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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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原耽] 浮光掠影 - 只與你攜手平凡(番外二)[PG-1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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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7-25 15: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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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0 兩人的真心話大冒險

白色的燒水壺裡,水逐漸沸騰,莊明杰眼神放空地撕開掛耳式咖啡包,並將濾紙掛上馬克杯。昨天,小溫交代他了一項任務,並囑咐他一回家就要立刻執行,但...難度太高了,尤其當莊明杰回家看到笑臉盈盈對他打招呼的Christ時,更是覺得羞恥得難以啟齒。

這個計畫太蠢了,還是放棄吧,讓小溫再幫他想別的。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的,就在莊明杰決定要打退堂鼓時,小溫傳來了一張照片,說是朋友傳給他的,並加了一句「猶豫就錯過囉」。

照片裡是那天晚上的Christ,不過拍攝者就坐在Christ旁邊兩、三個位子,近距離拍到的Christ比他那晚遠遠看到的更具魅惑力,他正在和身邊的人說話,眼神卻斜向看進了相機鏡頭,嘴角帶著的笑不知是對談話對象或是對鏡頭,但阿杰覺得自己在這個眼神下相當赤裸。

他曾對小溫說,不清楚這種感覺究竟是不是喜歡,此刻的他依然不清楚,但他十分確定的是,看到Christ對別人露出這種表情,就算是對著相機,他都覺得很不爽。

佔有慾究竟是不是喜歡,莊明杰不能確定,所以為了弄明白自己的感受,他不可以逃避。

水開了,莊明杰沖好了咖啡,拿著馬克杯往客廳走去。

Christ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影,他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比起關上房門獨自待在房間裡,他更喜歡在客廳度過悠閒的時光。一整面牆的書櫃上有零星的空缺,這段時間裡,不知不覺放進了幾本莊明杰帶來的書;陽光會透進來的落地窗前,擺了一塊舒適的地毯和幾個懶骨頭;客廳角落空心磚堆了一處小小的綠植觀賞區;他們常常一起在木頭餐桌旁吃飯或喝咖啡聊天;大電視前的L型沙發則是Christ最愛棲息的地方。

而此時的他正是窩在沙發的一角,25度空調下,他穿著一件寬大的長袖罩衫和短褲,兩腿縮在沙發上抱著一個大大的殺人鯨抱枕,專注地看著電視上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卻仍每播必看的電影。

Christ不是個毛多的人,最有趣的是他幾乎沒有腿毛,不知道這是否為Christ在家喜歡穿短褲走來走去的原因。不只是在家裡,莊明杰想,Christ連去健身房都穿這種短褲。

褲子這麼短,是怕別人看不見啊?

此外,住在一起一段時間,莊明杰發現Christ私底下十分少女,像是抱枕,像是大罩衫,像是愛把手縮在袖子裡,還有愛喝甜甜的東西。

那些在酒吧圍在Christ身邊的人,想必不知道這位魅惑人心的女王大人,床上至少有四隻動物抱枕吧?這可是身為室友才知道的高級情報呢。

但他未來的戀人會知道的。

想到這點,莊明杰又覺得不爽了,不自覺地板起了臉,連坐到沙發上的動作都有點大, 嚇到正專注看電視的Christ。

「What the...你怎麼啦?臉怎麼這麼臭?」Christ側過身來驚訝地看著莊明杰,維持著下巴抵在殺人鯨頭上的姿勢,一人一鯨(?)四隻眼睛盯著他,莊明杰覺得這個抱枕做得很不講究,從正面不應該看到魚的兩隻眼睛好嗎?一定是瑕疵品,有必要提點一下這個感覺生物沒學好的混血兒。

「你這個抱枕是冒牌貨吧,從正面怎麼可能看得到魚的兩隻眼睛?」他把泡好的咖啡放到桌上。

「誒?」Christ把抱枕轉了個方向和自己面對面。

「真的耶?但它很可愛啊,」再把鯨頭轉向室友,「不可愛嗎?」

幹。

「可愛、可愛。」莊明杰敷衍地擺擺手。

但他媽可愛的不是鯨魚啊。

莊明杰偷瞄了眼轉頭繼續盯著電視看的Christ,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

「誒,Christ。」

「嗯?」四隻眼睛又轉回來盯著他看了。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何平偉洗好澡出來時,兩個女孩已經在他和方文庭的房間裡、坐在床上敷面膜聊天了。

其實是他剛剛躲進浴室後,立刻發訊息給程月求她來救場,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方文庭兩人單獨相處。所以,當開始聽見門外傳來說笑聲時,何平偉默默鬆了一口氣,關鍵時候程月果然是相當可靠。

「誒你好啦?那我敷得差不多了。」見到威寶從浴室出來,程月和嘻嘻便動手取下面膜,一邊抹著乳液,一邊招呼何平偉趕快收拾好加入他們的群聊。

「那,我帶了個好東西。」程月神秘兮兮地從身旁布袋裡拿出一個貓臉小盒子和一個狗臉小盒子。

「什麼好東西?」威寶也一起坐到床上,方文庭在他對面。

程月對嘻嘻使了個眼色,後者一溜煙下床跑出了男孩們的房間,沒過多久就提了一袋東西回來,程月則是打開小盒子,裡面是一張張摺起來的小紙條。

「真、心、話、大、冒、險!」在嘻嘻把塑膠袋裡的東西到倒床上時,兩位女孩興奮地異口同聲。

「妳們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多酒!」威寶驚訝地看著床上數瓶啤酒,方文庭則是十分捧場地馬上伸手拿了一瓶。

「好耶,來玩吧!」方文庭看起來興致勃勃,兩位女孩也是人手一瓶啤酒,何平偉默默把嘴邊那句自己不會喝啤酒的話吞了回去。他的酒量不太好,但多少能喝一點,唯有啤酒是真的喝不了,還因此被同事取了「何一口」這個綽號。

喝一口就醉的意思。

遊戲規則很簡單,程月的小貓盒和小狗盒裡裝的是她事先準備好的問題,選擇真心話的人在小貓盒裡抽一張問題,回答不出來就罰喝酒;選大冒險的人則在小狗盒裡抽一項挑戰,做不到同樣是罰喝酒。

大不了就喝醉嘛,喝醉也不過是睡著而已,何平偉沒聽同事抱怨過自己有發酒瘋的習慣,對於喝醉倒不是很擔心;他比較擔心程月都準備了什麼鬼問題。

「我選大冒險!...舔自己右腳大拇指哈哈哈哈哈哈!這誰出的啦!啊我自己出的哈哈哈哈!」

「我選真心話。有幾個幻想男朋友?...沒有幻想男朋友,全都是我老公!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選真心話。」

玩了幾輪下來,每個人都已經笑得人仰馬翻,程月和嘻嘻的個性特別開朗,又或者因為同行的兩個男生都是姐妹,女孩們更加自在得毫無形象。

何平偉也笑得很開心,遊戲玩到現在沒有出現太難以招架的題目,他也放心地投入在遊戲中。倒是一直感覺到對面有對眼睛時不時看向他,方文庭手腕上那條黑白相間的編織手環,更是瘋狂在何平偉眼裡刷存在感。

威寶早料到方文庭會立刻把手環戴上,所以他自己沒有戴。

「我看看喔...這張。」方文庭打開小紙條,卻沒有像先前一樣把題目唸出來,反而抬眼看向何平偉。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減少,何平偉卻覺得他這個眼神過分意味深長。

「抽到啥問題啊?咋不唸出來?」嘻嘻湊過頭去看紙條,一看到內容,她先是微微瞪大了眼,然後默默地坐回原位,笑得非常曖昧,並和程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地一把抽走方文庭手中的紙條。

「我來唸吧,嘛...方文庭小朋友,來告訴姊姊啊,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問完還和嘻嘻碰了個瓶。

被問的當事人微笑著,沒被問到的人反而緊張了起來。何平偉瞬間理解了方文庭方才眼神中的含義,一股酸脹感頓時充滿了他的心間,下一秒即為自己的自以為是感到十分難為情,卻又不知為何很想笑。他偷偷瞄了一眼對面的人,好奇對方會怎麼回答。

如果他說沒有,何平偉肯定會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愧致死;但是,他又不確定自己想聽到肯定的回答。

就算答案是「有」,也不見得是指他,自作多情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此時的何平偉,也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任何選擇題。

既無法拒絕,又說不出接受。

幾秒鐘內的心情像是坐雲霄飛車一樣千迴百轉,就在何平偉的自我厭惡開關幾乎再度開啟的同時...

「有喔。」

「哇啊啊啊啊啊啊!」女孩們一陣興奮地尖叫,只有何平偉窘迫地不知道做何反應,因為在方文庭回覆的前一秒,他們兩人對上了眼,而對方毫不掩飾、甚至帶有侵略性的目光,簡直就是在對自己說:

「你就是我喜歡的人。」




與其說是玩遊戲,何平偉覺得根本是女孩們找藉口想喝酒,幾乎所有的啤酒都是程月和嘻嘻喝光的,方文庭也幫著消耗了一兩瓶,他自己則是負戰力。

何平偉送完兩位女孩回房,方文庭已經把房間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他們倆各自沒喝完的酒。

「你怎麼都沒有喝啊?不喜歡喝啤酒嗎?」方文庭坐在床上,一手拎著兩瓶酒頸子,一手招呼他過去。

真的不能怪何平偉此刻彆扭起來,喜歡的人剛剛才如此赤裸裸地用眼神對自己表明心意,現在又招手叫他坐到身邊,重點是,兩人睡的是雙人床啊!昨晚因為旅途疲憊加上要早起,他沒多少其他心思,一上床就睡著了,但今晚不一樣啊,今晚那個曖昧氣氛簡直衝上沸點了啊,一切的發展已經超出他的腦袋計算範圍了啊!

「我...我喝啤酒容易醉。」何平偉不太敢看方文庭的臉,磨磨蹭蹭地爬上床,正要接過方文庭手中那瓶早已不冰的啤酒時,手上一空,他微微詫異地轉頭看向方文庭。

「那就別喝了,反正也不好喝了。」對方對他笑笑,扭身把兩瓶啤酒放到床頭櫃上。

「沒關係啦,好浪費喔...」

「不行。」方文庭轉過來面對他,「我們再來繼續剛剛的遊戲吧,你選真心話。」他兩手一下抓過威寶的兩隻手腕。

「你不是說會戴的嗎?」

儘管態度有點強硬,但威寶肯定自己又看到那對下垂的狗耳和大尾巴了,又或者是方文庭眼裡的委屈營造出的錯覺,無論如何,何平偉都被對方這個樣子逗笑了,緊張的情緒也奇妙地消散了。

「剛剛程月和嘻嘻在啊,我...不好意思...」看到方文庭眼裡的委屈多了一份指責,威寶趕緊加一句:「回台灣就會戴的。」

大型犬開心了,看那條尾巴搖得有多厲害。

「你說的喔,不可以騙人。」方文庭笑得那麼開心,何平偉也忍不住笑了。

「那輪到你問我了。」

「嗯...」被賦予了問問題的任務,何平偉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剛才應該叫程月把問題盒子留下來的。

「我選大冒險。」

方文庭說完,何平偉突然眼前一黑,隨即臉頰上一股柔軟的壓力,停留了一會,才慢慢移開。

兩手手腕還在方文庭的手裡,幾小時前開的啤酒早已沒了泡沫,柔軟的雙人床承載著他們兩人的重量,臉頰上被碰觸的地方好像發燙,喜歡的人一雙無辜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威寶此刻卻只注意到何平偉把手環戴在了左手。

那我也戴在左手吧。




上班族的哀歌就是假期十分短暫,一覺起來就是旅行結束的日子。四位朋友早上一起退房、吃了早餐,最後依依不捨地道別,相約下次再在泰國相見,就各自前往不同機場了。

方文庭和何平偉到了機場、辦好手續後,悠哉地慢慢晃去登機口。他時不時偷瞄身邊的人,心裡有一點落寞。

昨晚他故意在何平偉清醒的狀態下親了他的臉,不再是趁對方睡著時偷偷吃豆腐,然而被親的人好像無動於衷...最初有點害羞,但隨後一切正常,正常盥洗,正常躺上床,正常道晚安,正常...睡覺。

他想過何平偉可能會有的千百種反應,就是沒想到會沒有反應。

「我去一下廁所。」

即便心裡再失望,表面上還是要維持著笑容,方文庭看著廁所鏡子裡的自己,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難道他誤會了嗎?自己這麼明顯地表示,對方真的都不領情嗎?

一低頭,方文庭瞥見左手腕上的手環,霎時又覺得心裡暖暖的了。

算了,就當是對方太遲鈍、不會表達吧。他摸摸手環,慢慢露出微笑。

至少何平偉沒有把他推開,這樣就夠了。

整理好心情,方文庭繞去小攤買了兩瓶果汁,走回到登機口,找到正低著頭玩手機的何平偉。

「在看什麼?」方文庭在何平偉左邊的位子坐下,遞給他一瓶果汁。

「啊?喔...滑滑IG而已...」威寶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壓在腿下。他回話的反應有點奇怪,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放下,再用同一隻手去接過方文庭的果汁,不知為何就是不把另一隻手伸出來。

然後他更慌亂了,因為一隻手是無法打開瓶蓋的。

「你左手怎麼了嗎?」方文庭看著喜歡的人窘迫的樣子,覺得奇怪又好笑,伸手幫他扭開了瓶蓋,趁對方鬆了一口氣時,迅速抓起他的左手。

「啊!」

「你戴了!」

方文庭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眼前這隻手的手腕上掛著和他手上一模一樣的編織手環。何平偉的皮膚比他的白,手腕也比他的細,更不像他叮叮噹噹一堆首飾,所以那條情侶手環的存在特別顯眼。

特別動人心弦。
他把眼神轉向何平偉,這人此時已經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從側面可以推斷整張臉已經紅到耳後,方文庭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他將威寶的左手往心口放,身體則向前湊到何平偉臉邊。
「...我可以,再玩一次大冒險嗎?」
昨晚親過的臉頰近在咫尺,他再靠近一點點就可以再度觸碰,但他要等,把決定權交給對方,或者該說,他早就交出所有主權,心甘情願地在這個人身邊繞,任心情隨著對方任何一點小動作七上八下,只求他注意到自己根本無從隱藏的喜歡。
「...不可以。」
這個拒絕出乎意料之外,方文庭正要表示抗議,何平偉卻抬起了臉,「明明就是輪到我了。」
在臉頰感受到來自嘴唇的觸感時,方文庭發現,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連感到幸福時都令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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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7-29 16:0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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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1 模擬約會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莊明杰看著眼前氣噗噗的朋友,相當心虛地低下頭狂吸自己的冰咖啡。小溫則是一邊氣得翻白眼,一邊飛快遞攪拌著水果茶,莊明杰覺得小溫再用力一點就會把杯子捏爆。

「你們這樣跟平常有什麼差?蛤?」

莊明杰不敢回嘴,因為小溫說的一點都沒錯。

昨天,也就是自上次和小溫見面訂定作戰計劃後的第一個週六,阿杰邀了Christ一起出門。他們先是一起去Christ先前提到的店吃了頓豐富的早午餐,再趕在下午陽光最烈之前騎ubike去家飾店,慢慢逛了兩個小時,添了一堆家用品,再躲到附近一間不錯的咖啡店避太陽,Christ吃了一塊看起來就很甜的蛋糕,他自己則喝了一杯據說得過獎但他喝不出好壞的拿鐵。

最後,兩人在太陽下山之際,愜意地騎ubike回家,晚上叫了Pizza搭配Christ做的沙拉,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你根本就沒有傳達正確的訊息啊!」

「而且心動呢?請問這個過程到底有哪裡會讓人心動?!你這樣是要怎麼讓人家喜歡上你啊?只會把你當成很好相處的室友而已吧!」

阿杰尷尬得都快把咖啡喝光了。沒錯,臉皮薄的莊明杰真的無法把真正的作戰計劃說出口,彆扭了半天,最後改口說想週末想出去走走,問Christ有沒有空陪他一起去,於是昨天整個流程就是「我與好室友的一天」,真的就跟他們上一個、上上一個週末過得差不多,沒有害羞、沒有假裝不經意實則刻意的肢體碰觸、沒有曖昧,只有令人感到舒服又自然的相處。

但其實這種相處,讓莊明杰很心動。

不如說,他和Christ從一開始(撇除最初見的誤會不談)就很合得來,Christ私底下個性十分隨和,還十分善解人意。他偶然發現,原來自己會覺得住得這麼舒適,有一部分是因為Christ默默地調整自己以配合他的生活習慣。

通常,他這個粗神經的人是不會發現的,是有次的臨時加班突然被取消,當時Christ已經先回家了,晚了幾小時回去的莊明杰一開家門,就聽到室友忘情高歌的聲音。略感驚奇之下,莊明杰躡手躡腳地朝聲音來源走去,只見Christ戴著耳罩式的抗噪耳機,手拿遙控器充當麥克風,隨著電視螢幕上的Lady Gaga演唱會影片擺首弄姿,茶几也被他搬到一邊,儼然是把客廳當作舞台,恣意放縱他的天后魂。

那副耳機很眼熟,阿杰常常看見Christ戴著它,然而這般天后附體縱情歡唱的樣子,卻是阿杰沒有見過的,至少他在家的時候,從未曾被Christ的任何音量問題困擾,以致於他甚至不知道Christ喜歡Lady Gaga。莊明杰饒富興趣地默默看了一陣,不得不說,Christ的歌喉還挺不錯的,而他扭動身體的樣子...咳,肢體也滿協調的,不像他,是個肢障。

重點是,他又不穿褲子,不對,是又穿很短的褲子。

在一曲快要結束時,莊明杰趕緊退回門口,特意先大聲地說「我回來了」,然後繼續大聲抱怨工作並慢吞吞地脫鞋子,一直拖到Christ小跑步迎向他。耳機被Christ取了下來掛在脖子上,背心領口處露出的皮膚上沁了薄薄的汗,那張顯然已經天后退駕的臉帶著驚喜的笑容,回了句「你回來啦」。

莊明杰覺得,這種時刻就是很令人心動的。

點餐時,Christ會先問他想吃什麼,用耐心對付他的選擇困難;吃到好吃的東西會非常開心地和他分享;逛家飾店時,喜歡每一個樣品房都進去觀賞一番;買杯子會問他喜不喜歡,並且一次買兩個;喜歡吃甜食這點也莫名可愛,明明就是個年過三十的男人。

以上都是昨天「約會」時,讓莊明杰覺得心動的時刻。

但他最喜歡的,是兩人騎自行車時,Christ會在每一個路口回頭看看他。

如果這些都不能讓人心動,那談戀愛也太難了。

「你劃錯重點了吧!這個作戰是要讓『他』心動,不是你!你動死了他沒動有個屁用!」

喔,對耶。

莊明杰一杯咖啡已經見底,吸管裡發出吸到空氣和殘液的噗嚕嚕聲。

「你,再去點一杯喝的,然後我要好好教育你一下,這次失敗就算了,下次絕對不能失敗!」




自從泰國回來後,方文庭一直呈現一種戀愛中的狀態,要不是兩人工作都很忙,他真的巴不得每天準點下班衝去找何平偉。隨時隨地都想要見到他,而擅長打直球的方文庭也毫不掩飾地把心情傳達給威寶知道。


LINE私聊頁面

文庭(氫氫):好想見你喔嗚嗚嗚

文庭(氫氫):(愛我,現在・貼圖)


雖然威寶總是用別的貼圖轉移話題,至少他會陪著方文庭慢慢聊,了解威寶害羞的本性,方文庭認為這就是喜歡的人表達感受的方式。

方文庭翻看手機裡他拍到的何平偉傻笑著,他摸摸臉頰,第七萬九千六百三十三次回味何平偉輕輕印在上面的吻。

這個吻代表很多意義,他都懂,這也證明了他的喜歡並非單箭頭。

方文庭過往主動追人的次數寥寥可數,但只要他出擊,總是很快就到手了,何平偉是第一個讓他願意花時間慢慢接近、慢慢醞釀、慢慢追求的對象。原因他說不上來,只知道當他看著何平偉時,就油然生出一股想要珍惜他的感情,也許是他容易害羞的個性太可愛,也許是看他一點點向自己敞開心房所產生的優越感,也許就是非常老套的命中注定,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關於他的很多事我都喜歡,但我喜歡他並不基於任何一點。

我就是喜歡他。

於是在週末成功拉何平偉出門約會一整天、吸取足夠的威寶養分後,方文庭決定要來好好策畫一下他的告白行動。

如此重要的事情,儀式感一定要做足。

再兩週就到何平偉的生日了,正是個將兩人關係往前推進的好日子呢。



週六早上臨近11點的台北市鬧區,滿是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年輕人,莊明杰手拿著電影票和餐點兌換券站在人來人往的影城入口,等著約會對象的到來。

他有點不知所措,儘管面上不顯,心裡卻不斷思索怎麼站才不會看起來很呆。

身為等待的人,他處於下風,約會對象隨時會到,對方先看到他的機率比較大,他的表情、站姿,甚至是手部的小動作,都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這種彷彿正被窺視的想法令人心焦,卻不得不承認有點刺激。所以,裝帥從這一刻就要開始了,必須把劣勢轉為優勢,不能太過,也不能太差,恰到好處地支配窺探者的視線,一如他今天的打扮。

他這次穿了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襯衫,搭配合身的黑色牛仔褲和休閒鞋,這套簡單又堪比網路潮男打扮的穿著,是他自那次Christ幫他配衣服後,潛心研究下的成果。畢竟他見識過約會對象的私服打扮,要莊明杰保持一貫的科技宅形象走在對方身邊,就算對方不介意,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許。

喔,他還戴了隱形眼鏡。

是我自己想打扮好看一點配得上他,讓他覺得我帥,所以我還是在做自己。

莊明杰為自己的雙重標準下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

「Hey,帥哥,可以跟你要電話嗎?」

莊明杰的肩上被輕拍了一下,他回過頭去,混血兒好看的淺褐色眼睛帶著笑意,彷彿自帶閃亮背景地站在他身後。

問:約會對象來了,他好好看,我好緊張,怎麼辦?在線等,急。



Christ忍不住又脫了鞋子走回鏡子前面,再一次檢查自己的穿著打扮。應該沒有穿得太誇張吧?他早上有偷偷瞥見莊明杰的穿搭,Christ對他的進步感到開心,但一想到他是為了別人而進步的,又覺得有點失落。

即使如此,他還是默默配了一身明明款式都不一樣,卻像是情侶裝的打扮。

上週日晚上,莊明杰向他提了一個請求,竟然是要Christ陪他練習「約會」,因為莊明杰自己沒有正式約會的經驗,他不想在小溫面前出糗,只能拜託經驗豐富的Christ當他的「教練」,訓練他成為約會達人。

這個請求乍聽之下非常荒謬,但是Christ知道莊明杰就是個未開竅的偽直男,看起來又好像真的滿喜歡小溫的,君子有成人之美,Christ拒絕不了。

何況他也有私心,莊明杰沒有約會經驗,就表示他第一次約會是跟自己,所有他笨拙的、可愛的、帥氣的樣貌⋯自己都會是第一個見到的人,就算Christ不是他喜歡的對象,能夠當他第一個約會對象也是挺爽的。

當然,如果第二次、第三次,以致往後的約會都是和他一起,那就更好了。

Christ踩著自行車踏板往目的地,10月初的天氣已經轉涼,但偶爾仍熱到令人懷疑地球是不是要炸了。離約定時間還有一段距離,他放緩了速度,迎著風思索自己此刻想要趕快見到對方的心情代表什麼意思。

他喜歡莊明杰嗎?

喜歡。朋友間的喜歡,室友間的喜歡,同事間的喜歡。

會不會轉變成戀人間的喜歡?

那簡直太容易了。

不如說,這就是為什麼Christ會在中秋節後如此積極地替莊明杰找對象。

他怕自己喜歡上他,他不想喜歡上他。

不想喜歡上一個不會喜歡自己的人。

可是莊明杰...該說是天然呆嘛?還是真的直男(明明就是彎的還在那邊沒自覺!)撩人最致命?他對Christ好的方式太正中紅心了,那次邀Christ去他家過節就已經很暖了,但那只是第一道警訊。

莊明杰記得Christ對食物的喜好,兩人一起吃飯時,他專挑Christ喜歡的餐廳;他會等Christ一起下班回家、一起去健身;Christ隨口提到家裡缺了什麼,莊明杰就會去買來;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常常會買甜點給Christ。

也沒有到很頻繁,畢竟莊明杰常常唸說吃太多甜的對身體不好,但偶爾Christ會在辦公桌上發現一杯熱的焦糖拿鐵,或一塊巧克力戚風,或兩塊瑪德蓮,或任何Christ曾說過喜歡的甜點。

不可能會不開心,Christ只能一直警告自己,莊明杰就是這樣的好人,等到他有了交往對象,就沒有時間對自己好了,畢竟他喜歡的是可愛型男孩,這點打從初識他就表達得很清楚了,自己完全不在他的好球帶內,不要誤會。

而且,他們倆好像都忘了,莊明杰目前只是「暫住」,等他租屋處的工程結束,他就會搬回去了,屆時無論是他的身或心,都不會在了,所以,不要會錯意,平常心看待就好。

不要動心。

Christ停好車,往約定地點走去。一般來說,赴約的人從某層面看像是掠食者,處於掌控時間、進攻角度、戰略地位的優勢面,除非...掠食者自願成為獵物,例如此刻的Christ。

Fuck,真的好帥。
我去你媽的不要動心。

「Hey,帥哥,可以跟你要電話嗎?」Christ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把頭髮往後抓再配隱形眼鏡,果然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過,平常戴著眼鏡也很有味道。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穿搭是偷偷和他配色的呢?黑色上衣配他的黑色牛仔褲,深藍合身牛仔褲配他的牛仔外套...算了,他一介偽直男是不可能會發現的。

「你買好票啦?Nice, good move. (很好,好招)我看看...還有點時間,先去換吃的?」

「嗯。你怎麼來的?」

「騎ubike啊。你咧?」

「我也是。」

「你打扮進步超多的!Daddy’s proud. (爸爸為你驕傲)哈哈!」

「真的嗎?」

「對啊,很帥。」Christ笑著稱讚他,「小溫絕對會被迷倒的。」

「是喔...」莊明杰沒多說什麼,兩人換好餐點就往影廳走。這部電影的票房據說不錯,影廳幾乎坐滿了人,兩人坐定位後沒多久,燈光便暗了下來。Christ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那你呢?」Christ感覺莊明杰靠近了自己。

「我怎麼了?」他往莊明杰的方向偏頭,黑暗中抓不準距離,Christ意識到兩人此刻靠得很近。

「你會被我迷倒嗎?」

大螢幕突然亮起,莊明杰的臉在眼前變得清晰無比,Christ發現彼此的距離比他以為的更近,太近了。

真的去你媽的不要動心。

早就來不及了。


本文最後由 TEe_Min 於 2022-8-9 11: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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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 2022-8-9 11:28
哇啊啊啊啊快來人給我捅破他們的窗戶紙(╯°□°)╯︵ ┻━┻ 兩位到底是在害羞幾點的 2022-7-29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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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9 11: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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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2 生日快樂

電影滿好看的,如果心跳聲沒有這麼擾人的話。

屁啦,Christ對自己說,他根本不記得電影演了什麼,整個觀影過程他的右半身都無比敏感,不能控制自己地意識著莊明杰的存在。他不禁吐槽自己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青少年,到底在緊張什麼?更誇張的是,對方是個喜歡別人且戀愛經驗為零的處男...應該是處男吧?Christ也不是很確定。

電影演完了,可樂喝完了,但爆米花還有一半沒吃。節儉的莊先生捧著爆米花盒,一邊和Christ步出影院,一邊相當惜福地繼續嗑著爆米花。

Christ實在看不下去了。

「你等等。」他說完就往某處跑去,沒過多久又跑回來,手裡多了樣東西。

「拜託,我看你吃的嘴都乾了。」Christ扭開了手中的無糖綠茶遞給莊明杰,順便把他抱著的爆米花盒搶過來,洩憤地塞了自己滿滿一口爆米花。

捨不得丟掉沒吃完的爆米花好可愛,這麼高大一個帥哥抱著爆米花盒邊走邊吃好可愛,吃得嘴巴油油的好可愛,嘴裡塞了爆米花臉頰鼓起來的樣子好可愛。

這麼可愛要人怎麼不心動、不喜歡?

好氣喔。

「謝謝啦,被你一說真的嘴好乾。」莊明杰接過寶特瓶罐,認認真真地仰頭灌了兩大口。

Christ更氣了。

這個脖子線條是怎麼一回事?喝飲料有必要後仰這麼多嗎?吞嚥時喉結上下滾動這麼性感是要給誰看!

啊!氣死了。

「給我,我也渴了。」莊明杰一喝完,Christ立刻把爆米花塞回去他手裡,並搶走保特瓶,一口氣把剩下的無糖綠全部喝光。

「哈哈哈是有這麼渴喔?那你怎麼只買一瓶?」

誰知道你害我也這麼渴?

「沒想到。好了沒?去吃飯了啦。」Christ氣呼呼地白了莊明杰一眼,始作俑者卻莫名笑得一臉智障,更令人生氣了。

傻笑好可愛啊啊啊氣死我了!




莊明杰坐在計程車後座,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何會發展至此。

他的約會資歷非常淺薄,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以目的而言,今天這場約會很成功。

目的只有一個,讓Christ害羞。這是小溫交付給他的任務。

莊明杰十分確定在電影開演前,Christ有因為他那句真心的試探而害羞,因為Christ皮膚很白,即使是在光線明暗不定的影廳裡,他仍能清楚看見Christ臉紅了。

混血混到白人的好處。

當Christ跑去買了飲料給他時,莊明杰整個人都要飛上天了,雖然他不明白Christ為何看起來在生氣,但他怕自己口渴而特別去買飲料來耶,好溫暖好貼心喔。

重要的是他自己把飲料搶去喝完之後,又臉紅了,那模樣實在太可愛,看得莊明杰心花怒放。

在那之後他們去吃飯,氣氛宛若平常卻又存在著某種明顯的不同,Christ的話比平常少,也不太與他對視,但是在各種小細節上的照顧更多了。

他只是一個眼神,Christ就知道他要什麼,並立刻拿給他。

光是如此,莊明杰就很確定Christ一定非常注意他,這點讓莊明杰非常高興,甚至有點小驕傲。

同時也感到不爽,想到Christ對其他男人這麼無微不至,他就不爽。

唯一解決之道,就是獨佔Christ所有的注意力。

但在他想出能怎麼做之前,事情發展卻急轉直下。

午飯之後,他們去鬧區逛街,接著還去咖啡店聊了一陣,晚上兩人都不太餓,所以選擇去吃日式串燒。莊明杰依舊沒有喝酒,Christ倒是灌了兩大杯生啤。

一切是等兩人回到家之後才變調的。

Christ一到家就立刻鑽進房間,等莊明杰上個廁所出來,Christ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準備要出門了。

「你要出去?」莊明杰無法理解地看著正在挑鞋子的Christ,他的藍色牛仔褲變成了黑色皮褲,黑色襯衫變成白色的船領針織衫,訝異加欣賞Christ只是換套衣服就氣質大變的同時,莊明杰隱隱覺得有危機感。

這身打扮...怎麼看都很招蜂引蝶。

「嗯,去喝酒。」Christ沒有看他,坐在地上套他挑好的鞋子。

「你剛剛不是喝了兩大杯,不夠嗎?」莊明杰快步走到Christ身邊,他覺得Christ的態度很奇怪,好像在生氣,該不會從下午氣到現在?但他到底在氣什麼?

