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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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肯定是我抱大腿的方式不對(62未完)[G](古風修真,7/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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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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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只因為愛。

  南宮乾又做了那個夢。
  連片的山嵐描繪壯麗,上一次夢中他似乎是素袖鑲藍玉的那一方,這次卻是變成玄袍袖金絲的男子。
  「如何?」他說。
  能見對面男子垂首不語,明明不過沉默片刻,卻彷彿歷時千年,煩躁得讓他想任性地轉身離開。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
  揮袖離去不過眨眼間,阿乾知道,玄袍男子沒看見對方眼底的濃濃不捨--那是他在上一次夢境裡感受到的執念。

  回頭!
  南宮乾聽見自己內心在嘶嚎,然而回首,卻見一盤破碎灑落,上頭積滿厚厚塵埃,眷戀地以指觸碰,卻是觸之即粉碎,黑子白子全化成風中一粒輕巧,順著風吹拌上幾朵花瓣飄向遠方。

  痛!
  胸口沉痛得似乎被生生剖開、掏出心臟,哀傷沉重得叫他喘不過氣來。
  南宮乾知道這些情愫不屬於自己,卻深深感到釋懷。
  是誰釋懷?
  因何釋懷?
  為何這些不曾見過的場景,又讓他覺得如此懷念,彷彿深深刻劃在靈魂裡,經過無數年歲也無法遮掩。
  還不待南宮乾想透,四面八方湧來大霧,卻又似白雲濃烈,其中更蘊釀霹靂閃電,紫紅金光交錯縱橫,他在天上飛騰,眨眼千里,一直來到一處海崖。
  海崖邊上有木階,其上通頂有石檯,沿路斑駁彷彿亦被千萬年歲月刻劃痕跡,每踏出一步,胸口便悶得無法自主,腦袋渾渾噩噩,卻不敢停下腳步,彷彿步伐停歇便要失去什麼。

  石檯上琉璃盤亦已成灰,其上放置的靈果早已散光靈氣、乾如硬石,然而即便如此,南宮乾仍然認出了一些靈果,甚至能感受其中滋味如何讓人眷戀,彷彿他一直吃得習慣、吃得歡喜。
  素袍藍玉眼前晃動,夢中人竟是投身入眼前深淵大海,毫不遲疑猶豫,彷彿海底有什麼在等待。
  深海之下茫茫無底,彷彿只有一瞬,又彷彿過去千萬年,當一抹玄袍金繡映入眼簾,胸口的悶痛瞬間攀登頂點,彷彿又回到車禍現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痛苦,眼裡水霧一片又一片,最終化作漆黑,再不見任何事物。
  「我不願等……等我尋你……」那聲低喃在腦海轟然炸開,帶著穿透靈魂與人心的震撼,語氣悠長孤單,壓抑著哀愁悲傷,讓人想起迎不來新生的秋離,如此蕭瑟淒涼,滿山遍野的淒美絕景,豔麗如煙花一現,卻永遠沒有喜悅與希望可言。

  ……乾……
  ……阿乾。
  「阿乾!」
  南宮乾在一片黑淵中漫無目的行走,順著聲音呼喚尋到一處光芒,睜眼便見南宮律一臉驚慌擔憂,大掌正撫面,掌心散發暖暖熱潮熨燙全身,那股滯澀於胸口的悶痛突然消散,沒留下一點遺憾糾纏,他神智還未回攏,暖洋洋的氛圍讓他下意識漾起一抹笑容,開懷而眷戀,好似記憶中始終遍尋不著的人,終於找到了。
  「阿乾?」孩子那神容異常成熟,明明不屬於孩子該有,卻讓他內心突地猛震,叫他熟悉得幾乎要被哀傷淹斃。
   腦袋還沒運轉,身體卻先有了動作,南宮乾抬起雙手勾住對方脖子,狠狠撞進懷中:「抓到了。」嘆息聲充斥滿足,似乎真是追尋許久終得所願。
  「阿乾……」喉間乾澀,南宮律難得地無法思考,忽然想起前世阿乾也偶爾會有這樣,彷彿靈魂換成他很熟悉的人,卻始終憶不起是何人,片段凌亂,卻每每讓他心疼,然而此時這陌生卻又熟稔的神情,雖然懷念,卻也因未知而讓他恐慌。
  扯開孩子雙手,眼底映入孩子眼神裡泛起濃烈不捨與失望,咬著牙運起靈力施展音律之法:「阿乾!」
  閃爍淚光的眼神渙散一瞬,卻又立時恢復神采,南宮乾眨眨眼,一臉莫名:「……唉?」
  懸吊的一顆心終於落定,南宮律不敢把這些告訴孩子,只是如釋重負地掐掐軟嫩臉頰:「你睡糊塗了。」
  「噢。」剛才腦子不運轉,他確實什麼都記不起來,南宮乾乖巧點頭不打算追問,而後發現自己身體不再痠痛,知道肯定是自己昏迷時南宮律做了什麼,十指攪成一團,低低地道聲抱歉,也道聲謝謝。

  兄弟倆多日相處默契已在,自然都知道這些言語看似單薄,其實包含濃濃情懷,南宮律不欲深思其中歉疚與感激,他只道前世為了孩子操勞更多,今日所遭與前世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並不欲孩子掛心惦念。
  「阿乾不必多想,哥哥說過,一切有我。」捏住孩子小巧鼻子,桃花眼中依然是往日那道溫柔;南宮乾被掐得莫名,只好抓著那施暴的大手皺鼻子抗議。
  孩子小手腕上一圈白玉亮眼:「咦?」南宮律端詳一陣,發現是藍雪晴長年配戴的白玉鎖:「阿乾,這白玉鎖是娘給你的?」
  「唉?這怎麼在我手上?」聽見南宮律口中白玉鎖,南宮乾一臉茫然;在故事本文中曾有敘述藍雪晴腕上一只白玉鎖,直到故事結束都不曾提及去處,他以為一直都在藍美人身上,就像是一個人物象徵性的配件。
  然而此時白玉鎖竟出現在他腕上,是故事不曾說明,又被此方世界自行補全?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世界產生了不同走向?
  「……你先收著,我去問問。」出門前還見白玉鎖在藍雪晴手腕上晃蕩,吳添福替孩子擦拭四肢時也不曾發現,看來該是他方才出去那下子才來的人。
  「好。」
  「乖。」南宮律笑著把孩子那頭黑髮揉亂,拿出丹藥與水靈花水兌開,稀釋成湯藥叮嚀孩子分批喝下,離去前不忘再掐一下鼻子、捏一下臉頰,好一副捨不得走的模樣。
  「……」被搓腦袋那一瞬間,南宮乾產生自己被調戲的錯覺。
  肯定是這小變態剛大病初癒,所以腦子有點不好使。
  南宮乾自我認同地點頭,難得乖巧聽話把湯藥喝下;今此一事,他深知自己再不能任性,總地南宮律不會害他,良藥苦口也就認了。
  等南宮律走遠,南宮乾才想到要思考自己剛才失常。
  清醒時南宮律表情不太正常,肯定不是僅僅睡糊塗這樣簡單,但對方不說,他又沒印象,此題無解……
  腦子紛亂,彷彿蒙上一層紗,輕輕柔柔地,卻無法撥開看清,放空腦袋覺得方才發生的事情經過,只需臨門一腳便能想透,但若開始細思又只能想起一片空白,幾番嘗試下,南宮乾放棄努力。

  睡不久卻感精神奕奕,孩子穿上外袍搬著小籐椅往外走,支著門外,於廊下就坐著賞起月色。
  剛喝下的湯藥暖和身體,就像腹中抱著暖爐,冬夜涼風迎面吹來,吹不走身體泛起的暖意,反帶走不少倦意。
  故事本文中,南宮律本該事事順遂,卻凡是與南宮乾扯上干係就要驚險幾分,明知道南宮乾就是個拖後腿的主,早些時候便不該任性而為;他想,若不是自己扯下袍子,神秘組織該是不容易發現他,若不是自己冒然與對方對視,也不會讓南宮律受傷。
  依照故事本文鋪陳的劇情推論,南宮律此時修為該有煉魂境圓滿,在小世界中已然戰無敵手,肯定是他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南宮律遭受傷害。
  果然還是該趕緊修煉,提升自我不拖後腿才是正道。
  眼神瞄向對面駱商與吳添福的房。
  或是……該提醒駱商趕緊訓練,改回初衷抱駱商大腿,才不會老是跟在南宮律身邊,體悟何謂福禍共生。

  那邊南宮乾望月沉思,反省自身無知,這方南宮律已來到藍雪晴處,確認白玉鎖的由來。
  白玉鎖打小看著藍雪晴戴在腕上不曾取下,偶爾聽她提起是祖傳之物;既是祖傳,又為何輕易交託他人之手?
  難道是他對阿乾的心思被察覺?
  搖搖頭,他冷靜心緒;雖說修道之人並未講求伴侶性別,然男女一直是陰陽調和的象徵,更何況凡人小世界更視同性相守為狼豺虎豹,藍雪晴有理由反對,卻從未在她態度裡察覺一絲不滿。
  想起藍家古籍曾說過藍家種種輝煌,然他從未聽藍雪晴提起點滴,彷彿這些她都不知曉、亦從未體悟過;一直認為母親該是藍家在小世界的支族一脈,對古籍上所敘述當作雲遊雜集看待。
  非法器沒有靈性,尺寸自然無法適合配戴者,然而孩子手上的白玉鎖明顯比藍雪晴腕上戴的尺寸小上一圈,紋路如出一轍,法器需要靈氣運使,現在才發現藍雪晴並非自己所以為那樣簡單。
  內心嘲笑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若藍雪晴真只是凡人那樣簡單,憑她姿色如此美艷動人,能不被人覬覦而引來禍端才怪。
  而藍雪晴若如他所想真是修道之人,那前世種種不明白,還真是讓他撥雲見日。
  想前世藍雪晴獨居於窮極山下,身體因病而虛弱,又怎麼能不受獸潮影響,整院落城鎮安好如初,怕正是母親施展什麼手段防止了獸潮肆虐吧!

  眼前美人十年如一日,少女姿態羞澀嬌豔,更貼近修者肉身由靈氣洗刷,漫漫歲月容貌不顯的模樣,更進一步確認他猜想。
  「娘。」他挺胸垂首,雙手自然交疊於前,一副好兒子等說教的姿態,讓藍雪晴好氣又好笑。
  知子莫若母,這孩子是氣她隱瞞,卻又孝順地不敢同她發火,可那倔強心思怕是讓他不滿,擺出這姿態就是要惹她尷尬難受。
  「你這孩子,這可行了啊。」她將墨筆放下,完成一半的百花圖再沒心思描繪,沒好氣地將半捲的袖子整平,亦是讓兒子看清腕上白玉鎖不翼而飛。
  「娘知你猜想,正是娘給的阿乾,那乖孩子總是要有些東西護身。」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微微垂下,其中蘊含著失望與無奈,昭示著主人已知曉愛人心態;她不是不知,只是依著孩子孝心裝作不明白。
  聽及此,南宮律莫名心安,以他如今境界亦察覺不出母親身上靈氣流動,若不是境界高過他許多,便是身上隱有法器,無論何種都足以在小世界中自保。
  感慨完總要摸透母親想法,憑藍雪晴如此聰慧之人,怎麼可能沒察覺南宮遲異狀,前世今生父親對孩子的態度都太過異常,前世還忍到死前才坦白,是因為什麼而產生了不一樣的因果,所以才會有今生如此迫不及待?
  「娘,您和爹……」南宮律語氣顯得小心翼翼,兩人恩愛還深刻在記憶裡,與南宮遲決裂,讓他不知該怎麼面對母親。
  「乖孩子,人都會變。」對於這點藍美人看得很開;南宮遲終究只是凡人,與這些修者歲月有變,她是不明白南宮遲何時變得如此執著,或許當她容貌不改,看在南宮遲眼中自然會偏執起來。
  「不管你爹,我們來談談其他。」柔指幾番撥弄,便是憑空描繪法陣,壟罩屋子不讓外頭聽見動靜,話鋒一轉:「硯臺是王家的傳承之物。」
  「我以為是娘所贈。」略為訝異後回憶往事;若王家亦是大世界的分支之一,以父親對於修途如此執著,與母親相戀後同王夢嬌牽扯不清的舉動便說得過去。
  打一開始就覬覦這份機緣,對於必須花費無數天材地寶的阿乾就顯得特別厭惡--如此合情理。

  「那硯臺質地我也未曾見過。」幼時靈氣不足,描繪陣法需以各種天材地寶與法器輔助,藍家歷史悠久,庫房裡寶貝她看過無數,就算沒看過,亦在族內藏書閣中翻閱過典籍,偏偏那赤紅硯臺她如何都判別不出材質,輸入靈力如沉大海,就似一塊色澤艷麗特別的普通石塊,然而如何破壞都無法撼動分毫,昭示著硯臺如此不凡。
  最後施展尋蹤陣抓到一絲線索,才想著嘗試一下是不是血脈傳承之物,結果令人高興。
  「乖孩子,娘知道你對藍家由來一直有所誤解。」素掌覆面輕撫,身形高挑、面容俊美、眼神堅毅深邃且進退有度,在大世界都是一等一人中龍鳳,這是她的兒、她的驕傲。
  「你從古籍上該明白,大世界有三十三重天之分,三十三重天又分凡世界、中世界、上世界、極之界,娘所處的藍家分支來自上世界。」眼神追憶當年,清麗面容不免染上沉痛;若是可以,那些往事她壓根不想再憶,可如今不得不面對,她亦不會懦弱逃避。
  「娘因種種原因被接到極之界內的主宗,當時有位叔公修為薄弱,卻是連族長都尊敬著,他告訴娘,說藍家立族無數年月,唯一宗旨只求尋得一人,待尋得那人,藍家族約將止,並迎來大機緣。」處世始終淡然的藍美人難得眼中閃起淚光,追憶往年依稀可見血光瀰漫,腥臭充斥鼻尖,直叫人作嘔。
  「娘便是那關鍵,卻也因這消息不知何故洩漏出去,替藍家招來大禍。」神奇地,修為最差的她,竟是在各種巧合之下,順利逃往小世界躲藏,更在無數年後不曾被仇家尋到。
  「娘的意思是,那人……」
  「正是阿乾。」藍雪晴肯定他猜測,並將硯臺傳承過程詳細敘述給兒子知曉。
  南宮律恍然想起剛才阿乾失常,怕是傳承後記憶模糊才有如此行徑,內心高懸大石稍安,但又有些不滿漫延,覺得這等事情母親怎能輕易在孩子身上嘗試,為何不等自己在場。
  「你這孩子可真夠了。」察覺自家兒子不滿,藍美人指尖用力彈上那額頭,神情好笑無奈,又與南宮律神似幾分。
  「你這孩子修為何幾?娘出手總是比你要安全許多。」不過十八九的歲數,即便天資聰穎,還真當自己是條龍了如此自負?
  提起這事兒好奇上心頭,前世一直以為藍雪晴是凡人,由因獸潮過後不久,藍雪晴本治好的舊疾再次犯病,殘喘不久便撒手人寰,如今依照母親修為不該是這樣下場才是:「娘,您修為是何種境界?」若能早先防止藍雪晴離世,也能一償宿願。
  只見藍雪晴面露無奈,桃花眼溢滿慈愛:「所剩無幾。」
  「怎麼會?」
  「為愛啊。」指尖輕戳南宮律額頭,瞧不出為娘端莊,倒見少女姿態驕縱:「修者多難有孕,古籍上不是提過嘛?」她言語輕快,完全不為自己付出感到後悔,她說自己為了懷上南宮律,將自身大半修為傾注腹中,借以孕育生命;然而此舉違背天道輪迴,自然是遭受返噬,產後更是虛弱,長年因靈氣稀薄而無法根除的舊疾便一一竄頭。
  眉眼間全是滿足,隨著點滴回憶漾起笑意,如同春華接連爛漫整個夏季,美景希望沁人心脾,而過往那些血海深仇,也變得不那麼重要。

  「娘……」母親行徑讓他無言以對,思緒瞬轉千百迴腸,不論前世今生,身邊總有人為愛不顧一切,卻是直到今生他才能理解這種心情;都說他聰慧,其實遠比所有人都傻。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只見南宮律雙膝落地,面色莊嚴朝母親行上大禮,最終在藍雪晴滿帶笑意的淚容結束,他起身緊緊擁抱這單薄身影,從未有過如此深切體悟母愛偉大的時刻。
  前世總專注修行之上,從未與母親深談這麼多事情,重生後他心思過於成熟,雖然再見藍雪晴卻再沒有當時年幼的那份依賴,或多或少在母子關係中疏離,今生因阿乾想通許多事情,進而改變了許多事情,才有今日這一幕發生;活了兩輩子才搞懂這份親情厚重,南宮律總覺孤傲單薄的妄念轟然崩塌,震撼得心湖再起漣漪。
  面對母親不再能冷靜客觀,滿滿感動亟欲宣洩。
  淚,悄然盈滿眼眶。
  「傻孩子。」
  南宮律只需一瞬嶄露脆弱,而後有更多衝勁勃發生機,照曜冰潭般的心境蕩漾無數波瀾。
  
  風蕭蕭,明月當空。
  屋裡母子放開心防開懷暢談,徹夜未眠。
  屋外小孩早收起心緒,回屋裡睡下。
  院落壟罩一股寧和安詳,命運似乎還是如故事本文鋪陳一樣運轉,然世界因果循環,從小處開始改變,牽扯無數推動大範圍的異狀。
  落雪飄下,替此方小世界染上淒涼,似乎在無聲詔告天下,未來漫漫長路將變得非常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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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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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人中龍鳳。

  前幾日大雪紛紛,似乎是老天要把所有生氣掩蓋在白茫之下,而後幾天白雪化,一些枝椏開始冒出艷花;院落被南宮律設下重重陣法,因此花香不易散去,一早便飄延整個院落,寒冬硬是襯托出幾絲醉人春感。
  庭院大門兩旁種植大樹,樹名醉芳木,春夏綠葉如松,秋時呈紅,冬時落盡唯枝椏端上點點褐色花苞,待冬雪落畢將迎來盛開,花開如裙,雪白而墜鵝黃蕊心,芬芳十里,帶有紓展緊繃情緒的醉意,因此得名醉芳木。
  本來這花香並不重,多半用來製作薰料,有鎮定安撫寧心的作用,然南宮乾頭一次看見這等奇花又不知其效,傻傻地靠近聞香,又不自覺陶醉地多吸幾口芬芳,竟產生酒醉感,惹出許多笑話不提,經藍雪晴解釋才知曉他是被花醺醉,直羞得想挖洞埋了自己。
  自此,他果斷離醉芳木三丈遠,任他人如何鼓吹、或拿餐籃誘惑都不肯靠近。
  
  這日,南宮乾早早便洗漱乾淨,認認真真地將體內靈氣運轉幾個周天,卻總有頹敗感讓他無法靜下心來,遂決定到院中練練身法,順便將自己發想延伸的幾式練習熟稔。
  南宮乾立於院中,在一片殘雪泥濘中顯得孤單,他沉下心回憶六訣迷蹤的口訣,開始施展身法。
  小身板舞動如豹,在泥地上東南西北印著腳印,孩子身形游移快如鷹翔,每一跳如若林中巧猴難以猜測下一步落點,步伐看似隨意無章,卻能從中看見許多精巧之處,若非持之以恆的訓練,勢必不得如此境界。
  裂風順著小腿兒橫掃而過,觸之鐵球開始擺動,小身影便好似黏上的銹苔,隨著鐵球到處晃盪。
  小臉粉雕玉琢滿是專注,眼神猶如夜色中燦爛閃爍的星子熠熠生輝,樸素衣衫隨其身形擺盪而飄動,被穿出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

  六訣迷蹤來自南宮律融會貫通諸多身法而創,其特殊性讓主角後期雖不能打遍天下無敵手,至少在危難時能達到自保;故事本文中南宮乾因為不肯吃苦,所以遲遲不肯修練這套身法,在探索各個秘境與上古洞府時老是害得團隊成員身上掛彩,若不是有南宮律這個人見人愛的哥哥擋在前頭,怕是早被人亂棍打死。
  而今換成他這個假南宮乾,自然是沒那厚臉皮死賴著別人替自己出頭,何況身為男人自有一股武俠心,渴望自己能有一天單手便能折敵大軍,最後瀟灑一揮衣袖、英雄無須留名--如此夢想總是在心底悄悄冒頭,讓他習武修真的意念更加強烈。

  六訣迷蹤分六個階段,幾個月過去,駱商已然習會所有,只差融會貫通所有階段後練成本能,吳添福亦是在身法上造詣頗高,或許是腦子夠靈活,一下子就在身法上超前駱商許多,早已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在嘗試衍生新步法,唯他還在黏之階段遲遲無法貫通。
  黏字訣,有點類似阿乾前世所見以力借力的太極身法,遇推則退、遇退則近,簡單而言就是求變身橡皮筋、口香糖,死黏著不放就對了。
  即使南宮乾心思靈巧可以理解,但在南宮律的對招中總是無法順利施展,有時候一個連續步伐下來,他心底總有毛毛然地尷尬感氾濫,而面對武陣中隨意擺盪的鐵球,黏字訣倒是施展得順心如意。
  幾次練習下來南宮乾有些失落,對人與鐵球差異這麼大,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南宮律踏出房門,看見得便是孩子一臉苦惱陷入沉思,嚴然一副多愁善感的大人表情,不免又心疼又好笑;自從上回意外,孩子幾日勤勉都不見倦怠,本該是好動無憂的年齡,瞧在他人眼裡生生逼出濃濃穩重。
  「怎擺著一副苦大深仇。」他道。
  南宮乾搖搖頭,他深知當局者迷的道理,南宮律眼界比他高,修為比他好,自然而然就誠實坦言,覺得自己身法練習膠著起來,不知錯在何處,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卻低頭沉思時,錯過了南宮律臉上一陣窘迫心虛。

  還好孩子並未察覺他私心。

  前陣子壓不住貪念,對孩子舉動過於親暱已讓人生疑,至此之後南宮律都非常克制,時常叮囑自己非必要不做過多舉止。
  黏字一訣,講求亦步亦趨、進退緊逼,因此對招時能讓他與孩子緊黏一塊而不顯突兀,故在對招時留些心眼加大難度,不輕易讓孩子通過測驗;美其名為了孩子好,所以要求高些,實際如何就不足外人道矣。
  南宮律眼神低垂、喉間莫名搔癢,輕咳一聲:「人有思緒,會變招、會思考,而鐵球無心,兩者難度自然無法相提並論。」他就事論事,卻無端地掌心搔癢出汗,狀不經意地將掌心收到身後,藏在袖中搓揉。

  南宮乾頓時恍然大悟,水靈大眼充滿濃厚渴望:「那,我們來對招?」他覺得今天自己施展身法很順暢,只差臨門一腳就要融會貫通,說不得早上對完招,下午就能通過南宮律訂下的標準。
  南宮乾並不傻,相反還挺會抓問題重點,對於這種透過基礎變化萬千的身法,運用起來舉一反三、特別靈活。
  他又怎知自己早已遠遠超過駱商與吳添福水平,卻是南宮律存有私心,故意提高標準不放過,至使他總以為自己還落人一大截進度。

  南宮律這次心虛起,怕孩子生疑,再不敢私著心打壓;兩人對招又花去許多時候,在孩子滿身大汗中結束。
  聽見南宮律認可自己,南宮乾當下緊繃身心瞬間放鬆,然遭南宮律一頓碎唸,說院落是安全,自可隨他安然,然若在外,爭鬥中切不可輕易鬆懈,許多修者,往往都在這放鬆一刻失去生命。
  「修者爭天爭地爭命運,一旦鬆懈就是死路一條。」雖是如此慎重其事,然他真心祈禱孩子面對危險的這日不會到來;有他在前方挺擋,願孩子一生永無憂慮。
  「我明白。」先前紫面便是南宮乾心態鬆懈才有後續這些麻煩,拖人後腿感覺真得很差,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見孩子認真點頭,而後又將心神沉思起剛才對練,小傢伙陷入一人世界,再不理會一旁的高挑身影;南宮律摸摸鼻子,一臉無奈。
  以往認定是自己能力不足,才會造成前世種種生離死別,以至於重生後致力於修練,忘卻關照人情世故,以至於外人總認為他一心只有修練、不食人間煙火;當那夜與藍雪晴長談,許多執念已然放下,整個人心境上輕鬆開闊,對於鬆弛有度又有更新體悟。
  當想今日特殊,想拉孩子去外頭逛逛,卻見孩子對修道顯露欲罷不能之態,比當年的自己更勝幾分,想說的話哽在喉間吐不出來,著實要憋出內傷,可見孩子對於修練如此枯燥乏味之事,能有如此堅持實屬難得,便捨不得打斷孩子興致。
  真正是體會起胞弟當年被人漠視的感受。
  酸苦、空虛,還很無聊。
  而駱商與吳添福兩人因鬧衝突,還有待時間緩和,南宮律決定暫且放任兩人。
  默默望向窮極山頭,沉下心思運轉法訣,將體內靈氣更加凝實,很快便也沉浸修練之中,就當以這方式陪伴孩子,讓人不顯孤單。

  庭院中,大小身影皆靜立陽下,冬日艷陽至午都不顯灼熱,反在寒涼中添上暖意。
  小孩兒足踩步伐,由踏字訣連貫各字訣,每每從生澀練至順暢,額上汗水與髮飛揚,滴落泥中印一點濕潮,隨著每跨一步、每落一滴汗水,似乎都能感受到蓬勃生機都從中散發,青色衣袍因汗水黏著身板,不覺煩悶反有暢快源源不絕,直到最後雖是練到全身痠染,卻體會到從未有過的通體舒暢,舒服得幾乎讓南宮乾呻吟出聲。
  沉浸於修練的孩子沒注意身旁多了道影子,當回過神來便見南宮律矗立不移,襯著艷陽白花融雪渾然天成,猶如一幅完美的畫。
  以往南宮律眉眼帶笑,卻無端讓人感受一絲壓抑,似乎有許多話說不出口、有許多事來不及做,然而今日所見,俊朗面龐寧靜莊嚴,桃花眼微微閉上,整個人沒有柔風暖意,卻看上去舒服自在,讓人不由自主在意起來,甚至產生待在他身邊很安心、很輕鬆的錯覺。
  南宮乾對自己腦袋裡忽然冒出頭的想法發愣。
  此時眼前有種少女漫畫主角出場,特寫加濾鏡有些更過分還會自帶花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用力甩甩頭、拍拍臉頰,用疼痛與暈眩阻止自己脫韁野馬般的思緒。
  娘的唷!差點被自己給繞進去。
  以正確眼光去評論,應該要說此時的南宮律更像是--一尊佛像。
  還是很靈驗的那種。

  前世為了銷售量,跟曼曼女王去有名的財神廟拜拜,裡面莊嚴大氣,一尊佛像兩人高,金描墨瞳飄檀香,暮鼓晨鐘,偶爾還有朗朗佛音繞樑,整顆心不自覺都沉澱下來,心靈空前寧靜舒服,交談自然而然放輕,深怕高一個音量就要打破這份寧靜莊嚴。
  就跟此時的南宮律一樣感覺。
  很理所當然地告訴自己,肯定就是這樣不會錯,果然是安逸慣了,曼曼女王荼毒的症候群開始氾濫。
  就像曼曼女王曾對他吐槽道:「戀愛耽美諸如此類話題,當你與人認真討論這些的時候,已經表示自己跌進深坑出不去了,正確置身事外的方式,就是不言不語不加入討論。」
  當時他還洋洋灑灑一大篇,義正嚴詞地跟曼曼女王解釋自己非常直,結果曼曼女王這句話一出口,就讓他晴天霹靂,深深痛恨自己的自作聰明、作繭自縛。
  太久沒曼曼女王三不五時在旁荼毒,一時間渾身不對勁,習慣太可怕。

  搓搓手臂將泛起的疙瘩壓下,南宮乾緩緩退開,發現南宮律依然是那副閉眼冥想的姿態,讓他想起故事本文曾提到"真我境"這一個特殊詞彙。
  真我境指的是一種反思自己行為、充實自己修為,非天時地利人和不可求得的一種機緣。
  每進入真我境之人都會獲得無數好處,許多人意識歸返後提升一個大境界不是沒有過,而故事本文裡,作者唯一給南宮律開的外掛,就是每當他與人交戰後,總是比其他人更容易進入真我境,讓他反省不足、完善自身,好面對接下來劇情鋪陳會出現的危難。
  畢竟他沉迷於修練,本身思緒又靈敏,天有時、地常利、人易和,變成常客非常合理。

  而進入真我境之人都有一個特點,身上會散發一種大智若愚的莊嚴氛圍,此時只要靠近,也能提升進入真我境的機率。
  南宮乾本要離開,想到這點便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方才有個步訣始終無法連貫起來,若能體會一把真我境,或許他能在身法上有大進境。
  舔舔唇,他又悄悄挪近,讓自己距離對方一個拳頭遠,然後沉下心神感受那無法形容的深邃氛圍,不過幾個呼吸間,便也順利地進入真我境中。

  當藍雪晴踏出房門,看見得便是一大一小,並肩立於陽下,那畫面如春林百花開,美好得不可思議。
  寧靜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

  藍美人挑挑眉,眼神詭光蕩漾。
  照律兒所言,兩人並無血脈牽連,若真是有情有意,湊一對未必不可。
  反正,大世界男子同修為道侶,只是稀少,不是不可。
  「不愧是我兒,人中龍鳳就是與常人不同。」輕咬艷唇,藍美人開始盤算起自己乾坤袋中還剩下什麼珍稀寶貝。
  南宮乾是少見心思柔軟又良善的人,在受夠了鉤心鬥角這種生活後,純白如紙的心緒自然深得藍美人心,因此壓根就沒有反對意圖。
  修者本就難孕,且在漫漫歲月中,師徒之名有時遠比血脈重要,因此有無後代也無須考量,這麼多苦命人,隨手撿個回家養養不就得了?
  最主要是孩子們過得開心。
  藍美人身影纖細,卻心寬得很,思想深遠的她,竟是掠過前情,開始盤算未來日子。
  若南宮乾會讀心術,此時怕是又要在內心哭倒一片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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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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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金角凶獸。

  冥冥之中有萬法,五行相生又相剋,生死陰陽生因果,善為發芽造善果,惡行生根得惡報,天道之下有輪迴,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故事標首備註挺有佛意的一段話。
  頭一次看見時,還無法感受其中深意,卻是讓南宮乾在真我境中體悟到話裡奧妙,隱約感受文字蘊含的智慧結晶,許多疑惑只需稍作細思便能得到開解,然又衍伸更多不解之處想要釐清。
  彷彿又回到在學時期,每天最期待莫過於夜晚,打開頁面隨點一本故事,就能沉溺其中,貪婪汲取萬書珍貴之處。
  南宮乾喜歡讀書不只是因為嗜好,而是能透過廣覽群書的舉動充實自己,他喜歡那種滿足寧靜的感覺。
  習慣裡,若書本裡出現專有名詞讓他看不懂,便會去相關書籍中尋求答案,從一本延伸二三本,熱門、冷門、大眾、生僻,都有吸引他的地方,不知不覺就啃下這麼多書。

  正當回味這份沉靜,意識寧和中心靈空前透徹,身法上許多沒注意的細節被一一完善,細有踏步後腳尖朝向、指尖力度,大有跳躍時上身低伏、雙腿開闔,每一細微都讓他身法更加靈活順暢、難以捉摸,短短時間便超越他人花去幾年功夫才得以觸摸的境界。
  真我境之難得珍貴,對於任何事情理解都有加乘效果,若非他現下一心沉溺修練之中,怕是轉念就會察覺南宮律舉止間的曖昧。

  南宮律從真我境脫離,整個人氣勢汰變,若說先前氣勢如大海,時不時有大風大浪奔騰其上,載舟覆舟只需眨眼間,那此時南宮律便如深海,寧靜深邃而不可測,一念間生死悄無聲息。
  睜眼便見孩子緊鄰而立、一臉莊嚴,前世回憶又如漣漪蕩漾而起。
  半腰高的孩子隨年月長到眉高,清秀帶點純稚的面容也變得俊秀中隱透一股艷麗;不論何時何地、不論喜怒哀樂,總維持幼時習慣,貼著自己不肯離開,而他似乎也早習慣這份熟稔,在真我境中獨獨能讓胞弟近身,其餘人只要靠近,便維持不住。
  回憶蕩漾成浪潮,一波波翻起無數緬懷感慨,美好得讓人沉醉,似乎又重現過往那些點滴,心裡像品嚐了最甜的花蜜那般,無處不被花香沁滿、被甜蜜熨燙。
  唇角失守高高勾起,南宮律不住用指尖壓住都無法平息,內心深處彷彿點燃祭典營火,將所有情緒隨誦文激盪出一股熱潮,讓人不由自主想藉由高聲呼喊來宣洩這份情懷。

  因由進入真我境這份機緣是蹭著別人而來,因此當南宮律這位事主脫離真我境,旁人便會跟著從這種玄妙氛圍中抽離。
  耳邊漸起風聲、心緒再不寧靜、莊嚴消失殆盡,腦海那一瞬靈光再捉摸不到,南宮乾緩緩呼出一口氣,捨不得地睜開雙眼。
  「醒了?」
  點頭同時,腹中響起飢鳴,用力將自個兒臉上尷尬搓揉消失,再擺出一副撇清嘴臉。
  青年見狀拳抵唇邊悶笑不止:「娘說家中香料短缺,要陪我去逛逛嗎?」
  想起先前市集上滿是美味,南宮乾再沒心思專注修行上頭,多日修練頓時倍感枯燥乏味,想起那多汁肉包與香甜米餅,唾液氾濫成災,吞吞唾液方想一口答應,又想起紫面之危,南宮乾糾結,欲言又止:「可是……」
  「上次是哥哥太過自信而疏忽細節。」瞧孩子那懂事自省模樣,南宮律內心一陣酸楚,手指輕戳小臉秀眉中間那些皺褶道:「哥哥早該提醒你才是。」修者術法層出不窮,既然察覺對方敵意,當不該輕敵,一切根源之處便是他自認比前世修為更高,因而過度自信才會導致這般場面。
  孩子還在乎這件事,更是攬在身上,讓他難受得想將孩子狠狠揉進懷中,不斷不斷地重複對不起,而他也這麼做了。
  「不。」孩子掙開臂膀,小臉上窘迫得嫣紅一片,小拳頭緊緊握著,貌似做了什麼重大決定:「我知道得遠比哥哥還多,不論如何,是我自己太過依賴他人。」若他不是這麼放縱自己依賴南宮律,而是聽其先前所言時時保持警惕,便不會有這些突發狀況。
  「都別怪自己,我們扯平好嗎?」南宮律不想與孩子糾結於此,以往錯過,今年難得一日他不想彼此以這種愧疚心態度過。
  取出斗篷給孩子披上,斗篷色呈湖綠,其上金繡紅紋交織成文字,文字細小如指寬,排列成一個八角圖形,隱約散發出神秘氣息。
  確認披風不會輕易脫落,他道:「這斗篷上描歛息陣法,遇到危險能讓你省些靈力藏匿自己。」順將孩子面上凌亂髮絲勾於耳後,才將帽子拉上:「帽子戴上後,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面容。」
  「陪哥哥去逛逛吧。」
  「嗯。」
  得到應允,南宮律心思飛揚,也給自己披上同樣繡滿歛息陣法的玄色衣袍,便牽起軟軟小手往外走。

  日陽當空,曬去接連幾日堆積的霜雪,四處泥濘卻不時能見翠草堅強立於其中搖曳,南宮乾前世所在國家並沒有這樣漫山遍野的雪景,此時雖不見落雪紛飛的美景,但這冬末迎春的欣欣向榮之貌在他眼裡也美得不可思議。
  空氣不佳造成雪色灰濛,今世沒有那些人為災害,空氣無不清新舒暢,落雪就如繪本裡描述那樣白皙聖潔。
  「很美。」南宮乾目光專注,將這片美景深深記下;這片美色不知未來是否會被獸潮破壞,他必須現在好好瞧瞧。
  斗篷陣法是藍雪晴親手所製,以往為了產下南宮律而損失修為,但前些日子被南宮律拿出許多珍寶滋補,修為亦是恢復過來,更因心境開闊而隱隱有超越過往的跡象,斗篷雖是簡略粗糙,在小世界中卻已然是一件珍稀法器,非化仙境界的修者不可察覺,除非手中有專門針對藏匿陣法的法器。
  仗著南宮律讚揚斗篷功能,南宮乾真情完全倘露,不知道自己慎重神情在神識強大的南宮律感知下無所遁形,此時眼神晶亮深邃,腦內是故事本文在奔騰,小孩子與雪景本該天真爛漫才是合理,卻讓南宮律瞧出小臉上無端透出超然之態,猶如此時所見並非雪景,而是未來變化。
  心,狠狠地震痛。

  此時模樣讓南宮律一陣心慌,隱約察覺面前這個胞弟與記憶完全不同。
  拳抵著胸膛,將那股莫名心悸壓下,他故作輕鬆:「讓哥哥瞧瞧,以如今修為配合身法,到村裡需要花費多少時候。」
  知道這是南宮律想考校自己,聲音稚嫩卻蒼勁有力:「好。」小臉上退去方才肅然蕭瑟,換上屬於孩子才有的活力與衝勁,言語中透露出滿滿戰意,那清秀臉頰酒窩見深,讓南宮律看著指尖突感搔癢,有股衝動欲將指尖戳上那深深小酒窩。
  還好理智還在,南宮律握拳鬆開來回無數次,待那衝動消失後悄悄嘆了口大氣,而後給孩子出聲提示,便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飛奔而去。

  縮在院落不自知,南宮乾此刻才對自身修為有了真正意義上的體悟。
  身邊景色咻咻地晃眼而過,遠比他前世駕車行往高速公路上還要更快,但他察覺自己並非極限,似乎還能再快一些、更快一些。
  小腿兒用力跨邁,隨著狂奔宣洩心中激昂,方才的飢餓早已拋出腦海,滿心都是自己夢寐以求終於成真。
  他是修者!
  他終於能擺出書中武俠風範!

