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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堯堯子的幸福生活(28)[PG-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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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7-20 1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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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誰是犯人02

21
區分不出種族。
杜堯大部分的下課時間都和修遠待在一起,他們找遍了整層樓都沒有找到其他五個人,而通往樓上和樓下的道路都蒙上了一層霧氣,觸碰時會碰先到一面透明的牆壁,顯然是無法通過。
但是當杜堯掛在陽台外側往樓下看時,卻曾經看到修彥和那陌生的三個人一起行走的背影。

「也就是說,要解開謎題才能下樓嗎?」吃著棒棒糖,修遠嘖嘖兩聲,「唉,該怎麼問出謎題的問題啊?不過堯堯,你真的沒看錯嗎?那可是那個潔癖又難搞的修彥耶?」
杜堯想了一下,確實是修彥沒錯。他脖子後面還有一顆痣呢,和修遠不一樣。不過修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
「修遠,修彥對外還是可以交流。」
「啊,說起來好像是這個樣子呢。」棒棒糖的塑膠棒子在嘴邊晃呀晃的,修遠恍然大悟,「我都給忘了,修彥對外好像是個好好先生吧?真不曉得跟誰學的,就是挺可怕。」
杜堯開始懷疑雙胞胎的感情不怎麼好了,為什麼修遠會給修彥這麼奇怪的評價?兄弟不正是應該最了解彼此的嗎,更何況他們還是雙胞胎。

注意到杜堯懷疑的視線,修遠看了他一眼,把嘴裡的塑膠棒給取下,手中僅殘餘少許糖塊的塑膠棒被拇指和食指指腹夾著,隨著兩指移動在手中滾動,半透明的紅色糖塊閃爍著濕潤的光澤,修遠看了一會兒又把糖塞回嘴裡。
杜堯的模樣和以前沒怎麼變,但是看起來年紀大了一些,倒是挺符合高中生身分。原本的杜堯頂著一張略顯稚嫩的臉,身高也不高,甚至比燕子還矮了一點點,身上總是穿著大了一兩號的衣服,黑曜石般的眼睛沒有任何光澤,特別是在他們過了十四歲之後……他們紛紛長大了,長的比他高、別人看不再覺得他是哥哥,杜堯也不會再對他們露出笑容。
大概是因為他們的年紀都比他大了吧。雖然很傷心,但是不是不能理解,所以他們三個漸漸的就讓自己不要那麼在意了。

現在的杜堯和當時最大的差別太大了。他好像對許多事情都無法理解,什麼事情都困惑又懷疑的,不難知道他恢復了記憶,畢竟也不是沒見過失去記憶時的他。修遠知道杜堯遲早會變回原本的樣子,只是現在的杜堯確實是普通到……想要對他好一點。
就算知道這是暫時的,但是不妨礙他們對這種短暫的友善愛不釋手。
一直把他和過去的模樣比較太不公平了,即使是這麼想……
會接受關心的杜堯,好像只存在於他還沒完全恢復的時候。

杜堯總是什麼都不說,他們連他不再關心他們的理由都是自己推測的,他從來不想解釋這種事情。

「修遠?」
「嗯?」叼著空掉的塑膠棒,修遠噘著嘴應了一聲,「怎麼了?」
「你剛剛有在聽我說話嗎?」
「你剛剛有說話嗎?」
杜堯深吸了一口氣,唉了一聲,發出了嘆息。

「我說。」他無奈地再解釋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們在進入故事之前知道這個故事的角色很討厭男性,但是距今為止已經有很多男同學出現了,所以應該可以排除男同學是攻擊目標這個選項,至少我們這個年級的男同學理論上不會被攻擊……除非之後出現變數。除此之外,每個班級一定會有一個非人類種族,並沒有設置上限,因此有可能會有一個兇手和被害者,但是不一定是人類……既然會有這樣的區別,那是否和我們要找離開這裡的解法有關係?」
「身分嗎。」修遠取出了叼在嘴裡的棒子,指揮般地揮舞了幾個圈,「確實可能有關係……但是問題是我們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事件』?要找到什麼資訊才能和樓下的人會合?既然一次能夠進來這麼多人,那某種程度上就表示確實有個需要多人才能夠解決的事件存在。」

「要不要先找出教室裡的兇手和被害者?或許可以知道多一點線索?」
修遠看著一臉認真在做打算的杜堯,笑咪咪的揉亂了他的頭髮。
「那就這麼辦吧!不過堯堯和我說話雖然沒事,但是不表示其他人就和我們同種族,盡量先讓對方開口。」
杜堯無奈地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頭髮,嘆了口氣,「知道了。那修遠,務必小心一點。」
「知──道啦,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杜堯在看著修遠的笑臉時,腦海裡還是會浮現出他第一次對自己露出笑容的那段記憶。
雖然是雙胞胎,但是以前的修遠和修彥比起來戒備心更重,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小孩願意卸下心防好好生活。
小孩子是很可愛的,長大之後還是和小孩子一樣可愛,雖然不太一樣。

決定了方向之後就是實行了。杜堯愁著該怎麼讓對方先開口,而他身旁的女學生倒是沒有想像中難處理,光是杜堯盯了她半節自修課的時間就足以讓她無奈的回過頭來,嘆息著問有什麼問題。
「我想問這個學期的考試範圍──」
對方有些訝異地打斷了他,「不是問班級秘辛?」
「……不是。」

老實說杜堯對那種事情真心不感興趣,說穿了所謂的班級,是一個只能維持三年的團體在有限的時間裡創造出來的制度,不一定能持久或是影響深遠,不過如果有餘裕的話他或許會希望自己能夠知道一些內容。
不過這也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杜堯此時這樣回答的主因,也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弱勢罷了。
有求於人難道不就是一種示弱的表現嗎?或許這是他遲早都必須知道的資訊,但他暫時還沒有打聽的打算。

「考試範圍的話大概是從這裡到這裡──」翻到了目錄的頁面,女同學指著標題,大概是三到四的章節的範圍,「不過我們目前還沒講到這一章,所以還不用著急。距離這學期的期中考還有一段時間呢。」
做好了註記,杜堯點點頭回應,低聲向對方道了謝。
「再給你一個機會問問題,你會想問什麼?」擺了擺手,女同學笑著問,手肘靠在桌上掌心撐著頭,側過身看著收起螢光筆的杜堯,瞇起了眼。

杜堯想了想,問什麼嗎?
「規則是怎麼誕生的。」
話音剛落的那一剎那,全班同學都轉過了腦袋直勾勾的盯著他,但也僅止於一瞬間,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恢復如常。

「你問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呢。」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看著杜堯。
原本吵鬧的空間瞬間安靜下來,杜堯將視線短暫的從女同學身上移開,掃了整個教室一圈。哪怕是已經回頭像是恢復成原本不關心的模樣,還是能夠看到幾乎是所有人,都依舊斜著眼側著臉,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倆。

「規則是為了保護我們而誕生的。」女同學低聲說道,她說話的聲音非常平穩,顯而易見的能聽出調子裡的認真,「三個規則起源於三件事,可能以後還有四五六個規則的誕生,但這都是不容質疑的──我們必須遵守,只有遵守才能夠保全自己。」
三件事。三個規則的誕生……保全自己。
『他們不會喜歡金銀珠寶,只對自己能夠確實掌握的東西感興趣。他們想要的很多,但是並沒有實踐獲取的能力。他們可能一揮手就移平了都城,但是他們對此並不引以為傲。』
會有關聯嗎?

女同學很明顯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她沒再繼續看著杜堯,翻出了抽屜裡的課本,轉著筆看書。
杜堯下課的時候喊了修遠去了趟圖書館。
「我問到的資訊很有限,隔壁桌是個嘴巴很緊的。」修遠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拿著一本速記本,撇著嘴哼哼兩聲,「唉,堯堯你太可怕了,怎麼看你在說話的時候整班的氣氛都這麼可怕呢,讓人受不了。」

杜堯本來還在想著三個規則誕生的起源會有甚麼可能性,聞言奇怪的看了修遠一眼,問道:「我說話的時候班上的氣氛很可怕?」
「是──啊。」修遠拉了個長音,「你沒發現嗎?雖然我那邊聽不到你們說了什麼,不過你在開口的時候所有人都一直都在偷看呢。好像很好奇的樣子……堯堯,你們說了什麼啊?雖然只是看著但是他們眼神很可怕喔,你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嗎?」
……應該是?杜堯懷疑自己問的問題太直接了,有點心虛。
下次就別這麼直接地問了吧,突然所有人都看過來的畫面實在很容易讓人懷疑自己講錯話。

兩人沿著走廊走不過幾分鐘就到了盡頭,一扇木門上掛著一塊寫著圖書館的牌子,簡簡單單的,完全無法從窗戶或是其他地方來確認裡面的模樣。
如果想要知道規則的起源,就勢必得進去。儘管猜測在門之後會是各種可能的危險,但杜堯還是在確認修遠沒有阻止的意思之後便打開了門。
在推開門的瞬間,杜堯猝不及防的踏入了一片白霧之中。

修遠在看見杜堯直接闖入那片白霧後立刻跟了上去,不過往前了幾步眼前便已一片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高高頂上天花板的書櫃,幾個在書櫃附近的長桌零散的坐著幾個人,而靠牆的位置有一個長形的櫃檯,空無一人的。
修遠拉住了杜堯,確認對方毫髮無損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修遠,」杜堯遲疑著指向了牆邊沙發區的位置,「你看,那是不是修彥?手上拿著紅皮書的那個人。」
修遠瞇起眼仔細打量,應了一聲,「應該是……走吧,我們過去看看。」
在邁出步伐時,感覺彷彿是穿過了一層薄膜一般。這次杜堯沒有著急著走出去,他停下了腳步,接著緩緩地收回了腳。
那穿過薄膜的感覺卻已經消失了,不管重複多少遍,都沒有那種穿過物體的感覺。

他放棄了測試向前走去。此時牆邊的沙發區,修遠已經到了那個人面前,只見修彥抬起了頭,似乎是和修遠說了些什麼,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杜堯的直覺告訴他,大概是說了讓修遠不高興的話,看他拳頭都握緊了……怎麼人還沒到,就已經看他們快要打起來了,難道說兄弟見面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杜堯慢吞吞地走到沙發區外圍,在抬起腳踩進鋪滿巧拼的那塊區域之前,他先一步停下了動作,收回了腳。

怎麼說呢……從他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修彥和修遠吵得不可開交,但是卻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連他們倆互相把對方往書架上撞,大張著嘴像是起了爭執那樣吵鬧,或是力道大的沙發椅在地上磨擦,又或是整個人被甩到地上,諸如此類的反應都沒有任何聲響。
……不過他們是不是太會吵架了一點?在接住了被往外摔得修彥,並把人拉到身後去擋住了修遠扔過來的書時,杜堯忍不住五味雜陳,怎麼這看起來比他在造夢所的兩個弟弟還會吵呢……不、不對,他們會吵架嗎……
一仔細想又發現想不起來了,唉。

「堯──嗯?!」
修遠正氣急敗壞的要對杜堯發表抗議,卻在剛踏出巧拼的範圍就被他給推了回去,一時不妨整個人踉蹌著摔到了地上,一頭撞在沙發椅的坐墊位置,茫然地摸著腦袋,看著杜堯讓修彥去做到沙發上,接著在自己面前蹲了下來。
「你們倆怎麼又打架了。」
修彥和修遠互看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嘖了一聲,左右撇過頭去。

好麻煩。

探討雙胞胎培養感情的方式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杜堯在自己的回憶裡就無數遍的證實了這一點,只是看到他們吵架了,還是會忍不住希望能夠從他們這裡知道理由。
雖然事實證明,他們打架從來不需要理由。這大概就是兄弟吧……
……嗯。