「就覺得還想再喝。」Christ依舊沒有看他,站起身來準備出門。

「誒,」莊明杰伸手拉住了Christ的手臂,這下對方終於回頭看他了。「你現在出門是幾點回來?」

「...」Christ看著莊明杰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阿杰現在十分確定Christ在不高興了,但他真的想不透原因。

Christ別開了頭。

「...有可能不回來,if I get lucky.(如果走運的話)」Christ笑了,莊明杰卻感覺被針扎般的不爽。

莊明杰放開了Christ。

「我也要去。」

「What?!」莊明杰不理會Christ的驚訝,迅速套上了鞋,拉著室友出門。

而此刻的他們,又在回家的路上。這一次,Christ喝醉了。

喝醉的Christ很安靜,他閉著眼睛,頭往後靠在椅背上休息。凌晨的大馬路上沒什麼車,間斷閃過車窗的暖黃燈光有意無意地拉出Christ長長的睫毛陰影。

就像在眨眼一樣。

其實他們在酒吧沒有待很久,期間莊明杰只喝了一杯Mojito,而Christ則是接連灌了六、七杯阿杰叫不出名字的調酒,每一杯都看起來比他手中的那杯烈。

他仍是不明白Christ為何不高興,但看著他這樣埋頭喝酒,莊明杰也覺得不爽了。

更別提從Christ一進酒吧就從四面八方投射來虎視眈眈的眼神,如果他沒有跟著來,今晚真的很可能有人會get lucky。

現在的莊明杰無法接受這種可能。

「你還好嗎?小心點...誒!」莊明杰扶著連路都走不好的Christ,一進家門Christ就用力把他推開,接著整個人軟倒在地。

「...」莊明杰皺眉站著看他一陣,在他面前蹲了下來。Christ的臉又紅了,一路紅到船領邊緣,被衣服遮住的部位是不是也紅了呢?莊明杰有點想看,但此時他更想搞清楚Christ究竟怎麼回事。

「Christ,你在不高興什麼?」他伸手把Christ扶起來背靠著牆坐好,Christ的臉倒在莊明杰的掌心,暖暖的,軟軟的,看起來像是在撒嬌,但阿杰知道他只是喝醉到沒力氣支撐自己。

「Christ,你有聽到嗎?」莊明杰往Christ再靠近了一點,長長的睫毛在泛紅的臉頰上拉出長長的影,他跪在Christ身邊,一手仍捧著Christ的臉頰,伸出了另一手,情不自禁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Christ的睫毛。

細微的毛髮在指尖留下細微的觸感,癢癢的,Christ閉著的眼皮動了動,似乎被這個舉動喚醒了意識,緩緩地睜開眼睛,莊明杰看著他失焦的雙眼慢慢將視線移到自己臉上,慢慢聚焦。

「...I don’t like you.(我不喜歡你。)」Christ的雙眼在莊明杰臉上搜索著,反之亦然,而莊明杰搜尋到的細微線索,都顯示Christ在說謊。他再靠近了一些。

「...I don’t like you from the start.(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你。)」

「...I don’t like your looks, I don’t like your personality, I don’t like how you are cute when you smile, I don’t like how you remember what I like...I just don’t like you. Don’t like you at all.(我不喜歡你的長相,我不喜歡你的個性,我不喜歡你笑起來很可愛,我不喜歡你記得我的喜好...我就是不喜歡你。完全不喜歡你。)」

莊明杰覺得他的心都在顫抖,抖至他的指尖,他挨著Christ身邊坐下,將對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I don’t like you. I will never like you.(我不喜歡你,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Why you don’t like me? Is it why you’re acting weird tonight?(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你今晚行為怪異是因為這樣嗎?)」

「...I don’t like you.(我不喜歡你。)」Christ低下了頭,「Because you don’t like me.(因為你不喜歡我。)」

心像是被捏了一下,莊明杰回想了Christ今天的各種奇怪舉動,配上Christ此刻說的話,好像...就說得通了?

也許,他並不是如自己以為的在起跑點出發,而是早已臨近終點,不過他太蠢,只知道一味地往前衝,沒有注意到四周風景的變化。

他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克制地垂頭只用臉頰貼近Christ,柔軟的褐色頭髮上沾了煙味,隱隱仍能聞得到洗髮精的香味。

「So, if I like you, you will like me then?(所以,如果我喜歡你,你就喜歡我嗎?)」

Christ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看著莊明杰的表情相當不解。他肯定是十分醉了。

莊明杰再次捧上Christ的臉頰。

「If I like you, what will you do?(如果我喜歡你,你會怎麼做?)」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混血兒微微皺起眉頭,彷彿莊明杰出了一道世紀難題,而他正努力試著破解。

「You don’t like me. You said that the first day we met.(你不喜歡我,我們認識的第一天你就說過了。)」Christ閉上眼放棄了思考,偏頭用臉頰在莊明杰的掌心裡蹭了蹭。莊明杰倒吸了一口氣。

他的心跳聲已經壓過了一切。

「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他喃喃自語,兩手將Christ的臉捧起,使他與自己面對面。「我會這麼喜歡你。」

被捧著臉的Christ眼神矇矓地看著他,沒有反抗,也不太清醒。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就喜歡我嗎?」莊明杰鼓起勇氣問出口,用自己熟悉的語言說出這句話實在太尷尬了,他只敢趁著酒意,趁著Christ沒有防備,趁機大膽一次。

「I don’t believe you. You’re lying.(我不相信你,你騙人。)」Christ又皺起眉,還鬧彆扭地噘起嘴。

莊明杰盯著Christ噘起的唇,他也醉了,醉給深夜,醉給酒精,醉給心動,醉給眼前之人無可抗拒的吸引力。

「如果你這是在測試我,那你真的贏了...」說完,莊明杰再也不想克制自己,吻上了Christ。

等Christ酒醒後,他會不會記得呢?

不記得也沒關係,都說身體會記得。

他不介意用再一個吻幫Christ喚回記憶。




何平偉洗好了澡,帶著一身暖意在床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拿起手機點開某人的instagram。

再過不到半小時,他就要滿29歲了,但不同以往的是,今年的生日,他過得非常幸福。

方文庭早在兩週前就跟他約好要慶生,今年很不巧,他的生日在週一,於是他們就提前在週日約了一整天的會。

真的是一整天,方文庭全身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早就拉他去兒童樂園玩,兩個大男生在一群孩子和青少年之間玩遊樂設施略顯尷尬,但看到方文庭的笑容,何平偉就覺得一切都無所謂。

把兒童樂園玩了個遍之後,又去逛街看展覽,方文庭與何平偉在對藝術的喜好方面相當合得來,兩人逛完之後一直聊,連到了方文庭預約好的餐廳吃飯時,仍舊聊個不停。

飯後,方文庭把何平偉帶到山上去看夜景,並且送了他生日禮物,是一個和方文庭愛用包同牌子的側肩包,威寶覺得方文庭的品味真的很好,他很喜歡。

最後,方文庭把威寶送回了家,臨走前,他牽了威寶的手,在路燈下的他,笑容特別溫柔。

方文庭的手暖暖的,手指又細又長,何平偉喜歡他總是把指甲修得很乾淨整齊。

何平偉一邊喝水,一邊滑著手機,突然一則訊息跳了出來。


LINE私聊頁面

文庭(氫氫):去看我的限動

文庭(氫氫):(我來了.jpg)


嗯?他剛剛才看過啊?何平偉感到相當奇怪,但仍聽話地再次點開方文庭的instagram,發現對方真的更新了限時動態。


[7分鐘前]
一個人看的是寂寞
兩個人看的是魔法

背景是他們今晚看的夜景。
[6分鐘前]
#喜歡

配圖是方文庭送給何平偉的包包。

[5分鐘前]
生日怎麼能不吃蛋糕?

配圖裡端著小蛋糕的手,看起來和今晚牽著何平偉的是同一隻。

看到這張圖,何平偉才想到,今天真的沒有吃過蛋糕耶?雖然他沒有在追求生日一定要有蛋糕這件事,但方文庭是一個相當追求儀式感的人,這樣的人竟會漏掉這一項,威寶感到很訝異。

[2分鐘前]

這是最後一則動態,沒有文字,只有一張拍了地上的照片。何平偉覺得這個「地面」莫名地眼熟,看起來就是尋常的柏油路,拍到了方文庭的鞋尖和影子,因為是在路燈下拍的照片。

路燈下...

何平偉突然從床上彈了起來,這不就是他家樓下的路燈下嗎!

「不會吧...」

何平偉立刻撥通方文庭的電話,但無論是透過哪個通訊軟體,方文庭就是不接。無奈之下,何平偉只好換下睡衣,套上新的外出服,抓了鑰匙就往門外衝。

他的猜想獲得了證實,某個人正站在路燈下,一手捧著個蛋糕,一手拿著某樣東西,笑吟吟地看著他。

何平偉覺得這一刻呼吸十分困難,心臟難以負荷。

「你在幹嘛啦!為什麼不接電話?」何平偉跑到喜歡的人面前,這個人究竟要給他多少驚喜?

「你看到啦,我手很忙沒辦法接電話嘛。」

「你真的是...幹嘛弄這麼麻煩,剛剛一起吃蛋糕就好了啊。」何平偉嘴上責怪,端走方文庭手上的蛋糕。

「現在幾分了?」方文庭問。

何平偉看了一下手機。

「11點59分。幹嘛?」方文庭偏頭看著他,笑而不語。

「你好奇怪,幹嘛這樣看我?」何平偉摸不清方文庭的意圖。

「那現在幾分了?」方文庭又問。

「12點了...喔,你要祝我生日快樂喔?」威寶看著方文庭笑了,這傢伙,被我識破了吧。

「嗯,生日快樂。」被破哏的方文庭絲毫不改笑容,他從口袋拿出一根蠟燭插在了蛋糕上,並點燃它。

「許願吧。」方文庭說完,拿出了手機,按了幾下對準何平偉。

「你在錄影嗎?你真的很重視儀式感耶,哈哈。」威寶被方文庭的堅持逗笑了,清了清喉嚨,「那...第一個願望,希望我愛的人都身體健康,心情愉快。第二個願望,希望今年獎金可以多一點,哈哈。第三個願望...」

希望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何平偉在心裡默默許下第三個願望後,睜開眼吹熄了蠟燭。

「把這個打開吧。」方文庭將手裡一直拿著的某物遞給何平偉,並接過威寶手上的蛋糕。

「這是什麼...這個...你不是送過我禮物了嗎?」

何平偉拿到的是一個方形的小硬盒,打開後,裡面放著一條掛著黑色皮繩、由一金一銀兩個小圓環套在一起的墜飾。設計十分簡單有型,是方文庭身上常見的風格。

「這是我親手做的喔。」生日攝影師略顯得意地說,「你看兩個圓環的內圈。」

何平偉聞言照做,只見兩個小圓環裡都有刻上了P&T的字樣,威寶立刻感覺到臉頰發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害羞到失去語言能力。

不過他注意到一點不同。

「From 2019...為什麼只有一個有寫啊?」

在銀色的環內除了P&T的字樣,後面還接了「From 2019 ~」的數字,但金色的沒有。

「這不是生日禮物。」方文庭開口。何平偉抬臉看他,只見方文庭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眼神異常堅定。

「這兩個圓環,有數字的代表我,另一個代表你。2019代表開始,沒有後面的數字,代表沒有結束。」

方文庭沒有走近他,自己也沒有移動腳步,威寶卻覺得此刻兩人好近好近,近到分不清這一秒在耳邊喧囂的心跳聲,是來自哪一個人。

「這個開始,是我喜歡你的開始。」

「何平偉,我喜歡你。」

「從我們認識的這一年開始。」

「如果可以,把代表你的圓環裡的數字也補上,好嗎?」

何平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此時他不小心湧出來的眼淚,已經通通被方文庭錄下來了。

他的生日願望實現了,還有比這個更幸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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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 2022-8-10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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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11 12:2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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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3 口味是會變的

「早啊,Christ!」

突然有人拍肩讓Christ嚇了一大跳,轉頭一看,何平偉睜著亮亮的眼睛對著他笑。

「It’s you...早啊。」Christ鬆了一口氣,對何平偉淺淺地笑了。兩人並著肩,邊走邊閒聊進公司。

今天早上,Christ提早了一小時出門晃到速食店,在把充滿罪惡滿足感的早餐堡和廉價咖啡塞入嘴裡的同時,認真回想自己喝醉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是不記得,是他記不全。

嗯...在酒吧的事他都有印象,當時因為他很生氣,所以灌了好幾杯酒;離開酒吧之後...隱約記得莊明杰扶著他上了計程車、扶著他進家門,然後...

然後他們就接吻了。

WHY!!!!!!!!!!! 過程呢?!沒有過程嗎!

Christ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眉頭的皺褶簡直可以夾死蚊子。

他不記得兩人為什麼會接吻,是他主動的嗎?不可能是莊明杰主動的吧,他喜歡的是小溫啊!所以是自己倒貼的囉?這樣不是很隨便嗎?莊明杰會怎麼想他!不對,從莊明杰昨天的行為看來,他應該沒有認為自己是個沒節操的人,但Christ非常肯定自己漏掉了某些過程,非常重要的過程,因為莊明杰的表現實在太怪了。

昨天他睡到下午才被餓醒,或是渴醒,或兩者皆是。好久沒有喝到宿醉了,Christ在床上坐了好一會才勉勉強強站起身,鏡子裡的自己臉色好差,他大致梳洗一番之後走出房間覓食,正巧遇到坐在餐桌旁的室友。

應該說,Christ一走出房門就看見他了,因為莊明杰坐在正對著Christ房間的位置。

「Hey...你幾點起來的啊?我昨天喝太多了,頭好痛...」Christ揉著太陽穴,經過莊明杰身邊走進廚房。

莊明杰跟著他進了廚房。

「你中午吃什麼?我好...!」Christ剛關上冰箱轉身,就被站在他身後的莊明杰嚇一大跳,手上的牛奶差點掉到地上。

莊明杰靠得好近,太近,近到兩人一不小心就會貼在一起。Christ被嚇得酒醒,睜大眼與莊明杰相視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是驚嚇過度,對方是有意為之。

他看見莊明杰的眼神在他臉上探索,卻不知道對方在找什麼。

「你...記得多少?」終於,室友開了口,Christ卻因此更迷惑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Christ沈睡的腦細胞終於開始活動,並在主人的催促下加速運作,試圖在被酒精麻痺的區域翻找出相關記憶。

突然,他想起來了某種觸感,是接吻的觸感,他昨晚與某人接吻了,而那個某人,好像正站在他眼前...

What the fuck?!!!!!

Christ比先前更驚恐地看向莊明杰。

「你...我...我...ki...we...」

「Yes. 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什麼?」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

語言能力暫時走失,Christ保持著驚恐的表情搖了搖頭。

莊明杰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Christ的臉看了好一陣子,然後往後退開了一步,丟了句「微波爐裡有飯」就離開了廚房。

接下來的一整天裡,Christ都躲在房間裡,死命想摳出前一晚喝醉時的記憶,卻除了接吻那段被高清放大以外,怎麼親的,誰先親的,親完之後呢,任憑他怎麼摳都想不起來。

Fuck,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啦!

由於失憶症狀太嚴重,Christ無法評估損傷程度有多大,經過一夜一晨的思考,他決定先按兵不動,見招拆招,看看能不能從莊明杰的言行中找一點線索,以喚醒那晚的記憶。

Christ覺得自己實在太勇敢了,正面迎戰,雖不主動也不退縮,畢竟都是成年人了,不過就是喝醉時接了個吻,純屬意外,表現得太在意不是顯得自己很沒經驗嗎?明明他才是情場老手啊!

就算對方是一個各方面都符合他喜好卻死都不會喜歡他的人。

這麼一想,Christ反倒覺得自己賺到了,忍不住有點小小慶幸。

接下來,週一過去,週二過去了,週三、週四也都相安無事地過去了,Christ與室友的日常絲毫未變,莊明杰除了週日那天表現得怪怪的之外,往後再也沒有出現異狀。

不得不說,Christ有點失望。

所以,莊明杰對他如此沒感覺到連接吻了也不當一回事。

誒?莊明杰沒有戀愛經驗啊,所以...這是他的初吻?

連初吻都不為所動?

這真的...太傷人自尊心了。

正在跑步機上暖身的Christ想到出神,陷入了自憐自艾的世界,全然沒注意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憂鬱氣息,引來周圍多少目光。

他回過神,調整跑步機速度,拿起掛在扶手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與後頸的汗水,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走下跑步機,仰頭灌了兩口水。

又嘆了口氣。


真的是看不下去。

莊明杰忍著一腔火氣,走向Christ的腳步愈來愈快。這個人真的對自己的狀態毫無自覺誒,莊明杰氣呼呼地想著,順帶用眼神嚇退一個妄想(?)靠近Christ的肌肉男。

「Christ,回去了。」莊明杰在Christ面前站定,對方轉了過來訝異地看他。

「Why,我們才剛來耶?」才問完,訝異又瞬間變成擔心,「Are you okay?」

「嗯,我想回去了。」

儘管表明了想離開的念頭,莊明杰卻沒有移動腳步,反而站在原地死盯著Christ看,給對方施以無形的壓力。

「Oh...okay,不然,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很好,就是這樣。

莊明杰點點頭就轉身往更衣室走,Christ則跟在他身後。週五晚上的健身房本來人就不多,此時的更衣室裡只有他們兩人。莊明杰偷瞄了一眼身邊正在拿物品的Christ,見他微微皺著眉頭小聲嘆息,又是一股火上來。

「你為什麼嘆氣?」而且嘆氣嘆得這麼性感是怎麼回事!

「啊?誒,我有嘆氣嗎?啊啊,沒事啦...」幹,看起來更憂鬱了是怎樣!

「唉...」

啊,氣死了。

莊明杰迅速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人,一把抓住Christ的手腕,拉著他閃身進了沐浴間。

「阿杰你幹嘛?嗚、嗚!」莊明杰快速用手摀住Christ的嘴,人被他壓在牆上,兩人的身體有些地方貼著,有些保持著距離。莊明杰雖然只比Christ高一點,此刻卻覺得被禁錮在他胸膛與牆壁之間的Christ份外嬌小。嘴唇碰到手心了,好軟,莊明杰想起了那晚親吻Christ的感覺。

Christ睫毛好長,他之前就發現了,那晚也是,長長的睫毛,拉出長長的影子,健身房更衣室裡清新健全的燈光,讓莊明杰清楚看見Christ的睫毛不只長,還很濃密。

他眼睛很美,是琥珀色,淡褐色,隨便啦,反正很美,雖然現在盯著他看的狀態有點驚恐。

皮膚上還有剛運動完未擦乾的汗珠,髮尾汗濕了,好像平常剛洗完澡、尚未吹頭髮的他。

莊明杰一直覺得那樣很性感。

胸前被輕捶了幾下,相當無力。

「你想起來了嗎?那天晚上。」莊明杰有意識地欺近Christ,對方仍是睜大著眼看他,微微地搖搖頭。

「你說...你不喜歡我。」莊明杰感覺到胸前的衣襟被攥緊了。

「你說,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莊明杰面前這張白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眼神因為莊明杰所說的話而變得慌亂不已,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向莊明杰的眼睛。

「你還說我是騙子。」這句話成功把Christ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了。

「想起來了嗎?」

Christ在莊明杰的懷裡沒有掙扎,他一開始就沒有掙扎,阿杰則是完全將Christ籠罩在他的身體範圍內,兩人此時隔著一個連曖昧都無地自容的距離,任何人稍微動一下,就會打破那宛如薄冰的僵持。

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Christ確實出現了這部分的記憶,他想起自己ㄧ回到家就坐倒在地上,想起莊明杰捧著他的臉,想起自己嘟囔了一堆抱怨莊明杰的話,想起此刻從莊明杰口中聽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想起他們接吻,想起他不是主動的那一方。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自己為何說莊明杰是騙子。

曖昧還沒有被趕出兩人身體之間的縫隙,莊明杰從Christ的眼神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後,鬆開了摀住Christ嘴巴的手,大拇指輕輕按了按Christ的嘴角,看來他不用藉由再一個吻喚回Christ的記憶了,真可惜,他本來有點期待呢。

「Did you mean it?(你是認真的嗎)」Christ的眼神不再閃躲,直直地盯著莊明杰。「Before you kissed me.(在你吻我之前)」

此時外頭傳來了交談聲,兩人不約而同繃起身體,不敢亂動以免發出聲音。兩個大男人窩在健身房的沐浴間裡...這種謎片情節不應該在現實生活中出現的。

「我們回家,現在,right now.」Christ低聲發出的話語在顫抖,他雙手掌心的熱度從莊明杰的胸口傳至全身。

喔,或許不用可惜。


客廳的燈沒有開,房間裡也是暗的,唯一燈光通明的地方,是主臥室的獨立衛浴間。

狹小的空間裡做了乾濕分離設計,用一面玻璃分隔出私密與更私密的世界,在絕對私密的空間裡,空間的主人邀請了另一個男人入室,擠壓了原本就不充裕的活動範圍,迫使兩人貼近彼此。

儘管這份邀請的原意,便是要從事一些肢體親密碰觸的活動。

莊明杰覺得很喘,理性分析習慣了的他在喘息間思索成因,畢竟兩人什麼會讓人喘的事都還沒開始做,他到底在喘什麼?

而且他發現,Christ也在喘,還喘得很性感。

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個這輩子沒運動過的人被迫跑完10K,又狼狽又崩潰,氣都要換不過來,隨著Christ拉扯掉身上的背心,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莊明杰遲鈍的大腦才理解到,原來性奮也會造成喘氣。

他感覺到某種情緒,一邊感受的同時,一邊試圖為這些情緒找到名字。焦躁?不安?不止這些,還有難耐、不想忍耐,等等,還差一點,最貼切的詞是...是...迫切。

對,就是迫切,他迫切地想要撫摸Christ的身體,迫切地想要吻他,很深的,弄得很髒的那種,迫切地想要被滿足,怎麼滿足他不清楚,但就是他身體裡有一把火在燒,他迫切地想要舒服。

可是他很笨拙,除了不帶技巧地狂吮Christ的嘴唇並胡亂地在他身上搓揉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只知道體內的迫切感已經把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全數淹沒了。

「Wa..wait,阿杰..先等一下,你等等。」Christ從字面上令人窒息的吻中推開他,兩人的身體暫時被Christ的右臂擋開,各自喘著氣,勉有餘力地看著對方。

Christ是先喘了喘再看向莊明杰,後者則是從頭到尾都盯著Christ看。

簡直就是第一次補到獵物的幼獸。

Christ忍不住笑出來,看見莊明杰被他的笑聲弄皺了眉,趕緊將姿勢改成兩手捧住對方的臉。

「我要不能呼吸了啦。」Christ微笑著對眼前的男人說。這張他喜歡的臉上沁著汗,皺著眉直盯著他的眼裡佈滿張牙舞爪的慾望,汗水的氣味混著浴室裡的清淡香氛莫名地催情。Christ當然很歡迎對方想要把他撲倒的心,但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不能讓(大齡)處男主導一切,這樣非常可能會留下只有傷痛的回憶,皮肉傷與血肉痛的那種。

「我教你好不好?」Christ放輕了聲音,盡可能地不讓對方感到不開心。莊明杰皺起的眉頭漸漸鬆開,不過他沒有沮喪,而是認真地點點頭,並鬆開了黏在Christ屁股上的雙手,放回身側。

好可愛,怎麼辦,好喜歡。

Christ覺得他完了,他一直否定自己的心情,就是因為一旦承認了,就難以自拔。如同此刻,莊明杰的一切在他眼裡都可愛到不行,是處男好可愛,很急好可愛,手在他身上亂抓好可愛,下半身一直貼著他蹭好可愛,乖乖讓他教好可愛,認真學習的樣子更可愛。

他也喜歡我,真的好可愛。

他忍不住笑意,乾脆不忍了,任由嘴角向上飛起,先將莊明杰的兩手放回自己的臀部上,同時暗自慶幸一直以來堅持運動把屁股練得滿翹的。

「這裡隨便你揉沒關係。」話剛說完,對方的手立刻動了起來,Christ忍不住又笑出來。

「接吻的話,要像這樣...」

他吻上莊明杰的唇,先只是印上去,讓彼此充分感受嘴唇的柔軟,稍作分開後再一次貼上,這次他輕輕用舌尖在莊明杰的內唇緣滑動,同時將兩手環上莊明杰的後頸。對方心領神會地張開了嘴,Christ就順勢將舌頭伸入,捲起莊明杰的舌尖,熟練地在口腔裡起舞。

深吻教學很快就變成了學生成果發表會。莊明杰不僅受教,還很聰明,是很能掌握學習要領的那種學生,原本十分生疏笨拙的衝撞,經過Christ的指點後漸入佳境,甚至讓Christ主動交出了主導權,放鬆了在莊明杰有點強勢的吻中忘情,不自覺地發出舒服的呻吟。

接著發生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他把莊明杰的內褲和運動褲一起拉下時,對眼前的物件好好地欣賞了一番,並情不自禁地舔上去,含住它,聽見物件的主人難耐的喉音,便愈發興奮地用舌頭和口腔提供一場極致的按摩服務,不時配上手指對著敏感點分毫不差、力道恰到好處的按壓。他的心情很興奮,下體也很興奮,更覺得十分得意。

莊明杰的反應讓他很得意,按在他後腦勺的手讓他很得意,想到自己是第一個幫莊明杰口交的人,他簡直得意翻了。

誒,等等,他是第一個嗎?

Christ吐出了口中的物件,一站起身來就被另一人緊抱入懷,對方迫不及待地索吻,Christ一把擋住了莊明杰的嘴。

「這是第一次有人幫你口交嗎?」Christ問,但他的手仍摀著莊明杰的嘴,見對方先是睜大了眼,然後皺起眉頭看他,Christ笑了。

莊明杰的眼睛很清澈,乾淨得讓他什麼都願意相信。

Christ鬆開手,然後立刻吻了上去。莊明杰的雙手手臂緊緊地抱著他,兩人下身的炙熱交融在一起燒成可以燃盡理智的火焰,Christ別開了吻,臉貼到莊明杰的臉側,嘴唇貼在他耳邊說:

「摸我。」然後將自己的手覆上莊明杰聽話的手,帶他把兩人的性器握在一起。「你平常怎麼做就怎麼做。」

「啊...嗯...」女王的強項是駕馭人心,不用親自動手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Christ深知自己的魅力,但他不需要讓眾人臣服於己,只要做一個人的女王,就夠了。

於是他抱著莊明杰的脖頸,在他耳邊不斷吟唱魅言惑語,享受著支配的快感,以及身體的歡愉。

「我問你...你有想著我自己來過嗎?」

「啊..啊啊...那裡好舒服...」

「I like your dick...it tastes good.(我喜歡你的老二,很好吃)」

「你喜歡我的聲音嗎?」

或許是他話太多,當他說完這句,莊明杰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一把扯了Christ後腦勺的頭髮將他拉開,然後用力地吻上他的唇,兩人嘴唇撞在一起,Christ輕呼。

有點痛,但痛覺使他更加興奮。

作為報復,Christ在兩人同時高潮時,在莊明杰的背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道道抓痕。


莊明杰睜開眼,馬上想起來他不是躺在自己的房間。他將臉轉向右邊,某張有著濃長睫毛的睡臉映入眼簾,柔軟的褐色頭髮在額間零落地垂下,他的眼神往下移,忍不住湊上前去在微啟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嗯...」Christ微微皺眉但沒有醒來。

莊明杰只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

他盡最大的努力輕手輕腳地起身,光著身體小跑回房間套上衣服,看了一下時間,還不到中午,他決定先弄好早餐,再去叫Christ起床。

畢竟昨晚他太興奮了,似乎讓Christ有點累。

想到這,莊明杰難得地害臊起來。經過玄關時,他更害臊了。

兩人的鞋子、包包和毛巾都散落在客廳的入口,啊,難怪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機,原來從昨晚就被丟在這裡了。

莊明杰忍不住掩面,到底是有多心急才會弄成這樣啦。

但想到昨天一路拉著他進到浴室,把他推到牆上並在他眼前脫光的Christ,莊明杰覺得情有可原。

當然,當Christ被咖啡和煎蛋的香味喚醒、穿著他平時在家的打扮從房間裡出來時,地上的凌亂早已不見蹤影。

「起來啦?我本來要去叫你的。」莊明杰注意到出現在廚房門口的Christ。

「嗯...」Christ揉揉眼睛,拖著腳步走到莊明杰身後,下巴靠上莊明杰的肩膀,看對方在忙什麼。

「快好了,你去桌子那邊等。」

「嗯...」Christ沒有移動,偏頭靠上莊明杰的肩膀,兩手自身後往前環住他的腰。

「怎麼啦?」

「沒有...你快點,我餓了。」

莊明杰覺得,當可愛的人要用可愛作為武器,真的可以殺死人。

之後在餐桌上,Christ安安份份地吃著飯,只是時不時會看向莊明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幾次下來,莊明杰實在忍不住了,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問:

「你想說什麼就說啊。」

啊,怎麼聽起來有點兇。

果然,Christ聽完馬上皺眉,兩手一撐站起身來。

「兇什麼兇啊,你自己不檢討一下嗎!」丟下這句話後,人就氣呼呼地走去坐在沙發上離莊明杰最遠的位置上坐了。

莊明杰抓抓頭,思考了一陣,他好像明白了Christ在氣什麼,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但他確實是少做了一件事。

他做了個深呼吸,站起身,來到Christ坐著的沙發,在室友身邊坐下。Christ別過頭去不看他,但沒有甩開被他握住的手。

「我說的是真的。」莊明杰認真盯著Christ的後腦勺說。

「...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我說我喜歡你是真的。」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我不懂的是,你不是說我不是你的菜嗎?你不是喜歡小溫嗎?」Christ轉回頭來看著兩人交疊的手,「我不懂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沒有喜歡小溫,那是騙你的。」

「你真的不是我的菜,誒等等,」他抓緊Christ瞬間想抽走的手,「但...口味是會變的。」

「現在我的菜只有你,其他的都看不上。」

「我想要你做我的男朋友,別人我都不要。」他牽起Christ的兩隻手,「你願意嗎?」

Christ看著他,莊明杰覺得Christ的眼裡好像泛了淚,他的心被漲得滿滿的,很想用力抱住對方,但他要忍住,等待Christ的答覆。

「那你不要搬走。」Christ說了這句後,抽出雙手傾身向前抱住了莊明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莊明杰再一次感受到可愛的殺傷力。

「嗯,」他回抱住Christ,輕輕摸著他柔軟的頭髮,語氣難得地溫柔。

「不搬走了。」


本文最後由 TEe_Min 於 2022-8-11 12: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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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15 18: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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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4 好久不見

豔陽高照的週六,膨脹的空氣抹上了彩虹的色彩,周邊充滿興奮的喧嘩聲如浪潮一波接著一波,人們像是將上戰場的勇士,在臉上或身上塗上六道顏色,或以奪人眼球的打扮爭奇鬥豔,宣示著不容忽視的自我存在。

何平偉覺得自己外在如此平凡不起眼,真是太好了。

他站在捷運站出口忐忑不安,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同志大遊行,過往他始終避免參與如此熱鬧且招搖的活動,窩在使他安心的角落,覺得外面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但是,當他聽說方文庭受朋友邀約參加遊行時,莫名地產生了也想去看看的念頭。

想感受一下陽光的氣味。

「嗨。」身後突然一聲很曖昧的問候,緊貼著耳際,在喧鬧的人聲中份外清晰,輕輕鬆鬆就把空間劃分為全世界與「我們」。

我們,聲音的主人,和聲音的接收者。

何平偉嚇了一跳摀住一側的耳朵,手心碰到的肌膚溫熱,肯定是被太陽曬的。

「嗨..嗨,你幹嘛嚇我啦...」威寶回過身看向方文庭,轉瞬移開了視線。今天是他們自方文庭告白那天起第一次見面,何平偉原以為經過週一至週五的沉澱後,他應該可以自然地面對方文庭,但一對上方文庭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那天,方文庭向他表白了心意,但他並沒有要求何平偉立刻回覆。

「說不心急是騙人的,我巴不得你立刻答應我就可以立刻...嗯...立刻宣佈我是你男朋友,嘿嘿。」
「我會等你準備好,希望不會太久,哈哈。」
「但我會等。」

當時的方文庭用手指刮了刮鼻子,何平偉非常喜歡他這個動作。

他喜歡方文庭永遠這麼好懂,這麼坦率,這麼溫柔。他喜歡方文庭和他不一樣。

然而,這些讓何平偉欣賞且喜歡的特質,此時卻成為他壓力的來源。

應該說,方文庭熱情又體貼的告白,反而給了何平偉巨大的壓力。

他不明白方文庭為什麼喜歡他?