  他放肆地張開雙手,模仿飛鷹翱翔之姿,身形不自覺又加快幾分,幾乎化身為風,掃過一片霜雪只留下幾點深凹足跡。
  直到眼前玄色忽閃將他擋下,小身板一時不察撞進溫柔懷中,南宮乾一臉莫名。
  「傻阿乾。」指尖懲罰性地朝孩子額頭用力一彈,在孩子嗷嗷怪叫中重新牽起小手:「快到村子了。」當初為了避免被村中修者察覺,說好到幾里外瞧見村子圍牆便要開始收斂氣息,而今差點一奔而過就衝進村裡,南宮乾這時已反應過來,吐吐舌一臉苦惱:「對不起。」
  南宮律只是好笑;阿乾連著幾天一心修練,今早又透過真我境進步頗多,一時間過於興奮在所難免,因此未有責怪之意,身法一瞬加快,便擋去了阿乾往前衝的身影。
  「我們來打個約定。」南宮律忽然蹲下身,與孩子視線持平。
  雖看不見對方面貌,卻能從語氣中聽出慎重,斗篷下小拳頭彼此交握,不由自主地用力搓了搓;他現在正腦補各種被責罵的畫面,一臉壯士斷腕的嚴肅:「好。」
  孩子不問約定內容,如此乾脆倒讓南宮律一陣訝異與好笑,隔著斗篷摸不到那一頭軟絲,內心略微遺憾,但仍然寵溺地揉揉:「不再說對不起,嗯?」不想孩子總與自己這樣客氣,彷彿兄弟倆之間築了一道看不見的牆,而彼此都無力跨過。
  「……嗯。」沒想對方竟是輕描淡寫帶過自己衝動,南宮乾為自己方才斷腕之態尷尬不已。

  南宮律舉止溫柔和藹,無時不在向孩子宣示自己的溺愛關懷,然而南宮乾內心敞亮,他明白這些全都建構在寵溺胞弟之上,自覺是佔據南宮乾的身體重生,在某些意義上算是奪舍,因此對方的溺愛與溫柔才叫他更無法放下自己失誤。
  而南宮律怎知孩子內心想法如此超乎預料,只當孩子聽進心裡,小插曲就此揭過。

  兩人慢慢踱入村中,拐進酒樓吃些小菜果腹,就去乾料行買下不少香料,然而南宮律卻沒領著南宮乾往院落的方向走,反是朝窮極山走去。
  「這是去哪?」
  「隨哥哥去獵些野味。」
  聽見打獵跟野味,想起前世有幸嚐過原住民的烤野山豬,那滋味絕不是眷養肉豬可以比擬,肥瘦勻稱猶如藝術品、肉質彈而不硬、越是咀嚼越能嚐出其中肉香,切片撒上孜然與薄鹽,人間絕美。
  「好!」想到這兒唾液便不受控制氾濫成災,而失態小模樣全又被南宮律牢牢捕獲。
  拳頭再一次置於唇邊抵住溢出的輕笑,南宮律壓抑地顫抖幾下肩頭;他怕被孩子發覺能看見斗篷底下真容,那便再無可能瞧見如此真情流露的可愛神情。
  阿乾是真的不一樣了。
  南宮律想。

  他除卻教導阿乾修行這件事提前許多年外,很多行徑下意識地遵照前世軌跡,他想看看今生是否能從中找出神秘組織的用意。
  而來到院落後,他越發感受到阿乾與前世的不相同。
  心思當然是一樣的良善可愛,卻是在舉止與喜好上有大大出入。
  例如前世喜酸喜甜甚是挑嘴,即便美味只要品相差些也不肯入口,而今生只要味美都不會抗拒,有時還會因為好奇,再難吃的東西都會嚐上一口。
  譬如前世阿乾極度喜淨,聽南宮律說要打獵,雖會跟著不肯離去,但絕不會是現在這副興致勃勃甚有跟著親自動手的模樣。
  又或是前世無論如何激動,他情緒都會細如涓流,只那雙藏不住情緒的大眼波動明顯,就算瞧不清面龐下,舉手投足間散發矜持嬌貴氣息,彷彿與生俱來那樣自然,而今生雖有時也是這副模樣,卻讓人能感受一種刻意與勉強,是此時情緒自然流淌、瞧不見半點嬌貴。
  與前世相比,今生的阿乾反倒更有種……屬於孩子該有的單純與活力。

  村子離窮極山很近,兩人很快便入山中,南宮律領著孩子離開林道,往人煙稀少處前去,兩人走得極深,已到凶獸會出沒的範圍。
  南宮律想,孩子對著鐵球與熟人對練成長有限,這樣安穩成長雖然是他想給胞弟的生活,卻總歸不切實際,既然目標是大世界,那便必須將孩子帶離安全環境。
  再加上野獸有靈才能化為凶獸,因此凶獸血肉中含有靈氣,對於此時給孩子食用多少能滋養肉身氣血,總吃靈蔬也會因為肉身氣血不足而徒增逸散罷了。

  林深處,無蟲鳴,密蔭之中瞧不真切,南宮律教導孩子用身體去感受四周動靜:「要習慣風聲、草葉搖,踩上碎石與泥土的感受,運轉靈力去感受。」解說淺顯易懂,他以誘導方式,用凡人習慣的事物替代成修真的知識灌輸;透過閉上眼睛運轉靈力於身體表面,雖然對現在的阿乾來說太過吃力,卻是能體會一把神識壟罩方圓的感覺,在這之中的一切動靜皆不逃感應。
  南宮乾乖巧聽從,不說信賴南宮律,就是教導如此淺顯易懂,真正的無知幼兒都能懂了,若他再不努力,體內那大叔自尊可要碎一地。
  小身板立於林中,手成攻守兼備姿態,足下六訣迷蹤緩緩踏出,如星子燦爛的大眼緊緊閉著,為了聽聞周身動靜,小小耳朵時不時無自覺地抽動,一時間讓南宮律產生胞弟是兔子化身的錯覺。

  摸摸鼻子把這歪念撇去,桃花眼認真評核孩子身姿,一一記下哪些不足,晚些好指點出來。
  不過盞茶功夫,南宮乾體內靈力便花去所有,彷彿一瞬間被抽乾所有力氣,整個人有些飄然,虛脫感充斥全身,再不能維持靈力運轉,等睜開眼才驚覺自己又出了一身臭汗。
  「沒事。」感受到南宮乾靈力虧空,他健步上前讓孩子靠著自己,手掌伸進斗篷裡貼在後心上,暖如熱流的靈力又灌入孩子體內;前一秒如三天未闔眼般虛脫,後一秒像喝了保力達精神百倍,這樣落差讓南宮乾回憶起前世追著曼曼女王要稿又審稿的痛苦。
  或許人在虛弱時總是特別脆弱,回憶如潮,再回不了過去的悲傷充斥心頭,眼簾顫動幾下,緩緩將視線上揚,然而因斗篷陣法遮掩瞧不見對方面容,只一瞬便又低垂著頭,咬唇默默將這突來的悲傷收拾起來,甚至為此憋得滿臉通紅,也不敢大口喘息,就是怕被南宮律察覺不妥。
  他不知南宮律若問起,該怎麼回答。

  然而這份逞強彆扭、這股哀傷難受,一切全入南宮律眼中。 
  彷彿百斤黃蓮配老醋吃下一肚子,那酸苦味融入血肉與呼吸中,似乎一個喘息便能嚐到幾絲酸苦,難以言語形容得心疼。
  但他只能裝作不知。
  阿乾有何悲傷他不能感同身受,早在先前已發誓不再追求過去、不去執著前世,因此阿乾舉止間雖總含許多未知秘密,但他從未再有過探求意圖。
  願有朝阿乾能與自己坦白一切,在此之前,南宮律僅能選擇陪著孩子沉默、看著孩子成長、訓練孩子堅強。

  南宮乾總歸是社會打滾多年的成年人,整理情緒很有一套,待南宮律幫自己填充完靈力後,便又將心神放在先前的動作上。
  南宮律可見孩子逼回眼角淚光後便又專注於眼前,心裡不捨卻也感到安慰;心智如此堅強,他也不怕阿乾這一世未來又會走偏。

  南宮乾沉下心神釋放靈力,一股腦將靈力耗盡,再讓南宮律將靈力輸入,來來回回好幾次後,終於習慣了這種感覺,南宮律便又換一種方式教導,這次讓孩子收起靈力,只將靈力運轉於雙目之中,這樣便能目遙清晰。
  南宮乾思緒靈敏,一聽便懂得舉一反三,靈力聚目可視獵物、匯於耳中可聽動靜,集中足下可增強身法;如此練習幾番下來,南宮乾持久力越漸高漲,最終終於找到一頭凶獸。
  是的,在南宮律示意下,他學會分辨野獸與凶獸,並且只選擇凶獸獵捕,野獸則靠南宮律釋放氣勢驅離,一直尋有一個多時辰才發現這頭凶獸。

  凶獸個頭大如象,身型極似犀牛,鼻上尖角卻彷彿被太陽鍍上一層,時不時泛起金光,雙目斗大,其中隱隱能見紅光閃爍,牙齒看上去異常尖銳,時不時有唾涎滴落,行走間地面微震,伴隨老枝嘎吱斷裂聲。
  兩人對視:「金角凶獸。」異口同聲。
  南宮乾被綠袍少年重傷那段時日,南宮律雖禁止他外出,卻也怕他煩悶而教了許多雜學知識給孩子,因此只需幾個特徵,便知道是何種凶獸。
  南宮乾第一次嘗試大俠生活,自然有些拘束擔憂,在南宮律不斷鼓勵下終於邁出那一步。

  故事本文中,南宮律很早便教導南宮乾收下過多的心軟,然而直到大世界尋夠煉體藥材,南宮乾踏上修道之路時,他依然甚少殺生,只要見血,當天晚上便要南宮律陪著、哄著才有辦法睡下,然而南宮乾一跨過那到崁後,卻是搖身一變,變得極端兇殘起來;故事中主角不知是什麼想法,但南宮乾曾讀過一本心理學,他知道這是種心理疾病。
  當一個人壓抑久了卻無法疏導這些痛苦,物極必反的定律下,最終會為了減少自己的罪惡感,透過殺戮催眠自己這是合理且正常的事情,久了便無法控制情緒與殺意,最終失控。
  因此南宮乾很早便開始給自己做心理準備;概因南宮律執著孩子見血的舉動不只一次兩次,看了這麼多修真故事,他也明白過多的良善最終只會害死自己,而故事裡面許多拖主角後腿的狀況,也是因為南宮乾優柔寡斷過於良善,才會讓場面變得如此危險。

  他不是那個南宮乾,所以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或許會對故事走向有什麼影響,但自從他親身體會紫面造成的危險後,他真切地感受到這世界是這麼真實,無時無刻不伴隨危險,若他隨波逐流順應劇情走向,最終要死不說,過程還很痛苦,南宮乾不想活得如此悲哀。
  再加他已然下定決心改變自己,當然不會允許自己繼續安逸下去。
  他知道自己勢必要戰勝恐懼,更加清楚南宮律最後肯定會逼自己親手殺死這頭金角凶獸。
  雖然對一個孩子這樣要求特別殘忍,但是在大世界中,與他同歲的修者早不知為了天材地寶殺死多少人,因此這道崁他不能不過。

  當孩子自發抽出護身短劍,並且眼露果決戰意後,南宮律更加訝異了。
  理由自然如阿乾先前所想那般,十來歲的孩子居然提著勇氣,擺出殺死這頭凶獸的意圖,這很不可思議。
  既然孩子願意嘗試,南宮律也不打算制止;總歸是要踏出那一步,年歲大小並不重要,只盼阿乾不會如前世一般魔怔就好。

  金角凶獸身體龐大笨重,對於他人的殺意非常遲鈍,他有一層刀槍不入的皮膚,自然更不在乎敵人的殺意。
  他正在一棵巨大的老樹上磨尖角,把舊有的記號磨去,換成自己的,由因附近領頭的金角獸被牠殺死,牠是這一區的王者,正重劃地盤並宣示自己所有權。
  南宮乾知道金角獸一旦變成凶獸,皮膚便堅硬如鐵,不是一般刀劍可入,唯一弱點僅有雙眼與嘴內;瞧著那滿排尖牙,對於自己要將短劍插入直搗腦門的作法感到憂慮。
  不會速度不夠快,被咬掉一條手臂吧?
  不會因為劍太短,整個人被吃下肚吧?
  無數隻草尼瑪帶著無數個念頭從腦海草原奔騰而過,然而南宮律看出他的遲疑,撿起枯枝灌入靈力,隨手投擲刺進金角凶獸腳上,頓時金角凶獸發出怒吼,搖晃著大腦帶朝著南宮乾的方向擺出衝刺姿態。
  不明白對方怎會突然暴走,還在做心理建設的阿乾只得咬著牙,就地翻滾一圈躲避衝來的巨大身影,在錯身那瞬間,手腕一轉,企圖將劍尖送進厚實皮膚裡,意料之內響起一陣詭異地金屬摩擦聲,劍尖甚至在那厚皮上刮出點點火花。
  等南宮乾站穩,便看見尖尖的劍頭已然缺角,虎口處發麻,甚至還有些撕裂的疼痛。

  金角凶獸一連撞倒幾棵大樹才堪堪停住身形,站穩後笨拙地回頭,對準南宮乾又展開衝刺,湖綠色的身影這次施展六訣迷蹤,很標準的一個跳躍。
  南宮律以為孩子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從慌亂中調整心態,以為孩子這一跳只是要閃避,卻沒想孩子竟大剌剌地跳上金角凶獸的頭上,驚得他渾身靈氣續亂,差點失手秒宰凶獸,還好他見孩子目露興奮毫無畏懼,很快也調整氣息與心態,靜靜看著這一切。

  只見湖綠身影跨坐巨大獸首,以雙腿施力緊緊夾住獸頸處,待穩住身形後便要提劍將凶獸雙眼戳瞎,然而舉動太過明顯,金角凶獸明顯也知道自己弱點在雙眼,因此當短劍高舉瞬間,金角凶獸便直朝一處斷岩衝撞,企圖將頭上那可惡的人類撞碎。
  未免自己變成一灘肉泥,南宮乾只好放棄這次機會,以手拍擊獸首,借力使力躍離危險,金角凶獸未來得及煞住身形,便直挺挺地撞入斷岩中,整片斷岩發出轟然巨響,甚至崩斷一部分山體,一時天搖地動,嚇得南宮乾差點抓不住短劍。

  一人一獸很快又重新對峙起來,凶獸畢竟是凶獸,只是比野獸多了些躲避危險的本能,然而這點靈智在幾次失敗後被憤怒取代,金角凶獸甩動大腦,再一次發出憤怒咆哮後,更快速地朝南宮乾衝撞而來,這次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上一倍有餘。
  孩子蓄靈力於雙腿上,力踏地面穿出兩道深深小腳印,嬌小身軀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短劍筆直,利用自由落降的重力速度直往金角凶獸腦門射去,而金角凶獸認定天空中的人類是自投羅網,閉上雙眼、張開大口,打算將其一口咬碎。
  就在快要接近巨獸瞬間,南宮乾雙腿擺動,硬生生將落下的筆直身形扭出一個弧度,變化身形以雙腿先落,小鞋子踩在如刃尖牙上發出撞擊悶響,撼動利牙幾分,金角凶獸這才恍然這人類企圖,趕忙低頭欲將之甩下,卻是感受到口中一陣劇痛。
  原來是南宮乾被甩下前,硬將短劍撐入凶獸口中,如釘入口,釘住上下顎。
  凶獸喉間發出慘嚎,伴隨一陣黏膩腥臭氣息,薰得南宮乾小臉通紅,眼睛都要睜不開來。
  「阿乾!」南宮律適時朝孩子拋出自己配戴的長劍,只見湖綠身影手腳出力,俐落地翻身而起,接過長劍後立時抽出,劍光劃出一道圓形光采,手腕推送便筆直地刺進凶獸閉不起來的大口之中,角度刁鑽,直透腦門而出。

  凶獸停止痛嚎,球大的雙眼往上翻動,龐大身軀轟然倒地,這一瞬,阿乾也軟身跌坐在地,張著小嘴大口喘息。
  一切發生太快,他很怕自己失誤,等塵埃落定時特別虛脫無力,好在所有都還在計算之中,意外並未發生。
  南宮律將水囊遞給孩子,裡面是水靈花水,孩子飲下自然能稍作恢復;現在首要是將金角凶獸的屍身處理掉,不然會引來更多凶獸或是修者。
  抽出凶獸腦上那把長劍,手腕扭轉甩去鮮血,劍身隱隱發出嗡鳴,嗚嗚地聽進耳裡有些酸楚味道,似乎在抱怨被人粗魯使用,南宮律挑眉一笑,俐落地以長劍充作砍刀,幾下子便剝去凶獸身上可利用的部分,剩下的內臟便投出紅焰燃燒殆盡。
  「獸角與獸骨能做武器、韌皮可做護甲、眼珠與血蘊含靈氣,是不錯的入藥材料,獸肉味道很不錯。」南宮律邊解釋邊將屍體處理乾淨,背著南宮乾看不到的角度,將指尖幾滴鮮血抹在劍身上,劍身嗡鳴停歇,光華漸漸收斂,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凡物。
  將所有收進乾坤世界,以清淨訣招來水氣將兩人身上髒汙洗去後,他才牽起孩子略有些顫抖的雙手道:「這麼大動靜,差不多也要引來人潮或其他凶獸,我們走吧。」
  「嗯。」

  達到目的,乾脆地離開,這次南宮律讓孩子好好調息為由,將小身板抱在懷中。
  景色奔馳變化,南宮律的每一次踏足與跳躍都如飛箭離弦,筆直地朝前急射而出,南宮乾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顛簸,可見南宮律已將六訣迷蹤施展得出神入化,不愧是他自身所創。
  當兩人回到院落,南宮乾眼前全是熟悉傢俱,這才緩緩地回過神來。

  鼻間茶香繚繞,伴隨矮櫃上香爐焚煙,南宮乾緊繃的心情終於是鬆懈下來,緊抿到有些蒼白的雙唇也慢慢染上血色,眼中迷茫退去,雖有光采閃過,卻遠比過去還要黯淡。
  「還好嗎?」與孩子面對面坐著,南宮律將獸肉與香料交給藍雪晴後,便來孩子房中泡起靈茶。
  他知道剛才經過一場戰鬥,孩子的勇氣超乎他預料,但反應太過冷靜也超乎他預期;想過去阿乾活得難受都默默忍下,這次怕也是把不快與脆弱深深藏起,才有現在場景。
  南宮乾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低頭看著雙手;那雪白小手還止不住顫抖,一下一下抽搐著,似乎在替主人宣洩方才驚險過後的恐懼。
  「你做得很好。」

  大眼緩緩閉上,仍能見長劍捅穿巨獸腦門時狂湧出的鮮血灑濺全身,茶香與焚香似乎都染上一絲腥臭;作為一個前世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孩子,南宮乾發現自己果真不如自認為的那樣豁達;即使做了這麼長久的心理建設,即使催眠自己生存的世界便是如此,他仍然無法接受自己親自用雙手奪去一個生命。
  「阿乾。」
  睜開眼,無神的大眼望過來;南宮律從中見到迷惘與失落,還有很深很深的恐懼。
  恐懼著自己未來終究會被現實逼迫,總有一天不得不殺人。
  「怕嗎?」
  「……」看著那雙波動深如海洋的桃花眼,南宮乾遲疑很久之後點了點頭,卻又搖起頭,他說:「明明不該,卻沒辦法釋懷。」
  「若以獸為例,我們為了變強不得不去吃牠、為了爭奪天材地寶不得不去殺牠,這一切,將要懷有感恩。」他以掌貼在孩子胸口,透過掌心熱源將孩子略顯冰涼的身體慢慢燙暖。
  「若以人為例,堅守本心不去為惡,見義勇為前提是,我們要活著。」指尖揉上細眉緊揪起的皺褶:「綠袍少年那次慘事,會不會不甘心?」
  「嗯。」那人命如草芥的場景,當時的無力他怕是永遠都忘不掉。
  「若你有如今本事,是不是就可能阻止?」
  「……嗯。」
  「所以為了維持信念,你必須變強,而變強的前提是,走在滿是鮮血的道路上。」
  咬著唇,眼眶紅潤,對方的話語血淋淋地真實,南宮乾不得不承認其道理。
  弱肉強食,再不順眼的事情,只要他能力不足,便無力去維護、去改變,他只有不斷地強迫自己習慣那些鮮血構成的道路,走在最前面,才有能力去阻止不平之事。
  看了這麼多書,又看過這麼多修真,這樣一個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與理解是兩回事,能不能跨過這道障礙再進一步,就是他最艱難的課題。
  這種心境上的抗拒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透徹,南宮乾最終還是誠實地搖頭。
  「沒關係。」看孩子糾結難受,南宮律也不好過,顧不得孩子是否會起疑,他臂彎一攬將其擁入懷裡,臉頰抵著雪白額頭,可以感受孩子因為情緒低落與難受而身體泛涼,輕輕低喃、語氣柔軟,一次次安慰著懷裡孩子。
  「哥哥還是那句話,事情想不透沒關係,在阿乾想透前,一切有我。」
  「……嗯。」

  一切有我。
  這句話如此堅定,猶如豔陽將南宮乾此時冰雪一片的內心染上溫度,讓被恐懼染霜的心,開起嫩芽。
  就像蒼茫世界裡突然闖入一抹艷紅,不斷散發著柔和芬芳,把所過之處都帶起繽紛色彩,那些蒼白得讓人心慌無助的世界紛紛消退。
  顫抖漸漸停下,南宮乾緩緩閉上眼,在南宮律安撫下,那些腥紅的畫面漸漸淡去,或許偶爾還是會想起當下恐懼與不適,但這一切漸漸將不再影響他情緒。
  直到香爐醉芳木焚煙起效果,孩子略有醉意朦朧,心神放鬆下倦意濃烈。
  「睡吧。」南宮律低語,大掌在小小的背上輕輕拍撫;前世兒時自己遭遇挫折後,娘也總這樣安慰著他。
  體溫暖暖、掌心柔軟,給予無限心安。

  「……我……會努力……」小嘴諾諾輕喃。
  「嗯?」
  「……趕上……」似乎吐出所有力氣,南宮乾氣息輕軟悠長,陷入沉睡中。
  即便說得很小聲很小聲,南宮律還是清晰聽見了。
  他輕輕落吻在潔白光滑的額頭上,唇邊渲染無比幸福的笑意。

  我會努力趕上哥哥。
  阿乾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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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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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綠袍老者。

  春暖花開的季節,雀鳥庭樹棲,燕鳥屋簷築巢,碧綠與嫩黃花團錦簇,偶有熱茶白煙裊裊,瓷器滑杯而過,清脆聲音無端升起淡雅悠閒的氛圍。
  簷下茶几兩張椅,藍雪晴與南宮乾坐著嗑瓜子,吳添福在一旁陪著,偶爾幫兩人倒倒水、或是替主子磨墨,藍美人見吳添福時不時朝屋外看去,那焦躁模樣特別煩心,揮揮手就把人趕了出去。
  藍雪晴指尖點茶水,在木雕几上描繪幾個特殊文字,讓南宮乾照著練習。
  「天地萬物分五屬,金木水火土,五屬相生相剋,拿捏得穩當就能衍生更多精妙。」她將剛才那幾個文字之間描繪線條,告訴他哪些相生、哪些相剋、哪些又能相輔相成形成新的屬性。
  五大屬性以相生排列分成五角形,中間五芒星是為相剋,而每一個屬性連貫處都是衍生出來的稀有屬性。
  例如南宮律身懷五屬,卻以木火雙屬為重,木生火則起風,因而此種又稱為風屬。
  又或藍雪晴身懷水木二屬,水成木則造林,林中難見真跡,因此又被稱作暗屬。
  再或有金水之毒屬、土金之鋼屬、火土之雷屬,尚有進階的相剋屬性與三屬之道。

  萬法修成終歸一脈,南宮律雖不是樣樣專精,但前世道行擺在那裏,基本什麼都略通一二,當確認駱商與吳添福進境不錯後,他分別將煉器與煉藥的基本知識傳授給兩人,而孩子因對陣法理解上似乎頗有天賦,自己教了幾堂基礎知識後,便被藍雪晴攬下大權。
  是的。
  冬末最後一絲冬雪化盡那個晚上,藍雪晴跟所有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南宮乾一方面震驚於對方的修為,一方面也歡喜應下陣法學習,總歸是找著一個給自己增添信心的辦法。

  陣法由五行構築,藉由五個基礎古文衍生許多符文,最後成就陣法,陣內生死與厲害程度,端看繪陣者領悟力與自身修為。
  概因繪陣有上好材料,耗費的靈力就少,繪陣時就能更輕鬆地添加許多輔助陣紋,反之則簡略,而陣紋若越簡單,越容易被人破陣,其功效也是一般般。
  每一個陣法師都由五個古文開始學習,進而領悟後,再創造屬於自己的符文。
  舉例來說,陣法師更像是負責創造火星文的職業,把一句話包含各種文字,或有英文、數字、注音、羅馬拼音跟日文,能讓人看不懂就是成功,而內容越複雜、越難以理解,造成的效果就會越好。
  而破陣就好比閱讀者,端看有沒有辦法與繪陣者思維搭上電波,並將其解讀出來,就是破陣成功。

  南宮乾思緒靈活,先認出五屬性古文後便開始用英文與注音創字,只需藍美人一個概念教導,後續創作無限,藍美人見之不得不感慨感嘆。
  在大世界生活,看過多少被稱為天才的人,自己雖不在此列,卻也在陣法一道上被無數人稱是難得的好苗子,只今便將過去驕傲擊破,眼看南宮乾舉一反三不止,甚至已經開始自創陣紋,那可是通過無數歲月融會貫通前人經驗才能達到的高度,不想這孩子不過學習幾天就遠超前人,可謂是天生就合該於陣法上大有成就;什麼是天才?這才是天才。
  桃花眼笑彎成月,纖纖玉手摸上軟嫩臉頰,又是一頓蹂躪;想到這小娃娃日後總有一天能呼風喚雨,還是自己教導,免不了驕傲無比。
  「二娘未來安逸就靠你們兄弟倆了。」
  南宮乾聞言抬首,想起故事本文裡藍雪晴本已服下水靈花治好隱疾,最後卻在獸潮沒多久病亡,若其中變故是在這未交代的細節時期發生,那他不得不認真看待。
  這是私心作祟,沒體會過母愛,更因獨子不曾嚐過兄弟姊妹情誼,所以他漸漸開始眷戀南宮律對他的好,貪戀起藍雪晴無私的付出,因此更加渴望能憑自身更改或是守護些什麼,若是一年前,南宮乾壓根就不會深想這些,某方面而言,也是他越發融入這個世界之故,然而這些他自身尚未察覺。

  「二娘,我聽哥哥說,修者不受凡人病苦。」他擺出孩子天真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您修為這麼高,怎麼還會生病?」藍雪晴翻書的舉動微微一僵,抬頭便見小臉微仰,一雙大眼盯著自己,其中憂愁粼粼,就像林中小獸捨不得父母離去,滿目眷戀又要強作鎮定。
  一顆心熨燙如燒,頓時比棉絮還軟,秀手摸摸小腦袋,來到軟嫩臉頰輕輕撫過,眼底慈愛猶如湧泉:「二娘當年受創,逃到這個小世界後,因靈氣稀薄一直無法痊癒。」藍雪晴又重述一次前言,只是這次略過為產下南宮律所耗心血經歷;對孩子而言,這太過艱深,她並不打算如實以告,反正事情都過去了,自個兒子也不知從哪找出許多天材地寶讓她養身子,如今修為回來三四成,雖不如當年,在這小世界也不怕危難了。
  藍美人又一次陷溺回憶中,直到小手揪住袖口,那雙溢滿擔憂大眼又映入眼底。
  「所以二娘會健健康康的,對嗎?」
  「當然,二娘還想看你們攜手闖盪,快快樂樂。」桃花眼笑彎如月,神情因滿足而略帶幾絲灑脫;一想起未來兩人如玉、並立而行,那畫面祥和,讓她感到內心安穩,將小孩攬進懷裡又一次蹂躪,不顧墨汁點濺衣面,直想將自己滿腔寵溺宣洩。
  嗯?
  二娘這話他聽著怪怪的,真的不是他的錯覺嗎?
  南宮乾傻傻地任由藍美人蹂躪,一邊在內心錯亂,一邊又暗自懊惱自己思維偏差。
  娘的,最近聽什麼、看什麼都覺得彎彎的,到底怎麼回事!
  如若他懂周遭幾人的心情變化與心事,絕對不會以為只有自己不正常。

  再說屋外院中兩人身影交錯發出金屬碰撞。
  駱商手握大刀劈砍,刀長三呎、寬三吋,刀身漆黑如墨,是由南宮律提供玄玉與靈銀真鐵混合打造的器物,令人意外的是出自駱商之手,而因此駱商使起來猶如臂膀自然,明明是大開大合的刀法,卻生生被舞出一種靈巧刁鑽之意。
  而南宮律反手持劍,偶爾以劍鞘格擋對方攻勢,一手收於身後,步伐變化萬千,身姿直挺優雅,彷彿信走於庭院中,卻又快如閃雷,眨眼間便從此點晃至他處,身影虛實難辨,足讓駱商揮空好幾次。
  那玄袍飄蕩如舞風雲,桃花眼專注眼前,遠比以往還要漆黑深邃,只見他手中長劍扭出一道劍花,兩鋒相觸而泛起一絲火光,最後在吭地碰撞聲中折斷了駱商手中那把大刀。
  對練身影卻並未停下。

