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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魔道祖師│湛澄] 雲盡(一~二十一)更新番外(完) [普](轉載文|作者: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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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2-5-25 18:3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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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澄】雲盡(二十一)


  【湛澄】雲盡(二十一)



  藍忘機剛離開西羌,仙門眼下最熱門的八卦就傳入了他耳中。

  雲夢的小江宗主回蓮花塢了。

  而且居然要殺魏無羨。

  而且還沒有殺成。

  那小江宗主怎麼了呢?

  他被魏無羨身上的鬼氣反噬,在亂葬崗被啃得渣都沒了啊。

  那……魏無羨呢?

  他沒事兒。

  聽沒聽說,魏無羨斷指起誓,生生世世再不沾鬼道,還要屠盡世間鬼修呢。

  他發這誓幹什麼?

  這你還不懂?還不是因為小江宗主被鬼啃了。

  要說這小江宗主也是,魏無羨就算闖過禍,那也幫他江家拿回了蓮花塢,還一直給他留著宗主位,他怎麼一點情分都不念呢。

  你再看魏無羨,雖然之前總有些邪裡邪氣的吧,倒還真是有情義,小江宗主要殺他,他還為他斷指呢。

  這人哪,真是難猜。



  藍忘機聽了一路。

  聽了一路他也不相信。

  他當然不相信。

  小江宗主是誰?

  那是江澄啊。

  江澄怎麼可能要殺魏無羨?

  江澄怎麼可能會……

  ……死?

  藍忘機狂沖回了雲深。

  可是江澄不在。

  他真的不在。

  更荒唐的是,連自家的弟子都說——

  小江宗主死了。

  藍氏不可妄言。

  藍氏不可……妄言啊。



  偌大的亂葬崗,一滴血都沒有。

  一滴血也沒有。

  如果江澄死了,怎麼連滴血都沒有?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藍忘機居然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一心一意地望著眼前輕輕搖動的草葉。

  剛剛冒出的新芽,嫩綠嫩綠的。

  這裡是千百年寸草不生的亂葬崗。

  只因所有怨氣隨江澄離去,所以,重新有了生機。

  嫩綠嫩綠的草芽突然變紅了。

  鮮紅的液體一滴,接著一滴,慢慢滲進泥裡。

  這是血麼?

  是江澄的血麼?

  藍忘機伸手去接,突然笑了。

  不是。

  這只是自己的血。

  不是江澄。

  太好了。

  太好了。



  枯坐了不知多少日夜,藍忘機碰也不敢碰身後的忘機琴。

  似乎只要琴音一響,就是連自己也相信——

  江澄死了。

  他死了麼?

  沒有吧。

  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身後有人走過來了。

  但不是江澄。

  那腳步,不是江澄。

  「……忘機?」

  哦,是兄長。

  原來是兄長。

  「……忘機?」

  自己應該回話吧。

  可是動不了。

  一點也動不了。

  「忘機……你怎麼了?」

  「難道……難道說……雲公子也在這亂葬崗……」

  雲公子?

  什麼雲公子?

  哪裡有什麼雲公子?!

  狗屁。

  都是狗屁。

  什麼不念情分的小江宗主,什麼有情有義的魏無羨!

  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藍忘機突然直直地轉過身來,白衫之上,鮮血紅得怵目驚心。

  「忘機?!」

  藍忘機滿腔的話就要衝口而出。

  耳邊卻好似江澄在輕輕地問——

  「藍湛,你最懂我,對不對?」

  話硬生生咽下,只嘔出一口鮮血。

  我懂。

  江澄,我懂。

  你當眾取他性命,是不想他受任何猜忌。

  你想要蓮花塢,有一個乾乾淨淨,誰都說不得閒話的宗主。

  我懂。

  我都懂。

  江澄。

  你好狠的心。

  「忘機?!」

  「忘機!穩住心神!這亂葬崗當真陰邪,連小江宗主都……」

  藍曦臣的手突然被狠狠甩開。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藍忘機終於說話了。

  帶血的聲音透著刺骨的寒意,甚至顯出一絲兇狠。

  「藍氏家訓,還請宗主記牢了。」

  「……忘機?……你叫我……什麼?」

  藍忘機搖搖欲墜。

  我叫你什麼?

  我應該叫你什麼?

  連你都……

  竟然連你都……

  想要說他麼?