「是你自己在發呆才會被嚇到啦,哈哈。」

那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何平偉忍不住想,簡直堪比陽光般耀眼。




方文庭參加過好幾次同志大遊行了,有時是和當時的男友一起來,有時是應朋友的邀約,他從未變妝打扮過,但很樂於欣賞別人把遊行作為大型T台的行為。他喜歡參與這場遊行,喜歡在當中每一個過程裡,感受自由和熱情的空氣。

每每身處其中,他都覺得自己是被愛、被支持、被認同的。

而今天,他從同行者的表情裡,讀出了一樣的心情。

當何平偉答應他的邀約時,方文庭其實是非常訝異的,不如說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卻迎接了一個意外的驚喜。這對他來說是一項很大的鼓舞,從他認識何平偉至今的幾個月裡,威寶性格上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他總認為,何平偉並不是喜歡封閉自己,只是基於膽怯而不得已選擇了孤僻,所以只要耐心地引導他,必定能幫助他走出自己設下的結界,開始認同自己、接觸未知的世界。

而當他願意接納這個世界,自己就有機會能走進他的世界。

告白那天,方文庭耍帥說了要等何平偉準備好這句話,坦白說他有點後悔。作為一個曾經的速食愛情主義者,他的熱情總是很快就被點燃,卻沒有耐心等待對方慢慢鑽木取火。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了等待,並且真心願意等,方文庭覺得,他這輩子的耐心應該都奉獻給了何平偉。

但沒有關係,這個人很值得。

方文庭看著何平偉不時因詫異而睜大的雙眼,以及不知是由於興奮抑或日曬而通紅的臉頰,他知道自己在笑,因為他的胸口塞滿了「喜歡」的情緒。

他喜歡何平偉的長相,這是第一印象(嚴格來說是第二印象,畢竟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把臉遮得很嚴密),最初對何平偉有興趣,則是因為他容易害羞的個性。接下來...其實方文庭也說不出是哪個契機讓他完全地栽進愛情,或許是他第一次回自己貼圖的那次,或許是第一次約他吃宵夜的那次,或許是他向自己出櫃的那次,方文庭真的說不準,但那也不重要,因為當他回想和何平偉相識以來的種種,他沒有一件事不喜歡。

關於何平偉的一切,他都喜歡。

於是,因為太喜歡了,他願意等,就算等待是痛苦的,耐心等候得來的果實是絕對的甜美。

這麼想著的他,不自覺伸出了手握住何平偉的手腕,後者嚇了一跳轉頭看向他,在對方的眼神之中,方文庭慢慢地將手指下滑,經過掌心,來到指縫,輕輕地攏起了手指,與何平偉十指交握。

他就這麼鬆鬆地攏著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喜歡的人,看著對方從訝異到不知所措,最後害羞地低下頭,卻稍微用了點力回握他的手。

喜歡。

方文庭再也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他的心情,就是喜歡,強烈得讓心感到微微酸楚的喜歡。




收拾整齊的單人房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路燈,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床上微微顫抖的蜷曲身影。

何平偉幾乎沒有出聲,枕在頭下的床單浸濕了一片。

他在哭,哭了很久、很久。

他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醒過來了又哭。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多眼淚,他的眼睛好痛,鼻子都快擤破皮了,卻仍無法停止哭泣。

手機沒有響,手機不會響的,他一回家就關機了。

幾小時前他迫切地需要獨自一人待著,幾小時後他好希望能有個人陪在身邊。

那個人會是誰,還能是誰?但何平偉不敢找他。

他曾一度衝動地想開機打給方文庭,告訴他此刻自己需要他,希望他能過來陪陪他,或甚至只有聲音也好,方文庭的聲音也能安撫何平偉的不安和孤獨。

但這就是在利用方文庭的溫柔,自己明明還沒有給予回應,這種自私的行為,只是在消耗方文庭對他的喜歡。

比起孤獨,他更害怕方文庭不喜歡他。
想到這裡,沒有停過的眼淚突然又漫出了眼眶。

其實,今天他打算要回覆方文庭的告白,他打算答應他,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己的心情與對方相同,另一方面,他害怕拖得太久,方文庭就不喜歡他了。

因為他怎麼都不理解方文庭的喜歡,於是害怕它會消失。

對何平偉而言,像方文庭這種各方面都閃耀的人竟然會喜歡上他,根本是奇蹟。他不懂自己有什麼值得讓方文庭欣賞的優點,他看不見自己的優點,只看見滿滿的缺點。

他長相平凡,在人群裡一點都不起眼,甚至連打扮都不懂,方文庭卻是長得既帥又會打扮,走在路上男男女女都會多看兩眼的那種。

他個性怯懦,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優柔寡斷又畏畏縮縮的,方文庭則是完全相反,勇敢又自信,大大方方地站在陽光下,活得很自我。

最重要的是,方文庭對於感情十分積極,反觀他...雖然在方文庭的幫助下比過去多了幾分勇氣,但方文庭就像賽場上遙遙領先的奪冠候選,而他是落在倒數的參賽者,非常努力才能撐住身體往終點線跑。

很辛苦,非常辛苦,他原本已經要放棄了,但領先他不知多少圈的方文庭偶然經過他身邊時,對他說了聲「加油,你可以的」,輕易地給了他希望,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能夠努力撐到終點。

有方文庭在的終點。

根本是錯覺。

錯得離譜。

何平偉用抱枕蓋住了頭,整個人蜷縮在被子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遊行到了傍晚,他們隨著人群來到舞台前席地而坐,享受興奮後的餘韻,以及舞台上的表演。正午的彩虹旗光彩奪目,映著晚霞的彩虹旗則是嫵媚動人,何平偉激動了一天的心情,在樂聲中得到了平撫,明明身旁除了方文庭外,全是陌生的臉孔,他卻感到無比安心,頭一次在人群中,感覺自己並不孤單。

「開心嗎?」他轉頭看向問話的人,方文庭正仰頭望著天空,他的臉頰上被朋友劃上了彩虹的顏色,一陣微風吹過,方文庭閉上了眼睛,微揚的唇角始終沒有放下。

這一瞬間,被氣氛溫柔包覆的一瞬間,在瀰漫著愛是自由的空氣中,何平偉突然覺得他可以說出口,儘管他仍是在後頭苦苦追趕的跑者,還是有權向著終點線伸出手吧?

「方文庭...」加油,你可以的。

加油。

「那個...請問一下,你是何平偉嗎?」

正要開口的時候,何平偉的肩膀被人拍了兩下,而當他回頭看見對方的臉時,他彷彿看見原本有機會摸到的終點線,從他眼前消失了。

造成他心理陰影的男人,他曾默默希望這輩子都不會再碰見的學長,為什麼會在這裡?




又一次哭到睡著,再醒來時已是最深的夜。

瘋狂爆哭了幾個小時導致身體高度脫水、疲憊、無力,何平偉覺得口渴難耐,勉強把自己撐起來,下了床,步履蹣跚地倒了杯水。扭開桌燈,無意間瞥到自己映在鏡子裡的臉,兩眼浮腫得不像話,整張臉說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

活該,這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場。

學長的外型和高中時不太一樣,仍舊掛著副眼鏡,但眼鏡的樣式新潮多了,髮型也是,穿著也是,整個人的氣息也是。

何平偉還注意到學長打了耳洞,在右邊的耳垂。

學長對於這場巧遇好像很開心,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後,便一下子坐到何平偉身邊,抓著他問東問西。大學去了哪?有沒有和高中社團的人繼續聯絡?現在在哪上班?做什麼工作?手機電話還是一樣嗎?之前也有來同志遊行嗎?旁邊那個是男友嗎?

不是啊,那太好了,那表示我有機會吧?

當學長突然貼近何平偉的耳際說出這句話時,何平偉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種濁如污泥的感受從體內某處翻湧出來直逼喉頭,讓他好想吐。

「威寶,走了。」

坐在身邊一直默默無語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微彎下腰抓住了威寶的手臂,略為強硬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遲鈍如何平偉也察覺到方文庭在不高興。

「誒,小偉。」何平偉的手被拉住了,他再不願意,也得回頭看向坐在地上仰頭笑著看他的人,

「我再打給你。」




回家的路上,方文庭沒有說話,何平偉不敢開口。

其實何平偉很想知道方文庭在想什麼,但他更怕聽見自己不想聽的話,至於是什麼話,他也說不清。莫名的恐懼盤據在何平偉心頭。

此刻沈默既是懲罰,也是救贖。

一直到快要走到何平偉家樓下,領先何平偉幾步之遙的方文庭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了他,何平偉也才好好地看見對方的表情。

方文庭看了他一眼便轉開了眼神,正好給了何平偉盯著他臉看的機會。

方文庭問,剛剛那個人是不是何平偉說過的那個,高中學長。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方文庭又問,何平偉為什麼要跟他講話?為什麼不拒絕他?

這次何平偉沒有回答,兩人再度陷入沈默。

他沒有見過方文庭生氣的樣子,他幾乎沒見過方文庭不笑的樣子。於是他終於發現,他有多麽害怕惹方文庭生氣。

「你,是不是...」無聲僵持了良久,方文庭再次開口,何平偉看著他話沒說完就用力皺起了眉,好像很憤怒,又似乎更複雜一點。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甚至不敢呼吸。

方文庭垂著頭許久,何平偉感覺他好像全身都很緊繃,兩手始終插在褲子口袋裡沒有拿出來。他自己也很緊繃,就在家門口了,再忍一下就可以了。

終於,方文庭仰頭用力地紓了一口氣,「你上去吧,我等你進去再走。」

然後何平偉一路憋著進了家門,立刻關機爆哭。




方文庭很清楚他這股火是哪來的,首當其衝是那個混帳學長,到底是從哪個蟲洞跑出來的啊?不是應該已經在世界某個角落爛掉了嗎?死渣男,還好意思跟威寶勾肩搭背,真的很想一拳揍爛他的臉!不是不喜歡男人嗎?來什麼同志遊行?滾遠點死一死啦!

何平偉也讓他生氣,為什麼不拒絕那個渣男?為什麼要跟他說話?如果自己不把他拉走,他是不是會繼續跟對方聊下去?他不是傷害過你嗎?為什麼還要對他親切?

他更氣自己的窩囊,氣自己什麼都不是,氣自己聽到何平偉回答對方說,方文庭不是他男友,就覺得自己完完全全地輸了。

最重要的是,他氣自己控制不好情緒,影響了何平偉。威寶看起來那麼害怕,讓他很自責。

他應該要更從容、更大方,表現得更像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他應該是安撫何平偉的角色,保護他遠離渣男、建立自信,應該要是這樣的。

怎麼都不應該是成為讓他恐懼的存在。

回到家沖了個澡冷靜下來後的方文庭,對自己的幼稚感到深深的後悔。

方文庭啊方文庭,你年紀都白長,戀愛都白談了。

以何平偉的個性,方文庭很擔心他會自己想著想著又鑽進某個牛角尖裡,他覺得有必要立刻去找威寶當面道歉,抱抱他,跟他說自己沒有生氣,讓他安心。

一打定主意,方文庭就立刻換裝出門,一邊下樓一邊撥打何平偉的電話,卻發現對方的手機已關機。

總之先去了再說。

方文庭跨上機車,先繞去了某個地方,再一路直奔何平偉家。每一個長紅燈,他都會撥電話到何平偉的手機,卻總是得到機械回覆,「您撥打的號碼,目前沒有回應...」。

一直到他抵達何平偉家樓下,仍未連絡上他喜歡的人。

方文庭站在路燈下往何平偉的窗口望,窗簾是開著的,但房內沒有燈光,他不認為何平偉後來會再出門,或許是睡著了呢?

儘管他再怎麼焦急,也不能硬是把人家吵起來吧?

方文庭在樓下等了一會,還是想不到該怎麼辦,突然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有大樓的其他住戶出來,他想也沒想就快步上前,在大門關上前進了何平偉住的大樓。

意識到這個行為很像變態,鄰居搞不好會報警的時候,人已經在往上攀爬的電梯裡了。

只是當他走到了何平偉家門口,卻始終無法按下電鈴。

躊躇良久,他最後將一個紙袋放在了何平偉家門前的鞋櫃上,那是他剛剛繞去買來的,和平偉喜歡吃的甜點。幸好是不用立刻冷藏的點心,也許他潛意識裡有預感會見不到何平偉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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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庭(氫氫):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是對你生氣,你別誤會...

文庭(氫氫):今天很累了吧?你好好休息,我買了你喜歡的餅乾放在鞋櫃上,起來記得去拿喔!

文庭(氫氫):醒了回我訊息好嗎?想要跟你見面好好聊聊

文庭(氫氫):想見你...


整個晚上,方文庭都握著手機等待何平偉的回覆,直到被早晨的手機鬧鐘驚醒,他才發現自己睡著了,趕緊點看手機查看,終於在自己發出的訊息旁看到「已讀」的標示,以及...


LINE私聊頁面

Ping:餅乾我拿到了,謝謝你

Ping:我們暫時不要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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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17 15: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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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25 我不配

「好了,乖,別哭了。」

Christ端著一杯熱可可,在蜷曲於沙發上的何平偉身邊坐下。

同志大遊行那天,前一晚才用身體確認心意的Christ和莊明杰並沒有去人擠人,而是在家安靜甜膩地度過了交往後的第一個週六。待到傍晚,天邊霞色已退,兩人才來到遊行起點廣場,在秋夜的微風中牽手徐行。

Christ不敢想得很美好,但他很享受那一刻的幸福。

然而,到了週一,當Christ興高采烈地要找何平偉一起午餐並報告好消息時,何平偉那雙腫得令人無法忽視的眼睛硬是讓他把笑容從臉上扯了下來。

當天晚上他就想找何平偉來聊聊,但威寶就是嘴硬說自己沒事。連著幾天問下來,Christ也有點火了,覺得自己一番關心碰上銅牆鐵壁,反而顯得很多事。於是,Christ乾脆放生對方,不再主動關心何平偉的狀況,等他自己想講再說吧。

就這樣過了兩週,當Christ覺得何平偉應該是沒事了,週六的早晨卻迎來了一通電話。

何平偉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Christ嘆了一口氣,為什麼要等到超出自己忍耐極限了,才開口求救呢?

「乖,喝點甜的,會舒服一點。」

何平偉接過Christ手中的杯子,卻沒有喝。

「好了啦,眼淚都掉進杯子裡了。」Christ拿起毛巾對著何平偉的眼睛胡亂擦了一番。沒錯,他看何平偉兩眼像關不起來的水龍頭一樣,決定不要浪費資源,直接拿毛巾給他擦比較省。

「...噎...我..我嗚...噎..嗚嗚...咳咳..咳...嗚Christ...怎..怎麼..我怎麼辦...我..」

Christ憐憫地看著縮在沙發上哭得渾身顫抖的威寶,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到電話後,Christ直接給出家裡地址,讓何平偉來找他。莊明杰對此沒有表示反對,兩人決定告訴何平偉說他們是室友,至於交往的事情先不提,以免給對方不必要的刺激。

電話掛掉沒過多久,何平偉就到了,一進門先是禮貌地打了招呼,但在Christ伸手抱住他時,何平偉的眼淚就開始掉下來,然後再也沒有停過了。

在Christ的耐心安撫下,何平偉斷斷續續地把遊行那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並回答了Christ的一些問題。加上先前聽過何平偉說過關於他和方文庭的發展,Christ勉強拼湊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造成何平偉心理陰影的學長突然出現,使得何平偉的自卑感再度湧現,不敢答應方文庭的交往,又因為不敢面對生氣的方文庭,而提出暫時不要見面的要求。

然後又害怕自己這麼做會失去方文庭而難過不已。

這一連串的糾結簡直讓Christ哭笑不得,但如果不解開何平偉的心結,恐怕他這一輩子對於感情都會如此戰戰兢兢,裹足不前,能不能順利談到一場戀愛都會是問題。

「嗯...你先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聽我說。」Christ十分放鬆地往後靠在了沙發上。

「首先,你喜歡方文庭嗎?」

「喜...喜歡...嗚嗚...噎...」

「好,那你還喜歡學長嗎?」

「我...我沒有...嗚...」何平偉努力做了幾下深呼吸,「我..咳..我對學長早..早就沒有感覺了...」

「好,那就不是學長的問題了,其實你也知道的吧?」Christ轉頭看向何平偉,後者已經停止了大哭,只剩下抽抽噎噎的呼吸。

「你覺得,你準備好了嗎?」

何平偉沒有回答,他並非不知道答案,相反地,在這兩週的自我封閉期,他想得非常透徹。

答案是,他根本沒有準備好。

他是喜歡方文庭的,很喜歡,超乎預期地喜歡,方文庭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可以讓他開心一整天;而當方文庭向他告白時,他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幸運都在那一刻用光了。

但他也不只一次自問,方文庭究竟喜歡他哪一點?

外型、個性,無論哪一點都不討喜,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優點,他不理解自己有什麼值得被喜歡的地方。

而學長的意外出現,讓何平偉感到很生氣。

他不能理解學長為什麼又要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不是不喜歡男人嗎?不是社會實驗而已嗎?為什麼來向他打招呼?這就算了,畢竟曾經是學長弟的關係,不需要裝作不認識,但為什麼要裝熱絡?為什麼要打聽他的事情?為什麼要問是不是還有機會?沒有機會,什麼鬼屁機會,如果可以,他根本這輩子都不想要再見到這個人。

他也氣方文庭,憑什麼對他生氣?他又還沒有答應要跟他交往,就已經在擺男朋友架子了?那要是真的交往了,是不是會管得更多?說到底,要不是方文庭先來招惹他,何平偉根本就不會經歷這些有的沒的事,不會開心,不會喜歡上他,已經對愛情不抱期待的心,也不會再次悸動,更不會再次感受到失落。要不是因為方文庭恣意闖進他的生命裡,他仍然可以過著平靜的生活。

但他最氣的,還是自己。

這一切都只是遷怒,真正的癥結點在於他的內心。

他很害怕。

學長象徵了他自卑的過往,是他至今仍未癒合的傷疤,儘管這麼多年過去,當時所承受的痛,仍沈重得彷彿新的一樣。看到學長,彷彿讓他看見那個曾經很相信愛情,卻狠狠受傷的自己,弱小、天真,不堪一擊。

他背負著自己的性向問題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要出櫃,曾經的戀愛憧憬也早在被學長傷害時煙消雲散。在他的想法裡,喜歡同性是沒有結果的,就算他認真,誰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拍拍屁股走人?

當然,他也遇過其他同性戀者,但何平偉覺得自己跟他們不一樣,他們自在、坦蕩,完全不以自身的性向問題為意,甚至,他們根本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

拜託,都21世紀了,世界上越來越多國家都合法化同性婚姻了,到底有什麼好糾結的?

何平偉也知道自己在糾結,但他不懂為什麼其他人都可以過得這麼「正當」?社會觀感不重要嗎?兩個大男人在路上牽手,難道不怕別人指指點點嗎?

同性戀本來就是違背常理的存在,憑什麼談合法?憑什麼張牙舞爪地爭取存在感?

還有父母呢?難道他們的父母都不在意嗎?自己的兒子喜歡男人,怎麼可能會有父母認同?他們本身就是異性戀啊!

方文庭的爸爸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跟父母關係弄僵好嗎?這不就是不孝嗎?

同性戀不就是背德、不孝、骯髒的嗎?

當意識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偏激不理智的想法時,何平偉完全被嚇壞了。

原來,在他的眼裡,同性戀竟如此地不堪,明明自己也是同性戀,卻擅自站在道德至高點,站在敵對者的那一邊,否定自己族群的存在價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這麼想,但他擺脫不了,在封閉自己的這兩週裡,他一再一再地進入思考的迷宮,不管怎麼繞,都回到一樣的死路。

他無法擺脫自己的性向不容於世的想法。

然後他發現,懷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才是最骯髒不堪的。

什麼社會的眼光、父母的期望,什麼誰知道感情會不會長久,說白了,他根本只是嫉妒,嫉妒別人有他所缺乏的勇氣。

於是他接受了那些惡毒的言語和說詞,用此合理化自己的膽怯,卻也貶低了自己的同類,以最不饒恕的方式。

彷彿這麼做,就能讓自己少一點罪惡感。

然而,這隱藏在心底的污穢,一直以來都未曾被他正視過,只是在原處腐爛、發酵,一點一點侵蝕他的內心,直到他再也不在乎他人的想法,嚴格來說,是他再也不在乎任何人。

直到方文庭的出現。

其實,方文庭就跟那些他看不慣的同性戀一樣,張揚、高調、自信,把自己理應藏起來的性向攤開在陽光下,宣揚著「同性戀沒有什麼不同」的立場。

他們應該是不同世界的人,應該是兩條平行線的存在,但方文庭橫衝直撞地闖入他的生活,佔領他的內心,用自己的陽光,照亮他心底陰暗的角落。

何平偉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變化,方文庭讓他看到了希望,讓他開始覺得,也許喜歡同性並不是什麼罪過,也許,他可以停止否定自己的存在價值。

也許,他可以活得快樂。

學長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但他的現身就像是在何平偉漸漸淨化的心池裡,一股腦倒入無盡的墨汁,瞬間,不留一絲清澈。

受到驚嚇而縮回到殼裡的何平偉,這才被迫與自己腐爛的內心面對面,接踵而來的憤怒、怨懟、懼怕,各種怨天尤人的仇恨言詞,究其根本,只是因為他自私。

他自私地不想再受到傷害。

而杜絕傷害的最好方法,就是移除可能造成傷害的原因。

也就是方文庭。

其實何平偉原本是打算就此和方文庭漸行漸遠的,不聯絡、不來往,等時間一長,方文庭自然會對他失去興趣,他則可以保護自己,避免可能的失戀。

畢竟,他從來都不懂方文庭到底為什麼喜歡他,就更不能預知方文庭會為了什麼而不再喜歡他。

這種無法掌控的情況讓他懼怕。

在他回覆方文庭訊息之後,就立刻把人封鎖了。頭幾天還好,雖然覺得心情沈重,但他還能正常上班、生活,威寶想,只要再撐一陣子,他的生活就能回復正常。

那所謂的正常,卻是愈來愈渺茫。

他沒有如自己預期中的變好,反而一天天更加崩潰。

因為他好想方文庭。

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他無數次想要解除封鎖,想要打電話給方文庭,想聽一聽他的聲音,想見到他,想向他道歉,想看他對自己笑,就算只有一秒也好。

但他不敢,要是方文庭生氣了呢?要是方文庭不理他呢?

要是方文庭已經不喜歡他了呢?

思念的煎熬還只是一部分,當他面對到自己陰沈腐壞的內心時,濃烈的自我厭惡感簡直要把他吞沒。

他不配。

這個念頭多次將他推向崩潰,他不配,骯髒的他不配,自私的他不配,懦弱的他不配,他不配被方文庭所喜歡,他不配談一場正常的戀愛。

他不配和方文庭一起站陽光下。

終於,在他即將要被這龐大的抑鬱壓垮時,發出了求救訊號。

Christ的擁抱,讓多日來獨自浸淫於漆黑冰冷的何平偉感受到了溫暖,他覺得很抱歉,在他擅自把同性戀者批評得那麼不堪時,也連帶地罵到了方文庭和Christ,而他們,明明都是那麼好的人。

不堪的只有他自己。

「我...我不懂他為什麼喜歡我...他那麼好...我真的配不上...」

稍微平復了一點情緒,何平偉喝了一口手中的熱可可。好甜。

「很重要嗎?」

何平偉轉頭看向Christ,不太理解他話語的意思。

「他為什麼喜歡你很重要嗎?」

「重...重要啊,要是哪天他喜歡我的原因不存在了,他可能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何平偉的眼睛又盛了水。

看他這個樣子,Christ撐起身體抓了毛巾,略帶怒意地又在何平偉臉上亂擦了一陣,要不是怕打翻熱可可的杯子,他會更用力。

「我真的是要被你氣死。」把毛巾扔到何平偉身上,他用力地靠回沙發。「那你是為什麼喜歡他?因為他帥?因為他跟你不一樣,是個出櫃的gay?還是因為他先跟你告白?」

「都不是啊,我並不是因為這些喜歡他的,」何平偉把熱可可放到茶几上,「我...我喜歡他沒有什麼原因,當然...他很好,你剛剛說的,都是他的優點,我都喜歡...但...真正讓我喜歡他的...其實我也不知道。」

「他就是很好,好到讓人不可能不喜歡。」

「哼,你真的覺得他有那麼好嗎?」

Christ的語氣讓何平偉有點生氣,不自覺地直起身來面對Christ。

「當然有啊!你又沒見過他,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否定他?」

「...什麼意思,我沒有啊?」

「你自己也說了,你喜歡他沒有理由,卻要求他給出喜歡你的理由,這是自私。而你這麼做的原因,只是因為你否定了自己的價值,」Christ側過身,直視何平偉的眼睛。「你否定了方文庭喜歡的人,也就是否定了他的選擇,否定了他喜歡你的心情。」

「請問一下,你不是他,憑什麼否定他的心情呢?」

「你憑什麼為他做決定?」

這次,何平偉沒有答案。




「所以呢?他今天要住這裡嗎?」

莊明杰看了一眼倒在沙發上睡著的何平偉,轉頭問Christ。

在Christ恩威並施的懷柔攻擊下,何平偉終於吐出了大部分的心聲,其中滿多讓Christ傻眼不解的地方,也有滿值得讓人生氣的內容,而他的應對方式,就是瘋狂灌何平偉酒精以示報復。

他有多不爽,何平偉就有多醉。

於是Christ和莊明杰的家成功收獲醉到不省人事的房客一枚。

「嗯,sorry喔,因為我太不爽了,不小心就灌他太多酒。」

Christ可以理解何平偉對感情有所畏懼,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地面對情感上的創傷,尤其是發生在青少年時期。但他不能理解的是,這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被何平偉搞得這麼複雜,簡直可以說是庸人自擾到一個極致。

還有那些關於同性戀的看法,誒,你自己害怕社會觀感什麼有的沒的,不要把一竿子的人都扯進去耶?我有同意你擅自把我跟你歸在同一類嗎?

要不是看在你可愛,真的會氣死。

「沒關係,要不要讓他去睡我房間?」確認過何平偉完全昏厥後,莊明杰攬過Christ的腰並把臉埋進他頸窩,Christ被他逗笑了。

「可以喔,反正你也是跟我睡嘛。是說...我也喝了不少,感覺...」Christ靠近莊明杰的耳際,「興致不錯。」

接受到指令的莊忠犬二話不說,握住Christ的手腕轉身就往房間走,後者愉悅得笑個不停,經過沙發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誒等等,你有聽到嗎?」Christ拉住了莊明杰,兩人側耳細聽一陣,最後在何平偉的手臂下找到了他的手機。

螢幕顯示文庭(氫氫)通話邀請。

「喔~才解封鎖就立刻打來了啊?很有心嘛。」Christ笑著說。

在何平偉完全失去意識之前,Christ成功說服他解除對方文庭的封鎖,並主動聯絡他。當然,等威寶酒醒之後,他可能會改變心意,但Christ自然有辦法逼他就範。

只是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主動找上門來了。

「咳咳,喂?」Christ接起了電話。

「...威寶?」線路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猶豫,Christ忍不住想笑。

「他睡著了喔。你是他的誰?」

「...你又是誰?威寶在哪?」Christ笑了出來,電話有人不高興了,電話外頭有人也在瞪他。

「哈哈好啦好啦,年輕人很容易生氣耶,我是威寶的同事Christ,你聽過我嗎?」得到對方的肯定回覆後,Christ接著說:

「威寶在我家喝酒睡著了...誒誒先別急,讓他休息吧,他今天用力過猛,累壞了...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還是個小處男,別擔心,哈哈哈!」Christ一手牽過莊明杰捏他屁股表示憤怒的手,拉到頰邊蹭了蹭。

「他今天哭得很兇喔,嗯...我給你我家地址,你明天再來接他,別太早來啊,週末是我的補眠時間。」

交代完地址後,Christ掛上了電話,安撫了男友,把沙發上的醉鬼叫起來,帶進莊明杰的房間,拿了客用盥洗用具給他,最後拉著男友進了房間,關上房門,一路往浴室前進。

唉,簡直是個老媽子。




第二天一大早,方文庭就醒了,僅記著Christ的教訓,他一直等到將近十點,才迫不及待地出門,又想著空手去別人家不太好,還順道去買了一些早餐。

其實他本來只想買給威寶的,怕他前一天喝太多,今天宿醉會不舒服,但只買威寶的又有點說不過去,人家好歹照顧了威寶一整晚,表達點謝意是應該的。

「來啦?哎唷,怎麼這麼好還帶了早餐,進來吧。」

把他迎進屋裡的是Christ,簡單打過招呼後,方文庭的眼神就不斷在屋裡搜索,終於讓他在餐桌旁看到一個低著頭、背對他的身影,頓時各種想念、不解、憤怒、難受、恐懼都化作了心疼,他想要快點和何平偉獨處,抱抱他,告訴他沒關係,他會安撫他的不安,只要何平偉還需要他,方文庭就不會離開。

他急切地想讓何平偉明白他的心意,但經過這兩週的黑暗期,他理解到自己還是不夠有耐心。

被何平偉拒絕在外的這兩週,方文庭簡直要瘋了。他先是為自己的魯莽而憤怒,那天兩人分開時威寶的表情,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他很後悔自己亂發脾氣,但也忍不住埋怨威寶怯懦的性格,他甚至一度想剖開何平偉的腦袋,看看裡頭的構造究竟有多複雜。

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要放棄,就算見識了威寶的心思細膩如絲線,他還是明確地知道自己喜歡他。既然喜歡,就不要放棄。

整個吃早餐的過程,何平偉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幾乎要把他看出洞來。今早起床時得知Christ擅自接了方文庭打來的電話,還給了地址讓他過來,何平偉其實滿生氣的,但是自己的確麻煩了人家一天一夜,實在不好意思發作。於是,他只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等著方文庭的到來。

而當他見到睽違兩週的方文庭時,又想哭了。

不是因為那些有的沒的情緒,而是單純的因為,他很想他。




他們兩人沒有待多久就離開了Christ家,應該說是被趕出來的。

『小倆口去好好談談吧,我要去補眠了,累死啦。』

騎車回何平偉家的路上,兩人並沒有交談,甚至一直到了何平偉家門口,沈默仍持續存在。

我是不是該先說話?但...要說什麼呢?

何平偉滿腹糾結,他甚至想不起來,兩週之前的他們,都是怎麼相處的。

「那個...」

「威寶。」

站在他面前的方文庭沒有抬頭,只是把插在口袋的雙手伸了出來,向前握住了何平偉的手。

何平偉不由得緊張起來,又對於方文庭願意觸碰自己而感到開心。

「對不起,我那天不該對你發脾氣。」

「不..不是你的錯,是..是我...」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應該兇你,我應該要更體諒你的心情,而不是自顧自的發洩在你身上。對不起。」方文庭握著他的手微微用力,何平偉覺得他聽出了一絲違和感。

「關於這一點,我會改進,我會更有耐心,你要說什麼我都願意聽,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給我回應,」方文庭的手握得更加用力。

「只拜託你一件事,」方文庭依舊沒有抬頭,「不要不理我。」

何平偉知道那股違和感是什麼了。

方文庭,居然哭了。

他不自覺地向前一步靠近對方,內心感到無比的愧疚。

「聯絡不到你的這兩個禮拜,真的好難熬。」

「對不起。」何平偉又往前一步,終於說出口。

方文庭把額頭抵在了何平偉的肩上,何平偉覺得他的肩膀線條放鬆了下來。

「何平偉,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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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24 17:3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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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6 因為你就是你

儘管氣候已經轉涼許多,戶外還是有很多蚊子。何平偉坐在公園長椅上,在防蚊液的香味中眼神失焦地望著斜陽。

每年他的生日過後,秋天就來了。

而他的生日至今都過了三個星期。

何平偉拉了一下衣領,翻開手機看了看時間,距離會面時間只剩10分鐘,他站起身,下意識地拍了拍褲子,在邁開腳步前,做了個深呼吸。

「加油,你可以的。」

逃避了這麼久,傷口卻沒有癒合,反而愈加腐爛,是時候狠下心進行清創手術了。




何平偉拘謹地坐挺了身子,視線卻始終低低地看著自己的冰紅茶。桌子對面的倒是一派輕鬆,一手捧著臉頰,歪頭對他微笑著。

點完飲料坐下後,尷尬的沈默就具體現形,不容忽視地鎮坐兩人之間。身為赴約者的何平偉不想先開口,作為邀約者的學長卻也不說明用意,或許覺得尷尬的只有何平偉一人,至少學長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是挺欠揍...不對,是挺怡然自得的。

「...所以,學長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即使沒有抬頭,何平偉也能感覺到學長的眼神,這讓他渾身不自在,決定率先終止這場沒有意義的無聲對峙。

「你覺得是什麼事呢?」看到威寶終於抬頭看他了,學長的臉離開了手,眼神卻沒有離開威寶,在同桌人的注視(或該說注視同桌人)下,拿起他的冰拿鐵輕輕抿了一口。

這一切只讓何平偉感到更不自在,甚至有點想吐。

他不能理解記憶中那個任性又過分灑脫的學長,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副粘膩的模樣。何平偉忍住立刻起身走人的衝動,深深吸一口氣。

「我不知道,也不想猜,麻煩你直說。」

「你真的不知道?」

耐心真的是用完了。何平偉再也受不了了,一推桌子站起身來。

「我沒有心思陪你玩遊戲,你沒事我就走了。」說完,威寶迅速抓了包包轉身邁步,卻差點往後跌倒,因為學長扯住了他的帽T帽子往後拉,突然失重讓他罵了句髒話。

「別走嘛。」威寶回頭怒瞪始作俑者,對方卻還是那一臉漫不經心的笑容,但就在他準備開罵時,學長先說了一句話堵住他的嘴。

「我想你。」學長臉上仍掛著笑容,但何平偉發現他的眼睛並沒有在笑,「這幾年來,我一直很想你。」





何平偉抱著溫暖的馬克杯窩在床上,眼神沒有焦點。傍晚和學長分開後,他就一直呈現失神的狀態直到現在,十分機械式地完成吃飯洗澡泡舒眠茶的動作,同時腦子裡不斷回放學長說話的畫面。

「你喜歡我,對吧?我們...要不要試試看?」斜陽餘暉透過窗戶灑在社辦的桌椅上,對他說出這句話的學長逆著光,像是被鍍了一層光圈。

---

「你心跳好快,放輕鬆一點,呵呵,只是抱抱而已啊。」學長摟在他腰上的手,把他和學長箍在一起,學長的臉貼在他的頸側,他看見視線前方的社辦書櫃,堆了不少灰塵。

---

「哈哈哈,嘴巴放鬆一點,不要緊張。」第一次接吻,他完全不敢看學長的臉,視線記憶停留在學長談笑的側臉轉了過來,漸漸靠近他,等到了一定的距離,他就緊張地閉起雙眼。再睜眼,只有學長笑個不停的畫面。
但他記得學長的嘴唇很軟,很輕柔地貼上自己繃緊了的雙唇。

---

「讓我摸一下,威寶乖,讓我摸。」學長的聲音有點沙啞,在他耳邊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安撫,又像是命令,他感覺到學長的嘴唇貼著自己的臉頰說話,兩手解開了他的褲頭,接著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往褲子裡探去。
他緊張得不敢動,害怕和興奮的感覺使得他微微發抖,他偏過頭想看學長的表情,卻只見學長把臉埋在他的脖頸裡不肯抬頭。最後他抬手環住了學長的肩膀。

---

「我要準備指考了,以後不會來社辦了。我們就到此結束吧。」學長說話時沒有看著他,他們坐在操場邊,他感覺自己的心在往下墜。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當一個作家吧?一個好的作家必須具備不同的人生體驗,包括對性的嘗試。」
「所以這對我來說本來就是一場實驗,畢竟,」
「我不是同性戀。」
學長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而從學長的側臉中,他看不出任何情緒,或許是因為他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導致他什麼都看不清。

---

「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很想你。」
「其實當時我是喜歡你的,只是我很害怕,所以用考試當藉口逃走了。」學長的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他卻覺得學長看起來很悲傷。
「我是想找你的,不過...總之有各種原因。」學長喝了一口咖啡,「但是,那天在遊行碰到你,我就覺得,機會來了。」
「我們果然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你還喜歡我嗎?」


「你還喜歡我嗎?」

何平偉的回憶停在了這句話上,他呆呆地抿了一口茶,茶涼掉了,他的心也涼涼的。

他還喜歡學長嗎?今天以前,他可以非常肯定地回答不喜歡,但是他必須承認,學長今天說話的神情和內容,讓他動搖了。

何平偉曾經恨過學長,甚至後悔曾喜歡過他,但是今天,他第一次見到學長在他面前示弱,那一瞬間他慌張了,記憶與現實強烈差異造成的認知不協調,讓他無法釐清自己的感覺。

一直以來,他都對學長拋下他的理由深信不疑,始終因為那句「我不是同性戀」而深感自卑,對於感情的態度從膽怯漸漸走向消極,一度步上絕望;而造成他心理陰影的人,竟然說「想他」?

