信物,未來若失約可以持劍穗上凌霄劍派要求兌現。
  但怎麼說呢,就感覺奇怪,總有一種對方想訂親阿乾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的錯覺,他當然不會接受。
  「噢……原來是這樣。」令牌、身份領扣、門派衣袍是不可能給的,那當然只剩劍穗一物;聽對方解釋後,他也覺得當下若接下劍穗哪裡感覺奇怪,便不再追究,轉而與青年規劃起美食地圖。

  之後的日子在養傷中度過,眾人這段時間偶爾會外出,以幫忙各地村鎮除滅或驅趕發狂野獸,偶爾也會去幫忙重建城鎮,獸潮這件事似乎漸漸平息,到了小孩生日時,日子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平穩安逸。
  所有人尋一處風光野炊,南宮乾有瞬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科技發達的前世高中,在營地外堆起火堆、架上鐵網,三兩聚一處燒烤,他就負責指揮、負責打秋風,甚是有趣。
  到了夜晚,同學們圍繞營火,或表演、或歌唱、或說故事,鬧得大半夜窩在睡袋中仍然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想著、也提那麼一嘴,壽星最大,南宮律等人自是願意照著他想,總之是新奇有趣,還被孩子帶著唱了一些曲調怪異但容易上口的歌謠。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
  「有智慧、有膽量,越戰越堅強!」
  「不怕苦不怕難,我們是夥伴!」
  歌詞是讓阿乾有改,畢竟這裡可是個修真是界,無敵鐵金剛這個詞,他又怎麼有辦法解釋呢?
  或許是歌詞貼近回憶那次驚險,幾人不在乎修為高低、不計較年齡長短,彼此愉快地勾間搭背,將這首歌不斷輪唱,有時候偶有修改,有時候又各自一詞,熱鬧非凡。
  看著幾名青年因為自己教導,圍著營火高歌這曲,南宮乾眼底閃爍著光彩,時不時掩嘴忍笑。
  南宮律一直觀察著孩子,瞭然對方可能在捉弄這些人,伸手刮刮對方鼻子:「淘氣。」
  得到對方一個燦爛笑容。
  「哥,你看。」毫無預兆地,他離開輪椅,在青年面前緩緩站起,雖然有些搖晃,但不妨礙他明白表示自己傷勢已癒,終於能自己行走。
  南宮律眼中溫和頓時被激動淹沒,以為還需要多花時日才能好轉的小孩兒此時正穩穩站著,更是走前幾步,半點沒有踉蹌感,顯然是藏著偷偷自己練習好久。

  想到孩子如此貼心又有毅力,莫名地眼眶酸澀,真正認知阿乾與前世不同,更與先前危難再無瓜葛,心中忽然有大石落定的安心感,卻也密密麻麻地爬滿一種酸澀與甘甜的錯覺。
  他閉著眼,仔細感受這突如其來的情緒,睜開眼,看到孩子已經嘗試快步到繞著營火小跑,小臉上滿是雀躍開心,感染所有人一起暢快大笑。
  南宮律不由自主捂著胸口,心跳卜咚卜咚跳著,有加快趨勢;隨著心鏡越發清明,他似有所悟。
  若說先前感情如果汁,甘甜而時有酸楚,令人眷戀,現在卻更接近品一口芳香醇酒,寧願醉死也不想放手。

  不一樣了。
  先前察覺自己對阿乾的情愫,此時變得不一樣了。
  他尚且不清楚這中間哪裡不同,卻是更加深刻感受到……想要親近對方的衝動更多。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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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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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舊時遺城。

    南宮律的境界修為在之後並未隱瞞眾人,在阿乾生日當晚的明悟下,因為認清本我而讓瓶頸鬆動、晉升化體圓滿,所有人感慨震驚他的修為,也沒太過放在心上,年輕人便是如此,先交心,隔閡不是問題,輕易就能跨越那修為差距帶來的疏離感。
  所有人在初始的訝異之後,便都誠心獻上祝福。

  再休息幾日,劍派眾人正式拜別,日子似乎正式回到正軌,可南宮律卻有幾分焦躁。
  若再提升修為,怕是此方小世界承受不住,會將他強制送往大世界,屆時阿乾面臨危險,他難免無法護持,提升孩子修為便顯得急切起來。
  他回憶前生與胞弟前往大世界的過程,當時也遭遇神秘組織追擊,危機四伏下,他們不得不躲入一處死地、死地終年異相烏雲遍佈,紫色雷霆隨時落下,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當場擊殺。
  當時他們看著雷霆打落眼前,卻都無論打在哪個方位,在地上竄起的閃光卻總朝同一個方向竄去,當時他們倆人無法多想,順著閃光的方向奔逃,躲入一處遺城殘骸,順著地道不斷躲藏追擊;當時遺城內所有靈力皆無法運轉,但組織殺手的修為相較高階,體術自然對他們仍有壓制,兩人慌不擇路地一路竄逃,再見光亮已是身處大世界一處偏遠。
  現在想來,那處天雷、遺蹟處處透著一種靈妙感,就像有什麼危險事物,天地正使出全力鎮壓。

  登天道的開啟尚有三月餘,算算時間充足,南宮律便將一些修行用得上的物資分配給賈魯二人,並且提供一些心得與所見讓兩人做參照:「這些物品與心得給予二人便是你們的東西,要給誰觀看皆由你們決斷,可若要拿去兜售,我可不允。」
  「您可放心,我兄弟二人不會做出這得劣事。」雙雙道謝,兩人也前往鹿林洲與吳先會合,一來是等候南宮律,二來也是遵照指示先與其他世家子弟磨合默契,畢竟登天道處處危機,沒有互助的想法與默契,隨時都會喪命。
  所有人都明白,人心往往比野獸更加危險。

  送走兩人,南宮律帶著小孩兒前往蓮陽洲;此方小世界由三塊大陸所併,分別是鹿林、碧青與蓮陽,三洲呈三角狀,中間銜接的就是無數小洲,南宮府所在的福瀛洲便是鹿林與蓮陽之間的一處小洲。
  他再三叮囑小孩兒,未免曝露行蹤被神秘組織盯上,這次外出可能無法四處兜轉。
  「我明白。」他不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獸潮那會兒與人激戰的事情,也透過南宮律說明而清楚危險性;縱使對方說得輕巧,但他也能察覺其中危險,故事本文後期初場的神秘組織,每一個殺手都詭異而兇殘,或許南宮律現在修為極高,收拾對方不過眨眼功夫,可誰能真正預見未來遇到的殺手不會更加危險?

  減少閒逸行程,兩人又目標明確,不過幾日便到達死地附近的城鎮;將馬匹販售後,兄弟兩人改由徒步前往。
  看著滿天雷霆,南宮乾心裡有點荒;故事歸故事,那都是文字,誰能真正體會到雷霆隨時打在自己幾步遠的震撼?

  轟雷震震,恰有幾絲天閃洩逸而出,劈在最外圍的高大樹木上,頓時恍若動畫片段,雪白雪白的樹木染上焦黑,然後旋風一刮便成了點點碎屑;這還是尚未進入死地、相對安全的最外圍,

  南宮律輕笑出聲:「嘴巴要飛蟲子了。」說著便牽起小孩,慢慢靠近。
  起先遲疑不過一瞬,對於男主角的大腿跟信賴,讓阿乾步伐從遲疑沉重越來越輕快,這一變化南宮律甚感愉悅,好心情在小孩視線下隨手將襲來的雷電擊破、引去他處時,那崇拜無比的表情,顯得更加快樂。
  誰都想成為重視之人心目中的英雄;他雖活了兩輩子,卻也甩不開這準則。

  南宮乾好奇極了,在這世界不過生活十多年,前世科技觀念還無法完全撼動,自然災害帶來的毀滅仍無法改觀,因而看到有人揮手間能與天雷抗衡感到震撼,他捧起南宮律揮擊雷霆那隻手,再三檢查上面仍如白玉細緻:「不疼嗎?」問了也白問,上頭竟是只有微微泛紅,就像拍手那般瞬間的充血。
  掐掐小孩圓臉,青年聲音愉悅:「不疼。」
  「唉、連個手毛都沒燒焦!」說罷還確認地放鼻前仔細嗅聞。
  青年微微一愣,不著痕跡地收回手,然後用力揉亂胞弟一頭烏絲,搞得正在呼呼大睡的木小妖張牙舞爪地拍他手指。

  兩人一路前行,青年站在小孩身側向前半步,阻擋所有傷害,偶有狂風捲來細石也在幾步遠的距離前被青年反以擲石擊碎。
  小孩好奇地四處張望、觀察,沿路上兩人徒步,他忽覺不對:「怎麼不用靈力?」
  「此處雷霆會因靈力牽引。」靈力外放下,雷霆會拼命衝來,不打散不罷休;前世命在旦夕無法細想,此世已然細細觀察,自有結論。
  順著雷霆遁地中心走去,兩人終於漸漸看到破碎石牆,上頭斑駁片片,佈滿雷擊黑孔,再往前走被雷擊的跡象越漸密集,遠比南宮律渡劫時的雷霆還要劇烈。
  這顯然是奔著滅絕之勢,但上天終有道理,再罪大惡極之人都可能勘破一線生機,這座古城或是這裡有誰,竟有天地不容之相。

  古城居宅早在這麼久遠下來就被劈成粉末,殘存下來的石塊也多了點吸雷屬性,幾乎可以說是一種靈寶,若不是天地異相太恐怖,沒人敢深入,怕是此地早被掘地三尺。
  小孩兒看著青年拿出獸皮袋,偶爾撿一塊晶瑩收入其中,竟是連開啟寶囊的靈力都不用,真切感受到對方強大同時仍謹慎處之的心態。
  不成主角,亦有大好前程。

  最終兩人來到一處小院遺蹟,小院甚至比沿途所見石居範圍還要小,甚至比他們給藍雪晴造的那處還小上一圈;推論是圍牆的碎石鬆垮繞著一圈,地裡所有雷霆都凝聚到正中央一塊巨大平石,看上去像是崩塌的屋頂。
  若不是平石沒有全部蓋住地道,當初兄弟兩人也沒機會察覺此處尚有退路、躲過殺手追擊。

  南宮律攬住小孩肩頭,呈保護姿態:「速戰速決,你可忍忍。」等小孩一臉認真抓緊他衣擺,才抬手運轉靈力,以旋風將巨石抬起,雷霆轟然乍響,本零散地擊打各處,就如同先前所言,凝聚成粗壯雷霆,朝兄弟倆人鞭打而來。
  南宮律周身靈力閃爍,抵擋一擊雷霆,順著力道投入地道中,並迅速地將靈氣散逸隱藏;這動作極快,而靈力運轉一半忽然滯停自然會有損傷,兩人落地時地道有深度,不得不抱著孩子以背著地,肉身碰撞、內在有傷,一個忍不住南宮律咳地一聲,來不及嚥下的鮮血便灑在地上。

  「你怎麼沒告訴我這麼危險!」他因為沒有靈氣,身上仍有一些布袋裝著南宮律搓給他吃著玩的糖丸,他趕忙掏出幾瓶塞進對方嘴裡,確定對方吞嚥後才重呼一口氣息。
  此時有深深怨懟;他本以為兩人雖礙於天規無法言明,但也算是開誠佈公、心知肚明,為什麼這人總把他看做脆弱孩童,任何事情都不與他商量?
  南宮乾氣極,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半點都不想忍耐,猛地一拳往前捶,聽辯位置大約正中對方胸口。
  即便小孩僅有煉體中階的修為,兩人之間相差好幾個大境界,可因著地點特殊無法運轉靈氣護體,臉色剛好幾分的青年痛擊之下,又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南宮乾感受到對方一攤血濺在手上,又熱又燙,小臉一白感覺愧疚,但仍咬著牙,像受傷幼獸那般凶狠道:「你再不找我商量,以後各不相干!」他是把南宮律當家人了,這麼多時日他對自己的好漸漸讓他依賴,可他並不想真如故事那般拖人後腿。
  逼不得已是一回事,被隱瞞而被迫接受又是一回事。
  對於小孩兒凶狠模樣極為稀奇,但南宮律只是垂下雙眼,收斂所有心緒:「……我知道了,再無下回。」他真誠認錯,撫胸感受一股暖流竟是把整個胸膛染得溫暖。

  地道向前一小段路,仔細感受竟有穿過某種薄膜、進出陣法的感覺;前世匆忙趕路沒曾察覺,此時南宮律回頭觸摸卻又不見薄膜,他牽著小孩算著距離又往回走,本該是入口的地方卻再尋不著。
  原先該要透出幾絲光亮的地道入口消失不見,摸到盡頭仍未見一絲光亮。
  小孩輕咦:「剛才應該是讓我們傳送到哪裡?」
  「或是過了什麼秘境防護。」他補充。
  「所以,回不去了?」
  「不至於。」南宮律解釋,前世兩人去大世界後得了一種破開虛妄的法器,透過那個法器他們才得以在從這裡回到小世界、祭拜藍雪晴,到後來他修為漸高,不用那法器也能穿透屏障,只是位置不在此處。
  「不過彼時你對南宮府仇恨有、對娘親亦無好感,忌日自然不肯隨我前來。」
  小孩兒點點頭,可以理解;畢竟母子兩人在正室去世後被迎回南宮府,顯然是娶王夢嬌時兩人便已有夫妻之實,對小孩來說就是搶走唯一親人的壞人,能有好感才怪。
  回憶往昔間,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你還記得父親配給我的林東、林叔嗎?」
  「記得。」
  「他的境界如何?」
  「還記得我曾說過,煉體至煉氣要獲得機緣或有人授受心法,才可進入嗎?」
  「記得,阿福便是受你指點。」
  「林東已有煉氣中階,雖然他自行悟透不算穩當,但已足夠,是個能人。」能自行感受並進入煉氣的,若再修真借有系統學習,幾乎是天之嬌子一搬的存在,不過可惜了他年歲已大,或許沒有重新來過的勇氣。

  按南宮律曾言,小世界修真世家那些鎮宅用的吉祥物,最多也不過如吳城主那樣化仙境,但既然說是鎮宅吉祥物,自然不會隨意走動,如果說有系統的修煉,也不過是如同魯仁依跟賈刃路兩人那樣煉魂境界,可這些人往往世家中未來梁柱,隨意也不會在外走動,即便在外走動,甚少會與凡人武者起衝突。
  「那煉氣境在武者之間,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小孩沉吟著,說出自己疑惑:「那林叔是怎麼死的?」
  「嗯?」南宮律有些意外:「林叔死了?」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告老還鄉;但聽小孩這麼說起,想想也不正常,以前林東多疼小孩,似乎也偷偷愛慕王夢嬌,每年都會給大夫人上香,可某年開始就斷了,告老還鄉還是南宮遲跟他說的。
  「我是這麼推論。」小孩兒說林東失蹤前給他留信,具體內容他忘了,但怎麼看都不像要去險地冒險,甚至還跟他相約要提前去王夢嬌墳上祭祀;林東對王夢嬌的心思他也有所察覺,每年祭祀林東都會排除萬難,即使身受重傷都會前往祭拜,即便中途有事也會提前改期,偏偏這次人走,再不歸。

  南宮律能感受小孩情緒似有低落;那時他不想與阿乾多有牽扯,身邊所有人他都勸自己不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即便孩子如他一般擁有成人心態,那些在南宮府被忽略的日子,看在眼裡又會帶來怎樣傷害?
  他猛地彎腰,將孩子抱進懷中,臂膀隱隱顫抖:「我很抱歉。」
  小手拍拍對方肩頭,不甚在意地安慰;畢竟日子已過去,再拿出來算帳太過矯情,且前世每個人都守在網路之後,人情冷暖更加明顯,他早已習慣,且他前世本就只跟曼曼交心,甚至連雙親都沒太多糾葛,在南宮府雖被當成空氣人,但仍然吃好喝好穿好,之後又有了吳添福跟駱商兩人陪伴,實際沒太大怨念。
  軟語寬慰著,就怕這個哥哥因此有了心結,這可對修行不好。

  他還想著這條大腿可以穩定提升呢!

  「不是說好,不說抱歉了嗎?」小孩掙脫擁抱,雙手順著對方手臂、肩膀、脖子來到臉頰兩側,小手掐著青年臉頰軟肉,想著把對方揉成嘟嘴,腦補那畫面自己也忍不住嘟起嘴來,接著自得其樂地哈哈大笑。
  南宮律失笑嗯了聲,重新站起牽起小孩往前行。

  兩人直到一處岔路才停下腳步。
  青年抓著小孩的手,指著其中一條:「這條路往前毫無阻礙,可躲藏的地方都沒有危險。」
  小孩瞭然:「走過的?」意料內聽到對方嗯了聲。
  「另一條路從未走過……」南宮律以指腹輕輕摩娑掌心抓握的柔軟,似乎是在沉思與回憶;前世走這條路回去掃墓,從沒有心思去探索,他道:「我有不太好的感覺,說不上如何不好,危險有,但又不覺得會影響生命,我無法明確說明為何排斥。」因此他前世才會不假思索地選擇另一條路。
  「你覺得裡面有什麼?」
  「不知道,但我覺得……對你很重要。」阿乾生日過後他便時刻回想起這個遺跡,但回憶起來總有排斥感,可又隱隱覺得該帶孩子過來,由他選擇。
  「你想去,我就會護著你。」說到此處,他握了握掌心小手,在漆黑中傳達堅定想法。
  再三思量後,小孩兒謹慎而認真地答道:「我想去。」而後一大一小,舉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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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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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不守信用。

  沿路沒有任何機關,但南宮律越往深處走,內心恐慌與不適越加強烈,抓著小孩的力道便有些失控。
  小孩兒疼得嘶了聲,發出疑問:「你還好嗎?」
  南宮律強穩心神:「……抱歉,那感覺有些強烈。」聲音隱忍著什麼;漆黑中小孩看不見,那雙桃花眼漸漸染上薄紅。

  通道口說不清的情緒越漸濃後,有怨、有恐慌、有孤寂、有後悔,各種負面情緒逼得他幾乎崩潰。
  「前面有危險嗎?」小孩聲音很輕,似乎能察覺身邊青年正在與什麼抗橫著,他眉眼忽然銳利起來,似做了什麼決定。
  斗大的汗水滑過鼻樑、酸澀了雙眼,用力幾下眨眼逼自己清醒,南宮律幾次粗喘著氣方能開口:「……我不知道。」
  「我自己去。」
  「我不許!」南宮律聲音沙啞,幾乎帶上哽噎,驚慌失措得不肯放手。
  「我會很安全。」他不明白自己是出於什麼理由,如此肯定地對南宮律如此保證,但他凝視遠處時就有這種感覺。
  南宮律說,他對這裡很排斥,他最初沒有感覺,直到一路走來,南宮律的掙扎如此鮮明,而他卻反而……開始覺得有什麼在等他。
  「不行,誰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他猛然蹲下身將孩子抱緊,像溺水的ㄓ人尋得救命枯木,死抱著不放手,他心緒混亂無法思考,平時可靠模樣半點不見,顯出一種無助與脆弱。
  「別怕。」阿乾掙出雙手,抱著對方腦袋,順著後腦一下一下撫摸,低語在古道裡迴盪:「別怕……別怕……」他像在哄孩子入睡一般,語調極有耐心地漸漸放輕、放慢;如果南宮律若有所覺、理智尚在,便能察覺此時胞弟正用著音律之法;那些安撫之音空靈繚繞於腦海中,彷彿是羽毛揉過響動不止的樹梢,落在巢中、幼鳥旁,與其一道取暖,或有暖陽普照,使垂喪的嫩葉慢慢甦醒,破冰而立。
  南宮律雙眼失焦、面容平靜,最後緩緩上閉上眼,彷彿迷走中在原地乖巧等候大人來接的孩子,臂彎盤縮在膝蓋、頭枕於上,呼吸綿長。

  小孩緩緩起身,雙目銳利而睿智,南宮乾還是那個南宮乾,只是他覺得自己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感悟之中,彷彿自己不是自己,卻又是自己,就像自己的靈魂之上又疊了一個靈魂;不排斥、甚感熟悉。
  黑暗中本無法視物的孩子,竟是在這種玄妙感悟中,毫無遲疑不受阻礙地朝深處走去,步履無聲。

  盡頭有座石門,石門兩旁鑲崁無數原石,正散發微弱螢光。
  每一個螢光原石旁邊都能見刻劃的奇怪符文,相較於天地靈文自成一格不同,更接近象形描繪的圖字,他辨認不出內容,卻隱約覺得熟悉。
  忍不住手指撫上字跡,確認上面一彎一撇勁道深淺,熟悉感更加強烈,就好像--好像這些圖字出自南宮律之手。
  意識到這點讓他微微一愣,同時指尖不知被何物所割,心頭跟著顫慄一瞬,眼見指尖血珠滴落字痕中,莫名暈開充滿所有字痕凹槽,閃閃艷紅彷彿所有字裡都澆灌許多鮮血,看上去像個邪教獻祭現場。
  
  石門抖動一片砂土,卻意外地沒有任何碰撞聲音,現場寧靜得不可思議;他揚袖遮掩口鼻,在石門開啟時進入其中;有個念頭驅使著他,石室內有什麼在等候,且等候許久許久……
  石室與外界對比鮮明,恍若兩個世界;只見滿堂潤白鋪就,每一處鑲崁的螢光石竟是以有雕琢,技巧之精細,與外頭隨意放上的原石大相逕庭,靠近細看甚至能發現上有百物。
  或有花卉、或有動物、或有老人孩童、日月星辰、山林海雪風雲雷電,圖樣之繁多、樣樣巧奪天工,讓人目不暇給。
  「這若開成一處觀光,自成聖……」那個地字未落,便見一角全貌,頓時聲音卡在喉頭不上不下。
  最先入室那一角似有隔間,沒辦法一眼看清裡面有什麼,此時順著微光繞一圈室內,正巧一抬頭便能看清隔間裡面。

  一個人,垂首盤坐,腿上還放著兩個玉似的缽。

  一個古老遺跡的密室,打開一個人坐在裡頭,誰見誰心臟虛弱。
  南宮乾最初是嚇得挪不動腿、口不能言,可再細看卻見那人一身素袖鑲有點點藍玉,竟是與夢中男子一般。
  南宮乾遲疑一陣,不甚確定地喚聲:「前輩?」
  毫無動靜。

  確認對方垂落覆面的墨髮沒有在飄動,他壯著膽子再進一步:「哈囉?」
  仍無動靜。

  再進半步,透過微光可見雪白長指關節處有一道深痕,使指節前後錯落,彷彿是精密鑲崁的機關,像是前世曾風靡一時的球形關節人偶。
  他深呼吸,再進半步,戳了戳對方手臂迅速又退開兩步。
  只見素袖因為剛才的調戲微微震動又漸趨平靜,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仍低著頭、捧著玉缽。
  南宮乾頓時心安,靠近後看著對方手捧玉缽,竟是黑白兩子的收納盒,只是沒了配套的玉蓋,上面沾有細碎塵埃。

  他想起夢中這人總與一名以金線袖雲海的黑袍男子下棋,隨四處張望,卻不見任何類似棋盤的東西。
  再回頭凝視眼前之人,卻差點發出尖叫,小孩兒胸口因驚恐不斷起伏震動,出氣多進氣少,瞬間有了暈眩感。

  只見垂首之人竟是猛然抬頭仰望小孩,與身上精巧機關不同,臉上五官似被什麼抓花一般,爪痕錯落遍佈,再不見原貌;而那眼部位置鑲崁翠玉,乍一看像是雙眼綠光的殭屍盯著人直發毛。
  木偶忽然歪頭,隨著動作脖子發出喀喀聲,小孩猛一抽氣,意在把先前未做到的事情執行,小口一張準備尖叫。
  霎時木偶不再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兩個玉缽,隨著對方起身撒落一地的黑白子叮叮咚咚,而它卻如幼兒依賴父母姿態一般,擁抱著小孩。
  喉間像是有金屬摩擦,鏗鏘地發出奇怪頻率,奇異地阿乾卻是聽懂了。

  它說:「等到你了。」

  等到南宮律被黑白子落地的雜音驚醒,才察覺胞弟不在身邊,而走道給予的不適感消失無蹤,他順著古道奔向盡頭,便見孩子靜靜地趴伏在地,身邊散落黑白碎石。
  他心跳驟然加快,慌忙上前卻見孩子只是陷入沉睡,也認出一地碎石其實是打磨光滑的黑白棋子。
  急忙抬指按向小孩命脈,以探靈之法周轉一圈,等確認小孩無恙只是沉睡時,才想到古道中該是不能使用靈力。

  那何故此處可行?