  藍忘機癡癡笑了起來。

  是啊。

  誰都想說他。

  世人都想說。

  今年說,明年說,千百年後,依然有人說。

  說不念情分的小江宗主,要殺有情有義的魏無羨。

  一把火在藍忘機心中細細地燒。

  直把他絲絲血肉都燒成灰,又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凍成一個空殼。

  天旋地轉間,黑漆漆的夜空突然入了眼。

  ……原來這天上,還有月亮。

  殘月彎彎,像個笑臉。

  「兄長……」

  「……帶我回雲深吧。」

  江澄。

  我會活著。

  長長久久地活著。

  那這世間,至少……

  還有人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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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2-5-27 20:5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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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澄】雲盡——番外


  【湛澄】雲盡——番外

  夜獵歸途,魏無羨命大弟子帶眾師弟先行返回蓮花塢,獨自禦劍向西南行去。

  奔波整夜,落地已是天光大亮。可眼前這座寨子悄無聲息,並不似有人煙。魏無羨在掛著「桃都寨」三字的大門前停住腳步,目光緩緩掃了一周。

  死氣沉沉。

  游商口中的「鬼寨」,看來不假。

  這座倉吾群山間的寨子不屬雲夢地界,也無人請蓮花塢除祟,但只要對仙門之事稍有耳聞,就知凡與「鬼」字沾邊,雲夢的魏師伯定不請自來。

  魏無羨足下輕點攀過寨門,剛在角落一間三層木樓上站定,就察覺腳下湧起一股屍氣。多年來誅鬼無數的隨便不待主人明令,已然向下直沖而去。

  不料從不手軟的魏無羨這次卻突然改了主意,他手指一抬阻住隨便劍勢,微微皺了皺眉。

  這股屍氣,未免也太弱了些。

  腳下房門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有一個小小的人影走出門口,向前跨了兩步,在木樓前的空地上站住了。

  魏無羨望著這紮了兩條細辮子的背影,不覺輕輕搖頭。

  這麼小的走屍,倒是可惜。

  隨便在空中嗡嗡作響,魏無羨不再理會腳下一動不動的小走屍,抬眼向稍遠處山寨的中心望去。

  這寨中房屋錯落,多是木質結構,間或有幾棟石頭壘成的塔型建築,許是作倉儲之用。在這本該戶戶炊煙的清晨,偌大的山寨卻只有幾縷未散的薄霧似有似無地飄蕩,就算沒有那看來只有七八歲的小走屍,也頗有幾分陰慘慘。

  魏無羨撇撇嘴,召回了懸在小走屍頭上的隨便。不是他不忍下手,只是這寨中情形顯然不是一個屍氣如此之弱的小娃娃這麼簡單。大師伯做久了,魏無羨多少也養出點習慣,難解之事,總還是先探明究竟,才算穩妥。

  據雲夢街中游商所言,桃都寨雖地處偏僻,人丁卻興旺,以往倉吾但有集市,這寨中的人總要去互通有無。可從幾月前起,整個桃都寨的人竟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再無人見過。附近百姓議論紛紛,又不敢來查看,日子一長,桃都寨順理成章成了「鬼寨」,這傳說也順著商道,一路飄進了雲夢。

  魏無羨瞟了瞟腳下的小女孩,心想,難道這寨中人全變作走屍了不成?

  正這麼想著,原本寂然無聲的山寨竟好似突然醒了過來,間間木樓的門扇一個接一個打開,伴著此起彼伏的吱呀聲,寨中泛起濃重的屍氣。

  魏無羨視線掃過一個個木然踏出門外的走屍,暗想自己可真是料事如神。

  只是以他對這些穢物幾乎無人能及的敏感,如何之前竟毫無所覺?

  見這推門而出的滿寨走屍都只是呆立門前,魏無羨腳尖一轉,就想到下麵瞧個究竟。不過一隻腳剛踏到簷邊,一心只追惡鬼的魏無羨突然在層層屍氣之中捕捉到一絲不起眼的靈流波動。