「修彥,你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
聞言,修彥沒多做思考便給出了回答,「走廊直走到盡頭,圖書館。」
和他們一樣……也就是說,應該可以假設不同樓層的圖書館是連通的?就算沒辦法下樓,也能夠透過圖書館來交流的意思嗎?
在杜堯思考的空檔,重新開啟對話的修彥和修遠兩人互相瞪著自己的胞兄弟,杜堯乾脆坐到兩個人中間,雙手抱著胸,來看看他們是怎麼吵起來的。

「你們那裡有甚麼特別的嗎?」
「有一個人是老師。」修彥聳了聳肩,「我和剩下那兩個都是學生,至於阿鶴,人還沒找到,不曉得他被分配到哪裡去了。你們那裡呢?有什麼特別的嗎?」
杜堯簡略的交代了關於規則的事,順手推了推整顆腦袋靠到他肩膀上的修遠,反手抄了一本書往他懷裡塞過去。
和杜堯修遠這邊相比,修彥那邊明顯就是截然不同的狀態。除了一個成員擔任了老師的位置之外,還死了一個人。
「他當時和他隔壁桌的人說了話,內容類似於『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或者是『你們在這裡多久了?』的問題,但是在他被殺死之前,他是湊到他隔壁座的人耳邊說話的。我們只看到他說完了話,下一刻全班的學生都轉向了他,他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給掐住了,被舉到了空中折斷了四肢──接著全班的同學同時開口,說『他違反了規則』。」
修彥嘆了口氣,「他被炸成了一攤血霧,什麼都沒剩下。」

違反了規則?違反了哪個規則?杜堯腦海裡剛浮現這兩個疑問,隱約地似乎覺得自己對於他人的死亡無動於衷是不對的,但是他現在腦子裡對於那個成員的死亡指覺得……對現在的狀況沒有任何幫助。
……人命不應該是這樣衡量的。儘管知道,但是理智上還是……

「我們那個層樓一共有三個規則,不曉得是否全校通用,但是等等修彥回去之後,可以調查看看是否適用。」
杜堯知道此時雙胞胎都看著他,但是他不想迎向他們的視線。以前的他也是這個樣子嗎?對別人的死亡輕描淡寫的帶過,只專注於自己做的事,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夥伴也同理。就算那個人在一開始,就被洛鴉囑咐著不要靠近他們也是,他也是一條命。
「離開圖書館之後先去多調查一些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就多打聽一些關於人魔的事情……對了,她不喜歡這種稱呼,下次之前想一個新的吧。如果這裡的一天會結束的話,就明天中午再來這裡一次,但假如這裡不會有結束的話,就在第六堂下課的時候來這裡吧。可以嗎?」

為什麼總覺得生命在他身上都像變得沒有重量一樣呢。
他聽見修彥應了一聲,杜堯站起身,快速的瞥了雙胞胎一眼,正撇過腦袋想要趕緊說些什麼離開這裡,卻先被雙胞胎一左一右先一步抓住。
杜堯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忍下了直達指尖的顫抖,勉強對著左右的雙胞胎笑了笑,「怎麼了嗎?」
「你遲早要習慣的,不必覺得自己奇怪。」
「在我們現在這個時代,你忘記的現在,參與這種任務而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什麼冷血與否,只是順應現實而已。」
是這樣嗎?杜堯想,自己並沒有教他們這些事情。

「我沒事……你們鬆手啊。」杜堯轉著手腕,偏偏這雙胞胎卻在此時取得了共識,無論杜堯怎麼試圖掙扎都不肯鬆手,甚至還有想把人拉回沙發上的意思。
掙扎了幾分鐘無果,杜堯疲憊的嘆了一口氣,「你們不會是發現這邊的聲音傳不到外面,所以故意讓我繼續待在這吧?」
「喔,傳不出去嗎。」修彥眨眨眼,「這就是堯堯讓我們在這裡討論的原因啊,懂了。」
「難怪剛才打得那麼激烈都沒人有反應,原來是傳不出去嗎?」修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倒是挺適合討論的,真是個不錯的好地方。」
「……外面還是看得到你們打得很激烈。」雖然沒聲音。
雙胞胎一左一右的又是揉了揉杜堯的腦袋,又是給他拍了拍背,活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似的。

杜堯被他們倆弄得沒辦法,只能坐在那邊隨便他們。趁著雙胞胎還忙著把他當作小孩子擺弄,杜堯從他所在的位置打量整座圖書館,不符合從入口處看到的大小,寬敞得過分。在這裡的學生只有零散幾位,對於他們三個人在這裡做什麼毫不關心,櫃台依舊沒有任何人──咦?
櫃台桌面上此時擺著一個不大的桌曆,上面寫著「僅此一次不需認證」以及日期「五月十三日」。
僅此一次不需認證?

「好了,你們兩個夠了。」推開已經開始用他的頭髮編辮子的雙胞胎,杜堯站起身,「離開之前我要去找與規則相關的資料,如果你們兩個還很閒的話就來幫忙吧……修彥,你看櫃檯的桌曆,有什麼想法?」
修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倒數三十分鐘?」
杜堯聞言立刻轉過腦袋,上頭原本印著日期的位置已經變了,一個正在倒轉的電子數字錶印在上頭,頂端仍舊是「僅此一次不須認證」。

時間在倒轉,不管是在倒轉他們待在這裡的時間,又或者是其他東西,都證明不能再繼續偷懶下去了。杜堯果斷的拋下了還直愣愣的雙胞胎們,在書櫃前快速地確認了資訊之後鑽進了存放著校園相關內容的書櫃之間。
好在相關書籍並不多。杜堯找了一陣子,最後花了十分鐘找到了校園怪談合集和十年校園紀錄相關的書籍。
一看就很像在說別間學校,但是好歹可以看一下校園內可能發生的怪談以及是件的性質……可以吧……
在他匆匆忙忙地走到長桌邊正打算翻閱時,長桌另一端的女學生忽然抬起頭,背著光讓她的面孔模糊不清,注意到她似乎在看自己閱讀的書籍類型,杜堯友善的笑了笑,把椅子拉開坐了下來。

「你的方向不對,三個規則,三個事件,你的方向不對。」
模模糊糊的,像是被蒙住一般的聲音,女同學闔上了手中的書本,從椅子上站起身,向著杜堯的方向走了兩步。

「什麼意思?」
「三個規則,三個事件。你在調查這個吧?」女同學的臉依舊模糊不清,抬起了雙手,「如果有左邊和右邊,你會選擇哪一邊呢?」
左和右……杜堯直覺地回答,「右邊。」

「從前,這所學校有一則怪談是這麼說的。」女學生這麼開口,模糊不清的聲音讓話語有些難以辨識,「一個女學生,她有好喜歡的人啊,所以她總是想要看看她喜歡的那個人在做什麼。她偷偷的跟著,悄悄的跟著,那個人在晚上七點之後出門,身邊總是跟著不一樣的人。」
是第一個規則!
杜堯屏氣凝神,專心的聽著女學生模糊不清的話語,深怕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女學生張開五指,掌心對著杜堯的方向,指尖飄出了淡淡的煙霧,凝聚成了人的形狀。

「她喜歡的人好受歡迎啊。女學生這麼想著。她不敢再靠近,也不敢和她喜歡的人說話,只是偷偷地跟著,小心翼翼的,悄悄的不敢讓任何人發現。但是在某一天,她發現了她喜歡的那個人的秘密。」
女學生停下了話語,拍了一下手。
「說太多的話,我也會被驅逐的。等你想起我的那天,就不需要受到這種拘束了,現在的我可真委屈啊。」她又往前了一步,露出了藏在陰影下的面孔,「我以前可好看了,你也說我好看的,所以最好把現在這種醜陋的樣子給忘記……不過其他人找到你的話,大概也會是這個樣子,真讓人為難。」

杜堯強壓下雙手的顫抖,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響像是被擴大到了無法忽視的音量,女同學嶄露在他面前的模樣完全出乎意料──對方原本應該擁有五官面孔的位置上此時空無一物,說話時嘴巴的位置會蠕動著,就像是整張臉被蒙上一層紗,卻完全看不到臉部曲線應有的起伏。
「你在怕我?」女學生停下了向前的步伐,語調微微上揚,「你居然會怕我耶,明明是我們之中膽子最大的……原來你以前是這樣啊。真拿你沒辦法,就先別靠你那麼近吧。」
「……是因為我是、未來的恐懼之王之類的……嗎?」杜堯的嗓音微微顫抖,不確定的問道。

她和剛進入故事時遇到的人魔完全不一樣,雖然很難以描述,但是杜堯總覺得這個人應該是真的認識他的,但是他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關於這個人的事,難道是因為沒有臉嗎……
「……」女學生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回應道,「那個、不是我要說,這個稱號也太難聽了吧?那些東西怎麼不去上語文課,我的文學造詣都要比他們好了,恐懼之王是什麼鬼啊。」

杜堯沉默了片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啊,三十分鐘……」嘶了一聲,沒有臉的女學生說道,「第三排書架,《戀愛紀錄手扎》。好好享受現在的快樂吧,杜堯。」
「畢竟人死了不能復生嘛。」

杜堯回過頭去,已經沒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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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7-24 17: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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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誰是犯人03

22
三十分鐘時限一到,杜堯腳下一個不穩,像是原本是地板的位置忽然被抽空,僅只有短短一瞬間,等他站穩重新直起身,才發現走廊盡頭那扇通往圖書館的門已經不見了。
但他在時間到之前拿到手的那本《戀愛紀錄手扎》還在懷裡。

不確定在圖書館裡耗了多少時間,杜堯和修遠加快回教室的腳步,兩人在路上還沒來得及交談,一聲巨響粗暴地打斷並掩蓋了他們剛出口的聲音。
杜堯和修遠同時停下腳步,兩人不約而同的側首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女廁所。

「那是什麼聲音?」修遠遲疑的開口,用拇指指甲不斷刮著食指指腹,看向杜堯的視線像是在尋求他給出了與自己所想不同的答案。
在杜堯回答之前,又是碰的一聲,隨後唰啦啦的、像是有無數碎片落到地上,零零散散的。經過廁所前的同學不安的看了門口幾眼,加快腳步離開,沒有人因為那幾聲巨響而駐足。

杜堯沒有回答,他把懷裡的書塞到修遠手中,挽起了制服的寬袖,直接扭動了女廁的喇叭鎖,不顧身後修遠錯愕的阻止,推門進入。
喧嘩瞬間靜止。

裡面聚集了五六名女學生,穿著制服,似乎也沒想到有人會這麼直接的闖入而齊齊愣住了。杜堯的視線掃過了那幾個女學生,最後落到了唯一一個不是站姿的人身上。她黑色的短髮一縷縷的滴著水,額頭破了一個大洞此時正血流如注,對方茫然地跪坐在地上,身上的制服凌亂不堪,被水染濕了一大片。
她的視線緩緩地移動,最後落到了杜堯身上。
憎恨、羞辱、厭惡。
所有的負面情緒全到他身上了,還挺有精神的。

破掉的洗手台有兩個,全碎成了片散在地上,顯然這就是聲音來源了。其中一個洗手台的水管似乎是被過大的力道給砸壞了,正無助的噴著水。
杜堯看了地上的女學生一眼,對方在對上視線的剎那不自覺得抽了口氣,全身抖了一下,猛地別過頭去。
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洗手台之外,廁所的那面大玻璃也已經被蜘蛛網狀的破損給占滿了版面,接上水龍頭的水管躺在地上噴著水。
擋在出入口,杜堯抬起腳,勾著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闔上。