  只見兩人分開站定,駱商拋去手中斷刀,南宮律也隨之收起長劍,又是戰成一團。
  拳腳相觸發出砰砰撞擊,無時不在振起一片風芒,地上飛沙走石,隨一招一式掃蕩得凌亂如遇狂風席捲。
  駱商修為本就高出南宮律一大境界,在修為上有所壓制,而南宮律勝在兩世智慧、觀察入微,又有相應的上乘功法輔助,因此兩人痛快得戰個大汗淋漓也不知疲憊。
  然而在一旁吳添福眼中,這就壓根是玩命打法,還以為駱商做了什麼事情讓大少爺發怒,用這種方法懲罰呢。
  兩人持久不下,而駱商進境太快,無法精準控制自身靈力,久而久之便開始後繼無力,反之南宮律則因以少搏多,體內尚存許多靈力,看上去還迎刃有餘,戰到後來駱商只憑著一股衝勁堅持住,壓根沒心思注意周遭,更多是幾日憋屈難受得以一時發洩,還是南宮律察覺吳添福一臉擔憂守在一旁遲遲不肯離去。

  心念一動,南宮律動作忽然大開大闔,本有所收斂的招式變得勇猛無匹,開始駱商還能勉強防下,卻在後頭靈力虧空後,一拳一腳都實實地落在身上,發出令人牙酸得重擊聲,在一次南宮律使出直拳朝駱商胸口襲擊,駱商反應可謂快速,急忙用雙手交疊胸前欲將攻勢防下,卻見直拳變成手刀靈活一扭,在肚子上狠狠拍擊,駱商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艷紅,鮮血灑落一地看起來猙獰無比,身形也在同時飛得幾丈遠,落地後癱軟如泥。
  南宮律那一掌不過是將靈氣送進駱商體內,一時攪亂他經脈,讓他幾日鬱悶造成的心瘀打散,因為經脈頓時通暢而造成四肢一時癱軟,看上去駱商似乎傷得極重,實則通體舒暢得讓他差點呻吟。
  身在局外的吳添福沒有這等眼力,眼中只見駱商被狠打一頓,最後吐血躺在地上不動,綠袍少年當時悽慘畫面又歸返腦海,讓他以為駱商真被大少爺給打死,眼眶一紅,發出禽鳥死前悲鳴那般怒吼:「木頭!」身形猛衝而去,將一臉血的駱商緊緊攬入懷中。
  「木頭!木頭醒醒!」他不知駱商犯了什麼錯要被大少爺打成這副慘狀,他只知道自己內心痛得宛如那一拳一腳是打在自己身上、打在心上,疼得好似抽空了全身力氣。

  驚呼驚動了房內二人,藍雪晴與南宮乾踏出房外就見吳添福抱著駱商痛哭。
  怎麼回事?
  藍雪晴看著自家兒子,啟口無聲發問。
  南宮律桃花眼微瞇,視線向駱商兩人繞一圈,又看看天上,然後在孩子發問前把人拉走,徒留藍雪晴愣在當場。
  「沒事。」他在孩子耳邊低語,指尖將擰皺的眉紋撫平:「別老是板著臉,老得快。」
  南宮乾心繫兩人,沒察覺對方過度親暱舉動,眼神言語間滿滿柔情亦是未曾看見。
  大掌搓亂那頭烏絲,南宮律只是簡略說了兩人這幾天有些間隙,現在刻意鬧出這一齣,看來這隔閡已經消除;他並未挑明告知孩子兩人關係,深覺這事兒要說也該讓他倆親自坦承,畢竟與孩子情同手足,再加之心念孩子年紀尚幼,過早接觸這些事情似乎不太好……
  駱商與吳添福這幾日不對勁南宮乾也早有察覺,早些吳添福拚命躲避駱商,問了兩人誰都不肯明言,就如南宮律所說,三人在南宮府有著革命感情,南宮乾已經無法將他們當作書中人物,甚至無意識地將其當作親人一般維護,自然不想看見兩人不睦,這時聽南宮律這麼解釋,再想到剛才吳添福緊張駱商的表情,一顆心頓時安定下來,眼神裡多了幾分明媚。

  見孩子幾日煩惱退去,南宮律心情也跟著好轉;說他是自私遷怒也不為過。
  由因吳添福與駱商先前發生那些意外,搞得氣氛不好,連累著孩子也幾日心情不快活,在南宮律心中,阿乾就是要快快樂樂才對,為了不相干的人這般愁眉苦臉,他瞧著也是難受,更多是不悅;據他幾日觀察,吳添福對駱商也不是真沒意思,怕是身為男子的自尊作祟,趁著今日有機會趕緊解決兩人間隙,孩子如他所想表情恢復無憂無慮,頓時也心滿意足。
  「這幾日學得如何?」
  「還行。」
  「還行?」桃花眼微微彎起,不知為何明明是相似的眼,卻比藍美人更似月牙彎晶亮幾分:「我聽說,阿乾可是難得一見的奇才。」雖然他並未專精陣法,但多少還是學了些基礎綁身,想當初他學五屬古文雖然輕鬆,但是前人留下的陣法也花去他幾年時間才依稀摸透其中規律,更別說自創陣紋這種事兒,那是許多陣法大師才有辦法做到,然而孩子只花費幾天時間就已超越前人許多,如此優秀讓他驕傲。
  若非今生與藍雪晴深談,知悉這些前世不曾知道的事情,阿乾怕是沒機會學習陣法,萬道至高終歸一,前世藍雪晴死得早,身邊也沒有所謂陣法大師可以教授,到後來只能靠上古傳承洞府裡的珍奇異寶將阿乾修為累積而上,如若今生阿乾能以陣法入道,未來前程可想而知事多麼光輝璀璨。
  南宮律也給阿乾稍作解釋,這才知曉孩子是真謙虛,因著對修真世界無知,才覺得學會陣法古文到自創陣紋短短幾日是正常。
  「不。」南宮律內心替前人陣法大師默默哀弔。
  「古文精深難以透析,陣法學徒多半都以仿照師尊所繪陣法去製作,收徒多半是自創陣紋的高人,在大世界中被稱為陣法大師,其中無不是活了上百歲的老者,而自創陣紋且能自創陣法者,被稱為陣法宗師,其中更是不乏壽終正寢前才領悟那個境界。」說罷,手指掐住孩子小巧鼻頭,一臉戲謔:「阿乾大師。」
  「……」終於對自己學習程度有所理解的南宮乾一臉脹紅,而猛然對南宮律這一舉動有些尷尬,揮開手,強擺著一臉正經,雙手置於腰後,擺出電視裡氣宇軒昂的大師姿態:「哼。」人小鬼大的模樣讓南宮律眼中笑意更深。
  「待滿春時,我再帶阿乾四處逛逛。」
  「嗯?」不知為何話題跳躍至此,南宮乾一臉莫名。
  「陣法基礎為五屬五行,放眼世界能多體悟許多,對你在陣法上有益無害。」
  原來又是為了自己。
  南宮乾低頭,悄悄地摸摸了胸口。
  內心酸酸脹脹,被什麼事物給填滿一樣,讓他嘴角不自覺上揚。
  「嗯。」
  「到時一起去鹿林洲遊湖。」鹿林洲是三大洲之一,春時林間碧翠一片,山珍豐富多彩,且有不少野獸棲居;冬末已過,再沒多久便是春至,前世孩子體殘,無法遠行,今生他想帶孩子去看看那邊的燦爛美景,以解前世遺憾。
  「好。」想到南宮律曾提起,不少遊記內曾言,山珍野味當屬鹿林洲為最,南宮乾嘴中唾液就不能控制地氾濫成災;想那日的金角凶獸肉,美味已然是他兩世嚐到最棒的滋味,卻聽南宮律說不到鹿林洲一毛一角,能不讓他饞成貪吃鬼才奇怪。

  而兩人此時已經把心思放遠,院中還在糾結的兩人已經不在他們思考範圍,而藍美人自覺地回房執筆畫圖。
  只見筆墨飛走、行雲流水,一幅百花爭艷圖彷若真物,在藍美人起印蓋下後,整幅畫卻發出燦爛銀光,一股大氣磅礡的氣息撲面而來,秀手掐起法訣,指尖漾起瀅瀅藍光,憑空於圖上描繪幾筆,銀光便與藍光交匯形成陣紋,最終消失於畫上,方才的大氣磅礡消失,看上去就是件尋常凡物。
  「好了。」藍美人將畫收起,嫩紅瓜子臉卻顯露出少有蒼白,那是氣血靈氣虧空的象徵;手腕一翻,將畫收進須彌戒中,開始打坐調息。
  這已是她幾日來第十五幅畫,九為數之極,她欲將八十一幅圖陣完成,好為接下來做準備。
  獸潮這事兒她先前並未察覺,還是那日夜晚深談南宮律提起才知道,看著是完全沒有徵兆,但窮極山腳村落修者漸多卻是事實,在大世界中看過太多修者貪得無厭的嘴臉,藍雪晴不是任由事態發展而毫無應對之人。
  不論窮極山洞府內到底有什麼,她該做的便是守住這處院落、保護孩子們安危,至以她將自身精血化作陣法基礎,將靈力一點一點收進圖中,屆時獸潮發生都不用擔心遭遇危險。
  也是曾把這想法透漏給南宮律知悉,他才從中推測出前世藍雪晴為何治癒後仍身故,且窮極山腳村子與此院落安然無恙,頓時對母親無私奉獻感到心疼與自責。
  今生本不支持藍雪晴再步前塵,然自家娘親性子他也明白,決定的事情難以改變,他便只能提供無數藥材給藍雪晴,好讓人氣血虧空後進補。

  當藍美人屋內調息時,兄弟倆又對練了下身法,而駱商與吳添福在屋裡不知爭論什麼。
  院內無事一片寧和,卻不知遠處窮極山頭修者相見。

  白衣男子手持銀槍,身後無數同袍男女隱隱呈現一種陣勢,所有人眼神多是防備與不甘。
  綠袍老者撫鬚微笑,那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慄:「為我徒孫,你們都留下吧。」五指成爪,氣吼如龍嘯,一陣衝擊讓白衣群眾修為低的當場昏厥,高修為的口吐鮮血,一遍倒。
  老者輕哼,身後又衝出幾名綠袍男子,手起刀落將所有人性命收割,在一陣陣殺戮伴隨慘叫聲中,所有人魂魄都被收進一只小旗,被人恭敬地送到老者面前。
  老者取出一只琉璃燈,將小旗蓋在上頭,琉璃燈燈火本殘喘搖曳,在旗子放上後忽然大放光明,隱約可聞低喃,最後火焰幻化成一名少年容貌,死絕的神情讀不出半點生命氣息,眼中茫然似乎沒有意識。
  「就快了,祖父定會將你救回。」綠袍老者小心翼翼地將琉璃燈收進袖裡,任由一干白衣屍身曝曬荒林,他滿身戾氣:「還愣著幹嘛!去把那洞府給本座找出來!」
  綠袍眾人垂首喊是,又是四散探索起上古洞府,而不遠處又響起一陣細微哨音,綠袍老者耳朵微動,邁出步伐朝哨音方向疾馳而去。
  「孫兒乖,今日祖父就讓你魂歸!」而伴隨老者離去後,是又一陣淒厲慘嚎。
  晴日見起風雲,窮極山上黑壓壓地一片陰霾,似乎在詔告天下危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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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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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天極冰棺。

  南宮律本打算在冒春芽時便帶幾人上路,雖說以修者方式連夜趕路不過十天半個月,但畢竟他還是想以遊玩方式帶胞弟出行,算算時日趕到鹿林洲也要足一個月。
  前幾日自身修為瓶頸有些鬆動,南宮律還強壓下去,然而就在春芽剛冒出頭這天,他發現已經到了臨界,再無法壓制修為暴漲。
  凡人煉體煉氣煉魂三境界,突破時就像吃飯喝酒,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大不了找個寧靜一些的地方打個坐便會過去,除非是資質真的很不好,才會一坐變死關。
  可到搭仙人化體化氣化魂三境界,每一個小突破就都是危險,大突破幾乎都是生死大關,概因突破時周遭靈力混亂、天雷無數,若不能即時調整過來,就會被暴動的靈力撐爆,若有意識清明凝聚魂魄而不散,強撐下來還有機會重修肉體,但多半前面已被天雷消耗不少心力,再後來又有心魔阻礙,若沒有充足準備,下場多半以死收場。
  這些危險作者在故事本文亦有提起,一聽南宮律悔約是為了進境這等大事,南宮乾又怎麼會有半點責怪之意。
  他要南宮律專心進階,自己會乖乖待在幾人身旁不讓他煩心,萬不得已幾人也不會打擾他。
  「祝你早日出關。」
  「我會盡快。」
  南宮律在幾人眼中幾乎無所不能,駱商與吳添福壓根是沒想過大少爺會失敗可能,南宮乾則是想對方主角身份,怎說都不可能中途命損此處,因此特別放心,唯有藍雪晴一臉焦愁。
  「真可行?」桃花眼微微染上霧氣,其中擔憂藏也不藏;自家兒子什麼狀況她很清楚,默默地揪著袖中帕巾,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辦法。
  「嗯。」南宮律慎重其事,將母親與胞弟緊緊攬進懷中:「等我回來。」
  「好。」小孩笑得毫無壓力,就等對方回來兌現承諾;他想嚐嚐鹿林洲的果酒,想嚐嚐山鮮拼,想嚐好多東西。
  藍雪晴只能點點頭,然後一股腦將許多寧心靜神的訣竅叨叨絮絮,雖明白自己兒子學識淵博不下於自己,但為人母的擔憂讓她忍不住要再三叮嚀。
  多年未感受親情,直到前些時候深談兩人也是有理公親,再加上許多事情不過是言論表達,雖然感動但體悟沒這這麼深切,此時直面藍美人無微不至地呵護,南宮律內心又是暖洋洋得叫他面容不自覺軟如春風。
  若說過去南宮律儀表堂堂,面容優雅清冷,雖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卻也夾雜幾絲冬末薄涼,但現在的南宮律卻更符合春暖花開燦爛時節的氣質,該說是過去溫和只是表象,此時溫和發自內心。
  「娘可放心。」相似的桃花眼彼此相對,放開母親與胞弟後,南宮律便離開院落,尋一處秘地進階。
  直至那高挑身影消失目前,藍雪晴依然眉目憂愁凝望遠處,南宮乾想,藍美人由大世界而來,自是看過閉關閉成死關之人,這才會對自家兒子特別不放心;其實吧!身為男主角怎會有這種危險?但他又不能這麼說。
  「二娘別憂。」小手拉住絲柔袖襬,藍雪晴落目其上,看見一張小臉無憂無愁,頓時一顆心似乎也安定不少。
  「好。」抓著小手緊握一瞬,藍美人漾起笑容,想兩兄弟關係好,也不想孩子擔心,便將一門擔憂深藏;然而自家兒子狀況……她不得不憂,也只能偷偷在心底嘆息。
  孩子不明白,自當沒注意,南宮乾一個轉身吆喝到:「阿福、阿福來陪我過過手!」吳添福嘿地一聲,一大一小兩人玩起老鷹抓小雞。
  這遊戲是南宮乾自己想得,藉以鍛鍊身法,當初把這概念告訴南宮律,也得到贊同,在南宮律幾次修改下兩人練著練著身法更加完善難以捉摸,就連駱商不專心致志都會漏抓兩人身影。
  小日子過得滋意,然而眨眼過去一個月都不見南宮律歸來,南宮乾不免疑惑。
  雖說修者到後期境界提升閉關三五個月都是正常,資質魯鈍點閉關個五年十年也能遇上,但身為主角會有這種困擾嗎?
  畢竟在窮極山這處院落的故事作者並未細提,只言回返南宮府後南宮律修為與離開時相差頗大,正當他以為鹿林洲之行即將破滅,南宮律回來了。
  神情一如以往溫和如水,南宮乾卻瞧著有點奇怪,然而哪怪又說不上話,在對方身邊打轉找可疑,舉止太過明顯被南宮律笑著揉亂一頭黑髮。
  「阿乾這是不希望我回來?」
  「不是。」搖搖頭,小手拉大手:「總覺得哪裡奇怪。」手指靠著下唇磨搓著,仔細尋找哪裡不同往常,卻總找不到,只是被南宮律揪著臉頰蹂躪一番後被推進吳添福懷中。
  「等等哥哥在同你玩耍。」雖是笑容滿面,卻讓南宮乾又瞧出幾絲僵硬,還不待孩子開口,喚駱商與他一道去找藍雪晴,離前不忘回頭叮囑:「晚些看看你有沒有偷懶。」
  腳丫子剛抬起,聽見對方如此一說,想起之前六訣迷蹤身法練得死去活來,卻仍落後吳添福與駱商,這幾日除卻頭幾天無聊跟吳添福練練身法,之後日子基本都在練習陣法;摸摸鼻子心有點虛,這才將腳丫收回,抓著吳添福臨時抱佛腳去了。
  兩人進屋,藍雪晴剛迎上,南宮律便靠著駱商一陣抽搐。
  藍美人眉目凝重,起手就打下好幾層隔絕陣法,不讓屋外聽見屋內動靜。
  等到陣法布置好、光芒漸煉於無,南宮律猛咳起來,一口口黑色污血灑落一地,將扶著他的駱商染滿一身腥臭。
  「真岔了心!」藍雪晴顯然早有準備,轉身掀開床上竹墊,下頭赫然顯露一條密道;密道寒風戚戚,剛碰上衣襬就染一層白霜,可見裡頭溫度極低。
  藍美人與駱商合力將南宮律拉進密道深處的石室裡,中央一只冰棺,正不斷散發肉眼可見的藍色霧氣。
  「把律兒塞進去。」天極冰其中含有最純正濃郁的水屬靈氣,最適合讓南宮律療傷,然而富貴險中求,這寒冷確實是讓人難以忍受,藍雪晴光是靠近便抵抗不了周圍過於濃郁的水屬寒氣,身上沒有法衣庇護,凍得渾身打顫,還是只有鳳凰之體的駱商尚能走動,只是也很辛苦。
  駱商僵著臉,也不知是被寒氣凍得,還是其他,最終支支吾吾地問道:「二夫人,這是口棺材……」大活人躺進去多不吉利?
  早知對方木訥,卻沒想竟是傻成這樣!
  若不是藍雪晴現下冷得動彈不得,早拔步上前狠狠朝他腦門拍上一掌:「傻木頭!讓你塞就塞!律兒還等著救命呢!」
  「不能像之前那樣讓我--」
  不給駱商繼續廢話,藍雪晴一雙美眸瞇起,平時豔光無限的桃花眼頓時變得陰冷邪佞:「再廢話我就把你羽毛拔了!」
  駱商一個冷顫,大腦還未反應,身體已聽話地將南宮律塞進冰棺內,甚至貼心地蓋上棺蓋。
  望著那佈滿霧霜、隱隱透出裡面黑袍男子的輪廓,駱商一臉古怪。
  誰來告訴他,有點送葬的感覺,絕對不是錯覺?
  分神之餘,藍美人秀手一揮,這次把他腦門拍實了,嬌顏微冷,美目中跳躍熊熊火焰,看上去與南宮律七分神似,手上用足力氣,顫著牙關怒斥:「傻木頭,待著啊,棺內如果霧氣漸重,你可得記得發力。」她道。
  「怎麼發力?」
  藍美人氣結,差點被這傻子氣出一口心頭血,調整氣息平復怒火:「就把你那火焰放出來,驅寒。」
  「好的。」駱商點點頭,只是神情上滿是不解,讓藍雪晴憂心是否明白霧氣漸重是什麼意思。
  「現在冰棺能隱約看見律兒,若漸漸看不太到,你就燃火驅散一些水屬,這是很溫和的靈氣,只是過於濃郁才有寒冷的感受,你放把火能驅散寒意,也能讓靈氣減少。」蘭雪晴認真解釋,告訴駱商這是要給南宮律療傷,他怕是因心魔滋擾而出了岔子,極寒的環境能讓他心緒穩定,在沉睡中抵抗心魔。
  「說多了你又不懂。」駱商蛻化凡體轉為鳳凰之體,修練狀況可不能以人類修者度量,解釋多了怕對駱商產生不好影響,藍美人便也懶得解釋:「你現在就是扮演個炭爐,知曉不?」
  「……是。」
  炭爐?
  聽藍美人如是說,忽想起鳳凰療焰的後遺症是滿滿烤肉香,看了眼自己手背黝黑到散發光澤的皮膚,駱商感覺有點不自在。
  越來越覺得,自己根本就是炭爐精化身怎麼辦?
  藍雪晴又慎重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後,便把駱商留在密室中照看南宮律,自己則回院落,待孩子問起才好有個人瞞過此事。
  
  日子一過七日,再傻的人也要察覺不對勁來,南宮乾幾天問起藍雪晴總是三緘其口,很有技巧地將話題扯開,一次兩次還沒關係,三次四次阿乾臉色就難看起來:「二娘,是不是哥哥出了事兒?」
  幾天不見南宮律,就連駱商都鮮少見到,吳添福心思多又了解他,老是把他注意力引開,拖著拉著幾天過去了還是沒看到人,南宮乾這才想起,這一方世界如此真實,或許有他所不知的狀況被自動補全了也說不定。
  例如進境失敗、例如被打擾而走火入魔、例如心魔纏身……種種可能讓他越想越心慌。
  已漸漸把對方當成親人,雖清楚南宮律在故事裡或許有主角光環,安危必定無慮,然此時擔憂自然湧現,南宮乾說不出是怎麼回事,就是焦躁得難以安心,猶如走在高空獨木橋上,腳下隨風搖擺晃動、驚險萬分。
  在藍美人心裡,孩子一直都是脾氣挺好,對誰都擺著笑顏,頭一次見人氣怒,可見是真怒了。
  終究是瞞不住啊……
  藍雪晴托著額頭嘆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跟孩子解釋,思來想去面色越漸凝重,看得南宮乾黑臉變得蒼白。
  不會真是他猜測的那樣吧?
  「二娘,妳快說啊!」連那個您字都忘了用,可見此時他心緒多麼不平靜。
  見那小臉滿是焦慮,想起孩子身份尷尬,藍雪晴嘆息:「好孩子先別急,你哥哥他沒有大礙。」拉著小手坐下,擺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模樣;就這麼善良孩子,她這看慣人情冷暖、毫無血緣關係之人,都覺得孩子如此惹人疼愛,怎麼律兒他爹就能如此狠心呢?
  「別騙我,沒大礙會失蹤七天?」南宮乾內心冷哼、臉色凝重;騙傻子呢吧?真當他十歲小兒很好哄嗎?
  那模樣看上去與成熟大人無異,竟讓藍美人有些恍惚。
  「唉……你說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難拐呢?」見孩子不好哄騙,也為了兄弟倆以後無隔閡,藍雪晴很快便決定如實招來:「你哥哥進境時沒注意,被心魔欺負了下。」見孩子臉色刷地蒼白如紙,藍雪晴跟著不捨,連忙解釋:「律兒這幾日專心休養,已經沒有大礙。」接著又給孩子解釋一些修者會遇上的問題,並且把南宮律躺冰棺之事如實以告。
  「好孩子。」掐住明顯心安、恢復血色的小臉頰,藍雪晴好笑道:「二娘都不急自個兒心頭肉呢,你比我還急。」況且她眼界知識擺在那兒,又怎會讓自家孩子受心魔折磨?
  關心則亂這一道理她還是懂得,看來南宮乾是真把大家安危放在心上。
  
  其實那夜長談,南宮律已將南宮乾身世如數告知。
  感情豐富的女人一旦成為人母,自然而然就會多愁善感起來。
  當她知曉這麼小一個如玉雕琢的可愛孩子,從小就被冷落對待,那心裡說不出愧疚與心疼,好像有塊石頭壓著叫她難受,每想起這事兒,又看孩子這麼堅強善良,老是擺著笑臉給大家心安,她就鼻酸、想替孩子放聲大哭。
  如今知道孩子把大夥放心尖上當自己人在擔憂,怎能不招人疼呢?
  因此藍雪晴更加喜歡這懂事孩子,並且也更支持自家兒子追愛行動。
  「咳。」南宮乾不太自然地乾咳一聲,拉回藍美人飄遠的思緒。
  只見孩子脹紅著臉,靦腆笑了下:「我這不是忘了二娘見多識廣嘛……」是懊惱窘迫,下意識地微微嘟起唇瓣,可搭著粉雕玉琢的模樣看起來又是讓人心裡柔軟一片,藍雪晴桃花眼底滿是喜歡,將孩子攬進懷裡蹂躪一番才肯罷休。
  等南宮乾被藍美人放開時,一頭烏絲變成鳥巢,衣衫不整猶如摔了好幾跤,甚至因抵抗無果而整個人看上去紅彤彤地,煞是可口。
  是的,正是看著可口,藍美人便也胡鬧地在孩子臉上啃了一口。
  「二娘!」南宮乾發出鬼叫;給嚇得。
  「軟軟嫩嫩的,就讓二娘咬咬還不成啊?」藍美人輕笑,絲毫不覺自己行為唐突;打著趁律兒那討厭鬼不在,多疼疼、多玩玩小娃娃,也是合情合理的。
  「……」生平第一次被美女調戲的南宮乾無言以對,抹去臉上水漬,撇著嘴逃出房門,又是不知不覺被藍雪晴忽悠過去,忘了問南宮律現下狀況是否真如她所言安好。
  待孩子走遠,藍美人又托起額頭輕嘆,轉身進入密室中。
  密室裡,僅有南宮律一人,巨大冰棺已經被他收入乾坤世界中,此時正盤坐在靈星岩上運轉心法。
  之前因遭心魔反嗜而氣急攻心,經脈靈力逆流傷了心脈,好在藍美人處理即時,又有駱商在旁幫助,傷勢恢復極好。
  待重新穩固境界後,南宮律服下壓制心魔有強效的樂心草後,便專心對付起心魔來。
  樂心草極為罕見,由五片葉子交織生長,色黃、形如飛鳥,是專門針對心魔的一種仙草,藍雪晴進過藍家藏寶庫,也不過看見兩片葉子,被藍家家主當作鎮宅寶貝,當自家兒子一出手就一整株的時候,藍雪晴始終淡然的面龐終於崩碎。
  若不是持有者是南宮律,她怕自己也會起奪寶殺人的心思也說不定。
  而此時藍雪晴踏入密室當下,正巧看見一股黑煙從南宮律周身散去,黑煙消失前還發出一陣詭異悲鳴。
  「成功了?」
  「嗯。」
  藍雪晴再三確認南宮律已然無恙後,才稍作交代,把這幾日的事情通通交代清楚,最後拍拍兒子肩膀,一臉惋惜:「為娘只能幫你到這兒,等你見著阿乾,可得自己解釋清楚了。」
  那神情悲憤莫名,彷彿要送自家兒子上戰場哀愁濃烈,南宮律見狀眉尾一陣跳動,還以為阿乾因為這幾日避不見面誤會了什麼,急匆匆地出密室找胞弟去也。
  後頭藍雪晴秀眉撩高,水潤雙唇勾起一抹帶上嘲諷味道的微笑,輕喃道:「因你一意孤行讓乾兒擔憂多日、讓娘昧著良心騙小孩,活該你要受罰。」氣哼哼兩聲,窈窕身影才踱著極慢步伐離開密室;就是要掐算南宮律被南宮乾堵著時,到時場面不知該有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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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2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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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遊鹿林洲。

  綠林蔭蔭飛鳥鳴,春風帶上十里香,陽光落地如燦星,馬車轆轆道上行。
  駱商與吳添福兩人坐在車前駕馬,偶爾交頭低語,還時不時往廂內望,裡頭漫溢凝重氛圍,兩人不由自主禁聲,一路除卻道上鳥鳴樹搖外,沒人開口說話。

  廂內,兩大一小。
  藍美人捧冊猶自讀覽,一臉愜意,對於身旁低迷氣氛充耳不聞、視之不見。
  南宮律神色難堪,滿腔歉疚無奈無從發洩,一雙桃花眼盯著對面靠著自家娘親打瞌睡的孩子不放。
  瞧那小腦瓜子隨馬車顛簸一點一點,眉間因不適而微微皺起不滿,偶爾撐開朦朧雙眼看他一眼,還不待他解釋回應,哼聲換個姿勢又繼續瞌睡,壓根不給他開口機會。
  無數次開口、無數次壓回,南宮律覺得自己好了心魔又要被這股憋屈搞得內傷,何奈母親胞弟同一陣線,兩人對他幾次輕咳或是淺言狀做無聞,這法子比發火更讓他難受得坐立不安,桃花眼裡從愧疚變成煩悶最後盡化滿滿委屈,終是跟著賭起氣來,閉目養神是也。

  正當藍美人翻書而過,感受周身一陣清風掃蕩,秀眉微挑,知道是自家兒子裝作閉目養神,實則用神識在觀察孩子。
  想律兒一路內心煎熬,也該是受到懲戒效果,到底是心頭肉,還是捨不得兩孩子這麼僵持,藍美人狀不經意輕搖搖孩子,指尖空描幾個字與阿乾問答。
  她寫:「還生氣?」
  南宮乾想了想,欲搖頭,卻又怕南宮律發現,刻意將書冊提起,自覺讓人瞧不見的角度,跟著藍美人空描:「不是生氣。」他並不生氣,是難過,難過自己妄言、難過對方隱瞞。
  說好的家人與信賴,都在這次風浪裡翻船。

  其實南宮乾也明白,這樣對於修者窺視是防不勝防,畢竟還有神識這一能耐,只是這樣憋悶氣氛確實也令他不好受。
  從未想把場面鬧得這般僵持,就是彼此面子薄都扯不下臉好好道歉。
  身為前世有所作為又善於應酬的大人,南宮乾覺得自己有必要服軟,畢竟太過跟主角計較,未來走向真的就很難不重蹈覆轍了;於他而言,十八、九歲的南宮律,確實還是個孩子。
  他告訴藍雪晴,自己清楚,修練出岔子這種事,他知道了一點忙也幫不上,搞不好還會添亂,被蒙在鼓裡他沒有怨任何人。
  只想自己更加努力,總有一天能幫上忙。

  兩人默認下,南宮律知道孩子鬧彆扭的主因,一顆心頓時軟下,早先不滿還是氣悶消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心疼與自責;本以為孩子年幼,這種事情多說於他無益,然而還是忘了孩子今生擁有早熟思維,太過看輕對方,只會適得其反。
  這段日子的相處,孩子的穩重與思慮,他又怎會不知;到底是自己在乎孩子過了頭。
  桃花眼倏地睜開,與那水靈大眼對上,南宮律心口忽地揪緊;陷入反省之中,早已收回神識,並未察覺孩子也在偷偷觀察自己,霎那對上的視線讓兩人為之一愣。
  
  見南宮律面龐不再緊繃,著頓時有些入迷,也不知是因其瀟灑身姿,還是那能迷惑人心的儒雅面容。
  對上視線瞬間,他下意識低頭,莫名地有些惶恐,耳根還有些發燙,就像是做錯事被抓包那樣窘迫。
  藍美人秀手托起孩子下巴,硬是打斷這份尷尬,把南宮乾小臉扭向自己:「同是一張臉,瞧二娘的不好嗎?」語氣嬌嗔,沒來由讓南宮乾渾身犯疙瘩。
  娘的唷!被美人另類爭寵,那滋味微妙得讓他覺得其中飽含別種深意,一陣冷顫止也止不住。
  眨眨眼,默默垂下視線,又執筆開始描繪方才學得的基礎文字。

  南宮律的笑聲細微,卻神奇地在車廂內徘徊;整早僵持最終落幕,就連車外的吳添福與駱商都感受到。
  氛圍終於開始充斥出遊該有的輕鬆愜意。

  鹿林洲山明水秀、地廣物豐,從兩洲交匯的橋樑過界後,就能感受到景色劇烈變化。
  在前生,這是不曾有過的體悟。
  地球圍繞太陽旋轉、春夏秋冬千古不變,雖說之後有聖嬰氣象干擾,也不會跨個橋就有如此劇烈變化,唯有南宮律所說的靈氣散佈可以解釋。
  上一秒視線唯有黃沙漫漫,下一秒便翠嫩鮮芽遍地腳下,南宮乾甚至忍不住把頭伸出車廂外,一下看著身後風沙飄揚、一下看著身前獸奔鳥飛。
  「真神奇。」忍不住讚嘆。
  「小世界僅有三大洲靈氣還算充裕,恆古修真世家基本都定居於三大洲內,我亦有猜測,三大洲主城掌權者,皆是修真者。」這些其實是前世所得資訊,但南宮律為了讓胞弟漸漸熟悉修真之事,從傳言流語中擷取可用信息,再化作淺顯易懂的言語解釋。
  有某某城主不眠傳說、亦有性格變化之言、或有白髮幼顏等等,不一而足。
  南宮乾很久沒聽對方侃侃而談,雖是些瑣碎,但也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鹿林金城的城主,只可能是修真者了。」聽完鹿林洲主城城主的各種傳聞後,南宮乾思索著自己所知,也透過南宮律與藍雪晴多日的知識灌輸,結出這樣論點。
  「嗯。」
  「那我們其實不是來出遊的,是來找他老人家的囉?哥哥有什麼事想拜託他嗎?」
  「嗯?」南宮律有些愕然,他確實有一味藥材要與鹿林洲金城城主做交換:「怎麼這麼問?」事實上,其手中藥材之難得,更是他前世花費無數年歲,等到南宮乾逝去後,才得到消息,但那時於他而言,已無大用,只是重來一回,為了胞弟,這次他必定要換得此藥。
  這事只可能他心知肚明;想帶阿乾來此看看美景,更多是想換得此藥。

  南宮乾想到便問,沒來得及深想自己不過年歲十一,怎可能思緒如此清晰,尷尬地吐吐舌頭,一時語塞:「我就隨口問問。」
  南宮律看著胞弟有些閃躲的眼神,內心有股躁動,卻並沒有猜忌;想自己已然決定不再隱瞞胞弟太多事情,眼見孩子早熟、心思縝密,是時候一點一滴地將所有傾吐。
  他不希望這樣的隱瞞,總有一天會為他兩關係劃上裂縫。
  微微一笑,南宮律坦言:「嗯,城主手上有一味藥材,對阿乾煉體有幫助。」
  「這味藥材很是珍稀。」大掌覆上孩子腦袋,南宮律忽然發覺不過是尷尬一上午,他就貪戀起掌心柔軟髮絲的觸覺。