  方才看到小孩倒臥在地心神凌亂,此時確認孩子安好便脫下衣袍墊在孩子身下,開始打量四周。
  與南宮乾相同,他亦是察覺牆上螢光雕石的精緻,視線再回類似床鋪的隔間處,在角落看見兩個圓盤物品,視線凝聚在床角兩個玉缽上,將黑白子收集進其中、拿起圓盤比對不易外地能吻合,當蓋上玉缽後,竟是寶光閃爍幾下,終平無息。
  前世有專精煉器一道的友人,其煉出的仙器總有這層寶光,南宮律常常被其炫耀,自然清楚這光華代表什麼。
  這玉缽與棋子,竟是仙器。

  通常仙器都孕有器靈,他默默收進小世界裡滋養,想看看裡面器靈是否還在,如果在,或許能透過器靈問出這間石室主人與胞弟的因果。
  他抱起小孩撤回走道,室內其他物品不再打算細看或拿取,正當他回身沉思該如何關上兩側石門,一道如風般飄渺的嘆息聲從他耳邊飄過,兩側石門振振闔上,安靜無聲。
  那聲嘆息清晰卻又細微,若不是南宮律清楚此處無風亦無他人,怕是也會忽略那聲。
  他想對石室行跪拜禮,卻是無端生風,將他半跪的身姿托起;第二次再要跪下,卻如被人一掌擊退般,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後退開,一路退至岔路口方才停下。
  顯然此處主人尚留有神通,不願受他一拜。

  顛了顛背上小孩,確認對方趴得姿勢安穩舒適,他撤向來時路。
  前世修為低時只能用法器穿越屏障界壁,後來修為高時便能強行通過,損傷不大,卻是要耗費許多時間;此時來到盡頭,熟門熟路地併指成刀、伸手向岩壁捅去。

  一點一點極細地釋放靈力剖開石牆,配合受靈力吸引而來的雷電頻率,讓手掌更往前推進,最後似乎觸及一片柔軟薄膜,瞬間放大靈力由指尖劃下一道,衝擊而來的雷霆大響,將手掌電得焦黑,同時也將四周為的界壁電開一道口子,南宮律便趁著這瞬間穿梭而過。
  他拔足奔馳、但仍小心不使背上小孩感到顛簸,出了死地便趕忙吞下藥丸恢復,可速度再快,卻塊不過小孩甦醒。
  背上胞弟醒來瞬間聞到一股肉焦香,沉默後掙扎落地。

  小嘴緊抿,瞇著眼上下打量,一副瞭然模樣道:「不守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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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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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雪荷勝景。

  南宮律溫和面容上難得閃過尷尬,藏在身後那傷手只能放在小孩面前,聲音柔和而堅定:「你瞧,我剛吃了藥丸,已經開始恢復。」企圖以傷勢之輕微,讓孩子接受接下來的說詞。
  「你正熟睡,我怕突然將你喚醒有所不妥,打算先出死地再替你仔細檢查一番,沒想你這麼快便清醒過來。」說完,看著那水靈大眼盯著自己直瞧,南宮律還是心虛地輕咳一聲。
  只見小孩揚手,指尖一道光芒落地,一個拇指長寬的小人出現在光芒消散處。
  南宮律低頭,微微一愣。
  南宮乾跟著對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一起低頭看,面上五彩繽紛。
  他本來想笑得尖酸刻薄,召喚出人偶給南宮律一個教訓,好讓他記著不守信用的後果;本以為上古留傳下來的機關人偶特別威武,結果卻忘了自己修為低下,因由控制在主人可承受的消耗範圍,人偶才會呈現這副大小。

  丟死人。

  輸人不輸陣,南宮乾還是憋著一口氣,悶悶地命令:「給我揍!」而後就見那小木偶雙腿一彎、奮力一躍,動作迅速一氣呵成、氣勢如虹勢如破竹。

  叭噠。

  木偶躍起不過兩尺高,接著摔落在地一動不動。

  就很尷尬。
  青年忍不住以拳抵唇,幾次忍下不發一聲。
  小孩抿唇不發一語,默默靠近小木偶,再默默地撿起對方,拍拍塵埃,然後收進袖口,雖然臉頰仍是羞恥窘紅,可盡力僵著臉擺出不在乎的模樣,轉移話題:「那什麼,哥,我能感覺到體內有靈氣運轉。」
  「嗯?」青年一愣,指再搭上小孩命脈、探靈一周天,發現小孩盡是突破至煉氣境。
  「因為這人偶?」
  「嗯。」小孩點頭,讓人先找地方休息:「我腦子其實還有些亂,有些事情得整理下前因後果,才說得清楚。」

  不再耽擱,兩人迅速離開現場。
  而在不久後,一名黑袍壟罩的身影從遠處而來,一雙如鷹銳利的雙眼四處凝望,最終在兩人曾逗留過的地方停下。
  黑袍人靠近足跡雙手掐訣,地面顯現出一大一小模糊身影,隨著指訣再展,大小身影朝死地走去,最終消散無形。
  黑袍人看向雷霆碎落的死地,眉目凝重,他拿出留音法器打進地面,覆蓋痕跡後又打上一道隱晦印記,而後運起一身靈力,邁步闖進死地之中。
  若是南宮律還在此,便能認出此人,正是前世追殺他們兄弟倆人的殺手。

  景色變化,兄弟倆人來到蓮陽洲上其中一座主城雪荷。
  雪荷盛產各類鮮花水果,唯如雪白透的荷花芳貴姿色傳聞天下,故而得名雪荷城。
  也因雪荷城四季如春、花卉繁多,賞花帶動起的經濟多樣豐富,這裡便也漸漸發展成許多遊歷文人饕客的首選之處。

  賞芳樓。

  名似風花閣,卻僅是賞花景視線最好的一處酒宿。
  剛進城時,南宮乾還想去許多人口中的提香樓,在南宮律玩味下才知道那卻是風花之地,而名似風花地的賞芳樓反而頗讓饕客推崇,一道香荷仙鳥、一壺雪荷清,屹立不搖養活好幾代富貴。
  人聲鼎沸,鬧不進包廂間。
  南宮律點上幾道名餚佳釀給孩子嚐鮮,上菜的空檔等人裡清思緒。
  
  「之前我曾做了些夢。」他同南宮律說出那些夢境;多年前做的夢,南宮乾其實睡醒就忘,但每一次入夢都會想起,就好像刻意去迴避什麼,所以永遠記不住那些內容。
  可他收下木偶後,那些記憶便鮮明起來,想忘也忘不了,只是多了許多零碎片段,是在夢中不曾見過的場景。
  諸如那些悲傷到無法言說的情緒,便是極度深切,也有些兩人相處的細碎片段如靈光一閃般眨眼而過。
  可他再想細看卻記不清內容,只知道有這樣的場面,但要說明卻毫無頭緒與畫面,就如思緒蒙層白霧,難以清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夢中人,或許是前世也不一定。」他對那人感受的熟悉不假,卻又陌生得好似他人。
  接著他又掏出沒收回去的木偶放在桌上:「我看見它後就記起那些夢境,這木偶穿著與那夢中人相似。」小孩又接著說了些細節,儘管整理過思緒,卻仍然有些破碎,可南宮律聽得很仔細,時不時幫忙統整、釐清思緒方向。

  最終兩人一起完善推測。
  端上桌的菜色鮮豔可口,小孩開始細細品嘗,把思考重任丟給自家兄長。
  線索不夠完善,前世的經驗也無參考價值,南宮律看著小孩吃得滿足,便也放鬆心思與其共享,餐桌上還是要確認幾點:「木偶傳你的心法可試過了?」
  「還沒,這不是想著先吃頓好的麼?」
  「貪吃鬼。」南宮律好笑,忍不住指刮小孩臉頰,又是無奈:「晚些探靈,你再運轉我瞧瞧,若有危險,我也能即時制止。」
  「好。」

  距離登天道一行還有月餘,這期間兩人也不指望小孩修為還能再往上突破,該說這樣晉升太快,反而得壓一壓,好穩定境界。
  難得來到好風光,不賞一賞有些遺憾,便決定再逗留幾日才出發。

  走在市集裡,幾乎每一樣商品都與花有關;甜花酥、鹹花餅、花釀的酒與茶、花形的燈與花編的掛飾、雕花飾品與繡花衣衫,放眼望去全都用了巧思,眼花撩亂。

  阿乾便這裡看一眼買一下、那裡看一眼再買一下,小小的布囊塞得滿滿,差點要把褲腰帶給扯鬆,幾步距離就要小心地拉一拉,避免曝光。
  「傻阿乾。」南宮律替小孩換了一個錦囊,在對方好奇眼神中,以口形無聲解釋:「寶囊。」畢竟小世界裡寶囊珍稀,他可不希望被誰聽見引來禍患。
  沒想小孩比他更細心,搖搖頭拒收:「我買的東西多了,早有人注意,這時候突然收起,怕會更引人側目。」他攤攤手把所有東西掛在青年手上,腰上沒有雜物,逛起來更輕鬆。

  大腿懂賺,袋裡一堆白銀,足讓他揮霍一陣。
  開心!

  卻是南宮律讀懂了小孩用意;在死地那一齣,小孩還記著呢,半點沒被他塘塞過去。
  無奈地摸摸對方腦袋,任勞任怨地充當購物車。

  夕陽漸下,雪荷城中雪荷湖被染上一圈橘紅,襯著雪荷與嫩葉搖曳,幾艘花舫緩緩穿梭,在入夜瞬間光束沖天,而後光束散成豔麗星火。
  似一個信號,城中四處高樓追著一起煙火衝天,愣是把夜色染得幾近白晝,燦爛奪目的煙花忽大忽小、持續許久才漸漸消停。
  欣賞完燦爛煙火秀,本來就熱鬧的市集攤商紛紛掛上特別的雪荷花飾,又是一輪不一樣的熱鬧開始。
  南宮律向一名攤商買點童玩,熱絡幾句便知曉原由。
  巧是兩人趕上一年一度的秋晚花集,從放煙火秀這一日開始,連續七天,每天夜裡都會有以雪荷為主軸的活動,而來此的遊客便能從中選起一些心儀事物,離城時告知守城守衛做統計,前十名者可得來年雪荷的銷售權,之後便是一整年富貴,只有這前十名可以販售或創作與雪荷有觀的任何商品。
  「有趣。」阿乾一邊聽解說,一邊盯著剛才逛過的幾個攤販,商品又換一輪,讓他好生好奇。

  老闆解釋道,每年賞芳樓就是都靠那道香荷仙鳥佔據一名,這才每年都能販售以雪荷做薰料的烤全雞;他又指著不遠處一家文墨坊:「這家也是長年佔據一名的店家,他們家專售雪荷籤條,傳聞是用了他家的籤條寫上祈福,掛在床頭足百日,便能如願。」接著又指身後布家,四處張望後貼耳低語:「這家花開富貴本也音繡花巧奪天工,長年佔據一個名額,可惜了繡花小娘子前些時候出了意外,怕是今年不妥。」語氣間多有遺憾:「不過花開富貴的料子都極好,繡工也不錯,小郎君可以進去瞧瞧。」

  小孩一雙眼古靈精怪,盯著攤商老闆的眼神專注清明,讓他莫名感到心虛,老闆聲音越說越小聲,最後乾脆閉嘴不談。
  阿乾燦爛一笑:「老闆說得這麼多,怕是想我們去光顧花開富貴吧?」小孩搓搓手指,笑得一臉曖昧:「是不是心儀之人呀?」
  「阿乾。」南宮律輕斥,回頭對攤家一臉歉意:「抱歉,胞弟頑劣。」
  「不不不,他說得沒錯。」攤家老闆抓抓臉,一臉微紅,小聲反問:「表現得這麼明顯?」
  「若你提起繡工不這麼眼神發光、眉飛色舞,就不明顯。」小孩故做沉思,惹得南宮律輕拍對方肩頭。
  見胞弟眼神飄來,他眼神示意又攤攤雙手,表示自己認輸,在小孩滿意的眉眼中轉移話題:「你這攤子上的東西都挺精巧。」說著拿出銀兩:「家眷多,買著送人,我都包了。」
  男子先是訝異,隨後嶄露笑顏,將每一樣商品仔細包妥,看見對方拿出的銀亮太多,趕忙拒絕:「唉唉!多了、多了。」
  「不多。」南宮律將銀兩放在對方手裡,還又添了一點碎銀:「剛才同我們說了這麼多典故,時間寶貴,就當一點心意。」神情真誠,可讓攤子老闆再三感謝;見對方俐落收攤,把木架往後頭花開富貴的屋簷底下一放,朝裡招呼聲就跑向遠處藥房,眼見是剛到手的銀兩就要給心儀的小娘子買藥治傷去了。
  小孩一副大人模樣,一邊嘆氣一邊搖頭:「嘖嘖,還沒過門就當寶貝寵,有心了,就是閃得我看不清路。」
  南宮律眼神閃爍,說不清自己現在內心什麼想法,伸手彈指對方額頭一下:「說什麼胡話。」倒是有個聲音悄悄在內心低語,想讓小孩知道,自己也對他極好……

  花開富貴的布料確實如攤子老闆所言甚好,只是那卻是對凡人而言,打南宮乾進入煉氣期,便是踏入修者行列,他們實在用不上,本想著買幾捲成色佳的料子做些軟枕床墊之類的家飾,卻忽然意外見之牆上繡花壁飾透出一股靈氣。

  此靈氣非修者那種靈氣,而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精工至極致而散發出的氣息,幾近天地間靈力,可見繡娘極有天份,甚至能以此入道。
  兄弟倆人對視一眼,心道難怪花開富貴得以長年佔據名額,這放在凡間隨便都能流芳百世,就連修真世家也會收集,畢竟功效就跟藍雪晴那些做陣用的掛畫一個性質。
  見對方一臉和氣呵呵介紹,南宮律客氣詢問:「感問店家,這壁掛是出自誰手?」卻見店家面容忽然戒備。
  「你們是誰?」
  「遊客,方才外頭賣小玩意兒的攤子老闆介紹而來。」
  能見老闆表情微鬆,卻仍滿是緊張:「這壁掛不賣。」
  「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想見一見繡師。」
  「繡師傷了,不見。」言談間竟是方才攤子老闆說的小娘子,他心儀之人。
  兄弟兩人再次對視,覺得稀奇;不成想,繡工一流超脫凡俗,竟是出自年輕姑娘之手?
  眼看兩人不走,老闆臉上又掛起戒備,甚至揚手驅趕:「打烊了打烊了。」
  「章大叔,你這是怎麼了?」那攤子老闆正捧著藥包入門,這一聽頓時緊張上前抓著老闆:「兩位看看,肯定有什麼誤會。」
  「小劉你擋我做什麼,你個小子引狼入室啊!」章大叔一臉恨鐵不成鋼,拿起勾布捲的木棍就朝小劉身上打,對方也真老實,乖乖給挺過幾下,見對方打得氣喘吁吁便安撫地將勾棍收起,一邊還朝兄弟倆陪著笑臉:「不好意思,讓兩位見笑。」

  一老一少拉扯間總算把事情釐清,章大叔卻仍有戒備:「繡兒手傷不便見客,兩位還是離去吧。」
  「不見無妨,買些料子也是好的,店家這裡的布料好、成色加,買幾手布子送人也有面子。」南宮律溫和一笑,看上去方才兩人拉扯與驅趕半點不上心頭。
  章大叔年紀大拉不下臉,撇著嘴讓小劉招呼兩位客人,自己跑角落算帳去了。

  「不好意思啊,老人家脾氣比較硬。」劉真算是摸著兄弟倆的脾性,知道兩人不會見怪,滿含歉意地解釋:「也是兩位想見的繡娘確實是傷著了,沒法刺繡心裡悶著,就不喜歡露臉了。」說完才想起手拿著剛配回來的藥包,轉頭跟老人家解釋:「章大叔,煩您幫我把藥給繡兒。」
  老人看看藥包,又看看劉真,重嘆氣:「叔謝謝你這麼照顧我家繡兒,可這些錢總不能老白花。」可能想起什麼辛酸事,老人家眼眶微紅,捏著鼻樑好一頓平復心緒才又開口:「你還得留著給自己添頭。」他把藥塞回對方懷裡:「把藥退了吧,聽叔的話。」
  「我不,叔啊,繡兒可是我未來老婆,存著也是老婆本,現在掏出來不也一樣?」
  老人家看著對方倔強表情,似做什麼決斷,拍拍對方肩頭,惋惜道:「繡兒不嫁你。」
  劉真那曬得黝黑的臉刷地蒼白,顫聲問:「……這是繡兒的意思?」
  「繡兒說……繡兒說她現在一雙手廢了,不想拖累你。」
  大好青年眼淚說掉就掉,咚地一聲當場就下跪了:「章大叔,您與繡兒自小待我好,我現在大了,能養活自己也能養活繡兒,我不在乎她雙手繡不繡得出花,我、我、我就、我就只想娶她……」說著哽噎幾回,次次抽大氣,都像是要昏過去那般激動。
  南宮律看兩人還有得爭執,避免引來圍觀,默默地幫店家闔上面門,與胞弟站在外頭。
  裡面還傳來爭執,兩人不好過問也不好繼續旁聽,便決定先離開一會兒,小孩指著不遠處的茶鋪:「去那吃丸子?」地點是剛好,這店一出門,抬頭就能看見他倆。
  南宮律嗯了聲,也決定先去茶鋪打聽情況。

  章繡兒這名字耳熟,若是他以為的那位姑娘,兩人前世有過交集,此時幫一把也無不可。
  南宮律心裡這麼想,便也向孩子提這一嘴:「章繡兒雙手從手腕齊齊切斷,當時她還是散修,在一處秘境外遇過,再之後又一次遇見,人已經在斷腕處裝上機關假手,一手暗器使得毒辣,卻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說起暗器,倒是御有千針,這些巧合或許真是同一人也說不定。