  他當即收住腳步,冷冷開口。

  「出來。」

  「唷,被發現了。」

  不遠處屋簷下冒出一張倒吊著的笑臉,顛倒的眉眼讓那笑意也顯出絲陰邪。

  這人輕輕一蕩翻上屋簷,又咧嘴笑道:「前輩好。」

  魏無羨覺此人略有些眼熟,卻也無心細想,餘光掠過腳下群屍,依舊冷冷開口:「你是鬼修?」

  那人眼珠轉了轉,手指輕擺:「不是。」

  「撒謊。」

  「前輩這麼問,不就是等人撒謊?」那人笑得更開心了:「難道還有人承認?」

  他邊說邊搖頭,好像頗不可思議:「真是不要命。」

  「知道就好。」魏無羨面色一沉,隨便已然出鞘。

  「哎魏前輩!」那人急急抬手擋在身前,又向下努了努嘴:「魏前輩不先跟他們打個招呼?」

  魏無羨心知此人必是鬼修,根本無意廢話,只是隨便才剛一動作,這滿寨的屍氣突然消失了。

  他一愣,視線微轉,立刻擰起了眉。

  原本各自門前呆立的走屍,不知何時齊刷刷扭過頭,一個一個都向著魏無羨的方向仰起了臉。

  被如此圍觀雖難免詭異,但真正讓魏無羨驚訝的,是這些他以為的「走屍」,竟個個雙目黑白分明,全然不似死物。

  魏無羨反手握住尚在身前的隨便,緩緩收回了視線。

  「你好大的膽子。」

  「嘿嘿,」那人歪歪頭,對著殺氣升騰的隨便露出兩顆虎牙:「魏前輩息怒。」

  「殺了我,他們可就都死啦。」

  魏無羨眯了眯眼,突然記起了面前這張臉。

  「櫟陽常氏,」他手指輕敲,隨便發出一聲低鳴。

  「你是薛洋。」

  薛洋一聳肩,還是露著兩顆虎牙:「勞前輩惦念。」

  魏無羨扯起唇角,似笑非笑:「罪上加罪,倒是不冤。」

  「嗯?」薛洋狀似驚訝:「前輩莫不是要把這整寨男女老少一齊殺了?」

  魏無羨冷哼一聲,隨便殺意不減:「他們還活著麼?」

  「呀,我還以為只有我會如此無賴,」薛洋瞪大眼睛,像忍不住似的拍了拍手:「原來前輩為了殺我,竟不肯承認他們活著。」

  魏無羨面無表情,心裡卻知薛洋沒有說錯。雖一切行動皆由屍氣激發,但一縷生魂尚在,腳下這些看似走屍,實則的確未死。

  只是這縹緲的一絲魂魄幾近於無,若丟掉屍氣支撐,必然留不住。

  魏無羨盯著薛洋,腦中暗暗回想整個寨子的佈局。

  如此大範圍的奪魂,遠非幾張符咒可及,如今想來,寨中那些石塔倒似乎有些古怪。

  「雲夢的大師伯喲,」薛洋在隨便威勢之下,仍是滿臉不在乎:「要屠寨了喲。」

  他展開雙臂,微微收了收笑意:「真是場好戲。」

  魏無羨手腕一沉,隨便勾出一道短弧,劍氣掃過薛洋鼻尖,打著轉飛向了最近的一座石塔。

  石塔之上,靈力漸漸凝成一道咒符。

  「如此畫符,可是鬼道,」薛洋隨之轉頭,又是佯作驚訝:「魏前輩要破誓了不成?」

  「既未死,便是招魂,」隨便不斷翻轉,魏無羨的聲音滿是不屑:「妄稱鬼道,小心你的嘴。」

  薛洋哈哈大笑,簡直直不起腰:「無賴無賴!」

  「前輩就是前輩,」他向魏無羨豎起兩個拇指:「無賴起來,也是前輩。」

  魏無羨目光徘徊在石塔之間,並無心理會薛洋。這些石塔互相呼應,排布暗合陣法,但細看之下座座年歲已久,想必薛洋和自己一樣,都不過是借之施咒。而這些古老的石塔,卻讓魏無羨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若它們當真自成符陣,卻是個連魏無羨也看不懂的陣法了。

  不過眼下救人要緊,魏無羨一時也顧不得仔細分辨,只專心在可為己用的石塔之上凝出一道道靈符。這些被薛洋叫做鬼道的符咒,原本確是為煉成意識尚存的高階凶屍而作,從古至今,恐怕也只有魏無羨一人使得。若不是要嘗試喚回寨中人的靈識以守殘魄,這樣兇險的符咒,世間斷難再見,更別提還要做成如此規模的陣法。

  薛洋似乎也被這難得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出言嘲諷,甚至向後退了幾步,在簷頂悠哉地坐了下來。

  陣法漸漸成型,薛洋臉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就在魏無羨禦劍趕往桃都寨的同時,倉吾偏南的一座小鎮邊有戶人家正處喪期,門口挑起的白燈籠下,垂手靜立的卻是一向很少出姑蘇的藍忘機。

  一位清秀公子走出門口,向藍忘機微微欠了欠身:「本是白家家事,煩擾含光君了。」

  藍忘機回禮,輕輕搖頭。

  這個白家,就是藍忘機曾請教過鬼道之事的那位不在仙門的白醫師。半月之前,他自知壽命將盡,因一生多涉陰邪,恐死後禍及家宅,特托人捎書姑蘇,望含光君念往昔之情,可於歸煞之日護其家人周全。