  又是一個故事本文未曾提及的細節。
  南宮乾最近幾日漸漸不再那麼驚訝於陌生訊息,對於自己存在於此方世界的感觸越發認真、融入;或許方才與南宮律鬧僵後也有關係,南宮乾心防有一瞬間鬆懈,看著對方只為自己這皮囊煉體、千里迢迢往此處趕,內心說不出的感動溫暖。
  即便明白對方關懷的不是他這個靈魂,卻讓他漸漸貪戀起來。
  腦海中閃過抗拒與不安,但不過眨眼又消逝,速度太快,讓南宮乾來不及抓握。

  「什麼藥材?這麼珍稀?」南宮乾好奇心起,深知南宮律應該已經探索過不少遠古遺跡或是傳承,身上祕寶無數,然而此時卻說有味藥材需與他人交涉,這對南宮乾來說還挺稀奇。
  光前些時候幫他煉體時的藥材,就不是幾天能累積的財富,更別說稀有到讓藍雪晴能恢復幾成修為的珍稀藥材,南宮律有求於人這倒是第一次聽聞,實在讓他意外。
  車廂雖寬廣,卻容不得他行走,只能醜巴巴地爬到南宮律身旁,準備再等對方繼續訴諸悠遠。
  每一味藥材在南宮律口中都會擁有一個故事,南宮乾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對方講古,不等南宮律開口,已自動自發準備當個優秀聽眾。

  南宮律自然也察覺孩子這無自覺的舉動,深刻明白孩子對自己的親近並非虛假。
  重生時選擇錯誤方式疏離孩子,此時能修補之間關係真正讓他心暖。
  他告訴南宮乾,城主手中順靈草雖是珍稀,卻又不算太過珍貴,因此就算走漏風聲,城主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其手中順靈草之所以珍稀,原因為年份破百年,甚是少見,不太珍貴卻是因此藥材在大世界實則遍地可循,只需五年即可入藥,甚少有年份破百;其藥性就算年份破百,也無太大變化,境界再上去的修者使用之丹藥,已有其他藥草取代,因此也是處在極其尷尬的地位。

  前世阿乾境界受肉體侷限,他為尋得百年順靈草和緩手中一劑煉體藥液,但始終找不到,直到阿乾死去多年後,他回小世界追憶,意外發現城主手中有這一味藥材。
  當時曾笑蒼天與他玩笑,現在看來,算是恩澤。
  柳暗花明又一村,確實是所有機遇都有用上的一日。
  誰曾想,他能重來一回。

  思及此,南宮律對著阿乾的視線越發柔軟,笑容中透出一股安逸,不知不覺把氛圍沁得寧和。
  說著各種傳言古曰,聲線逐漸放緩放軟,南宮乾便順著這種安撫感到睡意。
  「怎麼了?」南宮律一直將神識壟罩南宮乾,自然察覺對方狀況,但仍然不由自主問出。
  「有點睏……」
  「那睡吧。」將孩子往懷裡輕攬,動作如此自然。
  「嗯。」順勢倒進對方懷中,南宮乾大腦停擺,並不能會意現在姿態如此曖昧。
  枕著對方的大腿、闔上眼簾,平穩的呼吸漸漸圍繞。

  藍雪晴早已放下書冊,瞪著桃花眼饒有興致。
  唇間微動,看似說話,實則以靈氣包裹聲音,傳達南宮律耳邊。
  這是修真者最常見的一種密音之法,只有極有默契之人、對靈氣掌控極為細緻,才有辦法操使的一種法術。
  因為帶來的聲音外面裹著靈氣,耳朵是人體極為脆弱的地方,若是任由他人傳來密音,只怕還來不及反應就會被炸聾了。
  只有對藍雪晴無條件信賴、也習慣了藍雪晴的靈力波動,南宮律才能允許這種事情。

  「十一歲還太小,不過娘覺得好。」藍雪晴嘟著紅唇,笑容純美和善,說出來的話卻有點驚人。
  「……娘。」南宮律眉間微皺,神情有些無奈;為老不尊,說的就是他娘。
  「阿乾很好。」
  「我一直都知道。」
  「可別跟過去犯一樣的錯。」
  「……不會。」南宮律垂下視線,手指輕輕滑過孩子水嫩臉頰,眼光柔柔波光,看得藍雪晴都感到自己會融化;這眼神她自己也清楚,南宮律眼睛像極了自己,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種眼神,對著銅鏡、看向南宮遲。
  但一切,都是過往,再找不回頭了。

  慶幸的是,自個兒子對孩子很認真。
  「娘。」
  「嗯?」
  「過去我沉迷修練,忘了阿乾只是孩子,需要人陪伴,這一次,還有您在,我不會重蹈覆轍。」
  「終於知道,這一次,你還有個娘。」
  沉默瀰漫,之後兩人相視而笑。
  若阿乾聽見這些片段,應該能推測出兩人默契間不同尋常,但他此時仍在夢中沉浮,眷戀著那份安寧不肯醒來。

  早在許多個夜晚之前,南宮律已向藍雪晴坦白重生一世,他相信這些事情說出來,藍雪晴可能不會理解,但能明白;打小記憶,這個母親就非常信賴自己,南宮律知道,這就是藍雪晴表達母愛的方式。
  所以他寧願賭一次,也不想瞞著藍雪晴。
  他將前世知道的所有告訴藍雪晴,睿智如母,藍雪晴也以旁人角度分析了許多細節。
  從中他得知了太多之前忽略的信息,推斷出了隱密。

  眼神望向車廂外的景色。
  明明是燦爛春意,卻讓他不自覺有種迫切與焦慮。

  那個也許已經不是他父親的人。
  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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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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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意外之喜。

  馬車行駛鹿林城口,守衛按例攔查。
  「路過還是打算遊玩幾日?」
  「打算住下幾日。」
  「幾位貴人請遵守城內制度,馬車進城後請向東行,那有旅宿停放,城內禁騎行駕車,請多包涵。」幾番簡單問答,守衛見車內幾人身上頗有富貴氣息,眼中絲毫沒有貪婪惡意,語氣不亢不卑,可見鹿林城的制度與自律。
  「在下明白。」
  正當離去前,守衛又遞一只玉笛。
  「這是?」
  「城內近有宵小出沒,倘若貴人遭逢難以理解之事,能吹笛通知知事,離城時請務必歸還。」
  南宮律禮貌拜別守衛,回到車廂內,南宮乾便自覺地湊近觀賞。
  「我以為是衛兵或是守衛會來,什麼是知事?」
  「……守衛管城外大小事,知事管城內大小事。」南宮律的眼神閃爍,表情似乎在疑惑胞弟為何會問這種問題;在小世界的任何城鎮裡,大人小孩都會知道的事情。
  「喔。」南宮乾內心一陣忐忑,吐吐舌,有點兒逃避的鴕鳥心態,將視線放回玉笛上。
  玉笛小巧如幼童尾指,通體碧翠無一絲雜質,握在掌心有溫潤感;若用現代人眼光看上去,特別像地攤貨常出現的人造翡翠。
  知悉孩子不想延續剛才話題,南宮律也不追問,果斷改換話題:「阿乾很好奇?」
  「嗯。」知道鹿林城主是修真人士,此時守衛豪爽拿出來的一件小物,都能讓南宮乾浮想連篇;雖說自己開始了修行之途,總是沒親眼見過一件法器,正好奇得緊。
  當然在南宮律散發主角威能下,從一些洞府中掃蕩來的法器不予參考。

  南宮律將玉笛放在孩子掌心,鼓勵他研究;早在拿取瞬間,南宮律便感受到法器氣息,雖說只是尋常修者都能煉造的簡單品,也能看出在凡俗小世界中,鹿林城主有多大手筆。
  「研究出什麼門道沒有?」藍雪晴狹促地看著南宮乾對著玉笛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時不時還真放進嘴裡吹上幾口氣,笑顏如花開。
  「沒有。」
  「小傻蛋,這是給修者用的。」
  「咦?」南宮乾微微一愣,想剛才吹了幾口聲音不大,還以為鹿林城知事耳力特好。
  「你這種好奇人士多了去,每個拿到玉笛都吹上一吹,真要耳力好,鹿林城的知事遲早要把自己毒聾了。」藍雪晴掩嘴輕笑,指著玉笛口一處不太自然的斷痕,又道:「這裡是輸入靈氣的地方。」
  「為什麼做在笛口處啊?而且尋常人並不能驅動的吧?」南宮乾像發現新大陸,捧著玉笛猛瞧,恨不能把自己一雙眼練成X光線,只需看上一眼就能瞧清整個構造。
  南宮律手指頭頂、眉心、胸口與口,順道又解釋了凡人靈氣運轉的途徑:「由因凡人不懂納氣存靈於丹田的法門,所以基本靈氣都在胸口以上游動。」
  「凡俗小世界的修者本就不多,就算是普通人,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會因心情起伏而有一口靈氣在胸口,奮力吹笛的時候,這口靈氣就會順著斷痕驅使法器,知事便會聽聞,從而趕往笛音處。」
  「所以這個法器,主要是給凡人呼救用的啊。」
  「因為修者不多見,尋常的宵小惡賊甚至近不了身。」
  「為什麼?」
  南宮律忽然想起,至今除了修者純粹的惡念外,孩子並沒有以修者的身分感受過尋常的惡念。
  「我示範給你看。」南宮律忽然閉上眼,正當南宮乾不解,一陣毛骨悚然到,彷彿掉入寒冰中的顫慄,讓他臉色瞬間慘白無比。
  「抱歉。」南宮律將孩子攬進懷中,不斷輕拍不住顫抖的身板輕喃:「這是修者的惡意,你要記住。」隨後運起歛息訣,將自身氣息收斂至無,彷彿一個毫無靈力的尋常人,再對著孩子釋放惡意。
  「咦?」感覺像是被針扎著,刺刺得、讓人坐立難安,很不舒服。
  「這就是尋常人對修者產生惡意的感覺。」
  「所以。」藍雪晴忽然開口:「律兒剛才對乾兒釋放惡意?該罰。」她沒說出來的,是自家兒子對孩子懷得什麼惡意;這情種怕是對著年幼的孩子淫邪了。
  藍雪晴神情晦澀,一雙桃花眼笑彎成月牙狀,如玄珠晶瑩剔透的墨瞳轉了幾圈,在孩子轉過視線時,瞬間收斂。
  「……」南宮律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轉開視線:「娘……」
  「呵呵。」美人笑兮,桃花眼裡滿滿揶揄,母子倆的默契,唯南宮乾傻傻不知。

  打啞謎呢?這是。

  自從跟南宮律說開之後,這對母子就時常在打著暗語,總讓他摸不著頭緒,看多了想問,卻總問不出一個答案,乾脆就當作沒看見。
  可偏偏,未來南宮乾曾想,若有朝一日能再回到過去,肯定要打醒此時的自己。
  這麼明顯的曖昧,他竟是絲毫未覺,當真是腦子裝糨糊去了!

  馬車停下,藍雪晴給了幾人銀兩,讓大夥乖乖去玩,好有個出遊的樣子。
  接過繡著乾字的小荷包,南宮乾傻兮兮地笑著:「謝謝二娘。」不知為什麼,只是個不起眼的錢包,對他而言就值得開心;前世甚少有人送禮給他,除卻曼曼女王在特別日子會給他慶生吃蛋糕外,就連親生父母都沒有送過禮物,藍雪晴親手為他做的錢包,算是兩輩子來,唯一一份禮物,所以他特別開心、特別珍惜。
  雖比不上南宮律給的須彌戒珍貴,但心意價值卻遠超過空間法器。
  「乖。」摸摸頭,藍雪晴一陣心疼;她能深切感受孩子由衷感激的情緒,母愛氾濫,讓她很想把孩子抱進懷裡好好疼愛一番。
  正想這麼做,就被南宮律很有技巧地擋下。

  藍雪晴桃花眼微挑,略有不滿。
  你娘想做的事兒,作為兒子居然敢阻止?
  南宮律的桃花眼微瞇,帶上警告。
  娘的舉止讓阿乾困擾,還是收斂點好。

  此戰,藍美人敗。

  那方母子視線交戰激烈,這方南宮乾還在狀況外,肥嘟嘟手指一遍遍在乾字上頭描繪。
  不得不說藍美人繡法一流,他甚至能感受到一點點靈力流動,說不得這荷包還是個法器之類的玩意兒。
  果斷抱主角大腿真是各種好……
  南宮乾在內心裡給自己的決定點了一萬個讚。

  察覺孩子心思回攏,兩人瞬間收斂無聲戰火,藍雪晴轉頭拉孩子進懷裡揉捏,動作自然無比:「先說好我們是修者,無論起什麼紛爭都不可胡鬧,知道?」看得南宮律牙癢。
  「知道。」小腦袋點點,南宮乾頭一次露出符合孩子年紀的單純笑容。
  來到這個世界,早些年身體弱,尚有其他護衛保護,這些日子經過調養、開始修道,對練對象全都是修者,對於自身與凡人所差仍無真正概念,只知要收斂、要小力,但要如何克制力道,他還在學習,沒有一個準則可以規範自己,他只能露出這樣靦腆而單純的笑容,聽話地應允。
  南宮乾清楚,藍雪晴一切都是為了他好,自是不會違背。
  「跟好律兒。」藍雪晴見多識廣,自然也看出孩子言語中的不安,秀手輕捏捏小臉,捧著如瓷白嫩的臉頰:「你要知悉,即使現在你只是孩子,亦有單手舉獸之能。」
  南宮乾微微一愣,在藍雪晴柔軟的眼神裡,不知怎地腦補出自己單手扛大象的畫面,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知了。」

  見孩子這次稍有理解,藍雪晴滿意含首,讓兄弟倆手牽手。
  南宮乾不解,但聽話照做。
  就見藍雪晴指尖泛光,一團藍光與一團綠光交融一處;本該藍綠交織,卻神奇地變成灰濛濛的黑灰,讓人見之迷離。
  忽然眼前大掌覆蓋,熱度直將面頰燙起,南宮乾幾分迷離的神智瞬間清醒。
  「現在先別看。」南宮律隨時注意著孩子的狀態,察覺胞弟異狀,迅速反應過來。

  他告訴孩子,煉體方才初階而過,藍雪晴修為於他而言太高,此時靈氣蘊含大道意念,會影響他心智,再看下去不只灼眼還會心智淪陷。
  南宮乾聽完,額上瞬間驚出冷汗,倒是看不見南宮律唇角帶笑。
  他所言不假,但也未必全真。
  剛才匆匆一撇,其實對孩子也有益無害,這便是為何修者入道後,未成功引靈入體,不得輕易離開師長,由因師長即護道人,在徒子徒孫尚未突破煉魂境前,若出現相同迷惘,則能第一時間制止對方沉淪。

  先有鍛鍊體魄之煉體境,後有感受天地氣靈之煉氣境,再有鍛鍊心智神魂之煉魂境。
  直到突破煉魂境,才得稱之為真正的修士。
  南宮乾此時狀況有利有弊。
  以藥物積累洗刷經脈、導靈氣入體,整個過程都是南宮律親自引領,胞弟自是比靠自身修練的修者還要愚鈍,也就是稍有能耐的凡人武者罷了。
  只是年齡尚小,卻擁有堪比壯年人的體魄。
  倒是藍雪晴稍稍誇張了些。

  南宮律思緒漸穩,只見藍雪晴指尖灰濛靈氣隨指靈動,密密麻麻地描繪著無數陣圖靈紋,不過是幾息功夫便描繪完成,泛出藍綠光芒,便隱沒於兩人手腕處。
  南宮乾漆黑中只覺手腕一圈溫熱,心頭突有感觸,莫名地安心無比。
  「此為仙法的一種追蹤術,目的只是讓你倆相隔百里也能感知對方。」藍雪晴再次替南宮乾調整衣領,滿臉都是慈愛;當想這小娃娃好看得緊,多少人販子看著盯著,即使知道自家兒子能耐,多少還是有備無患。

  而後一大一小量身訂做的兩件披風掛在身。
  大的玉樹臨風、面若暖陽,一雙桃花眼偶有冷冽,卻在落於掌中小手的主人身上時,化作春泥。
  小的粉雕玉琢、靈動有神,一雙水汪汪大眼充滿好奇,雖時不時張望,卻又能耐下性子寧靜而立。
  藍雪晴忽然覺得自己留存此世,總歸是滿足的。

  天脈中的仙魄台忽有霹靂聲,恍惚間,可見其上老舊斑紋震動不止,竟是有慢慢癒合之勢。
  藍雪晴面色微妙。

  ……突破了?

  前半生窮極所有,意欲突破自身境界、破而後立,遲遲尋不得那臨門一腳,卻只因這對兄弟短時帶來的幸福知足讓她有所領悟。
  南宮律此時修為雖比不上藍雪晴,但前世攜來神識依舊強大,亦是第一時間便察覺。
  他左手翻轉,拿出一方石印。
  「娘,此器名為方天印,可撐下化氣圓滿境界的修者三招,小境界的境進需要穩固,您使用此器,便無需擔憂被人打擾。」總歸此方小世界靈氣稀薄,就算是化氣境的修者來,即使抽乾了這方小世界的所有靈氣,也提不起一擊全盛,因此南宮律很是放心。

  藍雪晴接過方天印,就這樣大剌剌地盤地而坐,指尖逼出精血描繪其上,待一陣感悟後,便掐起方天印專有法指。
  掌中方印騰升,從掌心大小逐漸擴大,直將整落庭院收在其下。

  「娘,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快走吧。」藍雪晴擺擺手,趕人的意圖強烈,桃花眼中閃過流光,遠比過去更加神采奕奕。
  是了。
  藍雪晴終究是一名修者,即使已為人母,仍不忘修道之心。
  大道無限,慈愛亦是其一,藍雪晴以為自己終將止步,卻意外又得道心,促使境界更進一步;這是一場機緣,是她所幸。

  眼見藍雪晴闔眼入定,兄弟倆才靜悄悄地離去。
  或者該說,是南宮律將孩子攏入懷中,悠閒離去而不揚半縷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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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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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法外之身。

  由於藍雪晴突破突然,即使有駱商在旁守候,還有方天印保證安全,兄弟倆仍不放心,本還打算去街上市集瘋一瘋的南宮乾,最後也就是隨意逛上一回,買了點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回到落腳客棧裡,靜靜等待藍雪晴出關。
  原以為要等許多天,藍雪晴才會穩定境界,其實卻是過去境界跌落重新回升罷了。
  有過去體悟傍身,不出三天,藍雪晴便已穩定境界、得以出關。

  正午時分,感覺壟罩周圍的無形罩子忽然消失,方天印被收起。
  看著藍美人一臉笑意如常,但南宮乾看著就更對對方有一種溫暖和藹的眷戀,那便是藍雪晴對於自身所走之道的理解,更加深刻所致,對於尋常人可能毫無影響,但對於踏入修者行列之人來說,這樣對於"道"的理解,會影響對方。
  就像駱商之道為守護重要之人,只要被他關懷的,就會對他擁有無比信心,真心認為駱商能守護好自己,不讓自己遭受一絲傷害;反之,非他關懷之人,壓根就不能讓他興起保護想法,就算被守護了,也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

  「二娘。」
  「乖孩子,這幾天沒去街上轉轉?」
  南宮乾搖頭,在那雙美目下遲疑許久,最後通紅著臉,上前一步握住雪嫩纖細的手指。
  「我……我知道我幫不上忙,但就是擔心,所以也沒心思到處走。」誰能在親友狀態不明時,放寬了心去玩樂?
  有南宮律前車之鑑,南宮乾到底無法安慰自己放下心。

  故事本文裡,作者對於藍雪晴的描述沒有太多細緻,少數幾次提起,都是重要事件過過場。
  開頭的迎娶、中途的水靈花、獸潮爆發當下,最終,便再未提起。
  但意外地,藍雪晴在故事中不過幾句隻字片語,卻也收穫了一些粉絲,粉絲分成兩派,從故事開始到結束,都爭著藍雪晴生死,但沒有一派有人猜測藍雪晴是否為修者身份。
  而今,南宮乾與藍雪晴朝夕相處,加深對她的理解,卻又平添不少疑惑。

  藍雪晴一如故事原文所述,嫁入南宮府後足不出戶,又靠著水靈花治好病根,但從未提及她是修者,並且修為高深,似乎連南宮律都對其放心百倍,甚至對於陣法一事都向其請教。
  即使單看大事件與故事本文敘述吻合……但南宮乾發現,根本超乎他過去所理解,越來越無法捉摸這些被世界補完的細節。
  有某種不確定性變成不安,不斷滲透著他的靈魂,讓他更加不敢相信自己所記憶的故事本文,究竟還是不是他過去所以為的那樣完整?

  這次鹿林洲之行,故事本文稍有提起,也不過就是一小段落的插曲,整段敘述就是兄弟倆開口提到這處,但沒有說明為何打算前往。
  有讀者問起時,作者也只隨口說兩人因種種原因,還是有來一趟;沒敘述為何、沒說明結果,就是走了這麼一遭。
  雖然作者沒有回應、也沒有在番外補完,倒是有不少讀者在猜測,作者怕是埋了什麼伏筆,自己忘記;或是挖了坑,但推進劇情太歡快忘記了,等想起,這個坑也來不及填,只好這麼忽悠過去。
  
  當時他還想,是不是作者混字數去了,壓根就沒想填這個坑。
  等到身臨其境,才知道,南宮律竟是為了求一味藥材。
  可,他總覺得故事本文裡,又沒有發生這件事才對。
  在苦思幾天之後,南宮乾覺得自己的小腦袋可能要燒乾,乾脆就把這件事壓著,再也不去探究。
  什麼事情都要參考故事本文、去猜測發展,總是給自己添煩惱罷了,不如不想、順其自然。

  其實更多地,是他想到南宮律前些時候,修練岔心的模樣,讓他害怕。
  他怕這個世界至今只是巧合,這個世界的南宮律,並不像故事裡主角,總能逢凶化吉。
  他是真實存在之人,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可能真正死去。
  一如綠袍少年那時候的驚險,他是深刻感受到死亡恐懼,駱商有幸被南宮律救回,但有這次,還有下次嗎?
  故事本文看不見這些細節,所以南宮乾怕了。
  很怕很怕。

  這樣的不安像慢性毒藥,不斷滲透他內心,在這多少日子以來,漸漸地讓他更加無法置身事外,再加上南宮律無微不至的照顧,是顆石頭都要被人捂熱,更何況他上輩子甚少被人真心關懷、簡稱缺愛大叔,對於他人真心實意的呵護,能不感動嗎?
  因為這樣的想法與日俱增,南宮乾對這世界更加沒有安全感,也因此,更加渴望擁有力量;至少要有能保全自己的力量,不拖任何人後腿才行。

  他甚至想起,作者曾在番外篇中提及,遠古時期的煉器宗師這麼一個小插曲;只是稍稍提起,卻讓他想起。
  傳說練氣宗師能施展祕法,煉製一種法外之身,認主後,能替主人承受一切因果。
  簡單來說,這個法外之身就是第二條命,可以是主人,卻也不是;死了之後,主人就被天地認為死亡,卻又真實活著,不再受制於天地因果束縛。

  南宮乾想起這件事,當時心裡就曾妄想,若他能得到法外之身,讓法外之身頂替他的存在,那就算最後真變成故事中的最終反派,他這個本尊,是不是還能躲在某個角落,安穩度日?

  軟嫩掌心緊緊揪著纖纖玉指,南宮乾思緒千百轉,藍雪晴卻讀出了不同的味道;這年紀的孩子總是坐不住,來到新地界總也有好奇時刻,偏偏這孩子耐得下心思,一心關懷自己。
  藍雪晴深以為孩子是全心全意在乎自己,因此擔憂,滿腔母愛氾濫成災。
  剛張開臂彎想將孩子攬入懷中,就見一道視線掃來,凍得刺骨。
  「……」藍雪晴順勢望去,見自家兒子桃花眼微微瞇起,自個兒手臂越高、越向孩子靠近,那眼瞇得越細,針對的尖銳感也就越高。

  嘖嘖、自家兒子這佔有慾是否過盛。

  藍美人輕嘖一聲,不管不顧那寒毛直豎的難受,硬在對方眼皮子底下,將孩子抓進懷裡搓揉一番。
  「乖孩子,讓你擔心了,是二娘沒說清楚。」察覺孩子沒有往日那樣抗拒,任由自己掐圓揉扁,藍美人又掐幾把軟嫩面頰:「律兒可有告知你修者境界?」
  南宮乾點頭。
  「二娘以前在大世界中,修為只差臨門一腳,便要踏入化氣境,之後因為許多因素,境界跌落,這次突破,也就是從化體初階升回中階,二娘經驗仍在,自是穩固即可,乾兒不必擔心。」
  等揉夠了孩子軟嫩臉頰,藍雪晴淡淡地朝南宮律撇上一眼,如勝仗的驕兵,唇角笑意如花開燦爛。
  「二娘修為在大世界裡算不上一等一,可在小世界裡,還是可以自保、不傷半點。」她又順道解釋一些基礎概念給南宮乾知悉。
  大世界靈氣濃郁,不是小世界可以比擬。
  在大世界中,就連初生兒的體質,都比小世界成年男子要強上許多。
  然而,也或許便是從小如此受靈氣洗滌,大世界的人來到小世界,就如同離水魚兒,不止境界不如往常,就連靈氣運轉都略顯滯澀;在凡俗小世界生活多年,藍雪晴早已習慣那種感覺,即使是真正煉氣初階境界的修者來尋晦氣,雖不可能將對方殺退,也有足夠手段自保逃離危險。
  雖然南宮乾這份關心多餘,但終究是一份心意,藍雪晴才會感動。

  南宮乾本還在藍雪晴懷裡思考她的話語,下一瞬忽然天旋地轉,再抬頭,已在南宮律懷裡。
  「阿乾這幾日替娘擔心,吃不好、睡不好。」這句話字字清晰,語氣淡漠,似夾雜一絲微慍;也不知那份不滿是因為藍雪晴蹂躪孩子,還是因為懷裡孩子對自家娘親撒嬌。
  但對於南宮律關懷,南宮乾一直看得明白,這時也有些歉疚感,抬頭看著南宮律,露出大大微笑:「……我就是不懂,才擔心,你別生我氣,好嗎?」無論對方因何氣怒,倒是因為這一句話將錯誤攬在身上,讓南宮律再氣不起來。
  盯著孩子那討好笑容,南宮律眼神閃爍,滿腔責難最終化成一口濁氣鬱悶於胸,他只能嘆氣將其吐出,方才的冷涼消失無蹤。
  「沒有下次。」
  「嗯、絕不會有。」乖巧反省。

  此事就此揭過,藍雪晴也無須人擔憂,兄弟倆就將注意力挪向城主手中那味草藥,本該就是此行目標。
  南宮乾一雙眼睛燦如繁星,揪著南宮律袖口問道:「你打算如何找城主說這種事?」略微有撒嬌口吻,很是難得。
  不難判出孩子跟隨的企圖,但這種事,南宮律也不敢保證沒有危險,這一次,即使清楚自己現下修為遠比城主強大,但歷經上次凶險,再不敢過度自信。
  他拍拍南宮乾的小手,將之輕握掌心裡:「其實,這味藥草,消息從未讓他人知悉,哥哥由特殊管道才知道這件事,我怕……事有變化。」未說出口的,是怕有危險。
  南宮乾眼皮微跳:「很危險?」
  「會有危險,但不至於真的危及生命。」
  「為什麼?」
  「修者最怕自身秘密走漏風聲,雖沒有他人知悉,但城主既然為之城主,難免多疑,哥哥不想上次那樣的意外,有機會再發生於你身上,所以,這一次,哥哥決定自己一人前往。」
  「駱商呢?」南宮乾更加不解,若有危險,以他與駱商兩人的修為,能大大減低危險,為何不帶上駱商,他還能幫上手的不是?
  「傻阿乾,駱商空有修為,卻沒有完全理解,連我都打不過,又如何幫手?至少在你身邊,還能在意外發生時,給你協助。」
  「有二娘在啊。」
  「娘本身以陣入道、不擅攻伐,遇到殺伐心重的,也來不及反應。」南宮律見孩子還想反駁,伸手用力揉了揉對方,把孩子搓得差點跌倒。
  「哥哥有許多祕法,即使危險,也能全身而退,阿乾不必太過擔心,你只要照顧好自己,莫要讓我擔憂才好。」

  南宮律關懷說得發自肺腑,卻也因為如此,南宮乾才更加感到心悶。
  是啊,他就是個拖後腿的廢物。
  
  南宮律自然感受到孩子低落,但感受歸感受,實際想法可不會明白。
  他還當孩子只是因為無法跟隨而感到沮喪,又怎會知道對方真正想法?
  故而寵溺地笑了,將孩子納入懷中安慰幾句,便將一些事情交代藍雪晴與駱商後,動身拜訪城主。

  待南宮律離去,南宮乾就跟藍雪晴陪他繼續學習陣法一道,當作打發時間,也是發奮圖強。
  務必讓自己加緊腳步跟上大夥兒。

  修為停滯不前?
  煉體遲遲沒有進展?
  至少,在陣法一道,要更加努力,勤能補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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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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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啼鳴與烏心木。

  那方南宮乾致力學習、不落人後,這方南宮律轉身卻並不急著前往城主府,反倒先隱去身形、往城外走。

  鹿林洲有處天險之地,名叫四空山。
  四空山四面山林陡峭,唯一路途可登頂;然,路途徑道狹窄、石岩鬆散易塌落,頂上甚至居有異鳥啼鳴,若是有人攀登,必定遭到攻擊。

  啼鳴也叫報喪鳥,聲如老人泣、束瞳如蛇眼、渾身鱗片如魚,堅硬如石;其血能做肺病藥方的藥引、其肉則是用來治療改善重聽的主料、鱗片輕巧或可做盔甲、其糞便是伴生植物烏心木的主要養份,因此有啼鳴的地方,必定有烏心木。
  只是啼鳴天生異鳥,打出生便開了靈智,因此也盡選些天險之地居住,避免自己血肉皮因遭人惦記而被打擾,這也造就烏心木特別難以取得。


  南宮律雖有求於人,但道德底線還在,為了求藥濫殺無關的啼鳴鳥,他也認為有違天理。
  為了阿乾強取豪奪,也會因此背負因果,渡劫時這些因果債便會成為心魔的養份,得不償失。
  取少部份烏心木,才是他此行目的。

  烏心木算不上是天材地寶,但其生長與啼鳴自成循環,便有一種反璞歸真的道意在裡頭,即使只有小到不能再小的一縷,也是極其稀有的特質;也因為擁有一縷細微道意,烏心木做出來的樂器,便能隱隱牽動靈氣,素有安魂、養心的功效。
  雖然安魂養心的藥草,在三十三重天雖然珍稀,卻不是難以取得,但在這三千小世界中,烏心木所造之樂器,也稱得上是很好的東西了。


  以南宮律現今能耐,得之容易,可他不能嶄露太高超的能力,理因對方是三大洲之一的主城城主,其生存環境必定慣性懷疑任何人。
  其所有物百年順靈草,至今外界不聞風聲、前來之人又是境界高超之人,難免不會讓人有所顧忌、也容易被惦記;在不清楚鹿林城主背後是否有其他修真世家的狀況下,南宮律不想節外生枝。
  他還不夠強大,無法隻手遮天,更別說藍家滅門的兇手究竟是誰還不清楚,在那之前他不介意低調一些。
  取得烏心木也只是想裝出自己萬般辛苦,而尋找城主交換百年藥材的理由,便稱得上是合理。

  歛息而上、幾步攀登,南宮律很快就來到烏心木附近。
  手起刀落便斬下幾節木頭,卻讓他發現意料之外的東西。

  此處烏心木林佔滿大片山頭;卻唯獨最高處那株烏心木四周百米空出一片環狀,該處泥土遠比山壁堅硬,在溝通靈氣之後南宮律便發現,獨立圓心的烏心木隱隱散發一絲靈氣。
  這狀況有兩種可能,一是木植啟靈、二是木質異變。

  南宮律放出神識,發現烏心木並未啟靈,反倒死氣沉沉,幾乎斷絕生機。
  幾步上前,他將一截木頭切下,赫然發現烏心木中堅硬的烏心區域,純黑如墨,但又時不時閃爍金光,竟變成三十三重天某個秘境才有的雷心木。

  是了。
  四方山天險之地,烏心木林立於山頂,秋季雨水足,逢雷必定劈落此處,最高的這株烏心木被無數雷電劈中仍屹立不搖,自然能有異變的契機。
  想到未來極有可能用上雷屬之物,南宮律一翻掌,便將雷心木收進自身的小世界中。
  就在一瞬間,如針般雪白的枝枒急射而來,直衝雙目,端得是狠毒。
  可南宮律的實力放在那兒,兩指輕描淡寫地朝空中一夾,便將急射的枝枒捻於指間。
  「嗯?」
  又一方向急射兩支白枝椏,南宮律微微抬手,劍鞘發出吭吭兩聲,便將其格擋,異變卻是此時發生。
  落地的枝枒就像蠶絲一般柔軟搖晃,緊緊纏上南宮律的雙腳。

  眼界超凡的南宮律愣神不過半息,桃花眼底卻綻放驚豔四方的光彩。

  植物遠比其他物種更難啟靈,三十三重天那樣靈氣充足的大世界都難以尋得,更別說靈氣稀薄的三千小世界有多困難。
  白色枝枒、堅硬如鐵,是為烏心木的特徵,小小枝枒堅硬無比、落土卻又延展極好;南宮律凝神尋找,就在雷心木樹腳腳根處非常不起眼的一攤泥土裡,發現一根小小的烏心木嫩芽。
  其姿態緊貼枯根、氣息薄弱,楞是躲過了剛才的探查。
  「原來藏在那兒。」龍吟劍唰唰兩聲斬斷纏住雙腿的烏心木,大步走向那處被泥土掩埋的小空間。
  邊走,各處湧來的烏心木越來越多,急切地想要將來人步伐拖住。
  南宮律揮動龍吟、如入無人,最後來到那隱蔽處大手一挖,將啟靈的烏心木芽連同周遭泥土、殘破樹根一起撈起。
  「莫再出手,我不傷你。」聲音低沉、伴隨音律之法,幾簇尖銳的烏心木就差幾吋,便要崁進南宮律手臂上,卻在聽見那句承諾後,猛然停止。
  小嫩芽扭了扭,道行不夠,牠無法開口,但不妨礙牠辨認出對方言語間的祥和。
  畢竟是大自然奇蹟下的意外,對於惡念善念天生就很敏銳,小嫩芽知道南宮律所言不假,這才願意停下攻擊。

