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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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與我為敵 [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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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12: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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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序章〉

  (序章)

  〈西元二零一九年二月〉


  馬歇爾在夜間脫口秀錄製現場,他相信主持人對他很滿意。

  他的外表英俊且談吐風趣,一開口就能精準地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儘管這是個call-in節目,然而馬歇爾熟悉審視的目光,與法庭時有些相似。

  在後台時編輯警告過他,年過半百的主持人有著清晰的思路,他的問題有時與對造律師同樣犀利,在播出後經常引起話題。

  「有時令人難以招架。但他知道如何有效的達到宣傳的目的,書也好電影也好,許多人求之不得想上他的節目。」
  編輯叮嚀馬歇爾切勿調以輕心,又讓化妝師再替馬歇爾撲了點粉才讓他上台。

  然而到目前為止,馬歇爾感覺還好。

  主持人似乎和他相談甚歡,馬歇爾身為公開出櫃的同志,身邊向來不缺少話題,名校法學院畢業、曾任助理檢察官,因為一段異國婚姻而消失多年,之後他成了參議員的國會助理。在他的書出版之前,就因成功斡旋逼退建商廉價收賺土地聞名。

  觀眾也許對他協助草擬的法案內容毫無想法,但每個人都對政治人物的花絮卻很有興趣,還有他的書中是否影射這人還是那人?他是否參加了那個著名的會議?主持人又時不時打趣央求著:好啦,再多說一點。

  「再說下去我就不用上班了,不,我可能走出攝影棚,就會收到議員開除我的電話!」

  馬歇爾口袋中的手機就在那時候響了,那當然是節目特別安排的效果,馬歇爾接起手機。

  「馬歇爾,別緊張,是我,你的好朋友。」

  馬歇爾轉過頭,主持人手上拿著另一支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了手機。

  他笑了笑想掛掉,就見主持人誇張地道:「不不!別掛!我只要問你一件事,保證和你的工作沒關係。」

  「好吧,你說吧。」

  「我第一次讀這本書時就注意到了,我很驚訝從來沒人提起。我翻遍了你的粉專竟然沒有半位書迷問到這件事,要是沒得到答案,我會死不瞑目。」

  「聽起來真糟糕,今晚後我恐怕再也沒有任何祕密了。」

  「這不是祕密。你寫在書裡了,只是你寫了開頭,卻沒有寫結局。告訴我們:你提到少年時代的朋友——我們知道那不是你的前男友,也不是你的前任,那個人怎麼了?」

  馬歇爾的微笑淡了些,「怎麼了?」

  「是的。那個人怎麼了?」

  「我已經很多年沒……」馬歇爾說著一頓,收斂了笑容,猶豫了片刻。

  他決定說實話:「他自殺了了。在高中畢業前幾個月,用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很遺憾。」主持人聲音誠摯,又問:「你的書中提到停滯不前的反槍枝法案。這是不是你不遺餘力推動這個法案的原因?」

  馬歇爾瞪著他,想著自己怎麼可以讓人消費諾蘭的死。

  但他的職業敏感地讓他感覺到那是輸與贏的轉戾點。
  像是他任助理檢察官時,儘管同情但某些時候他仍必須執行法律,正義的女神矇著雙眼,冷硬與否,他要贏。
  這是必要之惡,為了更高尚的目的。

  「當然是。」他咬牙道。

  那回答短得簡直像個句點,主持人替他接話:「我可以想像你的憤怒:為何一位青少年能輕易地買到槍?我連買瓶啤酒都還得受到種種刁難。我們的制度有問題,是不是?」

  馬歇爾突然有點佩服這位主持人,畢竟議會內的風向都常改變,民意也分成兩極,這人竟敢挑戰這個可能會讓他失去許多觀眾的話題。

  馬歇爾端正自己,直直望向攝影機,開口:「如果時間許可,我想談談他,還有這個制度。」

  「太好了。我正想談談!」


  舞台燈光太強,馬歇爾看見攝影機移動,但看不清其他人的反應,他當然也不知道編輯在後台捏了把冷汗又暗自歡呼。

  他也還不知道這場脫口秀會上了隔天的新聞,釋出的短片在短短幾天內就有破百萬的點擊,導致他的每一場簽書會都需要警力維持秩序,還有他也將開始收到各種愛慕信與死亡威脅。

  那場訪談是開始與結束的契機,但那時馬歇爾一無所知。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2-8-26 08: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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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現在可以把追殺令收回去了吧! 2022-9-2 23:01
RsR
啊,這個馬歇爾到底是誰?那個諾蘭是我的那個諾蘭嗎?(既然之前已經預告追殺令,那我現在加入也不遲吧😬) 2022-9-1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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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12:3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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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1〉

  (01)
  〈半年後〉


  初秋時節,咖啡店在室外擺了暖爐與座位,既使是週末早晨也不乏用餐的客人,城市中常見的灰藍鴿子不時自樹稍飛下,叨走落在地上的麵包。

  這一帶過去十幾年有計劃地進行都更,沿著河岸建了河濱公園與廣場,圍繞著高雅的店面,四處是書店、藝廊、餐廳,咖啡店。
  特別是咖啡店,幾乎每個街角都有一間。

  格雷森忍耐著。

  忍耐、只差一點點了,只要過了這段時間——
  他此刻的心情就是如此,況且他也不確定事情發展的方向。

  若是事情如他的預期,過去所有的猜測與懷疑都得了解釋,卻也不可避免將心酸痛楚,他多少希望自己錯了,但同時他也渴望解脫,所以又期待著發生什麼。

  況且他從不逃避現實,這就是何以他會在週末早晨出現在咖啡店,面對坐在對面的男人的嘮叨。

  幸而兩人的咖啡不久就送上來了,那人才中斷了話語。

  格雷森端起咖啡:「今天是週末,不,比週末還糟糕,是安息日。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天工作可能會下地獄?」

  「可是,老兄,你這份保單很不錯,為了你著想——我想上帝會因此給我些額外的信用——就此解約太可惜了。」

  格雷森接過文件翻了翻:「這不是我的簽名。」

  他對面的男人睜大雙眼:「可是,你太太……」

  「是前妻。她沒經過我的同意替我買了壽險,假造我的同意書,而且受益人是她自己。這份文件我收下了,我的律師會和你聯絡。」

  男人神情錯愕,接著又嚴肅地保證將追查保險合約的合法性,然而他見格雷森的神情並不嚴厲,態度又轉變了。

  「格雷森,老友,你和梅根的事我很遺憾,但既然你現在是孤家寡人,還是得為往後的人生打算……」

  是不是?糟糕的事果然會發生。

  格雷森啼笑皆非地打斷他:「安息日、天堂。」手掌像攤平如天秤般上下平移,「工作、地獄。」

  天堂與地獄都無法阻止眼前火力全開的保險業務員,他又糾纏了格雷森許久才罷休,他走後,格雷森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點開一封郵件。

  顯然在安息日工作的人不只保險經紀人,那封郵件來自獵人頭公司的窗口,這人不知如何得知格雷森離婚之事,先是表示遺憾又問他有沒有興趣換工作。
  趁這個機會再出發吧?依格雷森的資歷可以有更高的薪水、更好的福利,更漂亮的職銜……

  他與前妻共同的朋因尷尬已長時間避不見面,其它的每位似乎都想從他的離婚賺上一筆。

  格雷森關上手機站了起來,他將兩手放進口袋,走向廣場的一角的大型聯鎖書店。

  這一日氣溫很低但陽光很好,廣場來往的人群不知不覺已多了起來,書店前的人潮比想像中來得更多。

  格雷森凝視著書店玻璃窗中的海報,那明明是張近期照片卻刻意製成張黑白,但不難猜出照片中的人有雙褐眼,微側凝望著鏡頭,嘴角勾起自信的微笑。

  打了兩個耳洞,耳針不曉得是什麼質材?格雷森想著。

  更驚人的則是面對著書店的停車場,那裡有許多人舉著牌子抗議,數量不亞於排隊的書迷。

  最靠近格雷森的那張數量最多,一群人的T恤上印著站在交叉槍枝上的老鷹,他們的在以紅漆直接在作者照片下方寫著:我尊重法律、他不是!

  另外還有各種抗議:天賦人權擁槍合法、支持憲法第二修正案!婚姻屬於男人與女人(男人)、更誇張則是直接控訴:謀殺犯!殺嬰者!

  看那些字句不難猜到馬歇爾在書中寫了什麼,幸而示威者不能跨過街靠近書店,排隊的書迷也不想接近抗議的人群,兩邊只是偶爾隔空互相嘲諷幾句,打發排隊等待的時間。
  幾輛警車停在一旁,警員皺著望著兩邊的人群。

  離簽書會還有好幾小時,然而無論是書迷還是抗議的隊伍卻已長得轉過街角,格雷森有些舉棋不定,人群間卻像是被投了石子的湖面,突然有了動靜。

  某處有人尖叫聲喊著作家的名字,街道對面則傳來噓聲,事情就在這一刻開生。

  一位中年男人從對街擠了出來、跨著大步穿過馬路,從排隊的書迷中粗暴地拖出一名女孩,男人怒罵而女孩尖叫。

  是對父女,或是類似的關係,女孩奮力掙開男人的鉗制,後者在盛怒中變得面紅耳赤,兩邊的人都騷動起來,當男人再次動手時,女孩尖叫著:「不要!不要!放手!」

  一抹身影閃身而出,插身擋在兩人中間:「她說『不』!放開她——」

  男人罵了句粗話:「滾開!」

  啪地一聲,有什麼擊中了男人的肩膀,紅色的,也濺到那衝出來的人的臉上。

  是顆爛蕃茄,但不知是誰的傑作,男人暴怒地吼了一聲、轉身一巴掌將女孩打倒在地,人群開始喧嘩推擠,警察一湧而上隔開雙方。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女孩跪在地上抱著頭驚惶尖叫,格雷森想也不想大步衝上前,他推開動粗的男子並抓住女孩的手臂將她拖離地面,兩三位警察已將中年男子壓制跪下,但那人口中仍叫囂著。

  格雷森與女孩被穿制服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推離街道,格雷森回過頭,另一群警察護著那年輕身影往另一邊離去,噓聲及抗議又更高了些,警察終於拿出廣播器倒數計時準備驅離人群,那陣短暫的瘋狂很快被鎮住。

  格雷森這時才意識到那挺身而出的身影可能是作家本人。

  戴著棒球帽與連帽運動服,很低調,不想讓人認出來。



  格雷森與女孩被帶到書店後方的小房間,女孩仍不斷哭泣,當警察提起那男人對她動粗構成傷害罪時她幾乎歇斯底理,他們安撫她又替她找到她的同伴,接著一位自稱是編輯的男人進來將她們帶走。

  格雷森問:「我可以走了嗎?」

  警員不置可否但似乎也不打算讓他使用書店的安全門,格雷森得穿過整個書店離開,當他經過走廊時,門碰地開了,才經過一場心驚肉跳的暴力事件,格雷森不禁退了一步。

  門後的人也因看到他而嚇了一跳。

  格雷森摒息靜待對方的反應。

  那人立於陰影之中,不知何故停格了半晌,才有動作。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2-8-4 22: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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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12: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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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進來把衣服清乾淨。」馬歇爾稍微敞開門扇。

  格雷森面無表情跟著馬歇爾走進房間脫下外套,他發現他的長褲上也沾到了些蕃茄醬。

  馬歇爾已換了一件黑色上衣,他將溼紙巾與瓶裝水推到格雷森面前,待格雷森清理乾淨,才自名片夾中拿出一張名片,他彎身寫了幾個字。

  「剛剛謝謝你。我的朋友都叫我馬歇爾。」

  格雷森看著手中的名片,名片上印的地址是議員的選區辦公室,電話十之八九與客服電話差不多,由總機接聽,其實什麼人也找不到。

  馬歇爾解釋編輯手邊有出版社替他印的名片,「我不曉得他放在哪裡,他送那個女孩和她的同伴出去了。」

  馬歇爾在空白處寫上了名字與分機號碼,仍無助於格雷森不快的感覺,他尖銳地唸出馬歇爾的名字:「『D.W.馬歇爾』?」

  「你們這些作家都這麼喜歡故弄玄虛?J.K.羅琳,K.A.阿普爾蓋特......我以為女性作家才搞這套。」

  馬歇爾挑眉:「E.W.懷特、J.R.R托爾金,我很確定他們都是男性。」

  格雷森隨手將名片放進大衣口袋:「你不該那麼做。」

  「什麼意思?」馬歇爾問。

  「那對父女。你明知你出面會更糟糕,竟然還逞英雄?」

  他的插手使場面變得如此混亂,若不是警察在場及時救援,事情可能會更糟。

  「你挑起了這對父女的衝突,他不該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現她的想法,我問了她,她的父親從未對她動粗,今天是第一次,而這是你引起的。」

  「我引起的?一位會對女人動粗的男人就是會對女人動粗,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格雷森聽了拿出手機按了幾下,轉向馬歇爾。

  螢幕上出現了幾段網路影片,那似乎是誰角度剛好地拍下了馬歇爾試圖插入那對父女中間,而後警察一擁而上的混亂畫面,影片下方已有許多追蹤馬歇爾的書迷按讚留言。

  「你想過網路會怎麼公審這位父親嗎?你不打算阻止?還是你其實很滿意這種引起話題的方式?」

  馬歇爾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幾秒後才笑了出來:「我為什麼要?我可是受害人。」

  「你有那麼無辜?」

  「原來你不只是路過的騎士,還是對街的衛道者。」馬歇爾很肯定地道。

  格雷森嗤笑:「別太抬舉自己,我不是你的黑粉。就算我的前妻有你的書,但我根本沒看過。」

  「『前』妻?她真是幸運逃過一劫。」

  格雷森靜靜勾起嘴角——

  「你真的是位作家?我倒覺得你更像位網紅,看過那段網路影片的觀眾一定遠比你的讀者多,你想過誰會看到嗎?」

  這句話精準無比地刺中了馬歇爾的痛處,他瞪著格雷森,咬牙不語。

  這什麼年代了,本來上網的人就比看書的人多,但馬歇爾還是痛恨書本銷量因為那段影片爆增的事實。
  不過網路又不歸馬歇爾管,誰看到關他什麼事?

  「誰看到都無所謂,你可以滾了。朗讀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格雷森本來就想走了,到了門邊卻又停下腳步。

  掛在書店外的書背照片將馬歇爾勾勤成一位優雅自信的成熟男人,然而本人卻帶著刺,只是藏得很好,連在那場真情流露的電視訪談也不曾洩露,到底什麼使馬歇爾失控?

  格雷森的視線落到馬歇爾後方的桌面,那裡散置了馬歇爾的背包、剛脫下運動上衣 ,幾瓶水,還有個附皮套的小金屬瓶。

  金屬瓶很小,也許五、六盎司,瓶身包裹著精美皮套,上面金漆斜體打印,金漆有些磨損了,但仍看得出是名字與日期,那是男士專用的隨身酒瓶,應該是個禮物。

  格雷森的目光讓馬歇爾不自在起來。

  「又怎麼了?」馬歇爾煩燥地道。

  「你是同性戀。」格雷森的語氣像是在思考,而他也的確正想著什麼,他沒有意識到這句話馬歇爾聽起來像什麼。

  酒精與血液瞬間上衝,馬歇爾猛然搶上前扣住格雷森的肩膀。

  格雷森一驚之下回身舉肘就擋,趁馬歇爾一怔之際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馬歇爾的編輯一進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馬歇爾失去平衡撞向一旁的鐵櫃——他連忙衝過來扶住馬歇爾:「馬歇爾!」

  馬歇爾咳了幾聲,勉強從唇間擠出一句沒事。

  「他揍你、你怎麼可能沒事?」編輯怒不可遏,轉頭衝著格雷森罵道:「王八蛋!我們要告你!」

  格雷森冷靜地說:「他先動手的。」

  被驚動而趕來的警衛,大聲質問:「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他邀我進來的,我想他喝了酒。」

  「鬼扯!」編輯氣急敗壞地道,「快報警!」

  「等等、不用。」馬歇爾他捂著腹部站直,阻止兩人。

  馬歇爾對著警衛道:「是我讓他進來的。我不會告他,放他走。」

  「可是——」


  在馬歇爾堅持下,他們讓格雷森走出房間。

  門扇關上時,編輯正追問馬歇爾他到底是誰,馬歇爾煩悶地回答不知道。

  書店門外書迷仍大排長龍,太陽已昇得老高,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入室內,是秋季最後一絲溫暖,讓人一時忘記寒冷的低溫即將迫近。

  書店廣播著簽書會即將開始,湧進店裡的人潮神色明亮歡快。

  空氣中飄浮著的來自陳年往日的細微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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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痾,馬歇爾雖然有刺,但我覺得那個刺是格雷森挑起來的。即便說的話是事實......我才想問,格雷森為什麼敵意這種重? 2022-9-1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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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12:4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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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2〉


  〈02〉

  書店的插曲使得格雷森那晚沒能睡好,他反覆做夢,最後一次自夢中驚醒時天色已大亮,他發現自己快遲到了。

  格雷森開車匆匆趕到公司,他工作的公司是業界龍頭,在市中心有著如大學校園般的漂亮園區,格雷森一早就有個會議,他將車子停在最靠近會議地點的停車場。

  他一面走一面回覆手機中的訊息,其一是律師收到保險契約後問他是否打算採取法律途律,其二則是獵人頭公司的來信。

  格雷森是位資深數據分析師,入行時很聰明地選擇了金融業,如今他帶領著近五十人的團隊,待遇也水漲船高,可想而知前妻怎樣也不願離婚,他的離婚律師則大大地賺了一筆。
  但這些事情應該都快結束了。
  他昨晚回了信表示他正考慮換工作。

  格雷森跨過馬路時,眼角餘光瞄到了有台車正從坡道以莽撞的彎度接近停止線,他以為那台車會停下,然而那台車卻沒有停。

  格雷森來不及收回腳步,剎那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剎車聲尖銳,同時一股難以想像的推力將他彈向天空,劇痛中他聽見尖叫,但隨即失去意識。



  有人俯身低頭看著他。

  他一定是又回到那天中斷的夢境中。

  人影向他靠近,背景泛白如同層清晨的水霧,格雷森不禁驚惶,呼吸變得急促。

  那面孔仍舊模糊,格雷森卻感到他的神情應該很溫暖,不像記憶中那樣痛苦憤怒。

  熟悉的褐色雙眼凝望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格雷森發出的僅是氣音。

  「你出了車禍,口袋裡有我的名片,他們就通知我來了。」

  是那張臉,但格雷森聽不懂這個答案,於是他閉上眼。

  他再睜眼時,有個身影坐在病房角落的一張椅子上,他花了好幾分鐘才認出那是誰。

  馬歇爾身上穿著雪白襯衫與黑色西裝外套,正拿著平板與手機工作,雖然沒打領帶但神情嚴肅,看來成熟許多,也彷彿突然老了幾歲。

  馬歇爾送出了一個訊息放下手機後抬起眼,露出意外的神情。

  「你被車子撞了,記得嗎?」馬歇爾問。

  格雷森深呼吸幾次,「記得。」

  他將幾個畫面拼湊了起來,但他一時太過混亂難受而反應不過來。

  馬歇爾走到床邊按下喚人鈴。

  醫生護士一個個進來,他們檢查了格雷森的身體,又給了馬歇爾一疊又一疊的文件並交待了許多注意事項,馬歇爾也沒有反對,待手續完整獲准出院已三小時過去。

  馬歇爾拿了一個紙袋給他:「他們急救時將你的衣服剪開,已經不能穿了。忍耐一下。」

  袋中有一套印有醫院名稱的運動服。

  「我的頭很暈,但你應該不是撞到我的人。」

  「頭暈是止痛藥的關係,幸而你只是小腿骨折。撞你的人肇事逃逸,警察正在追查。你記得你的地址嗎?我送你回去。」

  「你到底為什麼在這裡?」格雷森再問了一次。

  馬歇爾聲音仍舊平穩,但神情卻有些冷淡:「你以為我想嗎?你昨天才和我起爭執,書店裡有人看到了,警員通知我也留下記錄,如果我放著不管,日後難保不會有麻煩。」

  格雷森低聲笑了幾聲,伸手到背後鬆開綁帶將病人袍扯下:「原來是政治人物的煩惱。」

  馬歇爾伸手握住格雷森的手臂,他與護士一左一右扶著格雷森下床。

  格雷森是位傷患,馬歇爾沒有必要與他吵架。


  往格雷森的住處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導航系統將馬歇爾帶到城市邊的住宅區,幽暗路燈下成排古老的四層獨棟樓房掩於路樹之中,每一戶皆有鑄鐵欄杆圍繞著前院,Z字型樓梯半層向上半層向下,露出半層地下室。