  以白醫師的生辰推算,這日正該是歸煞之時,而他的家人,說來也就只有其獨子,一個比藍忘機稍小一些,同樣話不多的年輕醫師。

  兩人在門口默默站了一會兒,各退了一步,似乎都在給對方讓路。

  藍忘機略一蹙眉:「歸煞之日,還請暫避。」

  「傳聞說……亡魂會與煞神同歸。」

  「謬傳。」

  「世間既有此說,」白公子低聲道:「總不會全無來由。」

  一道寒風驀然從二人之間穿過,藍忘機抬起了那對凝著寒冰的雙眸:「世人所說,便可信麼?」

  白公子不覺又向後退了一步,他動了動唇,垂頭長長嘆了一聲。

  「若能得見亡人……寧信其有罷了。」

  藍忘機眉心微微一跳,默然轉身踏入院中。

  白公子還站在原處,似乎有些猶豫:「若是不方便,我……」

  「不必。」藍忘機抬指豎于唇邊,闔眸默念。一圈淡藍色的暗影從他腳下慢慢展開,直至鋪滿整個院子,又漸漸消失。

  他睜開雙眼,淡淡道:「無礙。」

  然而這一夜卻不安生得出乎藍忘機預料。按理,煞神入宅不過平常,縱然白醫師素日研習巫鬼之事,畢竟也不是會招攬惡鬼的鬼修,何況有藍忘機在此,陰氣已先褪了大半,再凶的煞神,也不該整夜滋擾。但白家這座宅子竟像被施了咒一般,各式邪祟借著歸煞的凶戾之氣輪番登場,接連不絕。看來白醫師請藍忘機倒的確不是小題大做,而是有先見之明。

  琴音錚鳴之中,藍忘機突然轉頭看向靈堂的方向,手指松了一松。

  夜空下一隻黑身白爪的羅刹魅掙開琴弦束縛,卻絲毫不理會藍忘機,展開雙翼就向靈前長跪的白公子撲去。

  避塵閃著寒光,在白公子身後豎起一道屏障。

  藍忘機模糊的懷疑得到了確證,今夜此地吸引邪祟的不止煞神,還有這位想必體質頗為特殊的白公子。不過連藍忘機的術法都不能壓制,也是世間少見,能平安活到此時,恐怕還是白醫師多年鑽研的功績。

  白公子全然不理身後嘈雜,直到陽光照進院子,他才緩緩起身,轉頭向藍忘機施了一禮。

  「有勞含光君。」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含光君必已看出端倪了,」白公子苦笑:「明知自己體質如此,還偏要留在陰邪之地。」

  白公子又一躬身:「辛苦含光君容在下最後這番任性。」

  藍忘機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平日——」

  「平日,」白公子截斷藍忘機話頭:「在下自有自保之法。」

  藍忘機也知白醫師定有安排,何況自己的術法看起來也並不對症,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向白醫師靈位施禮之後,便禦劍轉回了姑蘇的方向。

  路上,藍忘機心底卻漸漸泛起一絲異樣。他越來越覺得,白公子說自己是最後這番任性的時候,透著一種似曾相識的平靜。

  那並不是安於現狀的無奈,而是心若死灰的絕望。

  藍忘機腳下一轉,重新向那座小鎮疾馳而去。

  離開時已然清明的院子裡,又泛起了層層鬼氣。

  藍忘機看著陣中端坐的白公子,慢慢擰起了眉。

  「你要獻舍,」他冷冷道:「召誰?」

  「除了先父,在下又還認得誰?」白公子向去而複返的藍忘機勾了勾唇:「歸煞之期已過,含光君可不必理會在下了。」

  「白醫師並非惡靈,不會應召。」

  「不試試怎麼知道?」陣法已經畫成,白公子笑道:「總要碰碰運氣。」

  藍忘機見白公子就要抬手,急道:「白醫師必不願如此。」

  白公子頓了一下。

  「先父願我得承衣缽,懸壺濟世。」他輕輕搖頭:「縱救不得人,也不該為人帶去災禍。」

  「含光君難道沒注意,這鎮中不止我白家正處喪期麼?」

  藍忘機下意識轉了轉視線。

  「含光君天之驕子,恐怕不會懂。」白公子低聲喃喃:「在下於這世間,實無可留戀。」

  藍忘機倏然一滯,眼前白公子已然發動了陣法。

  雖然這許多年藍忘機於鬼道亦涉獵頗深,卻也不曾親眼見人獻舍,不由握緊避塵,凝神戒備。

  可大概正如他所說,白醫師並非惡靈,不會應召。在洶湧的鬼氣褪去之後,獻舍的陣法還在,白公子倒在陣中,半空漂浮著一顆若隱若現的靈珠,琉璃般光華流轉。

  藍忘機微微蹙眉,意識到這大概是白公子被陣法催出的魂魄。只是忘機琴幾番嘗試,卻始終無法打破獻舍陣凶邪的壁障。無靈應召,白公子的魂魄又不能歸於原身,一時無所依憑,就這樣在陣中緩緩旋轉。藍忘機正待再試,突然有一滴粘稠的液體滴落在他身前,剛融進泥土,就翻起一股邪氣。