他覺得自己根本在平行世界。

再抿了一口茶,已經涼透了的液體,反而幫助他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逼自己把思緒從學長的身上移開,回想自己今天去見學長的目的。

在他逃避一切的兩週裡,一直找他的人除了他假裝視而不見但根本無法忽略的方文庭之外,另一個就是學長。何平偉認真地自問過,為什麼不乾脆封鎖他就好?但其實他很清楚答案,這個人畢竟是他的初戀,如果能夠狠得下心封鎖學長,他早就會這麼做了。

即使他恨過學長,就也不能否認他愛過他。

也因為這一絲對於初戀難以言喻的情感,他無法成為主動結束兩人聯繫可能的那一方。

愈是想要理解自己的放不下,愈是陷入無限思考迴圈中。

他覺得自己應該已經不喜歡學長了。應該。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打斷何平偉作繭自縛的腦神經。


LINE私聊頁面

文庭(氫氫):(安安.貼圖)

文庭(氫氫):(憨笑的貓咪.貼圖)


「噗,好好笑的臉。」

橘色的胖貓瞇著眼笑得很憨,何平偉先是笑了出來,隨後才驚覺原來情緒的轉換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前一秒的他明明還很糾結,甚至有點憂鬱,方文庭卻輕鬆地用兩張貼圖點亮他的情緒,就像在陰鬱的天空中投射一道道的光,分解了烏雲的組成結構,露出原本無盡的蒼穹。

何平偉想起來他為什麼去見學長了,他是因為方文庭,才答應了學長的邀約。

Christ的開導並非沒有奏效,相反地,前輩針針見血、拳拳到肉的厲言教訓正是何平偉這死腦筋所需要的。從兩人相識到方文庭告白的期間,幾乎都是對方在單方面地付出,何平偉任性地享受著對方的體諒,全然不覺自己被保護得多好,稍微一碰到挫折,就立刻縮進名為自私的堡壘中,將一切都阻擋在外,包括他喜歡的人。

他以為這就是自我保護最好的方式,自顧自地沈浸在個人的自卑情結中,並自以為是地否定對方的心情。

Christ問他,憑什麼?何平偉憑什麼要求方文庭給出一個喜歡他的理由?憑什麼替方文庭覺得自己不值得他喜歡?

憑什麼瞧不起自己同性戀的身份,還要拖全部人跟他一起卑賤?

既然瞧不起同性戀,憑什麼大言不慚說自己喜歡方文庭?

你何平偉到底憑什麼?

面對這些刺耳卻分外真實的話語,何平偉答不上話,只能默默流著淚不斷地灌酒,直到把自己灌成一個不醒人事的廢人。然而,酒醒了,頭痛了,Christ指責他的話卻仍然那麼震耳欲聾。

然後,方文庭的眼淚,將Christ的言語具象化,他對方文庭造成的傷害,在對方的淚水中展露無遺。

何平偉覺得自己滿賤的,一定要見血才知道痛,重點是,見的還是別人的血。

是啊,他憑什麼對方文庭提出無理的要求?明明連自己都說不出喜歡對方的原因。他憑什麼自以為是地去評斷方文庭的心情,並且單方面拒絕溝通?

他憑什麼把個人的自卑,放大到整個族群,無理取鬧地強迫所有人一起承擔?

他憑什麼見不得別人好,就否定對方的一切?明明從頭到尾,都是他的懦弱在作祟。

看到方文庭在他面前哭,何平偉才覺得自己錯了,頓時心疼、愧疚、不捨、自責等情緒淹沒了他的自卑,他怎麼能讓方文庭哭?他怎麼能把太陽從天空中趕走?Christ說得對,只會傷害方文庭的自己,憑什麼說喜歡?

而喜歡的人為了自己而落淚這件事,一定程度上安撫了何平偉不安的情緒。

方文庭一直是何平偉的光,你無法阻擋光的照射,就算他躲得再嚴密,但凡有一點點的縫隙,光線就會入侵,無孔不入,直到照亮他的一切,將他努力隱藏的好與壞、善與惡都照得無所遁形。

這樣的方文庭,總是照亮著他的方文庭,在同一條跑道上遙遙領先他的方文庭,暗淡了,跌倒了,脆弱了。

眼淚像是實質的證據,證實自己在對方的心中是有份量的,他暗自痛斥自己的病態心理,同時又反覆咀嚼著由此而生的優越感和滿足感。

彷彿方文庭之前的告白都是口說無憑,直到他哭的那一刻,才是現實。

那一刻,他才真的感覺到兩人是在同一個世界。
也是那一刻,他第一次產生了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心情,儘管傷害對方的人就是自己,或者說,就算傷害對方的人是自己,他也要保護對方,不再受到傷害。

所以他要去見學長,他要正面迎戰,不再逃避、不再自欺欺人,如果現在的何平偉不足以堅強到給予方文庭同等的情感回應,那他就要讓自己成為能與對方並肩而行的男人。

第一步,就是與過去做個了斷。

儘管他差點又因為情緒的動搖而跌回原點。

幸好,他的光還在,並再一次,照亮他該前行的路。


LINE私聊頁面

Ping:(暗中觀察.貼圖)

文庭(氫氫):還沒睡呀?

文庭(氫氫):(摩西摩西.貼圖)

Ping:你也沒睡啊

文庭(氫氫):(你就是嫌棄我.貼圖)


何平偉又被方文庭的貼圖逗笑了,他是不是把這隻貓系列的所有貼圖都買齊了啊?真的沒有見過如此少女心的男孩子。何平偉的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螢幕上的2D橘貓,想像著方文庭一邊笑,一邊挑著貼圖的樣子。

太陽還是應該在天空中發光,比起眼淚,方文庭的臉上更適合掛著笑容。

正想挑個適當的貼圖回覆時,對方連發了好幾則訊息來。


LINE私聊頁面

文庭(氫氫):今天一天都沒有你的訊息

文庭(氫氫):想說丟給訊息給你

文庭(氫氫):你如果沒睡,還可以跟你聊一下

文庭(氫氫):你如果睡了,就等你早上回我

文庭(氫氫):這樣無論如何,都很值得期待

文庭(氫氫):(送你小花花.貼圖)


看到這些話,何平偉一個衝動點下了語音通話,對方幾乎是秒接,在電子訊號尋找接口的那幾秒緩衝,何平偉突然很想哭,他想要好好珍惜這個如此珍視他的人,方文庭明明是這麼地可愛,他不能再為了自己的膽怯而消耗他的喜歡。


文庭(氫氫):喂,怎麼啦?


方文庭的語氣既療癒又溫柔,聽得出來他在笑,而或許是夜晚的緣故,嗓音較為低沈,聽著令人安心。


Ping:沒有啊...懶得打字。

文庭(氫氫):呵呵,我還想說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給我,原來只是因為懶得打字啊?

Ping:才不是第一次...之前我明明就有打過,是你自己沒接到。

文庭(氫氫):好喔,你說有就有囉,呵。你要睡了嗎?

Ping:嗯,差不多了...那個,我今天...

文庭(氫氫):嗯?

Ping:...我今天跟學長見面了。

文庭(氫氫):...喔...還好嗎?

Ping:嗯...你...生氣囉?

文庭(氫氫): 嗯...我沒有生氣,但...我承認是不太高興。我不喜歡那個人。

Ping:喔...

文庭(氫氫):所以你跟他見面,有得到你想要的效果嗎?

Ping:嗯...本來有點失敗,不過現在跟你講話就好了。

文庭(氫氫):嗯?什麼意思?

Ping:方文庭,我問你一個問題喔。

文庭(氫氫):嗯,你問。

Ping:你為什麼喜歡我?


何平偉屏住了呼吸,莫名緊張地等線路那端的回答。要是Christ在旁邊聽到何平偉問了這個問題,可能會白眼翻到美國並且拿紅酒瓶砸他的頭,但何平偉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問話的心情已經不同了。他並非已經在心裡黑箱作業投下了否決權票,不管方文庭怎麼回答都充耳不聞,而是單純地想了解對方的想法。

他不要再替對方作答,他要聆聽喜歡的人真實的心情。


文庭(氫氫):我剛剛說,我不喜歡你學長,因為他曾經傷害過你,讓你對自己很沒有自信,然後好不容易我覺得你慢慢走出來了,他又突然出現,老實說,我真的很想狠狠揍他一頓。

文庭(氫氫):我不知道你們今天見面談了什麼,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會好好聽你說。

文庭(氫氫):不管他怎麼說你,或你覺得自己有多不好,請你一定要記住,你真的很好,很善良,很可愛,很單純,雖然有時我也不懂你常常在糾結什麼,但那都不影響我喜歡你這件事。

文庭(氫氫):我可以說出太多太多我喜歡你的理由,包括你的優點、你的缺點,我都喜歡。

文庭(氫氫):因為那些都是你的一部份,組合起來就是何平偉這個人。

文庭(氫氫):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何平偉。

文庭(氫氫):因為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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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26 14:5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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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7 矛盾

莊明杰看著Christ放在社交媒體上的照片皺眉。照片裡是一雙牽著的手,因為在光線不足的地方晃動所以有點模糊,看不出來是誰牽著誰,但從拍攝的視角看來,其中一人必定是Christ。

另一個人當然是他。這是同志大遊行那天晚上,他們兩人去散步時拍下的。

嚴格來說,是Christ偷拍的。

當然,拍照是無所謂,但是上傳照片就...

莊明杰拿著手機,走到客廳,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Christ注意到他來了,轉頭對他微笑並伸出雙手。莊明杰意會地敞開了懷抱,甫一坐下Christ便鑽入他懷中,像一隻感到舒服的貓,在他胸前蹭了蹭。

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電視,Christ不時發出的笑聲,在他的胸口震動。

「Christ。」莊明杰輕輕搓揉Christ的髮尾,混血兒有點自然捲,髮色是好看的深茶色。

「嗯?」 Christ的眼睛仍盯著電視,但靠在莊明杰胸口的頭往裡蹭了蹭。

「你把我們牽手的照片放在IG上啊?」

「對啊,love that pic so much.(好愛那張照片)你喜歡嗎?」

「嗯。還不錯。」

有點難開口。他清了清喉嚨。

「那張只有手是還好,如果有露臉的話,就不要放喔。」儘管不好開口,該說的還是要說。

「...why?」喔還好,聽起來沒有不高興。

「我不喜歡。」誠實為上策。

「...」Christ沒有回話,莊明杰感到一陣尷尬,但他確實不喜歡啊,其實他剛看到那張牽手照時,第一個想法是要Christ把它刪掉,就算他知道那根本看不出來是他的手,就算Christ沒有標註他,甚至什麼都沒寫,只加了一個同志大遊行的hashtag,不知道為什麼,莊明杰就是覺得不舒服。

他不習慣把自己暴露在外,即使只是他的一小部分,也讓他覺得很彆扭。

可是他沒有把握Christ能夠理解他。

「就是、就是,嗯...」但他發現他不知道如何解釋。「我覺得不舒服。」

Christ還是沈默。

莊明杰有點生氣了,照片裡既然有他,他就有權利決定要不要曝光吧?Christ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這是不是有點不尊重?

「Christ,你有什麼想法你可以說啊?不講話是怎樣?」

「...」

莊明杰真的不高興了,他調整姿勢把Christ扶起來,打算來跟他正面談談,結果...

「...誒,我在跟你講事情,你睡著是怎樣?」莊明杰又好氣又好笑,眼前的男友睡眼惺忪,顯然剛剛的自己都是在自言自語,頓時所有的氣都空虛掉了。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確實已經過了Christ的正常睡覺時間。

莊明杰轉回來看著男友,混血兒長長的睫毛靜靜地停在眼窩上方,略微過長的深茶色捲髮垂在額前,血統的另一半帶來的深邃輪廓在此刻顯得柔和且精緻,薄薄的嘴唇由於主人的健康飲食作息,呈現漂亮的粉色,襯托白皙的肌膚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多歲。

看著這張臉,莊明杰實在很想回到幾個月前,問問當時的自己,到底怎麼會說出「你不是我的菜」這種話。

明明現在他每多看一秒,就更喜歡一分。

「Christ,去床上睡。」莊明杰抓著Christ的肩膀輕輕地搖了搖,對方發出幾聲哼哼當作回應,然後繼續閉著眼睛,聽話地任由男友牽著他步回房間,躺上床,讓莊明杰替他蓋好被子,沒過多久,房裡就傳出淺淺的、規律的呼吸聲。




「這是我們第二次看電影了!」方文庭興奮地在何平偉身邊動來動去,只差沒有原地彈跳起來了。

何平偉被對方的舉動逗得忍俊不禁,今天的方文庭還是一樣地好看,黑色的飛機夾克在他身上比套在模特兒上更好看,黑色耳釘基本上是他耳朵的一部分了,如果哪天沒看見,威寶還會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方文庭果然是個帥哥,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他喜歡對方的其中一個原因,但何平偉的長相是如此平凡,怎麼想都配不上…

停停停!何平偉及時阻止了自己的悲觀想法,已經和自己說好了要改變的,為了方文庭的眼淚,為了自己的喜歡,為了更堅強的自我。

「你一個大人比旁邊的小孩還興奮,好好笑。」何平偉笑著用下巴微微向方文庭示意一旁也在等入場的小孩,後者順著看了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往前一步湊到何平偉耳邊說:

「因為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出來約會啊,我太高興了嘛。」男孩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似曾相識的場景、言語,同一個對象,同一樣表達害羞的動作,同一種心跳加速,不同的是何平偉面對心動的態度,那時的他還躲在自己的保護殼裡,而現在的他,願意踏出自我封閉的堡壘,提起勇氣把自己往前推。

推到那個喜歡他,他也喜歡的人身邊。

何平偉暗自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努力的第一步,主動開口約方文庭見面,完成;第二步,需要更多的勇氣,威寶其實有點膽怯,但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暗場了,坐在身邊的方文庭還在興奮地抓著他小聲喋喋不休,然而何平偉一句都聽不進去。


怎麼辦,比想像中還要緊張!

儘管在腦海裡演練過千百遍,進場前還覺得自己一定可以,真的到了實作的時刻,卻不如他預想得順利。

電影開演了,何平偉心裡懊惱,錯失了一個好時機,他不能再猶豫了。

這回兩人沒有買爆米花,因為何平偉對方文庭說,既然他們都不喜歡吃,就不要浪費錢了。方文庭自然是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此刻,兩人之間的扶手椅縫隙上,沒有礙事的爆米花盒當第三者。

電影演了三分之一,或者更久?何平偉不能確定,因為他完全沒有看進去,只是憑感覺猜測已經流逝了多少時間。每過一個場景,他就多一分心急;劇情越是步入高潮,他的焦慮指數就越往上推進。

沒多少時間了!

何平偉偷偷移動眼神到目標物上,在心裡為自己加油打氣,在用力閉上眼的瞬間,快速伸出手握住了它。




今天莊明杰和Christ各自早早下了班,到了一間莊明杰一週前就預訂好的私廚餐廳共度晚餐;雖然是週一,兩人還是喝了點酒;在加點的店家特製甜點上,插了一支金色的蠟燭。燭光搖曳下,莊明杰拿出送給Christ的生日禮物,是一副鑲著暗色寶石的領帶夾。

因為Christ,他開始在意起自己的穿著打扮,雖然還是比不上男友的品味,也已經遠遠超越了過去的自己,所以他對自己挑的這副領帶夾是小有自信的,而從Christ的眼中,他也看得出對方十分滿意收到這份禮物。

只要看Christ對著禮物各個角度拍了十幾張照,就知道他有多喜歡了。

結束了慶生晚餐,微醺的兩人搭了計程車回家,甫一進門,走在前面的Christ立刻回過身來摟上他的脖子,他們共享了一個甜蜜又綿長的吻,一起進了浴室,在滿室蒸騰的水氣中愛撫彼此的身體。

他對全身泛紅的Christ說,生日快樂,對方捧著他的臉頰回他說謝謝時,他看見Christ眼中泛淚。

洗好了澡,吹乾頭髮,他爬上床去,坐在忙碌回覆手機訊息的Christ身邊,並也拿起自己的手機來看。Christ的眼睛和手指沒有離開手機,但在莊明杰調整好姿勢時,Christ的頭很自然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一切都是這麼恬靜美好,他們兩人的默契簡直是渾然天成,第一個共度的生日堪稱完美。

只要沒有那張照片。

莊明杰心情複雜地看著7分鐘前Christ上傳的新貼文,暗色寶石在手機內建聚焦模式下顯得分外耀眼,整體構圖裡還帶了一遠一近兩個白酒杯,以及在背景被模糊掉的,莊明杰的衣服和手。

『#33yrsold #hbd #thankyou』

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說了。

「Christ。」莊明杰盡量保持正常語氣地出了聲。

「嗯?」跟上次相同的回答,莊明杰看了一眼身旁的Christ,這個角度看不見對方的臉,但他仍在回覆訊息的手指表明他是清醒的。

「你IG的照片,有沒有別張可以放?」

「...那張怎麼了嗎?」Christ的口氣聽上去沒有異樣。

「那張我的衣服還有手都入鏡了,還是說可以裁掉再上傳一次?」

「...」他瞥見Christ的手機畫面切到了那篇Instagram貼文。

「你看,這樣不是很明顯嗎?」莊明杰指向模糊的照片背景中屬於他的一部份。

「...還好吧?又沒有露臉,根本看不出來是你呀?」Christ沒有抬頭看他。

「不是啊,我們今天是下班直接去耶,衣服是一樣的啊?」

「這就是件普通的灰色上衣,怎麼可能看得出來是你的?」

「我不喜歡啊,我就不想要照片裡有我。」

「...所以是說我不能po文嗎?」Christ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沒有靠在他肩上了。

「不是啊,你可以po啊,只是你不能換一張嗎?你不是拍了很多張,有沒有只拍禮物的?」

「...」Christ沒有回話,只是滑著手機,他們兩個現在並排坐著,莊明杰看不到Christ的手機畫面,不能確定對方在做什麼。

「...所以?你有要換一張嗎?」於是他就問了。

「...」

「...」

「...不說話的意思是?」莊明杰有點不爽,他當然能讀懂此刻的氣氛就是Christ在不高興,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又沒有禁止Christ做他想做的事,只是換一張照片而已,有什麼好不高興的?而且他們不是正在溝通嗎,Christ不說話,兩人是要怎麼交流?

「...找照片。」他看著Christ的側臉,混血兒在上班時會用點髮品把捲髮整理一下,打造出既幹練又時尚的造型;然而到了晚上,洗好吹乾後的蓬鬆捲髮,反而讓他看起來有點孩子氣。

如果他剛好在生氣,就更顯得孩子氣了。

「嗯。」看到Christ即使不高興,也還是明理地妥協了,莊明杰覺得彼此應是達成了共識,事情解決,皆大歡喜。

雖然Christ接下來都不靠近他,可能就是還有點小情緒吧,讓他自己靜一靜,等一下就會好了。

莊明杰是這麼想的,所以當兩人各自把手機拿去充電,關了燈,躺下來,他就自然地側過身去抱Christ,對方雖然沒有如同往常般回抱他,也沒有湊上來給他一個晚安吻,至少願意讓他抱著。莊明杰認為沒事了,閉上了眼,準備進入夢鄉。

「你為什麼不喜歡?」

懷中之人突然發問,聲音不大,但在悄無聲息的房裡格外清晰可聞。

「沒為什麼,就是覺得不舒服。」

「是不想讓認識的人知道嗎?」

「嗯,也不完全是認識的人,就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任何關於我的事,我會覺得不舒服。」

「所以,我們交往的事情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嗎?」

「嗯...你想讓誰知道?」

「...I don’t know. People. (我不知道,就是別人。)」

「不是啊,你想讓誰知道,你告訴我啊?」

「我的家人朋友吧。」

「你家人ok啊,朋友...看是什麼朋友吧。」

「什麼意思?認識你的朋友就不行是不是?」

「不是啊,你總有比較好的朋友跟普通朋友吧?難道每個都要說嗎?」

對話進行至此,沈默回到了兩人之間,Christ又不說話了,但這次莊明杰沒有要逼他給出個答案,畢竟Christ先前已經把貼文的照片刪掉換了一張,眼下沒有什麼急需解決的問題,而且他的話明顯比較有道理,Christ沒有理由不同意。

所以Christ掙脫了他的懷抱,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多半也只是講不過他在鬧情緒罷了,現在最好的就是放任他去自己消化情緒,莊明杰想,睡一覺起來就會好了。

睡飽了,腦袋清楚了,Christ就會知道,莊明杰是對的。




方文庭此刻的思緒完完全全從電影裡跳脫了出來,發散於空中,然後慢慢一點一點聚焦,卻不是再回到螢光幕上,而是往下落到了某個被何平偉握住的地方。

他完全沒有預想到這件事的發生,以至於戀愛經驗豐富如他這一秒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何平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方文庭一方面不敢置信,一方面又覺得好感動,他知道何平偉在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向他靠近,包括主動約他看電影,以及現在這項舉動。

他知道這對何平偉而言,是一件多麽需要勇氣的事。

方文庭偏過頭去看向何平偉,明明做出了勇敢的行為,威寶卻是把頭低到完全看不見臉,方文庭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感覺到對方的手動了一下,他立刻反轉手掌一氣呵成地與威寶十指交扣。

是的,何平偉在光影交錯、忽明忽暗的影院中,握住了方文庭的手。

說是抓住應該更為貼切,因為何平偉的動作既不浪漫,也不熟練,甚至有點粗魯,讓當時專注於電影劇情的方文庭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不過,當他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時,一股狂喜之情瞬間泉湧幾乎要突破他的胸口。

雖然在今天之前,方文庭已經牽過了何平偉的手,但這是何平偉主動的第一次,從許多方面而言都別具意義。方文庭甚至不用想像就知道,何平偉為此肯定計劃了好一陣子,反覆思索、反覆演練,直到真的要實行時亂了套,完全跳脫計畫魯莽地抓住了方文庭的手,然後感到又懊惱又羞愧,只能低著頭逃避現實,卻不知道,這一切對方文庭而言,只是再一次說明他有多可愛,並讓他深深感覺到自己是被何平偉喜歡著的。

電影在演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的雙眼不想再從何平偉的身上移開,他握緊了威寶的手,並在感覺到對方回握時輕輕笑出了聲。這種感覺好奇妙,方文庭忍不住想,明明兩人連臉頰都親過了,他牽起何平偉的手的每一次,卻總是更加心動。

而這次,何平偉第一次主動「牽」他的這次,方文庭相信,他會永遠記得這一刻的心動,記得胸口這股騷動的情感,澎湃到讓他很想立刻站起來對整個影廳的人宣布,坐在他身邊的這個人,世界上最可愛的這個人,就是佔據了他每一次心跳的,他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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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8-29 16: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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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8 狀態

Christ 並非一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只是因為平日工作太忙,他找不到時機好好和莊明杰談談。

生日那天,莊明杰要他換IG貼文照片的事,他耿耿於懷,坦白說,他相當不爽。

首先,他在他個人的社交帳號上貼文,莊明杰無權干涉,而他卻干涉了,甚至不肯讓步。

這件事Christ還勉強可以接受,畢竟每個人對於自我暴露於社交媒體上的容忍程度不同,照片裡的確露出了莊明杰的少部分,儘管有所不滿,他其實是願意把照片換掉的。

真正惹惱他的,是莊明杰的態度,那股理所當然、自以為是的態度,讓Christ不爽到了極點。

因為莊明杰除了在吵架的當下跩得要死,接下來的日子裡他的行為舉止一如往常,彷彿他們沒有在Christ生日那天有過爭執,彷彿Christ沒有消散的不滿,只是他在無理取鬧。

實在是太令人想問候他家人了。

沒有在第一時間把話講開,剛好給了Christ沈澱思考的空間。那晚的談話太過簡短,Christ又正在氣頭上,一時無法深入理解兩人實際上的思想差距。

認真地反覆回想那晚兩人的對話,他試著理解莊明杰的想法,莊明杰是一個很保護個人隱私的人,很不喜歡聊私事,否則他也不會長這麼大卻一個gay朋友都沒有,直到遇見了Christ。

莊明杰對Christ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隱瞞,甚至有點過分直白,有些情侶間說出來會有點傷人的想法,莊明杰也是直言不諱,落實一個gay圈直男該有的白目行徑。

這份坦白對於Christ而言,提供了一定的安全感,他願意去尊重愛人對於個人隱私的堅持與要求,也沈浸於只有自己能見到愛人這不為人知的一面的優越感,但是這不代表他要犧牲他的個人意志,只是因為愛對方而完全遷就。

這種經驗一次就夠了,他絕對不要再犯一次。

「喔?怎麼自己靠過來了,不氣啦?」當Christ坐到沙發上並往莊明杰懷裡鑽時,講話不經大腦的白目男友如是發言。

吸氣~吐氣~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還想要我跟你說話就閉嘴。」莊明杰笑了幾聲當作回應,Christ默默按下自己的拳頭,現在還不能發火,該談的事情還是要談。

Christ拉過莊明杰的手,和他十指交扣後放在自己腿上。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電視。

「你覺得,你會跟你爸媽說嗎?」Christ盡量語氣平靜地開始他預先想好的話題。

「嗯..應該不會吧。」

「你是覺得他們不會接受嗎?」

「嗯,我爸媽都很傳統,會想要抱孫子的那種,沒必要跟他們說這個。」

「是喔...」Christ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電視上。「那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Christ推開莊明杰坐了起來,兩人的手已經鬆開了,莊明杰沒有發現,Christ覺得有點失落。

「他們不會逼你結婚嗎?」

「會啊,常常問我有沒有交女友,啊我就沒有啊,他們也沒辦法。」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一輩子這樣敷衍下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能拖多久是多久。」

「那如果不能再拖了呢?」

「什麼意思?」

「如果他們就是要逼你結婚呢?到時候你要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

「不會啦,時間夠久他們就會自己放棄了啦,而且還有我哥在啊,他已經結婚有小孩了,也不怕沒人傳香火了啦。」

Christ看著莊明杰態度隨意的態度思考著,看樣子莊明杰是沒有要為了討好父母而選擇異性婚姻,但...對於他和Christ之間,他好像也沒有要公開的意思。

「你哥知道嗎?」

「知道什麼...喔,我哥喔...我不知道誒,他應該是不知道啦,我也沒打算告訴他。」

所以你是打算永遠不公開嗎?

這是Christ下一句想要問的話,但他忍下來了。

他無權逼迫任何人出櫃,就算是自己的愛人,他都無權干涉對方的出櫃意志。

但同樣的,別人也無權管他要不要公開自己的交友狀態。

「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讓家人知道的心情,不過我生日貼文那件事是不是有點誇張?哪有人在別人生日的時候跟壽星吵架的啦?」Christ假裝開玩笑地提起阿杰在生日時跟他吵架的事,想不到莊明杰不僅沒有跟著笑,反而有點訝異地看著他。

「我們沒有吵架啊?」

「誒?那不算吵架嗎?」

「不算啊,我是在跟你說道理,我就不喜歡自己的照片出現在任何人的社交媒體上,但我沒有要你刪掉啊,只是要你換一張照片而已。」

「但那明明就看不出來是你,而且我什麼都沒有寫耶。」

「不是有同事加你的帳號嗎?如果他們有認出來我的衣服,不就會知道是我了嗎?而且,」莊明杰說著拿起了手機,點開IG滑到Christ的帳號,「你看,你打的這幾個hashtag配上圖片,基本上就是告訴所有人你去約會啊,你看下面的留言什麼『好閃』、『好甜蜜』、『男神死會了』什麼的,就很明顯是這樣啊。」

「我覺得讓公司的人知道很不好,會影響工作。」

「我沒有要干涉你發文啊,你可以發,我只是說要把我裁掉而已,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不高興?」

「我有說錯嗎?」

兩人陷入了沈默,嚴格說來,莊明杰所說的完全沒有錯,但不知道為什麼Christ就是一股不爽。

超不爽。

「所以,我也不能跟別人說我們在一起?」

「沒有啊,我上次不是說了,你要告訴家人可以啊,朋友的話就是要看跟什麼朋友說,畢竟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的意願也很重要吧?」

「聽起來,你的意願是比較重要沒錯。」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那如果有人問你有沒有交往對象,你會怎麼說?」

「我會說我沒有女朋友。事實上也是這樣啊。」

「那別人就會覺得你單身,也沒關係?」

「有差嗎?總不能說我有男友吧?」

「這樣啊,」Christ把臉轉向電視,「那我也可以說我沒有男友囉。」

「也不用吧,你可以說你有交往對象啊,你又沒差,大家都知道你出櫃了啊。」

「但我說我有男友,大家就會開始問東問西的啊,萬一問到你怎麼辦?畢竟我們在公司是走得滿近的。」Christ依舊面向電視,但他的心正在感受令人恐慌的下墜感。

「嗯,也是。」Christ瞬間緊張了起來。

「那你還是不要說你有對象好了。」

然後他感覺他的心猛地撞到了某個強硬的物品,撞碎了一塊。

「嗯,好。」Christ盡量保持語氣的平穩,再坐了一會,Christ站起身,「我先去洗澡。」

說完,Christ沒有看男友一眼便走進了浴室,反常地鎖上了浴室的門,扭開蓮蓬頭,脫光了衣服,在由上而下噴灑的水柱中,委屈地流淚。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往昔,Christ和莊明杰依舊同進同出,偶爾其中一方要加班,或其中一方要聚餐;兩人都有空的日子,就會一起吃晚餐,時間早一點就回家做飯,太餓了就在外面解決;週五晚上,兩人都會睡得晚一點,一起窩在沙發上看看電視,或者回房間做些開心的事。週末時,先起床的人就會為另一人準備早餐,Christ特別喜歡台式早餐店的風格,莊明杰則喜歡自己做的美式早餐。

關於先前討論過的話題,Christ再也沒有提起過,莊明杰也早就忘記了。不如說,他在「討論」的那天就認為雙方已經達成共識、討論出結論,沒有什麼會影響生活的事情發生,而且Christ看起來也沒有不開心,一定是也認同他的說法才對。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他兩週後他從老家回來的週日晚上,才徹底被顛覆。

快到台北前,莊明杰在高鐵上打了個電話給Christ,但對方沒有接聽。他不以為意,想說Christ可能在忙,反正沒多久就到家了,他也只是想問問Christ要不要吃點什麼,他可以順便帶回去。

不然他就買巷口那家Christ喜歡吃的滷味回去好了。

在滷味攤時,他又打了個電話給Christ,仍是無人接聽,這次莊明杰覺得有點奇怪了,於是他換了用LINE打給對方,卻仍聯絡不到人。


LINE私聊頁面

Jay:怎麼沒接?

Jay:在家嗎?

Jay:hello?


連續發了幾則訊息後,他等了一陣卻等不到「已讀」,心中出現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開始有點煩躁地不斷往滷味攤裡張望,終於等到他的餐點好了,袋子一提便快步往家裡走去。

約莫五分鐘的路程,在焦急時感覺像是50分鐘。一轉進巷子,莊明杰就抬頭看向自家窗口,沒有透出燈光的窗戶坐實了他心中的不安,他更加焦急地小跑到大門口,快速掏出鑰匙、開門,然後連大門都顧不及關就往電梯奔去。

等待電梯下樓、開啟、關門、上樓、再開啟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終於到了家門口,他迫不及待地輸入電子密碼,還因為太急而輸入錯誤,莊明杰一邊罵著髒話一邊用力地按下正確的密碼,鎖解開了,他猛地拉開門。

屋子裡漆黑一片。

莊明杰一邊開燈,一邊叫著Christ的名字,鞋子胡亂地脫在門口,東西隨意扔在桌上,他先進了房間,再來是浴室,接著走到廚房,還看了一下後陽台,最後去到小房間,連鞋櫃他都打開來看,但這房子就這麼大,就算他花再多時間搜尋,結果也是一樣的。

沒有人。而Christ說好會在家等他回來的。

也許Christ臨時有什麼事出去了?但他應該會先發訊息跟莊明杰說的啊?或許他手機正好沒電?那也有可租借的行動電源可以借啊?也許他只是出去一下下,馬上就回來了?但Christ知道他大概幾點到家,至少會留個燈給他的。

莊明杰再撥了一次Christ的電話,然而不管是電話或訊息,都找不到Christ。他決定要去倒杯水來喝冷靜一下,起身走到廚房拿了個杯子,轉身正要拿起水瓶時,看到有一張字條壓在水瓶下,是Christ的字跡。

莊明杰一把抓起字條來看,然後立刻轉頭衝進房間,果然,正如字條上所說的,他在自己那側的枕頭上,看到一封信。

他戰戰兢兢地拿起了信,卻沒有打開它的勇氣。




「今天也是一個紀念日!」方文庭笑得像是中了百萬樂透一樣。

「這麼多你記得住嗎?...」何平偉低著頭嘟囔。

「沒錯,可能記不住,所以我寫了一個程式提醒我這些重要的日子!哈哈哈!」方文庭騰出一隻手挖出手機,在螢幕上滑了幾下後,轉給何平偉看。

有沒有這麼瘋,真的寫了一個程式...