  馬歇爾將車子停在其中一戶門口,那戶的車道上沒有車,通向大門的走道鋪著米色碎石,廊下鎖了輛單車,除了外廊玄關,整棟房子沒有任何燈光。

  「我看到你進去開了燈再走。」

  馬歇爾的打算便是如此,等格雷森醒來,問清他的住處送他回家就可以了事。

  「不用。」格雷森拒絕,「我又不是女人。」

  馬歇爾瞇起雙眼上下打量他,淡淡地道:「你真的要我給你男人的待遇?」

  他露骨地在某個部位多停了幾秒,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嘴角,又抬眼再次對上格雷森藍色的眼睛。

  馬歇爾盡在不言中的眼神溫潤柔軟,隱隱含笑的神情有著無限風情,格雷森怔在那裡,沒留意到馬歇爾的手不知何時自手剎車移下,溫熱指尖觸及格雷森的手背。

  格雷森整個人彈了起來、發出惱怒的喉音,接著馬上掙扎著開門下車,勉力撐起自己站了起來。

  馬歇爾報復得逞笑了聲,放下了後座的窗戶,滿懷惡意地揚聲道:「小心點!不要刮壞我的車頂。」

  格雷森一手扶著車頂保持平衡,另一手好不容易才抽出拐杖支撐自己,艱難地站穩。

  馬歇爾以為他會調頭就走,沒想到他卻彎下身看著坐在駕駛座的馬歇爾,以非常有誠意的語氣說:「謝謝你送我回來。」不等馬歇爾回答,又道:「你走吧,我不會有事。」

  格雷森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大門後方,馬歇爾一時無語,但也沒離開。

  十分鐘後,仍不見任何一層樓層燈亮,二十分鐘了,仍舊毫無動靜。

  馬歇爾疑惑地熄火下車,他推開大門看見的是座古老漂亮的石雕樓梯,馬歇爾喊著格雷森的名字,三步併兩步地跨上樓,他一轉彎就差點踩到個倚在扶手旁的身影。

  格雷森坐在一樓和二樓間的台階上,滿頭大汗。

  「你到底……」馬歇爾錯愕地看著他。

  「滾開!」

  馬歇爾抬頭,只見陡峭樓梯層層向上如螺旋,中央垂掛的吊燈有些刺眼,「你住幾樓?」

  「不關你的事。我不會告你、不會找你麻煩!滾出我的房子!」格雷森瞪著他,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了的疼痛。

  「……」

  馬歇爾無語望天,絕望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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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這頁和上頁一起回在這裡。馬歇爾的視角是格雷森有敵意,格雷森的視角就不是。 2022-9-2 23:04
RsR
哦哦,馬歇爾在調情,但格雷森不領情,非常!即便出於好意,他也不領。所以他為什麼這麼針對馬歇爾?他/他是誰? 2022-9-1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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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22: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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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3〉


  〈03〉

  格雷森住在頂樓,姑且不論頂樓有什麼好,但這個白痴顯然不自量力。

  上樓那件事只是個小小的插曲。之後,格雷森在醫師建議下動手術在小腿骨打入鈦金屬釘以利復原,這場手術讓馬歇爾見識到他倔強的程度。

  手術只花了一個早上,護士的指示輕描淡寫,兩人都沒有意識到格雷森輕鬆的神態只是麻醉尚未退去。待馬歇爾發現時,格雷森已痛得滿身是汗全身發抖。

  馬歇爾連忙讓格雷森服用止痛藥,他不放心地在床邊坐了許久,還得裝作沒注意格雷森睡著前一直將臉埋在枕中無聲哭泣。

  馬歇爾不記得自己上次掉淚是什麼時候,哭泣這件事到了某個年紀就變得複雜,在陌生人面前落淚簡直可恥。

  諾蘭曾在他懷中崩潰哭泣,他拒絕諾蘭時也因絕望而掉淚,也許青春之所以甜美令人難以忘懷,就是因為他們的情緒純真得能夠被饒恕。


  馬歇爾伸手按了內線電話向祕書確認對方仍在辦公室,就起身往另一邊走去。

  議員選區辦公室格局與律師事務所有些相似,以玻璃隔出幾區,資深國會助理各有自己的辦公室,馬歇爾與這人的辦公室在走廊的兩端,中間隔著一大群見習生與助理的位置。

  他敲了敲門,以隨意的口氣問:「基斯,還在這裡?」

  基斯仍坐在電腦前忙著,一聽就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他:「你不也還在這裡?我可是獲得太太准許加班,你呢?找不到人陪的話,總知道交友軟體這種東西吧?」

  基斯與馬歇爾是法學院同學,在法學院時,同樣是拿獎學金入學的基斯與馬歇爾就很合拍。

  基斯比馬歇爾長了十多歲,他的金髮的顏色正漸漸變淺,鬢角已生出灰髮,他將兩手放在鍵盤、僅以食指毃擊的樣子每每讓新來的年輕助理忍俊不住,然而那種笨拙只是個假相。

  基斯幹練俐落且記憶力驚人,他管理整個辦公室且是議員的左右手,議員身邊經常可以看見他的身影,同行間沒有人敢小瞧他。

  「我怎麼可能需要交友軟體?我要玩的話可以自己找樂子,我只是在安排我未來幾週的行程。」

  基斯哼了一聲:「你最近常請假。怎麼回事?」

  自從車禍後格雷森已往返醫院數次,急診室只替格雷森做緊急處理,接著足外科醫生門診,開刀、回診等等,當然都是由馬歇爾接送。

  「……」馬歇爾沉默了片刻,覺得他不可能暪住基斯,終於將事情托盤而出,果然就看見基斯原本輕鬆的神情愈繃愈緊。

  「你讓一位陌生人住進你家?」

  「我有監視器,有保全系統,樓下有門房還有每天來打掃的傭人……」

  「你讓一位陌生人住進你家!」基斯強調,瞪著他,「你大可安排他住旅館。你不至於狠不下心,更不是擔心你自己或議員的形象——我替你說吧:他有紅頭髮?還是用一雙迷人的藍色眼睛求你收留他?」

  「他沒有求我,事實上,他每天都說他他好了可以離開了。」

  該死!鐵定是藍眼睛——
  基斯喃喃自語。

  「馬歇爾,你道底惹了什麼麻煩?這是新版的『戰憟遊戲』?你綁架他?」

  「我沒有。況且『戰憟遊戲』裡被綁架的是作家,格雷森也絕對不是我的書迷。不過如果可以打斷他的腿的話,我倒是很想。」馬歇爾回答。

  基斯的表情變得有些恐怖:「說清楚。」



  *** *** ***

  當晚,馬歇爾反覆想著與基斯的對話,他回到家。

  他在玄關小桌留了盞燈,格雷森曾將那盞燈關了,他告訴格雷森這盞燈從來不關,格雷森就再也沒碰過那盞燈,那反而讓馬歇爾為自己的態度懊惱。

  他到底為什麼攬下這個麻煩,不扔下格雷森了事?

  馬歇爾為自己辯解:「我總不能把他扔在醫院,之後我沒有解釋的機會。」

  「你有。就算沒有你也會找出來。」基斯冷笑。

  馬歇爾的確有解釋的機會。
  格雷森進入開刀房前打了電話似乎試著聯絡誰,電話中的女高音很尖銳,之後格雷森就沒有再撥出任何一通電話。

  馬歇爾大可在那時找個理由離開,然而他卻問:「你們什麼時候離婚的?最近?」

  格雷森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下手機,身上仍穿著馬歇爾替他買的運動上衣。

  馬歇爾的直覺告訴他格雷森也許不愛社交,嗜好也偏向個人活動,這類人的生活圈很小,特別是結婚後,社交圈就剩下同事與家庭。

  馬歇爾幸而有基斯等人義氣相挺,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運氣。

  況且馬歇爾知道柱著拐杖的生活有多麼不便。

  他不太可能有什麼惡行,至少不是現在。

  馬歇爾抱怨道:「最大的問題不是他是個陌生人,而是他的態度。」

  「他的態度很差?」基斯問。

  「他和我一樣尷尬。」

  幾天前兩人還惡言相向,現在卻不得不接受對方的好意,尷尬是必然的,兩人都曾試著打破僵局,格雷森在開刀的不適過去後就正式向他道謝,馬歇爾也同意這些事都不用放在心上。

  他們試著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了下電視,然而卻怎樣也無法找到共同的話題,令人難受的沉默一直介入他們之間。

  基斯的結論是房間裡有隻大象。

  「什麼大象?」馬歇爾困惑地問。

  「我怎麼會知道?你得自己問清楚,不然,也許就乾脆點,上了他。」

  這個建議比交友軟體還糟糕,馬歇爾否認自己對格雷森有任何念頭。



  馬歇爾走向廚房,話語正隱約傳來,格雷森以西班牙語與傭人相談甚歡,笑聲也斷斷續續,傭人從後樓梯離去時,彼此還以爽朗的聲音互道晚安、再會。

  馬歇爾的廚房除了十五呎長中島還有八人早餐桌,雖然不是開放式,但寬敞得與許多人的公寓無異。

  相連的起居室有著整片能望得見河岸的觀景窗,另一邊是滿牆的書櫃,還有架小平台鋼琴,無論是哪個區域都有舒適的沙發,格雷森卻偏偏坐在靠近酒櫃的位置。

  格雷森脫下大衣後肩膀比想像中窄了些,他也許有運動的習慣,慢跑或健身,身形有些單薄,這使他看來不像坐辦公桌的已婚男人。

  他應該有很好的生活教養,整日穿著無法修飾身材的家居服也不顯邋遢。

  格雷森不自在地將傷腿自腳凳上放下,解釋道:「醫生要我盡量將腳抬高。」

  「不用拘束,請便。」

  馬歇爾走向酒櫃,他從背包中拿出小酒瓶。

  他自酒櫃中抽出一支酒,將隨身小酒瓶中的液體盡數倒入酒杯,再裝滿後又放回背包。

  馬歇爾晃了晃尚未收起的酒瓶:「要嗎?」

  格雷森有禮地拒絕後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

  馬歇爾端起高腳杯,湊近唇際啜飲。

  又來了。
  灰色大象一隻隻走來,龐大身形塞滿了整個空間。

  格雷森問道:「你吃過晚餐了?」

  「當然。」

  「若是你還沒吃晚餐,喝酒似乎不是個很好的主意。」

  馬歇爾無奈地放下酒杯。

  「『你喜歡威士忌?我也喜歡』或『你看了新聞了嗎?加州有場森林大火』,甚至『今天天氣不錯。』你可以挑任何一句話當開場白,偏偏得提晚餐不可?」

  「抱歉。」

  「別再道歉了。」

  「我只是很感謝你收留我……」

  「我以為我們同意這事別再提了。」

  整隊大象正舉起象鼻、狂暴地抬起前蹄,若他再不做什麼,就要踱足摧毀整棟公寓。

  馬歇爾當機立斷:「既然我們是在書店認識的,我們談談書吧!我留意到你動了書架上的書,你喜歡看書?」

  「我的確拿了兩本回房間,抱歉我沒有先問過……」

  「你不用問我!我說過很多次,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你不用拘束。」

  馬歇爾焦燥地嘆口氣:只靠他一個人根本趕不走滿屋子的大象。

  「我承認我們剛認識時我是有點衝動,但現在這是你的問題。」馬歇爾用對待朋友的誠懇語氣道:「格雷森,你和其他人應對都很正常,對我就非得表現得如此拘謹不可?你怕我嗎?如果是你的恐同症也未免太嚴重了,我對傷患沒興趣,你的臥室也可以上鎖,真要打起來大概也不會輸給我——」

  格雷森盯著馬歇爾:「你是不是醉了?」

  「我沒有醉。」馬歇爾否認,酒精上了臉,但他的神智很清醒:「我只是得放鬆才能思考。」

  你得問清楚,不然就乾脆點,上了他。

  馬歇爾發現自己正想著這句話,他的手再次伸向酒瓶。

  格雷森卻動作飛快先一步拿過酒瓶,馬歇爾一怔。

  「我不恐同,也不認為需要上鎖,更不認為你會攻擊我。」

  格雷森支著拐杖一拐一拐地移了幾步,拿了一只酒杯倒了半杯酒喝了一口,才靜靜地問:「我只是想不通為什麼你會趕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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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真不愧是讀墨馬拉松總是榜上有名的讀者,問題如此犀利。幸好下一章寫了,希望理由夠充足。 2022-9-2 23:06
RsR
我也想不通,為什麼醫院會打給馬歇爾,只因為一張名片?格雷森的身上應該有其他的身份證明,或是從手機聯絡最近的通話者。 2022-9-1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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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5 22: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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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在糾結這個?」


  「因為我很想知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認得我。為什麼會在接到通知後趕到醫院?」


  「我的祕書請假,代理的實習生犯了錯……格蕾森是中性的名字,他以為你是家暴事件受害人,我手邊一直有這類的陳情,特別是最近。」


  馬歇爾趕到急診室,見了處理車禍現場的警員才發現是個烏龍事件。
  警員按證件地址聯絡了住在那裡的女人,但對方說他們已經離婚不關她的事。格雷森有親人,但她沒有聯絡方式。


  「警員還通知了另外一些人,不是不願出面就是無法聯絡。」


  剛好轄區警佐是馬歇爾任職助理檢察官時就認識的朋友,但這就不用提了。


  「原來如此。」格雷森倒不太意外地接受了,又問:「那你呢?我的直覺也告訴我你有話想問我。」


  這次輪到馬歇爾遲疑片刻:「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看到你有個刺青,你當過兵?」


  格雷森的撫上自己的前臂:「我需要錢上大學。你怎麼知道這個圖案與軍隊有關?」


  刺青只有不到兩寸大,圖案是海錨與羅盤交疊,沒有任何字樣。


  「海錨代表羈拌,羅盤指示回家的方向。我父親是軍人,他告訴過我。」


  「但你不是?」


  馬歇爾的眼睛彎了起來,「太美妙了,我是同性戀者,軍隊一定像是天堂,對不對?」


  格雷森的神情有些僵硬,轉移話題般問:「所以,你父親好嗎?」


  「不能再好了。他過世了。」


  「抱歉。」


  馬歇爾想說不用但卻沒說出口,他還有疑問,而格雷森也是一樣。


  「你說每個人都叫你馬歇爾,你不可能從小自稱馬歇爾,總有些人叫你的名字?」


  馬歇爾露出格雷森從未見過的自嘲笑容:「上輩子。」


  「你的名字到底是什麼?」


  「戴那、威廉、馬歇爾。」馬歇爾一個字一個字說完,又道:「有什麼比男人叫戴娜更糟糕的?」


  「格蕾森也好不到哪裡去。」有人剛剛才承認這個名字像位女性。


  「你不是同性戀者。」


  還真是無可反駁,格雷森卻不肯放過他:「所以,是因為出櫃?」


  「你很愛追根究柢。」馬歇爾露出無奈的神情,回答:「算是吧。我出櫃後在家裡住到高中畢業,那一年我父親沒和我說過一句話,若不是我母親他大概會叫我立刻滾出去,他視我為恥辱或是別的什麼髒東西,於是我……」


  格雷森替他說完:「你決定用他的姓氏高調行走江湖報復他。」


  「答對了。」


  「我很抱歉。」


  「我說過別再道歉了。」馬歇爾說,但是已沒有稍早的怒氣,他又慣性地將手伸向酒瓶,但他撲了空,格雷森仍將酒瓶握在手中。


  「酒還我。」


  「不。空腹喝酒真的不是好主意。」格雷森拒絕。


  格雷森望著他,猶豫著自己該說什麼,最後他說:「我是說我為他感到抱歉,他應該為你感到驕傲,你沒能當兵服役是軍隊的損失。」


  「這幾句話來自一位直男,我還真是光榮啊。」


  「我是認真的。」


  「是是,收到了。」馬歇爾勾起嘴角,但那微笑只是一下子就又消失了。


  與格雷森的交談讓他想起一些早已遺忘的片段,像是在灑滿陽光的草地奔跑,笑容與年輕的聲音,沒什麼能阻擋他們,只要奮力就能向前——那樣單純。


  然而人生哪會輕易讓人好過?幾滴血、一顆子彈,曾熟知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他怎麼又想起這些事?


  一定是酒精讓他太過放鬆了。


  象群不知何時已離開了房間,馬歇爾的腦中仍浮現同一句話。

  你得問清楚,不然就乾脆點,上了他。

  馬歇爾瞪了他半晌,心中有些忐忑:「那麼,我要問你一件事,老實回答我。」


  他見格雷森沒有反對才開口。


  「你說你看到血會頭暈?你會暈血?」


  「啊。你聽到我和傭人說話。」格雷森答非所問。


  「我無意偷聽,但她的大嗓門……你真的會暈血?」馬歇爾凝視著那雙藍色的眼睛,再次追問。


  格雷森沉默。


  馬歇爾摒息,他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格雷森的答案。


  「是的,我會暈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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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格雷森的家庭有很多問題,在半熟不熟的旁人看來他會是個大麻煩,看到後面應該就會有點感覺(希望啦)。 2022-9-2 23:11
RsR
雖然有預想到聯絡不上什麼人,但格雷森竟然連想推他保險的“好友”都無法趕去醫院,忍不住覺得有點淒涼🙄 那麼,馬歇爾是戴那,所以格雷森是穿越 XDDD 抱歉我亂說,只是根據番外的線索瞎猜。 2022-9-1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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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9 09: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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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4〉




  〈04〉


  會暈血沒什麼,十個人之中就有一個人見血就暈,這一定是某種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良心的物理形態,格雷森當然可以會暈血,暈血又不犯法——相較之下,這世界上多得是沒把法律放在眼中的人,特別是利字當前。


  馬歇爾走進辦公室時,年輕助理與實習生正聚集在被助理們稱為豬圈的中央辦公區。


  「我真不敢相信。」馬歇爾斜睨著眾人,嘆道。


  牆上的電視重播著昨晚的新聞,閃動的跑馬字顯示著《快訊:第二十選區眾議員涉嫌挪用選舉經費》。
  畫面中是才當選不久的議員匆匆離開辦公室的鏡頭,女主播以職業口吻報導本案已進入起訴階段,議員辦公室尚未發表聲明等等。


  基斯只比馬歇爾晚一步走進辦公室,他也為豬圈內眾人圍著電視的情況腳步一頓。


  助理與實習生紛紛轉頭望向他們。


  「接下來呢?」
  「他會獲判有罪嗎?」


  馬歇爾簡直不知該吐槽他們的生嫩還是懷疑他們的法學院文憑。


  基斯的心情非常好,爽朗的聲音蓋過眾人:「這傢伙完蛋了,共和黨現在一定急得跳腳。看不出這點的傢伙去幫我和馬歇爾泡杯咖啡,免得以後永遠待在豬圈裡!」


  助理四散而去,馬歇爾跟著基斯走進私人辦公室。


  事實是,昨日的晚間新聞播出前他們就已收到消息,新聞還沒播完,他們已接到參議員的電話。


  挪用經費的罪名幾乎可以說證據確鑿,無論最後是獲判有罪或議員本人自行認罪,第一屆會期尚未結束,下議會將缺了一位代表該選區的議員,也意味著明年將有一場補選。


  第二十選區橫跨五個郡,大部份是農業區,原本是共和黨的天下,鄰近大城市的新西原區在都更新計劃之下湧入許多新移民,民意在這幾年間漸漸轉向,但去年的選舉,民主黨眾議員仍以些微之差落敗。


  「不會有更好的時機了,你可以出城吧?」






  *** ***


  馬歇爾的車子在天沒亮的清晨就已離開市區,每隔半小時就穿過一座景色相彷的小鎮,接著是農田、山林、農田、山林。


  他在近午時停下吃了頓早午餐,只有幾個街區的鎮上有家評價頗高的快餐店,但此時除了馬歇爾外,只有一桌看來是熟客的客人。


  他坐在窗邊,後院有一條細小河流過,離開城市後氣溫也涼得多,沿岸樹葉已落盡,收割後的田野看來也有幾分蕭索,幸而陽光很明亮,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外地人?嗯?你是部落客嗎?還是網紅?」
  店主兼侍者的女人端上馬歇爾的班尼迪克煎蛋,說道。


  馬歇爾放下手機和平板。
  他戴了棒球帽穿了件厚重毛衣並帶著背包,問題一定是出在週間日,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在工作,而不是出現在鄉村快餐店吃早餐。


  「我只是在看地圖。呃,我離本郡首都還有多遠?」


  「大概一、兩小時。」


  另一桌突然有人驚惶地罵了句粗話,整桌人發出嘲弄的笑聲。


  「你還是這麼笨手笨腳的,要謀殺那盤薯條嗎,吉米小子?」其中一位白髮男人道。


  名喚吉名的男人大概有六十歲,倒蜂蜜時用力過猛,一灘蜂蜜淹沒了整碟鬆餅。


  吉米望向馬歇爾身旁的女人:「你是哪裡找到這種蜂蜜的?中國嗎?」


  「別鬧,你明知那是本地自產自銷的蜂蜜。」


  「瓶子一定是中國製的,叫他們不要用這種瓶子!」


  女人嘆著氣:「好啦,你到底要不要鬆餅?要的話我幫你換一盤。」


  吉米連聲讚嘆著女人的好心腸。


  她端起盤子後又轉向馬歇爾:「你如果要去參加秋季啤酒節最好提早訂旅館。我聽說旅館都滿了。」


  吉米小子道:「別住果核山旅館,那地方受到詛咒。」


  一位戴著棒球帽的男人以拐杖敲了下地板:「去他的詛咒!老約翰明明就是蠢,他投給那些反槍的傢伙才害了自己的兒子。」


  那桌的人七嘴八舌開始議論果核山旅館,一人說槍枝該被禁止,另一人反駁如果當年他們攜槍反擊就不會死傷慘重,有人人則說他從小在自己的土地打獵,槍枝根本不是問題,最後皆紛紛罵起華盛頓的政客。


  女人端了另一盤鬆餅打斷了他們,話題轉到只有當地人才才聽得懂的瑣事。


  馬歇爾切開水波蛋混著著美味的荷蘭醬安靜地用餐,心中想著:他到底在哪裡聽過果核山旅館的名字?