  看那聰慧模樣並不懵懂,且操控烏心木的技術靈活有度,即便看上去是株嫩芽,南宮律也不打算小瞧。
  「我送你一場機緣,只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看著那頭頂脆生生的嫩葉抖抖搖晃,就算是株植物也嶄露出一種呆萌呆萌的可愛模樣,南宮律想,孩子沒見過,養來當作植寵也行。
  天地萬物,越難啟靈的物種一但啟靈,只要有好的機緣,成神唯一的代價,就是花時間。
  神秘組織這個不定時的危機,南宮律總要給阿乾設想好各種保障;人心會變,誰也不能保證駱商與吳添福是否能永遠陪伴阿乾,如他自己,也不敢保證絕對。
  那麼小靈植便是最後最後的底牌了。

  「我有一胞弟,年十一,其心溫柔善良,我只要你陪他玩、陪他成長,可否答應?」
  小嫩葉抖了抖,似是遲疑。
  「不要緊,我不強求,我只是怕在我看不見的時候,有人害他,所以盡可能地給他安穩。」南宮律將小嫩芽連同牠生長的那一圈泥土與枯木,一起收入小世界中,更將最後僅存的兩片水靈花花瓣放在牠身邊。
  「小東西,這裡先讓你住著,待你看到我胞弟,必定會答應。」
  剛入小世界裡,各種異寶循環出來的靈氣充盈每片葉子,小嫩芽頓時長高一寸,還意外長出了第三片葉子。
  再聽見南宮律的說詞,小葉子抖啊抖,似乎表明在見到南宮乾之前,牠賴定了這裡。
  看著小嫩芽幾息之間又大了兩寸,南宮律輕笑著提醒:「進境過快,可能會爆體而亡,我希望我胞弟看到的,是活著的烏心木,而不是屍體,嗯?」
  小嫩芽還想再吸,聽他一提,周遭的靈氣滯澀一瞬,便盡數散去,唯留早前吸納的那些,靜靜消化。

  看上去是個貪吃鬼,但也很有把度,是個聰明的。

  安頓好小嫩芽,南宮律環顧四周陷入沉思。
  植物繁榮、枯萎,這是順應自然的一個循環;啟靈算是違背天理,啟靈瞬間便會降下天罰。
  這小嫩芽也不知道是烏心木變成雷心木後的產物,還是烏心木啟靈後生死一瞬的產物;其原由難以判斷,也不可能把小嫩芽切開來看,只能等這小嫩芽化形後,方可知因果。

  反正烏心木已然到手,啼鳴尚未歸巢,南宮律便不打算再糾結下去,只是啼鳴與烏心木本就相伴相生,此山頭啼鳴無數,必定會有能人願意鋌而走險,山頭鳥巢數有不下百來個,能有這麼繁榮的景象,怕是這些年來,也有因為小嫩芽幫助驅敵之故。
  今日取走這小嫩芽,往後若有其他人欲取啼鳴血肉做藥引,可再無人出手幫助。
  想著這些因因果果,南宮律微微嘆氣;大概是前世踏入成神之境,對於世間百態隱約勘破一些天機,讓他取物時更加重視細末,也不知是好是壞。

  看樣子,得設一道有時限限制的迷蹤陣法,讓人輕易不會上山,以彌補日後啼鳴因他而失去小嫩芽的代價;可惜陣法一道並非他專門,怕是要讓藍雪晴幫個忙。
  想到駱商鳳凰血脈為鳥中之王,想來便取出符紙傳訊於藍雪晴,讓她交代駱商來此設陣後,心思便又放回最初的目的上。

  尋找烏心木只是前提,小世界能放百年的藥材雖然不多,但也不能保證,烏心木就能換來那株順靈草。
  之前娃娃蒐羅的天材地寶不少,但大多數都沒什麼價值,但為了避免懷璧其罪,南宮律當時全收起來放在小世界中。
  小世界靈氣因為前世蒐羅的靈器靈寶而成一個循環,那些天材地寶放在裡面被滋養了整整一年,早就進階品項,從凡品、中品進入上品,有幾個甚至變成極品。
  雖然在大世界中沒什麼貴重,但這裡是小世界,這裡每一個上品,拿出去可能都會引起腥風血雨,南宮律絕頂聰明,自然想到了後續可能。
  清點小世界裡的那些小東西,南宮律臉色古怪地想。

  總覺得自己目前狀況,有種"窮到只剩錢"的感受。
  
  步伐起,眨眼間便回到平地,沉思的心緒也找到了辦法。
  他在樹林穿梭,找到幾隻純白野兔、一隻烏羽山雞、一隻翠玉絲蛛,全都扔進小世界裡吸收靈氣,待野兔因靈氣毛髮蛻變成白中帶透,柔順得不可思議時,便殘忍地給那幾隻野兔脫衣裳。
  就見幾隻無毛野兔蹲在一處角落瑟瑟發抖後,南宮律也不免一陣歉意。
  山雞就沒這麼好運氣,等吸夠了靈氣,南宮律便直接宰殺放血,血液以玉瓶留存起來,混有靈氣的烏羽山雞血,雖然不是最好的符文材料,卻也足夠給孩子練練手。

  接著把翠玉絲蛛放出,讓牠在樹林間重新吐絲後,刻意只用蠻力撕扯,將蛛絲連同扯下的樹枝一起捆成一團。
  翠玉絲蛛因為受到靈氣滋養,吐出來的絲特別有韌性,尋常刀劍劈砍都無法斬斷,若繡入衣料之內,有很大的防禦功能,當然指的是對於尋常武者的攻擊。
  不過,這在小世界已然足夠珍貴。

  南宮律歛息到極致,再把自己從玉立公子裝扮成破衣武者後,才重新前往鹿林城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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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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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鹿林城城主。

二十九章:鹿林城城主。

  議事廳正中主位上,長鬚男子鬚黑而光華、面色紅潤、不說眉眼皺紋不多,就說那坐姿端正、精氣神十足、眼中正氣難掩,氣度並非尋常久居上位之人有的疲憊,更沒有打滾官場阿諛我詐的混濁感;由此便可知道其心境與真實身份,確實與修真世家有所掛勾才是。

  南宮律並沒有因為自身修為而高看自己,面對不同身份地位的歲月洗滌,面對鹿林城城主,南宮律反倒顯得拘謹。


  前世他空有一身勇氣、天賦,認為一力足能降十會,雖然每每遭遇危難都驚險度過,但如果每一次行動,能有更仔細的規劃,必然不會有這麼多驚險瞬間;彼時年少懵懂,還能說是勇敢果決、不畏生死講義氣,但這之中除了自己,也間接害了不少情同手足的朋友。
  這些也在晚年變成他心頭遺憾、成了心魔成長的養料。

  這一輩子,他為了盡快達到前世高度,一不小心入了魔障,只顧自己,對周遭的人情冷暖更加漠視,幡然醒悟後,身邊滿滿羈絆,此時面對一位長年掌管城鎮大小事務盡心盡力的城主,自然不敢輕視。
  南宮律在心中打量不曾見過的鹿林城主,對方自然也在打量他。

  長居上位的鹿林城城主,就算憑藉多年經驗推敲,仍無法看出眼前這年輕人的深淺。
  看上去就是個尋常武夫,不亢不卑的態度也容易博得好感,卻也隱隱不自覺產生疑惑,像是有個聲音不斷提醒著城主,不要小瞧眼前之人。
  吳先能雄霸一方,也不僅僅是憑藉高超手腕,當然還有不為人知的某種直覺,因此,他更相信直覺帶來的提醒。
  整理好思緒後,吳先率先開口:「我聽聞,你手中有奇異之物想與我做交換?」

  南宮律恭敬抱拳,隨即將烏心木、野兔毛皮與翠玉蛛絲依序從皮袋裡掏出。
  「小輩曾聽聞一位樂器大師說過,烏心木用來製作樂器,其音樂可安神、養心。」
  「此兔毛從一隻野兔身上取來,其兔行走如風、跳可達三丈高,小輩抓捕許久才得此物。」
  「此蛛絲是追趕野兔時所見,發現其刀劍難以斬斷,也是奇物。」
  南宮律將三樣物品交由護衛,坦蕩態度昭明不認為吳先會將異寶占為己有,這進退有則的大度模樣,更加讓吳先有不少好感。
  都說相由心生,年輕人眼中神采奕奕,這樣的人就算有別樣心思,也有良知底線在;更別說對方一點靈力也沒有,渾身衣袍破爛、臉上更是糊成一團,怕是取這烏心木便費了大力氣。

  吳先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第一照面的好感跟疑惑雖然還在,但也不如最開始那樣緊繃,身體小小地挪了個舒服姿勢,心思活絡。
  就算是三千小世界,一少年有這樣氣度,路肯定走得很遠,更別說毫無靈力卻有膽識去四方山取得烏心木。
  雖然以吳先修為而言,去四方山也能輕鬆取得,但他看人看物,卻更喜歡看在心意與勇氣上。
  「你且說說,有何所求?」吳先很好奇這樣的少年,是出於什麼原因求到他上頭。
  「小輩有一胞弟,其體質虛弱易折,從小到大,大小病痛不斷,小輩半年前曾遇老者贈一諾,其言只要準備百年藥材,便願意出手替胞弟調養身體,爾後能如常人健康、更甚可以習武。」南宮律說詞真假參半;南宮乾體弱多病是事實,且提起孩子,南宮律表情更添幾分柔和,落在吳先眼中可信度大大增加。
  「小輩遊走各地,聽聞鹿林城主蒐羅天下奇珍異寶,希望大人給小輩一個機會。」
  「喔?」有情有義是英雄,吳先再一次堅信直覺給他的重視感,或許眼前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他眼光閃爍,自然是想到手上那出之可惜、換而無市的順靈草。
  「那位老者,是否可有提及藥草名稱?」吳先試探性地詢問。
  南宮律搖搖頭,視線垂落:「百年藥草本就可遇不可求,小輩家中也算地方望族,家中人蔘靈芝便也有百年,可老人家看不上眼。」模樣看上去透著無奈。

  吳先靈光一動,從青年的說法裡找到了問題癥結。
  人蔘靈芝都不要,不是這位老者虛有其表,就也是一位修者,且極可能是一位煉丹師。
  少年自報家門時說來自福瀛洲,關於窮極山的傳言他不是不知道。
  看樣子這少年郎的胞弟,其體弱病徵該是與靈脈有關;那老者口中只提百年藥草,卻不要人蔘靈芝等這類在小世界裡極其珍貴的藥草,那便可說明,老者是在尋找靈草,一來二往推敲之下,看來也是個有大機緣的孩子。
  吳先推論這位老者,應該也是因窮極山傳聞而來的修者。
  但在三千小世界裡尋找百年靈草這舉動,若不是為了刁難人,便也是真正有需求,而後者,更加可能是鑽研此道的修者,若否,亦是與煉丹一途有糾葛的修者。
  眼前少年進退有度、有勇有謀,不像是分辨不出對方心思的笨蛋;那是不是,後者可能性更高一些?
  修者,爭天爭命爭氣運,前兩者只要有勇氣、有智慧、肯努力,必能達到,唯最後一點飄渺虛無、難以察覺。
  沉默只維持很短暫一瞬,吳先便交代護衛取來幾株百年靈草:「小夥子,我手頭是有不少百年奇草,但我也不明白其功用,只能看你緣份,換了之後若老者不接受,你當如何?」這是他最後一次試探眼前少年。

  「老人家答應小輩,只要百年藥草入得了眼,便可兌現,就算入不了,小輩可以再尋來奇物與城主交換。」南宮律看似咬牙緊張,實則早有打算。
  本也擔心吳先手中百年靈草太多種類,一趟功夫並不會看見百年順靈草,所以本就有其他規劃。
  一次換不到,他還能跑兩次、三次,再換不到……真要坦白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到時候若有糾紛,可能會需要到處躲藏,就是委屈娘與阿乾的生活累些罷了。

  當南宮律也跟著內心千百轉的時候,護衛已取來四個玉盒。
  玉盒併成一列,齊齊開啟,南宮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因為百年順靈草,赫然就在其中。
  當人走一步想十步,方方面面花了許多心思規劃各種最糟狀況時,卻沒想到結果是最幸運簡單的那一條,任誰都會恍惚;就算如南宮律這般思慮深遠,難免也恍神一瞬。

  「小夥子。」吳先笑了笑,難得意外之喜;南宮律雖然一貫面無表情,可看見順靈草眼神卻稍稍停頓不到半息。
  這小小停頓或許尋常人並不會察覺,可吳先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修者,更是對很多細節觀察入微的上位者,南宮律那瞬間遲疑馬上就被捕捉;吳先立時將前面的臆測推翻,真正好奇起對方身份。
  「你想要百年順靈草?」吳先雙手交握,身軀微微向前,在其他人眼裡是愜意輕鬆,但在南宮律這等眼界之人心裡,可是隨時都能發動攻擊的姿態。
  南宮律眼神微暗,暗罵自己太過大意。
  他的境界或許能壓制吳先,但南宮律不想節外生枝,誰知鹿林洲是否有神秘組織的暗棋潛藏於此?他並不想曝露自己,以免被神秘組織盯上,進而危害阿乾安全。

  南宮律輕輕嘆息,解除歛息訣帶來的效果,頓時一股順其自然的溫和充斥空間。
  「嗯?」吳先微微一愣,雙眼精光再現。
  修道本就達者為先,世界上總不乏上天眷顧的天才驚艷四方;吳先出身不高,本以為自己此生只能遙遙仰望這些天寵之人的名諱,但誰能斷定,眼前這一位不會成為他生命裡第一位接觸的呢?
  即便南宮律現在毫無修為又如何?修為高於他或低於他又如何?
  少年雖未嶄露修為,但那與周遭融為一體的意境,可不是尋常修者便能達到的程度;不是有名師指導,就是有大機緣大造化之人,不論哪種可能,都是天寵之人。

  手撫長鬚,吳先拍著大腿猛然爆出一陣暢笑:「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我是真的老了。」那備戰姿態說收就收,議事廳僅剩的那一點點凝重煙消雲散。
  「小夥子、不,南宮小子,你很有本事卻不恃才傲物,我欣賞你;你帶來這三樣物品,盛你的情,烏心木與蛛絲兔毛,對我確實也有用處,我便收下了,而這幾樣包括百年順靈草,你大可拿去,你我都不吃虧。」
  吳先反應超出南宮律意料;前世不是不曾與吳先這種果敢果決性格的人打過交道,但也隱約察覺出吳先那一絲與眾不同。
  「小輩不解,您為何願意信我?請大人解惑。」南宮律想,既然要開誠佈公,便也不揣測他人意圖,直問便是最好的禮節。
  南宮律姿態毫無威脅,卻也讓人明白對方不可侵犯,更別說一來二回幾次應答,吳先早存著交好心思,此刻自然耐心十足。

  「我觀你雖無靈力,在道意上卻有所成,不論現今成就如何,未來必定不可限量。」吳先順著長鬚,唇邊笑意漸收,眼底卻仍透著欣賞;他並未直接回應南宮律疑惑,但開口內容更多是長輩對晚輩的欣賞之意。
  「既然注定成為修者,應該明白,修者與己爭、與人爭、與天爭。」話一起頭,便也是侃侃而談;老人長談,說的都是些入門者會知道的基礎知識;南宮律不清楚吳先此時提起這件事意欲為何,便也耐下性子,靜等對方後續,而這模樣,入眼便是性子穩重、有耐心。

  「修者萬道,只要有天賦、又願意下苦心,自有道跡可循。」吳先引經據典,說些歷年所見所聞,交好心思顯而易見。
  須知修道一途遙無止盡,誰能知道,成神後又是何種天地風景?
  修者亦修心,那便是追尋未知空茫的一條大道,若沒有耐心與定力,注定成不了氣候,就算天賦極高又如何?終究會因為遇上挫折、瓶頸而停滯不前。
  大廳所有護衛早已退下,僅剩二人交談聲;話到後頭,南宮律便隱隱察覺三緘其口的吳先存了何種心思。

  南宮律畢竟就差一步成神,人情世故或許不如吳先敏銳,但境界跟眼界還在,從其言談間推敲不算困難。
  大道萬千,任何一種心思執著,只要尋得出路,都是一條道。
  與吳先交談,其內容多少都暗示著對方這些年為何穩坐鹿林城主寶座,因那異於常人的天賦--靈感。

  人有五感,亦有靈感,也是所謂的未卜先知;修為越高,心念越準確。
  這種天賦非常難能可貴,尋常修者不可能說出來;吳先心存交好,現下雖不可明言這份天賦,但願意透露一二也算誠意十足。
  「城主大人願意相信小輩,小輩必當謹記於心。」南宮律愛恨分明,吳先願意在他身上賭一把,他也願意回敬對方。
  只見樸素錦囊一只,南宮律態度恭敬謙遜:「此物交由城主大人,請城主大人見過其中之物後,再思考是否能允小輩一件事。」
  「何事?」這倒讓吳先好奇;以南宮律這等天資,有求於他的,能是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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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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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登天道。

三十章:登天道。

  「登天道。」
  登天道三個字一出口,吳先雙眼明顯瞪大,隨即輕笑出聲;似是沒料想到這個答案,卻又覺得是在意料之內。

  登天道是往來三十三重天唯一途徑,以常人而言,算是漁港一般的存在。

  都說三千小世界到處都有登天道入口,沒準隨便一處叢林就有登天道入口。
  可有些登天道入口畢竟特別,其中空間時穩時崩,一但誤入,眨眼必定死無全屍;然而這樣不穩定的入口到處都有,自然也有少數較為穩定的入口。
  鹿林城的入口便是這類少數之一,但也只不過是相較於其他入口來說穩定一些罷了。
  其中仍充斥無數狂暴靈流,且隨時變換位置;以修者來說,便是步步危機的迷陣,稍稍誤判或實力不濟,眨眼間也能變成肉沫,沒有萬全準備,就算是吳先這種長年耳濡目染的世家弟子,也不敢隨意踏足。
  能走過登天道入口,基本都是家底深厚、先祖留有防身靈寶的佼佼者。

  大概是出於某種限制,實力太過強大者,踏入登天道將撼動空間、造成崩塌,其下場仍是必死之局,因此也不必擔心三十三重天有什麼大能力者,腦抽跑來小世界折騰。

  說是這麼說,不過從南宮律口中聽到登天道,吳先也是好奇。
  鹿林洲的登天道入口藏於密室之中,一方面是避免凡人誤入其中,一方面也是為三十三重天外那些「名門」把關,避免進入三十三重天的新人良莠不齊。
  入口處有玉碑上頭密密麻麻都是人名與出生地,每一代鹿林城主都會將踏入登天道的弟子記錄上去。
  想他吳先擔任鹿林城主也有百來年,修者記憶力極好,從未對南宮一姓有過記憶。
  南宮一門或許是小地方的望族,但家族怎麼深厚也不如修者世家,即便擁有千萬家財,也比不上落魄的修者世家,那道跨不過的坎兒,決定了天上地下的差距。

  「你可清楚登天道入口有多凶險?」
  「小輩清楚。」南宮律微微垂眼,讓吳先瞧不見他眼底深沉。
  前世南宮律與南宮乾走的是其他入口,當時兩兄弟是被殺手追殺到走投無路,只能拚死一搏躍入絕地;本抱持將死之意,卻意外進入登天道入口之一,走到盡頭才遇到從鹿林洲入口進入的一干人等。
  險地別有乾坤這件事雖無人知曉,可步步殺機卻叫他兄弟倆吃足苦頭,更甚幾次驚險,都差點讓他們天人永隔;他不希望再帶阿乾走上那麼一遭。
  昔日無能,不由自主,今有安康之途,他豈會放棄?

  南宮律整個人看似年輕,那應對態度卻特別沉穩,總讓吳先總覺自己面對著一個活了許久的老怪物。
  吳先沉默良久,猜不透眼前少年郎到底能有幾分勝算,也只能作罷,擺擺手不願在此事糾結下去。
  由鹿林洲踏路登天道的人才越多,對他也越有助益,因此該提醒該強調的,他一樣都不落下。
  「登天道入口狂暴靈流充斥且隨時變化,行差踏錯便要粉身碎骨,就算衝過重重難關,最終再後頭的,卻也是更加危險的局面,你可明白?」一語多關。

  吳先自然存有暗示登天道入口雖然危險,可也提醒正式進入登天道後亦是困難重重的心思,可這句話不單指登天道,也暗示著從登天道進入三十三重天後,更加險峻的局面,只要有顆謙虛受教的玲瓏心,絕對能聽出其中暗示。
  想想又把話往重說了:「一旦進入登天道,天將視你威脅,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算盡人事、無愧於心。
  「謝謝前輩告誡。」南宮律抱拳鞠躬,直望吳先的眼神裡透出執著:「修者,與人爭氣、與天爭命,晚輩不懼、亦不拒。」話落,那溫順少年眨眼消失,狂妄與桀驁不馴取而代之,彷彿剛才給吳先的壓迫又重來一回;並非修為上的壓制,而是來自運籌帷幄給予的自信氣勢。
  吳先眼中精光起,那兩個懼字,即便沒有寫出來,也不妨礙他理解;不過遲疑一瞬,便直接選擇相信讓自己立足此處多年不倒的靈感。
  「讓你踏入登天道入口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並非命令,而是交換;雖未言明,但吳先相信南宮律聽得懂。
  「前輩請講。」
  「我有一女,名喚吳玥欣,亦要進入登天道入口,只是此女過於天真、玩心旺盛,我需要有人護她周全。」
  南宮律眼神閃爍,遲疑姿態毫不掩飾地嶄露在吳先眼中。

  前世從絕地入口進入登天道,當時遇到的那對人馬,便是以吳玥欣馬首是瞻;少女過於天真,一路上總有拖後腿的行為,雖然許多人護著也不算困難,但可見少女未來也就止步於此了。
  當知井底蛙王與月下螻蟻的差異。
  在小世界,吳玥欣或許可以稱霸稱王、順心順意,但到了三十三重天,這性子遲早要死;死便也罷,卻更可能先害慘同行之人。
  南宮律現在寶貝南宮乾都還來不及,哪會讓任何傷害他的可能因素出現其中。

  吳先看出他的抗拒,也不氣惱,手指敲敲扶手,眼底無奈卻也堅決:「只需護小女進入登天道,只要到了登天道,後面自然由她自己承擔。」就像個為女兒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前輩這是……」
  吳先擺擺手打斷他:「她的視野太狹窄,也怪我這個做父親的太寵溺,總過於心軟,致使她心性總像個孩子天真、老長不大;登天道入口一行若能讓她成長,不論生死,對她來說都是好事。」吳先沒有說的是,就算女兒為此擔心受怕再無法精進修為、一輩子碌碌無為,也好過不知天高地厚地死於非命。
  子女大了總要飛翔,他畢竟只是吳家旁支的其中一員,沒法永遠護著他的小公主;最糟情況也不過是死在登天道上,但這遠比死在三十三重天裡好上太多。
  需知人死尚有魂魄可投胎,緣份可循,他仍有機會再見他心肝寶貝,但進入三十三重天後,得罪了誰都是魂飛魄散,不然就是被抽魂魄、活受折磨;那裡沒有實力、沒有深厚家底,不會有人會跟你談道德良知,有的只有斬草除根、心狠手辣。

  話已說到這份上,南宮律再拒絕便有些失禮,總歸是搭個便車到港口的事兒,他也不會這麼不近人情。
  只是心裡有個彆扭回憶在那兜轉;前世還是木頭,所以沒感覺,自從認清自己心裡感受後,誰接近阿乾他都能醋上一宿,所以藍雪晴的親近,總讓他不滿。
  而一想到前世與吳玥欣遭遇時,少女天真可愛又博學善談,與阿乾一路上相談甚歡,就差沒拜天地當異性姊弟了,這輩子阿乾保不定會對少女產生好感……南宮律頓時五味雜陳。
  忽然覺得胸口有氣不說,還帶點呼吸困難,南宮律摸摸胸口,默默深呼吸幾回後,帶了那麼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晚輩自當遵守約定。」

  人他看得多,吳先還算有把握南宮律是那種一言九鼎之人,得到承諾後,心裡大石瞬間放個乾淨,一時間也沒察覺對方語氣有多糾結。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喊得霸氣十足,彷彿要把心裡多年遺憾一次放個夠本,吳先臉上亦是藏也藏不住的開懷:「登天道入口亂流每三年減弱一次,算上時間,明年中秋便是開啟的最佳時機,接下來一年,你可好好準備。」
  南宮律算算時間,眼底閃過不顯眼的深沉,想起前世幾件尚有記憶的大事,竟都趕上了巧合。
  「前輩,登天道入口可有人數限制?」
  「沒有。」吳先倒想體驗限制人數的痛快,可歷年來鹿林洲能拿得出手的修者也不多,再經過品德篩選可謂少之又少,再減怕是三十三重天那邊接應的人手,要把這入口給毀去了。
  「怎麼?你還有其他人選要一起同行?」
  「晚輩不敢隱瞞,只是向前被知會一聲,胞弟亦會同行。」
  吳先太陽穴微微一跳,意外之色嶄露無遺:「你弟弟可能通過?」他可記得,少年郎換取百年順靈草,理由便是要救助他那體質虛弱易折的胞弟。
  「絕對可行。」想到靜躺袖中玉盒內的靈草,再想到阿乾能更進一步,南宮律愉悅心思躍然面上。

  場面再次沉默無聲。

  南宮律自在而立,倒是吳先內心又操起了一片漣漪。
  之前吳先就在猜測南宮律遇到的老者可能與煉丹師有接觸,再一深思這些事情,或許八九不離十就是一位煉丹師。
  在這小世界雖然磨去他傲氣、讓他認命,卻也難以磨去修者對於更遼闊世界的希冀,更何況,修者每進境一次,便能延壽若干年,他不執著進境,但還有別種想念必須延壽。
  跨境界的丹藥名為進靈丹,雖是要跨的境界越高,需要的品相越好,也越難煉製,但吳先境界本就不高,他可用的進靈丹,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基本都會,價值大概就跟糖葫蘆串一樣,只是他身處小世界,要遇上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可說是絕無可能,現在大好機會放在眼前,怕是傻子才不追求。

  吳先腦袋飛快旋轉,一雙眼盯著少年郎卻有些走神,南宮律也不腦,眼觀鼻鼻觀心地等待對方後續反應。
  前世便知一些世家子弟的彎彎道道,之前跟藍雪晴坦白時也聽說了不少前世不知道的細節,諸如小世界前往三十三重天的登天道雖是固定,但登天道通往三十三重天那處入口,卻要靠三十三重天的人接應維持。
  以前藍家勢大,也有幾處入口藏於幾個鄉鎮,且由旁支鎮守,設有陣法隱藏以及維穩,直到藍家滅族時,一處入口因藍雪晴逃難而崩塌,其餘為避免藍家人逃往小世界,早已被幕後黑手一一破壞。
  破壞入口有斷後,但也能將人困死小世界中;逃入小世界,對三十三重天來說就幾乎等於死人一般,再出現也會是在眼皮底下,翻不起什麼大浪。

  有了母親完善這些細節,此時自然能推敲吳先這陣沉默可能代表什麼意思,這亦是他最開始有意為之的局面。

  在三十三重天上,修者無數,但以醫為本的修者少之又少,煉丹師更是其中翹楚;刻意讓人推測自己身後可能有三十三重天的煉丹師,也是為了避免不少人覬覦。
  只要是長年在小世界打滾的修者,就抗拒不了丹藥,在靈氣匱乏的小世界裡,補充靈氣之納靈丹、跨越境界之進靈丹,都是求之不得的極品丹藥。

  思及此,也有些好笑。
  這兩種丹藥在三十三重天有多不重要,在小世界就顯得有多重要,大概便是物以稀為貴吧。

  兩人腦袋裡的思維或許轉了很多圈,但實際只流逝幾息。
  「咳、南宮小友。」兩人交鋒許久,這回倒是吳先決定放下老臉與矜持,為了達到心中期望,當一回狗皮膏藥也不是那麼丟人的事。
  聽見對方自降身份的稱謂,其中示好之意明顯,南宮律忍不住挑挑眉頭,但態度仍然恭謹有禮:「前輩請說。」
  吳先看南宮律進退有度的模樣更加滿意,雖說有拉下老臉死纏爛打的覺悟,可真要做出來還是有失身份,少年郎願意給自己台階下,也絕對是最大程度的善意了。
  「我這個老頭就不跟你多叨絮,只問小友是否真認識這樣一位性格特殊的"煉丹師"。」吳先放棄猜測直接詢問,聲量在煉丹師三字上刻意加重。
  南宮律也欣賞對方果斷,唇邊展露一笑:「前輩可還記得,剛才晚輩雙手奉上的那只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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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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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錦囊。

  吳先頓了頓,方才一心期許,倒忘了手中樸素錦囊,不細看還好,一看便驚訝無比。
  身形猛然站起,差點就把身下沉重的石雕大椅震倒。

  只見香囊雪白,以白線繡有花紋,繡工在尋常人眼底已是極品,可在修者眼中,凡物終究是凡物,可現在他看見什麼?
  他看見香囊上有靈光閃過。
  是陣法。
  香囊嶄新,這陣法必定為新。

  吳先雖是旁支弟子、生於小世界,但本家終究來自三十三重天,透過文獻閱讀,自然清楚陣法價值與其構成概念。
  也許大世界陣法人人可知,就連凡夫俗子也或許略懂一二,但那是在靈氣充沛之處,相對在小世界靈氣稀薄,就算空有理論,要構成陣法也根本不可能,除非擁有大量靈石或自身靈力足夠支持如此消耗,可大世界修者來到小世界已經猶如缺水之魚,又怎捨得耗費大量靈氣將陣法描繪在小小錦囊上?
  稍稍感應,便能察覺陣法雖是簡易,卻也擁有防禦功能,吳先克制不住顫抖:「這是!」語氣失去往日穩重,裡面有無數期望幾乎要化作實質。
  「南宮小友……這錦囊是--」尚未問完便止住後續,吳先深知自己激動失了儀態。

  人都有秘密,更別說爭天爭命爭氣運的修者。
  用人不疑、當說則聽、不去追問是吳先一直堅持的原則,當然他有辦法如此堅持,便是仰仗自己比尋常修者要更強的靈感。
  「此物來處,晚輩暫且不便坦言,不過晚輩有權處置此物,此次便將錦囊贈與前輩,這是晚輩能給予的最大善意。」他話語溫和,讓人如沐春風,眼神澄澈而無一絲壓抑。
  吳先修練多年,很少有此時此刻的激動;呼吸急促、心緒不寧,搞得他像凡人得了心病那般,就算下一瞬摀著心口、雙眼渙散、停止呼吸,那都是好的。

  眼神騙不了人,錦囊上刻陣法,導致這小小錦囊已非凡物,在小世界裡對許多修者而言已是無價之寶,吳先自認過去多年性子早已淡然,就算是他,送出這麼一個寶物也會肉疼,終究做不到如此坦然。
  可南宮律那眼神,確實是對錦囊不放心上。
  最開始吳先便沒準備在小世界裡收到多貴重的物品,拿到錦囊後便沒仔細查看,待他用神念掃過其中物品時,充血的臉頓時憋成豬肝色,吳先整個人都因此顫抖。
  先前取笑可能心梗,此時他多怕自己大口喘息就真要心梗發作。

  只見錦囊內有三罐質料特殊的玉瓶,乍看之下如璞玉,卻是半點氣息也無。
  凡是玉種,皆有靈性可辨別好壞,只有大世界常見斂靈玉才半點氣息也無,斂靈玉雕琢成的容器可防止靈氣外洩,是以許多藥材、丹藥若要保存,必定使用此玉收藏,那錦囊玉瓶靜躺其中,放了什麼已不言而喻。
  好在吳先只不過失態一瞬便又壓下激動情緒:「南宮小友當真心細。」他語氣感嘆,表情卻比先前要柔和許多:「但此物過於貴重,我不可輕易收下。」修者講求因果,此物與登天道相比,太過貴重。
  那不是質量問題,而是物以稀為貴;吳先靈力稍轉便知錦囊可防他全力一擊無數次,雖不能保證可通過登天道入口前那些續亂靈力,但也為保命之效增添幾成,他不過是答應讓人跟隨人流,實際上人多人少終究要各憑本事,細說起來他不算出力,得此物確實言重。

  只見南宮律輕笑著又掏出自己的錦囊:「城主大人莫要擔心,晚輩這裡還有,且錦囊屆時放在吳小姐身上,意外之時我若來不及照應,也是一道保險,算是我承諾裡的一部份。」
  吳先沉默良久,猛然起身走向南宮律,兩人身高相近,越靠近對方吳先越覺南宮律深不可測,平視彼此,他深深鞠躬。
  「在下吳先,請南宮道友受此一拜。」在南宮律尚來不及阻止時,便已完成一拜;再抬首,雙眼因微微激動而通紅。
  稱謂一波三折,從小夥子到小友,再到平等的道友之稱也不過幾個時辰的事情,可見吳先今日怕是會記憶深刻、終身不忘。

  「城主這是……?」
  「小女生母名為紅妙妙,本是三十三重天玉女門外門弟子……」吳先娓娓道來過往前塵,南宮律只需前後銜接,便知悉吳先為何抓到一線曙光後,便要讓女兒走上危機重重的登天道。