  「整個手掌都沒了啊……」小孩咬著糯米丸子沉思;覺得一姑娘還沒嫁人就斷腕,還一斷雙手,那是可惜了,難怪要說自己拖累。
  「之後成為修者去大世界,也不知道中間歷經什麼遭遇。」飲一口茶,兩人就盯著等花開富貴的店門,裡面那老少吵完。
  茶舖老闆剛忙完,就見倆來客盯著老友店家不放,左右到了收攤時刻,便上前搭話:「兩位怎麼盯著花開富貴直瞧?」
  「本想買兩匹布子,卻不想嘴笨惹老闆不開心,給趕出來了。」南宮律禮貌回應,臉上並沒有被搭話而顯露不滿,反倒帶了幾分歉意反問:「看見鎮店的刺繡壁掛精巧,想與店家訂做,沒想惹了店老闆不開心。」
  「唷!您這是想見繡娘了?難怪……」茶舖老闆摸摸光滑腦袋,讓兒子打來一壺新茶水,一副準備長談模樣:「說來離奇,前些時候來一幫少爺小姐,看上去不好惹。」他回憶當時,那些人身上兇惡之氣讓人膽寒,似又引起了不適,茶舖老闆連喝了幾口熱茶暖暖,才又開口:「其中一人說繡兒手巧,要帶走,繡兒論及婚嫁,怎麼肯跟陌生人走,對方也沒鬧事,只是出來之後大聲嚷嚷,說繡兒雙手要廢、,除非答應跟他走,不然花開富貴遲早要完。」老闆一臉心疼:「那些貴氣少爺小姐哪是我們能招惹的,手段也是清楚,周遭的人看著繡兒長大不忍心,也替她唏噓,都勸著章老頭趕緊走。」
  「我們以為那些人之後才要略施手段,可章老頭說沒救,一問才知那些人隔空對著繡兒一筆畫,繡兒就哭著說自己感覺不到手指。」茶舖老闆雙眼放空,心有餘悸地低喃:「無論哪個大夫看了都說沒事,但繡兒就是感覺不到手指,你說離奇不離奇?」唉聲嘆氣下,恰好看見花開富貴開了店門,見兄弟倆又走進店家,再次惋惜地收拾攤舖離去。

  此時南宮律站在門口,略過哭紅雙眼還跪在地上的劉真,朝章大叔看去:「章大叔,能讓晚輩見一見繡娘嗎?」
  章老頭一聽又氣,剛才放下的戒備又提起,總覺得這對兄弟不安好心,拿著勾棍朝對方比劃:「你們是不是那些人派來的?」這一問驚起地上的青年,他臉色驚疑不定,最終起身一臉謹慎,甚至慢慢繞到兩人身後、擋去店門。
  「章大叔,您誤會了,晚輩只是覺得,繡兒姑娘的手,我或許有法子。」
  一老一少具是一愣,還是劉真沉不住氣,一步上前要抓著對方搖晃,卻不知怎地看見那雙桃花眼就有點腿軟,明明對方仍是一派溫和,卻無端讓他升起敬畏感,最終雙手在衣襬上大力搓了搓:「你、你說真的?」
  「不敢保證,畢竟沒親眼看見。」
  南宮律知道自己行為舉止是很唐突,若不是茶舖老闆言談間透漏的資訊表示他們求助無門,他也不敢輕易表明來意。
  若被誤會有所圖謀,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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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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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鐵手娘子。

  南宮律示意劉真把店門關上,由著章大叔領路去見繡兒。

  因著怕那些少爺小姐對繡兒不利,章大叔擺店時不敢讓她一個人在家,便把閣樓收拾一番,讓她待在那兒看書。

  入門只見一嬌小姑娘手腕用棉繩凌亂綁著一隻筆,在廢料上仔細描繪;有眼的人都能見她綁縛緊繃,手掌都因此泛起慘白,劉真慌亂地上前替她解開;那姑娘還有傲氣,不肯輕易讓人鬆綁,甚至用肩頭頂開劉真,瞧著嬌小卻是頗有力氣。
  「繡兒妳別這樣,手給綁壞了。」
  「沒了手指我就用腕,我章繡兒雖是姑娘家,但有骨氣,爹、劉哥,誰都不許勸我。」
  「妳這不是糟蹋自己嘛!」劉真哭喪著臉,不好意思喊南宮律,就喊章大叔來幫忙。
  南宮律上前幾步,替兩人解危:「姑娘,妳手捆成這樣,在下無法醫治。」眼見三人身形一頓,同時望來,三雙眼燦燦發光。
  「能治?」
  「看清了?」
  「快解開!」
  一人一語接著,也不知是凌亂還是整齊。

  待棉布一解,那不過血的慘白雙掌漸漸有了血色,劉章把小手放嘴邊喝氣,揉捏出溫度才放回對方膝上。
  南宮律一聲得罪,指探脈搏,豪不意外發現了章繡兒經脈裡的微弱靈氣,也正是這些靈氣並不損傷,造成許多大夫都診斷不出章繡兒的問題所在。
  「怎麼樣?」章老頭、劉真忍不住詢問,就連一臉堅強的章繡兒也難免眼波帶上幾分期待。
  「會有些疼,或許會放些血,但無大礙。」衝破這些靈氣需要再輸入一股靈力,碰撞會使之四散,章繡兒不是修者,無法有意識的吸納或排擠體內亂竄的靈氣,自然會從其他地方竄出,帶出傷口跟瘀血。
  幾人點頭,南宮律也不耽擱,讓章繡兒雙手平放,便於每個指尖注入細微靈氣。
  都說十指連心,疼痛自然是常人難以忍受,可章繡兒僅一開始便痛呼便罷,後續痛呼硬生生咬著貝齒盡數吞下。
  衝破靈氣不過片刻,但對當事人而言幾乎漫長凌遲,待南宮律說聲好了,那雙嫩手便滿是鮮血,章繡兒亦是神情恍惚、面容蒼白,但眉眼間的喜悅感染四周。
  她虛弱掙扎間,仍不忘主動握住劉真雙手,表示知覺回攏;劉真與章老頭見狀,雙雙堅持向南宮律下跪:「謝先生救治。」
  南宮律生受幾人一跪,卻不受下朝拜,趕忙將幾人扶起:「說來我也是有求於章姑娘。」前世兩人雖無交集,但前世於小秘境中,要給阿乾煉製的丹藥裡,有一味藥材卻是由章繡兒所有,當時幾番折騰才求到些許,若能此時給點方便,未來求藥時該是能輕鬆許多。

  「我與章姑娘有幾份因果,未來還有賴章姑娘幫助,我只是得了便利。」
  「恩人有求,繡兒必當相助。」
  南宮乾因為幫不上忙,總感覺自己被隔離在外,那氛圍與他無關,隱隱有些落寞。
  果然是被人寵上天後,再被忽略總有幾分難受;他把手藏在身後,默默揪著拇指摩娑,內心像是有兩股聲音在爭執,一方說這沒什麼,以往都是這麼過來,另一方又說南宮律總是如此。

  確實故事本文中,南宮律不完全良善,卻也路見不平、善結良緣,以往沒有他人他被捧在手心,隨時隨地都能得到南宮律關懷,自從獸潮後,似乎是劇情開始進行,南宮律周遭開始有無數往來,他總覺得自己被隔離在劇情之外。
  他曾想,是不是因為自己是來自其他世界的魂魄,因此總格格不入。
  這一份微小空洞,本以為能輕易看開,卻在嚐過細心關心後,有些放不下了。

  阿乾,你可莫要貪心。
  他暗暗叮囑自己。

  在小孩陷入沉思後,南宮律等人已討論結束。
  安撫過章老頭,也答應會幫忙處理那些少爺小姐,讓他們莫要欺人;趁著劉真與章老頭去樓下收拾店門,南宮律與章繡兒說了。
  「妳一手繡工專精,讓妳一腳邁入修途,我可以指點一二讓妳正式修道,卻是得先說明,劉章與妳父親,沒有仙緣。」章老頭是年紀太大,劉章則是本就無緣。

  未來在大世界中章繡兒身邊並無劉真與章老頭,決然一身怕是有慘烈遭遇,之後又得機緣才於大世界裡佔有一席。
  人有仙緣,他能插手,卻不可深入太多,他問章繡兒是否願意入修途,把利弊全說一遍,對方當即同意,卻也央求南宮律教她一套易容法門。

  小姑娘極有主見,她想入修途行俠仗義,卻也想陪伴劉真與章老頭到人生陌路;照她的意思是,她會持續修練,易容法門是為了讓自己能隨著歲月慢慢改變姿容,她終究是想先陪著兩人的。

  點靈不過眨眼間,南宮律也只是傳授章繡兒一套吐納,等她有了自保實力,送走劉真與章老頭,自然能再尋得屬於自己的那份機緣。
  離開花開富貴後,小孩兒還問:「這麼做,不會干涉太多、牽扯因果嗎?」雖事故是本文沒提過的配角,但劇情改成這樣,就算是主角,真能好過嗎?
  「心念選擇總會有變,但屬於自己的機緣,不會改變。」南宮律舉例水靈花一事,還有那死地木偶,雖然為了孩子放心說了不少,可偏偏就是化不開孩子眉宇間凝重。
  他是不知道自己生來書中人,南宮乾心底始終掛念故事本文,再怎麼改動,真能與作者描述不同嗎?

  「此事等你修為提升、所見所聞更多後,便能看破,現在不過徒增煩惱。」馬車裡,大掌揉亂小孩一頭秀髮,南宮律望向車外璀璨星空,似望星辰,目光遙遠而破星辰。
  他不曾與孩子說,那注定要相對的結局,此生定是要一點一點改變。

  秋時晚風涼,馬車漸漸行至流絮古城。
  流絮四通溪流、四處綠蔭垂掛,藤蔓攀爬牆石、造一片綠色燦爛,藤蔓上或有點點紅黃粉紫,隨風搖曳生姿。
  古城雖是古城,卻是結實壯闊,守城人不著皮鎧,一身碇藍獵裝,其上隱隱流光,竟是寶衣。
  「流絮城是修真世家佔據之處,與吳城主不同,獨有吳家獨大,流絮城內有幾家合居,尋常人是找不到此處的。
  城外邊界設有簡單迷陣,沒有靈力牽引自會被導向它處,但凡人若是持有令牌,則能透過牽引輕易進入。
  城內規矩制度完善,就這樣發展了好幾百年。
  而以靈力迫人的那少爺小姐,南宮律取一絲靈氣追尋而來,看到的便是一片欣欣向榮。

  此時兩人正在城內入宿,酒宿掌櫃卡在煉體圓滿即將煉氣,但礙於年歲已大怕是止步於此,可小二也有煉體中階。
  酒宿牆上掛著許多吃食項目,竟體貼地點出凡者、武者與修者適合的餐點,其中更有餐點內容,似不懼他人效仿。
  小孩兒嘖嘖稱奇,吃一口餐、看一眼菜單,惹得南宮律好笑,輕彈光潔額頭以示懲戒:「收收好奇心,專心吃飯,吃飽了再看。」
  「喔。」

  吃飽喝足,南宮律把猜測說與胞弟:「能這麼大方,不是背後有人,就是掌廚以廚入道。」能以特殊技巧入道者,可說是鑽研此道極致,天才與努力結合,誰都不會得罪。
  章繡兒就是這類修者。
  「那為什麼,那個少爺小姐要這麼逼迫章繡兒?」
  「嗯……入城時我稍微觀察,守門人身上雖是寶衣,但有年歲,光華流轉不順,應該即將變成凡品,我看往來修者沒有人身上穿著寶衣,有也是帶點年紀跟身份的人,應該是於此斷了傳承。」所謂傳承不止是心法修者消逝,也包括前者逝、後無者。
  「章繡兒以繡入道,或許他們急需一個人傳承寶衣製作,但繡兒不肯放下劉真與章老先生,他們只好強硬一些。」替胞弟買來一串靈果糖串,一邊推敲自己觀察而來的心得。
  「哼,明明好好說就可,硬是要給人下套。」
  南宮律倒不生氣腦,搖搖頭:「修者壽命長,身邊又都是修者,久了對於凡人的姿態就高傲些,或許本無惡意。」修者爭運又爭命,爭得久了,就忘了生命可貴。
  「沒惡意也是瞧不起凡人吧。」小孩兒氣哼哼,想到那綠袍少年的惡意他就對這些擅作主張的霸道修者沒有好感:「獸潮可不見他們派人來援。」
  「正是因為當初獸潮有看到一些人身懷流絮城信物,我才知道此處。」揉揉小孩氣嘟嘟的臉龐,南宮律中立地替人解釋兩句:「或許正因獸潮,流絮城裡那些修真世家才急著找能傳承織繡的修者。」也才會找上張繡兒。

  「追蹤之法最後去了哪家?」兩人隨處逛、耳聽八方,知道流絮有四個修真世家。
  南宮律稍作感應,望向北方:「歐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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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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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歐陽。

  三十三重天各分幾個世界,依序往上由凡、平、上而生,凡世界有十二洲、平世界有八秘境、上世界有七故土。
  其中平世界有五大隱世世足藏於其中,其中極北黑衍關便是由歐陽把持。
  歐陽世家分支無數、遍佈極廣,流絮結構與黑衍關極為相似,就不知這兩個歐陽是否相關。

  歐陽宅與其他建築布置不同,以樓三層,外觀如佛塔,一層為店、二層為廳、三層主院,因此剛靠近,便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南宮律見狀便確定與秘境黑衍關有關,這居住寶塔狀是一模一樣。
  「阿乾可還記得五大世嬌?」修真世界漫漫歲月,總有那麼幾個優秀難以分出高低,也就生出不少名頭揚傳天下,五大世嬌便是以平世界秘境世家最優秀的女子排出的名號。
  極北黑衍,高山之巔,雪原終年不化,素產凍土、冰晶、冷香芋、霜魂獸等等靈物靈材,因地理位置與功法傳承,養來的女子從頭到腳素白如霜雪,性子也是如此。
  「歐陽依樂?」小孩兒微微一愣,想起故事本文提及的人物,一臉古怪。
  歐陽依樂一手鞭法出神入化,鞭過起風雪,整個人猶如暴風雪中盛開燦爛的一朵冰花,是許多人心目中的神女。
  這樣的女子該是難以動情,卻是偏偏愛上了南宮律一個好友,愛就算了,一見鍾情還自願倒貼,讀者當時沒人預料到,冰雪化開的神女其內心竟如烈焰,生命止在自燃壽元救情郎,這才讓對方幡然醒悟真心,可惜已然錯過,而後一代煉器宗師從此失了一顆心,至死孓然一身,兩人感情當時可歌可泣,不少人為了給兩人一個圓滿,紛紛二創。

  「楚大哥最後怎麼了?」
  南宮律搖頭表示不知。

  當時妖邪肆虐,楚仁翁一身熾炎反燒自身,是歐陽依樂犧牲自己替他壓下邪火,在荒唐之中承受許多,日落時分眾人再見清醒過來的楚仁翁時,那人抱著已無聲息的女子,一雙眼失去光彩、彷若走屍。
  他三跪九叩地朝著極北行去,之後便再無音訊。

  南宮律想起小世界裡楚仁翁留下的東西,眼神一暗。

  「去打探打探,總好過兩個真心人走上末路。」南宮律牽起小孩手,腦海閃過歐陽依樂最後悽絕的笑容,內心抽痛;曾幾何時,他幾度回首,阿乾也曾露出這樣的笑,卻是歲月越久,再不曾見。
  彼時他無感,此時憶起竟有狼狽,想逃,又不敢逃,只能透過緊握孩子的手,再三告誡自己,這些都還未發生,他亦不會重蹈覆轍。

  「哥?」
  「無事,走罷。」
  兩人上前尋一店家,深入後園小道,便能見守陣弟子;遞送拜帖,沒多久便被迎入二層。

  「在下歐陽溪,此方小世界的執事。」老者白鬚及胸,氣息沉穩,竟也是化仙境修為;他引人入座,客氣詢問:「兩位來此所為何事?」
  南宮律將章繡兒一事稍作解釋,溪執事頓時雙眼瞪大,一臉不可置信:「歐陽家上下自律,竟有弟子如此為之,請二位稍坐,我這就尋人來對質。」
  「請。」南宮律將那一絲靈氣交給老者,看著對方大步離去的身影,與胞弟閒逸地喝起靈茶。
  「不會是陷阱吧?」小孩兒搓搓手臂,有些警戒。
  「傻阿乾。」南宮律指沾茶水,點在對方臉上:「修者爭天爭命爭氣運,可也因此身染因果,不到逼不得已,甚少會仗勢欺人,前因後果都有跡可循。」
  小孩了然點頭。
  許多爽文升級套路,動不動就一堆草菅人命的修者橫行地方,導致他也有些緊張,現在想來故事本文的作者或許看不過這種模式,格局另闢蹊蹺,專說修者衝天,卻也身染因果,這些因果將成修者的劫,越漠視生命,雷劫越有魂飛魄散的可能,因此故事裡常見糾紛不過利益衝突,真正的反派,也不過那些邪魔與神秘組織一派。

  沒多久,溪執事帶著一男一女踏入,少年臉色蒼白、似有重傷,少女也沒多好,一雙眼哭得紅腫。
  兩人站在堂中,看著溪執事也面露委屈與膽怯。
  「老夫已知事情原由,但莫要說我污你,自行與兩位訪客解釋。」
  只見少女淚水滾滾不發一詞、少年支吾片刻便全盤托出。

  兩人為兄妹,有一兄長前些時候遭遇獸潮失去一臂,雖無大礙,卻是有了心魔,近來又突破在即,兩人四處尋訪發現章繡兒,一番計較想起繡坊久無人氣,帶人回來獲傳承是雙贏局面又立功勞,屆時用功勳從主家換來壓制心魔的丹藥給兄長,兄長便無危險,但就壞在兩人著急,只以為人人願意修真,不顧他人意願就想落些為難,打算事後也添點補償即可。
  當時一聽章繡兒倔強,綑綁棉布緊得差點廢了雙手,少女急哭了眼,少年早些時候也因被破靈氣而氣血逆流反嗜、受了內傷,本就慌神的兩人剛被兄長罵過一番,又見溪執事,一時心慌意亂六神無主。

  「事情已過,那姑娘並不願追究,望兩位以後慎行慎為。」南宮律當時問過章繡兒,章繡兒說她並無大災,如若他見過兩人有悔意,便願放過,因此現在才敢開口替人息事。
  小事結束,他轉而詢問:「溪執事可知依樂小姐?」
  「三小姐?」這稱謂顯然極熟,老者面露懷緬:「我離開黑衍關時,三小姐方才出生,先生是如何得知其名?」
  算算時候,竟是歐陽依樂才剛滿月。
  兄弟兩人面面相覷,表示有點震驚。

  唉、感情楚仁翁還是老牛吃嫩草。
  就很意外。

  「在下一位至交……或與依樂小姐有糾葛。」他不好說你家三小姐未來會為我兄弟犧牲性命,只得選擇一些輕巧說了來意。
  他將一盞琉璃燈放在老者面前,便是那綠袍老者留下孫子殘魂的一件寶器,裡面綠袍少年殘魂自然在老者死後被他放去輪迴,因此現在為無主之物。
  「此燈可存魂魄,這是……未來因果或許會用上的東西,煩請溪執事代為轉交。」
  凡與魂魄相關都是牽扯性命的大事,老者面露緊張:「此物過於貴重……我家三小姐她……」南宮律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或有生死關,或有生機緣,在下也不好說。」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劫與緣,插手或許能讓事情不太一樣,但結果……往往難以大改。
  說自私也好,南宮律只是希望透過這樣一個微小改變,能讓楚仁翁與歐陽依樂的未來有所不同,至少,給他有一絲希望,好讓他對未來與阿乾對峙的那一刻……有所改變。
  南宮律急需一件事情證明,未來得以變化,即便這個論證可能需要百年時光去證明。
  那一刻的心痛,他不敢重溫、不敢再想,也沒信心再見那青年冷漠的面容充滿仇恨。

  他這才知道,自己這麼怕疼。

  溪執事保證會再下一個返族時節交給主家,又見南宮律拿出一物:「此物名為樂心草,有抵抗心魔之效。」他道此物想讓那對兄妹的兄長使用:「獸潮恐怖,九死一生,願意出手之人,在下都欽佩幾分。」
  一旁還沒退下的少年少女一聽,咚咚跪下,甚至拜了三個響頭以表感謝。
  溪執事感慨嘆息,揮手讓兩人離去,最後才提出疑問:「先生此行大恩於我南宮家,若有所託,老夫義不容辭。」
  「溪執事不必如此,在下……亦有私心。」他指尖於桌面輕敲,眼神垂斂,讓人瞧不清所思所想,就連一旁的南宮乾也猜他不透。
  「在下只是,期望未來可變。」說完天地竟是忽有轟隆,彷彿在痛訴他的忤逆與違抗。
  霎時空氣中飄有一絲氣血味,南宮乾猛然一震:「哥!?」
  「……我沒事。」

  青年一句重達天地不容,老者也是修者,自然知道這一連串異相代表什麼,內心震撼無比。
  雖說修者爭取一線生機、向大道前進,期望掙脫命運束縛,卻是鮮少人能達成的宏願,達成的……總歸是那些成神的上古大能了;可那些大能亦是殞落、一身修為盡歸天地,是否真逃過這輪迴,不好說。

  此事已了卻,兄弟告別,算上時間該是前往鹿林城等候登天道開啟。
  路途上,南宮乾左思右想:「登天道如此危險,既然已知平世界的歐陽與這裡的歐陽為一體,為什麼不拜託歐陽讓我們走他們的路呢?」
  南宮律本在閱冊,聽胞弟疑惑起了捉弄心思:「能走他們的路,只能像你楚大哥那樣。」
  「嗯?」
  「嫁娶。」
  小孩頓時失去興致,擺擺手又靠回雕窗欣賞大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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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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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危機四伏。

  到達鹿林洲整頓數日,令牌上登天道三個字終於完全發光,眾人在地下密室前一字排開,面容或有嚴肅、或有緊張。
  賈刃路抓緊佩刀,就怕一踏進陣法就會遇到靈力亂流,身旁的魯仁依也是抓著方煉好的陣旗一臉嚴肅。
  能否登天,取決於這幾日的修練是否到家,南宮律的指點讓他們受益匪淺,短短幾日修為已超過同輩一段距離,或許這一趟登天之行,一進入凡世界他們或可再進一階。

  陣法大開,耀眼的光線璀燦無比,由賈魯二人開道,南宮律兄弟壓尾,一行人有序地進入傳送陣法,卻是忽然天地晃動,陣法不堪受創,發出轟隆異響。
  一名守衛渾身是血衝到密室外頭,抬掌轟落石門:「城主快逃!」說著轉頭揚起長槍,朝不知名的地方一個突刺:「我跟你們拚了!」隨即石門落定,外頭轟隆巨響,石門竟是劈啪幾聲開始龜裂。
  吳先還在啟動陣法,心緒不寧遭受反噬,猛地一口黑血從口鼻噴洩,抬手將還沒入場的幾個世家子弟,連同女兒一並推向傳送陣法。
  「爹!」吳玥欣緊抓對方衣袖,卻只得一角白布;登天到有去無回,吳先將先前從南宮律那得到的寶囊回交給對方:「裡面有關於吾妻的信物以及一封給吾兒的信,再麻煩小友--」似要交代遺言那般委託,卻是被南宮律一腳踹進陣法內,連同懷裡被塞了一個孩子。
  兩人看著青年抬腿、推小孩、踢擊吳先、拿起令牌折斷,面容上瞬間幾百次五顏六色地變化,彷彿在說--

  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這也是阿乾內心嘶吼的疑問句。

  說好的文質彬彬呢?