  馬歇爾抵達目地時已是下午,他停了車後就換上掛在後座的外套,停車場一望無際,啤酒節入口飄著一排旗幟,走近才看得出這場慶典的規模超出預期得盛大。


  除了各家啤酒攤,熟食、農產品、手工藝品攤如市集般一排又一排,此外還有接駁平板車載著人們前往搭剩摩天輪旋轉木馬的遊戲區。


  廣場的中心是座夾在兩棵百年老橡樹間的舞台 ,數十張木製四人野餐桌呈扇型向外排開,舞台上是本市的市長、農會會長等人,他們在鄉村樂團稍停時拉了響炮,並宣佈秋季園遊會正式開幕。


  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有人吹哨有人鼓掌,烤肉與食物的香氣散逸在空中,鼓樂聲中樂團開唱,漸晚的氣氛又更熱鬧了些。


  馬歇爾站在舞台一旁,很快找了他要找的人,那人也認出他、面露笑容跨著大步向他走來。


  灰髮的健壯男人是本郡商會會長,也是這日的活動最大的贊助人之一,他有著符合年紀的穩重精明,看來爽朗且精力充沛。


  「我發了開幕式的邀請函,但沒想到你真的願意來參加。」他握住馬歇爾的手,像是加強語氣般用力晃了下。


  「我一定會來的,我從來無法抗拒啤酒的誘惑。」馬歇爾笑道。


  男人大笑,「那麼讓我請你一杯。馬歇爾,這個活動一年又一年能順利舉辦,都得感謝政府的推廣,替我向參議員道謝。」


  「恭喜你,活動看來非常成功。」


  那人以一雙精明的眼睛望著馬歇爾:「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我看了前天的新聞,我們這個選區的議員讓他的選民失望透頂,是不是?」


  「那傢伙得為他做的蠢事付出代價。去年我們差了一些,少了幾個百分點讓那傢伙當選了。我們將需要一位併肩作戰的同志。一位能讓第二十選區的選民感到親切、也是他們的一份子的朋友。」


  「馬歇爾,我只是位農夫,萬物皆有時節,你是不是來早了些?」男人說著,又道,「你看來更像是馬丁尼男孩,來吧,你一定要嚐嚐本鎮的檸檬啤酒。」


  穿梭的侍者的拖盤上有著色澤不同的啤酒,男人帶著馬歇爾穿過座位,隨手攔截了兩杯。


  馬歇爾接過一口氣喝了半杯,「哇——」他發出了這個聲音。


  「很棒吧。」男人笑道,「來見見我的物業管理經理,他與你一樣從城市開車過來,你不會相信這傢伙的,這小子連一口都喝不了,他可能是童子軍。」


  坐在其中一張野餐桌的男人站了起來,金髮藍眼堪稱英俊,只是此刻雙眼泛紅臉色蒼白,額頭覆著一層冷汗,他的手中抓著一個藥瓶,抗議著:「湯馬斯,不是因為啤酒的緣故,我對花粉過敏。」


  「希望那些藥能發生效用,童子軍,你需要新鮮空氣與陽光。」
  湯馬斯用力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似乎沒放棄強迫他喝一杯的念頭,不過隨即有人找湯馬斯攀談,他只好與馬歇爾握了握手,往另一邊忙碌了。


  「湯馬斯總是愛給人取綽號。」年輕男人嘀咕。


  「嘿,我還是馬丁尼男孩呢。」馬歇爾道。


  年輕男人一聽笑了下,放鬆了些,「杭特湯薩克,請叫我杭特。」


  馬歇爾自我介紹,又問:「你是湯馬斯的物業管理經理,卻不住在這裡?」


  「湯馬斯在城裡有些產業,我是不動產經紀人,經手過幾項他的投資,現在也替他管理那裡的商場與物業。」


  湯馬斯將杭特介紹給馬歇爾也許是無意,但也沒有人比杭特更適合向馬歇爾展現湯馬斯的影響力。
  除了老家的鄉間,湯馬斯非常活躍,他成立清寒獎學金並資助非營利社團,在市區的能見度也非常高。


  「瑞特太太和兒子大部份的時間都待在城裡,她們常支持文藝活動或慈善晚會等等。」杭特道,「沒有不喜歡湯馬斯瑞特,不過,以我個人而言,我更喜歡瑞特小姐。」


  「他的女兒?」


  「繼女。她在那邊騎馬,湯馬斯有兩個兒子,但女兒更喜歡農場生活,這年頭會騎馬的女人似乎遠多於男人。」


  馬歇爾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圍欄後金髮女孩彎身拍了拍座騎的頸項,似乎是稱讚馬兒做得很好,她向杭特這邊看了一眼,微笑著翻身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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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哈哈。是說,在美國真的常聽見人這麼說。 2022-9-2 23:13
RsR
嘿,我喜歡那個瓶子是中國製 XDDD 2022-9-1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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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12 21: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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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歇爾與湯馬斯認識很多年了,但多與工作有關,他從沒見過湯馬斯的兒女。


  湯馬斯繞了回來後替馬歇爾介紹瑞特小姐,她活潑甜美又有教養,難怪杭特忍著過敏也得從城市趕來。


  馬歇爾離開啤酒節會場時天色已然全暗,他入住祕書幫他訂好的旅館後叫了客房服務,卻不等晚餐送上就又下樓。


  他來到旅館附設的泳池,泳池中有許多人在玩水,大部份是隨父母入住的孩子,另外幾條水道則沒有人,馬歇爾在其中一條水道來回游泳同時思考著。


  湯馬斯瑞特顯然很受家鄉人的愛戴,他有個理想家庭——熱心慈善的太太、認真努力的兒子,還有瑞特小姐,她以牛仔褲與馬靴的打扮替父親助選的迷人模樣也許會打動午餐時那桌深紅硬漢。


  湯馬斯瑞特已在此地深耕多年,他不像華盛頓的政客高高在上,無論是家鄉或城市,他與他的家人是第二十選區選民的父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意願參選。


  馬歇爾從泳池中起身,決定他該立刻寫封信給議員。




  果核山旅館是座擁有三百個房間的滑雪旅館,建於十九世紀末期,飯店內部重新裝潢過,鋪上了厚重地毯,四處掛著色彩鮮艷的奢華緯幔,當地人傳言的詛咒似乎對旅館的生意一點影響也沒有,還替它增添了些神祕色彩。


  馬歇爾游泳後的身體放鬆許多,他擦乾了髮尾穿上些微溼濡的拖鞋,心中有事的他刻意避開人多的大廳穿過走廊,方向指示牌上有個箭頭與其它各項公共設施相反。


  滑雪場。


  馬歇爾猶豫了片刻,順著箭頭往左邊走去。


  那條寬敞走廊很安靜,轉了彎後就再沒有人往這個方向,玻璃窗外是深秋的山林,他以為他會看到滑雪場的立燈,但眼前卻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馬歇爾失神般在窗前站了片刻,直到他留意到映在玻璃上的不只是燈光還有牆上的畫作。


  長廊所掛的畫作不是廉價複製品,更不是室內設計師向畫廊訂購的系列作,每一幅風格都強烈各有特色。


  「昆巴斯華耳神廟……卡里吉奈瑟塔神廟……」他低聲道。


  尖刻的聲音突然響了進來:「你怎麼知道?」


  馬歇爾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循聲發現有個人影坐在窗前的一套扶手椅中,那人的神情也同樣錯愕,顯然因馬歇爾說出了畫中的景物而吃驚。


  走廊太過黑暗,那人開了一旁小桌的桌燈。


  隨著燈光亮起,馬歇爾不禁一慄。


  這人寬鬆的襯衫外罩著毛衣,他的左臂手肘以下的衣袖空空的,衣袖折起置於毯子下,此外,臉上也有幾道傷痕,他的腿上蓋著毯子,坐姿讓馬歇爾聯想到打破的節慶皮納塔,左半身殘缺破碎。


  那人大概也感到什麼,傾身將燈罩轉了個方向偏離自己,喃喃自語:「也許這樣?」


  馬歇爾頓時為自己的失態懊惱:「不,是我太失禮了,這些畫讓我太過著迷,一時沒注意到有人在場。」


  「冬天時每天至少有幾百人經過這個走廊,大部份的人經過不只一次,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這些畫,更別提著迷。」那人以近乎質問的語氣執拗地問,「你怎麼知道畫中的地點?」


  「我剛好去過。蜜月旅行。」


  「你去過?真的?」那人的聲音透露了些許熱切,「這倒令人意外,我沒有想過……這是適合蜜月的地點嗎?」


  「不怎麼適合。很熱,離開欽奈後路況時好時壞,住的地方也是,很折騰。」馬歇爾回想著,微笑了,「我的前任是個特別的人,聰明、才華洋溢,不相信世界上有做不到的事,我們的目的地是到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看看,卻遇上了暴雨,最後被迫折返。」


  「原來如此。是我冒昧。希望我沒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那人又問馬歇爾想為何往這個方向走。


  馬歇爾無法告訴他自己只是想看看滑雪場,於是乾脆說自己迷路,那人問了馬歇爾的房間號碼。


  「你可以搭東走廊的電梯,沿著你來的方向回去,轉彎後就是。」這句話的語氣像是逐客令。


  馬歇爾也不想久待,他依言離去,回到房間時,他的晚餐已送到了門口,然而他毫無食欲。


  他寫了幾封信,卻在闔上電腦前猶豫了幾秒,他在蒐尋引擎中打入了果核山旅館,頓時跳出了數頁新聞。


  他凝視著螢幕許久,才點開第一則新聞。






  隔天早上,馬歇爾一下樓就有位旅館工作人員迎了上來,恭敬地通知他早餐已準備妥當。


  馬歇爾跟著侍者走到其中一間餐廳,窗邊特別為他保留的座位以鑄鐵縷空屏風隔開,藍天下是滿山楓紅的河谷,晨光照耀著,層層疊疊頗為壯觀。


  早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檯布,新鮮花朵插在瓶中,桌上僅有一付餐具,卻慎重其事得讓馬歇爾想起在赫索威莊園的早晨,但馬歇爾沒有訂早餐。


  「我可以見見小亞瓦達先生嗎?」馬歇爾問。


  但他得到的是侍者的道歉:亞瓦達先生不在旅館,他們會傳達馬歇爾想見他的訊息。


  侍者端上了咖啡,又捧來幾份熨好的報紙,馬歇爾拿了其中一份,他聽見細微的聲響,抬起頭。


  亞瓦達出現在屏風旁。


  「他們說你想見我。」亞瓦達說,「馬歇爾先生,顯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彼此彼此,請叫我馬歇爾,也許你願意和我一起用早餐?」馬歇爾猜測著他的身高,網路上的照片看來他至少有六呎,當然,那是指他能站起來之時。


  納許亞瓦達的輪椅緩而靈巧地移動到桌邊,以友善的語氣糾正馬歇爾對他的稱呼:「納許。」


  馬歇爾蒐尋了果核山旅館,立即跳出了納許多年前的照片——他的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下顎滿是鬍漬,顴骨有紅色的曬傷,削瘦的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光采,那是張在深雪中山頂上的登頂照。


  果核山旅館歷史悠久,如此古老的地點總有些故事,最近的一件悲劇是幾年前的槍擊案,死傷人數高達兩位數,槍手也飲彈自盡。


  納許亞瓦達是這所旅館的所有人約翰亞瓦達的兒子,那天他也在旅館櫃台後方,自動步槍破壞力強大的子彈打穿了面前旅客的胸口後還擊碎實木櫃台,霰彈連同木屑擊中側身閃避的納許,新聞中只提及他奇蹟似地撿回性命,沒有提他失去了手腳與行動能力。


  槍擊案發生當時是全國熱門新聞,但這個國家有太多暴力,更恐怖驚慓的事件很快地取代了這件事,連馬歇爾的腦中都只留下依稀印象。


  只是當地人卻不那麼容易忘卻——那天有兩場婚禮,旅館臨時雇用了好幾位侍者,那些人是當地人,自然也在受害者之列。


  兇手的瘋狂動機至今不明,傷心的家屬心中有太多疑問無法解答,更無法用常理解釋這件事,最後只能稱之為詛咒。


  納許坐定了後侍者才端上咖啡,他左側向著窗,經過的旅客頂多注意到他的輪椅,看不到他的傷痕。


  他們聊起了旅行,納許在受傷前酷愛旅行,當他因旅館的業務走不開時,他就享受旅客帶來的故事。馬歇爾離婚前到過許多地方,赫索威總是想往那些不可思議的地方跑,馬歇爾的行動力與膽識也不輸給他。


  馬歇爾說了他與赫索威用了三本護照千方百計地入境利比亞,卻只待了二十四小時就得逃命的瘋狂往事,兩人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二十四小時,我只能擁有利比亞這麼多,也許是天意。」


  納許雙眼發亮,笑容使他臉上因痛苦而產生的線條不那麼尖刻,他突然轉動了下他的輪椅,道:「你背後有幅畫。」


  「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供奉的是黑天神,是位貌似少年的神祇,傳說中,他的父親將他與一位女嬰交換,他因此逃過死劫。」


  畫中是位穿著橙色長褲的吹笛少年,柔軟的身體半裸,週遭圍繞著牛隻與少女,畫風鮮艷,色澤明亮歡快。


  「我猜想,也許想去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的人是你。」


  馬歇爾從畫前回過頭,凝視著輪椅中的納許。


  他這時才發現納許多麼小心擺弄輪椅的角度,他不但身體微側,還刻意要侍者微攏窗簾,讓陽光不直接照在他的臉上,盡力不讓馬歇爾直視他毀傷的那面。


  「你有沒有想過,你無法抵達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也是天意?」


  馬歇爾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用回答——他的手機正焦急不死心地振動著。


  在此同時,在他的公寓裡的格雷森也渡過了個美好的早晨,此時正面對著伊麗沙無休無止的叨唸。




  ---
  〈作者註:〉
  昆巴斯華耳神廟(Adi Kumbeswarar Temple)
  卡里吉奈瑟塔神廟(Kanchi Kailasanathar Temple)
  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Sri Rajagopalaswamy Temple)
  這三座神廟的名字直接用音譯,不曉得台灣有沒有已經譯好的版本。如果有請告訴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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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對於想要一把槍的人而言,正規管道也完全不困難,況且拿到槍以後,就沒有更多的追蹤管制。而且不是只有手槍,還有各種半自動武器。 我自己也很氣我自己選這個和台灣完全不相干的主題啊啊啊(!)不過如果寫作者對議題沒有感情,恐怕就愧對寫作這件事吧。 2022-9-2 23:27
RsR
槍枝的議題,美國可以合法取得槍枝,但想要得到擁有的資格也不是那麼容易,印象中是如此。然而造成傷害的有時也非正常管道取得的,另一個問題是保管不當造成孩童誤觸。 其實臺灣不合法,我也不是很能體會,不過壞蛋想要似乎不困難?某人總是說擁有槍枝相對安全,因為人人都有反而不敢隨意造次,嗯哼......我只覺得想法天真到可笑。 總之,事情總是發生,人才會開始思考其他面向的問題。 2022-9-1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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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12 21: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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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5〉


  
  〈05〉


  伊麗沙是馬歇爾的傭人,當格雷森住進來時,馬歇爾根本沒想到把格雷森暫住的事告訴伊麗沙,她闖入客房時兩人都好一陣驚嚇。

  格雷森的腿傷立即引起伊麗沙的同情,況且馬歇爾的房子太過空曠,終於有人聽她叨唸令她開心不已。

  伊麗沙對馬歇爾的生活瞭若指掌,她每天來打掃,替馬歇爾準備簡單的早晚餐,偶爾他想換換口味會另外付錢請她燉點牛肉或買些什麼,她每週三次將衣物床單送洗清潔,粗重的工作如更換窗簾擦窗戶等等都有預定的時間表。

  「他一開始就說他會檢查,你相信嗎!他真的會!」伊麗沙氣呼呼地道。

  看來馬歇爾也有精明的一面,他很隨和脾氣很好不太動怒,處事卻絕不馬虎。
  格雷森想著,咬著唇無聲笑了。

  那台平台鋼琴不是裝飾,馬歇爾真的會彈琴(彈完樂譜就扔在譜架上沒收);書房的書也不是擺設,他常常看書(但總是亂放而得打電話問她有沒有看到他看到一半的書);屋裡最無用的就是臥房的床,每一張都很昂貴舒適,但除了馬歇爾的床外無人使用,她還是得每天打掃換床單。

  格雷森因此得知這間公寓有四間臥室,起居室、書房等等皆不互相打擾,像是伊麗沙就習慣由後樓梯進出。

  「他是好人,但卻是個同性戀。」她撇撇嘴,「至少他從來沒帶人回家過夜,也許他改了,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他需要改變什麼。」

  他阻止她透露更多僱主的私事,於是她改說她自己的故事。

  就像許多墨西哥裔移民,她的故事裡出場人物眾多,兄弟姊妹、阿姨叔叔,還有許多名字相似的表親,格雷森花了一番工夫才搞清楚誰是誰。

  「你呢?」她問。

  「我有一位妹妹,不過她搬到加州去了。我們很少聯絡。」

  她哀傷地搖頭:「馬歇爾也沒有和他的兄弟往來。」

  「他有兄弟?」格雷森吃驚地問。

  兩位。
  她以手勢表示:「他有照片,最近才拿出來放在桌上。」

  他們同時聽到腳步走近廚房的聲音,馬歇爾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廚房門口,一臉不悅。