「喂,」其中一人雙手抱胸,抬了抬下巴,「滾出去。」
他無視於那命令的句式裡陳述的內容,只是四處張望著又把整個廁所看了一圈,最後得出了結論。
「少了一個。」

這句話彷彿點燃了炸藥,站著的女學生們瞬間爆起,張牙舞爪的揮著手裡的拖把撲了上來,杜堯側過身迴避,對方煞不及硬生生的撞上了闔上的門板,又是一聲巨響,杜堯順勢扣住了她的手腕折到背後,一腳踩上對方的小腿,腳上一用力,強迫對方跪倒在已經淹上一層水的磁磚上。
「放開我!」女學生嘶吼著怒罵,「你幹什麼!放開我!信不信我出去就說你猥褻我!看你還怎麼在這間學校待下去!」
「那這不就更不能放妳出去了嗎。」杜堯輕飄飄的話音剛落,腳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對方立刻痛得慘叫出聲,掙扎得更厲害了。

一個人動手就有下個衝動的人,抬手接住了朝著自己頭部揮來的長棍,杜堯單手扭過,反手握住棍身後往旁邊轉了半圈,棍子頂端由下而上直接敲上了對方的下巴,原本手持長棍的人被頂飛出去,嘴裡止不住地湧出了血。
就在杜堯思考自己是否要把所有女生都給撂倒才能好好說話之時,被他固定在腳下的女孩忽然發出了某種……非常詭異的聲音。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被一根一根被輕易折斷,然後聚攏在一起,發出碰撞時的細微摩擦聲。杜堯收回了虛虛踩在對方小腿的腳,後退了幾步,和趴在地上的女學生拉開距離。
她的身軀在杜堯的腳移開之後明顯扭曲了起來。原本手腳還能夠貼在地面,轉眼間就四肢向後扭曲,就像是向後把自己摺一樣。整個人以不正常的姿勢蜷縮了起來,全身抽搐著,嘴裡湧出了血沫瞬間染紅了地面,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喀、喀、喀。
面前的女孩骨頭一根根的被折斷,整個人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肆意擺弄,耳邊除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之外只剩下水流的細弱聲響,他們沒人有任何動作、也沒人敢做任何反應,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孩吐盡了鮮血,整個人被扭曲摺疊,最後只剩下小小一個……箱子。
被摺疊成了正方形,那張因為劇痛而猙獰的臉露在外頭,失去光彩的雙眼視線直直對上了站在最後方的女學生。

「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此起彼落的迴盪在整個廁所空間中,杜堯被狠狠撞開,幾個女學生已然不復原本猖狂的模樣,哭叫著衝了出去廁所。
不過一會兒,整間廁所只剩下杜堯和頭上破了口的女學生。
明明剛才還感情挺好的呢,現在就置之不理了。想是這麼想,杜堯也是不太敢碰的,要是還活著被碰到會痛吧。

那頭上破了口的女學生怔怔的看著被折成方型的女學生一會兒,回過神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擰乾了濕漉漉的裙子,隨意的抹了下頭上的傷口,痛得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嘶鳴,最後才緩緩地將視線投向了杜堯。
只是她看著杜堯,一臉催促著他開口的模樣,完全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

杜堯愣了一下,試探性的問,「怎麼了嗎?」
「她違反了規則……」女學生失神的呢喃,一瞬間有些恍惚,隨即回過神來,「確實是少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是憑空不見的,所以才會輪到我。」她咬牙切齒,對於自己的下場忿忿不平,「他是男的,一個噁心的女裝癖,穿著裙子招搖撞騙。」
杜堯頷首表示知道了,又看了一眼那方型的人,對於怎麼處理實在是沒什麼頭緒,決定直接離開。

在手搭上了門把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穿女裝沒什麼吧,別開口閉口就說別人噁心。知道他是男的還把他帶進女廁,難道不是你們比較奇怪嗎?」
女同學聞言頓了一下,下一秒立刻憤怒的大步邁開步伐,朝著杜堯走來,看這氣勢顯然要是被逮到會沒完沒了,杜堯立刻開門鑽出去,頭也不回地逃離現場。

逃出了女廁,杜堯慢吞吞地回到了教室,令人意外的是此時班上的人並沒有如已經開始課堂那般全滿,只有少少幾人坐在位置上,大部分的學生也依舊在走廊上漫步,絲毫沒有準備上課的跡象。
杜堯一進門,早一步回來的修遠立刻迎了上來。

「抱歉,剛剛本來想守在那裡的,但是突然一堆人尖叫著跑出來,我想說去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修遠微微垂下腦袋,扁著嘴瞥了杜堯幾眼。
沒有讀懂他眼神的意思,杜堯隨意的抹了兩下濕淋淋的手臂,把捲起的衣袖放下來,彎下腰把褲管捲起,結束了一連串動作後才看向了修遠,把剛才發生在廁所裡的事情說明了一遍。

聽完杜堯說的話,修遠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依照堯堯你所說的,那個人的狀態如果是違反規則的話……那應該是因為說謊而被懲罰?畢竟你並沒有做過她所說的事情,就算只是口頭威脅也是有被計算在內的可能性。但是消失的人是誰?會不會和這個世界的破解方式有關係,很多角色的世界裡他們自己都是扮演弱勢的角色……不對、堯堯,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個人?」
「我們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有和他們擦肩而過。」杜堯疑惑的看著修遠,有些遲疑的陳述道,「你不記得了嗎?為了要迴避占了半個走道的他們,修遠你還在距離圖書館倒數第二間教室的後門向右閃避了一下,當時他們那群人之中有一個是穿著女裝的男孩子。」
「你還看了性別啊?」
「他的骨架和其他人不一樣,應該還挺明顯的吧……?而且他並沒有把喉結藏起來。」

修遠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杜堯不明所以。
「算了。」修遠嘆了一口氣,雙手插著腰,滿臉無奈,「你還記得那個男生長什麼樣子嗎?或許可以跟班上其他人打聽一下,可能會有線索?對了,你的書在這裡,我剛剛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像跟蹤狂一樣的紀錄……堯堯,這本書真的有用嗎?」
杜堯點點頭,他接過書本,掌心貼著破損的書封,食指指腹在標題的燙金字上蹭了蹭。

修遠看他那似乎對書本愛不釋手的模樣很是不懂,但還是沒說什麼。他張望了一下,班上的人依舊不多,也沒有鐘響的跡象,整間教室此時只剩下杜堯座位隔壁的女學生,和他自己座位隔壁的男學生還在教室裡頭。
「所以,他長什麼樣子?」
「黑色短捲髮,女學生制服,黑色膝上襪。」杜堯摸著書又想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不應該是男的……他的五官很立體,鼻子、鼻樑有節,眉毛濃密,臉偏圓。」
修遠稍微記了一下,和杜堯說了聲之後便離開教室打聽消息去了。

杜堯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把書本放在桌面上,在翻閱之前先伸手在隔壁女同學的桌子上敲了敲,對方挑著眉回過頭來,對著杜堯發出疑惑的鼻音。
「我們這個年級,有個長得比較女氣、常常被其他人包圍的男學生嗎?」
女學生輕哼了一聲,唇角微彎,「有啊,只是在學校這種地方,只要長得特別好看點就會被說像女孩子,不曉得你是在說誰?」
「會穿裙子的那種。」

「啊──這我倒是知道,應該是溫同學吧。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大部分都稱呼他是溫同學。一個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男生,聽說如果不是因為之前老師說溜了嘴,根本沒人知道他是男生。」
溫同學。杜堯記住了這個稱呼,向女同學表達感謝後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到自己手邊的書本上。
他對情愛的故事其實不是特別感興趣,第一篇故事的前述內容和在圖書館遇到沒有臉的女學生描述得相差無幾,而接續下去的故事卻和杜堯預料中的不太一樣,從單戀的跟蹤狂劇情變成了別種故事。




她發現了她喜歡的人的祕密,但她並沒有打算用這個祕密威脅她喜歡的人,而是繼續替對方隱瞞了下來。她知道了她喜歡的人所有行為模式,她認為自己說不定比對方本身還要了解他。
晚上七點之後,她喜歡的人會帶著一個人離開宿舍,不分男女,不分關係遠近,而最後他會自己回來,與她喜歡的人一同出門的人,則是會在隔天早上才回到宿舍。
她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到了校園最邊緣的一個洞口,她在那裡等呀等的,每天的等待讓她習以為常,直到有一天,她喜歡的人在獨自回到校園之後,發現了她的存在。
「原來是一隻小老鼠。」背對著月光,她喜歡的人這麼說著,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你在這裡做甚麼呀?」
就像月光只灑落在這一方土地,這個世界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美好。
她不敢搭話,她沒有這個資格。她只是紅著臉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小心翼翼的看著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來。
「每天都在這裡看,難道不好奇我們在做什麼嗎?」
她用力搖頭,忍不住繼續偷偷看著對方。
「如果明天還來這裡的話,我就讓你跟上來。」
對方伸手在她頭上晃了晃,就像是摸頭一樣的動作,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碰到她一根頭髮。
「明天見,小老鼠。」
她耽溺於自己得到的關注,就算卑微地被呼喚成骯髒的老鼠也無比快樂。
就算她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會與那些人相差無幾,會變得悲傷直到最後失去了什麼,但是這是多麼的令人愉悅。
或許這就是愛吧,她深愛著這樣美麗的他。所以就算知道那個祕密有多麼危險,她還是想要順從他所吐露的每一句話語。
明天會是多麼美好的未來呢,光是用想的就讓人興奮得全身顫抖。
匆忙的結束了一天之後,她換上了最好的那套衣裙,披著夜色來到了她每晚待到最晚的地方。
就算室友們對於她的行徑不理解,甚至說她奇怪說她不正常,但是這麼高尚的愛他們無法理解也是理所當然的。沒錯呀,這是愛,這是她的愛啊。
她喜歡的人帶著她穿過了僅僅只是每天看著的出入口,在漆黑的樹林的深處,她看見了一個漆黑的洞窟。
只是碰到了手就讓人心跳加速,哪怕在面前張開的血盆大口散發出多麼刺鼻的惡臭,甚至還看見了前幾天那位美麗的金髮女孩亮晶晶的髮飾。
或許願意為這樣無人知曉的他,為了他的秘密而毫無顧慮的奉獻的自己會成為特別的吧?光是想像就讓人高興得全身顫抖。
就算知道會被吃掉。
就算知道在自己之後還會有很多很多的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嘛,為了別人的理想而奉獻是多麼美好的事,那些不懂愛情的人肯定是無法理解的。
所以說──
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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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2 21: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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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誰是犯人04

23
《戀愛記錄手扎》全篇一共五個章節,第一篇是一個跟蹤到最後被某個東西給吃掉的故事,第二篇是關於人類與一個不是人類的生命戀愛的故事,第三篇則是一個說不出實話的人與自己的戀人的故事。
乍看之下只有第一篇的內容不太正常,但若真要比較的話或許該說是三篇都不相上下。而對於剩下兩篇的感想和內容,因為第三章之後的頁面全部被黏死,杜堯是真的沒有頭緒。
宿舍後面的某個出入口之後是一片漆黑的樹林,最裡頭有一個山洞,裡面有個會吃人的東西,這就是第一篇故事提供的線索。

第二篇故事的主角是個沒有描述出性別的人,他愛上了某個看起來與人類相差無幾,卻不是人類的物種。他們相戀之後總是形影不離,但是他們在外也不敢讓人知道另一人並不是人類,所以總是沒辦法特別親密……大概是一個很清水的故事,敘述得並不複雜,只是……
杜堯對於內容中包含了「很多雙手腳」、「露出真身之後面積很大」之類的描述有點摸不著頭緒。

第三篇故事只要把其中一人的話語全部意思反過來看,就會發現新世界。
他摸著書頁,一手握著筆將內容記錄下來。
沒辦法說出實話的人,全篇說話的次數並不多。就像是一朵依附著別人的菟絲花,而他的戀人從來不在乎他的反應,儘管好像很關心的樣子,但是描述的字句總是寫著:「對於他的愛人,他從來不需要反駁什麼,因為他自己懂了的比他想說的還多。」
所以究竟那個愛人是解讀出了自己希望的內容,還是對方想說的內容?這點不得而知,杜堯姑且當作是前者了,畢竟身分單位明晃晃的寫著愛人,懷疑別人的愛不太道德。