  三十三重天,各處都有玉女門的接引據點,玉女門是一個很奇妙的門派,女尊男卑,門下男弟子可與其他門派女子結為道侶,但女弟子只能嫁予門內男弟子,且皆數由掌門指派婚姻,若否,則廢除修為、驅離門派。
  雖說一旦修練玉女門的心法便會無欲無求,所以究竟與誰結為道侶女弟子多數不太在意,但每一屆女弟子之中,總有幾個心性較為叛逆、較為自主,紅妙妙便是這樣的個性。
  即便修習玉女門心法,卻仍有自我主見。
  在一次秘境中與吳先相遇、相知、相愛,兩人以天地為證,拜為道侶,因緣際會下又有了肌膚之親。

  此舉雖有違玉女門門規,但也不是沒有漏洞可鑽。
  起初吳先願意自毀修為,入玉女門重新修煉,卻因吳家旁支糾葛橫插一腳,硬生生將兩人逼入絕境。
  吳先被本家長老貶至小世界,他迫於無奈抱著剛出生的幼女來到鹿林洲,可惜卻連紅妙妙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得,這是他心中的一個刺。
  總想即便紅妙妙等不著他,也要看見墳頭、捧一杯黃土惦記。
  試問紅妙妙是否變心?
  吳先倒信賴無比,坦言知其心意、亦不曾改變自己。

  南宮律感嘆吳先情意,為此心裡增幾分敬重。
  吳先與紅妙妙分離數載都不曾放下情意,他可是想起了前世的阿乾。
  前世與阿乾那最後的反殺,自己究竟是讓他失望成什麼樣子,才會有此結局?終究是想不透撤何時埋下的因果。
  南宮律在不曝露自己能耐之下,允諾過陣子會再送來幾樣女子適用的防身法寶,再三保證會護吳玥欣到達登天道,這才離去。
  離去前,隱約可見吳先多年心頭大石放下,境界有所提升,那些丹藥便也馬上用得著;彼此受益受惠,交情也就一下子提升許多。
  也因此將吳先整個身心都拉攏過來。

  他與阿乾進入登天道尚且危機重重,回程不知何年何月,藍雪晴境界過高無法跟他們一道,在找到規則漏洞、好讓藍雪晴回到三十三重天之前,也只能先委屈母親滯留於小世界中,彼時若有吳先一方城主可以信賴託付,母親的安危倒是暫且不必擔心。
  兩人正式拜別,拜別前亦講好了一些請託,雖是各取所需,但也未必沒有加深情誼的用意在裡頭。

  出了城主府,南宮律心情大好,不過幾息便回到下禢的宿館,第一時間便向藍雪晴說起事情經過。

  「讓我再做幾樣女子適用的護身陣?」藍雪晴指尖掐著銀針高舉,靈力滲透的絲線繡著一朵牡丹,其形乍看如雲,細看卻又能見暗紋漸層分明,低調描繪出牡丹花朵的繁榮富貴。
  「是,兒子心裡總覺登天道之行或許有變,那多做一份保障,也算是對得起城主請託。」
  藍雪晴細問下,才知道南宮律兄弟前世遭遇,心裡也吊起懸念:「娘這就做些髮帶,可是兒子……」美人面露為難,一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表情,最終在兒子一臉莫名下嘆氣詢問:「你可知道男子送女子飾品是何意?」
  南宮律本沒多想,但娘親一提點,表情瞬間尷尬起來。

  ……男子送女子飾物,可不就是示好的表現麼?
  他前世沒有開竅,送得可還不少,今世透析心思後,又不是傻,怎會不知其中問題所在。

  藍雪晴見兒子一臉尷尬,恨鐵不成鋼地朝他小腿肚踢了兩下:「娘一樣會做,但送出去的竅門可得迂腐點,到時,帶娘去見見城主大人。」言下之意,便是也不怕為了南宮律,曝光自己能耐。
  「……好。」南宮律思考許久,他又從來孝順,也不妄自菲薄,女人家心思肯定是母親更能理解,而母親如此要求必然已有妥貼的規劃;只能點點頭又與藍雪晴噓寒問暖後,便打算去隔壁看看自家胞弟。
  離去前倒是先被藍雪晴攔下:「律兒。」她手指掏弄南宮律拿回來的兔毛:「乾兒是懂事,但太過懂事,這幾日娘總想,他是否……跟你一樣。」兔毛被她抓在手裡掐了掐,而後扔向自家兒子:「自己親手給乾兒做點東西,要問、要談,總要有些誠意。」

  那個"一樣"很有講究,指的便是南宮律重生這件事,是否南宮乾也是如此。
  哪怕先前兩人說起這事兒,也都推斷南宮乾並不相同,可這懷疑終究是未能得解。
  此時提出,一方面是本有擔憂,一方面,也是南宮乾意外地在陣法一道上特別聰穎,這顯然已超出天才的範疇。
  就好像一個人忘了陣法,一但重新接觸,記憶便如噴泉狂湧,幾乎不用學習吸收,便能融會貫通。
  這狀況,在南宮律所謂的「回憶」中是不存在的。

  南宮律曾說過,前世阿乾不只身體不能修練,就連心法都經常無法融會貫通,就好像總學到了關鍵處,便遺失了一部份的邏輯,怎樣都吃不透那部份的道理。
  即便南宮律變換各種方式教導,南宮乾始終無法學會,導致最後只能靠天材地寶硬是將他推上當時的修為程度。

  再加上此世多了硯台一事,母子兩人終究是有其他擔憂。
  例如跟南宮遲一樣--不知何時,被奪舍。

  三十三重天上,修為至上、血親如畜的大有人在,養育後輩只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天重生奪舍不是沒發生過,但到底是希望這麼乖巧的孩子,沒機會遇到這種命運。
  硯台就連藍雪晴都不知其物何來、認不出其材為何物,那多這一份擔憂,亦是正常。

  心底有一塊遲疑,卻始終不肯面對的南宮律此時也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他表情有些僵硬,也不知是對母親的遲疑感到不滿,還是對自己的動搖感到憤怒,只能重新整理思緒後承諾:「娘放心,兒子相信這段時日與阿乾的相處,當然……往後也會仔細觀察阿乾是否有變化。」
  「……你……你莫要怪娘多嘴。」藍雪晴自己做了一回惡人也心有忐忑;她是怕南宮乾被奪舍,但不是怕他傷害自己還是誰,而是她心底惦記著那可愛又柔軟的孩子。
  若是在她娘倆不注意的時候被奪舍,那可得心疼死;她是打從心底喜愛南宮乾,也不是真有惡意要猜忌懷疑,實在是……被南宮遲給嚇出了心病。
  況且若是奪舍,也未必成為他人,只要有得法,讓奪舍之人失敗,而阿乾轉而奪去對方記憶、取代對方,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至少以南宮律前世達到的高度與知識,只要針對魂魄奪舍這類稍作研究琢磨,肯定能有結果。

  知母莫若兒,南宮律自然也不是為此生氣,只是心裡還很彆扭;剛讓自己下定決心不去猜忌阿乾,藍雪晴便提出疑惑,而阿乾也是個不知藏的傻孩子,一來一往,身邊的人再傻,也該要起疑。
  他摸著胸口,有點疼、有些酸楚,還有滿到不知該如何宣洩的無助。

  來到南宮乾門外,能看見孩子的剪影正趴伏案上,認真描寫著什麼。

  『叩、叩!』他敲門:「阿乾,哥哥回來了。」
  話還未說完,南宮乾已將門拉開,一臉擔憂地打量他,沒多久似有鬆一口氣,但又不想表現明顯,急忙板著臉、癟著嘴:「哥哥,你好髒。」

  嗯,在四空山折騰這麼久、又刻意換上乞丐裝,風塵僕僕趕回來連打理一下都沒有,不髒也奇怪。
  南宮律頓時就笑了。

  小孩那確認自己沒傷後鬆一口氣的模樣,真要說是演戲,他也認了。
  「哥有事跟你商量。」
  店家小二極有眼力,在南宮律回來時便去燒水,此時恰好端來熱水,南宮律一接過,便逕自走進屋裡。
  關門、上隔絕陣法,一邊擦拭身體,一邊整理等下要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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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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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小寵物。

  一邊擦拭身體,一邊思索要怎麼放出小烏心木,南宮律頓時發現自己似乎鑽進兩難局面。
  植物成精本就不易,就連上一世修行多年,兩人看到的植物精怪少之又少,唯幾見過的老妖都是壽年將盡,或是早成屍體;自己這才出門幾個時辰就帶回一隻,要解釋不好說明。

  捧在心尖的人,南宮律總想把最好的給予對方,是討好、是償還、是貪戀對方驚喜表情時回甘的甜蜜。
  且說植物成精相對困難,其能力必定是在每一階段都能力壓群雄的程度,他與阿乾即便形影不離,總歸是會有分開之時;綠袍少年那次真快把他嚇出心魔,後來神秘組織的人也讓他一身冷汗,能多一個助力幫他守護阿乾,總歸有好處。

  還有藍雪晴的擔憂不無道理,他是該做出決定。
  早就決定不懷疑、不猜忌,那也就沒必要試探。

  如此想著,便讓室內氣氛陷入沉默,南宮律自是糾結中,而南宮乾看對方不發一語,便也自顧自重新提筆描繪新學的陣法靈文。
  小孩因為身體緣故無法靈氣入體,臨摹這些靈文也無大礙。
  最開始南宮律忙著鍛鍊駱商沒太過注意,只聽藍雪晴稱讚孩子對陣法一道的天賦多好多好。
  本以為是娘看孩子、越看越棒,卻不曾想今日一撇,才發現天才二字,遠無法形容孩子天賦。

  陣法一道由天地靈文而始。
  天地間總有許多靈流匯聚點,這些匯聚點被稱為龍穴,通常都會形成一處欣欣向榮的世外桃源。
  這些龍穴若久年不被察覺,自會經由長久歲月濃縮,漸漸刻劃成文字。
  時已至今,天地靈文雖僅僅十來個字,但這樣的龍穴仍有無數,由此便可推敲靈氣逸散而消逝、與未被發掘的文字,根本數不過來。

  光說察覺靈文並不簡單,目前已知靈文最小僅有鳥蛋大小,最大卻也有遍橫萬里的山谷。
  有龍穴處,必出天材地寶,然並非全能成就天地靈文,往往許多天材地寶被搜刮一空,也不曾有人察覺此處靈文何在。
  由此可見,察覺天地靈文遠比發現天材地寶更加難得,也是以,至今才僅有十來多個天地靈文被世人知悉。
  好比水靈花之池或烏心木林的雷心木,便是再放上無數歲月,周遭景緻更替下,或可能成為一個靈文,只可惜小世界能達到這種程度的,不止要天時地利人和,還要更多命中注定。

  靈文一彎一勾全是天成,書寫刻劃必須全都得一模一樣,才能發揮效力;多拐一點彎、多長一點頭兒,就是沒有效力的死物。
  多數修者無法體會那種「天賜」之感,最開始只能死記硬背。
  好在靈氣入體可保神清目明,只要有心觀看,都能學會基礎靈文,仿照前人所創陣法照本宣科還算吃得消,就是死記與活用總歸有極大差異。
  模仿是入門,創新才是進階,而許多人只在入門便已無法繼續,這也是為什麼許多門派要培養陣法人才,年年更新完善護山大陣的原因之一。
  前世差點成神的南宮律也在此列,別看他陣法好似手到擒來,也僅因前世見多識廣,闖禁地、破惡地沒少做,這才漸漸展開眼界、接近萬法通一的境界,可他還是不會創新,自然找不出所謂生死之門,如果遇上沒看過的陣法,他只能靠修為暴力破陣。

  且說南宮乾為何在此道富有天賦,或許是世界背景關係,這世界沒有所謂圖像分割,也沒有正圓三角各類分析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跟「感知」劃上等號,導致就連所謂工匠能人,也由這種「感知」充作天賦。
  尋常百姓還知秤砣為何物、造物需丈量。
  到了修者這裡,凡是物品皆為「有靈」,透過靈力蘊含跟五行生剋,使用法訣熔煉、鍛造這些有靈之物,那感覺就成為唯一指標。
  當初藍雪晴描繪部份靈文教授予南宮乾時,孩子眼底流光燦爛得幾乎要掩蓋不住,頭一次享受到開外掛的快意。

  此方天地修者眼界雖好,卻沒人受過科技薰陶,自然不像南宮乾這樣靈活取巧,有系統式的排列輔助學習,南宮乾在陣法上的學習速度遠超旁人。
  靈文構五行、五行分各色、弧度相輔相成,最終匯列成陣法圖。
  往時研修陣法之人端看領悟與天賦,尋常修者或許創新艱難,但對看慣網路各種分析圖表的南宮乾而言,簡直不要太容易。

  好比現下。
  一勾勒、一頓點,清晰而簡潔。
  南宮乾礙於體質無法注入靈力將其完整連貫,卻是已小有所成、記下藍雪晴所知的大半守陣。
  南宮律內心震撼,心思一轉,對某些疑惑的答案似乎早就呼之欲出。

  前世阿乾若對陣法也能有此天賦,在他們入秘境的時候,就不必花時間破陣、像個無頭蒼蠅亂轉。
  與神秘組織或有關聯這個可能,也被南宮律暫且打消;看神秘組織對阿乾的手段,總是視為物品且不留情,若真說是一路人,阿乾一個無法修練的小孩,合作又能給他們多少好處?

  心放下了,人也開闊,南宮律整個人散發的氣勢隱隱又有變化,只是孩子修為尚淺,無法察覺。
  雖說本就不欲糾結,但修者就是如此,一旦起念,便如鯁在喉,更何況南宮律有心魔干擾,這種念頭日子長久下來就會不斷被挑起、放大,他有自信破除迷惘、堅定信念,但總歸不好受。
  「阿乾。」他開口喊道,私心作祟下,在對方尚未反應時,便將小小身影納入懷抱,不顧那一瞬緊蹦,他胸口貼背,握住拿筆的小拳頭,自行描繪一道聚靈陣。
  最後一彎結束,陣法成、流光轉,在小孩的眼裡似有閃光耀眼。
  下一刻,那活潑的烏心木小妖,便已被南宮律放進陣中。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離開靈氣豐沛的小世界來到靈氣缺乏之處,即便南宮律早早畫上聚靈陣,卻也像魚在大海暢遊時,忽被提上岸邊、進入逼仄小碗中,窒息而緊繃;小妖不是魚,但此刻心情必定相同。
  瞧那身影本還扭動自然,眨眼間卻變得僵硬無比,下一秒發出喀嚓一聲癱倒陣中,其中枝枒要死不活地抬起、放下,便可知悉牠此刻有多難受。
  南宮律手指彈了彈那肥滿嫩葉:「行了,別裝。」
  南宮乾倒是瞪大雙眼,一臉興奮。

  知悉故事本文的孩子自然知道植物成精有多難得,且不說此精怪未曾被作者提起過,那形象接近前世看過的歐美英雄電影裡樹人模樣,只是葉子似髮,一片一片蓋在樹梢,枝枒柔軟、色呈雪白、無眼無嘴,卻又似乎能從變化的樹紋瞧出情緒,看似柔軟的身體,卻能被手指彈得喀嚓喀嚓響。
  只要是萌物就沒人不喜,更別說這個萌物珍貴無比。
  小孩只看一眼,就被俘虜,那眼中光彩耀眼,竟一時讓南宮律有些吃味、只想獨佔這道光亮。
  空著那手按在胸口用力壓了壓,南宮律眼眸深邃、失了平常那道柔和,好在孩子在懷,看不見他此刻表情,不然怕是下一秒就要掙逃。

  「這個是?」明知能成妖精,實力必然不俗,但南宮乾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著那軟軟嫩葉,就像幫小狗小貓順毛摸那樣輕柔,意外地,也不知小妖似能感覺到善意,還是滿意這種撫摸,竟配合地把嫩葉放得更軟,順其指尖一顫一顫;若說剛才手感是戳進一團沙子裡,現在卻像戳在棉花裡柔軟。
  「外觀看上去像是烏心木,但哥哥懷疑是雷心木。」
  「雷心木?」小孩歪著頭,一臉疑惑;故事本文有介紹烏心木與雷心木,他自然知曉,但雷心木在小世界出現,按照作者敘述本該不可能出現在小世界中,畢竟雷屬性是最為剛正的屬性,大世界中修者多如繁星,即便如此都不常見這種屬性,天材地寶便也更加難能可貴,而現在卻出現在小世界裡,甚至開靈智成精怪,這更加不可能。
  「嗯,天時地利人和,方有此妖。」南宮律不願藏私,便將遇上小妖的過程詳細陳述,或許給孩子說故事講典故習慣了,這次詞藻自然豐富,先前被小妖吸引的目光又回到身上,越講,南宮律便越開心,恨不能把整個故事說得更加精采,好讓小孩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
  不過,還有正事得辦。

  「這便是我弟弟,喜不喜歡?」語氣暗藏一絲驕傲,沒給孩子聽出,卻被敏感的小妖察覺。
  嫩葉抖抖,聞言用激烈地摩擦聲回答問題,顯然是願意無比。
  別看南宮律實力強大、小世界靈力充沛讓小妖不捨離開,卻是精怪最能感知人的善意,只看牠不排斥阿乾的輕觸撫摸,便能知道小孩心思善純;離開南宮律靈氣會不夠算什麼難題?小世界多有靈物,有得是辦法解決。
  細說精怪這種特性,深究起來也很悲苦,植物成妖一身是寶,越是善純之人牠們相處起來越加安心,不用擔心隨時會被主人或朋友拆殺成煉丹煉器的材料,這與生俱來的天性讓牠對南宮乾主動擺出撒嬌姿態,抱著孩子短短手指討好摩擦。

  南宮乾被這舉措萌得激動,小圓臉脹紅起來,那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甚至因此泛著紅暈:「牠、牠喜歡我!」
  瞧著孩子如此模樣,南宮律僵著笑容,內心像在密閉空間裡打翻一整罈醋那樣酸爽。
  「……哥哥讓你們簽訂主從之約好嗎?」
  南宮乾愣了愣,從南宮律眼中看見認真。
  「不要。」小腦袋左右搖晃:「牠有生命,我不想綁著牠。」就像他對吳添福與駱商那樣,即便是簽了賣身的生死契,他也並不把兩人當作僕從,現代教育讓他學會尊重每一個生命,他不想因為這個世界危險而改變,那是他的底線、他做人原則。

  孩子對生命的尊重源自前生,不可能說出口,所以南宮律幾次詢問與分析利弊也得不到同意,但這份心念卻能被小妖感知,只見小妖張開兩側枝枒,擺出揮舞雙手的姿態,葉子沙沙沙地摩擦,像是討抱抱一樣可愛。
  南宮乾露出燦爛笑容,心有靈犀地將牠捧在手心。
  沒想到小妖一跳上手掌便往他肩上跳,幾個蹦跳便來到娃娃頭頂,一枝枒踹開了盤髮的簪子,忙忙碌碌地把自己化做另一個髮簪,將細嫩髮絲通通盤上。
  南宮律挑眉:「小傢伙倒是很懂事。」
  南宮乾一愣一愣還想接話,腦門忽然一陣尖銳刺痛:「啊!」他驚呼出聲,腦袋一陣暈眩。
  疼痛就像兒時被南宮律拿蜜蜂螫咬那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卻在下一刻感受到一股撒嬌的意念在腦海中擴散。

  「你沒事吧?」孩子的驚呼讓南宮律心臟差點破胸而出,滿臉擔憂地捧著小圓臉,看那小臉一下煞白、一下回紅。
  「沒事,好像、好像是小妖自己跟我打了約。」小妖懵懂,南宮乾也不清楚腦海裡傳來的意念是什麼意思。

  故事本文有提到專門訓練靈獸的修者,他們發展出幾種固定陣法,以加深羈絆。
  一種單純奴役的僕役之契,僕死不影響主人,但主人死傷,皆可從這契約中拿其替命,最是讓疼愛靈獸精怪的修者不恥。
  第二種為主僕之契,與第一種相比起來,也就是除了生命,各自不擾,主人死了,僕從便得解放;但這種約束對天賦極好的精怪不太友好,畢竟為了避免主僕逆位反嗜,在主人的修為沒有進境時,精怪靈獸便也沒有進境的可能。
  第三種是共命之契,只要主人天賦不錯,就算是一根樹枝都能跟著主人的步伐修練成精,而兩方共用一命,不論是誰受到致命攻擊,都會一同死去,當然好處便是沒受傷的那方只要身邊有人在急救,另一方就能吊著一口氣,怎樣都死不了。

  但此時南宮乾感受到的,卻是上述三種敘述都不包含的一種,但又因為小妖懵懂不會說話,傳來的意念也不清不楚,南宮乾也找不到貼切的敘述,只能挑個目前最直觀的感受來講。
  「身體輕了一些、眼睛也能看得更遠,好像……對我身體有幫助的感覺。」
  「……沒其他感覺?」南宮律分別指著孩子胸口、丹田、眉心三處,讓他仔細感覺這三處有沒有多什麼東西。
  此三處對修者而言是最為重要的三處,所謂契約自然也會在其中一處打上印記。
  孩子雖然體弱,但到底是熬過了最初,且被他探靈多次,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異樣才是。
  只見娃娃閉眼感應,眉心一下皺起、一下放鬆,看得出來他有多努力。
  「沒有。」試了很久都無所收穫,南宮乾老實放棄。
  南宮律一臉茫然,看樣子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眼神上挪,與那假裝成簪子的小妖對視,企圖從對方氣息中領略什麼。
  可惜,無果。
  南宮律臉色難堪,顯然心情不佳;前世見多識廣,但不代表全知,他終究是被前世眼界造就了傲慢,也就迷糊了。
  一時間,南宮律心頭有些恐慌,事情不在掌控中的忐忑終於又讓他拾回自省初心,只是孩子已打下契約,也不知帶回小妖是福是禍。

  「哥。」軟軟的嗓音連著軟軟的手指,將他眉頭緊擰的皺褶撫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南宮乾說得坦然灑脫,南宮律卻自動腦補了貼心小棉襖大集,感動得一蹋糊塗;他又可知南宮乾為何放心,也不過就是仗著知道對方有男主角身份,知道作者是他親媽,好東西全在主角身上,只此這點,這小妖能被南宮律看上,必定不凡。

  「你倒是比哥哥看得開。」這份心意不論是否看得開,在俗世或修途,都難能可貴。
  南宮律笑著將那在臉上做妖的小手握住,不經意地捏了捏、品一品手感,才接著道:「也罷,你給牠起個名,讓你們倆有份羈絆也好。」
  不論是人還是物,生養之恩、賜名之恩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旦賜名便有深刻羈絆綑綁彼此,逆順皆有影響,修者都由最敬重的師父賜予道號,便也是如此。
  南宮律深知其中因果,便哄著孩子照做;為了保護娃娃,也是費盡心思。
  孩子點點頭,軟軟的小嘴唇馬上吐出一個名字:「木小妖。」
  「嗯?」太過簡單易懂的名字讓南宮律一愣。
  「木頭成妖,所以叫木小妖。」南宮乾嶄露一抹純真笑容,真切認為自己取名簡單易懂。
  南宮律這時才知道自家弟弟原來是個取名廢。
  不過糾結一瞬,他便也露出寵溺笑容讚成對方意見:「……你開心就好。」便是將寵弟狂魔四個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木小妖名字就被這樣訂下,而懵懂的牠尚且不知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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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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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殺機現。

  南宮律對孩子再三叮囑小妖珍貴之處,跟其隱蔽的重要性,折騰這麼久,直到歇息時刻才離去。
  青年關上門前回盼一笑,桃花眼微微彎起,唇角好看地上勾幾度,好似一陣春風暖流,連同關上門時的輕輕震動,撥動室內寧靜空氣。
  那瞬間,南宮乾胸口一窒,似有透不過氣,腦袋裡有什麼念頭閃過、又好像不曾發生。

  撫著胸口,重新吸氣呼氣都很正常,南宮乾也不得不懷疑剛才那窒息感是錯覺。
  手拍拍,柔聲道:「木小妖。」主僕念頭通達,雖然只喊了名字,但木小妖已感覺到孩子迷睏的想法,只見腦袋發出葉子沙沙沙的摩擦聲,小木條就長出四根枝枒,順著洩流而下的軟髮溜進他頸項間。
  肥嫩綠葉抖幾下便貼上脖子,涼意惹得一片疙瘩,也惹得孩子輕輕哼笑。
  把小妖重新挪位,手掌輕輕將其按在胸口,娃娃好似忘記了早先的擔憂,臉上平靜安寧:「睡覺吧。」他說,語氣已揉上幾許疲憊。

  南宮律也不曾想過,木小妖是雖是烏心木因緣巧合下變成的雷心木妖,但仍具備烏心木之長,也就是安魂。
  是以,南宮乾這一晚的夢,前所未有地寧靜、安穩。

  夢裡的他暢遊天際、自在無比。
  春夏秋冬眨眼而過,月圓月缺毫無所覺,地面板塊飄移、綠蔭由小至大也影響不了他暢遊的身影,但偏偏每隔一段時間,他總要時不時低頭看向地面某處山巒,每到這時,胸口都會莫名地蕩漾滿足與寧靜,好似下一秒即便天崩地裂,都能無所畏懼。

  在看什麼呢?

  再一次春夏秋冬過去,他瞇著眼凝視那一處山巒,發現夢中的自己正凝望山巔一處小涼亭。
  意念不過轉瞬,本在日月交替的天地霎時凝固,而他也立於涼亭之中。
  棋盤僅落一子,而桌邊上立有身影;恍惚記起曾夢過此處,那人袖口擺盪,藍玉素袖印入眼中,讓南宮乾說不出地熟悉。

  那人本望遠方,身影落寞,卻在南宮乾出現一瞬微微側首:「何人?」嗓音溫潤如玉,平靜卻又飽含許多情愫,一如暖陽之下的大海。
  阿乾張口想要回應,卻發現自己如何都發不出聲音,最終只能望著對方背影無語凝視。

  天際漸起昏黃,那人重重嘆息:「找到了嗎……」話是疑問,卻帶著肯定,即便沒頭沒尾,阿乾卻隱約捉摸到什麼意念,只是這股意念太過飄渺,只在腦海裡閃爍一瞬變消失無蹤。
  即使看不到五官,卻覺身影熟稔,可又說不出除了前一次夢境裡,還在哪瞧見過。
  墨髮在他沉思中緩緩飄起,四周景色如幻泡影,一點一點被揚起的柔風吹散成沙、飄向遠方。
  那人猛然轉身,卻已看不見五官,南宮乾只能看見對方腳尖接著自己的腳尖,聲音飄渺悠遠,彷彿回音一般在腦海迴盪:「是我之緣,亦我之孽……」聲如遠鐘,每個字都挑起一股惆悵,卻又平靜得讓人感到安寧。

  張開眼,小臉上掛著兩串晶瑩,若有人瞧見,此時南宮乾眉眼間全是惆悵,可心裡卻比往時更加充滿朝氣。
  嘿咻一聲翻身而起,窗外卻不過初露白陽,隨意綁起長長墨髮、稍稍打理,憑著記憶將夢中藍玉素袖之人描繪紙上。
  雖未正式踏入修途,卻也在幾日描繪靈文陣法上有所成就,那一筆一畫稱不上完美,卻也隱約能將那人風采捕捉一二。
  可純白紙張卻在筆盡時,化作枯黃,最終老舊成褐色碎片,一觸即成塵埃,下一刻,南宮乾看著塵埃隨風而逝,那人的風姿卻在腦海中蒙上一層紗,明知道自己看過、熟悉對方,卻無論如何也畫不出、想不起那風采。
  直到吳添福來喚主子用早膳,那叩叩敲門,瞬間就讓他把這件事遺忘腦後。
  他還記得剛才自己正要描繪夢境,卻無論如何都不覺得重要,隱約知道這樣不正常,卻興不起任何念頭去重複這些事情,也沒慾望向南宮律與藍雪晴講述這怪異情境。

  膳後,眾人離開鹿林洲返往小院,路上南宮乾毫無異狀,南宮律自然也沒察覺胞弟一晚上的怪異。
  只是在馬車上,藍雪晴讀冊之時隨意抬頭,看見兄弟二人說聽之間,孩子沉穩寧靜的臉龐,胸口忽然一悶,某種莫名地激動讓她無法表述,可眨眼又消失無蹤。
  孩子還是那個孩子,昨晚南宮律給自己開解的話仍在心頭,那硯台的事情始終沒向人訴說,藍雪晴恍惚間想起方才那匆匆一撇,與硯台給她的熟稔感覺何其相似,指尖微微有些顫意,是內心被擴大的機動所引起。
  桃花眼流光轉動,重新放在手中書冊上,默念著上頭文字,讓這份來之唐突的激動漸漸平息。

  娘親的小動作自然沒有瞞過南宮律,他只是沒放在心上;孩子問東問西,專注聽他說話的模樣,南宮律格外珍惜,他捨不得浪費哪怕一眨眼、一呼吸,娘親有話要說,晚些自然會與他明言,也不急著這時候探求。

  馬車晃蕩、耳邊沉穩嗓音猶如催眠曲,孩子跟著節奏晃著晃著就有了倦意,腦袋緩緩低垂,第一時間就被南宮律拉進懷中,或許是多日下來相處的熟捻,孩子對這兒時造成心理陰影的大哥漸漸放下警惕,只見娃娃扭一扭上身,全然放心地窩出一個舒適姿勢,小嘴唇發出砸砸兩聲滿足嘆息,綿長沉穩的鼻息便撒在南宮律手背上,就像根羽毛一挑一挑地撩騷著南宮律的心湖。
  望著孩子睡顏,南宮律眸光軟成一灘,天生帶笑的唇角又上揚幾個刻度,抬首看見娘親玩味的笑容時,又擺出一派溫和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假象--欲蓋彌彰。

  南宮律正享受這份寧靜,卻很快就被打破。

  只聞駱商停下馬車,一股陰邪的氣息瞬時席捲而來,藍雪晴第一時間便放出神識包裹孩子,好讓孩子能繼續安穩休息,頭上那隻雪白木簪也化出兩條嫩枝,沿著小圓臉來到耳廓,把孩子的小耳朵摀得嚴實。
  藍雪晴知道木小妖的存在,以前在大世界也有幸看過一兩隻靈寵,倒是從未見過這麼替主人想的寵物,更別說主動做出這種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舉動。
  桃花眼看著那木小妖,木小妖也抬頭貌似望回去,藍雪晴總覺得那沒有五官的簪子正向自己擺出驕傲炫耀的表情。
  許是多心了,沒有五官又怎麼能有這麼豐富的表情?
  藍雪晴輕笑著,還當自己多想,卻不想女人直覺強悍,在隱約中竟察覺木小妖的真實想法。

  南宮乾在馬車內睡得安穩,馬車外的世界卻與安穩兩字毫無關係。

  只見旋風滾滾,路旁兩側樹枝落葉被捲上天際,綠袍老者立於馬車外,手持詭異造型的琉璃燈,一雙眼透著仇怨殺意,直在南宮律與駱商身上來回審視。
  修者之所以被凡人驚懼,便是殺人手段在凡人眼裡無聲無息,只要凝鍊,殺意也能如針般貫穿人腦、殺人眨眼間。

  綠袍老者正趕往窮極山,不過隨意撇了眼馬車,心中驚怒霎起,放著自己徒孫殘魂的琉璃燈也立時抖動,傳來仇恨怨懟的情緒,足見馬車上的車夫必定與徒孫有所聯繫。
  至此,老者還有什麼不明白,馬車上肯定有殺死徒孫的兇手,即便不是,也與其有所關連。
  本想第一時間釋放殺機,卻不想,才剛起念,殺意就被彈開,他索性雙手施印招來旋風,準備連人帶馬繳成碎塊。

  南宮律一撩布簾便看見綠袍老者手中的琉璃燈,第一時間也將殺意釋放出來。

  綠袍老者修為在煉魂境界,或許已觸摸到化仙境。
  前世這時候,南宮律不過剛入煉氣境,殺死綠袍少年後差點被綠袍老者擊斃,之後又聽聞老者為了替綠袍少年續命,種下種種殺孽,其中亦有他未來門派的師兄弟。
  當時師尊對逝去師兄弟的遺憾惋惜變成心魔,日後也未曾手刃兇手了卻遺憾,南宮律只能眼睜睜看著師尊無法進境下,享盡壽元後坐化。
  重生後,南宮律早已給對方判下死刑,本打算這次鹿林洲後便要去窮極山將這禍害提早剷除,沒成想這老者竟先找上門來。
  只見他跨出一步,殺機畢現。

  若說老者釋出的殺意是鋼針,那此刻南宮律釋出的殺意便是長槍;前者不過繳殺意識,心智堅定的凡人或許會被傷成癡兒,但只要能蒐羅修補神魂的靈丹妙藥,未必不能恢復正常,而南宮律殺機是能實質將大腦捅穿的程度,即便神仙捨去一身修為替其續命,也不過是讓人多受罪、早晚死的差別。
  南宮律至今已是化體中階,生生高於老者一個大境界;別說「煉」字與「化」字差別,就說前世差一步成神的眼界,即便現在他還是前世的境界,也能將老者擊斃,差別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老者臉上慘白,毫不猶豫祭出法寶擋在身前。
  法寶是一面銀紋雕刻的冰鏡,刻紋陳舊,卻散發著大氣古樸的味道,老者注入靈力驅使,鏡面頓時光芒大盛,將對方殺機粉碎。
  南宮律再踏一步,掃腿將地面碎石踢起,無數碎石被靈氣包裹,猶如砲彈直射而出。
  老者見狀再加一分靈力,鏡面再次發光,碎石外表裹上一層冰壁,隔絕南宮律的靈氣,紛紛掉落地面;極冰之下無完物,碎石落地瞬間裂得更加徹底,隨著冰壁融去化成粉末。

  小世界靈氣稀薄,抽光了所有靈氣不只速度太慢,還無法多次驅使冰鏡,而南宮律體內自成一界,靈氣豐沛完全沒這問題,更別說到了化體境,那是每一寸肌膚都蘊含著靈力;若以科技來論,那便是每一個細胞都不再是單純細胞,而是靈力幻化而成的細胞,化仙化仙,講究的便是「把肉體凡胎變化成仙靈之力的過程」,仙體凡體,熟強熟弱一眼通透。