  那眨眼一瞬的剎那,青年拍拍手裡破碎的令牌,甚至還禮貌地朝吳先拱手,一臉歉意地說著:「抱歉,等我。」
  再燃後,眼前光暗,回神後已與所有人會合,所有人處在滿是白霧的荒漠之中。

  「我要回去。」小孩氣紅雙眼,回頭朝著巨岩四處摸索。
  吳先搖頭:「南宮小友把令牌折斷了。」他胸口也是劇烈起伏,給氣的。
  他被貶入小世界後,始終格守當初約定,承諾主家不再踏足三十三重天任一世界,可南宮律這一遭讓他不得不前往大世界,無從選擇的無奈讓他心有不平。
  「爹!」吳玥欣幾步上前擁抱父親,少女臉頰上的梅花印因淚水與激動而顯潤紅。
  抬頭看看三五青年,還有不遠處的小孩,吳先吐出一口濁氣,扛起帶領眾人穿越登天道的責任。

  「南宮兄弟不會有事吧?」魯仁依與賈刃路圍著孩子呈保護姿態;前有吾先開道,兩人的肩膀頓時一輕,終於顯露出少年人該有的好奇表情、四處張望。
  即便再看不見傳來的那處陣法光芒,小孩仍舊一步三回頭;說不上青年是否安全,他只道小世界中南宮律鮮有敵手,又是書中主角,該是無虞,可是前些時候與歐陽溪提到的改運改命,便是天雷悶響後他便有了內傷,這幾日調養不見好轉,忍不住還是有些擔心,轉過頭來便將擔憂說給兩人聽。
  魯仁依嘶地一聲:「不對呀……」面露疑惑:「你確定南宮兄弟是這麼說的嗎?」
  阿乾點頭,回想當下青年蒼白如紙的面容,心裡說不出地沉重。
  「我祖上傳承天衍閣,走的就是卜算與陣法一道,如果隨口兩句都能反噬,我祖宗門派早就滅亡了吧?」魯仁依不善卜算,只懂陣法,但簡單的推演倒也學了皮毛;只見他掐掐手指,再模仿南宮律說了幾句撤改的話,身體沒有任何反噬的症狀。
  「會不會其實南宮兄弟恰好有內傷,當時剛好發作?」賈仁路揮舞佩刀擊飛因靈氣亂流四濺的碎石,一邊靠近加入討論。
  「應該不是。」小孩搖頭,但也不敢確認。
  「吳城主,我們還要往前嗎?不等……南宮了嗎?」其他世家弟子不像魯賈二人對南宮兄弟有些熟悉,只當兄弟倆人修為與自己差不多。
  「令牌已毀,不會再有人來。」他嘆口氣,開始指揮眾人向前;是啊,令牌已毀、陣法不會再開啟,而且這些世家弟子走得快,不知道後面有敵來襲,就是他選擇斷後,也不會輕易讓人進入登天道。
  之於他有吳玥欣、之於南宮律有南宮乾,兩人的決定怕是都會優先毀損令牌,避免這些人無端遭災。
  眾人在指揮下又向前幾里,沙塵四散的荒野,時不時有旋風迴轉,烈日當空,曬得眾人幾慾昏厥。
  小孩兒是修為最低的一個,賈魯二人揹著他走,時不時運轉靈氣替孩子趨熱,嘴裡也隨時塞著藥丸持續恢復;獸潮那時的危險只需要一次就能心有餘悸,他們已經有隨時備戰的默契。
  南宮乾身上還有不少恢復靈力的藥丸,但他知道財不露白的道裡,所以也一直忍耐著,除吳先與賈魯二人之外,不輕易讓他人知曉身上財富。

  當頭白日不落土,旋風獨起有捲石,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激射的石子割傷,若是遭遇旋風碰撞便會有如刀影四射,眾人還使力抵禦,或揮舞武器,或掐絕施法,總歸是持續耗損。
  而碰撞的旋風越多,割裂刀風便密集而強烈,走到後來吳先自己也滿身傷痕,就連被緊緊護在兩人之間的阿乾身上也滿是傷痕,即便一段時間吳先便會讓眾人修整,被割開的傷口都有癒合之勢,可一行人衣袍處處血跡,看上去非常狼狽。

  阿乾之前被南宮律嬌養,早養好了準時的起臥三餐,稍微計算一下便知已過去四五天。
  再沒幾天就要過年,不知道今年是否得以與家人共慶新年。

  又一次駐紮休息,眾人挖起沙坑躲在裡面遮陽;水屬靈根的一位修者掐訣引水穩固,再由土屬性的修者掐訣造一處遮陽,沙坑不大,卻足以容納所有人,接下來就是避免烈日曝曬、水份消失迅速而使沙壁崩塌,幫不上忙的人便開始認真調息。
  阿乾蹲在角落,藏在鞋子裡的腳趾疼得發麻,早在第三四開始腳底就磨出一片水泡,忍著疼痛再行幾里就覺襪底濕黏,靠近一些都能隱約聞見血腥氣味,因此才被魯仁依與賈刃路輪流揹著走。
  「腳傷還好嗎?」
  小孩輕輕搖頭,他疼得幾乎暈厥,但又不敢聲張;以往有南宮律隨時注意,他早被養嬌了習慣,此時才察覺自己竟如此依賴對方,不免內心升起一絲怨懟。
  理智上不斷告誡自己這本就正常,誰也不願意重視之人曝露在危險之中,但一方面感情卻又有一角黑暗,不斷低語著不原諒,就像有個惡魔重複訴說,說到他有些動搖,明知不可以,卻忍不住處處難受。
  就好像,曾經無數次被他放棄一樣。
  冰冷而空寂的情緒壟罩心頭,好笑的是,這感覺竟讓他前所未有地難受,難受到超越了某個界線,身體的疼痛便也不那麼痛了。

  阿乾最開始覺得這情緒來得突然,他最先還一頭霧水,反提醒自己這恐怕是兒時記憶帶來的恐慌,但漸漸地,隨著幾日行軍後疲憊上湧,他又開始懷疑這感受是否真來自兒時?也或許是上次獸潮?但怎麼想,越來越難以運作的思維再無法深入,只能憑著一腔怨懟麻木而行。
  這一次,他忽然覺得疲憊倦累。
  捲瑟一角的小孩有那一瞬覺得自己不對,他輕輕抬頭、張口,眼皮似有幾斤重,再等不到下一次詢問時陷入沉眠。

  四周狂風驟起,吹得沙塵灌滿坑裡,眾人被吹得灰頭土臉,土屬那名弟子掐訣讓土隆起遮掩,雖時不時還有風沙,卻比最先小了很多。
  「怕是今日再無法前行。」吳先外放靈力細細感受後,搖頭無奈。
  「阿乾?阿乾!」稍作整理,魯仁依靠近小孩,輕搖睡著的孩子,卻突然發現孩子毫無反應。
  吳先一驚,欲伸手把脈,卻是剛碰上孩子、探出靈力那瞬間五感失靈。

  不、要、碰、我!
  腦海迴盪怒吼,伴隨著靈氣急速流失,就像孩子體內有一頭巨獸潮著他猛然一吸,欲將所有靈氣抽乾。
  吳先大駭,下意識就揚掌衝孩子一擊;他並非故意,而是來自修者過去長久經戰後養成的反射行為,小孩肩上受掌,嬌小身子撞向沙壁,騰空反彈又翻滾幾圈,眾人皆聽見骨骼破碎的聲音,一張張充滿疲憊的臉龐頓時慘白。
  「爹!?」吳玥欣率先反應,趕忙掏出救治的丹藥餵入孩子口中,可那小嘴一張便是湧滿鮮血,藥丸便順著血水滴落在地。

  藥丸一顆一顆塞、一顆一顆遇血而化,卻也隨血而流,幾乎沒感覺一點藥性被餵進孩子身體裡。
  「怎麼回事?」吳玥欣緊咬唇瓣、滿眼淚水,突發的事故讓所有人都茫然無措,唯有吳玥欣不斷掏藥、塞藥,還是魯仁依理智回歸,連忙也掏出自身治傷藥丸,一邊餵給孩子,順抓一把準備自己吃下,將靈力渡給孩子。
  吳先還死盯著自己擊出的手掌,無法置信自己竟對一個孩子出手,但見魯仁依運轉靈氣後匆忙制止:「別!」

  可來不及。
  魯仁依跟他一樣腦海遭受怒吼攻擊,一身靈力猛被抽空,他沒有吳先那樣的反應速度,頓時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怎麼回事?!」所有人更慌了。

  小孩皮膚血色漸退,嘴裡還是不斷嘔著腥紅,彷彿體內所有鮮血要被吐乾。

  「……阿乾?」洞口傳來熟悉的聲音,眾人猛地尋聲望去,就見青年一臉疲憊、滿身鮮血,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從左肩切過背骨直達腰側,雖可見血肉緩緩凝聚,卻是血淋淋地讓人心驚。
  模樣看上去更加臨死的青年幾步奔向胞弟,眾人才從他踉蹌中發現,那腿竟是從小腿側面被人直直一刀割骨切開,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面露不忍、撇開目光。
  「阿乾?阿乾?」青年顧不得自己一身重殘,從吳玥欣懷中接過小孩,動作不敢劇烈,就怕小孩又嘔出幾兩艷紅。
  癱軟的身軀入懷,一個探靈他便察覺孩子身上四處破損,他眼眶一熱,心疼得幾乎要看不清楚,指尖運靈,不管不顧地燃燒壽元把孩子從鬼門關一點一點往回拉。
  吳先喉中哽噎,不敢出聲,所有人亦在沉默中看著青年耗盡心力拯救弟弟。

  確認孩子不再吐血,只是昏睡後,南宮律才甘願照顧自己,運轉幾個周天讓血液不再蔓延衣袍,又在傷處敷上生肌的藥草,才從那幾乎喪失理智的恐慌中找回一點聲音:「怎麼回事?」從來溫和從容的青年啞著聲音,桃花眼染上兇惡,遠比獸潮那次還要讓人心驚。
  賈刃路一邊幫魯仁依治傷,一邊注意青年,見他調息結束趕忙簡單幾句說明經過,吳先面上愧疚地補充陳述剛才遭遇的異狀。
  「南宮小友,萬分抱歉。」吳先朝青年慎重地彎腰鞠躬,再抬頭似瞬間老了好幾歲,背脊微彎、精氣神都失了幾分。
  南宮律本就知道胞弟身體古怪,之前遭遇綠袍老者的時候胞弟也有異樣,在孩子清醒前,他不敢將所有問題都歸咎在他人身上。
  但氣,仍是不順。
  總是一貫春風和煦的青年冷了眉目後,竟是讓人無端生出一股恐懼敬畏,就連吳先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要在對方面前更低幾分姿態,即便是面對主家家主,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場面寧靜而壓抑,所有人一邊等候風暴結束,一邊等著孩子清醒。

  而在小小身軀裡的意識潮流中,亦是不能平靜。

  那收入身體的木偶在一片襯托星辰的大海中遊蕩,它牽著小孩在海面上行走,它不像木小妖能與之心靈相通,沒有五官的它無法說話,只能走一段就雙手比劃著,指天上亮芒、指海中波濤、指遠處山岩。
  步伐輕鬆愜意,頭頂日月迅速交替,兩人好似走過了許多歲月才走到遠方那處岩山底。
  但他們沒有靠近,木偶只是比著岩山底下的潮汐與浪潮,漸漸地阿乾發現有一波浪潮在撞上岩山石岸前會閃爍亮芒,然後疊著幾層浪潮緩緩滑入海中,隨著退潮與漲潮又一次撞向岩山,然後亮起、入海,不斷往復。

  盯著那處許久,阿乾總算理清原由;說來奇怪,他竟是覺得那一抹帶光的浪潮似有智慧,知道打上岩山就會破碎,所以奮力閃躲,學會疊在其他浪潮後面減少撞擊,久了又學會如何閃避碰撞,閃光越來越亮、範圍越來越大。
  直到又一個日月交替,山頂上的石塊都被風化而墜落,噗通一聲漸起的浪潮靈光爍爍,在離開海面那瞬間竟是化成人型。
  披散而下的藍髮好似夜晚海底深捲的浪潮,流盪間散發海水氣息。
  那人懸空踏步而行,足下浪潮竟是爭先恐後般捧著對方越來越高、直達山頂峰。
  阿乾仰著頭看對方的千萬風華,只見對方就像一攤春水,柔軟無骨地癱臥一塊巨岩上,身上裸露的肌膚全被長髮覆蓋。
  那人閉目,日月依序交替無數日夜,連星辰方位都有巨大變化,那人才緩緩睜開雙眼,揚手一揮,素白衣袍加身,伸手朝夜色摘光,便是化作幾點藍光寶珠點點落在袖口上,蔓延著細緻線條,就像是那些星辰被人摘下充作裝飾,還樂意地伸出線條,自主攀爬在對方袖口,不肯離去。

  「是你!」阿乾忍不住低呼,但他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可就算如此,對方那雙深邃的墨瞳卻也準確地望了過來;視線一瞬間的散發、一瞬間地凝聚,似穿過了時間與空間,與之對望。
  「是我。」那人開口,聲音空靈悠遠,就像置於耳邊的海螺,隱隱中能聽風浪吹拂。
  「你是誰?」
  「我是……它。」男子揚手指著木偶。
  「你是它?」
  卻見男子神色迷茫,然後又搖頭:「它不是我。」隨而輕巧落下,站在阿乾面前。
  他繞行孩子一圈,似在觀察什麼,最後手指搭在孩子肩頭,指著他睡臥的那塊巨石:「是緣、是劫?」
  小孩一臉莫名,不懂他究竟在問什麼。
  青年輕輕嘆息:「你不該回來。」面色中似有無盡悲痛:「你不該回來。」
  「為何回來?」
  「不要回來。」
  「不該回來。」
  「回去!」
  「不、回來……」
  呢喃之聲不斷,男子自我問答似入瘋魔。
  最後他猛地抬頭,一雙墨瞳緊閉,臉頰竟是畫過兩道血淚:「你該醒了。」
  「該醒了。」
  「別睡了。」
  「別睡了。」

  一聲一聲,隨著熟悉的呢喃聲在耳邊、在腦海迴盪婉轉。

  孩子眼睫輕顫,而後睜開;意識回攏瞬間竟是渾身前所未有地舒暢溫暖。
  「醒了?」南宮律聲音乾啞,好似石磨一般刺耳難聽,彷如幾天沒有喝水一般。
  「……哥?」小孩一臉茫然,才發現自己被青年抱在懷中。
  「沒事了……謝天謝地沒事了。」南宮律垂落眉目,止不住渾身顫抖地將孩子又攏進懷裡幾分,細吻落在光潔的額頭上,帶著一些潮濕。
  「哥?你怎麼了?」他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做了個夢,怎麼醒來南宮律一臉失而復得的模樣?
  青年抬頭,手指在眼角按過,那通紅的眼眶隱忍了許多情緒在其中。
  南宮律輕聲細語詢問孩子的狀況,孩子雖不明白卻也乖巧回答,內容仔細且夢境記憶猶新;這回阿乾再沒忘記夢裡內容。

  「哥,你的狀況很糟……」在他印象中,南宮律甚少如此狼狽,滿沐春風的翩翩君子,此時眉宇間竟有點暮遲之色。
  他是聽南宮律說明了前因後果,但從對方閃爍的眼神裡察覺,青年尚有什麼事情沒跟自己明講,而這一點卻是最嚴重的。
  他心口忽地一疼,沒來由地恐慌:「你做了什麼?你告訴我。」阿乾語帶哀求,大眼裡滿是無助。
  南宮律本想塘塞,但想到與胞弟的約定,一思及曾有的諾言不再隱瞞,便艱難改口坦承:「……我為了救你,燃燒壽元。」彷彿要映證他所言,青年額前垂落的幾搓墨髮漸漸染上霜白。
  「你這是何必……」
  「阿乾,我不想失去你。」青年埋首在對方頸項間,任由對方伸出小手抱著自己的頭、順著那些漸漸枯白的髮,一下又一下撫慰。
  「我怕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無端地青年高壯的形象崩塌消散,他彷彿一夜失去脊樑,有什麼壓彎了他驕傲的身姿,讓他顯得脆弱無助。
  「好,我知道。」阿乾手指探進髮絲裡順著;他不明白南宮律此時的脆弱究竟來自何處,他只知道對方活了這麼長歲月,在這個不斷向命運抗爭的故事設定下,青年背負了多少責任,又吞下多少無助,本該是與他互相扶持的那一個人,卻是換成了自己這個假弟弟,他過意不去,內心感到荒唐。

  故事的主角都開滿了金手指,有無數的機緣、滿滿的朋友,但他的心或許始終缺了一口子,沒人可以填滿。
  默默地,阿乾替他感到可悲、替他感到可憐,有那麼一瞬竟還是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沒有人可以成為你的寄託,即便我是個假的家人,在這段時間裡,我願意成為你的寄託。
  只是這念頭剛泛起,他就忍不住自嘲。

  鳩佔鵲巢。
  總是不會有人喜歡。

  南宮律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南宮乾重生,但其實,他只是冒用了他弟弟身份的外來者,終究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這份緣,大概到他能開口直言的那一刻起,就會斷裂。

  「哥……」他有點衝動想對青年承諾,想安撫對方自己不會走,可是話到喉間他反倒說不出口,轉而提醒:「我們該跟上他們了。」一連睡了五六天,在那之前吳先已先帶人先行,南宮律表示等著孩子清醒便會跟上。

  「……好。」

  青年揚起他驕傲的身姿,牽起細緻小手,步伐先是緩慢,但一步一步越加堅定。
  眾人行走不遠,不過一天過去兄弟倆人便能追上,眾人看見南宮律依然是那個桃花滿面的青年,只是墨髮中多了幾許白髮,難免想起他燃燒壽元的場景,一股壓抑堵塞心口,更是使氛圍凝重。
  眾人有默契地保持靜默,行軍速度在南宮律加入後翻倍增快;本有吳先帶頭,卻是隊伍尾端沒了經驗豐富的人保駕護航,始終會有人反應不及受到靈氣亂流的波及,眾人不得不幾次歇息備整,有南宮律後,隊伍尾端便有人照顧,備整次數減少,行軍速度便加快許多。

  所有人走到盡頭、穿過法陣來到一處秘林,濃烈的靈力激得所有人精神一振,更有幾人原地盤腿調息,修為因此往上提了一階。

  吳先不能來到凡世界的理由,南宮律很清楚,所以他將眾人離開後鹿林城遭遇的攻擊轉述一遍,交由吳先自行評估。
  「帶面具的神秘組織是針對我兄弟二人,鹿林城如今已毀,算是因我們而受累。」
  「可惜了鹿林洲那些凡人……」
  南宮律想到那人死前自爆造成的毀損,恨恨咬牙:「這些人來歷不明,我始終不知他們意欲如何,如今牽累吳城主,還讓您破壞誓言,在下實在不知該當如何。」
  「不必如此,先前我不察失手傷及你弟弟這件事,我還虧欠於你,兩相消抵,就當過去可好?」吳先說這句話其實有些忐忑,鹿林城他雖執掌多年有了感情,但那終究是外人,遠不能比南宮乾對南宮律的重要性,他算是失理幾分。
  「好,但這事因我兄弟而起,那鹿林城那些人的冤仇,便由我替他們擔著。」
  「南宮小友!」吳先來不及制止,隨著南宮律語畢,天空呼有雷霆轟隆;自願背負他人怨仇,那是不可隨意立下的誓言,畢竟若渡劫前沒替往生之人解決因果債,那都會轉嫁自己身上,每次渡劫,造成的影響就更重幾分。
  唯有佛修才會如此……