  馬歇爾的手中拎著吊掛的西裝,他原本預計明天才回家,卻提早回來了

  他將整套衣服交給伊麗沙指出這裡那裡沾到了果汁,交待她得立刻送洗。

  伊麗沙離開後,馬歇爾讓格雷森稍等片刻,他換了衣服才回到廚房,他習慣性地拿出了小酒瓶,倒空、重灌,動作一氣喝成完全沒讓格雷森插手的意思。

  「我收到車禍律師的電話,她說你取消了預約。為什麼?」馬歇爾問。

  「我不需要律師。」

  「你需要。」馬歇爾瞪了他一眼,「這是場車禍,找不到肇事逃逸的人,醫療費用足以讓你傾家盪產,你以為你有保險就沒事了?你太天真了。」

  「至目前為止它們都還沒拒絕。」

  「那只是因為保險公司的動作很慢,一旦它們發現有其它人該負責會立刻撲過來向你索討醫療費用。」馬歇爾道,「你的外套放在哪裡?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去一趟她的辦公室。」

  格雷森看見馬歇爾放下那杯拿到唇邊的酒。

  馬歇爾十分看重這件事——
  格雷森發現自己無法拒絕。

  但他們還是搭計程車前往律師事務所。


  位於市區新舊建築夾雜的區域,那是棟離法院及市政府不遠的辦公大樓,電梯旁的樓層標示顯示著這棟大樓中百分之九十是律師事務所。

  他們立即被帶進了合夥人辦公室,在她的解說下,格雷森很快地意識到馬歇爾的擔憂恐怕有成真的可能。

  車禍那天他停車的地點將會是個爭議,勞保可能以不符合工作時期意外傷害的條件而拒絕賠償,也無法申請工傷期間薪水給付。

  「你是路人,也不能使用你的汽車保險支付你的醫療費用;最糟的情況是,警察找不到肇事者,你的健康保險公司又以這不是疾病拒絕理賠。」

  「我停車的地方是園區內了。」

  「但你繞道去別的地方,不是直接進辦公室,不是嗎?」

  格雷森聽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謝過她,表示他會考慮該如何解決這件事。

  離開那棟辦公大樓,格雷森一路沉默,當他們走到室外時,天色已然暗下。

  馬歇爾故作輕鬆地道:「既然來到這一區,我們去吃飯吧。我以前在這附近工作,那裡有家……」

  「你不用安慰我,沒那麼嚴重。」格雷森看了他一眼,聲平板地道,。

  「我相信你夠堅強。但你不愛說話,我無法分辨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只是在想最壞的情況。然而那似乎也還好。事情總有辦法解決,我遇過更糟糕的情況。」

  他個性有這麼樂觀,還是戶頭裡有五十萬美金可以付醫藥費?
  馬歇爾心想。

  格雷森本來就拄著拐杖緩慢步行,這時卻突然停下腳步,道:「我應該搬回去了,只不過斷了腿而已,我可以回去上班。」

  那一定是因為危機而生出的急迫感,他焦慮地渴望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恢復到車禍前的狀態。

  「當然。我可以送你回去,但不急著現在,明天還得上班。週末不是更適合嗎?」馬歇爾溫和地說。

  「夠了!你不覺得很麻煩?」

  「什麼意思?」

  他們就站在辦公大樓的騎樓下,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的行人從他們身邊快步通過,那些人西裝筆挺,皮鞋與高根鞋敲擊地面,那移動自如的步伐與速度感令格雷森絕望。

  「我說很麻煩!我拄著拐杖走路這麼慢,你得配合我的腳步,待我們走到你想去的餐廳搞不好都關門了。還有,你一直得接送我。整天不是『你該回診了』、就是『我們去一趟律師辦公室』,每天如此你不煩?」

  「格雷森。」馬歇爾喚了他一聲。

  「別叫我的名字!你根本——」

  他們同時聽到有人喊了聲馬歇爾,馬歇爾連忙回過頭。

  一位矮小的女性帶著笑容站在不遠處。

  「馬歇爾?是馬歇爾吧?好久不見。」

  「瑪莉安!」馬歇爾語氣一片驚喜。

  待她走近,格雷森才看出她應該有相當年紀了,她的捲髮染成黑色,但仍可見髮根有些許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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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被馬歇爾用各種方式前後左右關心,格雷森的心情很複雜。 2022-9-2 23:29
RsR
馬歇爾的行為值得探討,平白無故的獲得這麼多善意幫助,我想格雷森應該很有壓力。還真的,「說清楚,不然乾脆點,上了他」。 2022-9-1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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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15 21: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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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森懷疑怎樣多事的人會插足兩位正在吵架的成年人之間,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


  馬歇爾彎身擁抱了下瑪莉安,當馬歇爾還是助理檢察官時曾與瑪莉安密切合作,「瑪莉安是社工,我不知拿被害人怎麼辦時就找她幫忙。」


  他只對瑪莉安說了格雷森的名字。


  瑪莉安嘆道:「我轉調到學區的行政部門,我早就可以退休了。你們忙完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


  馬歇爾的目光瞄向格雷森,後者的神情已恢復平靜,馬歇爾便答應了。


  於是瑪莉安與馬歇爾併肩慢慢走著,有她與馬歇爾聊天,格雷森專心對付拐杖與時有高低的路面,動作反而快了些。


  他們依馬歇爾的建議選擇了附近的餐廳,坐定不久後,餐廳的經理就繞到他們的桌旁與馬歇爾打招呼,像是老朋友般寒喧。


  食物很美味,瑪莉安及馬歇爾都很健談,格雷森只是偶爾插幾句話,但那仍是很愉快的晚餐。


  但瑪莉安一離席使用化妝室,剩下的兩人就沉默下來。


  他們明明併肩而坐,卻望也不望對方。


  有著沈重桌椅的老字號義式餐廳燈光暈黃,播放著上世紀的爵士經典,佩姬李正低聲唱著:
  
  你怎麼不力爭上游呢?像其它男人一樣
  你身無分文、即將流離失所
  現在你坐在這裡一愁莫展想著前因後果——
  
  馬歇爾不開口,格雷森也什麼都沒說,片刻後,格雷森抓住拐杖站了起來。


  「瑪莉安回來了,該我,我的動作很慢得要一陣子,你和瑪莉安好好聊聊。」


  馬歇爾不知該生氣還是吃驚,結果他笑了出來。


  「我見過這個表情。」瑪莉安坐下,她對馬歇爾說。


  「有些人總有辦法惹人生氣。」馬歇爾嘆口氣。


  「老朋友,是不是?」


  馬歇爾沒回答,只是以溫和的神情看著也是老朋友的瑪莉安。


  社工薪水不高案子量又多,他們共事時面對過各種刁鑽的情況,幸而瑪莉安的個性爽朗,無論怎樣的困難她都能苦中作樂,若不是如此她也無法在這行待這麼久。


  然而用餐時她幾次欲言又止,看來有些心不在焉,有什麼事困擾著她。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似乎能放得下往事。」她以溫和的神情望著馬歇爾,「那些在貧民區出生的孩子……當年我們把她們從原生家庭帶了出來,現在她們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以為你現在為學區工作,不再做家庭訪問了。」


  「我的服務區域仍包含新西原社區,我不知道該說那裡是變好了還是更壞了,但我在那裡遇到凱利史密斯。」瑪莉安道。


  「我本來就對那裡不熟。不過,在經過那樣的事情之後,小凱利又回去新西原社區?」


  「她在路上發傳單。」瑪莉安說著就從皮包中找出了一張都是折痕的粉紅色紙張。


  此時消失了許久的格雷森緩緩地穿過了人群回來了,他的身旁伴著餐廳經理,手上端著拖盤,上面放著玻璃盤。


  「這小子替你們付了帳,他是傷患,這簡直讓人過意不去,本店特別招待。」


  冰涼的奶酪與加了酒的糖煮桃子太令人驚喜,馬歇爾抬起頭微笑著向經理道謝。




  離開餐廳後三人共乘一輛計程車,他們先送瑪莉安回住處,馬歇爾再向計程車司機說了自己家的地址。


  車子穿過市中心巷道,窄小路面崎嶇不平,車子不住晃動,司機一面駕駛一面低聲咒罵,後座兩人時不時撞到對方。


  碰地車子又跳過一個坑,馬歇爾不禁抓住扶手嘆口氣,接著掩飾般以客氣的口吻對格雷森道:「謝謝你請客。」


  「不用謝。餐廳經理對你可是讚美有加。」


  「你們這些……」馬歇爾沒把異性戀三個字說出來,但他知道格雷森猜得到他的意思,「我不能有些普通朋友嗎?」


  「像是你替他洗刷冤情?你稱這為友誼?」


  「販毒的是他的室友,不是他,我只是讓警察查得清楚些才能成功定罪。證據有破綻會讓辯方律師有翻案的機會,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你剛剛送瑪莉安進去時也給了……那是誰,她的女兒?姪女?一張名片。」


  「是女兒。小心點,聽起來很像吃醋。」


  格雷森竟沒反駁,只是問:「瑪莉安怎麼了?她看起來很憂慮的樣子。」


  他們的車子正靜靜地穿過城市駛入高級住宅區,那一帶入夜後很安靜,樹影茂密。


  「沒什麼。」馬歇爾說,「瑪莉安遇到以前照顧過的孩子,她應該已經長大成人了。那孩子被輪姦,警方沒花多少功夫就抓到犯人,是一群嗑藥青少年,包括她的哥哥,主謀是她們的母親,這個案子證據確鑿,起訴判決都很快,是個乾淨俐落的案子。」


  馬歇爾的口氣尋常得像是說起今天的天氣。


  計程車司機不安地瞄了後照鏡,伸手將音樂廣播調得大聲些。


  格雷森也沒有試圖打破馬歇爾沉默下來之後的寂靜,他們聽著音樂廣播,各自看著窗外兩邊流逝的街景。






  馬歇爾的公寓仍維持著他們離去前的樣子,只是燈亮了起來,公寓裡設定了定時開關,就算家中無人燈也會亮。


  馬歇爾直直走到廚房流理台上,他倒掉出門前沒來得及喝的那杯酒,換了杯新的。


  格雷森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


  「我下週就可以開始復健了。」


  「來一杯,慶祝一下?」馬歇爾建議。


  「看在醫療費用可能會讓我破產的份上,我比較希望你別喝了。」


  馬歇爾倒了杯酒推往格雷森的方向,拿起手機傳了名片:「我認識很好的復健師,你和她聯絡吧。」


  「她的收費該不會要我的手臂還是一條腿吧?」格雷森苦笑。


  「你會喜歡她的。」


  「你有很多朋友。」
  格雷森的語氣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說馬歇爾是同性戀相同,但馬歇爾發現自己已不再覺得冒犯。


  但格雷森仍是個陌生人,不是嗎?
  到底要怎樣才能算是了解一個人?除了那些履歷表上的資歷,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只是片斷的過去再加上生活瑣事。


  也許他與格雷森有太多朝夕相處的時刻,格雷森的神態舉止都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他翻遍記憶中每個角落卻找不到這個名字。


  「我似乎不算在內。」格雷森說。


  馬歇爾恍然大悟:「因為我沒對瑪莉安介紹你?剛剛誰和我吵架的?」瞪著他,又好氣又好笑:「不打算道歉?」


  格雷森仍舊一言不發,馬歇爾又繼續問:「還有誰懷疑我和餐廳經理的友誼的?」


  「那是之後!」


  「所以你果真有所懷疑。」馬歇爾瞪了他一眼。


  格雷森為之語塞,接著卻笑了出來:「瑪莉安說你曾是位強悍的助理檢察官,定罪率高得前所未聞,我有點懂了。」


  這算是道歉?馬歇爾想著,他有點怨恨自己脾氣太好,接著就聽到格雷森問:「為什麼你突然跑到英國去?這個貧民區的小女孩是不是原因?」


  「為了一個簡單案子?太誇張了,在貧民區這種事情天天發生。」


  「我知道。我的前妻來自新西原社區。」格雷森似乎查覺了馬歇爾沒表現出的驚訝而解釋他們認識時梅根已搬出那裡了,「我說的是一個又一個被害人。你幫了我,幫了餐廳經理,但你無法拯救每一個人,包括你無法阻止初戀情人的死……」


  馬歇爾不想提到諾蘭:「不是!我決定結婚只是因為我戀愛了。你從認識你的前妻到結婚有多久?二年?三年?」


  「差不多三、四年。」


  「那麼你不可能不懂,我和赫索威還更久一點,我總得做個決定,我不想再遠距,只是這樣。」


  「既使放棄事業、離開這麼多朋友,遠赴英國?」


  「聽起來很刺激、令人興奮不是嗎?特別是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而言。難道你的想法與年輕時完全一樣?」


  「事實證明我的確改變了很多。」


  這對話的方向未免太古怪了。


  馬歇爾苦笑了下:「你首先得接受這件事:同性戀不是只有性,我們也是會認真戀愛的。」


  馬歇爾面前的手機如同證明什麼般,就在這時響了。


  馬歇爾只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人名立刻接了起來:「嗨,納許。」


  格雷森這時才發現馬歇爾也許一整天都在等著這通電話:那背過身拉開距離的動作、飛上眉稍眼角的笑意都是不自覺的。


  格雷森支著拐杖離開廚房,但馬歇爾的聲音仍斷斷續續傳來。


  ——今天早上很抱歉,我臨時有事……不用,已經解決了。真的。
  ——……但我們今天早上才聊過(馬歇爾笑了)……當然可以,不不你沒有打擾我。


  馬歇爾的聲音愈來愈低。


  格雷森想:何必?這個房子如此寬敞,就算他現在走出去,另一個人想必是聽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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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謝謝催稿 XDD 2022-9-2 23:29
RsR
唔,我喜歡目前重重謎團的走向,但這樣意味著,必須忍各種明示隱喻的方式催稿😚 2022-9-1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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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19 20: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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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6〉


  (6)

  所以新西原社區是怎樣的地方?

  新西原社區是第二十選區最靠近城市的部份,在工業急劇發展的三零年代擁入了大量人口,逐漸產生貧富不均的問題,市政府在二十世紀結束前開始興建社區住宅,新西原社區的名稱就來自當時建造的公寓。

  這幾棟建築堅固、方正有著深褐色的外牆與鋁窗,似乎自落成後就開始往毀壞的方向發展。

  就如同許多政府補助的低收入住宅區,新西原社區佔據了整個街區。中庭原本是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保留予住戶的休閒空間,然而能見度低及鑄鐵欄杆卻形成了明顯的治安死角,人們總是快速通過不敢久留。

  那一帶的商店一入夜必定拉下鐵捲門,收銀台前則圍著鐵窗,街道有著洗不淨的污漬,清晨街道上除了垃圾外還有倒臥的流浪漢。

  這一切似乎在隔著公園的都更計劃開始之時有了轉機,先是中央公園旁的破敗民宅一夜之間拆除,建了棟窄而高的新式住商混合式公寓,接著是某所技術學院將來此成立了園區的消息。

  如今,當人們聽到新西原社區,腦中想像的是建商看板與新屋前的命運難測的樹苗,以及選舉時每位候選人都信誓旦旦要改善的治安問題。

  格雷森在都更計劃前曾來過這個地區,他看著街角暗處無所適事的男女,猜測著他們販賣的是毒品或是肉體,卻不覺得自己會遇上什麼危險。

  他不曉得那些人多麼迅速地看穿他,他們只消一眼就能知道他只是經過的路人。

  那時的他太過天真,他沒有想過梅根如何在這樣的街道上生存,他以為梅根的遭遇頂多是一位不負責任的父親,她力爭上游考過了同等學歷完成學業,正如他憑著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將人生導回他想要的方向。

  他沒想過梅根的心靈在這個散發著腐壞氣味的地方早已變質,她又付出怎樣的代價得以離開新西原區。



  「復健師說我的情況很不錯,我真的可以回家了。」那天格雷森的心情特別好,話也多了一些,用過早餐,格雷森就這麼說。

  馬歇爾同意了,格雷森回房間將行李收拾好,馬歇爾開車載著他前往住處。

  上次來到格雷森的公寓是初秋的晚上,如今已入冬,馬歇爾透過窗戶往外望,看見公寓大門前旁整齊地掛著三個郵箱,其中一個貼了好幾張郵局通知。

  那是格雷森的郵箱,他不在的期間郵件爆滿,郵局即貼上通知停止送信。

  此外,前院地面有許多落葉,無論是盆中或是花圃中的植物都已枯黃乾死。

  格雷森發出惱人的喉音。

  「單車不見了。」馬歇爾猜測般道。

  「單車還是小事,但是那些落葉和盆栽……市政府很嚴格,我想那些郵件裡一定有幾張罰單。」

  馬歇爾伸手從手套箱中拿出名片夾。

  「我已經有一張了。」格雷森說著就拿出皮夾,馬歇爾的名片仍如全新一般躺在夾層中。

  馬歇爾有些意外,他以為格雷森一定將那張名片丟掉了。

  「單車恐怕是找不回來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接到罰單,聯絡我,我可以幫你處理掉。」

  「這算是濫用職權還是關說?不犯法嗎?」

  「你想到哪裡去了?」馬歇爾笑了,「我是說透過正當程序:你住在頂樓、出車禍受傷暫時無法整理庭院,這是個可以抗告的理由。聰明一點的律師會把你的傷誇大些,再加上幾張X光、警局的事故記錄,很容易就能讓罰單撤消。」

  但馬歇爾知道格雷森一定不會打電話給他,這人會寧可自己解決,他也只是提點幾句,讓格雷森知道可以這麼做。

  「謝謝你。」

  「不客氣,快上去吧。」

  格雷森下了車。

  馬歇爾一直盯著自己置於方向盤的手,無論是格雷森取出拐杖還是背起行李時他都沒再轉過頭。

  格雷森向他說了句再會,馬歇爾也只是抬手揮了下。

  待那身影一消失在門後,他就按下手機撥了基斯的號碼。

  基斯的聲音隨著吵鬧與笑聲一起傳來,基斯孩子們一聽是馬歇爾就喊著要和馬歇爾聊天,馬歇爾先安撫他們才得以和基斯說話。

  「我把他送回家了。」

  「我們在做披薩,過來吃午餐吧。」



  馬歇爾連著兩個週末在基斯家度過,第一次是臨時起意,第二次則是基斯的太太喬依斯邀請他。

  馬歇爾與基斯全家都很熟,他剛離開赫索威時在基斯家住過一陣子,基斯的孩子們叫他馬歇爾叔叔,他們都喜歡他。

  這天馬歇爾與喬依斯帶孩子們去吃飯又去看了場電影,他們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回到基斯家時,基斯搖著頭嫌棄他滿身爆米花的氣味,將他趕去洗澡。

  馬歇爾洗完澡後就走下樓。
  基斯自叔叔處繼承了這布朗克斯連棟屋,在城市中要價不斐但每個房間都很小,基斯讓孩子們使用一樓向陽的客廳與起居室,他自己使用的是二樓後方加蓋的小起居室。

  基斯舒適地坐在壁爐邊的單人沙發中,拿了一瓶冰冷的啤酒,他看了看馬歇爾:「你不能喝,不然我會請你一瓶。」

  「我也不要,我想戒了。」

  「你以前就說過這句話。你發現沒有?遇到赫索威之前你喝得很兇,和他在一起後你戒酒了。我早就懷疑你最近是不是又酗酒了?」

  「我沒有。」馬歇爾否認。

  「我真無法理解……那種藍色的眼睛到底有什麼魔力?」

  「我也無法理解36D對你的吸引力。」

  基斯笑了下,馬歇爾卻露出思索的神情。

  「但是,他……不只是長相,有時他的神態、轉頭的樣子,他忍著笑會咬下唇……生氣時說話的方式……」

  「我的天!赫索威讓我火冒三丈,但我現在寧可你想的是赫索威,至少赫索威還活著!」

  馬歇爾抱著額頭苦笑了下,似乎也感到自己的荒謬。

  「清醒點,讓諾蘭衛斯安息,放手吧。」

  「這句話有音樂。要暴風雪要開始了嗎?」

  基斯同情地看著他:「真的,一般男人不該聯想到這種小女孩才看的電影。」

  「閉嘴!是你女兒害的,我整個下午都在陪她。搖控器呢?足球賽季早開始了,格雷森賴在在我家,害我錯過了好幾星期的比賽。」

  基斯從椅背後拿出搖控器,電視開啟後顯示的竟是迪士尼頻道,基斯嘖了聲,馬歇爾不禁笑出聲。

  他的手機響了幾次他看了眼卻沒有接,基斯望向他。

  「是納許。」
  馬歇爾告訴基斯他在飯店中巧遇納許,但省略了受傷的細節,只道納許暫時無法離家遠行。

  「你不回個簡訊?」

  馬歇爾拿起手機,朗聲唸出簡訊的內容:「……『我在城裡,如果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何不明天呢?』」