  緊接著,更多的液體一滴滴落了下來。

  這顯然不是雨。

  藍忘機仰起頭,看到被陣法攪得陰沉沉的天空中,似乎冒出了一截細長的脖頸。

  沒有頭,只是一截流著膿血的斷頸。

  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地,有九顆覆滿鱗片的腦袋從雲層中探了出來。

  這些腦袋似乎是長在一起,又似乎各有想法,糾纏著伸向院中。

  鎮中居民驚恐的喊叫此起彼伏,望著這一雙雙無聲無息浮現於虛空的怪眼,藍忘機早把忘機琴拿在了手上。

  書中有載,巨鳥十首,以魂為食。

  藍忘機知此鳥名為鬼車,曾於爭鬥中失落一首,其血滴之處,必有凶咎。這等幾與天地同壽之物,非神非魔,最是難纏。想不到白公子無處著落的魂魄,竟引得鬼車前來取食了。

  不過這九顆腦袋的意見一時還沒有統一,那截斷頸也跟著在空中甩來甩去。藍忘機擔心其血落入鎮中人家,也不等鬼車現出全身,先抬手在空中施了一個禁制,想要限制其行動。

  禁制一施,九顆頭好像依次愣了一下,然後十八隻燈籠般的眼珠齊齊打了個轉,倒沒理藍忘機,而是盯住了陣中那顆流光溢彩的靈珠。

  在鬼車眼裡,這珠子恐怕也是熱乎乎冒著香氣。

  九顆頭圍到陣邊,似在打量這裹住美食的東西是什麼。其中一個伸著長喙用力一戳,然後就像挨了打一樣,向後縮了縮脖。

  這下可惹惱了一個暴脾氣,就在剛剛縮脖的腦袋旁邊,另一顆頭猛地一聲厲嘯躥到空中,餘下眾首隨之騰空,硬鱗片片翻起,天色瞬間又暗了一層。居中鳥首張開尖嘴,狂風呼號之下,裹著魂魄的獻舍陣法居然緩緩脫離地面,只將白公子的軀殼留在了院中。

  看來這大鳥倒是想連皮帶餡一起吞了。

  既然自己無法打破陣法,藍忘機也無意鳥口奪食。鎮中居民甚多,激怒鬼車顯然非明智之舉,倒不若容其飽口腹之欲,不起衝突,才最穩妥。

  鬼車吞掉整個陣法,九顆腦袋輕輕晃了晃,開始向後縮了。

  藍忘機緊緊盯著鬼車動作,絲毫不敢放鬆。眼見這只巨鳥就要完全隱沒,遠處雲層中突然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擾動。一直只露了個頭的鬼車顯然重新提起了興致,半空中倏然展開一對巨大的羽翼,只一半翅膀就幾乎蓋住了整座小鎮。

  鬼車振翅而起,伸長脖頸向北飛去。

  藍忘機皺起眉頭,禦劍緊緊跟上。



  桃都寨中,借石塔施法的魏無羨滿意地看到腳下眾人漸漸有了絲絲縷縷的生氣。這陣法雖是第一次用,但他一向對自己頗有信心,本也不覺得會出什麼差池。

  但他的陣法不出差池,不代表一切就全無疏漏。就在整寨人慢慢蘇醒之時,魏無羨視線一轉,突然瞟見有個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細看之下,原來是不知何時已悄悄退到寨子外的薛洋扔了一張符咒。

  魏無羨心裡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自己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寨子裡,對桃都寨外的情況確實沒有細查,如今看薛洋動作,魏無羨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中了圈套。