  南宮乾則是撇了對方一眼,沉默地低下頭不發一語。
  他還在糾結,是否要掌握這短暫的緣。

  前世他有家人,卻感情淡薄地好像陌生人,唯一的朋友最多給他帶來點偶爾的熱鬧,兩人更不可能成為彼此家人,來到這裡才因為吳添福、駱商有兄弟之間的感覺,之後到嵐楓鎮後與藍雪晴、南宮相處下來才漸漸摸索到家人之間的感受。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沒辦法把南宮律當成兄弟,卻是越過這份情誼直接認定對方是密不可分的家人。

  他不笨,也看過許多書籍,但隱隱有些遲疑。

  這算是喜歡嗎?
  阿乾不敢確定。
  如果答案為是,他會更加畏懼前行,因為知道自己始終念舊,怕鳩佔鵲巢的自己一但需要將南宮乾這個身份交出去,他會捨不得放手,屆時必定百般痛苦、自己不像自己……
  抿著唇,幾個深呼吸,他將心情小心收納,前世遇到激動心緒的事情,他已經習慣這樣排解,在這些感情前劃一條線,並且絕不越矩,那便不會受傷、不會疼……

  吳先與南宮律結束交談,交換留有彼此靈力氣息的通訊玉珮後便各自告別分離。

  那些世家子弟有些已有傳承宗門,有些則是自有目標,吳先決定先將這些人送到定點,在回本家受罰。
  平世界由十二洲環形排繞,登天道出來在最東邊的蛟璃洲,凌霄劍派則在最北邊的山林洲,路途橫跨海晨、雪雲兩大洲,而藍家遺址則位於海晨。
  而南宮律則帶著南宮乾,準備動身前往凌霄劍派。

  從來都是南宮律安排好路線,南宮乾跟隨即可,兩人相處氣氛始終融洽,可莫名地過一趟登天道,兩人似生分很多。
  南宮律察覺了胞弟的退縮,眼神微暗。
  努力了許多年,以為自己終於走到阿乾心房,讓人開了一條縫隙與之接觸,卻是眨眼間又回到起點。
  藏在身後的手不甘地緊握幾分,有一口怨堵在喉頭,緊咬的牙根似嚐到血味。
  前世今生,他鮮少有不甘的執念。
  這是頭一次,如此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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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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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藍家遺址。

54第五十四章:藍家遺址。

  每一洲都有一座主城,城內有傳送陣法可達另一座主城,每座城內傳送陣法,位置依序各洲排列有分東南西北,如蛟璃為極東,則城主府在蛟璃城內北邊,內有前往平世界的秘境通道,西往海晨、東往瑪虔,南則一條市集通向城外,無論在地居民或是行商訪客,所有人進出皆由南方大門而過。
  如此佈局每洲主城皆是如此,便是因方位而稍做改動,但其整體規劃不便。
  其重點便是十二洲環繞成為一個巨大陣法,為的便是穩定東南西北前往平世界的四個秘境通道,發展千萬年來已有默契。

  兩人入城而過前往城西,剛到陣法前就見一群統一穿著的人傳送而出,整隊而行,直奔城外。
  氣息隱隱與吳先相似,想來便是吳先提到的本家,怕是有什麼秘寶感應到了吳先破誓,所以派人來追捕;南宮律微微擰眉,但也明白此關得由吳先自己扛過,便也只能默默祈禱吳先父女能安好。

  「兩位。」南宮律將傳送用的靈石交與登記人員,得兩面令牌、確定下一次傳送時間後,帶著孩子尋找酒宿。
  小孩不適應這種壓抑感,但又不知該如何打破,張張嘴卻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一邊懊惱著自己怎會如此,前世與人交際應酬可是能言善道。
  小手在袖裡握拳,恍惚察覺似乎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在乎對方。
  若不在乎,怎會平常對陌生人用慣的伎倆,面對南宮律卻是半點也使不出來?

  幾番糾結,隨意吃了幾口飯菜便在房內打坐運轉;從收下木偶開始,腦袋就有一套水屬靈根適用的心法顯現;夢境內容至今撲朔迷離,但男子指著木偶的那句:「我就是它。」而男子於海浪中生,擁有薄弱水屬靈跟得自己,這套功法確實適合。
  周天每運轉一次,便順暢幾分,至今幾乎暢通無阻,彷彿量身訂做。
  他且從木偶那裏得到一份操縱水流的法訣,柔而強韌,練到極致能呼海喚雨,只是現在他所能招出的水份不過一盞茶的量,看上去就是極為可憐。

  為了不必要的靈氣消耗,陣法每逢初一十五才能運轉,除卻一些大家族願意自費付出高額靈石,不然平常都需要一些時間等候。
  兄弟倆修練的修練,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十五至,兩人便踏入陣法傳至海晨。

  「娘說蘭家遺址位於海晨西南,附近有一片矮林,不藏人,但若有人也能隨時發現我們。」青年本想讓孩子留在海晨城內,孩子卻始終不答應,他只好出發前約法三章。
  「如遇危險,讓你跑就跑,不要回頭,懂了嗎?」
  南宮乾抬頭望著眼前青年,一雙水靈大眼堅定無比:「不。」
  「聽話,此行危險,我不確定凡世界修者修為,如果遇到藍家仇人我沒信心保護好你。」
  「我說,不。」
  面對胞弟的堅持,南宮律一時語塞;孩子往常聽話乖巧,現下難得鬧脾氣,他反而不知該怎麼應對。
  「你不在我身邊,我又遇到戴面具的殺手該怎麼辦?」
  南宮律拳頭緊上幾分,面露遲疑:「你若在主城裡較為安全,沒幾個人敢在主城鬧事。」能成為城主,實力自然不容輕忽。
  「我要去。」或許是幾日壓抑鬧得火氣大,南宮乾放任自己無理取鬧,但轉念又覺得這樣有欠妥當,收斂情緒後默默低語:「我不想再遇到登天道那樣的事情……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青年聞言身形微震,一手摀著臉他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可他知道自己現在心緒盡是狂喜,唇角止不住上揚怕是有些不妥。
  抿抿唇幾次深呼吸,南宮律重新牽起孩子的小手:「好,那就跟好。」他默默在心裡補上後話。

  那就跟好我,再也不要放手。

  藍家覆滅許久,久到仇人真的以為藍家再無後人,偌大的家族遺蹟被人裡裡外外清洗一輪,就連牆上鑲崁的夜光珠都被剝下,就連散落四處的白骨都片縷不著,怕是弟子統一規格的法袍也讓一些散修剝去重新煉製。
  刻有藍家二字的匾額歷經風霜早已斑駁,淒涼的景色任誰看見都能聯想當時滅門的慘況。

  藍雪晴從未細說,此時兄弟倆親眼所見不免一股怨火騰升。

  見那較遠的偏房尚有幼兒的用品,可卻不見幼兒屍骨……即便這個修真故事再怎麼正向,總有那些投機取巧之人鋌而走險,心偏而邪,邪而迷失心智,邪修是天理不容的歪道,一但行蹤被人發現,無論仙魔兩道都不會放過,而邪修最常做的就是草菅人命,其法器多數為了便於操控,都會選擇……幼兒。
  尤其滅門勾起的驚恐與憤恨更是邪修最愛,所以這些孩子死後不得安生,魂魄被控、屍骨被煉、永生不得輪迴,若邪修消亡,法器銷毀,那這些被煉器的魂魄也會跟著魂飛魄散,真正是下場可憐。
  「渾蛋。」南宮乾眼眶泛紅,一顆淚水不敢滴落,好似擔心驚擾當地亡魂,他仰首用力眨眼,想把欲奔騰的淚水逼回去。
  南宮律內心也不好受;他不清楚藍雪晴是否知道這些族人下場,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漠視這些屍骨被長久曝曬。
  他尋一處空地,不用法訣而是找來堪用的木條,一土一土的翻挖,將所見的每一副白骨落一個墳坑,雖是立下墓碑,卻只能刻下藍家族人四個大字,什麼時候死、幾歲、叫什麼名字,他一概不知。

  小孩近日勤勉,體魄已比尋常人好上許多,挖個坑難不倒,便也默默跟著自家兄長一起刨坑埋骨立墓碑。
  足足花了七天才將所有人安放墓穴中。
  南宮律點上靈香,朝墓碑叩首。
  一叩首,枯葉無風自旋轉。
  二叩首,孤鳥啼叫鬼哭嚎。
  三叩首,烏雲密布雨朦朧。

  雷霆鳴響,卻遲遲不見落下,彼時主宅大堂主位上,竟有一道光芒與天上雷電呼應。
  兩人急忙上前,卻是眨眼間一抹白光襲來,雙雙納入藍家祖宅宗祠之中。

  藍雪晴曾提及的族叔之靈正在其中。
  無數歲月過去,宗祠只剩一抹殘魂,只見族叔緩緩睜開雙眼,見兩人立於身前有些恍惚,無法言語他只能學祖宗通靈落旨,老人舉起手指,使用所有魂魄之力凝聚靈光,分別打入兩人眉心之間。

  一陣嘆息穿越無數歲月在宗祠內迴盪漸緩,而兄弟倆人此刻正在接受藍氏一族滅亡的因果開端。

  南宮律因血緣關係,接受到的記憶從藍家最開始。
  那是一場秋風剛起雲霧的午後。
  藍家先人定居於此,本只是尋常人家打算在此地務農為生,卻是巧遇一位神仙過客。
  貴客一身素袍,袖有藍玉,深藍如瀑的長髮鬆散披於身後,行走間長髮流動,似能從中感受到大海奔騰的感受,隱隱地,鼻尖還能嗅聞到屬於海水的鹹腥。
  藍家先人夫妻正鋤地翻土,孩子在果樹旁摘採鮮果,看著那貴客遲遲不走,反倒一臉好奇地盯著孩子手中的水果直瞧,夫妻兩人一合計,便將水果放進溪水清洗,讓孩子上前給客人享用。
  「先生請用。」小孩很有禮貌。
  男子接過水果,揚起笑容,只是那抹笑容讓人看著都覺得有幾分苦澀。
  先祖夫妻熱血心腸,見人心事重重也不好過問,但也知道此時能給予的便是關懷,拉著人三言兩語要招待。
  男子似乎不懂拒絕,就這麼糊里糊塗被留宿下來。
  冰潔高冷的模樣卻有一瞬間顯得傻呼呼,南宮律不自覺彎起唇角。

  卻是那瞬間被對方察覺。

  視線襲來時,南宮律是心驚的,可對方似乎並沒有穿透時空的本事,只是擰著眉思索,貌似不確定是不是有人在偷看一般,最後被過來拉他去釣魚的孩子牽走,思考似乎就不再被他放於心上。

  男子似乎容易陷入沉思,卻也容易被打斷沉思,而只要被打斷那一剎那,原本的事情他就不會再想。
  夫妻兩人也察覺男子的異常,好在男子懂得仙法,翻土務農輕鬆很多,夫妻兩人忙碌之時,孩子也能有個人照應,總纏著對方嘻嘻哈哈,偶爾對方會盯著孩子露出緬懷的模樣,偶爾又皺著眉頭陷入悲傷情緒之中。
  日子度過幾個春秋,孩子變成青年,娶了媳婦、開枝散葉,男子還是那個模樣,卻成為他們家裡的一份子。
  至少對藍家先祖是這樣的,但顯然男子並沒有這份認知。

  交替幾個世代,藍家有人擁有靈根,男子隨手點靈授予適合藍家族人的心法,便轉身離去,不論藍家人再怎麼等候他都不再歸來。
  春去秋來、雪化花開,藍家第一個修者壽終正寢,那時的藍家已經成長茁壯擁有百位族人,入修途的族人擁有近半。
  此時南宮律已然察覺,所謂宗祠密室其實就是素袍男子最先的居所,或是修為極高,舉手投足皆有靈氣流轉,打坐的地方便吸納了男子的靈力,變成只有藍家人才能進出的密室。
  藍家先祖自覺男子身份不好招搖,見男子不再回來後,便將其改造,也算是給對方留一個家。

  畫面至此,南宮律摸著胸口,為藍家從一而終的純樸與知恩感動,也為男子愁苦悲傷的面容感到難受;他不知道此人是誰,但隱隱有種自己與他糾纏許多因果的念頭。

  畫面再轉,通靈落旨的族叔誕生、而後入道,直到某天進入宗祠再見那名男子。
  或是該說那名男子的一抹身影,身影低垂著頭,一臉悲傷,看見族叔時微微抬首,那讓人難以承受的哀傷如狂潮席捲。
  他說:「我等那人等了許多年,我找不到他了。」
  族叔被感染了哀愁,眼空以紅,哽噎著回應:「那就由藍家替您等,在那之前,您盡可四處尋找。」
  男子垂眼沉思許久許久,久到外面日出日落,秋葉落下一地,更染幾分霜雪後,男子才抬頭:「好。」
  他將靈光打入族叔額中:「等見到他,帶他來此,我自會前來。」說完身影落寞,背對著族叔他似視眺望遠方山頭。
  他在折下樹枝栽種於地,手指翩然起舞竟是引導那折樹枝開枝散葉,而枝已成玉、葉已成金。
  玉是靈玉,金是純金。
  「等我前來,再讓此樹結果。」說完揮袖,消散風中。

  男子那一手出神入化,南宮律一臉震驚,那是前世曾在化神雷劫下體悟到的手段,那是跨過化神才有的修為,那男子……便是傳說中能與天同壽的化神修者。
  在後來便是族叔老去,戰亂紛爭,族叔帶著年幼的藍雪晴躲藏宗祠內,一旁的玉樹被族叔生生折斷,拚盡最後一口氣擺下傳送陣法,將年幼的藍雪晴送去遠方,而後耗盡靈氣的族叔就地坐化,多少年過去,屍體只剩一捧白骨,靈魂不入輪迴漸漸消散,就等著他們前來,完成生前最後的使命。
  只為了兌現承諾,替人傳達口信。

  所以,那男子是在找阿乾?
  那男子穿著小孩曾有敘述,幾次出現夢中,甚至與木偶有所關聯,或是前世還是王家祖宗?
  南宮律陷入沉思。

  而另一方面阿乾看到的卻是一個滿身冷漠,面容剛毅的黑袍男子來訪藍家。
  他一眼就認出,這黑袍男子便是與素袍男子對峙棋局之人,只是他來時一臉無欲無求就像一個人型的岩石,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動搖不了他的言行。
  他手持一塊艷紅,南宮乾遠瞧不細,上前幾步端詳發現竟是龍血硯台。
  「看夠了嗎?」頭頂上低沉嗓音透著無情。
  「嗯?」小孩微微一愣,似處張望確定此處僅有他與男子。
  「我問你,看夠了嗎?」
  他才發現,男子竟是與素袍男子相同,透過他人記憶、不受時空限制,看見了遠在未來的自己。
  小孩張著嘴震驚地不能言語,下意識地搖搖頭,又會意過來對方的質問而點頭。
  「究竟是否?」
  小孩急忙點頭:「看夠了,龍血硯台。」
  「嗯?」男子發出沉吟,沒一會兒似接受這個命名:「嗯,就叫龍血硯台。」然後指尖朝硯台一點,一珠心頭血沒入其中,龍血硯台一瞬發出寶光,然後收斂再收斂,便成了看上去平平無奇地一塊硯台。

  男子將硯台放在面前台上,再轉身盯著小孩直瞧。
  「你很面熟。」
  他想男子能透過他人記憶看見未來的他,勢必也能在夢中看見自己,便道:「見過,在夢中。」
  可男子眼底閃過疑惑:「我從不做夢。」
  「不是你的夢,是另一名男子的夢。」他朝男子形容那人裝容,黑袍男子面露緬懷,那是他始終冷漠的五官上,難得露出其他情緒的時刻。
  「是天君。」
  阿乾吐氣一聲;終於知道對方名字,算是有了稱謂,往後便知道該如何稱呼。
  男子抬手將小孩攬上肩膀,那姿勢就像兄弟倆還在嵐楓鎮時親密逛街,南宮律將他扛在肩頭那般熟悉。
  察覺孩子忽然落寞,男子直言:「不開心。」
  「……嗯。」他也不知要不要細說,總之承認自己現在不太開心;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乾脆,明明對方只有幾面之緣,還是在夢裡。
  一出房間,天際血色蔓延,一股不祥的氛圍特別濃厚,小孩忍不住瑟縮肩頭。
  黑袍男子感受到了,雖然面容仍舊冷漠,但他拍拍小孩的手,渡去溫熱靈力:「別怕。」
  隨之而來兩名幼童,雖是三五歲的外表,擺起恭敬的姿勢卻是有模有樣:「大人。」
  「走罷。」男子離開大宅,回頭將孩子放下,然後一言不發地順著走道一路遠去。
  小孩回頭,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匾額,赫然寫著王家兩個大字,讓他心驚。

  院中有牙牙幼兒穿梭而過,後面追著奶娘與奴僕,再遠有位步步搖曳姿態娟秀的女子緩緩而來,經過南宮乾所在的樹下微微愣住。
  身旁搖扇的婢女也跟著望向樹木:「夫人?」
  女子掏出龜殼與碎石搖擲幾下,指尖在拋出的碎石之間撥弄,幾次抬首看向南宮乾所在方向,但視線始終沒有聚焦,似是有感而看不見。
  卦象似乎有難,女子微微皺眉後讓人拿來紙筆硯墨。
  幾筆寫下一串文字讓隨從放在南宮乾站的那棵樹下。
  隨從從不質疑自家夫人的決定,將紙恭敬地釘在樹幹上,高度恰好在南宮乾面前。

  上書:「五朝十代,一切幻夢。」
  南宮乾不太懂這句意思,好在追著小娃娃跑的奶娘抱著娃娃回來,看見那釘在樹上的文書,一臉疑惑:「夫人,這是?」
  女子指著文書:「吾兒大名未起,那便以五命之,王五王武,武藝超群,往後照族譜命名。」
  「夫人,這才往下八代……」婢女似覺不妥,卻見女子一臉悲涼,頓時不敢再言。
  「沒了。」
  沒人敢問那句沒了是什麼意思。

  不知怎地,南宮乾覺得王夢嬌就是那個末代。

  畫面開始黯淡、零碎,好似脫漆的老畫慢慢退色,最終一片漆黑,徬徨中他又聽見被喚作天君的男子在耳邊低語:「別找了,找不到的……不找了,我累了。」

  聲音消散,他也終於清醒。
  南宮律亦是同時睜開雙眼,兩人默默對望,不知該怎麼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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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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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心性考驗。

  兩人離開宗祠時,耗盡了族叔與宗祠最後一絲靈氣,密室再無支撐轟然崩塌,揚起的塵埃覆滿族叔盤坐角落的白骨,兩人再次默默地挖坑、掩埋、祭拜。
  雨不知何時停下,夜星閃爍,冬風有雪。

  兄弟倆剛回神便交流起密室中所見景象。
  南宮律對於胞弟所見景色心裡發緊:「穿透時空與你交流,這能力……怕是化神的傳說都不曾有過。」
  「如若對方懷抱惡意,你必有危險。」還別說小孩獨自面對這種狀況似乎不只一次……
  「不曾感受惡意,甚至……見我似有緬懷。」即便是那陌生的黑袍男子,雖冷漠疏離,卻也對他十足禮遇,誰會把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往懷裡抱、往肩上扛?
  「下次仍得小心。」
  「我知道。」

  「你所見先是以為藍家,卻是出門後回頭看見王家二字……難道王藍二姓皆在此處落址過?那可奇怪,畢竟王家幾代都是在小世界。」還記得父親與他提過王夢嬌的祖輩皆於小世界中,按照胞弟所言上數八代至少有一輩在凡世界扎根,時間對不上。
  「格局與現在所見差不多。」小孩拉著青年走到一塊空地處,底面能見一塊多年風雨腐朽的斷木口:「釘上族譜的位置在這。」說著一邊張開雙手比對斷口,比記憶所見要粗壯許多。
  又拉著南宮律向前幾步:「我從屋外進來,這裡可見一口池塘。」手指筆處正是一塊斑駁假岩,前面一處凹洞雖已乾涸,但可知悉是池塘造景。
  「兩處位置相同,可見王家與藍家皆在此處定居過,難道是分家了?」毫無頭緒。
  「王家除了娘、王叔、芳姨,再無其他親戚。」阿乾試著回想過去幾次與王芬芳的交流,從未聽她提起其他親人,甚至提起族人還能見她一臉惆悵與悲痛:「或許遭遇……也與藍家相似。」但已不可考。
  「獸潮之後我去過別庄看過,無人,且無物。」
  「嗯?」
  「一點綠意都沒有,更沒有人氣,也沒有死氣。」簡單來說,王叔與芳姨是自行撤走,但卻不曾告知南宮乾,理由亦是無法求證。
  「我曾懷疑王叔與芳姨可能也是修者。」雖然故事本文沒提起過,但不妨礙南宮乾猜測;他順道也解釋了一些因果,還提起那些曾委託南宮律幫忙兜售的靈材。
  「原來出自別庄花園,可是這些靈物該要有靈氣滋養方可成活,但別庄沒有陣法撤除的氣息。」青年沉思當初回去所見,卻忽然猛地一愣:「不,如果陣法造詣夠高,透過活物搭成陣法亦是可行……」他看著小孩喃喃自語:「可這境界仍是與化神同等的傳說……道法自然豈是隨便講講的……」更讓人不解的,便是這樣的陣法構成靈氣循環,幾乎等同一個秘境,但能讓孩子隨意進出的秘境竟是沒讓小世界的法則察覺,也沒造成靈氣缺失混亂,手法太過駭人。

  「阿乾,你王叔跟芳姨之後再有聯繫嗎?」
  「啊……」南宮乾好似才恍然,小嘴大張而一臉震驚:「我竟是從來不曾想過聯繫……」明明知道對方多疼自己,為何能完全不曾惦念?
  此時眉心靈台閃過強光,小孩雙眼一閉,指掐法訣,那木偶便又憑空出現,這次身高比前些時候要拔長幾吋,從指長變成巴掌大小,它一落地便迅速朝一個方向奔馳,時不時還回頭看兄弟倆人是否跟上。

  領路而行,兩人來到一處斷壁,穿越而過也是四處殘敗,卻是越走小孩越疑惑:「咦?這方向……」他再三確認:「跟別庄的花園走勢一模一樣。
  南宮律聽聞不免下意識回頭看著木偶,心道它又怎會知曉此處?