  「這位納許有點婆婆媽媽,他大可邀你今晚上夜店卻只是約你共進早餐。你和他約定了什麼?」

  「若是他來到城裡務必通知我這類的。」馬歇爾一臉不想思考地把手機遞給基斯,基斯打字難得地快,馬歇爾一看,他回的是:明天最好不過。

  「看完球賽就該睡了。美容覺,你不會想明天頂著黑眼圈出門約會。」

  馬歇爾的抗議只有微弱的效力,更何況基斯的家中有年幼的孩子,一入夜他們就安靜下來,整個房子漸漸變得靜謐,他沒將球賽看完就早早上了床。


  馬歇爾在午夜過後不久醒了過來,他奇怪著什麼吵醒自己,窗外狂風正陣陣地拍打著窗戶,屋內的暖氣也因據降的氣溫拼命地運轉著。

  置於床邊小桌的手機一暗一亮,正靜靜地振動。

  他拿起手機,子夜一點。

  馬歇爾的心臟狂跳,按下通話鍵:「我是馬歇爾。」

  那個他最近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戴那,是我。」

  太突然了。

  襲上胸口的絕望如此酸楚、每次呼吸都如此遺憾,簡直令他難以招架。

  他與諾蘭的時間停留在那個他們發生爭執的夏天夜晚。

  之後人生還有許多里程碑,結束學業、第一份工作、第一次性經驗、他終於到了球場看大聯盟、戀愛的痴狂與承諾婚姻的鄭重,每跨出一步他都想著:若是諾蘭有機會長大成人……

  狂風再次撞上窗戶,那是這一年冬季的第一場風雪。
  
  讓諾蘭衛斯安息,放手吧。
  
  馬歇爾一手握緊手機,另一手開了床頭小燈,以溫和的聲音問怎麼了。

  「我在市警局。」

  透過手機傳來的聲響有些吵鬧、有人以毫無感情的語調說話,格雷森不是一個人。

  但也不在他的公寓,而是在一個意料之外的地方,在這個深夜時分,會在那個地方只有一種可能,他惹上某種嚴重的麻煩。

  「警員告訴我他們將要逮捕我。梅根——我的前妻——她到警局報案。但我沒有做她說的那些事。」

  「什麼事?她說你做了什麼?」

  「警員說的是傷害罪,或是更嚴重的……」

  那聲音仍舊柔和,沒有洩露一絲動搖,像是理所當然,更像是已明白自己不會被拒絕。

  「梅根說我試圖殺了她。」

  馬歇爾再次感到毛骨聳然,這次是因為完全不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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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啊,梅根,另一個讓人十分好奇的人物。格雷森你到底做了什麼?以前、現在! 2022-9-1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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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22 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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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7〉

 
  〈07〉


  那場早來的風雪在多處造成災情,電纜被吹倒,大雪壓垮了某小學的體育館屋頂,國道上出了幾場車禍,捷運停駛火車誤點等等。


  納許的飯店有自備發電機,況且他根本不在那裡,他在幾日前就來到城市。


  馬歇爾在傭人的帶領下穿過紐許的房子,納許正與旅館經理通話,他的眼睛向馬歇爾致意,接下來又吩咐了幾件事才掛斷電話。


  納許已一掃初見時的陰鬱,他剪了頭髮並穿著合身的上衣,他的傷看來仍然猙獰,但他似乎重拾對抗痛苦的力氣,姿態多了一分朝氣,雙眼也再度有了明亮神采。


  他們坐在有暖氣的陽台上,四週還架設著許多可移動的立式火爐,即可欣賞城市雪景又一點也不感到寒冷。


  馬歇爾一坐定,就有人安靜迅速地替兩人端上茶具並點上溫壺器,茶汁與牛奶在壺中滾著,香料的氣味漸漸飄散在空中。


  歲月可以磨去人的稜角改變人的氣質,戴那馬歇爾已不是那位在通往月桂峰豪宅的路上躊躇不前的少年,位於市區的豪宅也不至於嚇到他。


  他現在也懂得諾蘭何以會在他踏上台階時剛好打開大門,那位安靜的少年必定在門後不安地張望許久,等著他出現。


  但是,也是諾蘭衛斯讓他體認到成功與財富的光環可以贏得他人的尊敬:他自以為與諾蘭平等,然而一旦發生什麼,月桂峰的衛斯仗著財勢傾軋而來,他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剛端上茶具的傭人替他們端來早餐,又替兩人倒荼,納許留意著注入茶汁的顏色,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去過坎格拉。」


  「當然。這茶葉來自那裡?」


  「沒錯。請讓我為昨晚的疏忽道歉,你願意來我太高興了,我竟沒留意到天氣,讓你冒著寒冷前來赴約。」


  馬歇爾的確很早就起床,但那是為了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基斯家亦離此處不遠。


  「來到這裡沒費太大的功夫,你的公寓的風景好極了。」


  「這是我唸書時我父親買下的公寓,但事實是我許久沒進城了。」


  馬歇爾一言不發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讓香甜的溫熱液體安撫他緊繃的神經。


  「我們發現我們有位共同的朋友,他四處打聽你的消息,這個人努力不懈且腦中總是有各種計劃,他在新西原社區非常活躍。」


  馬歇爾只花了兩秒:「杭特?」


  「你想見他嗎?」納許看了看馬歇爾:「我得先說明:我只是認識他而已,他那些案子和我沒關係。」


  「你如何認識杭特的?」


  「我家與瑞特家是世交。湯馬斯在新西原區的產業皆交由杭特管理,我有種感覺,在新西原區這種地方,杭特的影響力也許更大於湯馬斯。當然,湯馬斯對杭特讚譽有加。」


  「除了事業心,也許還有什麼驅策著他。」


  納許輕輕放下茶杯:「以我對瑞特家的了解,那件事恐怕有點困難。」


  「我以為商會會長能夠在商言商。」


  「湯馬斯不是那種人,他不會要求他的繼女做她不想做的事。」


  納許就如基斯所猜測是位紳士,而馬歇爾則感到他有前夫赫索威的影子,納許不直言他的好惡,但馬歇爾隱約感到他對杭特有所保留。


  「我可以見見他。」馬歇爾道。






  那頓早餐延長直到中午才結束,馬歇爾離開飯店就拿出手機,果然有個簡訊:下午二點。


  格雷森在電話中說出了前妻的名字之後,馬歇爾完全清醒了過來。


  就算這人與諾蘭有幾分相似他仍是位直男,他有位前妻還因傷害罪被拘留,馬歇爾根本不該感到迷惑。


  馬歇爾在電話中告訴格雷森他會幫他介紹位優秀的刑事律師。


  「現在我無法多談,我在朋友家。」他以隱晦的語氣含糊地說。


  任何一個男人都懂那句話的意思——就算是砲友,他也不可在凌晨一點將對方丟在床上離開,雖然實際上他只是在基斯家過夜。


  馬歇爾不在乎他誤會,他甚至多少希望格雷森誤會得更深一點,最好對自己退避三舍,他不需要再思考這個人與諾蘭有多麼酷似。


  之後馬歇爾通知了老同學山得斯,但他與山得斯都知道在天亮之前他們都無能為力。


  警方逮捕了格雷森,法院將依法在二十四小時內提審,若是一切順利,他會在十一點出庭,山得斯判斷他會獲得釋放候審,之後格雷森應該會搭下一班交通車離開州立監獄,回到市警局的時間則是下午二點。


  山得斯送來的簡訊正是這個意思,馬歇爾對這些程序瞭若指掌,他的手機正振動著,山得斯已將一切處理妥當。


  「馬歇爾,你的兄弟出來了。正如我們推測的那樣:釋放候審。他回到城裡之後得來我的辦公室一趟。你提醒他一聲別靠近那女人,法官簽了人身限制令,他得離那些地方遠一點。」


  山得斯一口氣說了三個地址,馬歇爾認出其中一個,訝異地問:「海爾路?為什麼這也是限制令列出的地址之一?」


  山得斯停頓了幾秒:「這是案發地點、呃?」


  馬歇爾打斷他:「晚點再談!」




  馬歇爾掛了電話就匆匆地打了格雷森的手機。


  請稍候再撥、請稍候再撥、請稍候再撥。


  格雷森的手機大概早就沒電了。


  馬歇爾發動車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格雷森的住處,將車子停在對街。


  他總共來過這棟位於海爾路的房子三次,離最後一次已有三週之久,如今前廊已沒有乾枯盆栽,但台階走道的深雪尚未清理,這也是第一次車道上停了車,自一樓到四樓都亮著燈。


  車子漸漸多了起來,下班的人們已回到了住宅區,溼滑雪地使得每個人腳步都緩慢許多,當街角總算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馬歇爾立刻下了車,站在剛亮起的路燈下。


  格雷森的兩手放在口袋裡,大衣手彎處已有些皺折,他抬眼看見馬歇爾,停下腳步。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2-8-22 08: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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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唔,看本章標題,他應該是受害人(眨眼 2022-9-2 23:31
RsR
我想是梅根去找格雷森才發生什麼事情,但她為什麼要去找他,連去醫院都不願意的人。是因為格雷森因為車禍把錢用光,付不出贍養費嗎? 2022-9-1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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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26 22: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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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森伸出左手:「幫我個忙。」

  格雷森的手腕上有個如住院病人的塑膠手環,但他的名字旁打印的縮寫不是病人資訊而是是牢房及犯人號碼,那是入獄時掛上的囚犯辨識條。

  塑膠手環黏膠黏得死緊,馬歇爾將手指繞過手環扯了幾次,毫無伸縮性。

  馬歇爾道:「這恐怕要用剪刀才行。」

  格雷森默默地收回手。

  馬歇爾問:「山得斯告訴我你回來了。你在法庭見到他了?」

  「見到了。我很感激你請他陪我出庭,我會支付他的律師費用。但是,我沒有要你幫忙的意思。」

  「格雷森。」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沒做她說的那些事。離婚前不管吵得多兇我也不曾動手,現在都離婚了更沒有理由,我沒做那些事。」他說完就繞過馬歇爾想過馬路,馬歇爾跨了一步擋住他。

  腿傷漸癒的格雷森已不再需要使用拐杖,但仍舊有些重心不穩,馬歇爾突然的舉動讓他搖晃了幾下。

  馬歇爾迅速伸手扶了他一把,但格雷森神色緊繃,他又趕緊放開。

  「你不能過去,法官簽了人身限制令。你現在跨過街,警察馬上會把你再送回監獄,而且你又會多一條違背限制令的罪名。」

  格雷森沉默了幾秒,「我總得……我的證件,電腦、公事包什麼的,我總可以拿那些東西吧?」

  馬歇爾溫和地道:「我知道,先回家,讓我來處理。」



  馬歇爾帶著格雷森回到家時,收到他的簡訊的伊麗沙已經先一步來到公寓,流理台上放置了許多她採買的零食飲料,她已將格雷森的臥室準備好,自己則在廚房準備晚餐。

  伊麗沙一看到格雷森就高興地走向前,身材矮胖的她伸長兩手才能拍到他的肩膀,她以小學老師與畢業學生重逢的開心語氣稱呼他為格雷森先生,說她很想念他。

  廚房內香氣四溢,馬歇爾繞到爐台前正想揭開鍋蓋,伊麗沙卻一掌重重拍上他的後背,馬歇爾踉蹌了下。

  「別亂碰!」她揮手把他們趕了出去:「看你們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趕快弄乾淨,晚餐馬上好了。」

  馬歇爾與格雷森不禁看看自己又看看對方。

  馬歇爾因心急褲管上濺了些泥雪,格雷森今早沒刮鬍子而且身上是穿了兩天的衣服,但兩個男人都沒有覺得不妥,只是在伊麗沙眼中,他們似乎是從泥漿中打撈出來的模樣。

  我去淋浴。馬歇爾聳聳肩這麼說。

  伊麗沙哼著歌回到爐台前忙碌,她的模樣讓格雷森微笑了。


  有伊麗沙在格雷森似乎能放鬆下來,馬歇爾藉口放音樂後就讓他們自在相處,自己則回到書房,他掩上房門,再次打了山得斯的手機。

  山得斯在電話中簡略地告訴他自己所知道的部份:格雷森的前妻梅根在前一日的傍晚到警局報案,聲稱格雷森在夜晚潛入她的臥室、捂住她的口鼻又掐住她的脖子威脅她、逼她就範。

  「她說事情發生在月初,已經二星期了她才報警。還有,這三個限制令的地址也令我好奇。」

  「逼她就範的意思是?」

  「她與格雷森似乎有爭執,格雷森逼她讓步,應該與離婚協議有關。馬歇爾,依我的經驗,無論那晚發生了什麼事,動機不是錢就是小孩的監護權。一對男女離婚時什麼都做得出來。」

  「格雷森住在海爾路。」

  「他們仍住在一起?離婚夫妻通常不願意見到對方,這太奇怪了。」

  馬歇爾同樣感到古怪,「你說還有另外兩個地址,在哪裡?」

  「另一個地址是納索路,同樣的郵遞區號,離海爾路不遠。最後一個是伊賽克街,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新西原區的著名老街。」

  「他提過梅根來自新西原區,也許那是她的老家?」

  「可能、也許,誰知道呢?我們離開法庭時格雷森只說他要想想,等他準備好再和我談談。」山得斯嘆道,「馬歇爾,這種安靜的傢伙最麻煩,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爆炸,搞不好他真的做了什麼,總之,我想我能幫助他,但我希望他自己別搞砸。」

  「謝了。我欠你一次。」

  馬歇爾讓山得斯將手邊的文件傳來,他一張張看過了之後就鎖進保險箱裡,而後又打了幾個電話才回到廚房加入其它兩人。

  那晚在伊麗沙談笑之下愉快地度過,她離開後,兩人互道晚安就各自回房間。

  隔天馬歇爾在早餐後帶著格雷森出門,格雷森沒有問他們要去哪裡。

  雪後的低溫使得清早的城市格外冰冷,地下鐵氣孔冒著水蒸氣,陽光黯淡,市區人跡稀少,整個城市如凍結般毫無活力。

  他們來到海爾路。

  兩輛亮著燈的警車出現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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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欸,這謎團也太多了吧!什麼都要再想想的格雷森,以及還住在一起的但不願意付出任何關心的梅根。是說,我不覺得他們有孩子...... 2022-9-1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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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8-29 22: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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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8〉




  〈08〉


  馬歇爾與從其中一輛警車上下來的警佐握手說了幾句話,對方便點了點頭上車揚長而去,留下另一輛警車,二位警員與馬歇爾一起走向格雷森。


  「我們上去吧。」


  他們進了房宅,平緩大方的漂亮石階到二樓為止,三樓的樓梯變得狹窄,樓梯間也只能容納兩個人,馬歇爾走在警員後方,最後才是格雷森。


  警員按了門鈴,應門的是一位女人的聲音。
  不像想像中的尖銳的女高音,那聲音很有磁性,沉吟著沒有立刻同意,反而問他們能不能改天再來。


  聽著警員與女人交涉話,格雷森的神情愈見緊繃像是隨時會發火,馬歇爾一見他張口欲言,迅速將手放在他肩上。


  格雷森抬起頭看向馬歇爾,後者迎向他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接收到馬歇爾的警告,格雷森咬牙保持沉默,肩上的手就移開了。


  他們終於能夠上樓進屋,馬歇爾一進門就為那房間的明亮而驚訝,頂樓斜屋頂使得房子有低矮的缺點,但向外延申的大片飄窗讓冬日的陽光傾洩入室內,卻同時也混亂得令人窒息。


  食物與雜誌毫不在乎地置於椅子與地面,沾著油漬的速食紙袋與沒開封的麵包與折價卷亂七八糟地推在一起,有個爆滿的洗衣籃擱置路當中,其中一件衣服落在地上,上面有個剛被鞋子踩過的痕跡。


  沙發上坐了一位女性,她神情自在地坐著滑手機,格雷森看都不看她一眼,對警員道左邊的是他的房間,他們走到那扇門前,那門上竟然裝了號碼鎖,格雷森解鎖後走了進去,直接從櫃子上拿出了個過夜行李箱就開始整理東西。


  馬歇爾從門口窺見那房間整潔而明亮,他向站在房門口的警員點了點頭,就退回客廳。


  立於大門口的警員神色不耐地看著坐著的女性:「女士,剛才我們上樓的時候,你樓下的鄰居向我們抱怨你把折疊購物車扔在他們家門口,那台車不能放在那裡,違反防火安全規定。」


  「真是抱歉,我又忘記了,我馬上把它拿回來。」


  她坦率的態度讓警員一下子沒得話說,嘀咕著道她可以等他們走了再拿。


  馬歇爾默默地看著她,她的外表嬌小單薄,然而那雙大眼睛卻靈活而狡詰,她的褐髮隨手紮成個髻,幾縷鬆落的髮絲再三掃過肩頭,她穿著一件圓領厚毛衣,露出鎖骨與胸前肌膚。


  馬歇爾忍不住盯著她的頸項,白而柔軟的脖子沒有一點傷痕。


  女人的毛衣下是件七分緊身褲,露出赤裸纖細的腳踝,腳尖掛著一雙昂貴得有名的皮製木底涼鞋,鮮紅色的腳趾讓馬歇爾想起了某個刑案被分屍的死者,他為自己的惡意皺了皺眉頭。


  「哇,我就覺得我認得你,我知道你是誰了。」她突然興奮地說。


  馬歇爾淡淡地看向警員,後者有些粗魯地開口:「女士,他不用和你聊天、你也是,請不要與他交談。任何交流都可能違法,明白嗎?」


  「當然,抱歉,我不會再說什麼了。」


  警員再度無語,將視線轉向另一邊。


  馬歇爾冷笑了一聲,決定眼不見為淨,他走向格雷森的房間,後者已經收拾好一袋手提行李,他將牆上掛著的東西取下放在床上,轉頭問馬歇爾:「我得離開多久?」


  「一陣子。」馬歇望向掛在牆上的全新單車,「我們可以帶上你的單車——讓他們載到警局,我回去後將車子裝上單車架再來拿。」


  格雷森聽了打開櫃子再拿出了一個行李袋:「我需要夏季服裝,對吧?」


  他們離開公寓後,格雷森將行李放入自己的車裡,他坐在駕駛座上等著馬歇爾。


  馬歇爾與警員談了幾分鐘才上了車,他讓格雷森跟車回他的住處,他們將兩輛車停好後在公寓一樓的大廳碰面。


  格雷森請了整天的假,馬歇爾卻只請了幾個小時,他還得趕回辦公室,他對格雷森道:「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家,我希望你和我到辦公室。」


  格雷森沉默片刻,才道:「我算是犯罪嫌疑人吧?一般人不可能把嫌犯留在自己家裡,我了解。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其實,我可以住旅館。」