「你看你看,第一次見面是2019年7月20號,第一次加LINE是7月23號,第一次約你被拒絕是7月26號...」

「神經喔!這有什麼好記的啦!」

「當然要記啊!很重要耶!然後我們第一次去看電影是7月27號,第一次吃宵夜是7月29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以不用念了...」

「然後今天是我們第一次擁抱,也是你第一次主動抱我耶!我好激動你都不知道我剛剛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還好吧...你太誇張了啦...而且,我們之前明明就有抱過...」

回想起「真正的」第一次擁抱,何平偉覺得丟臉得要死,當時的他哭得亂七八糟,連話都說不好,方文庭會抱他只是為了要安慰他,而事實上,當時的擁抱確實很有效地安撫了因坦承心事而近乎崩潰的威寶。

他仍然常常想到那個晚上方文庭所給予他的溫暖,並將其視作支持他往前邁進的力量來源之一。

「有嗎?!喔...在上海的時候?那時候你哭得好可憐喔,害我本來想做壞事都不敢了哈哈哈!」

方文庭大笑的時候,震動了兩人貼靠在一起的胸口,不只如此,何平偉很確定這次他的心跳聲肯定傳給了方文庭,因為他自己就感受到另一道不屬於自己的心跳頻率,雖然和他自己的不同節拍,卻一樣跳得很快。

他正面朝外地把臉埋在方文庭的肩上,不敢面向對方,過份地靠近會讓他害怕。威寶感覺到方文庭把頭靠上了他的頭,他的雙手在方文庭身後,怯怯地抓著方文庭的上衣,儘管他幾乎整個人都被包裹在方文庭的大衣裡。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感受此刻既青澀又生動的溫暖。

「誒...我問你唷,」方文庭輕輕地開口,「上禮拜,你主動牽我的手,這禮拜,你主動邀我進你家然後抱我,」他的下巴和身體微往後縮,試圖把嘴湊到何平偉壓在他肩上的那側耳朵旁。

「我可以期待下禮拜的發展嗎?」這句話幾乎是吻著何平偉的頭髮說的。

何平偉不敢回答,更不敢抬頭。其實,他原先確實是這麼計畫的,但是他現在不確定自己能進行到下一步了。因為,光是今天主動擁抱方文庭,就讓他害羞得要死,他的想像訓練完全派不上用場,下週要他主動吻對方,他怎麼可能吻得下去啊!

看何平偉不說話,但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抓得更緊了,被可愛到的方文庭笑了出來,將下巴靠在何平偉的頭上,抱著他左右輕輕地搖晃起來。

「誒~誒~威寶~你告訴我呀~我下禮拜需不需要帶一條護唇膏在身上呀~」

哎呀,背上被捶了一下。

「............」此時把臉埋在他肩窩的何平偉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什麼,方文庭停止了搖晃,低頭探向何平偉低得更低的頭。

「你說什麼呀?」方文庭輕聲問道。

何平偉沈默片刻,突然抬起頭,沒有看方文庭的眼睛,卻把臉湊到他耳邊,說:

「如果我不敢親你,那你可以親我嗎?」

方文庭想說,現在,此刻,這一秒,他就非常、非常、非常想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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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3 02:4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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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9 聖誕奇蹟

12月的亞特蘭大街頭冷到令人生氣,也令人感到相當熟悉。Christ在飄雪中慢慢地行走,週五夜的市區有種年輕的活力,Christ路過一對在雪中擁吻的情侶,忍不住會心一笑。

愛情,在每一座城市的每一分鐘,不斷萌芽、茁壯,即使花總有謝時,下次仍會再開。

Christ嘆了一口氣,他不告而別跑回美國已經快一週了,這期間,莊明杰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傳了多少封訊息給他,Christ完全不看不回。明明信上就寫得很清楚了,莊明杰怎麼還是不肯放過他呢?

他不想聽莊明杰任何一句大道理,也不想面對他得理不饒人的態度,更何況他的道理根本只符合他自己的標準,這要Christ怎麼忍?

「分開也好...」Christ自言自語,說話時臉邊冒出一陣陣白煙。

12月的亞特蘭大街頭雖然冷到令人生氣,卻也令人冷靜。




美好的事物總是需要時間等待,方文庭這麼安慰自己。

他坐在辦公桌上的雙螢幕前,一邊敲鍵盤一邊嘆氣。過分沈浸在戀愛中的他,完全忘記在有個新產品要趕在聖誕節前夕推出,身為產品經理的他,在產品上線宣傳活動結束之前,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週末可言,兩人自從上個月底以初次擁抱作結的約會之後,已經三週沒有好好約會過了。

沒錯,沒有約會並不是沒有見面,正處在曖昧最高點的兩人,不管再忙都要擠出一點時間,見見那一張只要自己一有空閒就會立刻思念的臉。

他們約了好幾次的宵夜,打了好幾通視訊電話, 每天不間斷的訊息往來,算是在不能約會的時期給方文庭的一點慰藉。

特別是那個討人厭的學長還在不斷地騷擾何平偉,方文庭不止一次想過要去跟學長正面嗆聲,捍衛主權,但是,一來他沒有所謂的「主權」,不僅「還」不是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身為一個局外人,他也無權去干涉何平偉的交友狀況;而且,威寶說過他會把這件事處理好,希望方文庭能夠給他一點信任。

他知道威寶是在努力面對自己的心魔和過去,他願意給他無限的支持。

儘管心裡對學長的想法是,死人骨頭學長,我見一次打一次。

終於,在聖誕節前夕,產品終於測試完成準備上線了,方文庭簡直一刻都不能等地聯絡何平偉,兩人決定晚點到方文庭的租屋處見面,一起度過平安夜。

方文庭難掩心中的激動,因為...

何平偉今晚要在他家過夜。




晚上九點剛過,方文庭的小套房電鈴響了第三次。前兩次是外送,這次一定就是他在等待的人。果然,當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時,何平偉就站在門口,裹著墨綠色大圍巾的臉頰微微泛紅。

「來啦,臉怎麼這麼紅?」方文庭笑吟吟地側過身讓何平偉進屋。

「因為很熱。」何平偉忙著把身上的厚重衣服卸下來,拿掉圍巾後的脖頸也透著淡淡的紅色,方文庭站在他的身後,眼神在威寶的後頸上來來回回地探索。

「今天滿冷的啊?」好想親一下。

「我走太快了就流汗了...啊!」

何平偉嚇了一跳,有個人從身後環抱住他,溫熱的臉頰埋在他的後頸窩,他可以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觸感貼在他的頸側,他猜得到那是什麼,他是做好準備才來的。

「我...我有流汗,很髒耶...」威寶抓著圍巾的雙手縮在胸前,方文庭突如其來的背後抱讓他不知所措,然而從喜歡的人身上傳來的溫度卻令人十分眷戀,三週前第一次擁抱後,他一直想念這份溫柔的親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嘗過了一次甜頭就再也無法忘懷。

「你為什麼走太快,是很想趕快來見我嗎?」悶悶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與嘴唇最靠近的皮膚泛起一股熱意,擴散至全身。

「...是因為很冷好嗎。」

「蛤~居然不是因為急著來見我,我可是很想趕快見到你耶。」方文庭的雙臂將何平偉摟在懷裡輕輕搖晃。從背後抱住何平偉是一時衝動,但他完全不後悔也不擔心會嚇到何平偉,因為兩人自從把話說開了以後,在相處上根本已經突破曖昧的天際,雖然肢體接觸的進度緩慢,但方文庭確信兩人的心意已經彼此心照不宣。

他從來沒有為一個人用上如此多的耐心,調整自己的心態以配合對方的步調,慢慢地等待何平偉打開心房、解開心結,一點一點接受他的進駐。在這過程中,他一度沮喪過、害怕過,患得患失,這是以前在情場從未失利的方文庭不曾經歷過的心情,但他認為這項等待絕對值得。

因為他也從來沒有遇過一個讓他這麼喜歡的人。

所以,現在的他只是稍微放縱自己一點點的情感,向喜歡的人討個抱抱(和一點點得寸進尺的偷親),作為他耐心等待的獎勵,應該不為過吧?

「好啦...你先放開我,先吃東西啦...」不過為免功敗垂成,還是見好就收,方文庭於是戀戀不捨地放開了何平偉,瞬間空了的懷抱一下降了溫度,留下一陣惆悵。

「方文庭...」還沒來得及多傷春悲秋一下,方文庭抬起頭笑著看向轉過來面對他的何平偉。

「嗯?」

仍敞開著的懷抱突然又被溫暖填滿,不久前還被抓在何平偉手上的墨綠色圍巾掉在兩人腳邊,方文庭幾乎是以等同反射動作的速度抱緊了投懷送抱的人。

「我也很想趕快見到你。」

神啊,這個人實在太可愛了!但我的理性快要撐不住了啊!




和Christ失聯的一週間,莊明杰依然正常上下班,正常去健身房,正常回到他和Christ共住的家。

在他第一時間發現無法連絡上Christ時,感到一股失重的心慌,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來自於那封Christ留給他的信,他剛發現的時候完全不敢看,反而是立刻在家裡地毯式地巡訪了一遍。確認兩人的東西都在後,他仍不放心,直到看見兩人的牙刷都還放在共用的牙刷杯裡,他才稍微覺得踏實一點。

然而,當他鼓起了勇氣拆開Christ的信並細細閱讀後,他腦袋裡的疑問沒有一個獲得解答。

Christ在信裡說,他要回美國了,兩人各自分開冷靜一下,請莊明杰這段時間不要找他。

就這樣?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為什麼要分開冷靜一下?為什麼不可以找他?

看完信後的莊明杰更加困惑了,他的直男腦裡缺乏線索,無法把直到昨天都還發訊息跟他說晚安、幾天前和他吃晚餐還有說有笑、他週六早上回老家前還和他kiss goodbye的Christ,與他在信裡看到的訊息連接起來。

莊明杰並不是一個沈不住氣的人,但他認為遇到問題就應該要解決,而他現在的腦袋裡只有多到數不完的問題,他必須要立刻聯絡到Christ,和他談個清楚。

然而一週過去了,Christ電話不接就是不接,訊息也不回,莊明杰的外在狀態看似正常,內心簡直就要瘋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週,他實在撐不下去了。隔天上班,他立刻藉討論專案的理由,拉了何平偉到小會議室裡。

「所以,Christ之前跟我提過的對象,原來就是你啊...」莫名其妙被沒有共同專案合作的同事拉到小會議室的何平偉,莫名其妙被餵了一個大八卦。

「對,就是我,現在那個不重要,我問你,Christ他現在是休假回美國嗎?」眼下莊明杰也不在乎讓何平偉知道他和Christ的關係了,因為他發現,對於Christ的家人和朋友,他竟然一個也不認識,只要Christ不願意和他聯絡,他很有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

一想到Christ會從他的世界消失,莊明杰就一刻都冷靜不下來。

「對啊,他要回家過聖誕節,你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他是去過節的,還會回來就對了?」

「對啊,他說一月初就會回來了,怎麼了嗎?」

「沒事,確認一下。那他本來就安排好上週回去的是嗎?」

「喔,不是耶,他本來這禮拜才要飛的,結果月底通知我們說他要提早一週回去,說媽媽很想他啦!」

上個月底...是在他生日之後,那時我們是有一點不愉快,但都解決了不是嗎?

「那他這段時間都有跟你聯絡嗎?」

「有啊!他雖然說是休假,其實是申請work from home啦,所以每天還是會上線處理事情、開會什麼的。他沒跟你聯絡嗎?」何平偉一句無心的問話,直直穿透了莊明杰的心臟。
何止沒有聯絡,我好像已經失去他了。




何平偉此刻如坐針氈,或者該說是睡在釘床上的感覺,因為他正僵直地躺在方文庭的床上,被柔軟的羽絨被包裹在暗燈的房間裡。

方文庭就躺在他的身邊。

曾經他和方文庭也同床共枕過,還兩次,在上海那趟他每天都是在方文庭的懷裡醒來,對方說是不小心把他當抱枕了,當時何平偉還傻傻地信以為真,現在想想根本都是偷吃豆腐的藉口。而一起去泰國玩的時候,兩人雖然也睡一張床,但都沒有發生任何越界的行為,而且因為和程月他們玩得太瘋,何平偉總是一躺上床就睡著了,根本沒有什麼旖旎的心思。

今天不一樣,就算是他這個戀愛小白,也十分清楚答應來曖昧對象家過夜,代表著什麼意思。

就說了,他是做好準備才來的,心理準備。

曖昧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身邊的氣息會因而變得不一樣,他雖然沒有碰到方文庭,卻彷彿能感覺到對方和他一樣緊張。

他知道,如果他什麼都不做,方文庭是不會強迫他的,對於方文庭所給予他的耐心和尊重,何平偉全身心都感受到了,方文庭明明就是個很喜歡肢體接觸的人,卻為了他處處忍耐。

對此,他感到很抱歉,但更多的情緒是感激。

所以他做了很多的準備,沙盤推演無數次,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上到對方的床,要是臨陣脫逃的話,連何平偉都覺得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更何況,他其實也很想很想觸碰方文庭。

何平偉默默做了幾個深呼吸,無聲地跟自己說了幾聲「加油」,然後慢慢地轉身面向方文庭的方向。他在被窩底下伸出了手,摸索著,握到了方文庭的手。

他感覺到對方先是抖了一下,接著立刻回握住他的手。這一點點試探的成功,讓他的膽子稍微大了起來。於是,他開始挪動身體向方文庭靠近,感覺對方的緊張從緊握的手中傳來。終於,他靠到了方文庭的身邊,兩人交握的雙手成為彼此身體間唯一的阻隔。

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時,方文庭也挪動了身體轉向他,黑暗中,他看不見方文庭的臉,但從彼此身體散發出的熱度和呼吸,他知道兩人的臉此刻已經靠得很近。

沒有人先開口說話,曖昧卻膨脹填滿了整個空間。

「文庭...」何平偉開口。

「嗯?」方文庭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比起平時多了一絲沙啞。

何平偉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他的語言中樞暫時被膨脹的曖昧氣息給麻痺了,他伸出了空著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朝著方文庭臉的方向探索,直到指尖碰觸到了溫熱的肌膚,他輕輕撫摸著估算嘴唇所在的位置,大拇指觸到了方文庭的唇角。

他向前微微仰頭,按著方才摸索到的目標物,羞怯又期待地靠近。他感覺到方文庭略微低下了頭。

兩唇相觸的那一瞬間,何平偉的雙眼一陣酸楚。

那是源於超出負荷的幸福。




一個吻之後就停不下來了。何平偉幾乎是立刻愛上了接吻的觸感,而他接吻的對象一開始還有所克制,但當他主動吻了第二下、第三下後,方文庭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翻身壓上他,奪走了主權,也奪走他的呼吸。

蜻蜓點水般青澀的吻變得深入,僅僅是唇瓣的碰觸滿足不了成年男子壓抑許久的情慾,方文庭的溫柔帶著霸道進入了他的口腔,帶動他笨拙的舌頭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舌起舞,何平偉無意識地發出了聲音,兩人的呼吸聲逐漸粗重、急促。

然後他感覺到方文庭的手掌滑進了他的上衣,他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背上溫熱的觸感頓時消失,壓在他身上的方文庭用雙手把自己撐起來,他們兩人都在喘氣,一時之間沒有人能找回言語能力。

待兩人呼吸稍微平順,方文庭先開了口。

「你先睡,我...去一下廁所。」說完,他就側過身,讓出何平偉身體周圍的空間,但正當他要翻身下床時,何平偉拉住了他。

「怎麼啦?」方文庭回過頭,何平偉卻不說話。

方文庭輕吁一聲,回過身輕輕摟住也坐起身來的何平偉。

雖然他現在十分不好受,但就這樣把人拋下確實不太好。

「怎麼啦?對不起啊,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一點忍不住。」方文庭把下巴靠在何平偉的頭上。

「哎~說好要陪你慢慢來的,是我太心急了,對不起啊,你不要生我氣喔。」他一邊說,一邊拍撫著懷中人的背。何平偉乖順地讓他抱了一會,然後輕輕地將他推開。

「你剛剛...是要去廁所...處理一下嗎?」

「呃,嗯,嘿嘿,對不起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誇張?但是我也沒辦法啊,喜歡的人就在這裡,誰忍得住...」

看何平偉又不說話,方文庭難得覺得尷尬到不行,這下威寶肯定把他看成是性愛怪獸了,滿腦子只想著那件事,只是接個吻就起反應。

「....」

「你說什麼?」方文庭湊近何平偉的臉,他沒聽清楚剛剛對方說的話。

「...我說,你不要去廁所了,我...我幫你。」

幫...幫我?!




「Of course, I’m home. You told me to wait for you to go dinner together, didn’t you? Hurry up, I’m starving.(我當然在家啊,妳不是叫我等妳一起去吃晚餐嗎?快點,我要餓死了。)」

Christ掛掉了電話,癱坐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紐約的住處已經在他待在台灣的期間內處理掉了,所以他這次是直接回到了母親位於亞特蘭大的家。剛才就是一個小時前出門的母親打來的電話,她一早就囑咐Christ今天哪都不要去,晚上和她一起外出吃飯。

Christ不懂他媽媽哪來的點子要特別叮嚀他這種事,因為他根本無處可去,每天不是待在家裡,就是待在家裡。

但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啦,他現在心情很糟,什麼都不在乎。

莊明杰這一整個星期都沒有聯絡他。

或許他終於看到了Christ留下來的信,那他也只是按照Christ所說的做而已。真好笑,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卻自己感到難受是在演哪齣?

又或者,莊明杰放棄他了?覺得Christ擅自跑回美國又失聯的舉動太過分,他也受不了了?

他覺得談戀愛的自己真的是矯情得可以。

他想要的,只是莊明杰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不要那麼直男武斷,他只是想要莊明杰哄哄他,而他明明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莊明杰有多麽地直線條,如果他不說,莊明杰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他的感受。

他還是選擇了驕縱和委屈,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搬來一座舞台,以為聚光燈只為自己而開,卻在燈光掃過觀眾席的剎那,驚覺這是一場自導自演自賞的獨角戲。

簡而言之,他後悔了,但他拉不下臉來去主動聯繫莊明杰,更不敢這麼做。

他怕對方以相同的方式對待他,甚至,真的不要他。

門上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看來是媽媽回來了。

「Christ?」果然是媽媽。

「Living room. (我在客廳。)」Christ維持不變的姿勢,對著母親的叫喚回了一句。

「Here you are. You know what, I’ve changed my mind. I’m going to dinner with your aunt Barbara, and you, you will have dinner with this young man right here.(你在這啊。我跟你說,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去和你Barbara阿姨吃飯,至於你呢,要和這位年輕人一起吃晚餐。)」Christ媽媽神情自若地說,全然不理會Christ傻眼的表情。

「What young man?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Don’t tell yo…(什麼年輕人?妳在說什麼啊?別告訴我妳...)」

Christ原本要說的是,「別告訴我妳幫我安排了相親喔」,但這顯然與事實不符的句子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It’s me. I’m the young man.(是我,我就是那個年輕人。)」Christ前一秒鐘還在想念的人,從他母親身後走了出來。

Of course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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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5 15:5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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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30 機會

四人座的桌面上,放滿了各式餐點,七分熟的牛排配薯泥、主廚推薦蘋果派、兩罐七喜、兩杯裝滿冰塊的杯子、鬆餅、炒蛋、炸薯條、烤雞翅,以美式風格大盤子裝盛著,塞得桌面上幾乎沒有空隙。

然而這桌用餐的客人只有兩位,其中一位據說很餓,另一位則是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

經過14個小時的飛行,再坐了半小時的車到Christ的母親家,加上前後等待的時間,莊明杰已經近20小時沒有好好休息了,儘管他在飛機上多少有睡一下,但心裡的各種情緒擾亂他無法安心。

Christ不告而別的過去兩週裡,莊明杰親身體會了許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在工作時心思只掛念著私事,第一次感覺到心裡的空洞,第一次討厭回到沒有人的屋子裡,第一次害怕失去到睡不著覺,第一次半夜因為內心的恐慌而驚醒,然後發現愛人不在身邊時,感到更加恐慌及孤單。

而這也是他第一次下定決心要為愛情主動一次,不管兩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見到Christ,見到面之後,什麼都好談。

而當他終於見到了讓他的心懸在半空中的人時,莊明杰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脆弱,因為那一瞬間想哭的感覺,讓他理解到自己過去對於這段感情的自信和武斷,都是建立在Christ對他的無限包容之上,他在Christ為兩人建立的溫柔堡壘裡圈地為王,不知不覺中狂妄地自認掌握了主導權,卻在堡壘憑空消失時才驚覺,沒有了Christ的自己什麼都不是。

他只是一個被愛著就恃寵而驕的蠢蛋。

Christ的媽媽Audrey把他帶回家見到Christ後,就識相地出門了,留下兩人在一人錯愕、一人期待的氣氛中面面相覷。他們沈默了一陣,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莊明杰腦中有很多很多想法,他從發現Christ不見開始就有滿腹的話想說,隨著他的情緒變化,想對Christ說的話或問的問題也一直在變,但真的見到Christ,滿腹的疑問和不滿通通化作唯一一個念頭。

好想你。

直男腦終於開了竅,或者他直線行走的思考方式剛好在正確的時間找到正確的通道,莊明杰放下了行李,向前兩步一把將兩週未見的愛人抱入懷裡。

「終於見到你了。」莊明杰緊緊地抱住Christ,他的聲音抖得不像自己。

而當感覺到Christ也緊緊地回擁了他,莊明杰的一顆心,才終於重新找到了歸處。




方文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現在這個畫面真的不是他的幻想嗎?這麼說好了,難道他的妄想成真了嗎?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真的已經超出他的負荷之外了...從剛剛何平偉說要「幫」他開始,方文庭就幾乎肯定自己在做夢。

何平偉耶,那個他認識、喜歡的威寶耶,連在方文庭的妄想中都不見得很主動的何平偉,現在,竟然,伸手脫了他的褲子!騙人!這不是真的!

因為太過驚嚇,方文庭只能愣愣地配合著何平偉的動作脫光下半身,而在這個驚悚的時刻,他身上那根直挺挺的東西,顯得分外愚蠢。

「威...威寶,你...」方文庭一時真的說不出話,只能看著何平偉表情怯懦但行為大膽地...碰觸了自己。

這個刺激實在太大了,方文庭覺得自己分分鐘就要出來了。

何平偉終於握住了他,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方文庭更是不知所措啊,眼前的一切都太魔幻了,兩人僵持著,方文庭盯著何平偉的臉看,何平偉盯著方文庭的下體看...

「吼...」威寶低聲嘟囔,挪動身體往方文庭坐近,他握住對方的手嘗試性地動了起來,動作十分笨拙,但配合威寶懊惱的表情,方文庭覺得此情此景他可以用來擼一輩子。

「啊啊...輕一點...」不知道是他漲得太難受呢,還是何平偉握得太緊,一點點疼痛的感覺讓方文庭忍不住叫了一下。

聽到他的聲音,何平偉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同時抬起臉擔心地看著對方。

「沒事沒事,握輕一點就好,沒事。」方文庭趕忙安撫對方,因為何平偉的表情看起來要哭出來了...

真的哭了?!!!

「哇你怎麼啦!別哭別哭,沒關係啦我不痛啦!哎唷...哎唷你別哭啊威寶...」方文庭顧不得自己趾高氣昂挺立的下半身,往前去抱住了眼淚開始滴滴答答掉下來的何平偉。

方文庭這輩子還沒有在床上這麼糗過,他可是顏值、技術、氣氛掌握都頂尖的高手,但現在的他,不僅是把喜歡的人弄哭了(以往當然也弄哭過,但不是這種方式啊),自己趾高氣昂挺立的下身還持續被握在對方手裡,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比業餘還要不如,方文庭想,這一秒不管他是射了或軟了,他在威寶面前都再也抬不起頭來了,上下都是。

「哎寶貝,寶寶,你別哭啊,我真的沒事啊,那個...不然你先放開我好不好?」方文庭一邊輕輕拍著何平偉的背一邊說,試圖讓自己先稍微擺脫一下窘境。

但何平偉搖頭。

方文庭認命地閉上了眼。
饒了我吧寶貝,我才想哭吧!




滿滿一桌食物,點餐的人卻沒吃多少。他很緊張,突發的意外事件儘管表面平靜,心裡其實已慌不擇路,強作鎮定地帶著人來到這家印象中味道還不錯的餐館,好像很從容地自顧自地點了一堆菜,但其實只要同行者稍作思考,就可以發現這些都是他慌張的表現。

如果他不慌張,就不會忘記應該要搭公車去餐廳,而不是兩人在雪中步行了30分鐘。

如果他不慌張,他就會詢問對方想吃什麼,而不是擅自為兩人點了根本吃不完的食物。

如果他不慌張,就不會點了一桌又有早餐又有晚餐的組合,更別提他根本不喜歡吃雞翅。

如果他不慌張,他就會有勇氣面對另一個人,正視他的雙眼,對他說一聲「嗨」。

如果他不慌張,在等待餐點上桌的時候,他會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Christ不知道,他無法掌握眼前的狀況,他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儘管從莊明杰的表情看來,他應該是在等著自己說話。

「我媽怎麼會去接你?」才說出口Christ就在心裡暗罵自己真是白痴,這不是很明顯他們有聯絡嗎?看吧,慌張吧,為什麼就不肯坦白說出真心話呢?

說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你,我此刻的沈默是因為見到你太驚喜、太開心了,但我拉不下臉來告訴你。

「啊...,我拜託你下屬幫我跟你媽媽連絡的。」

「威寶?」

「嗯對。」

「喔。」

尷尬的沈默再次降臨,Christ拿著飲料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

「你趕快吃啊,不餓嗎?」

「我在飛機上有吃一點。」

「喔。」

天啊!Christopher Yang, fucking say something!(天啊,Christopher Yang,你他媽說點什麼啊!)

突然,莊明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旁。

「對不起。」

從見面開始就一直盯著他看的莊明杰打破了尷尬,先行開了話頭。

「…」

愛人率先示弱的表現,彷彿給了Christ面對的勇氣,他終於回視莊明杰的雙眼,兩人再度沒有說話,但氣氛已經不再尷尬。

他品味著那句道歉,其實情感早在莊明杰說完的那一秒就已經完全投降。Christ試著思考莊明杰行為所反映出的心理,平時買東西一定要考慮C/P值的莊明杰,竟不惜在機票最貴的聖誕節前夕追他到美國來;而向來在嘴上一定要贏的人,竟然先開口道歉。

這些行動都是在告訴Christ,莊明杰有多想見到他、多重視他。

Christ突然覺得心好軟,眼睛一熱,淚就流了下來。,他慶幸剛剛選位子的時候,他挑了靠牆的沙發位,因為此刻兩人靠在一起,他一扭身,抱住了身邊的愛人。

莊明杰摟著他,Christ感覺到他把頭靠在自己的頭上。

「我好想你...」這是他半個月以來,最想說的一句話。




「威寶啊,寶寶啊,真的,你先放開我好嗎?這樣我真的...滿難受的。」

方文庭和何平偉仍維持著一樣的姿勢,雖然才過了一下子,但對保持某個狀態的方文庭而言,就算只是100分之一秒都是折磨。

懷裡的何平偉猶豫了一下,慢慢鬆開了握著他下體的手,一獲得自由,方文庭趕忙抓了褲子過來套上。

喜歡的人在哭,自己卻暴露著下體,這畫面看起來實在太像是被仙人跳了。

該遮的遮好之後,方文庭感覺多少找回了一點尊嚴和自信。

他長吁一口氣,再次抱住了何平偉,輕輕地搖晃對方。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嗎?我才想哭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強迫你咧...」他感覺何平偉抓緊了他的衣服。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哇,何平偉,」方文庭一把將喜歡的人從懷裡撈出來,抓著他的肩膀,瞪大了眼問:「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你不能接受吧!你不能這樣對我始亂終棄耶!摸完就不認人了啊!」

何平偉也瞪大了眼看著他,眼神在方文庭的兩眼間游移一陣,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啦,你說清楚啊,我很認真耶!我不管啦,你不可以現在跟我說你不能接受男生,我這麼喜歡你,你明明就知道我有多喜歡你,而且、而且是你說要幫我的,不是我強迫嗚嗚!...」

方文庭的抱怨只能自己吞下去了,因為何平偉捧著他的臉捏成一團,叱吒情場的風流帥哥頓時成了一個包子臉,這對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方文庭而言是接受不能,但看見何平偉因為他的變形而破涕為笑,他就只覺得心暖暖的,形象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我...」何平偉笑了一陣,然後調整好呼吸對上方文庭的眼睛,「不可能不接受的,我哭是因為...」

「我哭是因為實在太丟臉了...」何平偉低下了頭。

「優演吼某?(丟臉什麼)」包子臉問。

「就...」威寶放開了他的臉,兩手改抓著自己的衣服下襬,依然低著頭,然後往前一靠,他的頭正好枕在方文庭的胸前。

「我技術太差了...明明...明明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還想說一定要成功的,但我真的太緊張了...」他微微仰起頭,方文庭稍稍偏頭就能看見他由下而上望著自己的眼睛。

「我怕你因為這樣嫌棄我...一時心急就哭了...你會嫌棄我嗎?」

祖宗啊...我差點都要早洩了還嫌棄你?!

一生中會遇見很多人,有時遇到某一個人時,會讓人覺得,這一輩子就要栽在對方身上了,方文庭認為此刻就是那個moment,何平偉有能力讓他在獸性發作的同時,依舊將人性發揮到極致,還有耐性,活了快30年,方文庭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個這麼有耐性的人。

但能怎麼辦,喜歡上了就是這樣。

「我怎麼可能嫌棄你?你不用急啊,我們可以慢慢來,真的,我又不是因為這種事才喜歡你的。」方文庭摟了摟何平偉,他這些話不是單純的安慰對方,而是發自內心,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在親密接觸上逼迫何平偉,他願意配合對方的步調,是今天何平偉主動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才發生這場本該避免的悲劇。

何平偉沒有回話,只是往方文庭懷裡蹭了蹭,兩人相擁了一會,方文庭雖然也喜歡彼此溫存的感覺,但他現在是真的很想去處理一下自己半上不下的火。

「威寶乖,你先睡好嗎,我去上個廁所,很快就回來。」方文庭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把威寶往床上放,但他的手又被何平偉抓住了。

「你不讓我幫你了嗎?」

不會吧,還來?

方文庭內心崩潰不已,剛剛的折磨還不夠嗎?他沒有信心再經歷一次啊!