「堯堯,我回來啦。」修遠在杜堯的桌邊蹲了下來,手指點了點正在被填滿的那張白紙,「這是什麼呀?你從這本書找到了什麼線索嗎?」
杜堯剛放下筆,還沒開口,忽然響起的校園鐘聲先一步打斷了他。

緊接而來的,是清亮的嗓音從喇叭的後頭傳了出來。
「各位同學們,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遊戲活動即將在五分鐘之後開始,本次擔任『捉人鬼』的同學依舊是按照校排來判定,這次的數字是──一號到十號!非常前面的數字呢,請各位同學趕緊找到躲藏的位置,被抓到的話會需要被抽籤的呦!」
接著是一聲刺耳的鳴響,從喇叭傳出的廣播被關閉了。

「對了,好像忘記告訴你們了耶!」從座位上站起身的女同學此時已經披上了一件霓虹色的斗篷,整個人看起來像在發光一樣,「全校學生都要參與遊戲,依照不同層樓來區分不同的遊戲內容,今天的遊戲是『捉迷藏』喔。不管躲在哪裡都可以,但是圖書館是禁止進入的,重點是別被捉人鬼抓到。那麼就這樣,我先走囉!」

不過半分鐘,整個教室正式被清空,只剩下抱著書和筆記的杜堯以及對於現狀非常傻眼的修遠。
「別發呆了。」杜堯用肩膀撞了一下修遠,「我們快走吧。」
修遠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老實地邁開步伐往外跑。

走廊上此時已經空無一人,兩個人奔跑的聲音回響在空蕩的走道上,顯得特別響亮。杜堯懷裡還揣著書,速度比修遠慢了一點,在經過樓梯口時他視線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反射性地停下了腳步,正回過頭要喊住修遠,卻發現對方已經跑不見了。
行吧。修遠跑這麼快大概就是有自己的想法了,沒事。

在這麼想的剎那,原本從拱型的欄杆外灑落的陽光忽然消失了。

就像整個世界被關上了燈,瞬間陷入了黑暗,僅剩下微弱的月光艱難的照亮了教室外的玻璃窗。
……第一點,晚上七點之後不能獨自出門,無論何時都要有人相伴,一個禮拜之內陪伴的人不得重複。
他現在是算在外面還是裡面?現在幾點?

想法不過一閃而逝,杜堯立刻跑進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間教室,動作有些粗暴的關上了門發出砰的一聲,他縮了縮肩膀,關上門的巨響迴盪在走廊上,逐漸遠去。
他抬起頭看向了黑板上方的時鐘,上面的指針指向了七點半。
剛才離開教室是幾點?杜堯試著回想,腦海一片空白。為什麼忽然天就黑了?突然就晚上七點半了?那他現在算在外面嗎?

手扎的第一篇故事,是有宿舍的。假如那篇故事確實就是第一個規則的起源,那也就是說……
黑暗之中,杜堯還維持著仰著臉看時鐘的動作,忽然被摀住了口鼻,他立刻手肘向後擊向對方的腰腹,卻沒有擊中任何東西的觸感,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等到杜堯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扛了起來,直接被塞進了貼地的長型書櫃。
把他塞進書櫃的罪魁禍首緊貼在他身前,一手扣著杜堯的腰,另一手則是摀著他的嘴,雙腳甚至和他的腿勾纏在一起。
這種親密過頭的接觸讓人非常不自在,但感到不自在的人絕對不會有杜堯,此時此刻除了一閃而逝的羞恥之外,剩下的都是熱的,熱到想離開這裡。

在他試著問問題之前,他聽見對方的呼吸聲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某種黏膩的聲音響起,由遠而近的,逐漸清晰。
「……我……呦……」
像是被布料蒙住而發不出聲音一般,模模糊糊的聲音隨著黏膩的聲響接近而逐漸清晰了起來。
杜堯聽見了面前的人吞嚥的聲音,對方環著他的雙手又收緊了幾分。

那像是有許多人的聲音同時在說話,有男有女,清亮至沙啞,全部同時開口說著不同的話語,所有聲音同時交雜在一起,卻不像人群說話時那般混雜,而是宛如訴說著沉重的訴願依般的,一字一句的敲在心上。

「救救我啊……誰來、救救我……」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那僅僅是訴說出來的悲傷,卻帶著沉重到讓人無法負荷的痛楚。
出現在夜晚的教室走廊上,訴說著悲傷的究竟是怪物、還是被創造出來的另一種人。
與他緊緊相依的人始終死死的摀著他的嘴,硬是沒讓杜堯洩出任何一絲聲息,就這樣維持著過分親密的接觸,直到那些黏膩的聲響以及說話聲消失在不知何處。

「你在這裡做什麼?」
杜堯眨了眨眼,雙眼適應黑暗花了一段時間,但他此時才注意到和自己貼在一起的人長得實在有點眼熟。
「……嗨。」
洛鴉嘆了一口氣,勉強轉過身打開了櫥櫃門,只聽幾聲骨頭摩擦的聲響,伴隨著難以描述的喀擦聲,不一會兒人就鑽了出去,杜堯縮在櫃子裡看著他面不改色地把扭曲的手臂給重新接上,向自己伸出了手,「能出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杜堯應了一聲,從剛才的畫面中回過神來,挪動了身體之後靠著洛鴉的幫忙順利地從櫃子中脫離。
進去的時候沒怎麼注意,但是他究竟是怎麼把自己塞到那麼小的空間的杜堯是真的沒什麼頭緒,書櫃的空間怎麼看最多都只能躺個成年人,真不曉得洛鴉是怎麼一次塞兩個人進去的。

「洛鴉,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堯疑惑的看著正在活動手腕的青年,疑惑地問道,「你是被送到哪裡去了?沒有在我和修遠這邊,也沒有在修彥他們那邊,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洛鴉在杜堯面前坐了下來,伸手捧著他的臉搓了幾下,「我才是都找不到你們。穿過那片霧之後,沒遇到任何人、整棟樓跑了四五遍也找不到,外面的天也不會亮,始終都是黑夜……剛才沒受傷吧?抱歉,把你塞進去的時候稍微有點粗暴。」
杜堯只是搖搖頭,「沒受傷……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待在這裡沒有出去嗎?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洛鴉拍了拍杜堯的腦袋,伸手撿起落在一旁的書本,瞥了一眼書名立即皺起了眉,向杜堯投以了懷疑的視線,「你怎麼突然開始對別人的戀愛感興趣了?書本裡寫的都不是真的,都是人腦經過編輯美化惡化所自己設定出來的假象,和真實狀況就算沒有差個十之八九、也為書寫者美化了不只一星半點,沒什麼可以採用的地方。」
杜堯正想解釋,忽然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美化了?第一篇的內容是因為愛所以跟蹤,發現了秘密之後也成為了被殺死的一員,那麼會被美化的地方是那種愛嗎?如果不是因為暗戀的話,一開始為什麼會去跟蹤那個人?
……因為對方看起來,很可疑?有威脅性?一般人對其他人的怪異行動起疑至開始跟蹤探查,大多是因為對象做出了使人感受到威脅性或是不安的行為,並且試圖證明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所以應該可以合理推論、如果不是愛的話,之所以會跟蹤那個受歡迎的人,會不會是因為……對方一直所做的行為,很可疑,而且除了書寫故事的人之外,沒有其他人特別察覺?
沒有其他人察覺……

「吶、洛鴉,我沒讀過書,但是有送你去學校過。」杜堯看向了面前的青年,有些遲疑地問道,「在學校裡……有什麼身分,可以讓一個人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懷疑用意?」
「比如說?」
「和學生單獨相處,讓自己在學生之間很受歡迎之類的?像是……校園風雲人物?甚至晚上單獨相處,也不會起疑的對象?」
洛鴉挑起了一邊眉毛,沉默了片刻之後給出了答案。
「老師。特別是和學生本人性別相同的老師。」頓了頓,洛鴉繼續說了下去,「雖然這麼說實在有些偏頗,但是如果是一個德高望重、而且教導有方,在學生之間特別受歡迎,甚至與學生本人性別相同的老師,那很少人會去懷疑獨處的動機。假如和異性獨處的話也不太可能會特別重視……課後補習之類的理由,在這方面是很好用的。」
課後補習嘛、好像確實比較有說服力?
只是如果是以現在的他而言,讓小孩和成人獨處,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有點奇怪。現在的老師會喜歡自主加班嗎?難道是因為有業務壓力?

「你想到了什麼?」
杜堯把書交給洛鴉,讓他看了第一篇的內容。
和可以摸黑閱讀文字的他不同,洛鴉似乎比較需要光線,所以杜堯找了個手電筒來給他照亮書本,兩個人就地坐下來看書。
洛鴉看了一會兒就受不了了,直接把書塞回杜堯手裡,讓他簡單的和自己說重點,整個人慵懶地靠在櫥櫃上,腦袋直往杜堯的肩膀上蹭。

「你別蹭了。」杜堯拍了拍他的腦袋,調整成讓洛鴉比較好靠著的位置坐穩,簡單的念過了一遍故事的內容,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後詢問對方的意見,「你覺得怎麼樣?故事裡的暗戀對象,會是一個老師嗎?」
洛鴉枕著杜堯的肩膀沉默了很久,久到杜堯都懷疑肩膀上的那顆腦袋的主人都已經睡著了,才聽他吐出了兩個字:「不對。」
「不對?」

「如果你的推理方向是正確的話,那麼一開始就懷疑自己「暗戀對象」的女孩不可能毫無準備,因為他一開始就在懷疑對方了,最後還去赴約就不可能毫無準備。要去赴一個絕對是冒著極大風險的約,大部分的人會為了心安而告訴身邊一、兩個能夠信任的人。就算是擔心牽拖別人,也不可能瞞住所有事情,人是很容易露出端倪的……這麼假設好了,他沒告訴任何人獨自赴約,但卻再也沒有回來了,其他人會怎麼想?」
每個晚上都沒回來的人,早上會出現在教室裡。而那晚之後早上卻沒有回來,等於打破了穩定,一定會有人察覺不對勁……再退十步說,打從一開始全住宿的學校裡,未成年的區域理論上都會有人巡邏或是監視器,去了卻沒有再回來的人卻不少……
「除此之外,可以推測是在那次的事情之後才出現了第一條規則,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沒有。但是在發現這件事時,女孩的暗戀對象就已經持續在做這件事好一陣子了,卻沒有出現規則……應該可以判斷,第一條規則是因為除了女孩之外的其他人做了什麼,導致這件事無法繼續持續下去或是平衡被破壞,才出現來保護學生們的。」

這會是第一條規則的背後的真相嗎?杜堯沉默地思考,一隻手被洛鴉拿去把玩在手裡,青年捏著他的指節,沒有再開口。
雖然大致理解出的狀況是這樣,但是這會是事實嗎?總覺得事情應該不只有他們所知的這麼單純。
「杜堯,」洛鴉摸著他的掌心,低聲開口,「不用想得太複雜,角色世界的解法從來不需要知道背後的動機和生成原因。我們只要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是讓角色發現我們無法帶給他樂趣,他把我們丟出去就算贏。」
杜堯有些發楞,不需要知道嗎?可是都已經到這個世界了,難道不會想要知道為什麼會誕生角色嗎?