  老者能修到如此境界,自然有眼界,想到自己不及對方,面上猙獰無比,提一口氣,朝冰鏡噴一口心頭血,髮絲頓時枯燥起來,面皮也顯得蠟黃、死氣沉沉,反之冰鏡卻光華大盛,光柱沖天而立,隱隱地,地面也隨之震盪,拉車的馬不過是凡獸,地面一晃便感受到威脅,當空嘶鳴一聲,前蹄踏踏兩下就開始狂奔。
  駱商拉緊韁繩,如何也安撫不了;他境界提升太高,熟悉度沒有南宮律這麼強,隨便放出一身氣勢,動物非死即傷,這馬匹從他入府開始就照顧至今,要讓他為了穩車而殺之,也於心不忍。
  吳添福倒是機靈,一個翻身上馬,藏起的匕首方現,便將繩子割開,一個人駕馬絕塵。
  駱商不著急,與自己有過親暱後,吳添福境界有小有提升,在紛亂的林中也能有自保之力。
  將馬車穩妥,見車內藍雪晴抱著自家主子,小娃娃臉上還很安穩,頓時放心。
  藍雪晴食指置於唇邊,讓人不要出聲,又比著吳添福遠去方向,再揮揮手讓人不用擔心,駱商見狀露出傻笑,順著自己腦袋弧度摸了摸,便轉身去尋;身姿輕巧如禽鳥,與高大壯碩的模樣有些衝突,看上去更讓人覺得又傻又木訥。

  這邊慌亂不過喘息間便停止,一派歲月靜好,不遠處南宮律與綠袍老人的戰爭卻是越演越烈。

  那光柱打上天空猶如破雲破空,貫透地面引起林中飛禽走獸四散奔逃,再細細感受,放眼望去的買一吋土地,彷彿呼吸起伏。
  不遠處的窮極山震震幾下,七彩霞光像衣裳一樣描繪整座山脈,而山頂轟然崩裂,頓時所有人都聽見刺骨震腦的尖嘯聲,隨著一片黑煙,從崩裂的窮極山山頂向天際奔騰噴發;當所有人以為這片黑煙會衝破雲端時,卻又好像被透明的蓋子擋住,如雨滴般紛紛落下。
  尋常人尚且不知這是什麼,綠袍老者修練多年,怎會不知這黑煙竟是怨氣,本以為是仙庭古蹟眨眼變成怨氣沖天的死地,綠袍老者恐懼又氣惱,氣結攻心導致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南宮律看著遠處黑煙緊皺眉頭,雙手變換速度,掐起無數指訣將冰鏡安撫,光柱漸漸收斂,古樸花紋發出輕微的崩裂聲,摔落在地。

  綠袍老者早已力竭,跪趴在地上顫抖,手向前探了探,失去對冰鏡的掌握,只能任由對方將其收起,而他手邊的琉璃燈燈火也不斷崩潰、凝聚,讓他看著心疼不止;琉璃燈的燈火便是他徒孫殘魂,窮極山上怨氣太多,每一次凝聚力量衝破山巔,次次都會伴隨直擊心頭的尖嘯聲,尋常人聽一次就頭疼難忍,而尖嘯聲更針對他們這種修者的靈魂攻擊,徒孫的殘魂被尖嘯沖散,又被琉璃燈強行凝聚,這一來往回的痛苦,簡直無法讓人維持理智。
  由燈內魂魄每一次沖散凝聚,越漸淡薄跟痛苦的綠袍少年便可知,若他是一個完整魂魄,怕是早哭嚷著想死了。

  綠袍老者妄圖復活徒孫,為其造就無數殺孽修補魂魄,焉知此時便是因果循環。
  老者或許不怕死,但親眼看著疼愛的徒孫魂飛魄散,那心疼在臉上再藏不住,也是報應不爽。
  南宮律在琉璃燈內最後一縷殘魂永遠消散後,祭出龍吟,在老者眉心留下一道傷痕,送其歸西後,便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重回馬車,發現藍雪晴昏迷不醒,而小娃娃果然已醒,只是他雙目空洞,望著窮極山神色悽苦。
  那模樣南宮律並不陌生,前些時候胞弟也曾露出類似神情,他心頭一顫,趕忙扶助孩子瘦小肩頭,喉間乾澀:「阿乾?」
  小孩兒伸手指向窮極山,一眼含淚涓涓流淌,一眼卻冷漠無情,張口還是少年聲,卻空靈無比,彷彿穿越時空,從遠古而來:「因果啟,輪迴不止。」話畢,猛然轉首直視身前男子,眉目專注,讓南宮律覺得對方像是看著自己,又像是看著其他人。
  小手冰涼,帶著眷戀不捨撫上他臉龐,無情那眼透出憶往昔的懷念,含淚那眼卻深透仇恨,小嘴微張:「本該放過彼此,又為何重啟因果?真當天下為你而動!」說罷,竟是手成刀狀,狠狠刺入南宮律胸膛。
  「不要!」小孩兒發出驚恐尖叫,同時左手扣住右腕,將探入南宮律體內一寸的右掌緩緩抽出,然後兩眼充滿悔恨與淚光,在南宮律驚愕的目光下吻上胸口。

  一道藍光從孩子唇口綻放,氣息冰冷恍如深海莫測,隨藍光消散是傷口的癒合,小孩也隨之癱軟昏迷在對方懷裡。
  一切不過眨眼間結束,南宮律卻恍如隔年,那傷口一傷一合的速度太快,竟是一點血液都沒沾上衣衫,唯孩子細嫩的指尖上有幾滴艷紅,昭示方才不是幻覺。
  而孩子釋放的殺機如此深切,南宮律卻覺得合情合理,彷彿……自己欠他的一般。

  此時駱商已尋回吳添福,兩人將馬匹重新綁上,再次駕起馬車朝小院奔去、歸心似箭。
  南宮律將孩子小腦袋枕在腿上,娃娃神色一如先前安詳安穩,他望向窗外,沿路景色昏黃暗沉,猶如他心頭沉重、詭譎。

  是欠了阿乾許多。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他想起前世兩人陌路、今生孩子出生時的惡意逼迫,自行為方才那不合理的殺意冠上合理藉口。
  然後把盤旋的恐慌強壓進心底深處。

  手指把玩南宮乾耳邊幾縷髮絲,指尖一下一下忍不住撫過軟嫩臉頰。
  「欠你的,只要你肯收下,我都願意償還。」未說出口的,是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決心。

  日落前,漫天艷紅,林中寧靜,窮極山山頂上的尖嘯與黑煙亦不再出現,可在他眼中,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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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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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誓。

  當日南宮乾就發起了高燒,那曾穿透南宮律胸膛的軟嫩小手亦是皮開肉綻。
  說不出是手傷引起的高燒不退,還是高燒引起的併症。
  屋裡幾個人都有些慌亂,更別提駱商釋放鳳凰火給他療傷,竟是徒有燒灼沒有治癒,硬讓孩子手傷更加嚴重。

  南宮乾意識迷離,總感覺自己似夢非夢;有如蜉蝣飄浮不定,又如植栽深根入岩縫間,那感受難以形容,卻是真真實實。

  迷霧間南宮乾看見一雙眼,那雙眼很眼熟,其中流淌陌生情愫,時不時能從中感到一股憤怒,卻又伴隨無盡哀愁,是怨、是恨、也是求而不得;好似醞釀了千年萬年,又好似不過眨眼間,下一瞬,那雙眼已淡漠無情。
  雙眼下方有薄唇,唇色稍淡、顯薄,照理說這樣的唇被歸納薄情,卻幽幽嘆息,其中深藏說不出、道不盡的滋味。

  南宮乾想問對方何許人,卻是張了張口問不出,反倒伸出雙臂將看不見的迷霧人抱個滿懷。
  他聽見自己哽咽,卻聽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
  懷中之人緊繃的身軀驟然放軟,猶如塵沙眨眼消散,懷中一輕,南宮乾心中的哀愁卻猛然加重,他流著淚嘶吼哭泣,但悲到極致下彷彿忘了如何發聲,他張口無聲吶吼,眼眶漸漸盈滿艷紅,一抹,竟是滿手鮮血。

  南宮乾一驚便從這似夢非夢的狀態清醒,下一刻,手上傳來劇痛讓他頓時忘卻那場夢境,忍不住溢出痛吟。

  南宮律幾日守在床邊,孩子一輕呼他便急忙將人攬進懷中,看那小臉皺成一團,便感同身受般胸口悶痛猶如刀剜。
  「把這吃下。」南宮律拿出一顆墨綠藥丸,說是藥丸也不盡然,尚可見草纖葉蔓被硬捏成球的模樣,不待孩子詢問就塞進嘴裡。

  草香如蜜、入口即化、汁水連綿似有生命,方入口便化作一股氣流朝喉間鑽去,夾帶著絲絲暖流直達胃部,兜轉一圈又再往四肢蔓延,恰能將雙手劇痛緩和。
  小孩眉眼明顯一鬆,南宮律如釋重負,但下一秒卻又將心提起。

  逢春草一株三葉,一葉可煉十丹,每顆丹藥皆是有價無市的救命仙丹。
  「春雨落土、絕木逢生」說的便是逢春草能還原一個人消散的靈氣;靈氣如何消散?最直接的案例便是丹田或經脈盡毀,藏不住一星半點靈氣,到了這種地步,跟被廢了沒什麼兩樣。
  如此珍貴藥草大世界也難尋一株完整,好在南宮律靈氣充沛的小世界這類靈植仙草遍地長,不然一時半會兒孩子可還得疼上多久?
  可,即便是如此神效奇草,卻僅能幫小孩止疼,不能治傷,可見那傷有多詭異。

  手上疼痛稍緩,南宮乾虛弱地想詢問怎麼回事,卻是喉間乾啞難言。
  好在兄弟倆幾日相處已有些默契,南宮律第一時間察覺對方疑惑;陳述中,他將自己被孩子所傷那段隱去,其餘與綠袍老者交戰、窮極山惡念頻出俱是仔細交代。
  「那……我這手?」
  南宮律清楚孩子聰慧,但想著能瞞一時是一時的心態,推託孩子手上傷口是經不得惡念襲擊,這才落下後遺症。
  南宮乾還虛弱著,大腦無法思考,來不及深思其他細節,就著嘴中甘香又沉沉睡去。

  這段時間每每被雙手痛醒,就被南宮律餵下各種藥材,從劇痛變成刺痛才又昏沉入眠;偶爾他會在夢中看見什麼,卻又總看不清晰,或是醒來便遺忘夢中見聞,只深深記得有道聲音總會在入睡時於腦海裡迴盪。
  小世界中的珍稀藥材被南宮律大量揮霍,在時間流逝下終於看見孩子手上生出粉嫩新肌,孩子醒來的時間雖然仍舊短暫,但手上傷口帶來的疼痛也漸漸消失,只是每每探查對方體內狀況時,南宮律的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為步修途,孩子吃了這麽多苦,甚至腳心那兩道刀痕還是粉嫩色澤,卻是僅僅增進了一些體質。
  孩子底子本就比尋常人要弱上幾分,這段時間花大毅力換來的,本該是比尋常人還要健康一些的身體,這幾日反覆發燒南宮律已覺出怪異,原本用靈藥堆上去的氣脈,這時一探,竟是被打回原形。
  起初還以為是錯覺,後來又以為是傷得太重或真因惡念襲擊而藏有隱患,卻不想,隨著孩子恢復同時,他身體過往那些沉痾,也像被不知名力量回溯般,紛紛重新累積。
  就是前世見多識廣,南宮律也不得不承認,胞弟的狀況不曾見聞。

  高燒反覆的症狀已停止多天,好料好藥地供著,南宮乾早覺得自己快要躺成鹹魚乾,只怕肚子肉都可以擠出三層,待一雙小腳剛落地,頓時陷入沉默,即便是安慰人的商業微笑也堆不起來。
  早先從南宮律越加凝重的表情裡,隱隱察覺到了詭異;顯而易見地,這是一個難得出遊,卻被迫砍掉重練的故事。

  心塞。

  「我這是……退步了?」聲音小小地、很平靜,竄入南宮律耳裡卻憑添一股酸楚。
  即便前世到了半步化神、摸到了萬法歸一的境界,南宮律終究差了半步,不是醫修便無法真正對症下藥,對此他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不滿:「不曾見過這樣的症狀,是我無能。」語氣滿是苦澀。
  眼前總是如春風和煦的青年似被壓彎了脊梁,面容憂愁而困惑,南宮乾輕輕嘆了一口氣。

  做為讀者,他其實很清楚。
  南宮律花了大把藥材替他逆天改命肯定與劇情有所出入,這些日子他一直都當作意外之喜過著,隱隱中有個認知,知道這些會在某一天被打回原形。
  所以他其實並沒有太大失望,真要確切形容,大概也近似於「由奢入儉難」的遺憾吧!
  「不是你的錯。」軟軟小手輕拉對方袖襬,水汪大眼滿滿澄澈通透:「天命如此,那便如此。」雖然先前受苦也會不甘,但終究是過往,也許之後南宮律找到原著裡的醫修小跟班後,他會更加輕鬆地重歸修途也說不定。

  「或許……」藍雪晴適時打破南宮律鑽牛角尖的氛圍:「我曾在藍家老宅古籍中看過類似症狀。」柳眉輕蹙,憑借兒時回憶已然朦朧,但不失為一個線索。
  她握住兒子因持劍鍛鍊而粗糙的手:「你該帶阿乾去一趟。」話說得輕巧,可母子倆人都清楚,這句話背後暗藏多大危險。
  藍家得罪誰才招致滅門,這件事本就無人知悉、沒有頭緒,隱沒在暗處的危險難以估量,大家族滅亡後分食的家族更是在明處虎視眈眈,藍家老宅在大世界中,對任何人,尤其是藍家後代而言,根本是龍潭虎穴;但,為了孩子,母子知道這一趟,不得不去。

  南宮律蹲下身子與孩子平視,眼中是極度的認真:「二娘說的藍家老宅,不在這裡,在很遙遠的地方,路途凶險異常、多災多難,但哥哥不得不帶上你。」掌心揉捏小小手掌,軟軟嫩嫩好似初生嬰兒,一時間讓他有些不捨;不捨孩子踏上危機旅途,也遲疑這樣對孩子而言究竟好還是不好。
  彼時曾傷害,如今需相依,即便這些日子相處起來愉快和諧,但南宮律仍怕孩子心裡或許還深埋過往一些不甘,只是礙於身份與能力無法宣洩,這份不穩定將在未來化做裂縫、切割他們的兄弟情誼,恐怕結局會如前世那般,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南宮律不想再經歷那場痛苦,所以他必須在最初就將這不穩定因子扼殺搖籃中。
  「你能相信哥哥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南宮律做足了許多準備,猜測孩子會如何遲疑,卻不料對方幾乎不假思索地點頭:「相信。」

  那脆聲聲的嗓音如一道炙熱烈陽,猛地照射在他佈滿陰霾的心湖上,彷彿四周圍都帶上了暖暖春意、飄盪著甜膩花香;同時間,南宮律雙眼也隨著應允越發清亮,就像前路更加透徹一般、不再遲疑。
  事實也確是如此。

  『此生,我會永遠護你周全。』
  這是南宮律在察覺自己心意那晚做下的心誓,而此時,他認真且慎重地在這句話後頭,增加額外一段承諾。
  『上天入地、成仙成魔、弒神戮魔,絕不傷你分毫。』
  心誓成,遙遠天際似有悶雷轟鳴,卻是屋內其他人都不曾察覺,唯有一直安分待在孩子頭上的木小妖猛然抬頭望向青年,復又緩緩低下腦袋,爭寵似地在孩子細軟髮絲間磨蹭。

  「怎麼了?」南宮乾小手輕捂腦門,阻止小寵物搗亂行徑。
  人與妖之間已有契約,雖然木小妖心智不全、全憑本能,但仍能傳達心聲,表達簡單話語:『打約定……』說著還伸出細細枝條在孩子眼前晃盪,使人瞧著都快成鬥雞眼。
  「是要跟我打勾勾嗎?」南宮乾伸出小指,細枝頓時緊緊纏繞指尖,一圈一圈深怕人反悔似地。
  人寵和諧的畫面,不知為何讓南宮律喉間有股苦味瀰漫,他伸出食指輕彈木小妖:「別纏緊了,會瘀青的。」
  只見脆嫩綠枝頓了一下,又急急鬆開那一圈圈纏繞,最終在對方指根處象徵性地圍繞一圈,又收回枝條化做腦袋上平庸的髮簪。

  牽起孩子小手,南宮律拇指在那指根處撫過,好像這樣做就能把看不見的什麼痕跡清除。
  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與鹿林城主做下的約定,將孩子注意力深深吸引後,才在孩子看不見的角度,朝木小妖扔出一株仙草,眼神雖是彎笑,卻也帶著一絲警告。
  小寵物張開大嘴一口吞下仙草,像五官的黑色點點定定望向南宮律,頭上葉子抖啊抖,也不知看明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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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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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碧青洲。

  孩子身體狀況已然穩定,或許是越了解越不忍,南宮律再捨不得孩子如過往那樣遭罪,在確認孩子也不打算「放血」後,便決定一切順其自然。
  「駱商與阿福去鎮上採買,過段時間我們先去一趟碧青洲,回來安頓好母親後,再去鹿林洲兌現承諾。」算一算時間,小世界世家子弟們也準備得差不多,早些前往也能提早了解這些人品行是否過關,畢竟登天道危機重重,只要有人不聽勸、任意妄為,便是整團人都可能搭上小命。

  「碧青洲?」南宮乾有些好奇;本文地圖介紹皆以大世界為主,從未聽過這個地名。
  「嗯,是個終年不斷落雨的沼澤之地。」南宮律指沾茶水,在桌上畫出碧青洲的大約模樣;碧青洲地貌呈現山字型,三條直線被畫得斷斷續續,全是大小不一的死湖或沼澤。
  瞧出孩子疑惑,不等提問,南宮律便自答起主要目的:「碧青洲有一處險地,名為霧雨沼澤。」指尖點在山字某處最大菱型狀沼澤:「此處常年大霧、雷霆暴雨變化無常,生有一種名為滴靈百足蟲的毒物,此毒物半生一種名叫滴靈晶的礦物。」說霸,再次沾起茶水描繪百足蟲模樣;其蟲狀似長了螳螂腦袋的蜈蚣,每隻都有手臂長,被著重點出的鐮刀前肢,上頭倒鉤更是被鉅細靡遺地描繪出來。

  「會有危險嗎?」南宮乾聲音忍不住發顫;本文描述手臂長的毒蟲只是文字敘述,親眼看見其模樣如此有攻擊性,就算只是大概描繪出來的形狀,也讓他喉間發苦。
  「不會,我已開有驅蟲藥方讓阿福他們採買,只要身上備著,就不必擔心。」南宮律沒說的是,以他與駱商目前修為來講,小世界沒有毒物傷得了他們,吳添福有駱商護著,而孩子則是有他。
  「這個滴靈晶……會不會很難找?」
  「不會,滴靈百足蟲在霧雨沼澤隨處可見,我們只取一些夠用就會離開。」以為胞弟仍在擔心,南宮律伸手輕揉那軟包子般的臉頰,眼裡全是笑意:「別擔心,不會延誤前往鹿林洲的時間。」
  南宮乾鼓起臉頰不給對方掐捏的機會:「……嗯,哥哥心中有盤算,我就放心。」

  滴靈晶是水屬性晶石,用術法提純後的滴靈液能輔助丹藥融合或煉化水屬性器具,在大世界半生妖物是滴靈萬足蠱,其中巢穴凶險異常,這導致滴靈晶難以取得,每出現一滴都能炒出高價。
  南宮乾倒是沒想過霧雨沼澤裡會有「降階」版的滴靈蠱,更沒想到百足蟲一樣有半生滴靈晶;他垂眼暗暗思量,思考到時能不能多撿一些滴靈晶,好在未來成為小富翁。
  「想什麼?這麼專注。」
  「想能不能多撿一些滴靈晶,好發一筆財。」心直口快。
  「小財迷。」南宮律哈哈大笑,以為胞弟是打算去萬寶齋兜售,哪裡知道,孩子想的是去大世界發財:「滴靈晶在小世界並不值錢。」畢竟小世界人們並沒有提純滴靈晶的術法,在尋常人眼中,滴靈晶就跟雪峰頂冰晶差不多,只是比冰晶更脆弱;不知其效便不懂其價,南宮律也是前世於某本古籍中得知滴靈晶的生長環境,即便萬寶齋的人遍佈大小世界、辨識萬物,也想不到滴靈晶在小世界竟是隨處可見。
  只是轉念一想,他又慎重其事:「一草一木生生不息,我們取之足矣,不可貪戀多餘,這便是天道輪迴。」掐著對方小巧鼻尖,南宮律希望對方可以明白這個嚴重性:「一飲一啄皆有循環,阿乾,你一定要記得,修者爭命爭運,卻僅是爭出頭,而不是爭著破壞一方安然。」前世阿乾便有絕地三尺的懷習慣,到後來更是斤斤計較,或許也跟他最初沒有好好教導有關。
  「我懂。」前世人類對自然予取予求,導致後來地球不斷對人類反撲,南宮乾也清楚這個道理與背後的隱患。
  小孩眼神無比真誠,眼看是真懂他想表達,南宮律暗暗感慨:孩子是真比前世還要懂事許多。
  心中一動,有股衝動想跟孩子坦白;重生與身懷小世界皆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南宮律就是不想瞞著對方。
  「阿乾。」青年面容凝重,眼光閃爍、充滿忐忑,在孩子疑惑眼神中準備好久才提起勇氣:「其實我--」話到一半,吳添福與駱商雙雙返回,兩人打鬧笑聲驚天動地,瞬間把那提起的勇氣戳得漏氣。

  「主子主子!今天炎熱,看我買了什麼好東西!」遠遠地吳添福便將懷裡油紙包捧在掌心,獻寶似地捧到孩子面前:「這個冰釀梅子可好吃了,好多人都在搶著買,要不是那個木頭夠高夠有力,我們怕是會被那些三姑六婆給擠出老遠。」少年拿著竹籤串起兩顆無子冰梅給對方。
  小孩啊嗚一聲乾脆吃下:「好吃,真的好吃。」大熱天,確實是爽脆的冰梅能鎮壓渾身炎熱。
  不等阿乾大口再吃就被兄長攔下:「傻瓜,細嚼慢嚥,免得胃疼。」想起孩子變回以前體弱多病的體質,心想不能再任由他隨意吃喝;邊叮嚀邊以靈力聚集掌心,輕壓著對方胃部輸送靈力。

  就是尋常人被這麼傳輸靈力都要開竅,偏偏靈力進入孩子體內就像石沉大海、毫無反應;南宮律暗自嘆氣,拿出一朵晶透白花別在孩子領口:「這是冰花,大雪山上隨處可見的植物,能讓你維持涼意,就是入夜得拿下來,免得受寒,知道嗎?」
  面對南宮律細心體貼的舉止,或許是前世從未感受過這樣親暱關懷,有股奇異熱流從冰花處緩緩浸入雙眼,溫溫熱熱地讓阿乾大眼微微有些乾澀:「……謝謝。」他低頭呢喃,掩藏慢慢溫熱脹紅的眼眶小手不自覺揪住衣襬;也不知自己這情緒到底因何而來。
  揉過孩子腦袋,南宮律起身尋找駱商,準備炮製驅蟲粉,離開前不忘叮囑:「晚些要用餐了,可別貪食,到時吃不下被母親叨唸,我可幫不了你。」
  大概是為了驅散剛才心底那份莫名情愫,阿乾難得幼稚地朝對方吐出舌頭、扮起鬼臉:「知道了!」紅潤舌尖一勾,就像鐵鉤狠狠撩過對方心尖。
  彷彿被火燙著,南宮律頓住一瞬,下一秒猛然回頭,腳步略顯凌亂地迅速離去,其耳尖透紅,倒是沒人察覺。

  吳添福看著孩子俏皮模樣有些出神:「好久沒看見主子這麼輕鬆的模樣了。」也不知是光陰似箭,還是日子過得太充實,吳添福已經想不起,孩子上一次露出符合年齡模樣表情,是幾時的事。
  南宮乾後知後覺地收斂表情,一張臉漸漸脹紅、臊得慌。
  即便外表是個孩子,真實年齡卻是三十的大叔,假裝孩子太久,又被等人當孩子對待,自己都沒意識擺出鬼臉的行徑有多幼稚,若不是阿福提起,他還真沒想到。
  「咳嗯、關你什麼事,倒茶!」語氣嚴肅,但眼神飄忽,實是欲蓋彌彰。

  主子臉皮薄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吳添福把其餘揶揄憋在心底偷笑,機靈地轉移話題;或說起鎮上市集的琳琅滿目、或是描述過往人潮的不同以往。
  「今天市集上看似一樣,實則多了些不同的人。」吳添福被南宮律引進修途至今也算是入了修途半步,能感覺尋常人與修者間細微不同;在其描述中,大世界門派弟子尚且不多,或許散修更多。

  放著吳添福獨自天花亂墜,南宮乾心底開始盤算;原作中描述晚秋山上一片楓葉紅,正是夜裡窮極山處天光異相後,迎來初雪,到時大世界門派弟子或多或少也該聞風而來。
  只要門派弟子越來越多,與散修之間的衝突也會加劇,在那之前取回滴靈晶、安頓好藍雪晴,算著也差不多獸潮將襲。

  希望能趕在獸潮來臨前進入登天道。
  南宮乾深深期望。

  畢竟在故事本文裡,他可是要在這段時間承受斷腿跟走失兩個大劫難。
  他現在身負藍雪晴陣法描繪的法衣跟收納寶囊,只要多塞點食物備存,到時藏好等到南宮律來找他,就不會有性命之憂,就是玄學裡有種說法叫「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前些時候他剮腳心放血的經歷,希望能讓他斷腿變成扭傷就好了……
  小孩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但看著吳添福,又再一次心事重重地皺起眉頭唉聲嘆氣。
  這裡還有個注定失蹤的苦命孩子呢……

  「阿福啊,二娘給你的收納寶囊還有防禦的法衣,你可千萬不能省著不捨得用,知道嗎?」
  看自家主子人小鬼大的模樣,吳添福也不知對方是想到哪齣,只能點頭應是。

  這邊剛結束交流,南宮律那邊已將研磨驅蟲粉的工作交代下去,確認駱商能獨立作業便又回轉來,打算繼續方才被人中斷的話題。
  駱商跟隨而來,領走吳添福去幫手,屋裡又剩兄弟二人對望。

  清過嗓子,南宮律復開啟話題:「阿乾,哥哥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或許有些荒謬,但確確實實發生。」他從小世界中掏出新一株逢春草,想先由小世界說起,但還沒說出口,屋外就傳來藍雪晴的催促:「都先放下手裡工作,出來吃飯。」不在南宮府裡,藍美人便不稀罕那些尊卑規矩,早早就讓人一桌共餐。
  雖說凡俗小世界的食物缺乏靈氣,吃多對修者反倒有害,但藍雪晴手頭食材可是南宮律從小世界摘採,為的便是讓小孩潛移默化中改善體質,就像有些人家信奉的養生食療一個道理,只是一如以往,石沉大海,但母子終歸是抱有一絲僥倖,想著或許哪天哪個食材對孩子意外有效,厚積勃發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南宮乾前世忙於工作,外食與垃圾食物吃得習慣,來到書中世界後,古樸的飲食缺少許多人工香精,吃一次覺得新鮮可口,吃多了卻覺得索然無味,直到藍雪晴親自下廚後,或許是烹調手法不一般,每樣菜吃起來都讓他欲罷不能。
  每到飯點他絕對跑第一個,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用餐,真正體現了吃飯皇帝大。

  眼看小孩急火火地跑去覓食,青年只好接受話題再一次被打斷的事實,無奈地苦笑著跟上小小身影。
  此事不便告知駱商與吳添福,待用完餐兩人散步消食時再做告知也可。
  暫且不急。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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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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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禮物。

  整個家裡都是男人,餐桌上七菜一湯恰好足夠。
  小孩一上桌她就點了幾道菜:「這幾樣菜可是你哥為你特地找的,就怕你現在身體不如以往,吃其他的食物容易積食胃疼。」藍雪晴邊說邊給人渡菜,眉眼間還望向南宮律邀功。
  南宮律沒跟小孩袒露秘密,藍美人不好代庖,不過夾菜時明裡暗裡替兒子說些好話倒也不難;自從舊疾治好後,她整個人越顯活潑俏皮。

  聽著母親一邊佈菜一邊誇大不實,南宮律歛下視線,眼神充滿笑意,在孩子還沒被誤導前趕緊澄清:「這些菜的來源,其實並沒有娘說的這麼困難。」藍雪晴說這些東西來源稀有金貴也不算假話,在各個世界中,這些靈米、靈植需要花大價錢才吃得到,但因為小世界靈力充沛的關係,在他這裡,這些根本不成問題。
  
  隨手種下的凡植種子,也只需幾日便會因為靈力充盈催發生長、充滿靈氣,與大世界專門培育的植栽有得比,畢竟他身負五性靈屬,小世界自成循環,不會有靈植因缺少某一屬性而造成營養不良的現象或許更勝一籌。

  用餐一如往常,愉快結束後,駱商與吳添福繼續與那些驅蟲藥材奮鬥,而兄弟兩人則踏著微弱月光在院子裡散步消食。
  夏夜風涼爽,夜雲藏不住滿天星斗,院旁小湖澄澈倒映,與遠處村鎮家家燈火相呼應、耳邊是蟬兒燃燒生命鳴叫著、或有夜鴞高空而過,全是前世看不到的美景。
  穿書至今沒有電子書可以打發時間,欣賞美景變成阿乾的新嗜好。
  小孩一臉滿足平和地瞇眼,感受迎面而來、帶著一絲青草味的晚風。
  而別在衣領上的冰花早已在晚飯後被取下,用稀釋過的水靈花水養在窗前的瓷瓶中。

  歲月靜好。

  南宮律胸口不由發熱,好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敲擊。
  自從某日發現孩子會仔細收藏贈與之物後,南宮律每每贈物,就總不由自主浮想連篇。
  腦裡幻想那雙細皮嫩肉的手掌撫過冰花,指尖就好似也能感覺到牽住小手時的觸感;或許冰花上還會殘留小孩身上特有清香,一來一往就是兩人身上氣息混雜交融。
  思緒越發飛散,南宮律眼神也越發深幽,若不是木小妖扭動身形吸引他注意而驚醒,怕是要被小孩察覺臉上表情的不妥處。
  南宮律心臟砰砰直跳,彷彿做壞事差點被抓包,趕忙清嗓開啟話題,好分散思緒:「嗯……剛才在房裡時,我是想告訴你。」他深呼吸,擺出保護姿態,以便隨時可以將嚇到的孩子拉近懷中安撫。
  只是準備萬全,卻往往比不上意外。
  再一次地,坦白又被遠方藍美人的呼喚打斷。

  「這是二娘特地為你做的甜點,快吃吃看。」藍雪晴獻寶似地捧來一個碗,表情跟吳添福買來冰釀梅子如出一轍。
  只見碗裡甜點狀似果凍又似果醬,從橘紅漸層至淡淡紫色,其中竟有點點黑色物體,時不時閃過靈光,看上去不像食物,反倒更似琉璃水晶這類的藝術品;視覺饗宴不過如此,更別說鼻尖還有甜甜的清香掃過,南宮乾略驚喜:「這是什麼?」
  「先別問,吃吃看。」藍美人笑得神秘,直接哄著孩子開吃。

  甜點入喉便化,微微苦澀,轉眼又從喉間回甘,甘後帶有一種特殊的微弱辛辣感,柔軟過後是略為沙沙的口感,亦是接觸舌尖就化作點點香甜,就像跳跳糖一樣在嘴裡綻放精華。
  「好好吃!」最開始捨不得,南宮乾只挖了小小一杓,第一口帶來的美妙滋味讓人欲罷不能,後面進食速度加快,滿足模樣根本恨不能整碗直接塞進嘴裡。
  南宮律眼神飄向比天空更遙的深處;他隱約察覺有無形力量干涉,阻止自己向小孩坦言重生與小世界。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這是他前世半步成神的感悟。
  那這件事,只能作罷。

  他輕輕嘆氣:「傻瓜,吃慢點。」邊說邊將食指與拇指重重摩擦,遺憾小孩吃得再急都能保持良好習慣,嘴不沾沫,讓他想揩油的機會都沒有。
  「今日不同以往。」藍雪晴笑彎桃花眼,從懷裡又掏出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小阿乾,生辰快樂。」
  手套腕處繡有一排金銀紋,隱約可劍靈力流轉其上,那是藍雪晴將陣法再進一步的方式,不再以繪成陣,而是可以透過布料花紋輔佐,在繡花的過程,自成一陣,幾乎與煉器不相上下。
  難為小世界靈氣稀缺無法煉器,藍雪晴還能想出這種法子另闢蹊徑。

  禮物來得突然,小孩怔愣,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我以為今天的大餐跟點心已是祝賀。」
  「小傻瓜,大家一塊兒吃飯不是常態嗎?」指尖微涼,清點孩子小巧鼻尖卻帶來無盡暖意,烘得孩子胸口熱騰騰地,像窩在溫暖被窩裡,安全安心又溫暖,熱得軟嫩臉頰一陣紅暈。
  「這個是二娘的心血結晶,小傢伙便宜你了,你給起個命字,讓二娘開心一下。」本是逗小孩,卻不想南宮乾當真一臉沉重、認真思考,在自家兒子的責怪眼神下,藍雪晴也感到一絲歉意;連幾日快活,她就是忘了孩子偶爾還是成熟過頭,這隨口一揶揄倒為難起人家。
  南宮乾倒是沒注意母子兩人暗潮洶湧,腦袋滑過掌心二字,定眼瞧著藍美人燦爛一笑:「是二娘的心意,這手套就叫雪娘心,似我手心捧著二娘關懷。」
  「唉、好孩子。」樂得藍美人忍不住揉了孩子腦袋一把。
  「咳。」大概出於爭寵心思,南宮律清清嗓子拉回胞弟注意力,他道:「哥哥送的是這個。」順手將小孩總隨意綁起的小辮再繞幾圈,將一只翠色玉冠戴在孩子頭上;只見木小妖頓時發出細微尖叫,似乎興奮得幾片嫩葉都要掉落,與他心有靈犀的南宮乾一臉疑惑,在內心答應木小妖抱緊玉冠。
  木小妖一個扎根就縮在玉冠裡,不再東張西望,遙遙望去木小妖與玉冠幾乎一體,好似尋常人家孩子的基本配備,不起眼,卻又得體。
  「謝謝哥。」被木小妖歡快的心情影響,南宮乾露出甜甜笑容,臉頰那酒窩比往常還深。
  南宮律視線有些朦朧,眼眶微熱、臉頰灼燒;幾個深呼吸壓下激動,他再次清嗓,在藍雪晴充滿調侃笑意的眼神裡一本正經:「雖不到束髮,但也該獨當一面,阿乾可要記住,我們與尋常人家已不同。」言語嚴肅,暗暗提醒胞弟已是修者,不可再與世俗比擬。
  雖是孩子早熟不怕他不理解,但就有種老父親心態,忍不住要多加關懷、叮囑,怕是前世孩子那份懵懂無懼與後果,讓他仍放不下。
  「我都明白。」頂著新造型,南宮乾也有些玩心起,搖頭擺首,唸一輪三字經;確定木小妖不作妖、玉冠不沉重,搖晃的力度更大,企圖將腦袋上新飾品給甩下。
  此時屋內兩人姍姍來遲,大個兒駱商拿著繡死的錦袋,神神秘秘地塞進孩子懷裡,幾番叮囑一定要貼身保管:「保平安。」他說。
  南宮乾只當傻大個兒還把自己當凡人,去哪間廟裡求來的平安符,笑著答應。
  吳添福則是知道孩子因為體弱多病、無法遠行,特地準備了好多話本,甚至自己也寫了幾篇,也是用心準備了。
  本以為自己最寒酸,孩子卻也認真地收下道謝,把他感動得一蹋糊塗。

  夜晚在歡鬧聲中漸漸寧靜,風吹落樹上裡片零散,月將屋外剪影打在窗上,屋內孩子睡得熟,屋外遠處小涼亭,南宮律靜靜望月,藍雪晴研墨。
  打開小世界一絲縫隙,放出靈力化成絲線,一旁藍雪晴執筆勾勒,將洩漏的靈氣融入墨汁中。
  「若你所言成真,此方城鎮將受無妄之災,娘的一番請求難為你了。」細語輕吟、筆墨揮灑,在母子兩人閒聊下,一幅獸弄圖漸漸成形;正是在商量獸潮來時,該如何應對。

  「娘修為不足,設想無法完成,只得借用四方之聖為憑,意喻鎮守四方,此法則需陣眼維持,你可捨得?」
  「娘所願即為我所願,無所謂捨不捨得。」一樣法器救一方凡世平安,南宮律反倒覺得自己賺了。
  兩人打算連夜趕製四聖獸弄圖,鎮壓在城鎮四周,在以一樣法器作為鎮眼維持陣法,這樣獸群靠近也只會在四周打轉,不會生靈塗炭。
  至於是不是會被修者發現,那又是之後的事了;母子兩人有把握設置陣中陣,不讓人輕易破壞、取走法器,即便取走,法器也會因此破損,待那時,獸潮也差不多該散去。
  這是藍雪晴在陣法上造詣的自信。

  接下來幾天表面上還算平穩,該繡花繡花、該磨藥粉磨藥粉,南宮律則黏著孩子聽他讀話本。
  到了晚上,則是除了孩子與吳添福外,都很忙碌。
  玄武鎮山、白虎鎮林、朱雀鎮土、青龍鎮水。
  埋下藍雪晴畫的鎮圖需要設置簡單的陣法,以避免鎮圖被人誤當寶物取走。
  回到小宅設為鎮眼處,南宮律隨手摘取小世界一些相生的藥草與玄玉一同煉製,作成一對石獅,替換掉門口那對後,陣法就算設置完成。

  大清早,看著睡成大字型的娃娃,南宮律一陣好笑。
  掐著鼻子把人憋醒,帶著青年才有的輕鬆笑容招呼胞弟梳洗。

  便是在此輕鬆愜意下,踏上碧青洲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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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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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滴靈晶。

  大雨滂沱的沼澤,深處時不時有閃電劈落,馬車的馬早已被放跑,在踏上碧青洲的當下,南宮律已讓駱商去抓了兩隻雨行鳥拉馬車。
  雨行鳥是碧青洲原生物種,幾千年來早已適應這樣的氣候變化,閃雷下雨已不會驚擾牠們,拉馬車正適合,就是穩定程度不如駿馬,車身搖晃得厲害,體現在--

  「嘔!」南宮乾臉色蒼白,早已吐不出東西的體弱孩子,已經整整三天吃不好睡不好,胃裡沒有東西,連膽汁都快吐光,暈馬車這種事情,其實還真不是第一次。
  只是這次換了駕座,暈眩程度成倍上漲,南宮乾本以為自己半步入了修行路,體質肯定比常人要好一些,卻是連路邊走過的漁夫都憐憫地送上一些暖食哄他。

  還是弱雞啊!