「威寶啊,那個...」

「這次你教我,我們,我們一起...」

何平偉坐起了身,把自己送向方文庭,並伸出手再一次碰觸了他的下身,方文庭感覺自己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被點了火,熱得恐怕能把褲子燒掉。

「你教我,我就會了,好不好?」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在方文庭的掌控之中,他抬起被何平偉抓住的手,將嘴唇貼上何平偉的手指,等待每個指尖都吻遍後,他轉頭找到了何平偉的唇,並將他攔腰抱向自己,一邊深入對方的口腔掃蕩著,一邊克制不住地隔著褲子在何平偉的臀上搓揉。

何平偉忍不住發出了微微的呻吟,方文庭將手伸進何平偉的衣服裡,往下後背探入,然後雙手手掌貼著何平偉的後腰,一路滑向他狹窄但挺翹的臀部,順勢褪去他的內外褲,分開他的雙腿,將他拉向自己。

兩人面對面,何平偉的兩條小腿在方文庭身後交叉,他裸露的下身隔著外衣緊貼方文庭也已然挺立的慾望,彼此都在喘氣,方文庭拉起何平偉的手。

「我教你。」

方文庭說著,帶著何平偉的手勾住自己的睡褲邊緣往下拉,這個晚上歷經各種磨難的分身一下彈了出來,此時兩人的慾望再無隔閡,傳遞著彼此的火熱。

「把他們握在一起,對,就是這樣,威寶好棒。」方文庭勾過何平偉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低語。他繼續拉著何平偉的手,讓他依循自己的言語行動:

握在一起,上下動,就像你平常自己來的時候一樣。

對,做得很好,很棒,叫出來沒關係喔。

繼續,這裡舒服嗎,舒服就多摸幾下。

用大拇指去磨蹭上面那邊,對就是那裡。

要射了嗎,我們一起,我也要射了,抱緊我,好乖。

叫出來讓我聽你的聲音。

方文庭貼著何平偉的耳際呢喃著魅惑的言語,享受由自己一手打造出的淫聲浪吟,儘管斷斷續續毫不成調,卻能在每一個頓點上將情緒又往上燃一個熱度,最後在逐步加快的節奏中來到了整首曲目的高潮,此時的他也忍不住加入了伴奏,兩個一高一低的聲部結合,完成了此首名為初體驗的樂曲,在喘息中平息,在擁抱中安心,在輕吻中感受餘韻繚繞。

「還好嗎?」方文庭低頭問軟在自己懷中的何平偉,還在微微喘著氣的威寶點了點頭。

慢慢冷靜下來的方文庭輕輕拍了拍他,打算起身去清理一下,順便拿水過來給何平偉喝,然後,他今晚第三次在要離開床時被人拉住。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方文庭瞬間恍惚了一下,回頭看向拉著他的何平偉,威寶的雙頰還因為方才的高潮微微泛著紅,雖然他已經沒有哭了,兩眼卻感覺盈著水。

「怎麼啦?」方文庭笑著問。

「再...再一次,好不好?」

方文庭彷彿聽見腦袋裡「轟」了一聲。

他真的是全身心都栽在這個人的手裡,逃也逃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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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8 15: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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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31 不要再見

或許是Christ的擁抱化解了莊明杰長達兩週的緊繃,在餐廳時的他已經面露倦意,待兩人回到Christ母親家,他靠著最後一點意志力快速地洗完了澡,但當Christ進房間想看看男友時,發現對方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頭下枕著一條小毛巾,除了下身裹著一條濕漉漉的大浴巾之外,一絲不掛。

Christ小心地在男友身邊坐下,莊明杰睡著的表情十分放鬆,但Christ仍在他的眉間發現淺淺的皺褶,莊明杰本來就是一個會不自覺皺眉的人,過去兩週間,他的眉頭或許沒有一刻是放鬆的吧。Christ用拇指輕輕地按揉男友的眉骨,莊明杰無意識地嗯了一聲,朝Christ的方向翻過身,精準無誤地摟上了他的腰。

Christ停下了動作,等待著,寂靜之中只有男友沉沉的呼吸聲。

他彎下身,在莊明杰耳邊輕聲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莊明杰又含糊地嗯了一聲,顯然仍在深沈的睡眠之中。

Christ的眼睛有點熱,他摸了摸莊明杰半乾的短髮,在他髮旋上落下一個深深的吻。

他半哄半強迫地把睡著的男友喚醒,一個180幾公分的大男人像個被媽媽叫醒要去上學的小學生一樣,睜不開雙眼且滿嘴嘟嘟囔囔,卻仍任由叫他的人擺佈。Christ全程忍不住臉上的笑,先幫男友把身上的水珠擦乾,順便好好摸了摸久違的莊明杰的肉體,再依依不捨地幫男友套上睡衣。等對方清醒,他絕對不會說在他解開莊明杰下身裹著的浴巾後,又看又摸了很久直到男友說「好冷」才幫他套上睡褲。

穿好衣服的莊明杰本能地想往床上窩,Christ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人安放在自己懷裡,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吹風機。

莊明杰的髮質不如Christ的細軟,但Christ很喜歡將手指伸進他的髮間,感受短髮撫過指間的感覺。這是只有非常親密的人之間才能有的行為,更別提莊明杰是個與他人距離相當遠的人,Christ十分享受這項專屬於他的特權。

頭髮吹乾了,他隨手將吹風機放下,扶著男友躺到床上,蓋好被子,又依戀地在男友頭上摸了摸。

Christ其實並不是要昭告天下他死會了,也不是要逼著莊明杰出櫃,他明白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不需要別人參與,也無需拿此去打擾別人,理智的他認為兩人為了要不要公開這件事吵架很幼稚,所以他給自己找了個很「合理」的生氣理由。

他認為自己是生氣莊明杰得理不饒人的態度,生氣他的退讓造就男友的囂張,他認為他有權利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私事,其中包括兩人交往的事實。他認為自己並沒有錯,是莊明杰不懂得察言觀色、不體諒他的心情、不尊重他的自主性。

但其實,Christ沒有給莊明杰任何學習的機會,他沒有好好地和莊明杰「談」,而是用了一連串的假設性問題,試探男友的心意,並且擅自下了一個定論。

他認為莊明杰並沒有那麼重視他。

於是,他做出了更試探性的舉動,擅自改時間提早回了美國,他想要某種證明,他需要這種證明。

證明他是錯的。

「Thank you, for coming for me.(謝謝你來找我)」Christ再次彎下身,輕吻男友的額頭。




同樣的週末午後,同樣的咖啡廳,同樣的對象。

不同的心情。

何平偉坐在看得見店門口的位置,做好迎接來人的準備,這讓他有種佔了上風的感覺。

即便如此,在等待的短短時間裡,他還是不安地看了好幾次時間。

終於,在約定時間到的前一分鐘,某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推開了店門,當兩人視線對上時,那個人朝他展開了笑容。何平偉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但他覺得對方的微笑裡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嗨威寶,終於又見面了,」學長在何平偉對面坐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好想你喔。」

「...你要不要先去點個喝的?」

「讓我先多看你一下嘛!幹麼這麼急~你來很久了嗎?」

重逢後的學長總是這麼輕浮。起初,何平偉認為學長和他記憶中的形象相差很多,堪稱是變了一個人,但上一次見面喚起了許多回憶片段,他發現,其實高中時的學長,也一直是用這種仿若遊戲人生的態度對待他。總是如此游刃有餘、主導一切,無論是他們的開始,或者那莫名其妙地結束,學長的臉上永遠都掛著一抹戲謔的笑容,何平偉甚至不知道,當時的學長究竟有沒有過一刻認真看待他們倆的關係。

不過事到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沒有很久。學長先去點飲料吧。」何平偉的語氣相當平靜,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是眼前這個不怯懦的學弟讓人感到莫名敬畏,學長沒再多說,默默起身去櫃檯點飲料。何平偉看著他走開的背影,偷偷吁了口氣,對於等一下要對學長說的話,他並非不緊張,但他不害怕,他已經整理好心情,面對過去,面對傷痛,並為其劃下句點。

而這一切⋯都是來自於某個堅強的後盾,幫助他找到屬於自己的勇氣。

學長回來了,他手裡的飲料看來是杯冰美式,何平偉有點訝異學長沒有點更華麗的飲品,他記得上次學長點了杯加了鮮奶油的冰拿鐵,還不斷問他要不要喝喝看。

「好了,你說吧。」重新在他對面坐下,學長的笑容淡了些。

對訪直接了當的態度反而讓威寶有點退卻了,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煩。

「怎麼啦?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才約我的嗎?」學長一手支著下巴看著他,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何平偉不能理解他為何總能保持從容,彷彿什麼事都傷不了他一樣。

「...我已經,不喜歡學長了。」

「喔...」

「真傷心,呵。」被拒絕的人笑出了聲,但何平偉卻沒有在他臉上看見笑意。

沈默加入了這場會面,喧鬧得讓另外兩人沒有開口的機會。

何平偉其實準備了很多很多話,他在腦中預想過好多和學長攤牌的可能過程,並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堅定立場,千萬不能被學長牽著走。

他什麼都想了,就是沒有預料到對方竟會沈默。

學長的話讓他所有準備好的反擊一下子都變得無用, 他不知該如何接話。

偶爾某一方攪拌飲料或喝一口咖啡時發出的聲響,是除了沈默以外,唯一的聲音。

冰紅茶轉眼就要見底,何平偉不由得放慢了啜飲的速度,還有一點點,他還有時間。

琥珀色的液體仍在透明玻璃杯裡清晰可見,一點點,又少了一點點,還有一點點。

直到杯裡只剩再也吸不起來的殘液,他始終沒有想出適當的話語來終止沈默的喧囂。

「你的飲料喝完了。」

何平偉抬起頭,學長支著下巴,歪著頭對他微笑。

「你走吧,我再坐一下。」

「...學長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學長輕笑出聲,不是輕蔑的笑,而是有種拿何平偉沒辦法的無奈。

「我可是失戀了呢,讓我感受一下偶像劇裡那種孤單做作的感覺不行嗎?」

何平偉再一次無法接話。

他想開口說點什麼,甚至有想道歉的衝動,但他要為了什麼而道歉呢?抱歉我不喜歡你?抱歉我沒顧慮你的感受?抱歉讓你失戀了?抱歉這麼不識相還要你親自點出自己失戀的事實?

最後,除了胸口堵著一塊說不出的難受,他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沈默又逮到了放肆的機會,這次,學長的飲料杯也空了。

「冰美式真的超難喝。」學長打斷了沈默的獨舞,站起身來。

「不適合我喝的飲料,果然就不該點。我要再去點一杯有奶的,嘴巴好苦。」他做了個鬼臉,笑了笑,轉過身打算往櫃檯走,卻沒有邁開步伐。

「平偉。」

何平偉抬頭看他,說話的人回過了頭,卻沒有把視線移向他。

「我說真的,你走吧。」

「我希望你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拜託了。」

當何平偉走出咖啡店時,學長還沒有回到位子上。正逢傍晚的天空將萬物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明明是柔和的色彩,何平偉卻覺得十分刺眼,讓他難受得流下淚來。

他做錯了嗎?何平偉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自從那天巧遇,學長就不斷聯絡他,直接把多年來因學長而造成的心理陰影化為有形的實體,將他步步逼向自我封閉的境界。但是,他已經有了一個讓自己想為他奮鬥的對象,那個人關心他、尊重他、支持他,幫助他理解自己並不是一個不值得被愛的人,喜歡同性並不可怕,更不羞恥。

那個人讓他有了勇氣去正視自己長久以來逃避的現實,面對懦弱的自我,不再隨他人的言語行為搖擺不定,堅定自己的選擇,並勇於說出拒絕。

何平偉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這麼難過?

他原以為跟學長把話說清楚之後,自己會感到如釋重負的自在,卻反而有種結痂的傷口被重新撕裂的心痛。何平偉不明白,他確定自己已經不喜歡學長了,為什麼還會被學長影響心情?甚至難過到落淚?

木已成舟,雖然他不能理解這種莫名的悲傷情緒,他也不會因此而動搖自己的決定。

學長,再見,我們不要再見了。




莊明杰適應時差的能力相當驚人,又或者是他用意志力強行把自己的生理時鐘調到Christ的時區,睡了整整一天後,當Christ在聖誕節前夕的早上醒來,莊明杰已經不在房間裡,而是在廚房和Christ的媽媽Audrey吃早餐聊天了。

「Morning, sleepyhead. You want some brekfast?(早安,瞌睡蟲。要吃早餐嗎?)」Audrey對裹著睡袍晃進廚房的Christ說。

「Morning…what do you have?(早...有什麼吃的?)」

「I’ll make for you.(我弄給你吃)」莊明杰回了他的話。

Christ看看他,抓了抓頭,沒說什麼,走去摟了摟Audrey的肩膀,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和Audrey一起靠在廚房中島旁看莊明杰手腳俐落地炒蛋、煎培根、烤土司,一如過去每一個他比莊明杰晚起的週末早晨,會看見的光景。

「I like him.(我喜歡他)」靠在Christ身邊的Audrey輕聲說。

Christ喝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沒有回話。

母親對男友的認可,讓他很高興,但事情會發展至此完全在他預想之外,不如說,因為莊明杰不擅與人相處的性格,加上兩人先前對於公開關係的「談話」結果,使得Christ早早就打消將莊明杰介紹給家人的念頭。他甚至一度想過,如果兩人在一起的期間都身體健康,沒有發生什麼必須召喚親人到醫院的憾事,不論是他或莊明杰,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見到彼此的父母。

因此,現在Christ、Christ媽媽、Christ男友三人同時存在於同一個地點和樂融融、共享天倫的狀況,簡直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

更正,從前晚莊明杰跟在Audrey身後踏進房間那一刻起,畫面就相當奇幻了。

Christ又喝了一口咖啡,後來索性兩手捧著馬克杯,半張臉埋在杯緣,任由咖啡的熱氣蒸糊他的視線,為眼前發生的一切再添幾分迷幻。

「好了,過來吃吧。」莊明杰把滿滿一大盤美式早餐放到中島上,Christ突然覺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莊明杰把一盤炒蛋遞到在Christ身邊坐下的Audrey面前,自己則坐到了Christ對面的高腳椅上。

「我只是想到...You know how much he loves the American style breakfast?(妳知道他有多喜歡美式早餐嗎?)」Christ笑著轉過頭對母親說,話裡指稱的「他」,想也知道是誰。

「This is all he makes, scrambled eggs, bacon, toast, some vegies…I just find it funny that you’re finally making the American style breakfast IN the America. Haha.(他總是做這些,炒蛋啦、培根啊、吐司、一些蔬菜...我只是覺得很好笑,你終於在美國做了美式早餐。)」

「I don’t know what’s so funny about that, but I do know that THIS is delicious, Jay!(我是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啦,我只知道這個超好吃誒,杰!)」Audrey對著廚師比了個大拇指,後者靦腆地笑了,他轉向Christ,輕聲地問了句好吃嗎。

Christ也笑了,緩慢地眨了眨眼代替回答。

其實,吃過這麼多次莊明杰牌早餐,他早已習慣了味道,好吃,但已經沒有初次嚐到對方手藝時的驚艷,理論上是這樣的。

不過,今天這份早餐格外美味,或許因為是在美國做的美式早餐吧。

母親和男友都沒有聽懂,只當他說了個冷笑話,或許是他的表達方式讓別人理解不到他真實的想法,或許是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真實的心情。聽著另外兩人愉快的聊天聲,Christ自己默默一點一點把盤子清空,覺得很想笑的同時,也有種眼淚隨時都會噴發的感覺。

他沒有想過會在自己的家鄉,品嚐到出自愛人之手的熟悉味道,在台灣兩人同居時的日常,竟會在退後了12個小時的時區裡上演。

他彷彿是從不安的現實裡竄逃回到了令人心安的過去,莊明杰卻追著他過來,並用行動告訴他,我們的未來是要在一起的。

我來帶你回到屬於我們的未來。

「怎麼了?」耳邊突然響起低沈的問候,Christ這才發現自己一直低著頭,而廚房裡只剩自己和男友。他扭身直接抱住了身邊的人,莊明杰將手臂環上他的肩膀,輕柔地撫摸他的頭髮。

「你的頭髮真的好軟。」

Christ用力抱緊了一下男友。

「有吃飽嗎?」

Christ貼著男友的腹部點點頭。

「還在生氣嗎?」

Christ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對不起。」

這次Christ沒有任何的動作,對於莊明杰追著他到美國來的這件事,他終於有了真實感,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組合成了邏輯的話語,爭先恐後地想要被傾訴,然而此刻的他卻哽咽得說不出話。

莊明杰的衣服濡濕的部分漸漸擴大,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時光的流逝裡,過去12小時和未來12小時重疊成為了一個靜止的時空,只容得下他們兩人,只屬於他們兩人。

從我的時區到你的時區,這一刻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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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13 11: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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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32 禮物

Christ端著一杯熱茶,上樓去房間找尋自己不勝酒力的男朋友。相較於樓下歡騰的節慶氣氛,二樓充斥著一股宜人的靜謐。

儘管樓梯和走廊都鋪著地毯,Christ仍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未掩上的臥房門將走廊的柔和光線邀請入內,Christ走進了光亮消失的地方,看到自己逆光的影子落在了床上某個熟悉的身影上。莊明杰一條手臂壓在臉上遮擋光線,似乎睡著了。Christ悄悄走近他,將茶杯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動作輕柔地在床邊坐下。

床墊承重的動靜終於喚醒了某人,莊明杰抬起了手臂, 隨即因不適光線而瞇起了眼,但他已經認出了身邊的人是誰,原本壓在臉上的手臂轉而去摟抱Christ的腰,下意識地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攬了攬。

Christ無聲地微笑,伸手輕輕撥弄男友額前被壓扁的頭髮,將手掌撫上男友的臉頰,感受對方因為酒勁而過分溫熱的體溫。莊明杰沒有睜開眼,空著的手貼上Christ的手背,將臉往對方的掌心上蹭。

「好點了嗎?」Christ問。

「嗯,沒那麼暈了。」男友攬在自己腰上的手使了點勁,Christ推了推他。

「先喝點茶,會比較舒服。」

「喔。」男友聽話地鬆開了手,在Christ的幫忙下撐起身來,接過熱茶,小心地啜了幾口。

「噁,這什麼茶?」

「洋甘菊。」Christ忍笑著說,他知道男友最討厭喝花茶了。

「噁。」男友又做了個鬼臉,扭身把茶杯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回身一把撈過Christ,兩人一起倒到了床上。

「動作輕點啦,等下又頭暈了。」Christ移到男友身邊躺下,姿勢還沒調整好,一個大塊頭就埋頭鑽進他的懷裡,精壯的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腰。Christ又笑了,這次笑出了聲。

而接在笑聲後又是一陣靜謐。樓下親友們舉杯說笑的交談聲若有似無地共存於這個空間中,側耳細聽還能聽見聖誕金曲在遙遠的背景中襯托氣氛,Christ一手支著頭,另一手無意識地玩弄著莊明杰的頭髮,聞著男友身上散發的淡淡酒氣,享受著這一時半刻喧囂中的寧靜。

今天是平安夜,Chris的妹妹帶著小孩和男友回家來過節,Audrey媽媽的姊妹淘Barbara阿姨也來了。Christ如往常一般,從下午就開始幫著母親準備晚上的盛宴,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年多了另一雙在廚房靈巧的手。

莊明杰本來就是喜歡自己動手做飯的人,令Christ意外的是,他當廚房助手也非常得心應手,奇怪,這個人不是兩天前才來的嗎?怎麼和自己母親默契這麼好?簡直要把他這個親生兒子比下去了。

看眼前這主廚與助手天衣無縫的配合,自覺有點多餘的Christ決定大方地偷懶,默默退出廚房,到客廳和兩歲的小侄子玩。

平安夜的餐桌,又一次讓Christ感到意外。

莊明杰平時是個相當內向的人,沒有必要的話,他是不會和不熟的人多做交流的,但偶爾也會做出人意表的事,例如那次主動向Christ道歉示好,以及背著Christ偷偷和Audrey媽媽聯絡、突然跑來美國的舉動。

也就是說,當他有某種目的時,反而是會主動去開啟和他人交流的機會;就像是為了開發某種功能,中間必須要經過一連串的編碼過程。

Christ看著此時和自己妹妹相談甚歡的莊明杰臉上的笑容,心中揣想著男友這時在想些什麼。他肯定不是單純抱著想交朋友的心與眾人交流,Christ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Christ自己。

莊明杰是為了要找到Christ才主動去和威寶說話的,為了能順利見到Christ才和Audrey私下聯絡的,而此刻他如此努力地融入氣氛、表現親切的一面,應該也是為了讓Christ開心才做的。

直到莊明杰被一杯熱紅酒擊倒,在Christ的攙扶下離開餐桌、來到二樓臥室休息,Christ才覺得稍微鬆了一口氣。

他擔心莊明杰太勉強自己,明明就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只要展現平常的樣子就夠了呀。

「Christ..你今天開心嗎?」一道悶悶的聲音從Christ的懷裡傳來,把他飄遠的思緒拉回當下。Christ低頭在男友髮間吻了一吻,偏頭將臉頰靠在男友頭上。

「開心啊。你開心嗎?」

「還不錯。」

「你其實不用那麼勉強自己跟大家聊天的。」

「沒有勉強,你家人都是好人。」

「噗,好人也可以很煩啊,Emma一直聊小孩你不煩嗎?」方才在飯桌上,妹妹Emma開口閉口都在聊他的小姪子,就連Christ這個當舅舅的都有點受不了,何況是沒有特別喜歡小孩的莊明杰。

「...是有一點,所以我就喝酒了。」

「...」

「...」

「噗、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懷中之人身體的顫抖,Christ也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兩人笑了一陣,似乎還不夠,或許是酒勁上頭,或許是此時此刻只有彼此,所以氣氛分外輕鬆;或許是因為節慶,因為夜晚,因為感受到在對方面前能夠做最真實的自己,這對情侶彷彿是被點了笑穴,越笑越起勁,停不下來。

最後兩人笑癱在床上,終於平息,Christ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水,莊明杰則翻起身,雙肘撐在床上趴著看他。

兩人默默相視一會,Christ的視線一動,無聲的默契將雙方帶往彼此,交換了一個溫柔的吻。莊明杰調整了姿勢,現在換成Christ靠躺在男友的胸膛上,枕著男友手臂,感受男友的手指輕輕梳理他柔軟的頭髮。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前男友的事嗎?」

「跑去結婚的那個喔?」

「嗯。」

「他怎麼了?」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帶他見過我的家人。」

「你說你們在一起多久?」

「五年,同居一年。」

「嚴格說起來,你也沒有帶我見你家人啊,是我自己跑來的。」

「哈哈...說的也是。」

「為什麼沒有帶他見家人,你們當時都在美國不是嗎?」

「嗯,是啊。為什麼喔...因為覺得他沒有想吧,他也從來沒有提過。」

「那你見過他的家人嗎?」

「哈!怎麼可能...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更不可能讓人知道我的存在。」

「...」

一時之間,沒有人繼續說話,沈默悄悄踩著影子潛入,抓到了時機蹦出來張牙舞爪,嘲笑著兩人心照不宣的尷尬。

Christ輕輕嘆了口氣,他提起前男友的事,並不是要讓現男友尷尬,平常自詡為溝通大師,卻在自己的戀情上屢屢表達失常。他從男友懷裡探出頭來,挪動身體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平行。

「我並不是要諷刺你,你跟他不一樣。」Christ看著男友沒有表情的表情,輕輕摸了摸對方的臉。

「我跟他從認識到分手,從來沒有見過彼此的家人,連我朋友都沒見過他。當時因為太愛他了,雖然覺得有點委屈,我還是願意為了他忍耐。」

「但是,你也知道啦,委屈自己的下場就是被當垃圾一樣甩掉。」Christ自嘲地笑了笑,看到男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Christ握住了男友的手。

「因為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我根本沒有存在過。」

「他也沒有。」

回想與前任交往時的種種,Christ還是覺得滿心酸的。那時的他把愛人當作生活的重心,因為太愛了,所以願意順從對方無理的要求,明明就是正當交往,卻搞得像是地下戀情。

直到被拋棄的那一刻,他才了解自己以為的為愛犧牲,其實是在抹滅自我的重要性,親手將自己的個人價值扔在地上,以至於他愛的人將他視為可以揮之即去的角色。

「他是真的很賤,但其實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是我自己把自己弄得這麼難堪,以為只要對另一半言聽計從,就不會失去他對我的愛,事實上,當我為了他而改變自我,我就已經不再是當初他喜歡的我了。」

「是我讓他以為自己有權力傷害我的。」

所以分手的時候,我比他更看不起我自己。

現在的Christ無法想像為另一個人委屈求全、拋棄自我的感覺,他從那段感情中獲得了成長,了解到這個世界上他最應該疼愛、退讓的人,除了自己,沒有別人。

也是因為如此,對於莊明杰類似於前任的行徑,他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感。

「說了半天,你還是在罵我啊。」一直默不做聲的莊明杰終於開了口,他的表情顯而易見地相當不滿。

Christ將自己撐坐起來,莊明杰仰頭看著他,眉頭依舊皺著。

「我不是在罵你,我是想告訴你,權力不平衡的感情很不健康,遲早會完蛋。不管是你或我,都不應該要求對方一定要照著自己的意願做。」

「既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就應該討論找到兩人都能接受的common ground(共通點)。」

「我不應該什麼都不說就自己逃走,我應該要好好跟你談,早一點把我跟前男友之間的事情告訴你,讓你理解我的感受,坦白跟你說我不高興你想隱藏我們的關係。」

「尤其你這麼蠢,不講明白你根本就不會發現。」Christ用力捏了一把男友的臉。

「嗷,很痛誒!」

「我再也不會妄想要你自己體會了,只會活活把自己氣死。」明明是自己捏的,Christ還是很心疼地替男友揉著被捏的地方。

「你不說我真的不知道...但你就知道我這方面真的很不行,所以你要告訴我啊。」莊明杰也坐了起來,兩人再次面對面。

「而且我不是......聽你說你前任的行為,我覺得他真的很賤,但是,我好像也差不多...說真的,我覺得自己跟他沒什麼兩樣,雖然我很想說我們不一樣,但...」

「可是你來了。」Christ看著他,由於背對著光源,只有小部分的臉暴露在光線之中,Christ喜歡莊明杰不戴眼鏡的樣子,那雙總是認真聽他說話的眼睛十分真摯。

「你為了我來了,你讓我的朋友知道了,讓我的家人也知道了,不管我在你的世界存不存在,至少,你在我的世界是存在的。」

Christ伸手揉開莊明杰眉頭的皺褶,微微地笑著。

其實他真的從前一段感情中成長很多嗎?他只是在退讓的程度上有所調整而已,本質上仍然是那個,即使會委屈到自己,也想要配合愛人的傻子。

「謝謝你來找我。」Christ抱住男友。

即使會受傷,也想相信這個人值得。



坦白說,莊明杰不是沒有猶豫過。

Christ的下屬就算了,他知道莊明杰是Christ的室友,而且他感覺起來呆呆的,隨便掰一個理由說要找Christ應該就能糊弄過去。但是,要聯絡Christ的母親,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想不到比起坦承兩人的關係以外,更好的說詞。

重要的是,有太多他無法掌控的變因能夠使他的謊言站不住腳,如果被對方識破而留下不好的印象,對他和Christ的關係無疑是會有所影響。

說到底,誰會希望交往對象的家人不喜歡自己呢?

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快見到Christ,沒時間考慮別的,所以他選擇向何平偉以及Christ的母親直接說明兩人的交往關係,以及他們正在吵架的事實,希望能夠獲得對方的幫助,讓他能儘早和Christ有個見面交談的機會。

然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Christ的媽媽Audrey更是對他相當熱情,莊明杰摸不清這是基於文化差異,還是Audrey媽媽在他身上找到了什麼優點,但喜歡總比討厭好,只要能夠幫助他和Christ的關係,莊明杰自然是樂見其成。

而當他在聽Christ訴說過往時,才恍然大悟為什麼Christ的家人們都對他特別親切;同時,他也理解自己究竟有多麽混蛋。

Christ把他美化得很好聽,善良地為他來美國找他的事情深受感動,但莊明杰自己清楚,儘管他打死都不想承認,但他做了和Christ前男友一模一樣的舉動:無視於Christ的心情,要求對方抹除兩人在彼此生活中的痕跡。

事實擺在眼前,他無法說出任何辯解,而他...也沒有想要辯解的意思。

因為他確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並不是針對Christ,應該說是莊明杰個人的潔癖,不只是感情,只要攸關他個人隱私,他都非常保護。他不能明白把私事暴露在他人面前的心態,這讓他覺得很赤裸,很不自在。

但他不應該要求Christ單方面配合他。

莊明杰分明知道Christ是個善解人意又為人著想的人,這分明是他喜歡上Christ的諸多原因之一,但他卻從未想過要好好跟Christ談談公開關係的話題,反而擅自做了決定,並認為Christ理所應當照他想的做。

相較於Christ在感情上的態度,莊明杰真他媽有夠自私。

「...and, this one is for Jay.(...然後,這個是杰的。)」

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個東西,打斷了莊明杰的自我厭惡。他回過神,看到Audrey媽媽正帶著笑容催促著他趕快打開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原來被塞進他手中的是一個禮物。

聖誕節的早晨,Christ一家人圍坐在聖誕樹旁拆禮物,莊明杰自然也入邀在內,不過身為一個臨時不請自來的客人,他完全是抱著陪坐的心情參與,所以才會自顧自想事情出了神。現在居然獲得了一個禮物,著實讓他十分意外。

「I didn’t know I’d also get a present…but I didn’t prepare anything…(我不知道我也有禮物...但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Aw, that’s okay! Don’t worry about it, dear. Open it.(噢,沒關係!別擔心,親愛的。打開它吧。)」

莊明杰在Audrey媽媽等眾人鼓勵的微笑中,拆開了手中的禮物。

「A photo frame, thank you, Audrey, it’s really nice.(是相框,謝謝妳Audrey,這個很棒。)」莊明杰向笑盈盈的Audrey媽媽道謝。

他收到的是一個木製的相框,做工算是精美,但是花紋設計有些老氣,很符合此刻這個家的風格,但與他和Christ在台灣的家...相當不搭。他轉頭看看身邊的Christ,後者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莊明杰知道他深有同感。

「You like it? Awesome! It’s our family tradition to put photos of family members in the house, and I thought it would be nice if there’s a photo of you and Christ in your house, wouldn’t that be lovely?(你喜歡嗎?太好了!我們家有個傳統,會在家裡擺放家庭成員的照片,我想說如果你家有擺你和Christ的照片,不是很可愛嗎?)」

莊明杰這才注意到,Audrey媽媽的家裡真的到處都擺滿了相框,顯示這個家的主人是個多情的人。他又一次謝過Christ的媽媽,對方看上去十分滿意。

早上的活動結束,莊明杰拿著相框走上二樓,Christ跟在他身後。等到兩人進了房間,Christ關上門,湊過來從身後環抱男友,拿起母親送的相框細看。

「我媽的品味真的...嘖嘖,你不用勉強自己用啦,真是的,她怎麼會以為你會喜歡這種東西啊?」

「不會啦,你媽媽的一片心意,滿可愛的啊。」

「Seriously?(認真?)這個你可以?」

「是不太可以。」

「See?(看吧。)」

「我有禮物要給你。」莊明杰拍拍Christ的手背讓他放開自己,走去行李箱裡翻找一陣後,拿了一個小紙袋走回Christ身邊。

「什麼啊...但我沒有準備誒。」Christ驚訝地看著被交到他手中的紙袋,別說準備了,他甚至沒有預期會在這個日子見到莊明杰的臉。

「沒關係。打開呀。」

Christ拉開了紙袋口繫著的緞帶,袋口開啟時他看見了裡面的東西,忍不住有點激動。

他突然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

「把它拿出來啊。」

Christ看了莊明杰一眼,緩緩地伸手入袋拿出裡面的物品。

東西放在Christ攤平的掌心上,是一個小絨布盒子。Christ看著它,莊明杰看著Christ,誰也沒有動作。

「這是...」

「嗯。」

莊明杰打開盒子,裡面不出意料的是一對戒指。

「關於要不要公開我們的關係這件事,我很抱歉要求你單方面配合我。」

莊明杰一邊說,一邊將兩枚戒指從盒子裡拿了出來。

「我們聊過結婚的話題,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沒什麼好感,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有安全感,只能想到這個。不過...看來是我會覺得比較有安全感。」

他牽起Christ的左手,將一枚戒指放在了他的掌心。

「因為你突然消失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很不安,聯絡不上你讓我很恐慌,只要想到你不在我身邊,我的心就很慌,很害怕。」

「所以能不能再請你配合一次我單方面的任性?我們不用為這個戒指下定義,但是希望你能戴著它,讓我知道,你願意陪在我身邊?」

莊明杰把另一枚戒指套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I love you, Christ. I’m sorry.(我愛你,Christ。對不起。)」

「Don’t say sorry.(不要說對不起。)」

Christ向前一撲抱住莊明杰,他的眼淚早就已經忍不住爬滿了臉頰。比起感動,他更多的是心疼,一向不擅表達情緒的男友,竟然說他覺得害怕,還想到這種象徵性的物品來填補他的不安,Christ此刻真是萬分後悔自己不告而別的行為。早知道會讓他的愛人如此受傷,用他的命換他都不會做的。

「我才要說對不起,嗚呃...寶貝,I’m so sorry…」他退開莊明杰的懷抱,將握在手掌裡的戒指套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然後舉起手來展示給送戒指的人看。

「我當然願意,現在你甩不掉我了。」Christ再一次擁抱莊明杰,緊緊地環抱男友的脖頸,似乎想透過相擁的力度,稍微消除男友的不安。

「I love you, too, Jay. I love you so much.(我也愛你,杰,我好愛你。)」

莊明杰回抱的力道不亞於Christ,他的臉埋在了Christ的肩窩,隱約間,Christ好像聽見他說了一聲「謝謝你」。

然後他就被自己無盡的心疼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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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14 15: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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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33 結束,開始(正文完)

和別人一起跨年都要做些什麼呢?何平偉毫無頭緒,畢竟自從他離家獨立之後,都是獨自ㄧ人迎接每一個新年的到來。他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當然,也沒有過男友。

何平偉一直以為他是天性不喜歡熱鬧,也不需要過多的情感交流,但自從認識了方文庭、Christ這些「同類」,他意識到自以為的生性淡漠,其實是自我保護的盔甲。

為了保護自己的秘密,他選擇拉開與他人的距離。

而當他被理解、被認同、被重視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孤獨不是必然,是選擇;而他原來並不喜歡孤獨。

「你想要看跨年轉播,還是要看電影?」

何平偉看向問話的方文庭,他們此刻又在方文庭的小套房裡,窩在地板上,背靠著床,眼前擺著零食和飲料的小桌上有台家庭式投影機,在乾淨的牆面上投放著方文庭的電腦桌面。

「是什麼電影?」

「嗯~~如果你沒有想看的,我是很樂意再刷一次《復仇4》啦。」方文庭對他露出了個爽朗的笑。

「我都可以,但是我沒看過前幾集耶,這樣沒關係嗎?」何平偉十分誠實地回答,卻意外看見方文庭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不可置信,啊,忘了這傢伙是個徹頭徹尾的迪士尼迷,想必也是漫威死忠粉吧。

「威寶,」方文庭轉向他,雙手握住了他的手抬到胸前,過分真摯地看著何平偉的眼睛,「答應我,之後我陪你把沒看的漫威系列都補完好嗎?」

何平偉被方文庭的舉動逗笑了,連聲答應。方文庭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繼續操作電腦。

「那就看這部囉!前面沒看沒關係,不懂的地方我會說明。」

看方文庭興致勃勃的樣子,何平偉原本緊張的心情也暫時獲得緩解。

怎麼能不緊張呢,一週多前,他們倆的關係才在這個房間裡大躍進了啊!