「別露出這種表情。」洛鴉輕笑了一聲,把杜堯的手放回懷裡,「太多人衝動著想要『破關』,才會衍生出這種奇怪的生態。只找解法已經是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了,太多角色出現,如果一個一個去了解太費時,所以你也不用強迫自己去想那些問題。」
「……去想那些問題、是浪費時間嗎?」杜堯愣愣地問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回答。
「怎麼會呢。」洛鴉低聲回道,「去思考他們為什麼會選擇成為角色、去知曉他們的過去,或者是了解他們、和他們溝通,這些從來都不是壞事。」

只是漸漸地沒有人去做罷了。
畢竟理解他們並不代表就比較容易得到寬恕,或者是會格外受到角色們的喜愛而活著離開這裡。

嘗試著、然後就死了。太多前車之鑑,就沒有人打算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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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7 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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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誰是犯人05

24
兩個人休息了一陣子,夜晚的學校正如洛鴉所述,沒有其他人。
「他現在大概到三樓去了。」洛鴉看著牆上的時鐘,拉起坐在地上的杜堯,「你有什麼想法嗎?我這裡只要時鐘指到了凌晨三點之後就會倒轉,從晚上七點開始,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你一個人獨自在這裡的時候,有和那個東西接觸嗎?」
「有。」洛鴉聳了聳肩,「本來想要看能不能直接消滅,但是他會融化離開原本位置的東西,所以只有正面對上一次。」
「桌椅之類的嗎?」
「嗯。任何毀損會在下一次晚上七點恢復原狀。」

杜堯想了一下,點點頭,「那我們先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吧。」
洛鴉應了聲,打開窗戶確認走廊上確實空無一物後才和杜堯離開了教室。

夜晚中的校園,僅只能靠著窗外微弱的月光來維持照明。基於杜堯和洛鴉兩人都不至於無法視物,以及避免在無自覺的狀況下被「那個東西」察覺他們的存在,此時手電筒並沒有被點亮。
按照洛鴉所述,只要桌椅離開原本的位置就會變成能被融化的物件,但是始終處在原本的位置就不會有任何影響。牆壁、地板、尚未開啟的玻璃門窗也不會被融化,在遇見擺在路途上的桌椅時,「那個東西」會因為感到疑惑且遲疑,最後還是選擇向前走,直接將障礙物給融化後離去。

他說,只要把自己的身體給遮住,無論是躲在窗簾後或是躲在櫃子裡,別在視線範圍內露出任何一處,就不會被追擊。
「他的速度很快,差點逃不掉。」和杜堯肩並肩走著,洛鴉按著肩膀活動筋骨,淡淡地陳述著,「不過他的行動途徑就是從走廊到走廊,除非被看到否則不會進教室,也不會從窗戶跳出去。」
杜堯大膽猜測,他大概是從窗戶跳出去爬到樓下一層,再躲進教室裡迴避視線才成功躲掉的。

「說起來……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走廊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楞了一下,稍微回想先前發生的狀況,和洛鴉簡單的交代了自己看見白霧消失後試著下樓,結果樓還沒下就到這裡的事情。
洛鴉沉吟了片刻,沒再多說甚麼。

大致上是推測出了第一個規則可能的背後起因,但是第二項和第三項就不得而知了。特別是第二項,人類不允許和其他種族對話,為什麼會禁止交流?禁止交談來保護學生,但是教室內又存在著兇手、加害者和受害者,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分類?
至於說謊……是誰說謊造成了什麼效果,所以才會產生這個規定?
還是得靠調查來尋找答案。

思考的同時,他們抵達了通往三樓的樓梯口。洛鴉側耳傾聽了片刻,杜堯也聽了聽,遠遠的有細微的哭聲,應該是屬於那個不知名生物的。
哭得好悲傷啊。
「哭聲只是示弱的一種方式,他們不是真的很難過。不要被引誘了。」
杜堯忍不住將視線投向了一手攔在自己身前的洛鴉。

不是真的很難過?說不定洛鴉才是對的。既然已經成為別的東西了,確實不該總用看人的角度去觀察,再加上並不存在理智,無法正常說話或交流的話,那確實應該是不存在「悲傷」這種情感。
單純是看起來很可憐、聽起來讓人同情而已。
只是這樣的念頭,究竟是他們一開始就有的共識,還是過去的自己告訴他們的……稍微有點好奇。
就算理智上說服自己那是假的,杜堯自己還是知道現在的他、無法不去對那樣的東西心軟。

總是在哭泣的模樣,和自己很相似。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他在洛鴉再三確認沒有疑慮後才被允許探頭出去看一眼,此時身處三樓的「那個東西」是什麼模樣。
原本預料中或許會是比較軟爛的東西,像是巨大的史萊姆之類的?畢竟當時聽見的聲音很黏膩,所以當那東西的真實模樣映入眼簾時,饒是面對許多事都已經習慣冷靜以對的杜堯,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龐大的身軀幾乎塞滿了整個走道,類似聚結成肉塊的型態,從肉塊中探出的無數雙赤裸的手與腳觸碰著牆壁、窗戶與在地面支撐著,即使如此肉塊也依舊是半坐在地上的模樣。
黑暗之中盡是腐爛的氣味,微弱的燈光照亮了肉塊凹凸不平的外皮,彎曲著支撐身軀的腿們有些纖細瘦小,有些則是粗壯且佈滿了腿毛,正如有些手稚嫩又瘦小、有些則是強壯得像是能輕而易取的扛起沙袋。

幾乎是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那是很多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變成的東西。

「救救我……救救我……」
「我還不想死……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啊……啊啊、好疼、我的身體好疼……」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受到這樣的傷害──不公平、不公平!」
「『誰在那裡?』」

杜堯只覺得眼前一晃,整個人已經被洛鴉拎著翻下了樓梯,迅速的閃身鑽進了距離最近的教室櫥櫃中,兩個人間並肩的縮在一起,在擁擠的空間內屏著息等待騷動的來臨。
剛才被拉走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個東西的模樣。

張大的巨嘴和幾乎占滿視線的銳利尖牙,撲面而來的惡臭,肉塊之上不斷泌出滴落的黏膩液體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鮮豔螢光色,無數張人臉從交纏的毛髮中探出,各自咧著嘴睜大著眼說著抱怨痛苦的話語,密密麻麻的視線、密密麻麻的臉,從上到下,整個巨大肉塊的表面都佈滿了毛髮和人臉,交錯著探出了無數雙手,每張臉的嘴和眼睛都流淌著與黏液如出一轍的螢光黏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帶著毒性的怪物。
……剛才看到的背面,原來那些凹凸不平的肉瘤,全是沒有睜開雙眼的臉啊。

回頭的那一剎那,所有大睜的雙眼中明亮的螢光瞳孔齊齊看了過來,從眼角和嘴裡滴落的黏液,落地時冒出了細弱的煙卻沒造成絲毫損傷,無論怎麼看都絕非是足以稱之為「人」。
但是那種怪物,卻是曾經是人的存在聚合起來的,那究竟算不算人呢。

黏膩的聲響與明顯帶著重量的腳步聲急促地響起,那些交錯在一起的哀號此時已經全部統合了聲響,所有人齊聲說話,像是有無數人同時在怒吼──
「『是誰!!是誰在那裡!!出來、出來、奸詐的老鼠,你看到我了、你看到我了、出來──!』」

混雜在一起充滿壓迫性的聲音震耳欲聾,杜堯幾乎是反射性的掐住了洛鴉的掌心,彷彿連空氣都在震動的威脅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他沒有察覺自己正在發抖,但此時此刻湧上心頭的情緒卻鮮明得不同以往。

他後悔了。
無論一開始有多好奇,都不該讓洛鴉跟他一起陷入危險的境地。
杜堯閉上雙眼,鬆開了握著洛鴉的手,雙手緊握成拳環抱住腿,額頭抵在膝蓋上,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相較於他、洛鴉能夠這麼冷靜一定有原因。既然他都說只要不被看到就不會被攻擊,那麼他就只要待著就好了,不要讓恐懼支配自己的理智,只要不違反規則,角色的世界和現實世界是不一樣的,所以、不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除非他們對於規則的理解不夠全面。

「冷靜下來了?」
杜堯緩緩的睜開雙眼,眼前忽然閃過了一抹螢光色,一口氣瞬間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那在黑暗中散發螢光的正是一顆瞳孔煥發著光芒的眼球,眼球尾部連接著一條又粗又長的血管,從書櫃合攏的門板縫隙中鑽入,不斷滴落著螢光色的液體,在杜堯眼前靈活的扭動著。
在櫃門之外,清晰的男聲響起,「冷靜下來了嗎?先出來吧,我們換個地方,他已經走了。」

杜堯把呼吸放到最輕,一手摀著自己的嘴,快速地往旁側瞥了一眼,好在洛鴉確實還在他身旁的位置穩穩地坐著,對於杜堯忽然屏住呼吸的舉動只是皺起了眉,像是有些擔憂的伸出手搭上他的肩,立刻被他扣住並壓在自己的腿上,避開了正好扭過去的眼球。
眼球滴著螢光液體在空無一物的地方扭動著,似乎在黑暗中什麼也沒看見,往書櫃的角落探去時僅僅與杜堯的鞋底毫米之差,卻沒有打算往他的方向探過來。

如果此時身旁沒有洛鴉,杜堯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默不作聲的迴避那不斷在他們身旁的眼球,外頭依舊是那個怪物模擬著聲音在呼喚著,洛鴉還是是一臉奇怪的看著他。
又過了好一陣子,搜尋了整個櫃子後眼球失望地離開的書櫃,杜堯鬆了一口氣,又等了一會兒才鬆開了洛鴉。
「杜堯?」洛鴉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和肩膀,有些遲疑的道,「剛剛發生什麼事?你能夠控制你的能力了?」
意料之外的問題讓杜堯愣了一下,他困惑的皺起了眉,問道:「能夠控制能力是什麼意思?」

洛鴉噢了一聲,含含糊糊的表示等杜堯自己想起來,明顯並沒有說明清楚的意願。
杜堯只是看了他一眼,其實倒也對他的隱瞞沒什麼不滿。

他只是伸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試圖遮住徘徊在手腕附近的裊裊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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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14 11: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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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誰是犯人06

25
在夜晚的校園裡一直雙人行動多少不能太冒險,於是杜堯提議了半個小時的分頭行動。他絞盡腦汁的想了一些理由來說服洛鴉,而對方聞言只是挑起了一邊眉毛,維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乾脆俐落的應下了。
今天又是白想理由的一天。

儘管理由派不上用場實在是令人遺憾,但杜堯還是順利得到了一個人行動的機會。在目送洛鴉離去之後,他繞著自己所在的樓層轉了幾圈,本來想照比先前翻到窗外去看洛鴉是否去了其他樓層,但是仔細想想,如果對上視線就尷尬了,因此杜堯僅只是在樓層繞了幾圈,確認沒有人跟隨後便開始了行動。
他上了一層樓,轉了兩個彎,在一間空教室前停下了腳步。

沒有黏膩的聲響,沒有混雜在一起的哭叫,只有一道人影在敞開的窗戶透出的些微月光下,穩穩的坐在座位上。
飛揚的窗簾和灑落的月光,依舊是漆黑的夜晚,杜堯分不清這究竟是詭譎還是神秘的氣氛。
他走到了教室後門,那道身影依舊一動也不動,從外部看起來毫無破綻,只會認為那是一個獨自待在教室裡,只是沒開燈,像是在享受著不存在的浪漫。
嘎吱一聲,拉長的聲響劃破了寂靜,那道人影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杜堯視線往下一掃,無數道黑影趴伏在地上,螢光綠色的光芒被他們埋在地面,不讓任何人看見。一層螢粉似的薄霧只有在某些角度能看出螢光的色澤,幾乎整片地板都鋪滿了黑色的身軀。
那些扭曲的黑色,和他受傷時身上的薄霧,或是原本的地板都截然不同。
現在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就不會突然生氣了呢。

他站在後門,視線掃過整個教室的範圍,黑板上隱約能看到寫了一些字,杜堯低頭看過了趴滿黑影的地面,索性推開靠著走廊的那側窗戶,爬進了教室內,踩上了窗邊座位的桌子,邁開腳步朝著前台的方向走去。
人影依舊穩穩地坐在位置上,只能看見黑暗之下的頭髮輕柔飄揚。
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筆,用潦草的筆劃寫下了一行字。
「無法迎接黎明的異鄉人呀,在哪兒呀,來找我呀,讓我們手舞足蹈,歡聲歌唱,牽著手想著成為我們吧。」
不得不說,這手板書的字真的挺醜的。

在這光線不足的環境下要看清楚就有些難度,再加上字還這麼醜,杜堯認為自己至少花了兩倍的時間去鑽研那排活像蝴蝶在飛的字體究竟是在描述些什麼,好險只寫了一行字。
雖然說他確實是因為覺得接近那個怪物某種程度上可以獲得更多資訊,但是真的是這樣嗎?如果無法迎接黎明的異鄉人指的是洛鴉的話,那麼黑夜的校園目標就是想要把洛鴉吞噬……只是至今還沒得逞?