  他足尖一轉,迅速翻出桃都寨大門,再回頭時,果然整個寨子都已被一個更大的陣法籠罩。

  薛洋坐在高枝上,頗為惋惜地晃著腦袋:「哎呀哎呀,怎麼又被發現了?」

  「那不如……」薛洋向魏無羨揚了揚下巴:「請前輩點評點評,晚輩這陣布得如何?」

  此時的魏無羨是當真沒了接話的興致。他禦著隨便浮於半空,眼睜睜看著這個布在寨外的陣法將整個桃都寨包得密不透風,暗恨自己過於大意。

  薛洋布的這個大陣,顯然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奪魂,所奪的自然就是魏無羨剛剛才召回的那點靈識。可如此做法明顯不合情理,魏無羨轉身冷冷望向薛洋:「奪一次還不夠?」

  「誤會了不是?」薛洋笑道:「我才不要他們的魂兒。」

  「要不是晚輩粗手粗腳,奪出的魂總是雜念忒多,也不必勞煩前輩出馬。」

  雜念?魏無羨一眯眼,一下明白了薛洋想要什麼。

  沒人知道寨中人的完整魂魄是否還能召回,想要救人,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像魏無羨這樣,先保一絲靈識。而這絲靈識純粹得很,就是要活著。

  薛洋想要的,大概就是這整寨人求生的欲望。

  求生是本能,但欲望卻常與災禍相伴,只是魏無羨一時也搞不清薛洋算盤裡要整個寨子陪葬的災禍到底是什麼。

  陣法已在慢慢消退,不等魏無羨再費心思索,桃都寨裡就起了變化。

  奇怪的是,明知寨中有異,魏無羨卻瞧不出什麼,只是鼻端隱隱約約有些膩人的甜腥,不似血氣,也不像遇過的任何一種妖獸。這味道只輕輕拂過魏無羨鼻尖,就瞬間激起了他發自心底的強烈厭惡,手下兩道靈流未經思考已遽然擊出,狠狠砸進寨中。

  沒想到如此兇狠的攻擊,一入寨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寨中原本凝滯的空氣竟像有了實體,泛起粘稠的漣漪,將一座座木樓扭曲得光怪陸離。