不過,房間的主人看起來則是一派輕鬆,他事先告知威寶什麼都不用帶,他都會準備好。事實上,不管是飲食或娛樂設備,甚至是心情,方文庭全都備得妥妥的,活脫脫就是一個「派對」氣氛。反觀因為和心上人獨處一室、即將共度一晚而心情忐忑的自己,何平偉不禁覺得有點糗,拿了瓶啤酒默默啜起來。

「先開喝不等我啊?你可以喝嗎?明天幾點上班?」處理好娛樂項目的方文庭笑說,也拿了瓶啤酒湊到何平偉身邊坐好。

「明天?」何平偉詫異地轉頭看對方,方文庭開了罐,正喝了一口,對上威寶的眼神時突然意識到自己耍了蠢,差點嗆到。

「咳咳...啊...哈哈...明天放假齁?」方文庭相當窘迫地抓抓頭,不好意思地看向何平偉,見到對方臉上要憋不憋的笑,「哎唷」了一聲猛地把頭埋進雙膝間。

何平偉終於忍俊不住,他的笑聲讓方文庭抬起頭來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威寶清清喉嚨,伸出手覆上方文庭放在身側的手,這個動作讓他有點害羞,反倒不敢看方文庭,只能盯著兩人的手說話。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緊張。」

視線中被他壓著的手開始挪動,從原本被他的手壓著轉變為掌心向上,像是接住了他,然後手指接連地溜到他的指間滑入,引導他十指相扣。方文庭的指尖在何平偉的指節凹處安放,像是找到了相合的位置,彷彿兩人透過雙手連接彼此,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怎麼可能?」

交握的雙手動了起來,何平偉的視線隨之移動,來到方文庭的胸前。

「我心跳有多快,你都不知道。」

何平偉笑了,「真的不知道,看來也沒有太緊張嘛。」

方文庭也笑了,他們看著彼此,各自的忐忑不安因為心照不宣的喜歡而得到了安撫。

原來,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是如此地舒服、安心,令人眷戀。




第一階段的試煉過去,第二階段才正要開始。

漫威英雄電影聲光效果極佳,很好地把何平偉的心思轉開了三個小時。看完電影後,方文庭的情緒明顯激昂,興奮萬分地抓著何平偉不斷細數片中讓他感動的細節。何平偉帶笑看著面前這個眼角還帶點細小淚珠的男孩,不由得想起他們倆第一次「約會」的那天,方文庭也是被動畫片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是那天,他覺得方文庭滿可愛的。

回憶經過情感的美化,此刻的何平偉認為當時的自己,其實早有愛上眼前這名大男孩的預感。

不過,當何平偉發現離午夜只剩約莫兩小時,時間的流逝把何平偉緊張的情緒瞬間拉了回來,使得他開始坐立不安。方文庭注意到他的躁動,還以為他是想上廁所但不好意思打斷自己的喋喋不休,趕忙起身坐到床上,讓路給何平偉去廁所。

這下子,威寶更不知所措了,他解釋也不是,不解釋又怪怪的,只好什麼都不說,窘迫地站起身,低著頭快步往廁所走。但走到門口,他又轉去翻自己的包包,猶猶豫豫翻了半天,最後乾脆整個包包抱起來,嚇了方文庭一跳,以為何平偉不開心要走了,後者急忙否認,欲言又止了好一陣,終於說:

「那個...我...我先去洗澡...」

話一出口,侷促不安的人從一人變成了一對,方文庭怎麼可能不懂這句話的弦外之意,一時之間,熱血漫威迷變身情竇初開小少年,看著何平偉的表情也莫名扭捏了起來。何平偉則趁著方文庭沈浸在害羞之際,一溜煙進了浴室把自己關起來。

成功脫逃到狹小空間的何平偉,終於可以大口吐出胸口的悶氣。他太緊張了,為了今晚的獨處一室,他可是做了很多的功課和心理準備,當然,實質上的準備也是相當徹底,

何平偉把包包放到洗手台上,將盥洗用具和換洗衣物一一取出,最後是一個布包,他既羞澀又堅定地拿出布包裡的東西,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開始褪去身上的衣服。

從蓮蓬頭傾瀉而下的水柱打在磁磚上的聲音特別響亮,卻仍是壓不下何平偉的羞恥感。想到萬一被方文庭聽見自己正在浴室裡做什麼事,他就覺得心臟要從嘴裡跳出來了;但該做的還是要做,何平偉快速地洗淨身體,儘管他在來方文庭家前已經洗過了;接著,就是最重要的步驟,何平偉撕開手中物件的包裝,套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後將手探向某個原本是出口的入口。

即使已經做過無數次檢查,也自己默默練習了好一陣子,他還是有點怕在最後一刻不完美。

異物感確實沒有一開始強烈,何平偉卻仍沒有特別感覺到「舒服」,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技術不好(至少這點是肯定的),或者這個部位本來就不是為性愛而生的,但無論如何,他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這麼做,就要抱著必勝的決心完成任務。

這麼想的同時,何平偉小心翼翼地再加了一根手指。




再不到一小時就午夜了,浴室的水聲還沒有平息,方文庭有點著急,卻又不敢催促裡面的人,只能每三秒看一下手機螢幕上的時間,心浮氣躁地等待何平偉出來。

從威寶丟下那句話跑進浴室後,方文庭已經把所有目前在轉播跨年晚會的電視頻道都轉過了至少五次,站起來東摸摸西摸摸,或走到視野被建築物擋住、什麼景都看不到的窗邊不下十次,把床鋪整理了三次,擦了七、八次小廚房的流理臺,門口的鞋子都擺好了,也順手把還沒收好的夏季服飾整理了一下。

這個小套房就這麼大,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正當他第11次走到窗邊時,水聲停了,他趕緊躡手躡腳快步走回床邊地上坐好。大概又過了難熬的五分鐘,廁所的門終於開了,方文庭連忙把眼神轉到投影牆上,假裝自己的注意力都在跨年節目上。

「嗯..有吹風機嗎?」

「誒?啊,有有有,等一下我拿給你。」

方文庭強裝鎮定地起身拿吹風機給何平偉,發現對方一直低著頭不和他對視,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膚紅紅的,整個人散發著熱氣,感覺抱起來暖暖的、軟軟的,光是映入眼簾的這幾秒就讓方文庭心猿意馬到不行。

何平偉應該也有那個意思吧?他應該沒有會錯意吧?上次聖誕節的時候,他們都已經一起往前跨了一大步了,應該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期待今晚發生點什麼吧?

不是說一定要幹嘛,但如果能幹嘛,方文庭和小方文庭都會非常感恩上蒼的。

吹好頭髮的何平偉帶著一身暖意重回方文庭身邊坐好,洗浴用品的香氣飄向方文庭,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說出:

「為什麼明明是我的洗髮精和沐浴乳,用在你身上特別香?」

身邊的人明顯地僵住了,意識到自己出口成撩的方文庭也頓時害羞了起來。氣氛瞬間變得過分曖昧,兩個人並肩而坐,只差一點點就能碰到彼此,然而那些微的距離像是一道縫隙極小卻深不見底的鴻溝,看起來是如此輕易就能跨越,但跨出那一步的同時,對於深淵的恐懼仍會從腳底顫慄全身,讓人裹足不前。

「現、現在幾分了?」何平偉先打破了沈默。

「喔喔,我看看...11點47分,還來得及跟上倒數。我轉到台北的轉播喔。」

終於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方文庭心裡默默鬆了一口氣。

「你剛剛在看什麼啊?...花蓮的跨年?」

「花蓮?喔,啊哈哈...隨便轉的啦,哈哈...」

方文庭乾笑著回答,何平偉也沒有再接話,氣氛一度尷尬了起來,但要說這是令人難受的尷尬倒也不是,不如說是相當令人心癢難耐。

曖昧幾乎以肉眼可見的型態填滿了小套房裡的空氣,事已至此,方文庭也不打算再繼續開口說話,破壞此刻快要突破臨界點、讓人有點窒息卻又享受的氛圍。
「大家一起倒數!」

終於,投影牆上的人們大喊道,房間裡的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彼此,跟著牆上斗大的數字一同倒數,5、4、3、2… 台北101的煙火綻開的同時,方文庭握住了何平偉放在身側的手,彼此相視而笑,道了聲「新年快樂」。

煙火持續絢爛,沈默再次降臨,方文庭內心琢磨著要如何打破此刻的僵局時,注意到身旁的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接著扭過身面對了他,方文庭也跟著轉身與何平偉面對面。

「方文庭,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眼前的何平偉看上去十分緊張,方文庭心想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要說他完全猜不到威寶要說什麼也太假了。屬於他的這份緊張裡,參雜了雀躍與期待。

「你慢慢說,我在聽。」方文庭將何平偉的另一隻手也握住,何平偉抬頭對上了他的視線,方文庭對他露出溫柔的笑,輕輕捏了捏對方的雙手以示鼓勵。

何平偉緊緊回握住方文庭的手,眼神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堅定。

「我...從來沒有真正的談過戀愛...因為學長的關係,我害怕又再受傷一次...但其實我並不是不想戀愛,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真的覺得很孤單...因為不敢面對自己的性向,我和所有人都保持距離,連能夠交心的朋友也沒有,加上我也不敢和父母出櫃,就覺得...我應該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了。

後來我迷上了追星,交到了一些網友,還有了月月這個好朋友,他們對於男生和男生談戀愛這件事,非常的熱情,是一群很可愛的人,也讓我第一次感覺到被接納,雖然他們瘋狂的對象不是我,你...能理解我在說什麼嗎?」

笑容在何平偉提到朋友的名字時綻開了一瞬,但他說話的語氣讓人心疼。

方文庭知道,這些話一定是威寶經過反覆思考,或許還煩惱了好幾天,才準備好在今天告訴他的。而他能夠回應這份心意的方式,就是從頭到尾都專心地聆聽並注視著何平偉,傳達自己對他的重視。

「追星真的很快樂,有點超現實...看著偶像的時候,好像...現實中令人失望的自己會暫時消失,也都沒有什麼煩惱,只有偶像的盛世美顏,和他們所代表的理想美好的世界。雖然有點逃避現實,但我真的覺得,追星能讓我感覺不孤單,即使沒有戀愛也沒關係。」

「然後,我遇見了你...」何平偉抬眼看方文庭,「其實我原本根本不想認識你的。」

「什麼!好過分,我受傷了!」方文庭皺眉按住自己的左胸口,何平偉被他逗笑了。

「因為我不敢讓別人知道,真實世界的我是怎麼樣的人啊,我這麼陰沉、普通,還社恐,連一個現實生活中的朋友都沒有...跟你完全不一樣。」

方文庭感覺到何平偉的手在微微顫抖,他輕輕拉動何平偉的雙手,將對方帶往自己,然後兩手穿過對方的手臂,由下而上地抱住何平偉的背。

藉由肢體動作的支持,給予他心靈上的支持。

或許是觸動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或許是感受到方文庭傳遞過來的溫暖,何平偉突然一陣鼻酸。情緒湧現得非常突然,擋都擋不住,在方文庭的輕拍安撫之下,何平偉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他必須把最重要的話說出來。

「你對我來說,就是個站在陽光下的人,活得這麼自信、自我、積極,完全就是我的相反。我一直認為除了追星之外,我們不會有任何共通點,但你一直煩我。」

「誒!」

「聽我說完啦...雖然一開始覺得很莫名其妙,但還好你有一直煩我,讓我不得不被迫認識你。越了解你,我就越覺得我們實在太不一樣了,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要一直來接近我,甚至...喜歡我...」

何平偉將頭靠上了方文庭的肩膀,後者則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把他好好抱在懷裡。

「我連承認自己喜歡男生都不敢,更別說有那種勇氣跟你走在一起...可是,要我不喜歡上你,實在太難了...」

「我可以得意一下嗎?」

方文庭的胸口不出意外受了一拳。

「不要打斷我啦...情緒都沒了。」

「對不起對不起,」方文庭止不住臉上的笑,攏了攏懷抱,在何平偉頭髮上吻了一下。「對不起,你繼續說。」

「就是...和你在一起,我慢慢開始重新認識自己,也慢慢開始學著喜歡自己...雖然離你喜歡自己的程度還有很大一截,但至少你讓我相信,相信我也許沒有那麼糟,因為你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如果我不勇敢一點,就對不起你的心意。

所以...謝謝你。」

何平偉說完,從方文庭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跪坐在雙臂向他敞開的方文庭面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直視對方的雙眼。

「如果我還是那個膽小的何平偉,我就會等到2號才開口,因為如果哪天我們...分手了,至少不用每年的第一天就被提醒,但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一天會比在一月一號更適合告訴你,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你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哎唷!」

沒等何平偉把話說完,方文庭已經撲上前去用力抱住了他。

「願意啊!當然願意!天啊我等好久了嗚嗚!太開心了!」

何平偉被方文庭弄得哭笑不得,明明是很正經的氣氛都被他添加了搞笑的成分,但這就是他所認識方文庭的性格,也是他所喜歡的樣子,直接、開朗,又可愛得讓人無法不喜歡。

「前面說了這麼久,直接跳最後一句重點我立刻就ok了啊!」

「誒前面那些很重要耶!」

「對啦對啦,很重要。」方文庭重新把何平偉抱到懷裡,新任男朋友好像很害羞,死死低頭靠在他胸前,就是不肯看他。

「我跟你說,你是有一點社恐,但絕對沒有陰沈,也一點都不普通。我覺得你非常非常好,非常單純,非常可愛,非常善良,非常性感...嗷!哈哈哈。」

方文庭的胸前又受了一拳。

「真的啦...你剛告白完我就跟你說這個,你會不會覺得我精蟲衝腦?」

「會。」

「蛤,可是我真的忍很久了耶。」方文庭也低下頭,湊到何平偉耳邊說:「我可是在去上海之前就對你有遐想了喔。」

「什..什麼?你那時候有喜歡我嗎?」何平偉驚訝地抬頭,兩人總算對上了視線。

「嗯,我那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方文庭收起玩笑的態度,認認真真地回答何平偉的問題。

雖然調侃何平偉說了半天才講到重點,其實威寶這一長串的告白深深觸動方文庭的心,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願意為他用上所有的耐心,陪伴他慢慢敞開心房接納自己。而當了解對方確實一直把他放在心上考慮,並且肯定了他的付出,方文庭感動得差點就要哭了。

「我也要謝謝你,威寶。在喜歡上你以前,我覺得談戀愛對我來說根本小菜一碟...誒誒別打我,我錯了。」方文庭接住了何平偉的拳頭,拉到嘴邊親了一下,放到了心上。

「但因為你,我發現自己實在不夠懂得為別人著想,可是我想要對你好,所以努力去學習調整自己配合你的步伐,啊你不要皺眉頭啊,不要擔心,我完全不覺得勉強,反而因為放慢了腳步,讓我認識到越來越多的你,就更喜歡你了。

也因為喜歡你,讓我想要成為更好的人,所以,謝謝你,何平偉。」

「謝謝你喜歡我。」

「謝謝你願意為了我努力。」

沈溺在滿滿戀愛喜悅中的兩人看著彼此,一起笑了出來。

「那,有個技術性的問題要問你。」方文庭的手慢慢貼上何平偉的臉頰。

「請問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忍了?」

「這個問題的技術性是在?...」

「這個嘛...」方文庭捧著何平偉的臉頰,兩人此時的呼吸交錯在一起,笑容從彼此的臉上淡去,原本相視的眼神,開始在對方的近在眼前的臉上相互探索。

投影牆上的光線打在兩人的臉上,營造出一種藝術電影般的詭異美感,何平偉感覺自己的呼吸逐漸加快,從下腹傳來不明所以的躁動感,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意圖藉由聲帶竄出他的身體,他只能不斷吞嚥口水,試圖把這股感覺壓下去。

但方文庭並不理會他的掙扎,不僅在他耳邊說話,還只說了一半,有效地助長他體內的燥熱更加猖狂。他感覺到方文庭的雙手一前一後地移到了他的臀上,突然,他被騰空托起,但在何平偉的驚呼剛叫出口,失重感一瞬掠過,他的身體落到了軟硬適中的床墊上。

方文庭的身影背對著反射光線的白牆,跨坐在何平偉身上,被鉗梏行動的威寶,只能盯著方文庭在他狹窄的視野中,脫去了自己的上衣。

心跳聲大得彷彿有人在他耳邊擊鼓,何平偉能感覺到此時此刻的方文庭和上次不太一樣。今天,觸碰到他皮膚上的指尖更加炙熱,觸摸他的方式更加狡猾,而當方文庭俯下身來,將臉靠近他,那道盯著他不放的視線更加具侵略性。何平偉好像瞬間懂了方文庭所說的「忍耐」是什麼意思,是他太小看一個成年男子在長時間隱忍慾望後的瞬發力,這不禁讓他有點畏懼,但並不抗拒。

畢竟,何平偉自己也是一個身心健全的成年男子,面對喜歡的人該有的情慾,他也絲毫不缺。

「你上次多少有體驗到,做這種事,是很講求技術的。」

這句話自方文庭幾乎貼著何平偉嘴唇的口中說出,濕潤的舌尖探出頭在愛人微微顫抖的唇瓣上輕輕試探,驚喜地感受到了些許的回應,便毫不猶豫地深入掠奪對方的領地。

何平偉的感覺是對的,今天的方文庭完全沒有要客氣的意思。一但他的感情被接受,全身的細胞就開始叫囂著佔有。他想要這個人,想要對方全身心都屬於他;對這個人有多喜歡,對他的渴望就有多強烈,他僅能用唯一一絲理智來強迫自己溫柔,至少在脫去何平偉衣服的時候,在愛撫的時候,在探入的時候,在輕聲安撫讓何平偉放鬆的時候。

他貪婪地在何平偉身上摸了又摸,在何平偉白皙的胸前他覬覦已久的小痣旁,留下暗紅色的深刻印記。方文庭不忘在將何平偉的雙腿往兩側拉開時,用舌尖舔舐他敏感的大腿內側,並在手指於甬道內探動的時候,輕輕吻去何平偉眼角的水珠,並稱讚他做得很好。

已被鬆開過的入口歡迎著方文庭的進入,通道裡溫熱柔軟,緊緊地將他包覆其中。方文庭趴在愛人身上,在他耳邊呢喃細語:

抱著我,用力一點沒關係。

深呼吸,我會慢慢進去,你做得很好喔。

全部進去了,寶貝好棒,你好可愛。

還好嗎?會不會痛?

那,寶貝,我要動囉。

起初是方文庭單方面緩緩的擺動,他觀察著何平偉的反應,逐步調整自己推送的速度和力道,試著從對方每一次被衝撞時發出的呻吟,判斷此時究竟是難受或是享受。

當他感受到搭在背上的雙手指尖開始用力,當他抽送時,能感覺身下之人笨拙卻急切地配合,不再只是他單方面的擺臀,他終於可以釋放心中的野獸,兩手鉗住何平偉的臀瓣,放任自己在對方的身體裡橫衝直撞。

何平偉的性器被夾在兩人身體中間不斷摩擦,從未感受過的快感浪潮將他整個人滅頂,他窒息、痛苦,卻又感到無比歡愉,明明無法呼吸,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大聲吶喊著生命;所有的感官都失去控制,他只能緊緊抓住此時唯一能夠觸及的物體,他的愛人,他的依靠,同時也是使他體驗到這種狂躁與狂喜的始作俑者。

狂喜,他的體內在狂喜,在每一個他以為不可突破的情緒高點,應著方文庭的衝撞再迸出更加接近瘋狂的激情,他的整個身心被推送到名為渴望的山峰,伴隨著對於失足墜落的恐懼,迫不及待地往山頂上衝。

喪心病狂似的,只為能夠從這種痛苦的歡快中徹底解脫。

然而就在他快要得償所願之際,方文庭卻突然拔了出來,將何平偉翻過身,然後再一次,用性器將何平偉完全填滿。

不同體位帶來了不同程度的折磨,而這次的痛苦指數比前一次更甚。

何平偉無法抑止自己的聲音,事實上,屬於他自身的一切都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內,尤其是慾望,源源不絕且毫無底線。

方文庭的抽送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其實他也已經來到繳械的邊緣,他握住身下之人隨著兩人身體相撞而胡亂擺動的性器,在冒著液體的頂端給予適當程度的刺激。果然,魅惑他耳神經的叫喚聲變得急促,他抓準了時機,在何平偉迎來高潮的瞬間,把自己頂向對方最敏感的點,並在對方彷彿失了靈魂的吟叫中,他渾身顫抖著發出了情慾完全宣洩後的喟嘆。

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何平偉支持不住地倒在床上,方文庭慢慢將自己退出來,理智回籠的過程中,他發現了愛人身上其他的小記號。

在左邊肩頰骨的凹陷處,也有一顆小小的痣。

方文庭情不自禁地吻上愛人的背,並在那顆痣旁也留下了深深的吻痕。

他從何平偉身後抱住他,感覺到他的手被握住,帶到了懷中之人的胸口安放。他將身體稍微撐起,在何平偉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他在何平偉身上,靠近心的地方,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那是只屬於他的位置。他會堅守著這個專屬寶座應盡的責任,將何平偉的心,捧在手裡,好好地愛護,好好地珍惜。

從這一秒開始,直到他們不再相愛的那一天。




新的一年到來沒幾天,Christ和莊明杰回到了台灣。

在進門的那一刻,Christ明顯感覺到某種異樣。

他離開前,把家裡好好整理了一下,因為他認為莊明杰不會注意到周遭的整潔,即使自己會暫時缺席,他也想留一個舒服的環境給愛人。

家裡的確變亂了,但比他想像中好得多,他注意到莊明杰的外套丟在地上,餐桌、茶几,甚至鞋櫃上都散放著馬克杯,整體雖然沒有特別凌亂,卻蒙著一層陰鬱的顏色。

Christ放下行李,徑直走到客廳的大面窗戶旁,動作迅速地把窗簾拉上收起。躲在窗外偷窺的午後陽光一下跌進了兩人的居室,將一切Christ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都揭露了出來。

茶几上除了好幾個杯子,還有不少免洗餐具的包裝套、橡皮筋、塑膠袋,而他以為放在沙發上的是沒摺的衣服,原來是被子,在那之下,是莊明杰的枕頭。

Christ再也繃不住了,他找到了在廚房又拿了一個新的馬克杯倒水的愛人,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抱了上去。

「謝謝你。」

莊明杰反射性地回手抱上去,「謝什麼?把房子弄很亂嗎?」

「是真的很亂。我本來對你就沒有期待。」

「我是要謝謝你沒有離開。」

「什麼意思?我不會離開啊?」

「嗯,我也不會。」

「喔但我現在想先離開去洗澡。」

「Shut up. 再抱一下。」

Christ的想哭神經又被觸動到了,但這個木頭應該不能理解,只是回到了他們的家,這有什麼好哭的?

只有Christ知道,在莊明杰獨自生活的痕跡之中,當時在紐約,他踏進曾與另一人共享的家時的感覺,一瞬間湧現。

那個家既乾淨又整齊,他同樣在離開前整理過,回來後的一切都維持原狀,只是鋪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安靜地宣告著除了Christ自己,不會再有人回到這個地方。

孤獨在寂靜無聲的空間裡喧囂自身的存在。

那是Christ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潔癖。

「欸我真的很想洗澡,不然我們一起洗?」

Christ 抬頭看向認真詢問他的男友。

「你真的是世界上最不解風情的人了。」

卻也因為如此,你的存在萬分真實。

「走,去洗澡。」

我們誰都不會再離開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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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9-16 15: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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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那個學弟。

學弟不多話,長相也並不突出,靜靜地坐在新生之中,聽著台上的學長們在發瘋。他自己是覺得滿扯的,明明是個文學社團,怎麼搞得像聯誼社一樣。

就因為今年新生裡有幾個長得特別可愛的,這些阿宅就在那邊興奮。

雖然唸的是男校,也不至於到對男孩子獻殷勤吧。

反觀安靜學弟,從頭到尾就只是認真聽著學長們說話,起初還有點侷促不安,但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他漸漸開始放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臉也不是特別吸引人,除了安靜之外,並非一個讓人有記憶點的學弟。

至於學弟的名字,他記得看到「何平偉」三個字時,覺得名字和人的氣質很貼近。

在那之後,他也沒有多去注意跟學弟有關的事情,只知道可愛學弟們一個個都退社去了別的玩樂社團了,這個學弟卻還在。

好像有一、兩個學長對學弟特別照顧,但他是覺得發展的可能性很低,畢竟那幾個人長得很普通,文筆也...平平無奇,學弟如果會對他們動心的話,品味也太差了。

至少也要有他這樣,年紀輕輕就拿了好幾個投稿比賽的優選,這還差不多吧。

更別說長相了,剛睡醒的臉都可以帥翻他們一票雜草。

但他沒有要參與爭奪學弟的戰爭之中,畢竟他對學弟的印象不深,平時也不會特別注意到有關他的事情,之前有看一下學弟獲登在校刊的作品,寫得還不錯,他就順手多拿了一本校刊帶回家。

但要說他對學弟有什麼心思,那真的是笑話。他根本不在意這個人。

只是一個每天下課後會在社團教室裡見到的人,說真的,他對學弟沒有什麼印象。

「啊,威寶你在啊。」 看吧,學弟今天也在。

「誒?!啊,學、學長好。」學弟看上去嚇了一大跳, 身為學長的他笑了出來,走到學弟旁邊,拉開了椅子坐下。

「我嚇到你啦?怎麼『誒』這麼大一聲?」

「不是,我只是有點驚訝,因為...因為這是學長第一次跟我說話,而且還叫我的綽號,所以...」學弟靦腆地笑著,眼神落在了桌上的筆記本,從窗外滲進來的夕陽餘暉,弄糊了學弟側臉的輪廓,卻把他的笑容,鍍上了柔和的金黃色。

「我們是第一次說話嗎?喔,抱歉抱歉,學長照顧不周。」光線使得他看不清學弟的臉,於是他往學弟身邊湊近了些,一手托著腮,直視著學弟的眼睛。

「那以後我們多說點話吧,嗯?」自覺沒有做到一個好學長該有的風範,他認為對社團學弟表現親切的態度是很正常的。

「當..當然好..好啊,學長。」學弟露出更加靦腆的笑容,使得一個想法慢慢浮現於他的腦海裡。

學弟是不是...喜歡他?

簡直太荒謬了,那些白痴成天「威寶」長、「威寶」短的,結果一個都沒有被看上眼,反倒是他這個沒說過話的學長,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學弟的芳心?

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嗎?

「學長,你在笑什麼啊?」

「沒什麼。咳嗯,你在寫東西嗎?」

「喔,對啊,最近看了一本書,有點靈感...」

那一天,沒有其他的人來到社辦,只有他和學弟兩人,一直聊到日落。

他對學弟依舊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關於學弟的知識增加了。現在的他除了知道學弟的名字、校刊上的作品,還知道學弟喜歡看創作文學、是個獨生子、對他的文采相當崇拜,最重要的是,學弟喜歡他。

他覺得最後一點相當明顯,學弟每次見到他都會眼睛發亮,總是抓著他討論喜歡的作品,還常常拿自己的創作給他看,而學弟的文字中,不乏對於愛情的想像與迷茫,這對他而言,是明擺著的暗示。

只有傻瓜看不出來,學弟根本超喜歡他。

所以在又一個只有他們兩人在社辦的課後,他靠在窗櫺邊,看著正在書寫著什麼的學弟,說了一句:

「你喜歡我,對吧?」

視線裡的學弟先是停下了動作,接著略顯訝異地看向他。他離開了窗邊走向學弟,夕陽在他的身後彷彿在推著他前進,直至來到學弟身邊停下。

「我們...要不要試試看?」

學弟沒有回話,但他從對方的表情已經讀到了答案。跟他預想的一樣。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畢竟學弟是這麼地喜歡他。

一場大雨突然傾盆而下,像是在大聲宣告過去一週的晴朗天氣,其實是老天拚命忍耐下的假象,終於忍無可忍,索性一次宣洩,在所有人都深感措手不及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雲朵已經藉由默默增厚給出了提示。

是沈溺在假象中的人有錯,他們選擇了忽視提示真實情況的線索,卻在被迫面對時大喊委屈。

就像此刻,終於認清事實的他。

裝著冰拿鐵的玻璃杯壁凝結起了細細密密的水珠,水珠相融成更大的水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開始一顆顆往下滑,在杯底邊緣群聚成一圈,意圖介入杯底與桌面之間充當第三者。

水珠軍團愈來愈壯大,玻璃杯的暫時性主人卻沒有要採取行動的意思。

那天學弟又在看書,學弟總是在看書,他有點不滿,學弟不是喜歡他嗎,怎麼寧願看書,不多看看他呢?於是他走到了學弟身邊,抽走了對方手中的書,學弟抬頭不解地看著他,他笑了笑,把學弟拉起來,然後面對著學弟,一步步走近。

學弟看起來很不知所措,但也沒有抗拒,只是他前進一步,學弟就後退一步,直到學弟的背靠到了社辦牆壁,他們四目相望了一陣,他將手繞至學弟身後,輕輕地攬住了學弟的腰。

他感覺到學弟一瞬間的僵硬,那張被他目光緊盯的平凡臉蛋上出現了紅暈,他覺得很有意思,便稍加用力一攬,將學弟整個人帶入懷中。

學弟的心跳在他胸前敲打著,他忍不住笑著叫學弟放鬆一點。

第一次接吻時,他也說了這句話。

每當他靠近學弟,都能感覺到對方的緊張,但隨著兩人擁抱的次數變多,學弟似乎也慢慢習慣了,因此他想,或許進一步的接觸會讓對方再次緊張起來。

因此他在兩人某次聊天談笑時,趁著學弟不備,將臉慢慢靠近學弟,當看見學弟緊閉了眼睛,臉色變紅,他便露出了得逞的笑,並依照對方的期待,輕輕地吻上了學弟緊抿的唇。

後來,儘管學弟還是在接吻時表現出緊張和羞澀,卻再也沒有露出第一次時的青澀表情了。他覺得學弟緊張萬分的樣子很有趣,每次回想起來都讓他忍不住笑個不停,他想看看學弟還能多害羞,於是,他又開始動起了壞心思。

在某一個社團活動後的傍晚,他把學弟留了下來。

這沒什麼特別的,早在他們開始會擁抱、接吻之前,兩人就常常在社辦獨處;開始有了肢體接觸後,也只是獨處的次數變多了而已。

他一如既往地鎖上了社辦的門,走到學弟身邊,把他抱進懷裡。學弟的頭靠在他的肩上,雙手在他身後鬆鬆地握在一起,掛在他的腰上。他們相擁著,不發一語,他將臉靠在學弟的頭上,輕輕搖晃著身體,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接著,他往後縮了縮脖子,學弟默契地抬起臉看他,兩人一來一往,四唇貼近,吻上了彼此。

學弟接吻時會閉上眼睛,而他總是半睜著眼,因為這樣才能把學弟的表情看仔細。他看著學弟的睫毛隨著細微的臉部表情而微微顫抖,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他突然想看看學弟更多的表情,便猝不及防地吻得更用力。

掛在他腰上的雙手抬了起來,抓住了他的襯衫,單眼皮眼睛的上的眉毛微微皺在一起,學弟仍是閉著眼睛,他的唇感覺得出學弟在努力回應他,但他覺得不夠,他還想要看更多。

於是他更用力將學弟抱緊,耳邊聽見學弟愈發急促的喘息,以及有點壓抑不住的細微呻吟。

他想要讓學弟叫大聲一點,這樣才聽得清楚。

他有點粗暴地將學弟的襯衫下擺從制服褲中抽出來,學弟嚇得睜開了眼睛,但他並沒有因此停下,而是毫無遲疑地將手探入學弟的衣衫裡,在他第一次觸碰到的肌膚上,恣意地撫摸。

終於,學弟露出了慌張的表情,他略微滿意地笑了笑,但這樣還不夠,這還不是他最想看到的。

他繼續放肆地在學弟的身上摸索,指尖感受著學弟肌膚的觸感,耳朵聆聽著學弟壓抑不住的聲音,眼睛則盯著學弟漲滿情緒的臉,似乎在靠學弟的表情判別,觸摸哪裡會讓他最有感覺。

然後他如預料中在學弟胸前找到了敏感點,看著學弟貌似痛苦卻享受的神情,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的部位。