手舞足蹈,歡聲歌唱,牽著手想著成為我們吧。
牽手會被吞噬嗎?那麼一開始張這麼大的那張嘴是做什麼用的?除了啃食之外的做法,觸碰也是吞噬的一種方式?那手舞足蹈和歡聲歌唱呢?會是某種儀式嗎?
這邊能得到的資訊似乎就到此為止了。杜堯抽出講台的抽屜,裡面空無一物,他又依序繞著整間教室查了一陣子,除了腰酸背痛之外什麼都沒有。
原來是晚上會清空抽屜的學校啊,真是罕見呢。一般不是都該把課本都堆在抽屜裡頭,回家只負責玩嗎?真想不……噢,他們有置物櫃。

杜堯邁開腳步來到置物櫃前,頭疼的發現在不碰到地面的前提下打開置物櫃實在是有些難度。這些置物櫃都是緊貼在地面,距離那些趴著不動的黑影僅僅咫尺之遙,只要試圖打開櫃門,就一定會碰到那些黑影。
他給自己兩分鐘考慮,在衡量了各種自己所能想到的可能性之後,杜堯選擇先離開這間教室。
等那個有很多臉還會發光的生物出現之後再來看看吧。

教室的門牌上的編號是「三年二班」。
……三年、二班。
他在門牌前只稍作停頓,接著再度邁開步伐。
跟修遠三年級被分班時分到的班級一樣,當時燕子和修彥都在菁英班級的樣子,洛鴉則是在六班。
這應該只是偶然吧。



鶴亭鐘看著杜堯在教室門口稍作停頓後便快步離去的背影,放下了用來觀察使用的瞄準鏡。
三年二班,待了二十分鐘。沒有恢復成怪物的型態,看來確實是避免掉了教室內的觸發,該怎麼打聽才能在不被杜堯發現的前提下,問出那間教室內的觸發該怎麼避開呢?
……算了,杜堯背著他偷偷做不准的事情好像蠻有趣的,先不管吧。

鶴亭鐘從樹上滑下,拍了拍滿身草木屑,簡單做了包紮後稍待了片刻,直到已經能夠聽到杜堯的腳步聲時,才轉身走進林子之中。
杜堯沒有呼喚洛鴉這個稱呼,只是快步跑到他的身旁抓住了洛鴉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
「我們一起去吧?」杜堯還在喘著氣,「去洞穴。」
鶴亭鐘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只是捏了捏他的掌心,繼續向著樹林走去。

整片樹林被黑暗吞噬,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樹梢間灑落的光點綴著泥地。杜堯拉著他向前走,他眼裡的世界大概比摸黑前行的自己還要清楚,儘管知道他只是因為如此而走在前頭,但鶴亭鐘還是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過往那個絕對不會拉著他一起冒險的杜堯,在黑暗中瞬間消失的模樣。
摸著黑向前走,大約十五分鐘的距離,杜堯停下了腳步,映著月光的貓眼回頭看向他。
「洛鴉,你還好嗎?」
「沒事。」鶴亭鐘向前幾步,與杜堯並肩。

這片地並沒有太多樹葉遮擋,月光大片灑在山壁上,洞穴入口不大,甚至不夠直立行走,月光只依稀照亮了洞口,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彷彿吞噬了光,光是在洞外觀察就足以讓人被不安侵蝕。
比想像中小太多了。只是放眼望去,周圍都是光滑的石壁,不排除是角色世界正在試圖把洞口填補,假如他們再晚幾個小時過來,或許就得自己鑿了。
「要進去嗎?」杜堯低聲問道。
「走。」鶴亭鐘順手推了他一把,「你先進去,到了之後敲牆告訴我,我再進去。杜堯,小心一點。」

杜堯點點頭,快步向前走到洞穴旁,伸手試探性地往洞內探了探,爬上了洞穴後背部稍微抵上了石壁,在調整好姿勢後,他便開始緩緩地向前爬行。。
在鶴亭鐘打算移開視線以防有其他東西靠近的那一剎那,原本還能夠看到緩慢爬行背影的杜堯,就像是被洞穴內什麼東西猛地一拉,整個人瞬間被洞穴給吞了進去!
鶴亭鐘馬上靠到洞穴旁,撿起了腳邊的碎石,往裡頭扔了進去。
等了不到幾秒便聽見了碰撞聲,他剛才扔進去的石塊從洞穴中飛出來。

他毫不遲疑,一腳跨上了洞口,雙手搭在石壁上時,很明顯的感受到了石壁正在相互推擠著縮小可供人前行的範圍,他加快了速度向前爬行,壓迫感逐漸增強,石壁已經幾乎抵住了他的背部和胸部,鶴亭鐘勉強從縫隙中扭轉身軀,在身體完全被卡住之前,正如他剛才看見杜堯的那樣,忽然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道猛力一扯,將他整個人扯入那片黑暗。
像是潛入了湖中,周圍是非空氣的物質,感覺上阻力比水還大,鶴亭鐘在液體中短暫的摸索,腳勾不到底、手碰不到其他出入口,他試著往上移動,液體與壁面之間僅只有掌心到手腕距離的氣室,他把臉面像那片沒有被液體填充的區域,睜開雙眼。

確實是石壁,而幾乎填滿整個空間的液體透明並散發著螢綠光芒,觸感比想像中還要黏膩。鶴亭鐘持續閉著氣摸索著牆面下潛,黏膩的液體緊貼著皮膚,肺中的氧氣已經所剩無幾,卻始終摸不出任何與石壁觸感不同的地方,他躊躇不過幾秒便做出了決定,睜開了眼睛。
雖然觸感是石壁,卻是透明的。
透明的牆面之後,杜堯大力地敲打著石壁,比手畫腳的張合著嘴,著急著說著聽不見的話,在看見鶴亭鐘睜開眼後更是激動了起來。

背……貼在……牆上?
鶴亭鐘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他勉強移動到那面石壁前,在比手畫腳的杜堯指示下轉過身,才剛感受背部貼上了凹凸不平的石壁,接著忽然一空,整個上半身往後摔了下去,鶴亭鐘的上半身被杜堯匆忙接住,艱難的拖著他往後退,直到他的雙腳也被從看似軟質的石壁中拉出來。

「呼吸、呼吸!」杜堯著急地喊,「洛鴉、呼吸!」
鶴亭鐘猛地吸了一口氣,嗆得不停咳嗽,杜堯把他放在地上慌張的拍著他的背,直到對方勉強停止咳嗽才收回手。
他坐起身,半靠在杜堯身上,緩了一會兒才問,「這裡是哪裡?」
「洞穴內部。」杜堯低聲回道,或許是此時處在洞穴內部的關係,四處都是水滴的回聲,「吶、洛鴉,我覺得這裡好像有什麼和外面那個怪物截然不同的東西。」
鶴亭鐘捏了捏他的掌心,低低的應了一聲。

被點亮的礦石燈,垂掛在拱型出入口的簾子看不出材質,就像是持續流動的水流一般模樣。
會有什麼會需要持續吸收人的性命呢?怪物還是神明?古老的祭祀之中也是有不少奉獻了人的血肉吧,只要這麼一想,就覺得會出人命也只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雖然只是推論,但是創造出怪物的只會是人,或是玩弄基因的某種東西。
而舉行「祭祀」的地方,應該就在那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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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17 09:5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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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誰是犯人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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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堯已經搞不懂這個世界到底想說什麼故事了。
在白天存在著遵循規則遊戲的人與霸凌合理的氛圍,夜晚中卻存在著白天聞所未聞的怪物,明明一樣是學校的場景卻是截然不同,最多只有與規則相關的概念。而且,學校內居然存在著類似於邪教的東西?如果不是他推論有誤的話,他們在夜晚校園裡遇到的怪物甚至是人造的。

第一個晚上七點後出門的規則,可以推測為只屬於夜晚場景,也就是現在正在試圖解決的事情。但是第二個人類不能跨種族的規則又是從哪裡來的?第三個不能說謊的規則呢?花了這麼長時間才總覺得又靠近了第一個規則的核心些許,那又該怎麼結束這個世界的故事……
或許規則並不是真正的核心,對於這個世界的角色來說,他們其實並不是想要被清楚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

奧斯卡的世界確實只是拖延時間而已。沒有會死亡的規則也沒有太多有主見的人,真心實意的安穩度日。

洛鴉還沒完全恢復過來。閉氣過長的時間似乎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影響,杜堯怎麼也不明白居然會謹慎到這種地步,從頭到尾沒換過一分氣也不肯在陌生的液體中睜開眼睛,要不是摸索到最後仍找不到出入口,他懷疑洛鴉可以把自己閉到窒息。
水簾幕之後的拱型出入口散發著微光,杜堯站起身,徑直走到拱形的出入口位置,撩開了簾幕。

手背傳來了燒灼的刺痛感,杜堯抽回撩起簾子的手,只見兩邊的簾子忽然就像被剪斷了支撐,嘩啦啦地拍到地上,聲音拍打在石壁上的迴響像極了瀑布打落在湖面,一時之間耳邊全是水聲,腳下漫開了一大片水。
杜堯飛快地越過了那片水漬,跑回洛鴉身邊把他揹了起來,再重新跑回門邊。

「你幹什麼!」虛弱的洛鴉扯著他的耳朵低聲怒喝,「你怎麼隨便就去碰那種東西?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有陷阱?不先和我知會一聲是什麼意思?」
杜堯背上背著人,耳朵被扯得發疼,偏偏又知道洛鴉身體不舒服,也不敢隨便鬆手,只扁著嘴小聲咕噥,「這不是心急嗎,你還沒恢復、要是忽然有什麼冒出頭來,我先進去還能夠擋著呢。」
地上那灘簾子化成的水此時正頗有規律的在地上拉開線條,緩慢的描繪了花紋,看構成的部分判斷,圖形似乎是對稱的。

與預料的不同,拱門之後的空間非常狹窄,只有淺淺一層大概一人寬的空間,前面被一扇雕刻著圖案的石壁擋死,上頭直刻著一行字,用龍飛鳳舞的字體寫上了「我願無私奉獻予神」的字樣。
順著字往下看去,一個小小的皿懸在那,上頭有著些許乾涸的深色痕跡。
旁邊雕刻著一個切腹的小人,很明顯暗示著要鮮血。

杜堯稍作考慮,檢查了門的構造,純屬石頭構成且是實心的,從牆壁到皿皆是同理。除此之外,那些紋路也不是描繪出陣法的固定形式,既不對稱也不相似,更沒有自成體系,合理推論應該不存在陣法之類的東西。
畢竟那灘會讓皮膚刺痛的水已經開始構成圖形了,比照那個形式在對上門上的這種類型,門上的應該是純裝飾使用。
於是杜堯彎下腰,雙手捧起了水轉向了牆上的皿,把地上的水加到了皿的凹槽中。牆壁並無反應,杜堯持續加水,直到皿已經滿得近乎溢出才停止。杜堯隨意的抹了抹褲子把手擦乾,看著毫無反應的牆壁撇了撇嘴。
一定得用血嗎?不,也不能肯定使用鮮血就會產生作用──剛才起立蹲下好幾遍似乎是把洛鴉弄暈了,一點聲音都沒有,不如問問他意見吧。