  「我不是這個意思。」馬歇爾揉了揉眉心,「總之,既然你是無辜的,這一切都可以設法解決,但我現在沒時間解釋,我不希望你落單後胡思亂想。」


  格雷森無語看著他,終於轉開視線,低聲道:「你對朋友太好,難道沒給自己惹過麻煩?」




  格雷森的那句話讓馬歇爾想起與諾蘭的最後一次見面。


  ——他在溫暖的夏夜中寒毛豎立,氣得發抖,想狠狠揍眼前的人一頓卻怎麼也提不起拳頭。
  他的胸口充塞著憤怒及不明原因的酸澀,他為噎下翻湧而上的情緒而拼命攻擊。


  之後他的父母在衛斯家施加的壓力下決定搬家,父親責備母親放縱他與有錢人的孩子往來,他的母親則說,他只是對朋友太好才惹上的麻煩。


  他不知道諾蘭將離開月桂峰上私立學校,那晚他拋下諾蘭,再得到消息時就是幾年後這人的死訊。


  如今他又再次聽到這句話:他太喜歡他的朋友而惹上麻煩。


  馬歇爾將格雷森安頓在辦公室樓下的咖啡廳,他拜託相熟的咖啡廳員工盯著格雷森,又萬分不放心地留了名片讓對方隨時可以聯絡他。


  他一離開咖啡廳後就放開腳步同時取出手機,這半天時間手機不停地振動,一定是有重要訊息。


  他跨著快而穩健的步伐穿過走廊,一進入辦公室,開口就問:「確定了嗎?」


  「助理剛從法院打電話來,確定了!」


  其中一位助理突然站了起來轉了台,眾人全部聚集到電視前。


  「來了。」那人握著搖控器道。


  新聞正播報第二十選區議員瀆職案後續,畫面亦直接轉到法院門口,一群神情嚴肅的人面向記者,開口:「第二十區眾議員已承認挪用選舉經費做私人用途。聯邦檢察署與選委會將會發出正式聲明。」


  辦公室響起一片掌聲,敵對陣營失足當然讓每個人都感到痛快,基斯咳了一聲,眾人趕緊安靜下來。


  畫面上出現了自後門離開的議員本人,記者一湧而上,那人強自鎮定地說了幾句話就上了車。


  「議員先生表示他將會在今天結束前辭職。」


  主播以清晰的口吻分晰著判刑的時間及可能的刑期長短,但這個辦公室的人已沒有在聽。


  黨內初選。
  湯馬斯瑞特。


  他們所有的人都想著同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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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我要再說一次你真的讀得好快,回得也好快!(想想我一篇心得拖了別人三年真的是人格低下,我哭。) 是的每個出現的名字和接下來的故事有關。 第二章寫完了,第二個番外快寫完了,我可以貼快一點,但是第三章就會接不上。 2022-9-2 23:35
RsR
嘿,原來只是死訊,那就是了唄😎 我好期待把這一切串連起來的時候,特別是關於第二十區還有議員的選舉,然後突然出現的各個角色,都是有特殊意義的吧......這似乎還有很多故事等著被描述。 (我就偷偷問,寫完了,對嗎?😆 2022-9-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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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2 22:3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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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09〉




  〈09〉


  請了一個早上的假的結果是馬歇爾那天得加班,他抽出幾分鐘的時間到咖啡廳與格雷森說了一聲,又回到辦公室忙碌。


  格雷森多少有點希望他們回到家時伊麗沙仍在,但他失望了,他們走進公寓時裡面很安靜,伊麗沙已完成她的工作回家了。


  馬歇爾脫下外套,他發現格雷森盯著他,不禁停下腳步。


  「怎麼了?」


  「喝一杯?像以前一樣?」


  馬歇爾挑眉望向格雷森:「你找我喝酒?」


  「有何不可。」格雷森微笑。






  馬歇爾挑了酒精濃底最低的那瓶酒,當流理台出現第一只空酒杯時,兩人開始比賽誰可以背出更出過去近二十年來大聯盟的獲勝隊伍。


  當第一只空酒瓶出現時,他們已從廚房轉移到客廳併肩而坐,電視上放映著電影誰也沒用心看,但每句台詞似乎都有趣得令人發笑,燈光格外矇矓,沙發也變得柔軟。


  馬歇爾扔掉了領帶與外套,扣子開了兩顆,他將皮鞋踢掉,左手是酒杯,右手則是搖控器——他們才爭論了半天誰該擁有搖控器的控制權,身為主人的馬歇爾贏了。


  格雷森曾受傷的那隻腿架在沙發桌上,那坐姿有些不羈,他承認這個坐姿還是比較舒適。


  兩人中間是一盤夾著蘋果絲灑了香料的醺鮭魚,那是馬歇爾隨手做的下酒菜。


  格雷森吞下最後一片醺鮭魚:「你的廚藝好得很,你何必僱用伊麗沙?是不是像幫助我一樣?一年一度的,呃,好人好事?」


  「別蠢了。我僱用她是因為我懶,會做和喜歡做是兩回事,誰喜歡每天洗盤子啊。況且她做的烤牛肉真的好好吃。」馬歇爾用指尖掐起盤上剩下的蘋果絲吃掉,舔著流下手指的白色醬料,「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那個動作很要不得……」


  馬歇爾放聲大笑:「我們已經換了第三部電影了,你每次都選湯姆赫蘭德的電影,承認吧,你也覺得他很可愛。」


  「我中意的是強瓦滋,但你不會信的。」


  馬歇爾不語,酒杯空了,他想再添酒,但酒瓶在格雷森手中,他凝視著格雷森的手,含糊地道:「又來了,你故意的。」


  「對。我故意的。」


  馬歇爾有些支撐不住地靠進沙發裡,眼中有泛紅的血絲,他望著格雷森:「為什麼?」


  「有些話我不是醉了說不出口,但我想說,再不說我要爆炸了,你聽著就好,明天最好全部忘掉。」


  馬歇爾勾起嘴角:「我還要再喝一杯才忘得掉。」


  格雷森笑著替馬歇爾倒了半杯酒,自已卻把那瓶酒全部喝光,才開口:「我和梅根認識的時候……」


  果然是離婚夫妻的說起對方的經典開場,馬歇爾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格雷森特殊平穩的柔和語氣,隨即令馬歇爾感到恍惚。


  「……我退伍後才上大學,我的同學都是小孩子,我比他們都年長而格格不入,我甚至沒辦法假裝自己可以和他們混在一起,我非常用功,把全部的時間用來唸書與工作,我總覺得我不能浪費時間,我已經比別人慢了、我得急起直追。
  梅根也比其它同學成熟,她很少說起新西原區的事,我以為她和我一樣不想提起父母離異的時光,她似乎在各方面和我相似,現在我知道那是我自以為是,或者是我把自己投射到她身上。」


  「光看外在行為我們都很努力,但我所做的是盡全力讓我的人生回到常軌,她明明擺脫了貧困卻繼續涉險,人生對她而言是一場場的短線交易——這次她的獵物是我,我們結婚時,她向我要一筆錢說要安頓她的家人,我給了她,後來我發現她有前夫,她拿錢打發他,才和我結婚。」


  每個人都有祕密,有些人則有不只一個祕密。馬歇爾想著。


  「每個人都有過去,我可以原諒這些事。我們剛結婚時梅根也努力過一陣子。但是,她還是改不了,她想要賺錢卻不甘於領薪水的普通工作,她的夜生活愈來愈誇張,後來我懂了,她喜歡、不,她需要生活中充滿追逐與刺激,她不需要穩定,也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麼。
  有一天我起了疑心,那陣子她總是不在,她說她去上課,於是我跟蹤她,她到了酒吧與男人調笑喝酒,而且是那種劣等的酒吧,那些酒客是藍領勞工,她似乎與他們很熟,讓他們替她買酒,又摟摟抱抱地從一桌到一桌。又有一次她回來時受了傷,她說搭地鐵時跌倒——當然不是,她在兩位男人間各撈了一票,終於被其中一人修理了一頓。」


  「那之後她安份了一段日子,我以為她受到了教訓,但不是。有一晚她灌醉我,隔天醒來她在我床上,但我知道什麼事都沒發生。自從發現她到處廝混我就無法正眼看她,我們已經分房很久了,那時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懷孕了,她要把那個孩子塞給我。」


  「你相信嗎?她精通四種語言有碩士學歷,竟然與連收據都不會寫的工人上床,還不只一位。她向他們說我默許她外食,因為我不舉,當我知道這件事時笑了出來,我真的有問題,一般人應該硬起來給她一頓教訓,而我真的無法,我只覺得非常噁心。」


  至此馬歇爾相信格雷森真的醉了,沒有男人會承認自己戴綠帽或不舉,格雷森卻同時承認了這兩件事。


  馬歇爾伸出手找到了搖控器,關了燈。


  電視螢幕的光線投射在地上與桌面,隱約勾勒著酒瓶與杯子,他們的腿部則融入黑暗中。


  格雷森遲頓地看著他。


  馬歇爾想了想梅根又想到強瓦茲,「你喜歡那一型的,那種,深褐的頭髮?」


  格雷森想起什麼人般,嘴角浮出一朵微笑,「對,我好喜歡褐色的頭髮。」


  「很好。我剛好有褐色的頭髮。」馬歇爾傾過身,一隻手覆上格雷森的雙眼,低聲道:「閉上眼睛,別動,其它隨你想像。」


  兩人的體溫皆因酒精而略高,馬歇爾溼潤的呼吸與前髮掃過格雷森的頸項,格雷森動也不動,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他身旁的人的動作與其說是親熱,還不如說只是讓他感受到自己的體溫。


  太久沒說的語言會忘記,太久沒哭的人不知如何哭泣——有時人會忘記曾有的欲求,純粹是因為太久沒有被需要過。


  他忘記與另一個人親密的感覺,生理與心理都是,像是棄置蜂巢乾裂發白,已不再記得蜂群,他忘記了溫潤過往如何香氣四溢而甜蜜。


  馬歇爾觸摸他的方式像是撫過傷口——那些傷心時會疼痛的地方,總是抵抗打擊而變得僵硬之處,還有某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仍舊柔軟敏感的方寸之地。


  溫暖的手按上他的腿間那瞬間,格雷森仰頭急喘了一聲:「戴那!」


  馬歇爾迅速抽回手,格雷森伸出的手撲了個空。


  格雷森聽見馬歇爾抽身而起,拉開距離。


  「看吧,你不是不舉,你只是不再愛她。」


  電影閃爍的光茫讓格雷森一時摸不清馬歇爾在哪裡,他茫然地撐起自己,卻發現自己腳軟得無法起身。


  聲音穿過兩人之間的空間傳來時,格雷森才知道對方已離開了客廳。


  「晚安。格雷森。」


  又來了,他又把自己留在黑暗中了。
  格雷森的心臟狂跳,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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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是啊,我也想過20年確實一個人的改變會很大,遲鈍點很正常。但是馬歇爾給我的感覺是,他不想抱持著這樣的幻想,不願意因此褻瀆已故的初戀。 可以理解啦,我只是身為讀者在場邊喊熱而已 XDDD 也是表示在描寫馬歇爾內心的衝突時,實在扣人心弦啊! 2022-9-5 11:00
@RsR 他真的需要錢,這個後面會帶到,他的父親(假造他的簽名)挪用了他的大學教育基金,他仍想上大學,就跑去當兵啦。 他上次見到諾蘭時才十四歲耶,都二十年了,遲頓一點是正常的啦。 2022-9-4 22:26
RsR
格雷森為什麼去當兵?是逃避還是想找到些什麼?然後馬歇爾超級遲鈍,前面幾篇我就想說了,各種遲鈍。不過,他或許只有遇到和諾蘭相關的事情才顯得格外遲鈍。 2022-9-3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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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5 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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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10〉




  〈10〉


  馬歇爾第一次喝酒是在二十一歲那天,他與包括基斯等人在內的朋友狂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嚴重宿醉完全不記得發生什麼事。


  那一晚一定很荒唐,至今朋友們提到那晚仍笑得曖昧,連基斯都不肯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警告他離酒精遠一點。


  他沒把基斯的話當一回事,課業與經濟壓力愈來愈大,連個性樂觀開朗的他都難免受到影響,酒能讓他放鬆,他不胡思亂想時更能專注,那時也許他真的會染上酒癮,幸而他遇到赫索威,與這個優秀出眾的人併駕齊驅的念頭變成他衝刺前進的動力,他不再需要酒精。


  離婚後,馬歇爾恢復了單身卻也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無措,他很快就得到了符合他的個性的結論:赫索威是個很棒的傢伙但他們不適合,婚姻是結束了,卻不是感情上的失敗——這讓他不再憤怒糾結,更重要的是,馬歇爾仍覺得這世界非常美好,他沒有刻意迴避一段感情,只是大部份時間他太忙了,忙得沒時間多想這些事。


  相較之下,格雷森顯然沒那麼幸運。


  格雷森很快地與山得斯毃定了見面的時間,他邀馬歇爾同行,馬歇爾答應了,當然是下午的時間,他必須請假。


  他通知基斯他要早退,基斯挑了下眉什麼都沒問。


  他們來到山得斯的辦公室後,馬歇爾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聽著格雷森將他與梅根的事再說一遍。


  「我和梅根結婚得很早,我還在念研究所。」


  他們的婚姻是馬歇爾的兩倍長,最後五年有一半的時間在打離婚官司。當他提起警察經常造訪他的住處時,馬歇爾終於拉回了注意力。


  「我在那個孩子滿三歲之前提出離婚,在那之前,我負擔了那孩子大部份的生活費,除了託兒所之外還請了一位保姆在他下課後照顧他。但是情況很失控,梅根經常不回家,害我得向公司請假。後來……我狠下心放手不管,就接二連三出事。」


  「梅根會將他一個人扔在沒開暖氣的房間裡、有時還會揍他。她帶著他與男人幽會,那孩子大概看到了什麼,到學校後性騷擾其它男孩,老師嚇壞了立即通報兒童保護局,再加上她與那些男人糾紛不斷,警察經常造訪我的住處,兒童保護局也是,但不是因為我。」


  馬歇爾與山得斯對望一眼。


  山得斯解釋道:「我想那應該是他們立刻逮捕你的原因——這個地址是個登記有案的家庭,在警方眼中這整件事是個未爆彈,從虐待兒童、家暴演變到過失殺人只是遲早的事。」


  「在那個屋簷下,如果有任何人家暴也不是我。就某方面而言,我更接近被害人。」


  「但她現在聲稱企圖殺害她的是你。她說你逼她同意……這是指?」


  「離婚後我需要負擔的贍養費很少,兩邊的律師都很清楚她不可能再要更多了……」格雷森皺了下眉,「總之,離婚成立後,她與那個孩子理應離開我的房子但她拖了幾個月不肯搬,我只得請求法院執行,法官給她十四天的時間,她陷害我進進監獄的那天就是死線前最後一天,我想這是她陷害我的動機。」


  「她為什麼這麼做?」馬歇爾不禁感到疑惑:「她為什麼不肯離開?」


  「也許我還有些利用價值吧?至少我的銀行戶頭有。」格雷森自嘲地道,「我們的財產一直是分開的,離婚時最大的爭執點就是房子的產權,但她付不出貸款,法官與銀行都不同意,也許她發現了一個可以佔據這棟房子的方法。」


  馬歇爾問:「她一個人能想出這種計劃並加以執行嗎?光是她是在週末夜跑到警局報案這件事就讓我思考了很久。她挑了個資深法官不在、不能立即提審你的時間,確保你被送到監獄拘留一晚,她可以從資淺的代理法官那裡拿到人身限制令。」


  「房子也許是意外的收獲。」山得斯再次翻著手中的文件,「她大概以為能藉口受到脅迫撤銷離婚協議,文件上她的名字是『梅根 J. 威勒』……她仍使用你的姓氏。」


  格雷森搖頭:「不,她對我沒有任何感情,那是為了欺騙我的房客或其它人。之前她就曾假造我的簽名替我投保壽險,投保壽險得經過健康檢查,她一定是找人頂替我,在我出車禍前,正在追查這件事。」


  格雷森遞出自己的手機,讓山得斯看了手機中的保險文件,後者看了後就低頭在紙張上寫些什麼。


  格雷森自山得斯提起他的姓氏就變得有些煩燥,他如辯白般說道:「如果她覺得危險,她應該會趕快搬走,不是嗎?她不至無家可歸,她在新西原區有一棟房子,據我所知她打算將房間分租,但目前沒有房客。」


  格雷森似乎因想到太多不愉快的事,不再那樣冷靜。


  「梅根非常擅長利用每個人的弱點,這次她發現她可以利用法律的偏見。她是女人,她喊聲家暴每個人都相信她,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證據就將我趕出我自己的房子、還將我送入監獄。」


  格雷森似乎要說什麼又忍住了,只道:「我有時候想,我根本不用動手,她遲早會死在某個人手中。」


  馬歇爾站起來,開了門喚祕書進來替眾人換杯咖啡。




  祕書離開之後,格雷森端起自己的杯子,馬歇爾仍與山得斯在窗邊低聲談著什麼,山得斯點了點頭,他們才回到桌前。


  「這整件事何時可以解決?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你得等到限制令移除,第一次偵察庭日期是一個月後,在這之前,我們可以擬定我們的攻防策略。」


  「策略?她贏不了。她沒有任何證據,我知道她沒有,因為她說的事根本沒發生過。」


  格雷森的語氣與神情都變了,專注,或是執拗。
  馬歇爾看過他與瑪麗安談笑,或是與伊麗沙相處的輕鬆,住在同一屋簷下養傷時他看來像隻受傷的小動物,以及他被捕的第二天的頹喪。
但此刻的格雷森令他想到他曾起訴的犯人,一位父親槍殺了姦殺自己的女兒的犯人,屍體上有幾個死後形成的洞。


  恨意不再是一種情緒,而是具體的行動,很危險。

  「我不會退讓也不會和解——她幾句話就將我送入監獄,她知道我對監獄的痛恨,誣告或作偽證,我會追究到底。山得斯,讓我說清楚我為何僱用你。」


  「我不只要你證明我的無辜,我要她付出代價。」




  他們離開山得斯的辦公室時正是塞車時間,馬歇爾建議他們走路橋穿過公園從另一邊搭車回去,格雷森同意了。


  他們穿過路橋到達公園另一邊時,格雷森的腿力也差不多到達了極限,馬歇爾將他留在公園旁的長椅休息,自己排隊買了兩杯咖啡,又遞了一個紙袋給格雷森。


  格雷森看了下紙袋,意外地問:「餅干?」


  「這家店本來是郊區的小店,你知道——那種連室內座位都沒有的外帶店,參加了『美食頻道』的競賽出名後就開起加盟店了,試試這個餅干,味道非常好,和本店差不多。」


  格雷森像是沒有在聽,問道:「我有種感覺,當我說起家暴的事,你沒有很驚訝。」


  「我們去你家拿東西那天我就問了警佐。」


  「但你沒有問我。」


  馬歇爾只是聳聳肩,沒有說什麼。


  「有件事我還沒和誰提起,我和另一家公司簽了約,我下個月就要換工作了。這份新工作的薪水與職稱都提高了許多。」


  格雷森解釋他在車禍前就考慮換工作,他在腿傷休養期間也沒有把這件事放下,在過去幾週他拿到了聘書並簽了合約。


  「我原本計劃渡個假和我的母親及妹妹見個面,但現在我一定得待在城裡。」格雷森煩惱地揉了揉額心,「我的離婚律師在等著她的律師費,勞保律師在處理我送給她的保險文件,現在再加上一位刑事律師。幸好我之前談好了新工作,至少經濟壓力少了些。」


  有幾分鐘的時間,兩人間是一片沉默,熱煙自咖啡杯中散逸至寒冷的空氣中。


  馬歇爾不知為何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他只是低頭喝著咖啡。


  格雷森折起的餅干紙袋,先是封住開口,又折起邊角,直到整個紙袋分毫不差地剛好包住整塊餅干,握在手中。


  「馬歇爾?」


  馬歇爾回神般應了聲:「嗯?」


  「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 ***


  格雷森向來早起,但這天,天色還沒亮他就聽見什麼刷地一聲,他睜開眼,一個棕色的牛皮紙袋躺在房門口的地面。


  信封上貼了一張便利貼寫著:晚上見。DW馬歇爾。


  格雷森打開紙袋,裡面掉出一把室內鑰題,一份租賃契約,還有張管理公司開立的收據,他們就格雷森威勒這個名字進行了聯邦調查局犯罪記錄調查,並查了格雷森的信用分數。


  格雷森打開燈讀了,他發現馬歇爾已在那份契約上先簽了名,「戴那威廉馬歇爾」每個字都工整自制而有力,令人懷念地向左傾。


  他停在某一頁許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已亮,冬日陽光斜斜地自半窗照入室內。


  他凝視著那行印刷的冷硬黑字,那只是標題,下方三大段詳細地解說了每個名詞及適用範圍,佔了一整頁。
  
  槍枝,無論合法或非法持有,皆禁止攜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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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下集會補回來 ^^ 這本自諾蘭掛點後就有點灰暗。QQ 不過⋯⋯什麼都說開後應該就是我寫過最放得開的一對了,畢竟生離死別都見過了(是說我寫得完吧) 2022-9-6 20:48
RsR
這回好讓人心悶喔😣 好想知道馬歇爾在想什麼?他起了防備心,卻還是給予幫助,而這層隔閡其實是保護格雷森不至於失控的安全罩、亦是在保護自己吧🙄? 不知道😔,只是模糊的事態發展和兩人曖昧不清的想法,看的我心阻塞😓 2022-9-6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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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9 23: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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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11〉