「威寶,學長讓你更舒服好不好?」他將額頭抵在學弟的前額,在他身體和牆壁之間的學弟看起來隨時會失去力氣癱倒在地。

「什、什麼...我不、不知道...」

學弟別開了臉,露出了此時也透著紅暈的纖細脖頸。其實,學弟所有露出的部分都紅了。

他覺得這個顏色很好看,看起來甜甜的,於是他將臉貼了上去,感受到學弟異常的體溫。

「讓我摸一下,威寶乖,讓我摸。」他的聲音有點沙啞,貼在學弟耳邊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學弟並沒有回話,但也沒有抗拒,於是他解開了學弟的褲頭,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往褲子裡探去。

懷裡的學弟緊張得不敢動,身體微微發抖,而他的意識則被撫摸學弟的觸感所帶走。這是他第一次觸摸他人的性器,明明和自己的構造一樣,卻是完全屬於另一個人的東西,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說真的,他有點意外,自己對於觸摸別人的性器竟無一絲反感,反而覺得很新奇有趣。他試著模仿自己來時那樣,刺激他認為應該有感覺的地方,並從學弟的呻吟、顫抖等反應中,證實自己的猜想。

他想要得到更多的反應,於是他加重了手上的動作,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看他最想看見的、學弟的表情。

只感覺到學弟環在他肩頸的雙手,在他毫不留情的刺激下,於釋放的同時,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玻璃杯裡的冰塊融化了,在杯中淺褐色的液體上方形成一層有點混濁的透明色。

就像那個下午的天氣,混濁的空氣讓他什麼都看不清,不管是操場上打球的人群,或是坐在他身旁學弟的臉。

「我要準備指考了,以後不會來社辦了。我們就到此結束吧。」

他說話時並沒有看著學弟,沒什麼原因。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當一個作家吧?一個好的作家必須具備不同的人生體驗,包括對性的嘗試。」

「所以這對我來說本來就是一場實驗,畢竟,」

「我不是同性戀。」

學弟沒有說話。他聽見了啜泣的聲音,不用轉過頭去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意外,畢竟學弟這麼喜歡他,會難過也是正常的。

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

沈默之中,只有來自學弟壓抑的哭聲填滿兩人之間的空氣,他覺得視線越來越混濁了,空氣污染真的很嚴重,他都快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最後,他決定不要再繼續聽學弟哭,便站起身來,說了句「我走了」,就離開了學弟的身邊。

離開了整整13年。

「...我已經,不喜歡學長了。」

要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倒也不是,只是,他沒想到親耳聽見這句話,竟會感到如此衝擊。

他還是掛著微笑,心想不過就是被拒絕,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奇怪的是,他想不到可以說的話,甚至覺得不想說話,儘管沈默很尷尬,今天的他卻不想要做些什麼來挽救正筆直墜入谷底的氣氛。

他看著學弟的杯子一點一點變空,說不出是希望對方早點喝完飲料,離開這裡,還是希望他喝得慢一點,讓自己能多幾秒鐘留住他的時間。

「你的飲料喝完了。」學弟抬起頭,終於對上學弟的視線,他不自覺地微笑。

同時,他也清楚地明白,他希望學弟離開這裡,儘管天氣依然晴朗。

「我可是失戀了呢,讓我感受一下偶像劇裡那種孤單做作的感覺不行嗎?」

學弟看上去很為難,皺著眉頭,欲言又止。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表情,曾經學弟的臉上,滿是對他的喜歡。

「冰美式真的超難喝。」他站起身來。

「不適合我喝的飲料,果然就不該點。我要再去點一杯有奶的,嘴巴好苦。」他做了個鬼臉,笑了笑,轉過身。

這是他最後一點尊嚴,最後一絲晴朗。

裝著冰拿鐵的玻璃杯底部最後氳了一灘水,杯中的液體絲毫沒有減少,點單的人卻已經離開了。

多年後的某一天,他在整理房間時,偶然翻到了校刊。書頁的邊緣已經泛黃,他隨手一翻,刊載學弟作品的頁面立即呈現在眼前,正當他疑惑時,發現原來頁與頁之間夾了一張東西。他拿起來一看,突然,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猝不及防地崩塌了。

其實課後除非有社團活動,否則他幾乎不會留在學校。

其實有關學弟的一切,他都很清楚。

其實學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

他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從校刊夾頁裡拿出來的物品貼在自己的胸口,即便關於自己的所有都在迅速崩壞,唯有這項物品是他必須珍惜保存的寶物。

一張2吋的學生照,照片上的人長相平凡,卻很溫柔。

情緒來得過份突然,如同累積多日的雨水,在某個瞬間如洩洪般鋪天蓋地,沖刷掉全部的偽裝,留下赤裸裸的不堪。

他在坍塌的自我中崩潰大哭,在響徹房間的嚎啕聲中,一遍遍地向學弟道歉,然而再多的對不起也無法減輕他的懊悔,更加煎熬的是,他多麽想再見學弟一面。

老天不知是想了結他的心願,還是在開他玩笑。

結局在他與學弟重逢的剎那,就昭然若揭。

遊行那天,他早就看了見何平偉,儘管周遭那麼多人,儘管學弟一點都不突出、耀眼,他還是看見了他。

以及學弟身邊的他。

他還沒有天真到以為學弟仍然對他念念不忘,事實上,他對學弟之後的人生一無所知,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那一次次課後兩人獨處的社辦時光,每一個夕陽下的相擁、接吻,學弟總是靦腆的笑容,和視線模糊的那個午後。

大雨下得突然,也走得迅速,地面仍是一片濕漉,雲層卻已經逐漸散開。

他回到了房間,找出那本泛黃的校刊,將學弟的照片,重新夾回書頁中。

然而,捧著校刊的雙手,卻遲遲不願將書闔上。

直到水珠落在紙張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他仍是捨不得把曾屬於他的戀情封存。

其實,他自始至終都很清楚,

真正先喜歡上的人,一直都是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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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2-10-1 00:2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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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聖誕禮物

Christ家的聖誕節傳統是這樣的:早上全家齊聚聖誕樹旁拆禮物,過後一起準備並享用豐富的早午餐;稍作休息後,全家人一起去附近商城看場電影,接下來就是各人的自由時間。自從妹妹Emma結婚後,增加參與家庭傳統的成員這樣重責大任,就落到她身上。Christ原以為事不關己,想不到今年新添加的成員,是因他而來。

餐桌上眾人交談甚歡,Christ的心裡則懷揣著一些心思。用餐過後,大家都準備著要出門溜達,Christ卻遲遲沒有動靜。

「Com’on, Christ. What are you doing? Get ready and let’s go.(快點啊,Christ,你在幹嘛?準備好我們出門啦。)」

「I’m not going with you guys, I don’t feel too well.(我不跟你們去了,我不太舒服。)」Christ雙手抱胸前,斜倚在玄關的牆上。

「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聽到Christ這麼說,莊明杰立刻靠近,低聲詢問。

「Just a bit tired I guess. I’ll be fine, you go with everyone else.(可能只是有點累,沒事的,你跟大家去吧。)」

再經過一陣「我陪你」、「不用啦」、「你確定?」、「快走吧!」的拉扯,Christ終於把莊明杰這尊大佛請出門了。他一方面感覺備受呵護,一方面又覺得男友實在不會看眼色,必須再好好訓練一番。

伸了個懶腰,身體狀況好到不能再好的Christ,哼著小調往二樓臥室走去。




雖然Christ說自己只是有點累,但莊明杰無法完全信服,在去商場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揣想著各種可能造成Christ身體不適的原因,連Audrey媽媽和他說話都沒聽見。

莊明杰是坐Audrey媽媽的車,Emma一家人則開了另一輛車,約莫40分鐘的車程後,他們先抵達了目的地。

找到停車位,下了車,莊明杰繞過車頭來到駕駛座外面,準備和Audrey媽媽一起走去商場,然而對方的人是下車了,卻沒有關上車門。

「Jay, I trust you have a driver’s license? (阿杰,我相信你有駕照吧?)」Audrey媽媽一手架在車門上,微笑著問他。

「Yes, I do. Why?(是的,我有。為什麼問?)」

「Lovely. I wonder if you can help me drive this old baby back? I thought I should spare myself from driving and just take a ride home with Emma.(太好了。我在想你能不能幫我把車開回去?我想我應該省去開車的麻煩,搭Emma的便車回家。)」

「Sure, I think I can. Let me take over when we go back.(當然,我想我可以。我們回去的時候讓我接手吧。)」

「Oh, no, dear, not when we go back. I think it’d be best if you can help me with it now.(噢,不,親愛的,不是我們回去的時候。我想你最好現在就幫我。)」

「Now?(現在?)」莊明杰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Yes, NOW.(是的,現在。)」Audrey的笑容是那麼親切,令人無法拒絕,莊明杰覺得自己看到了Christ的影子。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方才還是往後消逝的路邊風景,此時卻彷彿倒帶一般在莊明杰的視線中回溯。

其實他心裡鬆了一口氣,並後知後覺地感謝Audrey媽媽的細心,確實,他滿腦子都在擔心Christ,而以他那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也無法好好陪伴Christ的家人,對他們也很失禮。因此,把他趕回去陪他真正想陪的人,是正確的決定。

40分鐘是個曖昧的長度,加上他中途繞去買了個甜得要死但Christ喜歡的蛋糕,等他把車開進Audrey家的車庫時,已經是他坐上駕駛座一小時後的事了。

美國地方就這麼大,四輪再快也有外在限制,但進到屋內,他的兩腿要怎麼快就能怎麼快。莊明杰揣著蛋糕,一步兩階地奔往Christ的臥室,他下意識認為Christ人不舒服就一定是在床上躺著,然而,當他來到房間裡時,從窗簾敞開的大窗戶外投射近來的午後陽光,照亮床鋪上空無一人。

呆了一秒,莊明杰正想回身往樓下衝,突然聽見細微的人聲,他這才注意到臥內浴廁的門沒有關上,且有光線從門縫中透出。

該不會是在吐?

莊明杰急忙將蛋糕放在床頭櫃上,走到浴廁門邊,Christ的聲音越發清晰,他正在微微呻吟。

「Christ你還好嗎?我可以進去看看你嗎?」

「Fuck! 你怎麼回來了!」

嗯?

不是期待中的反應讓莊明杰一時不知道怎麼回覆,他只能又問了一次。

「你怎麼樣,很不舒服嗎?」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打算探頭進去看看。

「不要進來!」但男友的一聲大吼嚇得他停下動作,莫名地感到不爽。

「你在幹嘛?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不是,哎唷,I’m fine, just, wait for me outside, I’ll be right out. 5 minutes. (我沒事,就,去外面等我,我馬上出來,五分鐘。)」Christ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不對勁,莊明杰更擔心了。

「你到底怎麼了?讓我看看。」於是他不顧男友的大吼大叫,一把推開了門大步走進浴廁。

「噢......噗。」

眼前的畫面,該怎麼說呢,有點滑稽,有點驚悚,有點可愛,又有點可憐,可以確定的是非常出乎意料,以至於莊明杰先是傻了一陣,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叫你不要進來嘛!Get out. Get. OUT!(出去,出!去!)」此時狀況非常窘迫的男友已經惱羞成怒了,但他越是生氣,莊明杰就越是止不住笑。

「需..哈哈..需要我幫忙嗎?」他一邊問,一邊脫下厚重的外套。

「不需要!」

「啊你不要過來!」

「吼你走開啦!」

「你真的很煩...為什麼都不聽人話啦......」

已經把衣服脫到一件不剩的莊明杰,一腳踏入水溫已經變得稍涼的浴缸裡,同樣全身赤裸的男友則是上身趴在浴缸邊背對著他,整個人的模樣既絕望又落魄,莊明杰卻覺得很新鮮,他印象中的Christ總是優雅得宜,從沒有看過Christ如此狼狽不堪的狀態。

偶爾露出破綻的樣子,也很可愛。

「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出去我的良心過意不去。」他調整了姿勢靠上Christ的後背,一手在水裡摟住Christ的腰。

「放屁,你根本沒有良心。」Christ依然把臉埋在手臂裡,不肯回頭看他。

「怎麼會,我這麼擔心你耶。」莊明杰笑著吻了吻Christ的後頸。

他一邊說,一邊沿著水平面,將Christ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吻了個遍,放在水中的手貼著男友的腹部下滑,將對方的性器溫柔地握住,另一手則來到Christ身後,指尖調皮地在Christ的臀上輕輕地畫著圈。

「啊...嗯...你真的超煩、超討厭,我討厭你,啊啊...」

男友嘴上還在罵他,但他手中握著的東西卻給出相當誠實的反應。莊明杰不安分的手開始滑動,在臀上畫圈的手指也移動到了本該是穴口的位置。

「那...要先幫你拔出來呢,還是要繼續?嗯?」他說著,用食指輕輕推了推堵在穴口的玩具。

「Fuck…」男友沒有做出選擇,莊明杰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背影,想想還是不要再欺負愛人好了,畢竟Christ應該從被他撞見的那一刻起就十分想死了。

「好好好,我先幫你拿出來喔。」他忍住笑聲,卻壓不住嘴角,右手握住了留在穴外的「握把」,開始慢慢地將這根沒有生命卻顯然能取悅他愛人的物件向外抽出。好吧,或許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壞心眼,在抽拔的過程中,手腕稍微用了點力,意圖碰觸Christ的敏感點,然後看著愛人挺翹的臀在他的注視下不自主縮緊。

莊明杰沒有預料到他打開浴廁門時,看到的會是心心念念的男友正在自慰的畫面,當下十分震驚,但此時回味起來,卻是相當的香艷誘人。Christ半趴在浴缸的邊上,雙膝打開跪在浴缸裡,肌肉鍛鍊完美的翹臀露在水面上,一隻手則扶著玩具的握把,不知是正把玩具插入自己,還是在向外拔出。

他想像著Christ在他還沒回來之前,一個人泡在稍微有點熱的水裡,熟練地利用道具,一點一點慢慢打開自己,控制著力道,在身體內搜尋著各處激發快感的地方。他回憶著Christ每次感覺到舒服時的表情,他會微微皺起眉頭,閉上雙眼,口中發出細微但催情的呻吟。

意外發現有趣的玩法了。

但莊明杰的良心還是在的,或者是他自己也迫不及待,他沒有花太久的時間把玩具從Christ體內拔出,且一抽出就隨手將其扔到地上,人則是立刻貼上Christ,把自己的蓄勢待發湊上方才從異物中解脫、略微發紅的洞口。

「換我的好嗎?」他一邊說,一邊輕啄Christ的耳後。男友在他的手裡顫抖,他則有意無意地輕觸頂端裸露在外的敏感。終於,Christ仰起了臉,往後轉向他,那雙眼中的迷離,正是莊明杰想要看的神色。

「Kiss me.(吻我)」Christ顫抖著聲音對他說,莊明杰立刻聽從,兩人雙脣相觸之際,他順勢一頂,將抵在入口處的性器夾帶著水流送入了愛人的身體裡。Christ在那一刻喉間發出的呻吟,消融在兩人共享的熱吻之中,連同接下來的一聲聲,抒發情慾的愛吟。




莊明杰現在捧著早先買來的蛋糕,可憐兮兮地坐在床頭旁的地板上,他的男友裹著浴袍,雙手交包在胸前,背靠著床頭,雙腿交叉地坐在床上。

Christ的出糗場面最後是以雙人高潮收場,但顯然打一炮並不能解決問題,餘韻過後的Christ不僅恢復了女王的尊嚴,也沒有忘記要跟莊明杰算帳,先是指使他服侍自己洗澡、更衣,現在更是不准他上床。

「還在生氣啊?」

「就叫你不要進來,你硬是要進來!」

「你不喜歡我進去嗎?」莊明杰忍著笑問。

「Wh..fuck! 不是在跟你說那個!」很好,Christ終於轉過頭來看他了,噢不,是瞪他。

「好嘛,我是擔心你才進去的啊,你不知道我跟你媽出去有多心不在焉,是她叫我開回來的耶。」

「...」

「我還特別去買蛋糕給你吃,美國這~麽大喔,開車開好久誒。」

「...好啦。」

「那我可以上床了嗎?」

「勉強。」

莊明杰立刻跳上了床,在男友身邊挨好。

「那你要吃蛋糕嗎?」

「要。」Christ回答的同時,搶走了莊明杰手上的盤子。

看著Christ雖然在生氣,但還是對甜食毫無抵抗力的樣子,莊明杰按捺不住笑意,在Christ臉頰上親了又親。

「所以,你今天不跟我們出去,是想要自己開趴是嗎?」莊明杰挨在Christ身側,欣賞男友細細品嚐蛋糕的模樣。

「Nope. 才不是,我是在做事前準備好嗎,誰知道你突然回來。」

「喔?怎麼突然有興致?」

「不是啦...因為...」Christ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小湯匙含在了嘴裡。

「因為什麼?」

「就是...I didn’t get you a Christmas present, so I thought…(我沒有準備你的聖誕禮物,所以我想說...)」

「所以你想說自己先玩一下然後再跟我玩這樣。誒誒誒開玩笑的啦,哈哈哈。」莊明杰擋下了Christ掃過來的腿,順勢坐起身,雙手捧上男友的臉。

「聖誕快樂。」他微笑著說。

Christ的表情在他雙手中軟化成一個真誠的笑顏,他們默契地交換了一個輕巧的吻。

「Merry Christmas, my love.(聖誕快樂,我的愛)」

Thank you for being here with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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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3-1-29 01:5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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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金莎

「我要工作一下,你先自己在旁邊玩喔。」何平偉邊打開筆電邊頭也不回地說,一旁的方文庭只是弱弱地「喔」了一聲,他知道何平偉投入工作時吵不得,就算他再想跟他玩,也得忍住等他忙完。

通常方文庭會拿出手機滑滑臉書、看看微博,和朋友聊個天,看視頻或打打遊戲,但他今天有點坐不住,特別想引起何平偉注意。好多天沒見了,他想威寶想得要死,但人家有工作怎麼辦呢?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何平偉餘光看見一雙不安份的手伸向他備在床頭的零食堆,忍不住唇角的笑意。這不是才剛吃完晚餐嗎,怎麼又嘴饞了。

「欸你這金莎都軟掉了。」方文庭口齒不清地說,咀嚼著他從心型盒子裡拿出的金莎巧克力。這盒是他上次見面買來送何平偉的,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何平偉喜歡吃金莎,他看到就想買。

特別要買心型盒裝的。

「早就軟了。」

「那你要趕快吃啊,再軟就不好吃了。」

「捨不得吃。」

你買給我的愛心金莎,我捨不得吃完。

方文庭笑了,「再買就好了啊。」

「嗯。」

何平偉兩眼盯著電腦螢幕,沒再說話,方文庭也不再吵他。

過了一會,何平偉撇到一隻手輕輕地放了一顆金莎在他手邊,他沒多想,只想著趕快把工作完成,才能好好陪方文庭玩。

終於,在方文庭快要睡著時,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才停止,何平偉伸了個懶腰,轉過來的臉上帶著笑,向癱在床上的男朋友伸出雙手。

「寶寶,我忙完了,抱抱。」

昏昏欲睡的方文庭聞言翻身爬過來,抬眼就看到桌上一抹不容忽視的金色。

「嗷,你怎麼沒吃!」

何平偉傻了一下,順著方文庭的眼神看過去,金莎巧克力還孤伶伶地立在桌上。

「我特別放在你旁邊要給你吃的耶。」

耳邊是戀人帶點小情緒的撒嬌語氣,眼前是帶著愛意的巧克力,何平偉只覺得心漲得很暖很暖,回頭往前一撲,抱進了方文庭的懷中,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甜意。

「好好好,謝謝寶寶,我等等就吃好不好?」

「要吃喔!我特別放的!」一雙手同時抱了上來,帶著何平偉往後ㄧ倒躺到了床上。何平偉抬頭看,原來那人臉上帶著獻寶後的得意,以及被寵愛的滿足。

「謝謝寶寶。」何平偉又埋頭進愛人的懷抱。

謝謝你這麼可愛,謝謝你愛我。

這顆金莎,恐怕是更捨不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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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作者| TEe_Min 發表於 2023-1-29 01:5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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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我的世界,有你

Christ是個相信永遠的人,他自認可以為了所愛的人付出自己的一生,然而屢次感情受挫,讓他理解了兩件事:一,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天真;二,這樣毫無保留的感情,會將自己掏空,對另一個人而言,則過分沈重。

在Christ的前一段感情中,雙方不平衡的感情付出,造就彼此關係的不對等。Christ越是覺得自己得不到對應的愛,便越是榨乾自己,希望能感動對方。他將自己放低,以愛人為天,任由另一半對他予取予求。他親手將抹滅了自己的存在價值,變成對方祕密世界裡的另一則秘密,但Christ不在乎,只要對方一樣愛他,無論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時間一長,不僅對方看不見他,連他都對自己的需求視而不見。

最後,他只感動了自己,並成為了對方永遠的秘密。

莊明杰和前男友雖然在家世背景、成長環境、學經歷都不相同,面對感情的態度卻微妙地相似。前男友隱瞞和Christ的關係是因為傳統家庭觀念的束縛,莊明杰則是基於本人對於隱私的高度要求,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對Christ提出了類似的要求:不要公開,保密到底。

這項要求可謂是Christ的地雷,是他不安的源頭,更是他的心理陰影。

所謂的從經驗中學習就這樣吧,再次戀愛,他告誡自己絕對要在感情裡保有尊嚴,他的需求、想法、感受,和對方的同等重要。於是,面對莊明杰隱瞞戀情的態度,Christ這次選擇了不容忍,以具體行動向愛人表達他的不滿,儘管手段有點過分激烈。

現在回頭想想,那真是一場不計代價的賭注。

從結果來看,Christ賭贏了,他的感受好好地傳給了莊明杰,後者甚至豪擲千金、不遠千里飛到美國找他,並且深度溝通過後,雙方達成了共識,莊明杰同意讓Christ的朋友知道兩人在交往,Christ也同意盡最大可能保護阿杰的隱私,包括避免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等,彼此都為愛人做出部分讓步。

一起回國後,他們共度了莊明杰的生日,沒有鋪張的宴會,也沒有奢華的禮物,就是兩個相愛的人簡簡單單地吃了個飯,買了個Christ喜歡的蛋糕,在兩人的家中,一起許下生日願望。Christ買了一對皮繩,這樣一來,無論莊明杰或Christ都能安心地將戒指帶在身上,莊明杰說,這個禮物很實用,他很滿意。

一切都是這麼地美好,那麼,為什麼Christ感到如此不安?


LINE私聊頁面

Jay:我今天會晚點回來,你先吃


Christ回了男友一個貼圖,放下了手機。

最近莊明杰明顯在為某些事情心煩,而且早出晚歸,已經好幾天了,但每次Christ問他時,他都只說是工作上的事情,不重要。然而,透過Christ的側面了解,莊明杰的部門忙歸忙,但目前並沒有在進行什麼重大案子,正常上下班都還是可以的,最近也沒聽說公司要進行人事調整,那莊明杰到底是為什麼公事煩心?

如果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

有什麼事嚴重到需要莊明杰撒謊騙他?

想到這一層面,Christ就再也忍不住自己各種想像,對於未知的不安感,也從心底翻湧了上來。

停止自己嚇自己,Christ自我警告,並開始找各種事情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無論是找多精彩的電影、戲劇、書,甚至是萌寵影片,他全都看不進去,腦子裡想的,全是一個比一個還要負面的想法。

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他忽略了什麼細節?是不是他以為的幸福,其實早已只剩下表面?

理智的他不斷去回想莊明杰對他的各種好,從出門吃飯一定都點Christ喜歡吃的菜,到不管多忙都放任Christ在他身邊討抱撒嬌;但深感不安的他卻一直放大莊明杰的直男行為,例如從不鬆口說甜言蜜語,以及不願意給出承諾。

在這次吵架事件的事後溝通中,莊明杰提出了一個讓Christ有點想哭的要求。他希望兩人以後無論吵得多兇,都不要把「分手」掛在嘴上。

不輕易說出分手,是因為這兩個字的份量很重,無論說出口時帶有幾分的真心,對聽者都會造成難以抹滅的傷害。明明是深深愛著彼此的,就不要用隨意的言語傷害自己的愛人。

Christ想,這應該就是男友風格之下的「承諾」吧,應該表示男友不會想和他分手,表示自己很被愛著的,對吧?

他應該要為這件事感到非常開心的,對吧?

然而,儘管莊明杰說,吵架不要提分手,他們總在討論未來時,為彼此保留這項可能。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幸分手了...」這句看似是不必要的假設,其實是在為自己打預防針,迴避不切實際的承諾,留給對方抽身的空間。

Christ終於明白,他的不安全感,是來自對於失去的恐懼。

原本就很沈重的兩個字,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份量只會越來越重,一但到了必須說出口的時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他害怕當莊明杰提出分手時,就是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那時候,Christ將永遠失去他。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Christ愈發負面的思考漩渦。他拿起手機來看,是男友傳來了訊息。


LINE私聊頁面

Jay: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你吃了沒?

Jay:我有話要跟你說


Christ看著手機,淚水頓時湧出了眼眶。


莊明杰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午夜,這陣子實在太累了,雖然還不至於到超出負荷,卻也已經讓他身心俱疲,回家著實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他指的是回到有Christ在的家,因為他的存在,而讓莊明杰感到安心的地方。

「Christ?」莊明杰將電腦包從肩背改成手提,輕聲喊著男友的名字走進燈光幽暗的臥房。

Christ背對著他躺在床上,床頭燈的亮度被開到最小,營造出使人昏昏欲睡的氣氛。莊明杰將電腦包放到地上,輕手輕腳爬上床,一手搭上Christ的肩膀,將他輕輕往自己的方向翻身,看見Christ閉著眼,褐色的捲髮落在他的額間。

莊明杰鬆開手,Christ現在是仰面躺在床上,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撥開擋在Christ臉上的頭髮,睡眠被打擾的Christ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發出意義不明的嘟囔,將臉朝莊明杰的反方向別了過去。

莊明杰無聲地笑了笑,倒退著爬下床,拿了盥洗用品就去洗澡了。

水聲從沒有關緊的浴室門裡傳了出來,蓋過了床上的某人低聲啜泣的聲音。Christ其實沒有睡著,而他裝睡的目的,是希望即使是一晚也好,推延莊明杰對他說出傷人的話的時間。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太誇張了,也許事情沒有他想得那麼糟,但莊明杰騙他的可能性太高,高到他真的想不出有任何有利的申論,能夠合理化愛人撒謊的作為。

哭,是因為他忍不住, 在莊明杰輕聲呼喚他的名字時,酸楚感霎時湧上他的雙眼,他不理解莊明杰的溫柔,應該說,他理解又不理解,如果溫柔以待是莊明杰愛的表現,那到底為什麼,要對他說謊?

Christ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莊明杰的信任產生了動搖,這項認知讓他恐懼不已,眼淚也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汩汩流出。

不能對心愛的人予以全然的信任,比被拋棄更加痛苦。

各種負面的胡思亂想同時湧入Christ的腦海,沒有發現浴室裡的水聲已然停歇,而回到房間的莊明杰,第一個聽見的就是愛人聽起來像在壓抑、又清晰可聞的哭聲。

「Christ!」莊明杰跑上床,將背對著自己的Christ翻過身來對著他,這似曾相識的畫面,不同的是這時的Christ的雙眼泛紅、濕潤,方才被臉壓著的枕頭,也已經濕了一大片。

「Christ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哭?」莊明杰不由分說地把Christ抱起身來,拉了Christ的雙手環在自己身後,將Christ的頭靠在肩窩,自己則是用雙臂把愛人緊緊擁在懷中。莊明杰的臉靠在Christ的頭上,後者柔軟的髮絲捧著他的臉頰,他將滑落的棉被拉過來重新裹在Christ身上。

「告訴我,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莊明杰抱著Christ,輕輕地搖晃,一邊問話,一邊親吻他的頭髮。

Christ沒有回話,哭泣聲聽起來稍微平靜了些,但人還在微微發抖。

「是家裡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告訴我好不好?你哭成這樣我很擔心。」

「...你...我...」Christ含糊的聲音從莊明杰的懷裡傳來。

「什麼?」莊明杰低下頭,將臉湊近Christ。

「你為什麼...要騙我?」Christ說的話,完全在莊明杰的猜測之外。

「...我騙你?」

「你騙我啊...」Christ的身體又開始發抖了,莊明杰不自覺鎖緊了擁抱。

「嗚...我問、問過你們部、部門的人了...你根本就、就不忙...嗚呃...呃...why did you lie to me that you were b..busy when you’re a..actually not?(為什麼要騙我你很忙,你明明不忙)」

「你什麼時候跑去問我們部門的人..好好好沒事,沒關係。」感覺到再次開哭的Christ聽到他的話,似乎要帶淚抗議了,莊明杰決定先不追究Christ到底去和同事問了些什麼,摟著Christ又輕輕搖晃起來。

「所以你覺得我在騙你,就哭了?」

「Why are you not answering my question?(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先弄清楚你為什麼事情哭啊,我剛剛想了各種可能的原因,像是..算了不要說得好,反正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是跟我有關。」莊明杰又親了親Christ的頭髮。

「所以你哭是因為我騙你說工作很忙,但我其實不忙,對嗎?」

Christ沒有說話,但他槌在莊明杰身上的拳頭已經代替了回答。

莊明杰無奈地笑了,確實,他最近對Christ說他工作很忙、很煩,的確是在說謊,但他並不是跑去搞七捻三了,而是在處理一件棘手但重要的事情。

他原本決定要在今天晚上,好好和Christ談談這件事。

「寶貝,你聽我說,」莊明杰按下Christ的拳頭。

「我不是說有話要跟你說嗎?我要說的事,跟我騙你這件事有關..等等等等,乖、乖,你先聽我講嘛。」莊明杰摟緊懷內的愛人,以免又遭拳打腳踢,儘管Christ其實沒有出力,拳頭打在身上根本就不痛。

「對不起,最近都很晚回家,還用工作當藉口,但那是因為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處理。」

「上次你跑回美國的時候,我想了很多,別看我這樣,我是有檢討的。」

「雖然送了你戒指,但那也只是一個裝飾,如果不給它定義,就沒有什麼意義。」

Christ的抽噎趨於平緩,他靜靜地聽莊明杰說話。昏暗的燈光中,有著莊明杰抱著他輕輕搖晃的身影。

「我們討論過關於結婚的事,你知道我對結婚沒有什麼憧憬,但我有去思考『結婚』這件事的意義。」

「然後我就想到你說,前男友的家人朋友根本不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的事。」

「我一點都不想跟他一樣,但是,老實說,不管你怎麼替我找理由,我跟你前男友其實沒什麼差別。」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

莊明杰說到這裡,停止了搖晃,並將Christ從懷中拉起,雙手抓著他的雙臂,讓他正視著自己。

儘管光線不足,莊明杰仍能看見Christ臉上的淚痕,以及他紅腫的眼睛。

「我跟家人出櫃了。」莊明杰表情認真且真摯。

Christ的表情從疑惑、不解、恐懼,轉變為全然的驚訝,他睜大了雙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兩人沈默了一小會,Christ才又找回言語的能力。

「你爸媽怎麼說?」

「我爸媽說:『找你室友來家裡吃飯。』」

「什麼意思?你跟他說我們的事了?你們有吵架嗎?」Christ禁不住焦躁起來,出櫃是大事,尤其是莊明杰的父母是希望他傳宗接代的傳統家長,聽兒子說自己喜歡男人,反應一定不會多好。還有,找Christ去吃飯是什麼意思?莊明杰講話能不能講清楚一點!

「嗯,我跟他們說了,有吵架,但現在比較好了。」莊明杰手一撈,意圖將Christ再拉回懷中,卻被Christ掙脫懷抱,兩人再次面對面。

「到底是怎樣,你怎麼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啦!」好喔,順手把自己也出賣了,這下要他怎麼面對人家爸媽?

「唉。」莊明杰嘆了一口氣,抱不到人,拉手可以吧?他伸出雙手將Christ兩手拉起,帶到唇邊親了親。

「我本來是想先跟你討論的,但就是我前陣子回家吃飯的時候,他們聊到你,說想要...幫你介紹對象。」

「我說你不需要,我爸媽還在那邊盧,一時衝動就說了。」

「...你怎麼說的?」

「...我說,不需要介紹對象給你,因為你已經有我了。」

「幹。」莊明杰抓了抓頭,Christ知道他在掩飾難為情。

沈默悄悄降臨,溫柔地擁抱坦誠相對的一雙戀人,Christ輕輕掙脫莊明杰的手,在莊明杰微微抬頭時,把自己送進了莊明杰的懷中。

「謝謝你,辛苦你了。」Christ輕聲說。

「還有人以為我去幹嘛了在那邊哭。」

「你又沒說,我哪知道,誰叫你要騙我。」Christ辯解。

兩人靜靜地相擁著。

「以後,這種事情要跟我討論,或者早點跟我說,不要騙我。」Christ再次輕聲說,他的聲音溫柔但清晰。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們要一起面對。」

Christ感覺到莊明杰擁著他的雙臂更用力了。

「嗯,對不起。」

「我也對不起。」

「I love you.」

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卻是往更好的方向前進。Christ不知道自己的不安感,會不會有徹底消失的一天,但至少莊明杰為了他向家人出櫃的舉動,比口頭上承諾會愛他一輩子,還要鏗鏘有力。

莊明杰已經用行動說明,Christ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我也愛你。」

那麼即使明天他們就要分開,也要將在一起的最後一秒,愛得沒有遺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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