於是杜堯回過頭,用腦袋蹭了一下把臉埋在他肩膀上的洛鴉。
洛鴉還沒反應,杜堯的視線隨意地落在那面牆上,赫然發現原本被自己盛滿水的皿已經失去了蹤影,隨即就聽到一聲鳴響,宛如雀鳥被擊落一般的尖銳悲鳴,雕在石壁上的鳥雀張開了嘴,睜開了鑲著黑石的眼瞳。
與預期石壁碰撞的聲響不同,在面前的石壁挪開時,耳邊縈繞著的是黏膩又沉重的聲響,正如他們在校園內遇到的怪物移動時那樣,只是看起來特別有延展性,石壁挪開時拉出了細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而在面前展開的是一個比想像中要更寬闊的空間。
杜堯彎下腰,拾起了碎石,朝著裡頭扔。
除了幾聲悶響之外,毫無反應。

「聽起來好像是軟質的?」洛鴉抬起頭,擰著眉撐著杜堯的肩膀探頭看了看周圍,「你小心一點,覺得不對就趕快跑。」
杜堯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只覺腳下一軟,反射性地跳起來撲到牆上,雙手緊抓住懸掛的壁燈,揹著洛鴉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讓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氣。
還來不及懷疑把自己掛起來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下一刻眼前的畫面只讓杜堯忍不住又把自己往上縮了縮。

只見四周飛快地竄出了無數觸手,瞬間糾纏在一起,粗暴地扯斷了彼此,隨意的扔開了被扯斷的同類們,不過短短一分鐘、杜堯已經忍不住換了好幾次的方向來迴避那些噴濺的血液和飛舞的斷肢。
自相殘殺大概持續了十多分鐘,杜堯整個人都快貼到牆上去了,觸手們才終於停止了自相殘殺,像是感到疑惑的四處探索了一陣子,沒找到任何東西才緩緩地收了回去。

洛鴉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接手了牆上的掛燈負起了支撐的責任,一手撈著手腳無力的杜堯,看著原本的凹陷的那塊土地,伴隨著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排列上了滿滿的地磚,整整齊齊的排列出了一朵花的紋樣。
「洛鴉你看,」杜堯四肢正在放鬆,搖搖晃晃的指了那個方向,「是朵大菊花耶。」
洛鴉鬆開手,雙腳落地,地板沒再下陷,他把杜堯扛在肩上走到那朵花中心看了一下,才給出了回應。
「真的是朵菊花,是要把我們送走嗎。」
「啊?不是入藥嗎?」
菊花跟送走究竟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杜堯是想不太起來,他抬起頭四處張望,沒找到伸出觸手的地方,倒是勉強看見角落似乎有什麼藏在視線死角,他連忙拍了拍洛鴉的背示意對方去看看。

兩人調整了幾次位置,總算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
「還真的是祭壇,有神像有桌子還有獻祭的檯子呢。」洛鴉三步併作兩步,扛著杜堯直達祭壇,「杜堯你看,那裡是不是寫了什麼?」
白石雕刻成的神像比著陌生的手勢穿上了漆黑長袍,面上被罩上了一層薄紗遮住模樣,兩側各擺放著與中央神像一樣帶著薄紗遮臉的小像,同樣穿著黑長袍,擺出了宛如跳舞奏樂的姿勢。

杜堯順著洛鴉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在中央神像的手腕內側好像確實寫了什麼字。本想直接爬上去看,無奈洛鴉一眼識破了他的想法,順手就塞給他一個小小的圓筒。
「倍鏡。」洛鴉看著神像前面的石台,沒有動手碰的意思,只是繞著空無一物的石台轉了兩圈,「看仔細點,但是別碰任何東西。」
杜堯看向了神像手腕內側,調整了鏡頭,上面寫著「我已經得到夠多,也給予夠多了」。
他又仔細看了看左右兩個小的,什麼都沒有。

得到夠多也給得夠多……

「吶、洛鴉。」杜堯拉住了正在研究石台花紋的青年,「我現在有一個不太妙的想法。」
「……你先不要想。」洛鴉扣著杜堯的肩膀,抿著嘴唇低聲說道,「現在我們有更急迫的問題了。」
轟隆隆的巨響,伴隨著混雜在一起的悲鳴哭叫,粗重雜亂的腳步聲,頭頂不斷落下了碎石,整個神壇開始劇烈搖晃了起來。

用不著洛鴉繼續說下去,杜堯也變了臉色。
……那個怪物、居然也能到校園之外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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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27 23: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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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誰是犯人08

27
他們穿越了石洞之後就會立刻落入螢光水,才會抵達現在的祭壇。外頭龐大的怪物不曉得此時究竟在外面那片森林的何處,但杜堯直覺祭壇應該是有其他出入口的,否則怪物也不會在外不斷探尋。
按照戀愛手扎裡寫的內容,要每晚都帶一個人過去應該不可能會堅持走泡水這條路線,排除泡過水之後應該不會只是肚子喝飽,再加上剛才泡過水的洛鴉到此時此刻觸感實在是很不怎麼樣,合理推測獻祭應該是不會這麼隨便。
除非那個人有奇怪的興趣,或是那位接受獻祭的也有奇怪的興趣。
至於這個逐漸不堪負荷,落石不斷的祭壇場地,杜堯飛快地踩著地磚繞了幾圈,沒摸到什麼機關,爬上去也沒有落腳點,於是又轉回祭壇邊找線索。

洛鴉顯然也是不打算原路出入,兩個人在神像周圍又摸又摳,除了祭壇上的花紋被他們剝了點碎屑下來,始終光潔如往。
震動越發激烈了,抬起頭便能清楚看見頭頂上的圓拱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已經隱約能夠看到那些搖晃的臉孔,螢光色的液體從裂縫中滴落下來,落在磁磚上冒出了煙,腐蝕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孔洞。
杜堯鼓起腮幫子,抿著嘴瞥了洛鴉一眼,趁著對方轉向神像找出口的空檔,一手抓住了凸出的桌緣,空出的手一掌拍在桌面上,只聽一聲巨響,洛鴉回頭時看見的就是杜堯已經把祭壇的桌面拆了一半下來。

手裡拿著頗有重量的白石桌面,杜堯不敢看洛鴉,單手拋著白石,走向了牆上的神像。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角色世界,而背景也確實存在神明,那麼塑造信仰的同時、信仰本身就不會是空殼。要創造出一個邏輯,首先必須成立的就是合理性。比起幫助一個空殼神像去實現神諭,創造一個真的能夠給予回應和獨立思考的神在敘述故事上就會更有說服力──沒猜錯的話,塑造世界的本身是會連同生命一同模擬的,這個世界的角色也沒有像奧斯卡那樣看待角色世界本身,所以……
杜堯接住了上拋的白石,手上的力道加重,破碎的聲響在上頭的怪物轟隆隆拆房子的聲音掩蓋下幾乎細不可聞,但杜堯還是看到了眼前的神像眼中閃過了一抹光,快到讓人懷疑是錯覺。

「你在這裡吧,不喜歡被稱為人魔的角色。」杜堯又向前走進了幾步,直到了只要伸手就能碰到神像的距離,「這當然不符合規定,但是你的遊戲我不喜歡。如果你還要繼續讓我不高興,我就不跟你的規則走了。」
只有一個人的黑夜,一個人去面對詛咒產出的怪物,其他人只需要面對規則和人。杜堯不敢去想,如果在躲貓貓時他沒有注意到樓梯的霧氣消失,又或是像修彥修遠那樣信任洛鴉的能力,只有一個人在這裡的洛鴉究竟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雖然就算他來了也沒什麼改變,但是誰叫他剛好知道這些角色某種程度上特別重視他呢。
杜堯不敢肯定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究竟能不能告訴自己他為什麼能夠被關注,但是不管是被稱為人魔的角色或是奧斯卡,任何一個,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

曾經的他究竟是什麼呢,是不是只要恢復記憶就知道了。
……他該止住這種總是依賴失憶造成的優勢來思考的問題了,他就是杜堯也只是杜堯,不管有沒有恢復記憶都只能是杜堯。
再換個說法,如果他真的很特別的話,那也就側面證實了其實應該沒有人能夠到達黑夜場景。一個人在這裡的洛鴉和永遠不需要擔心夜晚規則,待在白天的其他人,看起來是誰比較容易被犧牲一目了然。

杜堯確實是有個大膽的想法,角色把他們分成上下兩層樓,但是煙霧隔著樓梯,只有圖書館可以讓所有人會合。那麼理所當然地就會認為,還沒遇到的人只是還沒進入圖書館,可能會在別的樓層推動故事。因為太陽還沒下山,再加上圖書館的時間流速和教學樓也存在著誤差──當時在女廁裡搓磨掉的時間再加上圖書館的半個鐘頭少說也有一個鐘頭多了,卻還是維持著下課時間的狀態,牆上的時鐘也沒有變動──但假如沒有刻意留意的話,很容易就會忽略掉時間上的問題。
特別是他們進入圖書館之後,確實是在裡面待了半個小時,出來後不久又開始了遊戲,完全沒注意到時間也不是不可能。

在離開圖書館之後,對時間的感覺會產生了錯亂,誤以為只是太陽還沒下山或是時間未到,至少在一天之內不會發現根本沒有黑夜。
沒有人會特別去尋找不在現場的隊友,只會覺得對方還沒進入圖書館,留個訊息給他就能溝通了。但是在沒遇到本人的狀況下,回訊息的又會是誰呢?這點其他進入角色世界的人不一定會在意,畢竟他們連這個故事在說什麼都不是特別關心,只想要破關、消磨角色的耐性和讓自己活下去。
所以角色世界裡的誰,都可以假裝成洛鴉回應訊息,就會有人誤以為他也在與他們做差不多的事。
至於洛鴉在黑夜場景裡,就算被吃掉被獻祭或是被怎麼了,當然不會有人知道。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保底方案。至少可以保證角色世界絕對會死一個人,無論故事怎麼進行,怪物究竟會變強變弱,最後至少保證在夜晚教學樓裡,絕對可以從玩家上得到一殺。
不過為什麼一定要得到一殺,杜堯是在被洛鴉關著休息的那段時間裡在房間內翻檔案翻到相關資料的。

「生命」這個單位,對災禍們而言特別重要。過往的紀錄中大多都是由洛鴉和修遠整理出來的,筆跡大多是描述當時進入角色世界以及待在其中破關的過程,而至於其他部分則有些是用列印的,位置大多落在集之外的地區。
進入角色世界中,一定至少會死一個人。這似乎是被隱瞞下來的,至少看那些對於進入角色世界躍躍欲試的人們,應該都不知情。相關的舉例是列印出來的資料,一般他們結束角色世界之後,那個世界只會消失並把他們驅逐,他們這裡有現實的例子,但是在其他地方曾經出現所有人毫髮無損的離開角色世界的經歷。
資料的內容大致上描述,在那次沒有任何人被殺害的狀況下,白霧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消散,「角色」以人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驚恐地瞪大雙眼並不斷地發出尖叫,接著在所有人面前,被某個看不見的存在給一寸寸撕開了皮膚,一點一點的支解四肢,在嘎然而止的尖叫聲中以極其血腥的姿態消失了。
如果不殺人就會死的話,大概一定會下手吧。畢竟追求那種共贏且誰都不死的結局的聖人,通常都是不需要擔心自己生命安全的人,該說是有餘裕還是事不關己呢……會成為角色,就不會成為那種人。

眼前的神像劇烈的晃動了起來,頭頂上的怪物碰碰碰的踩著碎裂的石頂,交疊在一起的哀號和悲鳴迴盪在寬敞的白石空間,滴落的螢光液體已經侵蝕掉了底下的磁磚,露出了最一開始柔軟的地面。
隨著越來越多的碎石砸在上頭,杜堯和洛鴉眼睜睜的看著周圍再度竄出了無數粗壯的觸手,盲目的在區域上抓握撕扯,扯斷了其他觸手捏碎了石頭,被撕裂的觸手又飛快地長回原本的模樣,繼續撕扯其他觸手能夠抓住的東西。

再回過頭去,神像臉上的表情已經變了。
原先慈眉善目得模樣此時已經扭曲,大張的嘴露出了漆黑的牙齒和舌頭,瞪大著雙眼流出了深色的液體,表情彷彿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物,泣血一般的低落著黑液,但那雙瞪大的眼直勾勾的盯著杜堯和洛鴉,瞳孔跟著他們移動的位置轉,只讓人毛骨悚然。
杜堯拉著洛鴉踩到了石桌上,反手就把手中的白石板掰了一塊,直接砸在神像臉上。
在洛鴉震驚的視線下,杜堯一躍跳上了神壇,直接把剩餘的白石板塞到神像大張的嘴裡,接著一拳砸向了神像的腹部!