  小木偶發現對方視線,抬頭挺胸擺出驕傲姿態,接著又向前走,兩人來到一顆巨樹斷口旁。
  「啊……這位置,跟花園那個盪鞦韆一樣。」兄弟倆人再一觀察,傾倒的朽木便也有著兩條繩索,一塊腐化的木板,嚴燃是鞦韆殘骸。
  此情此景已讓兄弟思緒有些混亂,這還只是釐清小孩所見,尚有南宮律所見還沒商量。
  兩人不方便在遺址久待,避免引起有心人追查,決定前往凌霄劍派,沿路上在慢慢釐清前因後果。

  就在踏出藍家大宅那一刻,南宮律迅速將孩子抱起,一個轉身,便見一排帶鎖勾爪落地,遠處有人一抖手腕,勾爪便將那地面石塊碎成砂土,收爪時帶起的塵煙遮擋了他的身形,下一瞬已來到兩人跟前。
  「把孩子交出來!」聲音尖銳似如刀器相撞,本以為又是神秘組織,南宮律瞇起雙眼,閃身疾退,而南宮乾則是自覺地抱緊對方,還努力在閃躲中調整姿勢,不讓自己把青年勒得難受。
  下過雨塵土本就偏重,拉開距離沒多久就紛紛回歸大地,定眼一瞧,沒有神秘組織一貫的面具,倒是一雙臉遍佈猙獰紋路,一雙眼瞪得幾乎要突出眼框,眼白全是血絲,脖子青筋浮現,雙手手指如淬毒般漆黑無比。

  光看便能分辨來者即為邪修。

  對方視線貪婪地在小孩身上飄動,嘴裡發出桀桀怪笑:「好骨相,好久沒看到這麼精緻的骨相了。」說完還不忘用手背抹去唇邊滴落的唾液。

  在緊張的氣氛下,明明南宮乾感受到十足的危險,卻是因為被南宮律緊緊護在懷中,又見對方尖嘴猴腮的小人模樣而大打折扣,忍不住腦海閃過幾句吐槽。

  嗨!你骨相精緻。
  神他阿嬤的骨相精緻,誰會這樣稱讚一個人!

  幾次交手,見那人對遺址建築熟捻,南宮律眼眉凌厲:「你把藍府的小孩屍骨都拿去煉器了?」
  「是啊是啊,滿門修者,小孩兒都帶靈根,反正都被屠門了,我怎麼好意思浪費呢--」邪修拉長著音響激怒南宮律,他深暗失去理智的人有多容易露出破綻,所以他喜愛說些讓人暴怒的話。

  他成功了,但也注定要失敗。
  盛怒中的南宮律只一個眨眼,便將龍吟貫穿對方胸口,再一個上挑,把人上半身都給對切。
  如此血腥還嫌不夠,劍路又轉,一個橫劈又把對方割首,再一個下劈將對方還未剖半的下半身也對切了。
  滿天鮮血噴濺,被劍風帶著舞動的邪修彷彿在獻祭冤魂,場面就很兇殘。

  等南宮律甩去龍吟劍上鮮血,將劍收入體內,身上依然不染艷紅。
  雨,又落下。
  似為這片大地撒下遲來的淚水。

  南宮乾不知道對方現在內心起伏,只是從他身上感受到濃厚悲傷,他輕輕貼上身體,感受對方稍嫌冰涼的體溫:「下雪了。」阿乾說。
  「……回去罷,免得著涼。」
  「嗯。」
  青年將孩子抱起,慢慢朝海晨城緩步而去。
  在他們離去許久,白雪落下覆滿痕跡又化泥濘,又一夜白雪覆蓋痕跡,才遲遲來了幾個面露兇煞之人。
  幾人圍在那邪修身邊,領頭的男子對屍體一番摸索:「死了一天。」說完反手掐訣,一道黑炎侵吞屍體,自身氣息隨之邪上幾分。
  「當年藍家滅族聽說還有個娃兒逃走。」其中一人忐忑回憶。
  「可那娃兒被逼進小世界,當時她身受重傷,怎麼說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遲遲不發一語的男子在一群人七嘴八舌討論過後才緩緩開口:「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眼底盈滿腥惡氣息。
  「是。」眾人拱手便各自散去,行動迅捷有規律,若是南宮律在此,便能認出幾人身著與神秘組織如出一轍,只是臉上少了面具遮掩。

  另一頭兄弟倆不知藍家遺址又有來人,只是按照計劃傳至山林洲,山林城內人來人往,兩人稍作休息後便朝城外北處的凌霄劍派走去。
  「隨便前去是可以的嗎?沒有限制什麼特定日子才能進去?」
  「嗯?」南宮律不知胞弟怎會有此猜測,頓時覺得有趣:「怎麼這麼問?」
  「不是應該要有什麼弟子招收限定期之類的……」畢竟故事本文裡,作者並未提到入派系節,小孩兒只能從記憶裡翻找那些閱讀過的修真小說,小嘴滔滔不絕。
  「小傻瓜,你說的方式有利有弊,但不切實際。」南宮律不免莞爾;修者不知歲月,沒辦法訂立一個特殊期限,能者得之,有願者只要通過考驗便能入門,若照孩子猜測的法子,那每年都要失去多少好苗子?
  「修途無法與學嗣相比,有些人僅差一個時辰都會落有差距,更別說背景牽扯,若是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天比試篩選,總是對那些弱勢者不公平。」
  青年還向孩子解釋,凌霄劍派只選心性,測驗的陣法就在山門處,能破陣就能入門,沒那些彎彎繞繞的規則。
  劍者,一往無前,不論是殺人劍還是守護劍,那都是劍尖朝外的道途,如果心智不夠堅定身家再顯赫,凌霄劍派也是不收的。
  「不論是凌霄劍派還是其他門派,每個門派皆有相似規定,只是考驗著重的部份不一樣罷了。」
  「原來如此。」小孩消化著剛學到的新知,越想越覺得這世界自行完善的規則很有道理:「所以我也可以練劍?」
  「嗯,你曾通過。」前世阿乾雖是比他遲了幾天才破陣,但也是通過心性測試的,雖修為進展緩慢,但也是一名劍修,只是到決裂之前,他都不曾見過胞弟拔劍,而第一次見他持劍卻是劍尖朝心的凶惡劍。
  回憶至此他喉間不免發苦。

  眼看青年好端端又散發起壓抑苦悶的氛圍,小孩兒忍不住伸手握住對方騰空的那手,溫暖彼此傳遞,再抬頭便見青年眼底訝異一閃而過,然後那桃花眼微微彎起:「謝謝。」
  那畫面直讓人感覺溫馨無比,難得地讓阿乾耳尖有些微熱,他緩緩低頭,輕嗯了聲便抽回小手,沒看見南宮律面上及時收斂的遺憾與失落。

  凌霄劍派位於山林洲最北山嵐,最小山峰有萬階石梯往上,途經山腰一片密林,可見門派陣法開始環繞整片山嵐,裡面有無數小山峰圍繞一處靈湖,從低至高的居所便判斷弟子間的修為高低。
  兩人踏上萬階石梯的瞬間,便有靈光在山巔閃爍,隨即便有兩名弟子從山腰處的陣法走出,遠遠便看著兩人登山而行。
  南宮律修為化體圓滿,幾步距離尚且不提,對於南宮乾而言,即便已達煉氣初階,萬階石梯也不是好爬的高度,此時來到陣前已氣喘呼呼、滿身是汗。
  「在下田以衡。」
  「在下方琮。」
  「我們是來為兩位解說與護法的弟子。」
  「在下南宮律,這是我胞弟南宮乾。」
  南宮律帶著小孩回以修者禮,在經過解說之後稍作歇息便一同踏入陣法。

  入山門即入驗心陣法,唯有入了門派持有弟子令或持有相關信物才能直接進入外門。
  南宮律眼前考驗與前世雷同,只是關鍵人物卻從藍雪晴變成了胞弟。
  青年那邊受到的考驗尚且不提,而南宮乾遇到的卻是讓他一臉錯誤。

  只見視線拔高,眼前一片電腦設備,每個人以辦公隔板隔成小間,全都在低頭聯繫自己負責的那位作者。
  「阿乾,你最近負責的作者還沒更新嗎?」總編走近,手中捲起的紙團充作棒子輕敲他的肩膀。
  「王總編?」
  「怎麼了?怎麼一臉傻樣?你該不會打瞌睡了吧?」說完大手拍拍他肩膀,一臉和藹:「截稿期大家都比較忙,我知道你幫了不少同事,但自己負責的事情可別拖到了。」
  「啊……我明白了。」一時間,阿乾還以為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一邊電話聯繫舒曼曼,順便看了眼牆上時鐘。
  嗯,四點十分,離截稿期限只剩不到兩小時。
  電話那頭遲遲沒人接聽,眼看截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只好親自前去曼曼家打擾。
  跟總編同是交代一句,他便準備踏出辦公室,那一瞬恍神,他好似忘了什麼。

  「阿乾?」王總編拍他肩膀,一臉和藹:「打瞌睡?」
  坐在位置上的男子一臉茫然,他總覺得自己剛才在做什麼事情,想不起來,卻也直覺與現在坐在位置上的姿勢沒有銜接。
  「我……」
  王總編看向他電腦待機畫面,微微皺眉:「你負責的作者還沒更新?我知道你累,但負責的事情可別拖到了。」說完拍拍他肩膀,踱步離去。
  阿乾覺得整個對話中透著古怪,但又說不上來,盯著電話座機想撥電話給舒曼曼,卻恍惚覺得自己似乎找不到人,正打算直接去打擾……

  「對了,我要出門。」他收拾桌面、起身離開,這一次來到公司門口他卻忽然有些遲疑。
  說不上哪裡不妥,他就是覺得踏出這一步不對。
  還沒想明白,後面的同事嚷著借過,匆忙中將他推出門外,這一次又是一瞬恍神。
  「阿乾啊。」王總編拍上他肩膀,語重心長地又把那一句話重複了一遍。

  他四處觀察,發現自己又坐回了原位,雖然記不清剛才發生的事情,但他隱約記得自己本要踏出辦公室。
  彷彿落入一個死循環中,所有人不斷重演相同的行為。
  這一次他靜靜坐著,不打電話、不移位置,只是默默打開電腦、登入通訊軟體,尋找名單中的舒曼曼。
  但他無論順序看、逆序找,怎樣都找不到顯示舒曼曼三個字的聯絡人。
  「怎麼回事?」手指撫上嘴唇,這是他陷入沉思中一貫的姿勢。
  可是大腦一片模糊,好似有個線索他遲遲抓不到,疲憊中他想把眼鏡拿下好掐一掐鼻樑冷靜,卻是手上無物。
  「嗯?」我眼鏡呢?
  意識到自己沒戴眼鏡卻能清晰見物的那一刻,四周景物開始模糊,就像重度近視之人所見畫面,所有色彩模糊在一塊。
  他哆嗦一下,卻是在桌上摸到他沒戴上的那副眼鏡。

  不對。
  一切都很不正常。

  他閉上雙眼,緊皺著眉,雙手環胸陷入沉思,越來越覺得場面違和感甚重。
  想到都快陷入沉睡都沒人來搖他清醒,他猛然睜開眼睛。

  身為社畜,這麼明顯的摸魚打瞌睡居然沒人來制止,太不正常。
  他猛地起身環顧四周,再見牆上那時鐘仍然指著四點十分,明明所有人都忙碌之中,那秒針卻是半點也沒有挪動過。

  假的。
  這是假的。
  他恍然一瞬,便見四周景象忽然定格,然後像煙霧一般被吹散開來。

  白霧滾滾襲面而來,阿乾下意識閉上眼,覺得涼風拂面而過,再睜眼,便見剛才領路的二人坐在一旁石桌椅下棋,兩人臉上皆是詫異。
  「這麼快?」田以衡放下白子幾步靠近打量小孩,確定對方沒有強橫破陣的反噬,而是真的憑心性看破幻境,這才拍拍對方肩膀:「來,到那邊等你哥破陣。」小孩子模樣粉雕玉琢,乖乖悄悄的模樣挺得人歡喜,少年弟子領著對方到下棋石桌旁打坐。
  「別看這簡簡單單的石桌石椅,都是能平心靜氣的地方。」方琮是娃娃臉,看上去年歲不大,定性不穩,揮手讓孩子趕緊入座,就開始巴拉巴拉介紹著石桌椅的好處。
  這才讓南宮乾理解,為什麼他們剛踏上台階便有人出來等候。
  每個人都有居所可以打坐,但是設立聚靈陣法也是要基本靈石設陣的開銷,這等候來人破陣的石桌椅不費一點成本就能有類似聚靈功效,雖沒有聚靈陣這麼濃烈,但聊勝於無且不耗費成本,資源不多的外門弟子當然人人趨之若鶩。

  肥缺啊!
  阿乾覺得這兩個弟子眼神裡都發著貪財的光芒,被南宮律嬌養的孩子表示不能理解,但很同情。

  方琮比著石桌一角相崁的銅鏡解釋:「這鏡子配合指訣可以看見陣中人的狀況。」他解釋守陣的弟子會在固定時辰後開始觀察陣內人,如果察覺對方沉溺陣法幻境,就會傳訊請長老幫忙入陣救人,人不會有多大損傷,但也表示請另謀高就。
  還算貼心。

  兩人一言一語很是熱情,從言談間才清楚,原來是兩人看不透南宮律修為,覺得對方該是成功進入內門,身份怎麼說都會比他們高一些,門派弟子每月都有固定的任務要執行,如果打好關係有修為較高的弟子可以幫忙壓陣,省時省力省資源不在話下,當然大家都願意賣個人情。

  小孩一雙大眼靈活地滴溜轉動,一臉了然:「喔~~」一個音拉得老長,兩個外門弟子也跟著挑眉,三人心照不宣的模樣有些滑稽,恰好映入剛破陣的南宮律眼裡。
  「聊什麼了?」
  「唉?你也好快!」
  南宮律拱手一笑,並沒有解釋太多;修為高出幻陣要求許多,陣法在他身上作用不大,他其實根本沒受太大影響,只是不好太早破陣引人懷疑,這才耽擱了一些時間,卻不想一出來就看見胞弟與人笑得開心。
  幾步上前捏捏對方鼻尖:「趁我不在又胡鬧了?」
  「才沒有,我們只是聊天。」
  「是的,我們也只是介紹了石桌椅跟觀陣銅鏡的作用而已。」田以衡似乎是個較容易緊張的性子,兄弟倆打趣是否為真他分辨不出,只好趕忙解釋。
  小孩看著少年單純模樣覺得有趣,拍拍對方無聲安慰。

  破陣後已不見萬階石梯,只見再往上走的山道蜿蜒,兩旁或有石搭小屋,外門弟子進進出出,直走到底兩側石屋大堂可容納學子,席教可來此指點,直走進執事堂,兩名弟子告退,由領門執事接手。

  入門陣法輕鬆過,接著問心三問沒問題,探靈鏡照過靈根就算入了凌霄劍派。
  手續簡單反倒讓南宮乾覺得疑惑:「這麼簡單,都不怕有心人?」
  「有心人都把時間花在鑽營心計,凌霄劍派秉持問心無愧,自然難以進入核心,那又何必花時間糾結防範?總之是防不勝防。」
  「那我們現在?」
  「入住外門弟子屋,在下次弟子考核前管好自己、照常生活。」南宮律摸摸孩子腦袋,算算考核時間是春末,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可以準備。
  「這幾日你就專心修煉,哥哥規劃好進度再跟你講解。」
  「好。」

  大手拉小手,隨著外門弟子令找到了兄弟居所,兩人便各自開始循序漸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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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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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打他。

  冬雪盡化,暖陽初開,枯枝染上點點色彩,春色漸染花開。
  南宮兄弟進入凌霄劍派後低調發育,哥哥不以修為高而出鋒頭,弟弟不以靈材地寶嬌養而怠惰,早時南宮律出門忙碌,南宮乾則成天窩在房裡修練、打坐、研究陣法,無聊了就玩木小妖或木偶。
  修為雖是不漲,但靈力運轉越是順暢,基礎功也越加扎實,十三來歲的孩子漸漸抽高,不再是那坨嬌小軟綿的模樣。
  從及南宮律的腰至及胸,也不過一個寒冬過春的時光。

  這日,探聽到今年考核日期的南宮律早早回屋,尚有月餘是該檢查孩子課業的時候。
  前世考核時人才濟濟,小孩修為低下,不足以下場爭名額,他的修為也不過接近中上,將將卡在能指名一位打雜弟子的名額進入內門,彼時雖以打雜名義跟他一起前往,卻是誰都清楚他倆關係是兄弟,難免有些人會瞧不起小孩。
  今時阿乾修為雖不算拔尖,但只要他在,指點一些技巧,該是能穩當地進入內門。

  南宮律仔細考核小孩基本功夫,然而不問不知,一問徒剩無奈:「你哪來的這些歪七扭八的學問?」
  「啊?」
  南宮律點著眉心:「識海?」
  小孩認真點頭:「不就是意識裡的區域嗎?」
  「你倒是形容得頗形象,此處稱為靈台,進入煉魂方能感知魂魄如霧,再入化仙即將靈台容納仙氣洗鍊之魂魄,此為仙魄台。」手指輕敲小孩腦袋:「仙魄台沒有拘擬模樣,是海洋還是一個碗,都看個人造化。」他笑:「我的是展劍架,劍架上面便是我的本命龍吟劍。」說著召出龍吟,五呎長二指寬的長劍此時陣陣龍吟。
  被指正才想起自己看慣了其他小說,這本小說的敘述方式倒與其他修真文不太一樣。
  丹田處不叫金丹叫丹豆,元嬰叫真我胎。
  「那你的真我胎平時在哪兒?」
  「運氣打坐的時候待在丹田處,對敵時則守於仙魄台處。」
  南宮乾搓搓手掌,一臉興奮:「那能招出來嗎?」
  「……不可以。」不是不能,是不可以。
  南宮乾何等聰明,馬上就察覺文字陷阱:「唉?為什麼不可以?」
  「咳、真我胎何等重要,輕易不能見人……通常只讓道侶看。」南宮律耳瓣微紅,即便知道胞弟只是小孩外表,內在或許早已成年,可見模樣搭著討論話題,總有某種犯罪感繚繞心頭。

  「好吧,那我何時才能修煉出真我胎呢‥‥」不能看別人的,總可以看自己的吧?
  青年探靈把脈一瞬便有決斷:「你煉氣扎實,或是考核對戰完,就能進中階。」煉氣雖能獨自修煉,但缺少實戰總會少那麼點突破契機,小孩的氣息凝煉無比,此次考核必然能找到那突破點更進一步。
  想著也鼓勵著,看著胞弟自我勉勵的努力模樣,甚感安慰。
  確實是比前世還要懂事得多。

  「你於陣法較為專精,考核能帶自己煉製的法器,這幾日改改行程,每日打坐完就嘗試煉器。」
  凌霄劍派雖以劍修為主,但誰沒個親屬不修劍法?自然是雜而不精。
  御器門廣佈天下派,站的就是門派裡的煉器工房,自立派以來便極為中立,不參與門派內鬥,不干涉外來侵吞,一心沉迷煉器學問裡,只要能拿出相應的費用,他們便會開放工房讓人入內煉器,當然如果手頭上有吸引他們的煉器材料,也能委託他們出手幫忙。

  南宮乾眼珠子靈活一轉:「楚仁翁入派了嗎?」
  青年好笑地敲了敲孩子額頭:「沒大沒小,是楚大哥。」
  「是是是,楚大哥。」連忙改口。
  「我不確定,但總歸不耽誤你煉器。」
  說到底,還是要他自己動手。
  「唔……你不能幫我嗎?」
  「能帶上考核擂台的只能自己煉出來的法寶,不然人人都有老祖宗出手,還考核什麼呢?」
  「這倒也是。」
  沒營養的對話就此終止,兄弟倆開始討論陣法用意。

  與藍雪晴討論的陣法太過高端,小孩現有的修為駕馭不了,太低端的陣法沒必要特別煉器支援,且也擋不住其中巧楚,還不如劍走偏鋒。
  「那你看我煉一個烏龜殼,能吸納對方攻擊化為陣法能量,只要沒超出一個界限就不會破殼,我只要躲在裡面,偶爾丟些干擾的法術,就可以拖到對方耗盡靈力。」
  「不錯的想法,但靈力耗盡還有體術,你體術不行。」

  簡單來說阿乾就是個脆皮法師,可以透過取巧創造靈力充盈的陣法,但卻完全沒辦法與同階的人比純粹體力,天生瑕疵,這沒辦法怪人。

  「那我再改個最後一擊,耗盡烏龜殼的靈力給對方來一砲轟擊,中了贏,沒中我就認輸。」
  「淘汰制你這倒是能前進幾輪,那後面幾輪看透你技巧該怎麼瓣?」法器可攜卻是有限制三樣的規則在。
  「這樣,我第二輪想煉一個機關,能將靈氣壓縮成珠,然後以快制勝。」簡單來說就是個機關槍,只是發射的速度沒這麼快。
  前期運轉靈力製成子彈,後期他只要開槍就能躺贏,第二輪比賽還有些儲備子彈,也能透過前一場的戰局模糊敵人判斷,開場擊退也是可行。
  南宮律再一次驚訝於胞弟的創意,幾番思索倒也覺得可行。
  「那第三樣你怎麼打算?」
  「我想煉陣旗,很小很小的那種,一邊閃躲一邊置陣,招來浪潮將人沖出場外,這陣旗還能組合起來能成棍狀,到時候一樣一體成陣招來浪潮,再一次奇襲。」概念就像樂高,拆開來各成零件,組合也有等同效果,只是組合起來能更快施展陣法,就是耗費靈力加強,他靈力應該無法充份施展,只能取巧。

  南宮律思考幾回,覺得若能煉器成功,定能靠奇招壓線成為內門弟子,就是小孩還要鍛鍊閃躲攻擊的反應能力。
  「嗯,卯時打坐、辰時煉器,然後午時過後便與我對練到亥時休息為止。」
  小孩還在興頭上地規劃,一聽青年乾脆的決定一臉震驚。

  這明明白白的行程只讓他睡六個小時?
  魔鬼嗎?