  〈11〉

  格雷森許久沒有以房客的身份讀一份租約,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簽租約的毫不猶豫,他甚至沒看過那間房子。

  他的父母在他十七歲時離婚,他不願捲進他們的離婚糾紛,決定高中一畢業就入伍,幾年後他的妹妹申請到全額獎學金,他以軍人身份替她申請了租屋優惠並簽約,讓她能繼續完成學業。

  她畢業後經濟情況好轉,他們的母親也從離婚的打擊中恢復,有段日子他放假時會去找她們,她們也會盡力招待他,彼此間頗有幾分相依為命的意味,但是,自認識梅根後他相信梅根的挑撥,漸漸又疏遠家人。

  在車禍手術前格雷森一時脆弱打電話聯絡他的妹妹,她先以為是詐騙電話,接著又慌亂焦急地說她走不開。

  格雷森非常後悔自己打擾她的生活,之後他送了封簡訊報平安,但他沒把官司纏身的事告訴她,只是在馬歇爾給他合約後,送了個簡訊告訴她他搬家了。

  他總覺得她會認出馬歇爾,也許她有馬歇爾的書也說不定。


  幾天後,她才回了訊息,那時格雷森與馬歇爾各自持著自己的手機,面對面坐著吃早餐,兩人的手機一前一後發出鈴聲,幾乎疊在一起。

  格雷森看了眼就放下,馬歇爾以意外的神色望向他。

  「依照合約,我得付你押金與第一個月的租金。」格雷森解釋。

  「合約生效前你仍是我的客人。合約是我寫的,難保不會有對你不利的地方,你應該找位律師看過。雖然為了節省時間我先簽了,你還是得把合約還給我才算數。」

  「合約還在我這裡。你要把它送到管理公司那裡嗎?」格雷森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尋常不過。

  馬歇爾正是這麼想。

  「我可以直接送過去。」

  但格雷森希望馬歇爾會忘記這件事。

  裝著那份合約的紙袋現在正在他的房裡。

  若是馬歇爾說他只是要鎖進抽屜存檔,他當下就會簽字還給馬歇爾。



  從那週起格雷森每週只上班四天,他今年還有許多假還沒請,他打算把那些假用完。決定離職後他的工作一一交接給其他人,他也漸漸能準時下班,若不是仍舊煩心官司的事,倒真是前所未有的悠閒。

  這天格雷森回到家時伊麗沙在拆沙發枕套,她的身旁有一疊漂亮的深綠色的絲絨枕套。

  她解釋道:「馬歇爾說想換個顏色。」

  格雷森走上前拿起一塊椅套想幫忙,但伊麗沙卻很快搶了回來:「不不,既然你正式搬進來了,我就不能讓你幫忙。」

  格雷森不確定她的意思,反正她有時十分固執,於是他拿出手機照了張枕套與沙發的照片,寄給他的妹妹。

  她前兩天簡訊問他新的住處如何?就算只是一句話,格雷森仍十分感激,他為相信梅根而疏遠妹妹與母親懊惱,但他還不知該如何化解彼此的嫌隙。

  她看了照片又立刻回了,格雷森微笑了:「她說很好看。」

  「誰?」

  「我妹妹。」

  格雷森記得伊麗沙聽到他與家人許久沒聯絡時感傷的神情,他以為伊麗沙會高興,但她看來只是遲疑。

  而後伊麗沙重重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覺得很怪,這件事讓我很不自在。」

  「什麼很不自在?」

  「她知道你與一位同性戀同居嗎?她怎麼說?」

  格雷森意外地看著她,拿起手機傳了個簡訊給馬歇爾。

  <b>同事為我辦了歡送會,下週四晚,一起去嗎?</b>

  馬歇爾遲至中午才回覆:樂意之至。



  馬歇爾週四那天特別早回家,早到格雷森感到有些抱歉,然而是否造成困擾的懷疑很快就被另一個新發現取代。

  格雷森結過婚、與一位女性共同生活了許多年,他知道所謂的美麗多少是時間與金錢加乘的成果,但他不曉得同樣的道理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無論是電視訪談或是海報上的馬歇爾都很英俊,本人也沒差多少,平日上班時的馬歇爾看來精明利落,他從不知道馬歇爾幾點起床,更不知道出門前花多少時間準備。

  淋浴、穿上衣服,整理頭髮加上擦個乳液,頂多四十分鐘,馬歇爾竟然讓他等了二個小時。

  當馬歇爾從房間走出來時,格雷森發現他居然穿著一件樸素暗淡的格子上衣,扣子一直扣到領口,他的瀟灑與品味突然消失,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

  格雷森凝視著馬歇爾頭上的棒球帽,為難地道:「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適合。」

  「不是這個就是墨鏡,我總不能在冬天晚上戴墨鏡吧?」

  「你什麼都不用戴,我們快遲到了。」格雷森道,替他拿下掛在架上的大衣,拿起自己的手鑰匙,「今天我開車。」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戴這些?」

  格雷森清楚得很:「你不想讓書迷認出來。」

  「沒錯,今天是你主場,我不想讓你尷尬,等等,我有付平光眼鏡……」

  「拜託千萬不要,你以為你是克拉克肯特嗎?」格雷森咬著唇忍著笑。

  馬歇爾在那一瞬間如同得了失語症安靜下來。

  他神情複雜地讓格雷森替他穿上外套,兩人一同離開公寓。



  格雷森的部門非常大方,為他們訂的聚餐場地是以牛排著名的餐廳,雖然桌上沒有檯布但的確價格不斐,入夜後酒吧開放更形熱鬧。

  馬歇爾與格雷森坐下來十分鐘後,馬歇爾立即理解為何他不需要掩飾他的身份。

  與格雷森同桌的是幾位與他較熟的同事,男性比女性多些,而馬歇爾很肯定格雷森大概是唯一喜愛閱讀的人,他們沒有人認出他,也不太在意格雷森帶來的人是誰,那幾人無論穿著或言談都有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調調。

  他們聊起電影時對設定合理的興趣遠高於演員或劇情本身,喜歡星際大戰卻對量子危機不屑一顧,而且他們喜歡拿零開玩笑:其中一人在湯中撒了四包楜椒,他聲稱世界的一切從零開始所以是三包;另一個人在手遊輸給另一人後罵對方標準差等於零……

  最不可思議的是,格雷森似乎每句都聽得懂。

  格雷森轉過頭時發現馬歇爾笑得前仰後合。

  「很開心?」格雷森問道。

  馬歇爾抹了下自己的眼角後推了下眼鏡(他還是帶了那付平光眼鏡出門):「我只是想像了下你也這麼說話的樣子。」

  格雷森凝視了他幾秒,神情正經地道:「我也會說資料處理的笑話,但是太色了[註]。」

  「嗯?」馬歇爾等著,有些期待。

  格雷森噗地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什麼?」

  「我們該走了。」格雷森笑道,輕輕拉了下他的手臂。

  那晚的氣氛一直很愉快,誰也沒提起離別,直到離開餐廳時格雷森的同事們才向他握手道別、祝福他新工作順利,其中一位女性還給了他一個擁抱。

  入夜後很冷,行人不是戴著帽子是縮著肩膀,馬歇爾也許是因為喝了酒而毫無所覺,邊走邊說著晚餐時的種種,他說話時還加上各種手勢表達語氣,頗有有幾分意猶未意的意思。

  格雷森只是以一兩個單音回答,行走間呼著長長的氣。

  馬歇爾終於問:「怎麼了?你還好嗎?」

  「今天晚上說太多話,有點累了。」

  馬歇爾不確定格雷森何時說太多話了,他自己向來在人群中反而放鬆,況且以他的標準看來這位歡送會的主角有點太過低調,雖然頻繁地有人找他喝酒聊天,但也只是幾句,通常是對方起頭,格雷森說得不多,馬歇爾還得偶爾替他接幾句。

  「也許你太緊張了……休息一下?」

  格雷森的兩手放在大衣口袋裡,不經意般道:「我是啊。我喜歡聽你說話。」

  他說著還微笑了下,馬歇爾卻安靜下來。

  他們併肩走向停在燈下的車子。
  



---

[註] 這是一句雙關語。英文是 "I have a data joke, but it’s too dirty." 英文的俚語中 dirty talk 是指帶有色情意味的話語,dirty database 則是內容儲存有錯誤內容的資料庫。以文法來說 dirty 形容的是 joke,所以一般人會聽成「太色了」,資訊工程師才能理解 dirty data 的一語雙關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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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R 他們比一般僱傭更接近一些,以前馬歇爾沒帶人回來,她也不多想,現在格雷森不再是受傷借住,她就開始想了。 你是不是想像那種全場聚焦的轟動XDDD。不是啦,他又不是在演藝圈,沒有搶眼到這種程度,不過他身為暢銷作家,會在健身房、餐廳或地鐵被人照像傳上社群媒體,他有時候還是得防一下。 2022-9-10 23:48
RsR
伊麗沙為什麼這麼說?是那種以為同性戀就會對所有同性出手的偏見嗎?所以終究只是僱主?🙄 馬歇爾有這麼有名嗎?他的自我意識是不是太強烈了,雖然貼心到尷尬的有點可愛。但看到目前為止,沒有感受到他到處都很搶眼的氣氛呢。 2022-9-10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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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12 22: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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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12〉


  
  〈12〉

  接下幾天,格雷森的神態一直在馬歇爾腦中揮之不去,馬歇爾告訴自己別因為動搖,然而這句話讓記憶中那些僵硬尷尬的時光都愉快起來。

  但是,這人是房客及朋友(或是反過來),不能再多了。

  那週六的天氣是難得的晴天,雖然冷,願意外出的人還是多了些,也可能是新西原區的人們根本沒地方可去,他們都跑來瑞特角。

  瑞特角是一座外觀如倉庫的建築門口,紅磚外牆經過整修,窗戶也全部換過,離新西原區中央車站僅一個街區,湯馬斯瑞特多年前將之改建為出租公寓。

  這一天,瑞特角外的街道四週設置了個大大的箭頭指向入口,某個機關在此舉辦活動,提供免費音樂與餐點吸引了許多人。

  馬歇爾觀察著人潮,像是提醒自己一樣,按下手機中管理公司的號碼,問他們是否收到房子的租約。

  「沒有?你確定?」馬歇爾問道。

  管理公司表示沒收到,馬歇爾只得要對方再確定後再聯絡他,而後切斷電話。

  基斯見他神色有異,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格雷森還沒將合約送到管理公司,我記得他說會把合約直接送過去。」馬歇爾皺著眉頭。

  「也許他忘了。」

  馬歇爾不認為格雷森會忘記這件事,但此刻他無暇追究,兩人併肩穿過馬路。


  瑞特角大廈後方停車場有另一個出入口,這道門後方是條樓梯,通向與住戶完全分離的二、三樓,是今起開始營運的家暴受害者庇護所。

  民眾被免費的食物吸引,他們則是受邀而來,此外還有紅十字會、救世軍、聯合勸募,相關政府單位等等,當然還有許多記者。

  會場中央,一位身穿粉紅色外套女性正在台上演說:「……我們的基金會一再被拒絕,不是被告空間不足就是已有條件更好的租客,當我們收到瑞特角的通知時激動萬分……」

  馬歇爾與基斯兩人都同意湯馬斯不可能只靠家鄉的人氣,他得提高在市區的能見度,畢竟第二十選區的人口有大半在西原市,而城市的選民對選舉又惡名昭彰得冷淡。

  「我可以想像這些畫面在競選文宣中出現。」馬歇爾道:「杭特約我見面時,我真沒想到他會提議家暴庇護團體租下棟建築後方的空間。」

  基斯看著台上演說的女性,道:「就算是杭特的主意也要湯馬斯同意才行,你該多給他們一點信用。」

  「我有:我認為湯馬斯知道自己的弱點,他的競爭對手會用擁有大樓的資產家這個理由打擊他,而他得做些什麼。」馬歇爾道。

  演說結束後是一位市政府官員上台,記者的相機閃個不停,慶祝餐會正式開始。

  除了餐點,長桌上還擺上擺了許多就業輔導、心理諮商等受害者扶助計劃的簡章,當然每個角落都有捐款箱等等。

  一位小歌手抱著吉它在台上唱著溫柔的曲子,有人當場開了捐款支票,眾人也給予熱烈的掌聲,那張支票有拋磚引玉的效果,不久又有人樂捐,這次是位當地的洗衣店店主,承諾給予庇護所整年的免費服務。

  「看來除了湯馬斯之外也有其它人有深口袋。」基斯道。

  「也有人是來狩獵的。」馬歇爾回答。

  「呃?等等,馬歇爾——」

  馬歇爾已往那張桌子走過去。

  「馬歇爾!好久不見了。」站在那張桌子旁是位舊識,她成為律師之後往非營利組織的法協顧問方向發展,一旁站了幾位法學院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然而馬歇爾的目標不是她們,而是另一位女性。

  「梅根,簡直令我太驚訝了。還是我該稱你威勒太太?」

  梅根的頭髮整齊地向後梳起,灰大衣下是圓領毛衣與銀色的項鍊,這次她的黑長褲下是一雙圓頭靴,打扮謹慎而穩重。

  「我和朋友來的。」梅根道,她親暱地摟著一旁的年輕女性。

  女律師不疑有他:「你們認識嗎?太好了,我常說梅根是許多不幸婦女的典範,她的經歷可以鼓勵許多人。」

  她叨叨絮絮地道梅根遇人不淑但如此力爭上游,如今是位單親媽媽,還願意回到她成長的新西原區幫助其他人等等……

  「太感人了,借一步說話。」

  馬歇爾攬住梅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帶她到演講台的後方,一離開眾人的視線,兩人立刻拉開距離。

  梅根睨著馬歇爾,一臉莫明其妙:「又是你,你又想幹嘛?」

  「你居然有膽子出現在家暴庇護所?那些人知道你對孩子動手嗎?」

  「我可是無論如何都生下了那孩子,格雷森和孩子的爸爸都不要他。況且你看到我對孩子動手了嗎?」

  「要是讓我看到了,你今天絕對不會在這裡。」馬歇爾冷笑。

  「馬歇爾,你對我似乎有偏見。你以為格雷森是位合格的父親嗎?事實上他對孩子非常冷漠,孩子出生到今天他連抱都沒有抱過一次,更不提照顧他。今天我與他是離婚了,但他對孩子一直進行冷暴力就不該被追究嗎?」

  「太可笑了,格雷森為什麼要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有感情?」

  「我還以為同志的想法會更開明些。」

  「我也以為異性戀的家庭價值會更清楚些!」

  「若不是格雷森同意接納這個孩子,我不會在他身上浪費這麼多年,今天是他反悔不遵守承諾。我為他付出我的青春,難道不該拿回代價嗎?我應該得到更多,就算我不能拿到全部,我也該有一份。」

  「你欺騙他!你外遇還生了個孩子,你還敢提你對婚姻的貢獻?」馬歇爾啼笑皆非。

  「格雷森沒有我會有今天?他只喜歡躲在圖書館,沒有我鼓勵他、替他調查就業市場,他會選擇進入金融業?還有,那兩棟房子可都是我選的。」

  「你和他有相同的學歷,你怎麼不也進入同樣的領域?他花了十年爬到今天的位置,你又在那裡?」馬歇爾反問,「我猜你大概作弊加威脅才獲得文憑——你們畢業那年你的學校有位倒楣的助理教授被開除了,你爬上他的床,對吧?之後你又匿名告發他以撤底摧毀這人的信用,你打算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格雷森?」

  「你要怎麼說都可以,你沒有證據。」

  「那你呢?你陷害格雷森又有證據嗎?」

  「真不幸,有沒有證據都無所謂,到目前為止,法官似乎站在我這邊。」

  馬歇爾冷靜地看著她:「你真的認為你有本事能玩弄法律?就憑外面那幾位?」

  「噢,馬歇爾,這世界上的犯罪太多了,離婚夫妻互扯後腿只是件很小的事,管區警察也許頭痛,檢察官不會感興趣。就算是你,事關這個城市還有第二十區選民之時,你也是得把我那位俊美的前夫放下。」梅根微笑,「他會和他說你今天在這裡見到我嗎?你不會,對吧?」

  馬歇爾瞪著她,思考著她暗示著什麼。

  「你確定你了解他嗎?他不像你想像那樣溫和,這不是第一次他被警察盯上。」

  梅根說著,輕觸了下自己的脖子。

  「你似乎有許多人脈,你調查了許多人,但你調查過他嗎?他有沒有提過他的第一份工作,他的老闆熱心又善良,就像你一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向對方借了一大筆錢後一走了之?」

  梅根露出微笑,抬手觸碰馬歇的臉,在馬歇爾還沒來得及推開她,一張硬紙就已塞進馬歇爾的掌心。

  「你想得到他吧?他在我之前的對象是怎樣的人,那些事都只有我知道,想的話,就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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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RsR 就是,那天他們與刑事律師開會時,馬歇爾與律師在窗邊談話,他們就是在談要調查梅根。我只是沒寫出對話內容。 律師查了和案件有關的部份,馬歇爾因為從格雷森那裡知道其它的,又查得更深入些。若不是案件發生,他也不會去查,當然也沒查過格雷森啊。 對啊梅根很可怕,才可能在外面生了孩子還帶回來讓先生養了三年,格雷森又和她纏鬥了許久才離婚⋯⋯小說主角真不好當。 2022-9-13 20:44
RsR
哇,馬歇爾在背地裡調查了這麼多,其實有點恐怖耶,雖然動機應該是為了保護自己,不過他沒有調查格雷森,倒是有點意外,是不是刻意壓抑著底線? 梅根好可怕,是很擅長利用自身弱點玩弄法律的偽善者,這種聰明人最可怕了! 2022-9-13 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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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16 22: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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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13〉



  
  〈13〉

  馬歇爾回到基斯身旁時一言不發,梅根塞給他的名片像是火種般燃起他的憤怒,而管理公司再次傳來訊息表示沒收到格雷森的租約,更讓他臉色鐵青。

  「這邊快結束了,之後你仍打算去法院一趟?」

  「我還是得去。」馬歇爾回答。


  馬歇爾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些到達法庭,他趁法官進入房間、眾人起身的短暫混亂溜進房間坐了下來,有幾道視線向他望了過來,低聲耳語又瞄了他幾眼。

  審前會議的房間與一般法院無異,這個房間沒有窗戶,中央走道將兩造當事人分開,今天有好幾個案件排上議程,形形色色的人一組組坐在席間等候。

  格雷森的背影很醒目,一部份是身高但更大部份是他的姿態:他穿著質料良好的西裝,襯衫與配件俱全。打扮卻不至顯擺,得體、自然且不役於物。

  也許是馬歇爾習慣他穿著家居服的模樣,此刻馬歇爾有種錯位的違和,第六感告訴馬歇爾他錯漏了什麼。

  格雷森修剪整齊的濃密棕髮從背後看似乎帶著一抹紅色。

  格雷森傾身給律師看了手機螢幕,她一見就雙眼發光,轉向助手吩咐了幾句話,助手立刻跑了出去,回來時帶了幾張列印的紙張。

  馬歇爾沒有機會與格雷森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審前會議進行。

  格雷森的運氣顯然不錯,庭上的老法官年近七十,對勞方抱持同情傾向且很有耐心。

  格雷森之前是位在超市肉品部工作的肥胖女性,她抱怨手疼,她的律師顯然不怎麼樣,繞來繞去也沒導出具體的賠償事由。

  陳述拖得很長,當法官終於讓她離開證人席每個人都鬆了口氣。

  接著就是格雷森的案子。

  格雷森的律師簡潔犀利出具相關醫療證明,要求傷病給付及因開庭而產生的相關費用,保險公司有備而來,傳喚格雷森的公司的總務主管當證人。

  總務主管解釋公司的門禁卡及停車位使用方式,格雷森那天早上未將車子停在所屬停車位上,也還未刷卡進入公司建築。在車禍發生之後,他還依公司指示幫格雷森將車子移回部門建築等等。