砰、砰、砰。

在他再度舉起手要砸向已經布滿裂紋的神像時,一隻小且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杜堯反手扣住了對方的手腕,直接抓著就往神像上面砸。
「啊──怎麼碎成這樣!啊!你放開!啊不要打、不要打肚子!啊!」
停下手,杜堯舉起了被自己抓在手裡的那隻手,皺起了眉頭。

「我說的話你不當一回事,難道不是在挑釁我嗎?」
被他握在手裡的那隻手佈滿了傷痕,無數刀傷蔓延至手臂直鑽到被衣服擋住的地方,手的主人白色的制服沾上了深色的污漬,搭上了黑色的短裙和黑色的膝上襪,黑色的平頭短髮和占滿了臉頰所有空位的黑色刺青讓他看起來比實際要來得凶狠,而那雙棕色的大眼此時憤怒的映照著杜堯淡漠的臉色。

只是那抹憤怒,在杜堯的話語出口之後,瞬間轉變成了驚恐。
「你、你想起來了?」他的嘴唇顫抖著,原本就足夠蒼白的面孔似乎又白了幾個度,「我不是、我沒有想要、挑釁您的意思……只、只是在,實行角色該進行的故、故事而已,絕對沒、沒有想要,與您做對……」
那只是直覺脫口而出的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感覺上能夠威脅他們,杜堯被突如其來的回應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向了洛鴉。
杜堯很可怕嗎?那個沒有失去記憶的杜堯,真的沒問題嗎?
洛鴉在靜止的世界中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和其他的生物和那些懸在半空中的落石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您到底、到底要我做什麼!破壞了我的計劃我的遊戲我的世界!這是我的世界我自己規劃的世界!您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他見杜堯移開了視線,掙扎著哭叫了起來,「這是約定好的、規定好的不能違反的!您怎麼可以這樣呢,快點放開我然後不要威脅我!走開、走開、按照我的規定去進行就好了,反正又不會傷害到您!」
杜堯緩緩地收回了視線,落在了短髮的「女孩」身上。

「你不是人魔。」
女孩瞬間失去了聲音,大大的瞪著雙眼看著杜堯,害怕的蜷縮了起來。
杜堯把人舉到自己面前,按在已經搖搖欲墜的神像上頭。
「最好給我一個他為什麼拿你來敷衍我的好理由。」邁開步子,他踏上了祭壇桌面,盤著腿坐了下來。
「或者是我可以直接把這,當作是他瞧不起我的證據。」他雙手撐在身後,看著縮成一團動也不敢動的女孩,腦袋歪向了右側。
「可以開始你的解釋了。」

就算不知道對方把自己解讀成了什麼,但是稍微用他對於自己想像的恐懼來虛張聲勢,還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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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放空不想動 發表於 2022-8-29 23: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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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誰是犯人09

28
他稱呼自己是「學員A」,只要不被知道真實的名字就不會被災禍永遠記住,這是角色們之間的共識,但實際效用不可考。
學員A以前就讀這所學校,讀到高二然後跳樓自殺了。
他家裡借了錢,父親也很努力的工作,久久回來一次主要也是為了還錢,在他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裡,父親不敢讓自己鬆懈半分,珍惜的穿著已經破到不行的襯衫,又悶又重的長褲,可以看見大腳趾的襪子和掉色的皮鞋,卻願意在短暫的回來時帶他去吃買很貴的聖代來吃。
他不是單親,過的生活卻像極了沒有父母。
平時母親會流連於其他人家裡,學員A的母親有著非常好看的皮囊,已經三十多歲了看起來也才二十出頭,他花著辛苦在外工作的父親留給他們的生活費去置辦他的東西,卻沒錢給學員A買一套畫筆。

「我不關心你悲慘的過去。」杜堯看著他,直覺這個人只會說對自己有利的話,「還是說,其實你對於打臉比較感興趣?」
學員A抱住了滿身裂紋的神像,死命地搖頭。

杜堯晃著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洛鴉一眼,他依舊像這裡的其他東西那樣一動也不動的。
他們和他是不一樣的,深刻的、認知到了這件事。
本以為只是因為忘記了過去,但是就算想起了足夠多的東西,知曉了彼此的名字和過往,他仍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正如他不清楚為什麼總是能夠從角色那裡得到關注,得到了被恐懼的待遇,或者是口頭威脅也足以騙出角色來聽從自己的吩咐。

學員A的故事刪去了他悲慘又缺愛的部分,變得精簡了許多。
在上了高中之後,離婚的父親讓他能夠買得起乾淨的制服,認為自己可以重獲新生的學員A努力交上了新朋友,雖然成績始終不理想,但是每天都很開心。直到某天早晨,班級的黑板上大喇喇地釘上了一張列印著圖片的紙,晚到的學員A並不知道上面有什麼,只察覺到朋友們的反應很奇怪。
他花了幾天才知道,那天黑板上的只印著他不想在回憶的,那些關於母親的過去。

他被散撥了各種謠言,特別難聽的和很難聽的,就算嘴上說著不相信的朋友們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許多,像是穿透了與他們一致的制服在打量他的身體被多少人擁抱過。他試著和自己最喜歡的父親訴苦,而父親臉上卻也只是露出了與那些人相差無幾的神情,說著清者自清。
他實在是無法再繼續撐下去了。
在一個傍晚,放學的時候,在他從教室的窗口一躍而下之前,一個人阻止了他。那個人──

「你愛上了他?」
「不不不不!」學員A連忙擺手,「我和老師並不是那種關係!」
……老師嗎?

「老師……非常溫柔,他耐心的開導了我,並告訴我學校裡有很多我能做到的事情。」學員A擺弄著手指,露出了懷念而溫柔的笑容,「老師他帶著我來到這裡,告訴我說,女神大人會傾聽我的一切煩惱,把所有不愉快都告訴女神大人吧,他會保護我的──而女神大人也確實守護了我,那些在背後胡亂嘲笑我的人、編排我的人就這樣接二連三的消失了!」
杜堯抬起頭,指向了上方,「變成了那樣?」

「是的!」學員A臉上倏地綻放出過分燦爛的笑容,嘴角裂到了耳根,像是整張臉都被切開了一半,大睜著雙眼暴凸出展現出了不自然的型態,「他們變成了連自己都無法直視的醜惡模樣!這都是女神大人的功勞!女神大人、偉大的女神大人幫助了我!為了要讓女神大人能夠滿足,我帶了好多人過來──老師會把一切都處理好,我只要像女神大人獻上這個世界不需要的人,女神大人就會摸摸我的頭,給我溫暖的擁抱!」
他全身上下都訴說著對於了不起的女神大人有多麼的狂熱。觸碰石雕的模樣像是深怕一碰就碎,卻又按耐不住靠近的慾望,幾乎整個人都虛虛的貼上了石雕曼妙的身軀,不斷親吻石雕睜開的雙眼,那模樣甚至足以說是充滿愛意。

女神大人。

杜堯看著那睜著雙眼死死盯著自己,胸腹之間都是破碎痕跡,可以說是搖搖欲墜的女神神像,忽然有那麼一點心虛。
第一條規則的故事已經足夠明瞭。一個自認被流言蜚語打垮的高中生被信仰著女神的教師給入了教,做起了一起晚上誘拐其他學生來獻祭的勾當,最後創造出了會在晚上七點之後出現的怪物。
但假如事情真的如同學員A所述來進行的話,還是有很多需要釐清的問題。好在正如洛鴉所說,他們並不是為了搞清楚故事才進入這個世界的。
所以眼前這個信仰虔誠的人是怎麼死的,對杜堯來說差別不大。

「那你的女神為什麼沒有拯救你呢。」學員A的笑容僵在臉上,杜堯漫不經心的話語打破了他自以為是的虔誠,「你的女神大人從來沒有多偉大。就像你的老師一樣,你們倆都只是想殺人而已。或許一開始真的存在過女神吧,或許動機確實是幫助你們,但那又怎麼樣呢。」

「少把你自私的殺戮慾望包裝成莫名其妙的信仰必要。」

人在脆弱的時候有多敏感,杜堯不知道。但是扭曲別人的視線、曲解他人的意思或是讓自己的所作所為合理化,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普通人就會做的事。從來不需要什麼女神大人,只需要一個偏執到願意自私的創造理由,只為了把自己的不滿發洩到別人身上的人類。
『他們不會喜歡金銀珠寶,只對自己能夠確實掌握的東西感興趣。他們想要的很多,但是並沒有實踐獲取的能力。他們可能一揮手就移平了都城,但是他們對此並不引以為傲。』
大概是在說女神大人吧……是啊,能夠確實掌握的,大概是人心吧。
願意創造出怪物讓偏執者們嚐到了自詡正義的甜頭,大概是真的覺得很棒吧。什麼都做得到,不引以為傲,能夠實現願望,卻沒辦法實際的踏上土地來攏絡人心,只能靠著信徒們傳播自己的美好。

不過,說不定他是錯的。

杜堯在學員A的怒吼下回過神,往旁邊轉了一圈,輕巧的閃過了襲擊,學員A攔腰撞在石桌破損的斷面上,按著自己的腹部,用盡全身的力氣似的,巨大無比的聲音和鏗鏘有力的字句,像是被狠狠地打在牆上,迴盪出了轟隆聲。

「要不是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闖進來!我才不會落到這種下場!是他們違背了規則!是他們的錯!居然說是我說謊、簡直不可理喻!」怒吼聲震耳欲聾,杜堯伸手向洛鴉的方向掏了掏,摸到了他的腿,發現居然還是實體後索性站起來,替聽不見的洛鴉摀住了耳朵,「明明不准告訴任何人!那些都是該死的人!憑什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我才沒有做錯!只有該消失的人會消失,這就是學校的秩序!是他們破壞了秩序我才會死的!是他們害我沒辦法繼續侍奉女神大人!是他們害我被遺棄!」

得到夠多也給予夠多。
給予夠多的願望和創造怪物的方法,得到了足夠的信仰和生命,最後愉快離去的女神大人。

「對你的事情指手畫腳?」杜堯猜大概在稍微推一把這個人就會失去理智,乾脆把自己聽出的邏輯破洞給問個清楚,「擅自決定誰該變成怪物的你和你溫柔的老師,不也總是在對別人品頭論足嗎?」
學員A大睜著雙眼,凶狠的視線掃了過來,甚至連和杜堯對上視線時總是存在的短暫懦弱都消失無蹤。

「不准你──汙辱我們偉大的信仰!」
杜堯斟酌了一下,意外的發現洛鴉的眼球可以轉了,他可以再努力一把。
「你的女神大人,很久以前就不再繼續眷顧你們了的事實,你們又要到什麼時候才肯認清?」
學員A身上爆出了極大的能量,杜堯只來得及說完話,下一瞬間他被洛鴉按著從石桌上推倒到地上,兩個人躺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巨大的光球從背後越過,直直砸破了白石構成的牆壁,露出了外頭的山坡和漆黑的夜色。

……這還真是意料之外,杜堯開始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怕他了。
就在此時,在他們頭頂上那用許多人所構成的怪物,直挺挺的往兩人身上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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