  幾乎就在同時,所有的石塔都微微震動著發出了幽遠的低鳴,好似某種古老的吟唱。

  這聲音稍稍舒緩了魏無羨的滿心煩躁,他回手徑直攻向薛洋:「你搞什麼鬼!!」

  薛洋連跳幾下躲過,一邊跳一邊叫:「前輩倒給我個機會說話呀!」

  魏無羨立於樹端,隨便直指薛洋脖頸,字字咬牙切齒:「你說!」

  「別急呀,」薛洋挑了個遠些的樹枝站定:「以前輩博學,一定聽過鬼母這東西吧?」

  「人家說鬼母日產十鬼,朝產之暮食之,」他搖搖頭笑起來:「自己倒玩得挺開心。」

  「魏前輩,要是把招鬼換成造鬼,鬼道豈有不發揚光大之理?」

  隨便的劍氣打得樹葉劈啪作響,魏無羨強壓怒意:「你找死。」

  「欸不不不,不是找死,」薛洋正色道:「我找鬼母。」

  「說來還得感謝小江宗主,要不是他被鬼啃了,我還沒靈感呢。」

  隨便轟然而至,薛洋腳下整棵樹頃刻間化為齏粉。

  「知錯了知錯了!」薛洋雖早有準備躲得及時,也還是被這淩厲的殺氣掀了個大跟頭,堪堪在遠處站穩:「小江宗主說不得,晚輩只說亂葬崗那群惡鬼。」

  「畢竟是它們啃了……」薛洋再次躲過攻擊,放大音量叫道:「又不是它們被人啃了,怎麼就沒人好奇亂葬崗那些鬼都去哪了?」

  薛洋這一叫仿佛戳進魏無羨記憶的瘡口,卻也喚回他三分理智。狂怒之中,魏無羨突然記起了縈繞在鼻尖的這種味道。

  那是江澄被群鬼淹沒的最後一刻,亂葬崗的味道。

  「前輩親眼所見,就不奇怪?我只是聽說,可都覺得奇怪嘞。」

  薛洋插了這句故意氣魏無羨的話,又趕緊轉回正題:「好在晚輩勤奮,才找到這個地方。」

  「當年群鬼消失之後,這裡就再沒出過邪祟。」

  魏無羨收住隨便,視線再次圍著寨子打了個轉。

  剛來時他就察覺此地陰氣甚重,如今再看,確是塊聚陰之地不假。這種地方雖未必一定會出什麼厲害妖物,但一點邪祟都沒有,絕無可能。

  除非,有什麼能克制邪祟的東西——

  魏無羨惡狠狠開口:「你以整寨人魂魄做祭,喚醒了鬼母。」

  「喚醒它的是亂葬崗那群傢伙,我只是把它叫出來而已。再說,」薛洋揚手道:「我說了不要他們的魂兒。」

  「他們自己的魂識跟欲望纏得分不開,只好一起上路,怪我麼?」

  魏無羨對該怪誰根本沒有興趣,他只知道自己發過誓,屠盡世間鬼修。

  只是在鬼母的事情落定之前,暫容眼前這個聒噪一會兒。

  魏無羨陰沉著臉,望向畸變的桃都寨。

  此刻寨中已不像初時那般謐然,厚重濃稠的空氣裡有千奇百怪各式殘軀不斷升起又湮滅,但在石塔的低吟之中,這團混沌始終溢不出桃都寨的大門。

  想必這就是鬼母真身了。

  自我吞噬,又生生不息,所謂鬼母,恐怕不過是鬼魂的欲念。

  鬼者死者所化,說到底,人的欲念才是鬼母之母。

  欲念,能消麼?

  魏無羨正暗自苦思,整片天空突然一暗。只遠遠一瞟,他就知道藍忘機來了。

  藍家這兩兄弟,以前魏無羨還會偶爾認錯,可如今,他就是閉著眼都能聞到藍忘機一身寒氣。

  而且這身寒氣還似乎就對自己格外陰冷。若是旁人,魏無羨早不慣他這臭脾氣,偏偏藍忘機對雲夢弟子總有照拂,魏無羨有火不能撒,只好躲著走。

  誰想到這偏僻地方還能碰見。

  與藍忘機相比,空中盤旋的那只怪鳥都顯得不那麼棘手了。

  「一、二、……七、八、九,」身後薛洋大聲數著:「魏前輩,十個頭少一個,這玩意兒是叫鬼車吧?」

  魏無羨當然不理他。薛洋又自顧自地道:「鬼車不是吃魂兒麼?來這兒幹什麼?」

  這個問題,魏無羨也在思考。

  若說鬼車是受自己剛剛召回的魂識吸引,眼下所有魂魄都已消殞於鬼母之中,它也不該還在此地盤桓。

  魏無羨還沒想明白,就見半空中藍忘機緩緩下落,像是想要踏入寨中。

  看在眾弟子面上,備受冷眼的魏無羨還是出言提醒:「藍二公子,不要擅入。」

  「亂葬崗積年屍氣,都在其中。」

  這世間藍忘機最不願聽的就是魏無羨的聲音,可他剛剛這句話,卻讓藍忘機遽然一震。

  他看了看頭頂不斷打轉的龐然大物,抬手奏響了忘機琴。

  琴音悠揚婉轉,聽得魏無羨直起雞皮疙瘩,他原本是擔心藍忘機貿然與鬼母起衝突,不曾想這總是一臉苦大仇深的藍二居然不是要打架。但也難怪魏無羨想不到,這許多年,他耳中的忘機琴根本全是凜厲的殺伐之音。

  魏無羨也是這會兒才記起,景行含光的藍二公子,當初最擅長的可是問靈。

  此時此地問靈,嫌麻煩還不夠多麼?

  魏無羨顧不上腹誹這個自己永遠無法溝通的藍二,就看到粘滯的鬼母之中,慢慢浮起了一顆珠子。

  那珠子雖在鬼母體內,卻好像絲毫不受其牽制,靜靜流轉,遊動自如。

  九個腦袋的鬼車顯然興奮起來,幾次試圖沖進寨中,許是忌憚鬼母,臨近又總有些退縮。

  它沒進去,藍忘機倒是撲進去了。

  連薛洋都忍不住「啊」了一聲。

  當然,他不關心藍忘機死活,單純是好奇將會發生什麼。不同於那些飄散已久的殘魂,藍忘機可還是活生生的,這對薛洋來說,簡直就是試驗鬼母功效的大好機會。

  魏無羨的心思卻又不同,詫異之餘他已看出藍忘機與那鬼車一樣,是想要那顆珠子。這珠子雖看著像是因琴音而來,但魏無羨也不是沒死過,他才不信會有人的魂魄裡連點兒求生的欲念都沒有。

  但凡有絲欲念,必然無法存於鬼母之中。

  所以這顆不受制於鬼母的珠子,莫不是能反制鬼母?

  魏無羨自己猜得熱鬧,剛從白醫師院中追來的藍忘機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引鬼車垂涎的珠子是什麼。

  亂葬崗沉積的屍氣中,有一個魂魄。

  雖未開口相應,但這還能是誰呢?