  「很明顯,威勒先生車禍發生在通勤時間,不符合工傷要件,我的當事人依法拒絕理賠。」

  對造律師的姿態彷彿法庭戲的結辯場景,席間一陣竊竊私語。

  「我們聽聽威勒先生的陳述。」法官向格雷森示意。

  格雷森坐上了證人席,他說完那天早上直到車禍發生的經歷之後,又道:「雖然我不是停在屬於我的停車格上,但我很確定我已抵達公司了。」

  「你繞道去了別的地方,離辦公室還有兩哩,你根本還未刷卡走進你的辦公室。」對造律師道。

  「那個別的地方是另一個部門,那天我在那裡有個會議所以直接過去,正因為兩個部門間有兩哩我才開車過去,我將車子就近停在A5停車場。」

  「A5停車場在哪裡?」法官問。

  「不是我的停車位所在的停車場,但A5停車場屬於公司,它在公司的地圖上。」格雷森道。

  格雷森的律師已站起來,遞出助理才剛印出的地圖:「正是如此,庭上。這張地圖上的紅叉,顯示了A5停車場的位置。」

  總務主任對造律師說了幾句話,對造律師朗聲道:「庭上,我的證人表示A5停車場是向私人承租的一塊土地,不是員工停車場,不在養護範圍內,根本不是在公司園區內 。」

  法官揮了揮手:「公司內規及其與他人間的法律關係與本案無關,否則我們每個人上班前都得先問清楚辦公大樓是誰的財產了。」他捏著自己的老花眼鏡,看著律師呈上的地圖問道:「這張地圖的出處?」

  「公司網站可以下載,還有其它的地方。」格雷森道,「庭上,總務主管會告訴你: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地圖在公司大門口警衛室旁,無論是訪客或是員工都可以看見。」

  法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造律師一聽僵了下,背影有些緊繃。

  馬歇爾一直交叉著雙臂全神貫注地聽著,此刻,他無聲微笑了。


  審前回議結束前馬歇爾就離開了法庭,他不想讓格雷森的律師誤會他有插手的意思,他在走廊的盡頭等著格雷森。

  他們回到家後安靜地吃了伊麗沙準備的晚餐,當馬歇爾往小酒瓶中灌酒時,格雷森似乎也感到馬歇爾不尋常的沉默而多說了幾句。

  馬歇爾若無其事地問:「情況如何?」

  「對方律師說這是第一次看到我們出示的地圖,他們需要更多時間研究,兩週後得再開一次庭。」

  「那張地圖是你交給律師的?」

  「是我交給他的。若是我停在我的停車位就好了。」格雷森嘆了口氣。

  馬歇爾凝望著格雷森。
  格雷森也許不曉得何謂表見行為,但行事十分仔細,為自己將要說的每句話做足了功課。

  「你已經佔了上風了,他們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馬歇爾緩緩道,「你提出足夠的證據,下次審前會議應該會直接取消,很可能會進入和解程序,談判破裂才會上法庭。」

  格雷森安靜地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那動作似曾相識,馬歇爾不禁感到一陣煩燥。

  格雷森的行為舉止簡直四處隱藏陷阱——有多少成年人不愛說話到這種程度,會用點頭這種動作句點別人?

  馬歇爾忍住倒酒的衝動,伸手按了手機搖控點起了壁爐中的爐火,壁爐旁不知何時多了盆植物,兩呎高的松樹種在紅色的盆中,裝飾著如螢火蟲般的小燈。

  「你買的?很漂亮。」馬歇爾道。

  「我想既然我也住在這個屋簷下,至少也該貢獻點心力。我希望你會喜歡。」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提,管理公司通知我:他們還沒收到房租契約。」

  話說出口後馬歇爾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在意這件事,他比想像中更不願證明格雷森與他的想法多麼分歧。
  又或者是他不希望自己是梅根口中熱心善良的好人,會讓人利用後一走了之。

  格雷森沉默了幾秒,才道:「你在契約中加了最後一段,我看了,想和你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無論有沒有執照、合法持有與否,這個屋簷下不能有槍枝。」

  「你是認真的嗎?連我都知道憲法第二修正案保障我擁有槍枝的權利。」

  「我非常清楚憲法第二修正案是什麼。別忘了這間公寓也是完全屬於我的財產,這表示我有權決定我可以拒絕我不喜歡的客人,我也可以不接受有槍枝的房客。」

  「那麼,你要如何執行這條契約條款?你打算檢查我的私人物品嗎?像你檢查伊麗沙是否換床單一樣?」

  「你真的有槍在你的行李中?」

  格雷森瞪了他一眼:「違反隱私權,我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格雷森,你不是軍人退役嗎?你花了多少時間學習將武器上膛?在軍營裡你不是得把槍枝上鎖嗎?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槍枝的破壞力,它應該被管制,而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的想法——我不可能忍受一把殺人凶器出現在我的屋子裡,你知道我是對的。」

  「就算你是對的,但如果你可以選擇服從一部份法律卻故意違背另一部份,你和梅根有什麼差別?」

  「其它的條款可以商量,這條不行。」馬歇爾咬牙:「如果你不打算把那份合約簽完還給我,你現在就可以滾出去。」

  格雷森果斷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大步走進自己房間,他將手提袋扔在床上,拉開抽屜開始打包。

  馬歇爾緊跟著他,一見格雷森竟真的開始收拾行李,立即衝到窗前。

  桌上有幾本格雷森的書,但馬歇爾之前留下的牛皮紙袋內是空的。

  「格雷森,混蛋!合約在哪裡?」

  「書房,你的碎紙機裡。」

  「什麼?」

  「你聽不懂嗎?我不能讓那份合約留下!你想過這份合約流出去的後果嗎?任何一位律師都會鼓勵我告你違反人權及歧視,我可以把這件事鬧大,多大都可以!之後我所有的金錢問題都迎刃而解——你真的打算當全國第一位因為反槍被告上最高法院的房東?」

  「為什麼不?如果我知道我是對的卻選擇不作為,那我才與梅根一樣!」

  「你想證明給誰看?你還以為你證明自己做得到,就能改變他人的想法?」格雷森暴怒地吼道:「你這天真個性為什麼怎樣也改不了?」

  馬歇爾瞪著他,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
  「我的父親心中有個理想世界的藍圖。身為他的兒子,無論喜歡不喜歡,我必須符合那張藍圖勾勒出的樣貌。但我想,未來不一定是他所想像的那樣,當他看到我的世界一樣美好的時候,他也會改變他的想法。
  ——如果我證明我做得到,他也會改變他的想法。」
  從十四歲到三十四歲,即使世界天翻地覆,戴那馬歇爾一直這麼想,至今沒有改變過。

  這些話他只告訴過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森林之中,距離近得如同床共枕,他呢喃般對一位纖細少年傾訴他熱切的想望,深信這位少年將會分享他所憧景的未來。

  那是他們出事前最後一次交談,他怎樣也不可能忘記。

  馬歇爾衝動地一把抓住格雷森的手臂,逼迫他轉過身:「諾蘭——」

  格雷森猛然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

  他們同時聽到一陣急促的電鈴聲,伴隨著重重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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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RsR
抱歉,我真的忘了馬歇爾為什麼會這麼排斥槍枝,直到我發現自己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回頭翻才想到序章諾蘭的死訊。 馬歇爾的理由我理解了,沒錯!一切都跟諾蘭,更何況格雷森目前的生活狀況似乎不太妥,長相又「如此類似」,他很害怕舊事重演吧。 2022-9-19 21:16
@RsR 嗯,馬歇爾會這樣那樣都和諾蘭有關。(應該是吧) 總之,希望下一頁貼出來會比較清楚點。 馬歇爾在意得不得了,在意得快抓狂了。 2022-9-17 13:04
RsR
雖然知道這章主旨在討論槍枝問題,不過我還看不出來他們各自如此堅持的理由?或許這件事也沒有什麼互相妥協的空間,有或沒有而已。 只是馬歇爾的性格似乎變得很容易就爆衝口出惡言,是只對格雷森嗎?格雷森輕易就能挑起他的神經,然後讓馬歇爾說出不客氣的話語。🤔 很在意吧,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真是辛苦了😏 2022-9-17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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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2-9-19 20: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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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家暴被害人〈14〉


  
  〈14〉

  格雷森掙脫他慌張地退了一步。

  電鈴聲又響了起來。

  「……你是不是該應門?」格雷森往房門外看了看。

  馬歇爾咒罵著大步走向玄關,用力拉開了門扇,門外的人被他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但立刻鎮定下來。

  門房為打擾馬歇爾而道歉,他的身後跟著兩位穿著制服的警員,警員則表示他們要找格雷森。

  格雷森已跟著來到馬歇爾的身後,馬歇爾移動半步不動聲色地擋在他面前,問道:「什麼事?」

  警員對著格雷森道:「威勒太太打電話向警局報案,她在信箱中發現了一封你留下的信,我們想請你與我們走一趟。」

  警員手中的紙張很薄且已發黃:「人身限制令要你不能接近她,你今天有到她的住處嗎?」

  格雷森看了一眼,動也不動,不肯接過。

  「隨處可見的大學筆記本撕下的,誰曉得是不是她偷來的?一封信就說他違反了人身限制令,你們有拘票嗎?」馬歇爾不耐地道,又轉向格雷森:「打電話給山得斯。」

  格雷森拿出手機撥號,馬歇爾的態度很堅決,他不讓警員進入屋內,也不同意讓格雷森去警局說明,自知證據不足的警員很快退讓,馬歇爾碰地關上門。

  格雷森放下手機,站在那裡久久不說一句話,臉色發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沒事了。」馬歇爾輕聲道。

  馬歇爾領著他到客廳坐了下來,他自己又到廚房倒了兩杯酒,但格雷森卻沒有接,馬歇爾只得抓住格雷森的手,將酒杯塞到格雷森手中,但他發現格雷森的手指雖穩定,卻十分冰涼。

  「那是我和梅根十多年前約會時寫的紙條。我和她在一起那麼久,她手上不會只有那些。」格雷森的聲音緊繃。

  「冷靜點,你之所以找上我承租我的房子,不就是防著有這一天?那時你告訴我,你擔心若是你獨居要是她找你麻煩,會無人證明你的無辜。」

  格雷森深吸口氣:「如果我剛剛和警員去警局——就像上一次,我以為只是解釋清楚就沒事——我又會被逮捕嗎?」

  馬歇爾搖了搖頭:「別再說了。現在你很安全。」

  「那是因為你剛好在家。若是你不在呢?上次她以半個月前發生的事控訴我,要是她又再編出另一件事呢?兩個月、半年前……」

  「格雷森!」馬歇爾不得不阻止他,「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

  「你確定?」格雷森抬頭望著他。

  「我確定。現在把酒喝完,去睡吧。」

  馬歇爾盯著他見他將酒一口飲盡,又送格雷森回房間,兩人互道晚安,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馬歇爾淋了浴後到臥室依睡眠習慣將被子撳了一角,但他沒有馬上鑽入床鋪入睡,反而走向書房。

  伊麗沙將他的書房收拾得很乾淨卻獨漏了碎紙機,格雷森將設定調到極細,慢慢地一張張將紙張攪成再難以辨認的絲狀物,他可以想像格雷森下了多大的決心將合約送進碎紙機中。

  馬歇爾嘆了口氣開啟電腦,從命名為「第二本書」的檔案夾中拖出了一個文件檔扔進垃圾桶,而後又開了份新文件才開始打字。

  他再回神時已過了子夜兩點,他正凝視著一張年份古老的照片。

  那是他與全家人在祖父母家的前廊,他的父親四肢健全,英俊挺拔不比其他的叔父遜色,他自己還是個孩子,擠在笑容滿面的母親、嬸嬸及堂兄弟姊妹之間。

  在得知父親去世後不久,馬歇爾想起自己有這張照片,將照片送出修復上色才掛了起來。

  他不確定自己為何盯著這張照片,但他的心跳有些快,像是本能感到有什麼不對。

  書房外的走廊及起居室皆一片黑暗,斜照的光線來自他的房間——他離開時沒關燈。

  客房走廊有微弱的夜燈,但格雷森的房門緊閉。

  客廳與起居室皆則一片沉寂,鋼琴室也沒有動靜,最後,他走向廚房。

  馬歇爾有些意外地看見有個人影坐在暗中,他伸手摸向電燈開關。

  格雷森以空洞的聲音道:「先別開燈。」

  馬歇爾不動聲色地走向廚房的後門,是這扇門讓他覺得不對勁。

  後門的內門沒鎖,外門倒是已扣上,像是才有人出入過。

  他皺著眉關上門,轉身開了燈。

  格雷森似乎已經收拾好情緒,雙臂置於桌面,凝目瞪視著馬歇爾置於桌面的隨身酒瓶。

  「我一直覺得這個酒瓶是個禮物。『DSSH與DWM』,DWM是你,DSSH是赫索威?你們的名字印在一起,這日期……是結婚禮物?」

  「還我。」馬歇爾伸手拿回酒瓶。

  馬歇爾此時才注意到格雷森身上穿著的不是睡袍,而是外出的藍色大衣。

  「你出去過?」

  「沒有。」格雷森疲憊地道,「幾乎,但是沒有。」

  「還在想梅根的事?」

  「我在想她到底還要什麼?」

  格雷森凝視著自己的兩手,手掌中見在什麼都沒有:「如果把房子給她,她會滿足嗎?還是她要我名下所有的財產?車子?房子?還是我得繼續支付她的開銷當她的金庫?
  也許山得斯能幫我打贏這一次,但以後呢?我以為離婚後所有的麻煩都結束了但卻相反,我很怕這些事會沒完沒了。」

  「不會的。這不是偶爾事件。」馬歇爾嘆口氣:「我想我知道梅根為什麼會這麼做。」

  格雷森意外地望著馬歇爾。

  「我今天在會場遇到梅根。」

  馬歇爾簡略地告訴格雷森與梅根交手的經過。

  「我大概知道她這些手段哪來的:她利用免費的法律服務,也許還參加受害者的團體會議,她學會如何讓自己看來像位家暴受害人。她騙過了那些法扶律師,她認為她也能擺平我,今天這件事應該是向我挑釁,不全然是你的緣故。」

  「我很抱歉,是我把你捲進這些事。」格雷森低聲道。

  「你不用道歉。事實上,我剛剛才明白了一件事,聽起來像是藉口,但我想是梅根讓我受到了些影響,我今晚我對你很粗魯無禮,我才抱歉。」

  格雷森幾不可見地摒住呼吸,問:「她說了什麼?」

  「說起你的第一份工作。私人間的金錢往來之類的。」

  格雷森啊了一聲:「我和你說過這件事:結婚前梅根向我要一筆錢,我給了她,這筆錢是這麼來的。後來我沒有在那家公司待多久,因為梅根開始常常跑來我的辦公室,我發現她和我的老闆走得很近,我有些嫉妒,再加與上司有金錢往來也不合常理,於是我離職了……」格雷森思索著,「其實一切有跡可循,但我那時沒發現。我後來慢慢地把那筆錢還清了。」

  馬歇爾接受了他的解釋。
  只是,梅根還提了別的,前女友之類的……但是,無論是真是假,馬歇爾又能如何?

  「不全然是謊言,但她會讓事實扭曲。」格雷森說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讓我相信社會不公、從家人到同事以至於上司都壓搾我,我掙取升遷因為我想報復,報復我的同事、我的上司,還有我的父親,他的事業很成功而我不想輸給他。我的努力當然間接讓梅根得益,沒有她煽風點火,我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馬歇爾從沒聽過格雷森提起家人,格雷森說過他需要錢上大學,彷彿出身貧困,但馬歇爾總覺得這與他的氣質不符,他說與梅根認識很久,如果他與家人決裂就很合理。

  格雷森低聲道:「她的確邪惡,但和她在一起是我的選擇,我到底要為這個錯誤付出多少代價?」

  「不會的。她這些控訴在法庭經不起考驗,山得斯非常厲害,我們會讓她知難而退,我不會讓她有機會再找你麻煩。」

  格雷森揉了下額心,強迫自己振作些:「我還是得和你談談關於合約的事……」

  「別提了,今天晚上我有些反應過度。」馬歇爾打斷他。

  「你可以去我房間看看,還有我的車子。」格雷森說著將鑰匙從口袋中拿出來放在桌上:「我不曾想過需要一把槍,而且我也沒有。」

  「我相信你。」

  「你的那位朋友——我很抱歉你在那樣的情況下失去他,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格雷森抬起頭凝望著馬歇爾,因失眠而充血的雙眼眨了下。

  「但是你……我知道你,戴那。你不會永遠是位國會助理,有一天你會成為議員,甚至成為閣員大臣;如果你的目標是當位作家,你也不會只出一本書,你還會寫第二本、三本……你會一直繼續向前走,到時,與你為敵的競爭對手或三流小報會到處挖你的小道消息,要從管理公司偷出一份合約太簡單了。況且你已經簽了字,我真的不能讓那份合約留下。我不想被誰發現而毀了你,特別是因為我。」

  「攪碎了就攪碎了。如果上最高法院能讓他回來的話,我大概會堅持。我記得他,也就夠了。」

  格雷森突然換了個姿勢,抬起手遮住半邊臉,像是馬歇爾的話讓他難以忍受。

  馬歇爾不確定格雷森想到了什麼,但他知道格雷森臉上盡是快忍不住的神情。
  

---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2-9-19 22:02 編輯

留言

@RsR 哇你好認真。不要說抱歉啊,感謝你的回文都來不及了~~ 是說我怎麼回都會有點長,忍耐一下^^: 關於格雷森對梅根的這部份。這章的章名是家暴被害人。 你在家暴的新聞中會看到被害人「隱忍多年」這樣的描述,但是為什麼隱忍多年?先不談外在因素,被害人心理上認定自己離開就無法活下去、離開會被殺死等等,這很大一部份是受到加害人的控制、多年洗腦的結果。(心理學上好像叫做gaslighting.) 格雷森的心理上大概就是這樣,表現在外的包括你上次說他「什麼事都要再想一想」(非常感謝你看出這一點!)。梅根除了沒有對他動粗,其它的控制一樣都不少,格雷森從決定離婚起已漸漸設法擺脫她的影響,但有的時候還是難以避免。 就某方面而言,這兩個人還是和以前很像的啦。戴那以前一個勁往前衝(現在也是),諾蘭則是激一下才跑個幾步。全部真相大白時就全文完了。 星期五很快、很快就到了 XDDD 謝謝抓蟲,我去改! 2022-9-20 12:02
RsR
話說為了回頭找線索,才突然意識到,這回格雷森的情緒有多高漲!!而且他至今壓抑的各種行為和想法,也太會忍耐了。😣 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害怕再次傷害到對方,雖然立基的條件不同,或許可以說他終於趕上戴那,甚至超前一點了。(不過他作弊了😏 (抱歉,明明是很波濤洶湧的一回,卻被我一開始霧裡看花的吃下去😳 雖然每次都期待著下一回,但我真的等不及星期五了。) 2022-9-20 06:24
RsR
格雷森還會提到梅根對他的助力,這部分讓我覺得他把自己看的太扁了,遇到正確的人成功還能得到擁有別的,遇到瘋子就只是被壓榨,然後感謝其鞭策。他到底遭遇了什麼事,只是因為沒有錢,就讓諾蘭處於這麼坎坷的境界...... 有小疑問,「馬歇爾嘆口氣:『我想知道梅根為什麼會這麼做。』」是不是少了一個我,「我想我知道」,語意不太一樣。 2022-9-19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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