  「還想不想贏了?」指尖戳戳那還帶點嬰兒肥軟的臉頰:「以前捨不得對你嚴厲,你總逞強,現在開始要對你嚴厲了,又有怨言了?」
  「那倒不是,就是這日子過得愜意,一下子緊湊起來覺得牙酸。」說著還擺出用力嘶牙吸氣的鬼臉,惹得對方一陣悶笑。
  「快到午時了,今天就趕緊開始對練。」
  「你果然不是我親哥吧?」南宮乾只是下意識哀號,卻是不想對面青年忽然一臉蒼白。
  「你怎麼了?」
  「……你……」南宮律喉間發乾,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諾諾低語:「你怎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記得,前世沒有人向阿乾提起這事,就連那些總來追殺的神秘組織,也不曾有人透漏……或是在他不知不覺中,早有誰透漏給他知道?

  是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阿乾才會忽然傾心、更才會使兩人最終走向仇視。
  他眼眶泛酸、語氣顫抖,忽然不想面對小孩的回答,因為他不敢想,明知道兩人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究竟抱持怎樣的想法與自己度過這些日子。
  青年低垂著頭勉強笑著:「即便如此,我仍就把你當重要的親人。」

  南宮乾已經被那句反問震驚了思緒,一時間都沒聽懂他後面說了什麼。
  怎麼就沒血緣關係了呢?
  故事本文沒提到呀!
  阿乾陷入深深的疑惑裡,因為他想起這些日子被人嬌寵的生活……如果他兩沒血緣關係,為什麼男主對他如此無微不至?
  包養?

  兩個字一閃過腦海,南宮乾忍不住哆嗦,這才後知後覺聽到對方那句親人。
  「啊、嗯……喔,我、我也是把你當作親人。」他說得有些心虛,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釐清兩人關係;青年對自己好,他本理所當然受之,現在覺得虧欠,對方遞來的台階雖讓他本能覺得哪裡不妥,但也無法深思,嗯嗯啊啊地趕忙扯過話題。

  「啊、說好對練,對,走走走。」弟子屋處禁止鬥法,兩人前往鬥法台登記訓練。
  剛才那尷尬還雜在兩人之間,走出門後兩人不如往常那樣貼近,影子都分離幾步遠,看著就生疏幾分。

  拿到鬥法台的使用令後,兩人還陷入各自的思緒之中,還是南宮乾咬牙打破這份沉重:「那以往我們非親非故,你怎對我這麼好?」一個衝動問完他又後悔,對方那句當家人說得如此慎重而小心翼翼,他再追問不是給人難堪?
  「……我……就是想對你好。」
  「是虧欠嗎?」
  「……是吧。」南宮律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塘塞,只能順著對方提問接話,他不敢表明心意,就怕惹得孩子勾起不好回憶。
  卻是對方忽然一臉陰鬱,似乎不滿這個答案。

  對。
  阿乾他非常不滿。
  因為他不是原本那個南宮乾,他換了芯!
  如果南宮律對他的好全來自重生前的歉疚感,那他寧可不要。

  他摸摸手指,想起前些時候心底深處那份荒唐感。
  喜歡,卻注定無疾而終。
  最開始還能說兩人有血緣關係,不該有這份種念頭,畢竟總有可能要把身體還給真正的南宮乾。
  可現在可笑地發現,那些好也是為了彌補過去,仍然不是針對他這個人。
  他心動又有什麼用?
  阿乾沒興趣當別人替身。

  「如果覺得虧欠,那也不必。」他鼓著臉有些氣悶,以前能控制自己不露情緒,確是被寵得已經忘了這門技巧,所有情緒在青年面前已學不會遮掩,真真實實地展現出來。
  他不明白自己這份不滿來自哪裡,滔滔猛烈而無法壓抑,他就是覺得委屈、覺得難受想發洩。
  語氣尖銳冷漠:「我不是他,我不需要你的彌補。」說著來氣,看著青年不發一語,好似默認自己賭氣,說不出口的秘密讓他異常焦慮,哼地就運轉所有靈力衝向對方。
  明知道連對方衣角都摸不到,但就是心裡有一個念頭。

  打他!
  打得他媽都認不出他!

  拳頭揚起,水屬靈氣運轉其上,而青年被方才那句冷漠呢喃嚇得想起那時異常;那個與綠袍老者鬥法結束後的阿乾,恍如他人般冰冷而尖銳。
  當時的恨與怨如此明晰,雖不是現在眼前這個阿乾眼底火光比得上,但也有些重疊,讓他幾近錯亂恍惚。

  就這愣神的功夫,小拳頭就真招呼到他臉上,砰地好大一聲,青年整個腦袋都被小孩摜進地裡。
  小孩張著大嘴,盯著拳頭,一臉不可思議。

  我打了主角?
  我把主角摜進地裡了?
  做夢呢吧?

  想著還不忘掐掐臉頰,就怕自己還在入門當天的那個幻境裡。

  南宮律修為在那,看上去頗為狼狽,卻是半點傷痕也沒有,默默起身、拍去身上灰塵,看著小孩一臉古怪,然後雙眼爆發燦爛光彩,接著狂喜滲透五官,哈哈哈地歡樂笑聲幾乎直達天際。

  寵是真寵。
  也只能繼續寵著。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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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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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天君。

  對招幾回都是南宮律讓著對方。
  進攻時運轉得猛烈,沒多久阿乾便感覺有些吃力,靈力運轉滯澀不說,腦袋還有些渾屯混亂。
  這時南宮律才開始發力,一動一靜把靈力打在最能隱痛的幾個穴道上。
  打得孩子哇哇大叫。
  「你、疼!啊好疼!」阿乾疼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卻還是逼著自己朝對方進攻。
  幾次來回終於有一次閃過對方擊穴的動作,頓時一抹臉,開心狂叫,嚴然一個開心小瘋子。
  「你倒開心。」南宮律忍不住會心一笑,但即刻擺著臉:「離亥末尚有一段時間,繼續。」
  或許小孩身體待久了,他也有些小孩心性,剛才勾起的震驚、不滿、諸多疑惑,在這暢快的對練中漸漸消彌;嗯,他有幾個瞬間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有點受虐體質。

  就這恍神瞬間,南宮律指尖打在對方左邊臀肉上,頓時疼得對方發出怪異嚷叫:「嗷!」搭配那一身白底藍繡墨藍外掛的弟子袍,頗有某種大型犬的影子,逗人發笑。
  「你就不能手下留情。」
  「上了考核台,誰對你手下留情?」
  阿乾咱咱嘴,恍然:「那倒也是。」
  「繼續。」說完也不給對方反應,一步上前又點對方手肘。
  「嘶--」痠麻得他小臉皺成湯包狀。
  「再來。」又點鎖骨處,小孩倒是急忙回神閃躲,順利躲過這疼痛一擊。

  兩人原本有的沉悶壓抑漸漸消散,到後來反倒是像一對真正的兄弟,哥哥捉弄弟弟,弟弟張嘴就吐槽兩句,最後盡是兩人都有些疲憊。
  一個是笑得太開懷,精神放鬆感到疲憊,一個是全身痠痛耗盡體力所以疲憊。

  兩人並肩襯著月色慢慢走回弟子屋,還是南宮乾率先開的口:「是不是親兄弟無所謂,反正你別抱著補償心態。」
  「是我不對,我沒那個意思,只是一時不知如何解釋。」默認的意思便是想對你好,沒有理由。
  不知怎地阿乾嘴角微微上揚:「行吧,我就當你真這麼想。」說完還嫌不夠,總覺得自己還是得拿出成人大度的態度才行:「我也跟你道歉,我剛才太情緒化。」
  「我沒受傷,別放心上。」

  靜默之後便是相視而笑。
  或許沒有兄弟關係,但目前感情好,什麼都能溝通最好。

  當家人也可以安心抱大腿。
  如果可以談個戀愛也不錯?
  南宮乾想。

  畢竟他有記憶以來,能放心裡在乎的人不多,舒曼曼跟藍美人、駱商跟吳添福,他確實都很在乎,也放在心上,但他不是笨蛋,啃了那麼多書,自然明白自己對南宮律的心思不太一樣。
  也許跟理解中的喜歡不太一樣,但至少,是一直向著喜歡的方向在前進的。

  回到房裡,兩人各自梳洗,睡前習慣交流的兩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傻傻地對望著。
  南宮律,我……
  他張口,卻忽然遲疑了。

  頗有點患得患失的感覺揮之不去。
  這一句我好像喜歡你突然變得沉重壓抑,彷彿說出口就會有什麼禁忌被打破,那沒來由的恐懼與無助侵蝕得他臉色欠佳,為避免被人察覺,他匆匆說了聲晚安便躺平裝睡。
  而南宮律也在釐清思緒而不察小孩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待回神見對方以躺妥入睡,只是搖搖頭無奈笑著。

  吹熄了燈油坐在床上打坐吐納。

  那出現在藍家祖宅密室,被稱為天君的男子,隱約讓他抓到了一絲頭緒。
  但他還需要更多線索求證。
  只是這一條毛亂解開了一個線頭,卻還有很多不解摻雜一塊等他一一釐清。
  黑暗中青年盯著不遠處沉睡的面容低語。

  再等一等。
  等我。
  到時候我會親口告訴你。

  我喜歡你。

  春夜飄香,晚風帶來許多芬芳,撩動弟子屋的窗紗,也撩撥了南宮乾的心湖。
  他本以為閉上眼裝睡得自己會需要反覆一陣,然而沒多久卻深入夢中而不自知。

  他見天君又在獨自下棋,知道此人對自己並無惡意,幾步上前跨坐在旁觀席上,順便捧起一旁的靈果開始品嚐。
  嘖,竟是一點味道都沒有。

  天君喉間輕笑,停止了左右手的對弈,楊手一揮,棋盤便消失無蹤。
  「好吃嗎?」
  「嗯。」
  「眉色喜悅,遇見好事?」
  「嗯。」
  「願意說說?」
  「也不知該怎麼說。」阿乾放下果盤,思考要從哪裡說起。
  他是半點也不想隱瞞,總覺得自己與天君極為親近。
  「就是吧,本以為自己有個哥哥,實際上沒有血緣關係,我很震驚,但也就震驚罷了,我以為他對我好是出於內疚的補償心態,所以聲氣。」說著他晃著兩條腿,有些自責:「我當時也不明白為何怒意叢生,就好似……好似……」他想半天想不出合適的解說。
  卻是天君替他找到完美切合的形容:「好似那怒意來自他人,毫無緣由。」
  「對!」以拳擊掌,恍然大悟。
  「人有三魂七魄。」天君姿態慵懶地倚靠在大石上,神色雖然淡漠卻也從那雙眼中透出豐沛情感。
  那雙眼讓人一見便能聯想波濤壯瀾的大海,看似平靜的海面卻也深藏暗渦,隨時都能吞噬一切,可靠近一觀卻能從中感受到豐沛狂浪的情緒。
  那麼強烈。

  南宮乾知道對方打算解惑,所以對方遲遲沒有後話也不急躁,就靜靜等著、聽著。
  似乎崖底的海浪也停歇了,天君方才開口:「也不一定三魂七魄都留在一處。」他指尖點了點阿乾,拉出條靈光後又憑空畫出一圈。
  「這裡一個,那裡一個……」手臂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處,卻是在原本的圓圈外又畫了一個圓:「你在這兒。」他道。
  指尖輕彈,兩個隔開的圓圈靈流相撞而過,中間圓點卻是融合一處。
  再彈指,那圓點分出一塊較小的點,急跟著另一個圓圈遠去。

  氣氛忽然沉重。

  阿乾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天君的意思是,他處在兩個世界……?

  過了許久許久,天君才發出嘆息般的呢喃:「都是孽緣。」那眼簾輕顫幾許,卻是語氣間有著不解
  察覺天君語氣之間的不解,阿乾一臉疑惑。
  「我自天生,擁有七情六慾,卻不認為我會如此。」他望向小孩,也有同樣不解與疑惑。
  「何為愛,愛為何?」

  這一問語氣冷漠得幾乎讓人窒息,南宮乾瞪著眼直盯著眼前天君,直覺有些不對。
  「怎麼?」天君看看自己、振振衣袖,不解對方怎會擺出這個表情。
  「我說不上來……」南宮乾仔細觀察四周,一邊思索哪裡怪異,最終發現崖頂更像當初天君化形那樣單調,不似有人居住的山巔還綠意濃濃,毫無人煙。
  幾次見到男子的記憶裡,都有屋宅涼亭,此時卻什麼都沒有,剛才以為是桌子的地方,也不過是一塊平坦的岩石罷了。
  「幾次見過天君,都有屋子。」
  「天為被、地為床,我為什麼需要屋子?」天君歪頭,深藍色的長髮飄飄蕩蕩,漾起一波似海浪霧:「有人為我建屋房?」
  「或許是。」
  天君指尖勾起阿乾下巴,指尖冰涼得讓人大腦一愣。
  「我本無名,何以喚我天君?」他問。
  天邊乎閃雷光,吸引去天君注意,南宮乾啞著嗓子不知該如何回應。
  雷霆閃爍轟隆不斷,彷彿要把整個天地劈得破裂。
  天君擰著眉揚袖而起,雙手一道靈光衝破雷雲,天邊頓時又現陽光,彷彿剛才的異狀從未出現。

  「誰告訴你我叫天君?」重回孩子面前,天君仍就是素袍鑲藍玉,不曾便化。
  「一名黑衣男子,我不曾問過名諱。」
  天君指尖點著他眉心,語出驚人:「不。」
  他說。
  「你知道。」

  天,頓時塌了。

  阿乾在失重感中驚醒,一身冷汗黏膩,再看外頭遠方淺淺一抹日出。
  「怎麼了?」青年從打坐中驚醒,看見小孩髮絲黏在臉上,一身冷汗眉宇全是錯愕,趕忙上前替人擦洗。
  「……我又夢到天君了。」接過打溼的絹布稍作梳洗,南宮乾平復心緒才有辦法把夢境完整述說。
  南宮律的指尖輕敲桌面,喥喥規律的敲擊聲讓人有點心慌。
  好在溫暖的茶水讓阿乾慢慢回暖,換了套衣服便直接開始打坐課業。
  南宮律習慣獨自思考一個結論再與他交流,這段時間他還是好好把握,免得晚些被人當作理由繼續痛擊穴道。

  不得不說昨日那一場對練淋漓,穴位雖疼卻也是他運轉靈氣容易滯澀的幾處要點。
  經此一戰,今天打坐調息都順暢許多,可見南宮律心思用盡。
  真的該感謝。

  打坐結束,南宮乾張開眼便與青年視線交會,滿桌的早點備妥,心中了然對方心有結論,便乖乖坐著開吃。
  開玩笑,聽人統整也是要花心力的,該補。
  「照你所言,昨日見到的天君該是比藍家所見更早之前,或許還未遇見任何人。」但他卻仍對阿乾擺出熟稔的態度,這有些不太合乎情理。
  「你再詳細與我說說,他是怎麼憑空描繪、那靈圈又是如何運轉的?」
  再三詳細後南宮律又陷入沉思。
  他仍想不明白,天君所言三魂七魄也不一定都需要留在一處,這斷無可能。
  「人若缺少三魂七魄其中一個,都能癡傻甚至魂飛魄散,這說詞過於特殊,看來還有什麼是我們尚且不知的關鍵。」

  化仙後以入僻榖階段,整桌的早餐都是給阿乾準備的靈食,此時看對方秋風掃落葉般全部消化,桃花眼彎起滿意弧度。
  阿乾食量增加,代表攝取靈氣足比過去要多,這是好事。

  他將幾枚寶囊放在孩子面前:「裡面分門別類放了幾種堪用靈材,煉器雖能託他人之手協助,但畢竟是考核用法器,少一人知道,少一分洩漏訊息的可能。」
  「我明白。」
  「近日便以你說的烏龜殼為主,莫要三心二意。」
  兩人來到煉器坊,一個租用煉器室,一個則打聽楚仁翁是否入派。

  煉器室小而精緻,入門一處靜心室,有打坐用的團圃與桌案,牆上是基礎煉器要點與指訣,這都是傳遍天下的東西。
  再往裡走可見炎燒炙熱的煉爐,窒悶的火熱頓時撲面而來。

  他回到桌邊將寶囊的材料一一取出。
  桌邊放有度量儀器,儀器如缽,材料放進去後,對應的屬性圖騰會綻放缽體外,但這只是基礎,材料的等級高低便只能靠人去目測。
  南宮律給小孩準備的東西清一色高端,他沒看過百物圖鑑,沒法完全辨認,但曾經看過的幾樣倒是認得出來。

  躺在丹田不過指尖大小的靈豆色藍而時有變化,那代表他是純粹的水屬靈根。
  防禦法器本就土屬性的材料煉製方為上佳,可他水靈入土莫不是自找苦吃才會幹這種傻事。
  萬年冰雪也是難以開鑿,他便想將水屬煉製極致,那展開的薄膜以水克剛但也能化冰克柔。
  最終凝聚的靈氣砲則是湧如波滔。

  他掏出久不見水靈花、滴靈晶,甚至還有一小塊水靈精,再掏一掏,能見一塊冰晶、一小片天極冰、幾株冷香芋,水屬冰屬能得到的都湊得差不多,再拿一把天青靈石,煉器的材料已經準備妥當。

  南宮律雖不專精煉器,但前世多看楚仁翁煉器規律,還是能稍微指點與找到邏輯性。
  在確定煉器方向後,已經把投入靈材的規律向小孩說明清楚。
  設想美好。
  但事實總是殘酷。

  南宮乾的靈氣說是札實那也是針對他前世與過去,同階修者裡還是稍嫌虛浮,這份虛浮並不足以支撐他完整煉器,也就演變成他煉至一個階段就得休息打坐。
  而打坐結束煉好的材料已經冷卻,又要再花一些時間重新融煉,才能投入下一個階段。
  一來一往便大大拉長了煉器時間。
  好在耗盡靈力再打坐調息的循環能讓人修為精煉幾分,不然幾天過去南宮乾毫無長進怕是又要步前世老路,用勞役的身份跟青年進入內門。

  那不行。
  成年人的驕傲豈能放下。

  滿頭大汗的小少年指掐煉器法訣,先是將滴靈晶、冰晶與天極冰燒化成圓型球體,球體成形後包裹水靈精於其中,再將水靈花與冷香芋融合,天青靈石燒化提線與之融合成絲線,描繪其上,絲線環繞如天地靈文行雲流水,最後一筆完成後法器便閃爍一陣藍白光華。
  被戲稱為烏龜殼的法器,耗費七日終於煉製成功。

  他開心地在靜心室一角稍作演練,確定能正常發揮效果後開心地離開煉器室。
  這幾日只能隨意擦洗、吃著僻榖靈丹,整個人對床榻美食的執著與念想已到頂點。

  南宮律坐在外頭,與另一名青年侃侃而談,察覺門開便馬上停下交流,一雙眼專注地望向阿乾,彷彿任何事情,都比不過對方重要。
  「出來了。」不嫌對方滿頭灰黏,大手眷戀地揉了揉:「先去吃飯。」說著示意讓青年跟上,對方也沒有任何被忽略的不滿。
  阿乾眨眨眼,無聲詢問。
  南宮律張嘴無聲解釋。

  楚仁翁。
  那個前世際遇淒涼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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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8 14:5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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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似是故人。

  阿乾意外於,楚仁翁最先意在拜入凌霄劍派,而非本就是御器門人被派至劍派。
  聽楚仁翁娓娓道來時,小孩顯得興致勃勃,沒察覺南宮律垂歛眼眸陷入沉思;畢竟於青年而言這些該是與他同樣重回一生的阿乾該知道的事情,可小孩現在態度確實表明不知悉的樣子。
  就很令人玩味。