  小孩抱著木桶,一臉厭世地在內心吐槽自己。
  前些時候被保護得太好,導致他有些膨脹,現實鐵拳果然還是堅硬,一下就將他揍醒。

  南宮律也一臉為難,只能用靈力將稀釋過的水靈花水保溫著讓孩子漱口、潤喉;即使喝下去沒多久會再吐出來,也好過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的乾嘔。
  一路上他也試過渡靈力舒緩孩子暈眩症狀,卻不想一渡就讓人流鼻血,若不是駱商跟吳添福似乎習以為常地替孩子打理、更衣,南宮律懷疑自己會被這一遭嚇得當場入魔。
  可連日嬌養的孩子說不上身強體健,卻也該比一般人要強壯一些,此時表現卻顯得比初生兒更加脆弱,實屬異常。
  這狀況讓他幾日眉頭深鎖、百思不得其解。
  探靈只見沉痾更重,在馬車鑲崁斂靈玉阻隔靈氣,也不見孩子體內汙穢停止累積,就像……就像這片天地厭棄孩子一般,拒絕孩子進入。

  腦袋一閃靈光,南宮律眼神瞇起危險弧度,透過窗櫺朝霧濛濛的天空看去。
  還不待他深思,身旁孩子又一聲:「嘔!」驚天動地。
  然後兩人再一次回到先前的模式,拍背、渡茶、擦嘴、揉後頸。

  數不清多少時辰過去,馬車停下搖晃,駱商掀簾輕喃:「主子,到了。」音量輕得像是吐息,就怕聲音再大點,會加劇孩子的不適。
  垂首望向仰躺腿上的孩子,南宮律一臉擔憂:「還可行?」若可以,他也不想帶孩子來此,只是他並未向孩子明言,此行除了取些滴靈晶外,他還想替孩子與木小妖取些東西。

  碧清洲常年落雨必有大量水靈氣,千百年來足以讓滴靈晶出現神品水靈精,其外觀如尋常寶石,卻富含大量純淨水氣。
  水能生木,水靈精對木小妖有大幫助,與其魂神綁定的孩子亦能有所助益。
  再加之水靈氣性質柔軟,對孩子身體與性子,肯定都有所幫助。
  他畢竟不是醫修,無法對症下藥,但凡有可能對孩子好的,他都會試上一試。

  若在大世界有人知道南宮律內心所想,必定大呼浪費;畢竟這些東西每一樣都是天材地寶,煉化後再使用,肯定比粗糙地直接拿來「養孩子」效果要好上千百倍。
  可南宮律不管這些,他就只想要阿乾好好地、健康地活著。

  「可行,放心。」南宮乾整個人都是虛脫狀,卻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只是單純地想,自己這身份在書裡可是最終大反派,現在抱著主角大腿吃吃喝喝過香香,但總有一天會遇上更苦難的場合,他不能允許自己太過安逸。
  看著小身板勉強自己坐起身,旁人可見他搖搖欲墜,卻也捨不得叫孩子別逞強;便是這份性子吃得苦,才能在那南宮府裡活下來,這份心性亦是踏上修途不可缺少的毅力。

  他忍住將孩子整身攬入懷裡的衝動,改為輕輕揉捏對方太陽穴:「再忍忍便可,戴好避蟲香囊。」將鵝黃色的香包緊緊扣綁在孩子雙腿與腰際,脖子那個更是慎重地再三確認不會輕易甩脫。
  「雨行鳥天生能避開百足蟲,在此停下不願往前便是附近有蟲穴,雖說有哥哥與駱商在,該是不會輕易讓你受傷,但還是要做點保護,你了解嗎?」南宮律已經很克制,他巴不得用避蟲粉做成一條毯子,把孩子裹緊;可他明白這樣的保護,最終只是與前世相同,導致阿乾沒辦法離開自己,也受不得一絲委屈、更無法獨自行走,那其實不是真正的愛。

  多可笑,明是如此簡單的道理,也是這輩子才看透。
  南宮律眼神微暗,為自己前世的無知感到氣惱,卻又……回憶起來,不覺有錯。
  佔有慾真是可怕的東西。

  南宮律胸口一整個悶得慌,無處施為的窘迫感讓他心有焦慮,燒得他牙槽都快咬碎,卻也要為了顧及孩子,擺出和煦溫吞的模樣。
  只想呈現最好的模樣給孩子知道。
  他喜歡孩子雙眼精亮、盯著他眼露欽佩的模樣;那是種,彷彿自己又是孩子一切的滿足感。
  即便只是自己的妄想,也足以安撫他現在躁動的心。

  或可稱自己一聲偽君子,不為過。

  重重呼氣,南宮乾已將狀態調整,深知自己這角色在書中各種探險都是拖後腿身份,握緊手中避蟲香囊點頭示意,然後率先踏步向前,霎時,頗有種娃娃帶兵之感。
  南宮律哭笑不得:「方向在另一頭。」磅礡大雨下,景色已難辨別,初來乍到的阿乾又不如他與駱商能神識遠探,這一步踏得果決,不知情的人還道他是不是知道百足蟲穴。
  南宮乾足下踉蹌,一臉深沉地轉頭朝南宮律指著的方向走去。
  還好他吐了一路,又被雨淋風吹得臉頰微涼,一臉燥熱都被默默藏起。
  可就那雪白雪白的娃娃身上,還有通紅的耳廓無聲洩漏心聲,其他人看破,不說破。

  路上除卻雨聲雷鳴,偶有強風呼嘯,再無其他獸吼蟲鳴,可泥沼中仍有幾株水草被異聲驚擾,唰唰聲細微,卻也逃不過駱商與南宮律這兩個境界上在小世界已算無敵的修者。
  見南宮乾手指併劍、靈氣外放,便將突如其來的迅捷黑影斬成兩半;駱商則是虎掌成刀狀,轉身橫劈、大開大落,亦是將幾道黑影片成碎屑。
  吳添福稍有驚愕卻也鎮定,待那轉瞬的愣神退去,他小心上前查看,湊起屍體不過巴掌大的百足蟲:「主子,確實是滴靈百足蟲。」南宮律已將面貌繪製,雖說不上一模一樣,但該有的特色都確實吻合。
  「駱商顧好阿福,阿乾過來。」南宮律朝孩子招手,幾個步伐拉近距離便將人帶進懷中:「少有幾隻出沒代表我們已靠近,雖有備上避蟲香囊,但蟲穴內成群百足蟲怕是顧及不上,跟緊點。」理由冠冕堂皇,可真把南宮乾當孩子的話,卻顯得理由空虛。
  只見南宮乾一臉古怪,但也安分,任由對方幾乎是抱著自己飛奔,同時在腦內吐槽這奇怪的親近行為。
  他不傻,自然能知道自己跟吳添福身上掛的香囊數量差異甚大,兩個香包足夠吳添福不被攻擊,自己這全身上下大概有五六來個,味道重得都讓他懷疑是不是接下來連著幾天,自己就是個行走的人行避蟲香囊;瞧瞧那幾隻偷襲的百足蟲,可是有幾隻特地繞過他去襲擊南宮律。
  忍不住要懷疑,南宮律大概嫌棄自己小腿短兒短,走得不夠快,這才找藉口理由拎包上路?

  竄出的黑影越來越多,沿路劈落的屍體幾乎堆積成路,綠色液體散滿整塊泥沼之中,黏稠而混雜屍塊,看上去分外駭人。
  好在百足蟲有些智商,看見先鋒無一存活,又發現自己不上前便不會受到攻擊,紛紛停下衝鋒,只繞著幾人圍成防守圈,威嚇般地發出唧唧蟲鳴。
  試想上千隻巴掌大的咖啡色螳螂對著你嘶吼,沒毛病也要被嚇出一身毛病,尤其是密集恐懼症患者,怕是當場就要發出尖叫;很重要地,阿乾就是有點密集恐懼症,不嚴重,但頭一回看到如此場景,整個人寒毛直豎,雞皮疙瘩都快發到臉頰上去。
  為了避免自己驚嚇時發出尖叫驚擾蟲群,引起不好的後果,他只好僵硬地緊抓南宮律腰側飾帶,把臉貼在對方懷裡,平復心情時偶爾從縫隙中查看周圍,然後再被密集蟲影慌得重複遮臉動作。

  忽然一陣尖銳嘶鳴,擾得幾人忍不住掩耳抵禦噪音,泥沼中一團比孩子身影還大的黑影猛然竄出,伴隨手臂長的鐮刀落下,南宮律終於不再僅用劍指防禦,而是抽出龍吟,雨中舞劍。
  劍與鐮爪相碰,火光四起,如金屬碰撞的聲音刺耳擾人,更是讓圍繞幾人的蟲群有癲狂跡象。
  箭步刺擊、滑步挑起,將百足蟲首逼退幾步後,南宮律迅速拆下孩子腰上多餘香囊,回頭喊著駱商並朝之拋去,就見駱商默契十足地揚掌起火,將半空中的香囊點燃,霎時避蟲香囊的味道因此更加濃烈,四周蟲影發出詭異叫聲、紛紛遠走,僅留那半身成人高的蟲首與南宮律對峙。

  「帶著阿乾去找滴靈晶,一刻鐘必須離開。」南宮律千斤足踏,將地面崩出一條小道,嚴然是剛才巨大百足蟲挖出的穴道口,如蟻天性造的巢,徑道恰好能讓幾人通過。
  隨後便朝蟲首欺身而上,刻意與之僵持,避免給對方帶來太多危機感,引起毀巢脫身的後果。
  一個翻身躲過斬首鐮刀,不忘回頭叮囑:「若在深處找到水色寶珠,給木小妖。」

  戰,再次開打。
  劍,再起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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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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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水靈精。

  被駱商帶走的南宮乾此時才真正訝異,原以為是發財之旅,卻是沒想到南宮律打著幫他升級木小妖的心思?
  書中本文曾介紹過,滴靈晶貌似礦物,實則為蟲母孕育蟲首用的乳汁,如果蟲首足夠強大,乳汁就會不斷累積;水氣豐沛的碧青洲有萬足蟲的降階版百足蟲,且有滴靈晶本就讓他訝異,但真正會讓大世界修者趨之若鶩的寶物卻是千百年難得一件的水靈精。
  南宮律是打著小世界沒有多少修者,鮮少知道水靈精存在才有此一為,但,讓南宮乾不得其解的地方是……南宮律對於這些寶物的生剋是不是太過清楚了點?
  他是因為看過本文所以知道這些寶物的生長習性,就是藍美人、王夢嬌身份特殊,亦不可能知道大世界才該明白的道理,南宮律究竟如何得知?

  紛亂的心思還未理清,眼前赫然出現的晶礦瞬間奪走他所有注意力。

  因為幾人身上還有不少驅蟲香囊,百足蟲不敢上前騷擾,在蟲穴中算是通行無阻,直到一小個山丘般的滴靈晶出現在眼前,那光彩如穴中湖水,漣漪螢光閃爍,就像隨時會發出能量光芒的魔法陣一般,一陣一陣地閃爍瑩藍光澤。
  充沛水氣讓空氣都清爽起來,偶爾還肉眼可見水靈氣凝結成光,一點一點飄向四週,再如雲霞般漸漸消散。
  三人各有收納法器,撬下幾塊夠用足以,畢竟這玩意兒指甲蓋兒大小便有大用,足一個拳頭大小已是奢侈。
  南宮乾也很認同南宮律所說生生不息的道理,因此期間不忘叮囑駱商與吳添福,好在駱商與吳添福都是老實人,主子交代什麼照做即可,不多問、也不貪婪。
  便是在晶礦中心有一球明亮,惹得腦袋上木小妖幾次躁動,躁動到讓人以為牠會捨棄小孩、飛撲過去。
  「你想要?」心意相通的南宮乾再次確認,腦海裡盡是回應的歡騰情緒,顯見是非常想要了。
  在主子的指示下,駱商幾拳下去就鑿穿了晶壁,豪不費力地就將散發光亮的那塊晶石徒手扳下,稍微撥弄便露出裡面的藍色寶珠;奇怪的是,在晶礦內大放異光的寶珠在袒露面貌時,竟是迅速黯淡、陳舊老化。
  在腦海中充斥木小妖迫切想要擁抱它的情緒下,南宮乾只得將水靈精轉交給頭頂不安分的木小妖,可小木條顯然太渴望擁有水靈精,一個跳躍就從玉冠中竄向阿乾掌心,使盡力氣張開大嘴,一口叼住水靈精。
  兩者接觸時頓時華光異彩,有股透心的寧靜感從大腦貫通南宮乾全身,就像被洗去全身鉛華沉痾般輕鬆無比。
  事實上,南宮乾此時的模樣也健康許多,臉色紅潤、身體輕盈,彷彿剛才暈車的那個人並不存在。
  而木小妖似乎在叼住水靈精的同時陷入沉睡,即使張大了嘴巴咬住寶珠,也無法將之整個吞下,看上去還真是平凡地像個老木雕琢坎上舊寶石的髮簪。
  一來一往也費去些時間,駱商仔細嗅聞空氣,也表明驅蟲的味道漸漸被雨水蓋過,指尖把木小妖轉來轉去,發現對方毫無動靜,但仍能感受到木小妖滿足的心情便也不焦急,重新將其別回冠上返路與南宮律匯合。

  對於木小妖與水靈精接觸瞬間那華光,南宮乾雖是不明所以,但仍有猜測,內心為此感到更加茫然疑惑。
  大世界御獸門派都懂得給自家靈寵好東西,因為天份越高、餵食越好的天材地寶,能使靈寵能力大大提升,甚至可能引起返祖;要知道本文中的靈獸妖獸都是千百年前神獸之後,當年天地初開、神魔橫行,其能力可見強大,只要有那麼一點返祖可能,那就是低階的靈獸也能靠血脈存在的威壓,去干擾別人的靈獸。

  嗯?

  想著想著,南宮乾猛然回首,這才發現駱商身上並沒有任何避蟲香囊。
  再凝神注意周遭閃避的蟲影,明顯就是在閃避開道的駱商。
  可,駱商此時本該只是尋常修者,怎會帶有疑似開啟鳳凰血脈的模樣,讓這些蟲子怕他怕得要死?

  還有那在水氣充沛的沼澤中,徒手召喚火球這件事,他竟是現在才察覺異狀。
  總覺得故事走向與他認知有差異,他壓下內心驚駭,垂下眼神避免神色不妥被人察覺;太多可疑的地方讓他感到不安。

  而當他沉思時,卻沒發現木小妖口中水靈精正以極緩慢的速度縮小,可見點點水光順著木小妖的身軀遊走玉冠,再從玉冠緩緩流動成絲,緩慢地從後腦勺一路蔓延脊椎、肩膀、匯入手腕上的白玉鎖中;若此時有人仔細查看,會發現在貼近皮膚的內側之中,有玄奧的文字隱隱浮現,藍中混金的色澤像滴入溝槽的墨汁緩慢流轉,最終凝結一處、印上南宮乾的手腕,而後消失無形。
  這一切發生得緩慢,卻也沒人察覺。

  回到地面時,金屬撞擊聲從單調變成連環如雷。
  南宮律見三人完好如缺,頓時一改姿態,挽劍花、抵鐮落,反手握劍,劍身鳴、與鐮刀上的凹槽互相牽制,左手揮擊劍鞘、足踢殼甲,便將兩方拉開遠遠距離。
  「撤。」他將龍吟劍收入劍鞘,刻意帶起的龍吟在閃電落雨中特別清晰,百足蟲首發出恐去的嘶嘶聲又退開一段距離,本是越漸腥紅晶亮的雙眼變得暗沉,這是冷靜下來的模樣。
  南宮律抱拳回以半禮,即便知曉對方只是稍有靈智的蟲類,也表達出了尊重與歉意。
  他在地上放下三株年份充足的靈草當作補償後,便追上幾人的步伐、迅速離開戰場。

  回到馬車上,為了避免百足蟲追上來,南宮律立時吩咐駱商啟程。
  「抱歉,怕是要讓阿乾在難受一下。」孩子先前暈車的虛弱模樣可還歷歷在目。
  「我沒事了。」南宮乾也在此時感到不可思議,身體彷彿被洗練過,輕鬆自在,一搖一晃的馬車都不能引起不適。
  「嗯?」看出孩子不是逞強,南宮律伸指示意;這段時日探靈探得太勤勞,兩人早習以為常,南宮律方起指,南宮乾便自覺地靠近拉袖,默契在無聲中一覽無遺。
  「確實少了不少沉痾。」南宮律又檢查了木小妖與水靈精,並未察覺異狀,還探出一些靈力分給孩子,這回也不見孩子有額外不適,反倒是臉色更加紅潤幾分。
  「哥哥。」
  「嗯?」
  「你怎麼知道,裡面有這藍色寶珠,又怎麼知道,木小妖想要?」阿乾本就藏不得心事,最終還是將一路上的疑惑提出。
  「還有駱商。」視線看了看簾外,刻意壓低聲量詢問:「他是不是覺醒了鳳凰血脈?」他自以為自己問得小心,卻忘了,鳳凰血脈可不該是小世界,尤其是一個十二歲小娃兒該知道的詞彙。
  南宮律恍惚一瞬,霎時緊緊握住孩子的小手:「阿乾,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跟我一樣,重生而來?

  想問,卻還不待他問出口,孩子忽然翻起白眼,咚地一聲跌在他懷中,任憑他怎麼搖、怎麼拍,都喚不醒。
  孩子氣息綿長、神情祥和,彷彿沉睡一般,饒是如此,南宮律也內心也一片焦慮,更是急得險些失去理智,連平時充滿柔情的鳳眼,也顯得猙獰鮮紅,即為入魔之兆。
  若不是孩子即時呢喃低語喚回他理智,怕是一路成魔都有可能。

  孩子說:「臭頑石。」扁扁嘴、嘟嘟嘴,似乎在跟誰爭論。
  後續零碎的低語,仔細凝聽也聽不太清,至少,南宮律是微微心安了些。
  只是無論他如何探靈,都沒有任何異狀,甚至帶著私心趁其不備緩緩闖入孩子的眉心靈台中,也不曾遭到抵抗、拒絕,但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猶如一潭深淵,寧靜到有些冷漠的地步。

  這不該是一個孩子該有的靈台。
  頓時一道聲音似如沉鐘,迴盪之處讓他分不出是孩子靈台的還是他的靈台。
  「天地之初……」聲語悠長,每個字好似唸得極為緩慢,卻又重疊一處,若不仔細聆聽,險些分別不出。
  「緣份起……緣份盡……」最後的語句被風聲衝破,消散在深潭中。
  南宮律不敢追問是誰、不敢尋找聲音來源、怕自己的神識一個失控就傷害到孩子,他只能撤回神識,重新調整孩子的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只是內心沒來由地泛起一股恐慌,讓他忍不住稍微加重一些力道,將孩子好好地攬在懷裡;好像不這麼做,下一秒孩子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
  這突如其來的慌亂,讓他想到先前綠袍老者時,那個不一樣的阿乾。

  是阿乾,又不是阿乾。
  他打心底這麼認知。
  但他還無法理解這份感覺究竟為何如此肯定。

  總是清明的雙眼似蒙一層薄紗,南宮律總覺得自己察覺到了什麼,卻始終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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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若夜Roya 發表於 2022-7-6 15: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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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夢。

  又是霧氣朦朧的山巔,雪白身影立於山頂。
  阿乾順著山道小石階一步一步向上爬,爬到最後終於站在身影身後。
  那人墨髮長及地面,卻不染一絲塵埃,雪白的衣袍與光潔的腳,亦是不沾半點煙火。
  「你是誰?」他問。
  男子只是微微側首,但那長髮飄揚,連側面都叫人看不清晰:「你是誰?」
  「我叫阿乾。」他老實回答;並未使用南宮乾的名諱,他認為兩者不同,本能地想分別開來。
  「阿乾。」男人輕笑一聲:「好巧。」巧在哪裡,他並未說明,只是指著崖下深海,望著那波滔洶湧的岩岸再問:「你怎麼看?」
  阿乾忍不住上前兩步,想看清男子看見的風景,他順著細長嫩白的手指朝下俯瞰,內心忽然湧上一股孤寂感。
  「你怎麼看?」他又問。
  「只有水,跟岩石。」
  「是啊……只有水跟岩石。」語氣盡是感慨與憂愁。
  阿乾不懂男子為何用這樣的心情呢喃,他放遠目光,發現除了他們所站之處,入目盡是海洋。
  那份孤寂感,更重了。
  阿乾忍不住低語:「如果不這麼多水就好了。」海雖壯麗,怎麼能沒有花草樹木的陪襯?光有海,好寂寞。
  「是啊,不這麼多水就好了。」似乎只是在重複,但又似乎是兩人想法一致,話畢那順,眼前的海洋竟發出轟隆聲響,有大浪起、有海水沸騰,最終在遙遠的海平面上,浮出一座大陸。
  「咳咳!」還不待阿乾驚嘆這生成陸地的壯觀景色,身旁男子劇烈的咳嗽聲驚得他回首。
  血沫從男子潔白的指間沾染上衣袍,金色的袖紋華光閃爍,竟是從男子的袖上跳躍而出,化成光球朝遠處的路地急奔而去。
  「你的袖子!你的血!」阿乾伸手去勾,卻攔不住任何光芒;它們就像逃家的孩子,一個一個迫不及待地探索新世界,如此義無反顧。
  「這樣挺熱鬧。」男子輕抹唇邊血珠,遙遙彈向遠方,盡也化作光芒朝大陸山巔奔去;而他再收回首,衣袍與唇邊,再無半點腥紅。
  阿乾想看清對方的臉,卻是視線再無法往上。

  「你究竟是誰?」阿乾追問。
  「你究竟是誰?」男子也問。

  兩人同時提問,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有光衝破厚厚的雲層,打在遠方大陸上的山巔,轟隆隆地,山崩落石,卻有一塊頑石佇立不移。
  山下的生靈再怎麼躁動、山中的生靈碰撞戲鬧,都不能撼動山石屹立。
  忽地,男子究竟是誰這個問題不再吸引阿乾,那塊山石不斷吸引阿乾的目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不滿、一股焦躁、一股渴望它改變的衝動。
  諸多複雜的情緒繚繞心頭,讓他忍不住吐槽:「臭頑石。」說完他自己也嚇一跳;怎麼跟一塊石頭計較?
  「嗯,臭頑石。」男子重複著,發出愉快的輕笑。
  他揮袖,大陸上的日月星辰迅速流動,彷彿兩人所站與那塊大陸是不同的時間流逝;光禿禿的陸地漸漸長出脆嫩、竄起巨木、花開、花落、春去、春來,一年四季眨眼間就上輪了好幾遍。

  陸地上一切變化得不再是最初的模樣,期間甚至有地石龜裂又碰撞一塊的板塊運動,但那山頂上的頑石仍然不肯動搖。
  果真是一顆頑石。

  時間依然飛逝,天空開始落雷,每一次落雷都伴隨一聲獸吼、一聲長嘯,盤天而起的剪影或是獸、或是人、或是各種各樣的生物;阿乾隱約察覺到眼前正上演著什麼,但他不捨得移開目光去詢問男子,也隱約感覺到,即便他問出口,也得不到回應。
  最終一道閃雷劈在山頂的石頭上,那頑固不曾動搖的石頭,終於因此碎裂。
  塵霧瀰漫在山頂上,阿乾揚長脖子想看清霧中畫面,可雪白衣袖卻在此時選擇擋住他視線。
  「阿乾。」男子低語,語氣溫和而柔情似水,充滿包容卻也充滿悲憐。
  「阿乾。」他又喊一次,冰涼的指尖撫上阿乾眉眼,細細地刻畫著,就像在記憶最珍貴的寶貝,一點一滴都要仔細感受。
  「阿乾。」最後那手指滑過阿乾手腕,來到他中指指尖上:「放下了,就解脫了。」
  阿乾還沒來得及回話,畫面就如散沙一般潰散、飄遠,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他感到茫然,只覺得有股風輕輕地推著他往前走。
  走著走著,他看見光,他忍不住加快步伐、衝向光源。

  再睜眼,已是他熟悉的屋樑床沿,與搗藥身影。

  「哥?」
  搗藥動作一滯,回頭動作迅速得讓阿乾以為,南宮律會扭傷脖子。
  「醒了就好。」青年連忙替孩子塞幾顆軟枕在背後,又殷勤地端來茶水讓人潤喉。
  「……還有點暈。」稍微感受自己的四肢,阿乾懷疑自己怕不是睡過去一個春秋。
  「昏睡了幾天,是會暈些,不要緊。」說完將桌上紅果切下一片、遞到對方嘴邊:「先吃一片果腹,我去傳粥。」

  紅果氣味甜而不膩,帶有淡淡花香,入口汁水濃如蜜,說不上是什麼品種,卻能讓人一嚐就知珍貴,大概律又是個靈果。
  一口果肉含在嘴裡反覆咀嚼品味,滿齒香甜還越咬越回甘,小臉隨之可見地紅潤起來,眨眼間氣色就已染著健康。
  南宮乾就不懂,這些天材地寶怎麼在男主角手裡像自家菜園種的一般,隨手就能輕易取得。
  他想問,但不敢,就怕問了心疼;畢竟故事本文描述南宮律很寵寵弟弟,寵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因此最終結局一解開,一堆粉絲憤怒得無以復加,都說南宮乾不識好歹……
  忽然想到自己現在就是這個未來眾人嫌棄的南宮乾,他用力眨眨眼,試圖轉移注意力,順便說服自己趕快遺忘故事劇情;這身份現在屬於自己,未來若真要變成大反派,他也不想下場依然是神魂破滅。

  「我睡了多久?」
  「三天。」
  正疑惑自己睡了三天怎麼吃一片靈果就不覺得飢餓,肚子卻很識時務地咕嚕鳴叫起來,鬧得他一臉窘迫、惹得南宮律緊繃幾天的面容也隨之鬆懈,他笑道:「怕你醒來餓著,母親這幾天親自顧著熬粥,馬上就能吃到,再等一會兒。」

  藍美人手藝極佳,這些日子早已把孩子胃口養刁,一聽是她親自操刀,光想像過去的美味就讓孩子嘴角泛光、口水都來不及吞嚥。
  貪吃鬼。
  他在心理揶揄自己,表面上還要裝得淡然。
  「這一趟遠行都沒有拿什麼東西回來,總讓二娘看顧我,有些不好意思。」禮尚往來的道理他還懂,藍雪晴畢竟不是他親媽,再怎麼親密都還隔著一層關係,總被呵護對一個三十歲的大叔來說也有些難為情。
  「過兩天能去市集逛逛嗎?想買點小禮物謝謝二娘。」
  「傻阿乾,不必這麼多禮,母親不會計較這些細節,只要你健健康康,大家就很高興。」提起這話題,南宮律頓時面有難色:「阿乾,你自己是否有感覺,身體遠比前些時候還遭?」
  「……我有猜測。」前世畢竟也是健健康康的模樣,即便塞進這個小病鬼身體裡長到十二歲,健康與否他還能分得出,至少碧青洲做馬車那一段路程,就絕不單純。
  「哥哥有幫你探靈,發現你體內沉痾又累積雙腳,而且比先前還嚴重……」青年沉思一會兒,選擇最溫和的方式說明:「先前你是先天體弱,但最近你身體會自主吸納天地靈氣,但靈氣會外洩,徒留汙濁於體內。」
  一聽說明,阿乾一臉不可思議。
  這是不是在說,他身體本來只是髒兮兮的石頭,現在則是變成了能過濾水源的麥飯石?
  這一猜測讓他有點崩潰,臉色迅速地黯淡下來。

  「放心,我已經準備好應對。」頓時將這幾日煉製的環鐲扣在孩子手腳上。
  「哥哥不懂煉器,只能粗糙地煉製一些低階法寶,母親有幫忙在環鐲上繪製陣法,以隔絕周遭靈氣。」讓孩子的身體不再自主循環周遭靈氣,也就不會將周遭汙濁帶入體內。
  「這罐養靈丹你放身上當糖吃,哥哥已經減輕藥量、增加一些靈花蜜代替,整顆丹藥都沒有丹毒,之後日子,就用這些丹藥養身體。」南宮律拿出小玉盒,盒子裡擺滿了斂靈玉雕琢的玉瓶,差別在封口處的紙張色彩不一,瓶身倒是配合封口貼上同色紙張,寫著各種口味,簡直奢侈。
  「另外,這幾天先不外出。」南宮律並不打算把外頭修者漸多的事情告知胞弟;徒增煩惱之外,並無太大幫助,還不如讓孩子專心調養身體。
  「為了之後能順利通過登天道,可能要辛苦阿乾……」他面有為難,一邊斟酌孩子的表情,一邊語氣輕柔,彷彿說出來的話語越輕,對方之後承受的痛苦就能越輕一般:「再忍受一次放血之苦。」他道。
  而後在對方視死如歸的眼神裡,將所有心疼與安慰吞進肚子裡。

  當事人都能咬牙點頭,他又何必多做無意義地安撫,不過是想讓自己好過些,對阿乾並沒有幫助。
  他有些欣慰,但更加心疼;如此懂事,他過去竟是不敢相信、前世亦是不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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