  難道記憶有損?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神秘組織,阿乾被靈魂禁錮時,他看見的那些畫面。
  各種色彩與大小不一的鐵盒法器,女子的驚呼、奇怪的建築;再一聯想小孩夢中天君所言,同一人兩界相生,本該沒有交集,卻是兩界相撞……
  似乎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可卻只是呼之欲出,卻始終像是蒙上一層薄霧,就差臨門一腳即可窺見蹊蹺。

  楚仁翁看著手中球形法器嘖嘖稱奇:「這形狀倒是未曾見過。」許多法器都會考量到持取方便,眼前這球形法器看著就是只能捧在手心,而且容易拿不穩,輕易就會在地上滾得老遠。
  比他妹妹踢的繡球還要圓。

  「我倒是沒想過會脫手。」小孩吶吶懊惱,當初煉製只想到美觀與實用,卻忘了考量便利性。
  青年捨不得小孩委屈,伸手摸頭給予安慰:「你是第一次煉器,他挑剔,別放在心上。」
  幾日相處楚仁翁也摸透南宮律一些性子,對方把弟弟當命根子寶貝,受不得對方有半點批評這點他很清楚,只能無語地偷瞧一眼、扁扁嘴,然後把所有吐槽吞進肚子裡。
  既然沒說出口,他的想法南宮律就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讓小孩察覺,簡單幾句與其告別後,就拉著小孩往前走:「法器製成之後尚須透過實戰測驗,走,去鬥台試試。」
  南宮乾亦有此意,像個剛拿到新玩的幼童,興沖沖地拉著人往鬥台跑,使用令一開啟就跳上去:「快上來。」
  因著主要目的是看法器運轉起來順不順暢,考量到小孩沒休息,全憑興致撐著疲憊,南宮律只讓小孩稍微運轉後,便趕著人去梳洗休息。
  「使用上手生,多練習幾次就可解決,先回去養精蓄銳,你還有兩個法器要煉製,別耗光了精力反倒趕不上考核。」
  「我知。」沒人提起倒未感疲倦,此時被南宮律說起,他才遲鈍地感覺到自己手腳發虛;興致一過疲憊上湧,腦袋一空,小孩走路都在飄,昏昏沉沉地就懶得梳洗,只想窩進被子裡美美地睡上一覺。

  精神不濟的南宮乾,回到弟子屋時眼皮都快完全闔上,躺在浴桶裡草草清洗,強撐著一點點精氣神穿衣爬床。
  「起來,頭髮沒乾。」南宮律輕拍軟嫩小臉不得反應,推推對方小小身板,也只得一個揮揮手翻面繼續睡的阿乾,無奈之下輕柔地將人抱起,坐在懷裡的一團安分乖巧,嘴唇時不時呢喃,仔細傾聽還能聽見許多材料,怕是在夢裡都還在煉器。
  手指運轉靈力撫上濕潮的髮,緩慢細緻地把每一處水份抹去,偶爾挪出幾顆水珠餵給肩上的木小妖,偶爾指尖滑過飽滿的額頭與眉眼。

  小孩夢裡被騷擾得煩,微微皺眉間卻也喊著哥哥兩個字。
  輕輕地、軟軟地。
  連在夢裡都知道受委屈要找自己。
  意識到這件事時,南宮律眉眼柔軟,覺得自己一顆心都快化了。
  忍不住地,手指輕點對方唇角;一次、兩次,毫無反應,第三次對方伸出軟軟舌尖迅速舔過,似乎夢見了自己正在大快朵頤。
  軟舌滑過留下水潤光澤,想起剛才那粉色柔嫩南宮律就大腦一片空白,腦海全部理智離家出走,只剩下本能與衝動,促使他緩慢而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在那一處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一下不能撫平衝動,青年又落下第二吻,有二便渴望三、有三就貪婪地念著四。
  即使全程克制而輕柔地落吻,卻仍把那軟唇碰得艷紅,猶如罌粟扎根,綻放著引人墮落的風光。
  南宮律此時眼角染上一層艷麗,眼裡全是情意與糾結,額間細密一層薄汗,這一次他淺淺含住微開的唇瓣,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
  卻是懷裡小孩猛地睜開雙眼,近距離所見一片墨如深淵,南宮律迅速挺直上身,背部瞬間被冷汗浸染,胸口因驚嚇而不斷起伏震動,連氣息都續亂無比。
  小孩緩緩坐起,臉龐上的疏離冷漠讓人倍感壓力,卻是讓南宮律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天君。」
  小孩挑眉面露意外,而後直盯著對方雙眼,彷彿能看透魂魄那般讓人心驚。
  下一瞬,天君挪開目光似在追憶:「許久不曾聽到了……」語氣與神色盡帶滿滿緬懷。
  他眉間閃過光華,成年男子高的木偶便現於身側,看見小孩瞬間木偶便擺出效忠跪姿,在對方毫無反應下,將腦袋靠在對方腿邊,像個撒嬌的孩子。
  小手撫上木偶輕拍,看上去並不打算離開南宮律的懷抱,甚至微微扭動,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對方懷裡。
  「見得故人,倒是意外之喜。」手指在木偶臉上描繪,下一刻直在嘴部的位置劃上一道裂口。
  「唔哇!」木偶頓時有了開口能力。
  小手再次拍拍木偶腦袋,似有安撫:「等你能好好說話,我再找你。」說完便將木偶收回體內,指尖伸向南宮律肩上的木小妖,任由對方攀爬而上。
  「你倒是懂得驅利。」軟唇微翹,朝木小妖輕吹一口氣息,小小的空間裡頓時充斥龐然猛烈的木屬靈力,霎時以木小妖為中心,盡數收斂,
  木小妖如同被點穴般渾身僵直,待所有靈力全納入體內後便軟軟地癱在天君手心裡,彷彿柳葉枝條,柔韌而能成許多形狀;看上去如此,實際上也能如此,因為天君把它綁成手環,戴在腕上。
  視線回到南宮律身上,他道:「這孩子會沉睡一段時間。」原以為說的是南宮乾,卻是順著對方示意下才察覺,說的是木小妖。
  「醒了之後就能化形,多跟化身相處,早點學會說話。」也不知這功課開給木小妖還是木偶。

  但南宮律還是從中抓到了關鍵字。
  他本以為木偶是機關法器,卻不想原來是傳說中的身外化身?
  青年眼裡滿是震撼,天君看見了,卻不以為意。
  「似是故人來,卻見故人異。」他揚指將南宮律落下的幾縷髮絲整去耳後,清冷疏離的氣息染上點點憂愁:「天衍萬物而道不同,你若決意便不要後悔。」他似從青年身上看到了古往今來,低語嘆息著濃烈惆悵:「錯不過三。」然後臥回對方懷裡、緩緩閉眼,鼻尖發出滿足的嘆息、陷入深眠。

  短短盞茶的時間過去,南宮律察覺自己心靈上有些虛脫感,猶如做壞事被長輩抓現行的孩子,心口遲遲無法平息。
  待他將熟睡的孩子輕巧放回床榻後,才發現自己眼角或有痕跡。
  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他起身梳洗、坐在團圃上運轉靈氣。
  爾後,青年卻是遲遲找不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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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8 14:5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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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初考核。

  法器煉成後還是要給個名字,總不好拿出來對手一問就回答:「我這叫烏龜殼。」先不說外型就與烏龜八竿子打不著,烏龜成精的妖修可不會同意別人拿自己祖宗後輩開玩笑。
  南宮律深知自家小孩兒是個命名廢,再三交代讓阿乾專心煉器,取名的事情包在他身上,日子便又重回正軌,專注煉器的煉器,想名字的思考,時不時關注一下現在弟子間的熱門話題,再與楚仁翁交流些修煉心得。
  隨時間過去,一件一件法器出爐,按照當初設想功能各自決定了名字。
  御溪珠、弄雨連弩、招浪陣幡。

  就很直觀。
  南宮乾表示滿意,心安理得地用了這三個名稱,最後一刻便是將法器名稱刻劃上去、滴血認主,整個流程才算完成。
  也是在這時,在楚仁翁與南宮律的解釋下,他才理解,這世界取名這件事極為重要,很多時候名字好壞甚至也能影響法器的好壞,如同前世看八字取名的概念,一筆一劃都能牽扯好壞。

  看著手腕上毫無反應的木小妖,他眼皮狂跳。
  南宮律說木小妖吸收了大量靈力陷入沉睡,正在進階,也許之後能部份化形、學會開口說話。
  嗯……默默祈禱對方開口第一句不是抱怨他取名難聽這件事。

  煉器花費不少時間,考核日已近在眼前。
  這段日子楚仁翁因南宮律的有心引導,早早便發覺自己煉器上的天份與喜好,一門心思投入煉器坊拜了駐紮凌霄劍派的煉器大師為師,從此把煉器坊當作家,沒事幾乎不願離開。
  外門考核畢竟也是大事,這日所有人都願意把手邊事情放一放,前去考核場一觀結果。

  觀眾席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潮讓小孩有些焦慮。
  前世今生都邊緣慣了的人,想到自己即將站上台被眾人注目,就不由自主感到無所適從。
  這幾日孩子又拔高了一些,南宮律已經不用彎腰就能攬著孩子肩頭;見孩子面露焦慮不安,他內心一動,將孩子拉進懷裡,壓著對方腦袋靠在自己肩窩,一手拍著腦袋、一手拍著背安撫:「沒事,比鬥時,師長會運轉保護陣法隔絕台上台下的聲音,你只要專注在對手身上即可。」聲音低沉溫柔,暖暖氣息撒在對方耳尖,揚起一層薄紅。
  耳邊麻癢在南宮乾心裡勾了勾,忍不住面上微熱,但心情卻奇異地安定許多。

  隨著時間推移,輪到南宮律上場。
  一唱名就聽見老熟人,是之前在小世界遇到、跟隨朱劍卿的其中一位弟子;那人自覺沒南宮律厲害,也感恩南宮律救治,拱手一讓,棄權了。
  又輪過幾名弟子,換南宮乾上場。

  上場的弟子出於禮貌要先自報姓名,第一輪考核下來只有南宮律的對手棄權,當小孩報上姓名時,便多了幾分注意。
  他對手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公子,或許被捧習慣了,本身有那麼一些驕傲,發現注意自己的目光少了,又看見對手比自己瞧著可愛一點,出於忌妒,小少爺開啟嘴砲模式。
  「包子臉,你腳步虛浮、靈力稀薄,再去多練兩年啦!」
  南宮乾以前蹲書評區看多了毒舌酸粉,這點嘲諷就跟毛毛雨一樣,風一吹就乾了,半點不沾身。
  他捧著御溪珠,當考核開始的提醒一響起就猛然退開幾步,然後拼命運轉法器。
  突然後退的舉止嚇得小少爺不敢動彈,等阿乾已經站定位子運轉靈力時,小少爺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佩劍,擺起進攻架式。

  戰場上交鋒瞬息變化,對手這一耽誤便讓阿乾成功將法器需要的靈力儲存足夠,一運轉,隨著寶珠光華閃爍,以南宮乾為中心,三尺外開始凝結霜花,霜花一層一層疊起、一片一片蔓延,最後形成圓球狀將小孩包個緊實,霜壁流光起伏,漸漸變成透明冰壁,兩人就隔著薄幕大眼瞪小眼。
  小少爺劍起劈落,卻是被反作用力彈開,虎口麻得他眼眶含淚:「你個膽小鬼,居然躲在殼子裡!」
  劍起劍落,終於是震得他握不住長劍,小少爺鼻頭通紅,眼角淚珠斑斑,吸著鼻子把劍收起,雙手掐訣招來金光攻擊;雖是嬌貴的性子卻也懂得變通,劍砍不動就試著用法術騷擾,金光在指訣中變成尖針,成片成片地打在冰壁上,每一次碰撞都讓冰壁亮起淺淺藍光,隱約還能聽見冰層破裂的劈哩聲。
  阿乾緊張地變換指訣,圓形的冰壁稍稍變薄,而在心念某處突起圓管狀,就像消防隊的水柱那樣,一道噴力極強的清水沖向對手。
  對方專注掐訣操縱大片金針已耗費許多心力,此時看見水柱來不及反應便被沖下台,自動視為放棄,判決的聲音響起,小少爺摀著臉飛速離去,隱約能聽見唔唔唔的低泣傳入耳裡。
  阿乾抓抓耳後,忽然有點內疚,總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一樣。
  可當他看見台下朝自己張開雙手、欣慰與喜悅溢滿臉上的青年,頓時就把這份內疚感拋去腦後。

  第二輪沒多久先是輪到小孩上場,一如兄弟之前推測的那樣,第二輪對手一開始就欺近小孩,準備貼身攻擊。
  阿乾捧著御溪珠,一邊運轉南宮律教的六訣迷蹤,或黏著對發的步伐干擾攻擊,或遠遠綴著距離遠離攻擊範圍,鬧得對方焦慮不堪,劍勢越發凌亂。
  漸漸地,小孩兒察覺對方身法總在他銜接某個技巧時停滯一瞬,幾經觀察確實如此後,便在最後一次誘導對方跟著身法扭轉而下盤不穩時,懷中御溪珠光芒大亮,冰雪凝成的細管憑空而出,速度第一輪冰壁凝聚還要快上許多。
  細管如水柱槍,噗地噴了對方一臉水,強大的衝擊力一時間抵擋不住,猛然幾步後退,小孩便緊跟著上前借力施力將對方一頂,又是一個場外出局。
  對手很有風度,及便全身是水也不糾結,朝台上小孩拱手,禮貌退場。

  外門弟子修為擺在那裡,哪能有多少人驚艷絕倫。
  唯阿乾的法器巧思不斷,想不注意都難。

  換南宮律上場,對手持有雙刀,壯碩的肌肉奮起鼓脹,看上去力大無窮。
  青年一樣踏著六訣迷蹤,畢竟是他前世所創的身法,一步一踏遠比小孩來得精妙,消耗的力氣也比小孩少上許多,對手頻砍不到,南宮律也不釋出武器,就這麼拖著,拖到對方靈力耗盡自動投降,這回合就這麼過去了。

  第三輪開始,場外弟子更多了,甚至有幾個內門精英弟子前來觀戰,老熟人朱劍卿亦在列內,他身旁還有一位撕去雙袖的灰袍男子,一把巨劍架在背上,不掩他狂妄氣勢。
  巨劍開道,狂如山風,說得便是狂劍峰戰無雙。
  原來是第一輪棄權的外門弟子傳訊通知朱劍卿看到了南宮兄弟,朱劍卿轉頭便告知戰無雙贈酒之人也參加這次外門考核,戰無雙一個開心加好奇,便趕來觀戰。

  輪序由阿乾先,連著幾場考核,他體內靈力沒法完全恢復,與他人的差距就明顯起來。
  南宮律有心鍛鍊小孩,從最開始對方的規劃中就沒有把細節說清,此時看阿乾一臉苦悶,心中有疼惜,但也硬著心腸悶不出聲;現在考核台上還能點到為止,但未來神秘組織可不會給他喘息機會,阿乾得養成留好後路與多一手準備的習慣。
  上台時,阿乾體內的靈力也不過恢復七成,對面卻是看上去神采奕奕,他握著手中連弩造型的法器,在開始那刻便遊走在最遠距離。
  對方是土屬靈根,發現小孩的武器便已有盤算,他掐起法訣,每踩落一處便足下生丘,大大減少了兩人直面的角度。
  小孩第一時間就改變策略,但仍在台上盡力避走,將弄雨灌滿靈力;這一舉止可以在當下瞞過對手,卻瞞不過台外修為較高的眾人。
  小孩的意圖頓時收穫不少讚賞。
  「這孩子心有成算。」
  「這孩子心性不錯,不以勝敗為目標。」這場輸了不代表全盤皆輸,他仍會遇見下一輪的對手。
  「雖是不敵,但他未曾放棄。」考核規則是死,思緒是活,沒有規則限制小孩這一場對法器蓄能的動作違規,他這拖延,是在為下一場準備。
  「截長補短、思緒敏銳,好。」
  遠遠飄來的讚美讓南宮律與有榮焉,敢說這些話的,在門派裡都有些地位,甚至是戰無雙這位劍狂峰主都能讚上一句,那就是真好。
  深知自己看孩子的標準不太公平,在他眼裡阿乾哪哪兒都好,能得他人一聲讚美,誇獎孩子時他便有所依據,鼓勵起來底氣十足。



  隨著台上四處壟丘,小孩用最少的靈力踏起六訣迷蹤步,爭取延長時間,緩慢回復體內所剩無幾的靈力。
  嗯,以前玩網路遊戲處處計算技能耗費魔力的感覺,換算成親身上陣後,一點也不好受。
  要觀察對手,要持續運轉法訣吸納靈氣,又要運轉身法閃躲攻擊,還要盡力拖延拉長時間,一心多用消耗的精力一次次讓他升起投降的念頭。
  但他不想跟故事本文中的南宮乾一樣,心安理得地躲在南宮律羽翼保護,自尊不允許之外,非親非故又拿什麼理由說服自己去接受?

  南宮律有意鍛鍊他的心思,阿乾不是不懂,正因為理解,所以才更想證明什麼。
  即便這份證明或許只對他自己而言有用,但,前世人生他就是秉持這種信念度過了三十來年,這輩子焉敢放棄。

  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兒,在對方掄起鐵鎚敲向地板震起一波衝擊時,阿乾終於失去重心被推向界外。
  回到休息區時,南宮律忍不住將對方拉進懷裡,大掌狠狠蹂躪對方滿是汗水與灰塵的腦袋。
  「哥哥以你為榮。」
  「住手!禿了!」
  「哪這麼輕易就落髮。」
  兄弟嘻哈一陣,似乎前些時候那一絲尷尬終於完全消彌,兩人之間又重回過去那份毫無隔閡芥蒂的歲月。
  輪到南宮律上場,阿乾握拳伸手看著對方,一雙眼亮晶晶地好似容納了天地星辰,南宮律不懂這個手勢的意義,但卻心有靈犀地,也握拳與之輕輕碰撞。
  兩人無聲地傳達著,等你回來、等我回來。

  對手是一名身披綾彩的女子,綾彩尾端束有3吋長的匕首,周身氣息凝鍊不散,更是細緻地均勻分佈在足下與雙手,顯然對靈力的運轉極為熟稔。
  南宮律終於不再以身法對敵,拿出與龍吟差不多長的長劍,劍置胸前。
  體內龍吟嗡嗡作響,似有不滿,南宮律頓覺好笑;劍中靈傳來怨懟像說他是個偷三的負心漢。

  女子手揚綾彩,動如長袖,身姿曼妙如舞一曲,南宮律劍未出鞘,只以劍鞘格擋藏在綾彩中的匕首。
  嬌驅做軸,一個旋身如仙鳥振翅,綾彩朝對手急奔而去,柔軟的布料卻是柔中帶剛、銳不可擋。
  劍出鞘,鞘做棍,在極度刁鑽的角度向前、上推,硬生生把筆直拉長的綾彩軸心變成劍鞘為主,綑上布料用力一扯,女子身姿頓生踉蹌,長劍周身一旋,銳利直逼秀腕,女子不得不放開手掌捨去武器,遠身攻擊的優勢驟然消失。
  朱唇切齒,面對青年卻不能再隱藏實力,只得拔下髮簪化做長劍。
  劍與劍相爭,劍峰處處碰撞、錚鳴不止,在場外人眼中,彷彿劍意情深、纏意綿綿,只有場內女子滿頭大汗、內心震撼;她每一次出劍都快對方一分,卻是每每被對方的攻勢隔開,以攻為守講的便是比敵人更快,幾番交鋒頓覺青年速度遠在自己之上。
  幾番下來就好像是自己順著對方所思,打在對方期望的位置。

  最後一次劍峰拚力,兩人因撞擊力道紛紛退開,南宮律緩退半步,女子蹬蹬蹬差點掉出界外。
  柳眉杏眼藏不住心思,眼見自己消耗大半而南宮律卻一派從容,她終於認輸。

  朱劍卿身為劍修,在對上遠程的敵手時總覺力不從心,這次觀戰從中獲益,忍不住總結心得與戰無雙探討。
  「不妥。」戰無雙制止他效仿南宮律的心思,他道:「境界差距,他可以,你不行。」
  「嗯?」
  「他還未盡全力,境界遠超那女弟子才能如此,若是你,沒辦法做到這樣程度。」怕不是連欺身向前的機會都找不到。
  外人看了精采,只有到他這眼界,才能看出其中實力的輾壓。
  狂劍從來狂妄,何時好好讚過一個人的劍法?即便是拿出好酒也不見得會多他幾句看好,南宮律的程度到底在何種界線上,朱劍卿隱約有了概念。

  第四輪開場,南宮律又回到最初以身法糾纏,對手露出破綻那一霎挪將人推出界外。
  而小孩則是剛上場就一鳴驚人,連番的水珠射擊打得對手走投無路,認輸下台時一身是水不說,額上臉上全是被水珠子衝擊打出的瘀青,看上去特別悽慘。
  「這孩子心思奇巧。」這是煉器坊大師給予的評價。
  「身法又進步幾分。」這是某個峰主。
  南宮律耳聰目明,聽著渾身舒爽。

  第五輪、第六輪都按照最初規劃大放異彩,直到最後一輪,所有峰主與門派長老、掌門都已到場,甚至還有幾個前來做客的其他門派長老。
  南宮乾經過幾輪比鬥雖然靈力不滿卻也摸出了一些竅門,三樣法器功能已經被人看破,能到最後一輪的弟子,哪一個不是心性堅定、心思靈活之人,好在到了最後一輪的人基本都已確定能入內門,即便他這場失敗也能壓在及格線上,就是吊車尾感覺對不起南宮律這條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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