  藍忘機用力睜著眼,眼淚啪嗒啪嗒砸在衣襟上。

  他拼命想要靠近,但欲念越強,就越像被捆住了手腳,絲毫動彈不得。

  薛洋饒有興致地看著藍忘機陷於鬼母之中,就像進了一片透明的泥潭。

  不,也不完全透明。那鬼車斷頸的膿血正如墨滴一般,在鬼母中化作一團團黑色的煙霧。雖很快就會消融,但依然可以看出朵朵漆黑都圍向了藍忘機。

  果然人才是本源啊。

  薛洋撇了撇嘴,突然一個壞笑,手指輕輕一勾。

  正要向桃都寨靠近的魏無羨驀然見一滴膿血迎面飛來,側身一躲,狠狠瞪了薛洋一眼。

  「聽說誰碰誰倒楣,」薛洋嘿嘿笑了兩聲:「我就試試嘛。」

  只這一轉身的功夫,寨中乍然爆出一陣耀目的光華,把白晝下的一切都染出一抹淡藍。

  魏無羨沒有回頭,他不得不承認,他被這強大的靈流驚住了。

  早聽說藍二沉迷修煉如今修為恐怕深不可測,但剛剛這下若非親眼所見,魏無羨絕不會相信仙門中居然有人能做到。

  他在震驚中緩緩轉過頭,看到掙脫了鬼母束縛的藍忘機正奮力阻攔想將那珠子吸入口中的鬼車。

  這樣的藍二要是可以控制鬼母……魏無羨都沒有細想,隨便已經沖了出去。

  藍忘機與鬼車間的爭奪本就在毫釐之間,驟然躥出的隨便雖只稍稍擋了一瞬,那靈珠就已被一顆鳥首吞入口中。

  藍忘機一聲狂吼,鬼車那顆頭顱應聲而落,空洞洞的脖頸裡還隱約閃著靈珠的影子。藍忘機一路追砍,血肉橫飛的鬼車竟毫無招架之力。

  「瘋了瘋了,」薛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一臉的目瞪口呆:「魏前輩你們玩,我先溜了。」

  話音未落,薛洋就沒影了。

  此時的魏無羨也顧不得再追鬼修,以他的眼力都追不到避塵的劍影,魏無羨的心情著實有些複雜。

  他似乎,從來都不認識藍忘機。

  藍忘機一直把鬼車那整條脖頸都削成爛泥,才終於追到那顆靈珠,剛探手要取,那珠子突然閃了一下,消失了。

  吃痛的鬼車趁藍忘機呆住的瞬間,尖嘯著縮回了雲中。

  寨中石塔猛烈地震動起來。轉眼間就承接了太多鬼車血肉的鬼母似乎一時無法控制自身反噬,粘稠的空氣一會兒黑一會兒白,最終在激烈的翻滾中歸於沉寂。

  鬼母可能永遠不會消失,但桃都寨又恢復了暫時的寧靜。

  藍忘機立於半空,竟然滴血未沾。

  魏無羨清了清嗓子,試探道:「呃……藍二?」

  背對著魏無羨的藍忘機劇烈地顫抖起來。

  「魏——無——羨!!!!」

  避塵迎面襲來的那一刻,魏無羨知道自己所有的防禦都沒用。

  自己果然是不認識藍忘機,怎麼覺得眼前這張臉,分明就沒見過。

  生死之間,魏無羨還是本能地抬起了胳膊。

  避塵居然停住了。

  那對魏無羨從沒見過的眼眸,緊緊盯住了他的袖口。

  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嗚咽,魏無羨都不知道發出這聲音的究竟是避塵還是藍忘機。

  因為他們都已經離遠了。

  魏無羨略有些麻木地轉過自己袖口。九瓣蓮花之上,有他特地命人繡的一個字。

  江。



  藍忘機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倒下。

  但他還記著,自己得活著。

  一步一步,渾渾噩噩不知走了多少時日,藍忘機在月色中認出了眼前這個轉角。

  轉過去,就能望見雲深的大門。

  那夜,他就站在這裡,很久很久,卻沒有勇氣奔向那道模糊的輪廓。

  他不該轉過這道山腳。

  他從來就不該轉過的。

  藍忘機突然疾走幾步,猛地沖了過去。

  月光明照,通往雲深的路上,立著一個背影。

  藍忘機視線模糊,但也認出那人是白公子。

  獻舍之人,魂魄不能歸於原身。

  那是誰……

  藍忘機突然想起被鬼車吞入腹中的陣法和那顆一閃而逝的靈珠。

  清朗的夜色中,那人緩緩轉過臉,露出了一個藍忘機無比熟悉的笑容。

  「含光君,我來抄家規了。」





  ——以下,算彩蛋小劇場?——



  黎明的霞光裡,姑蘇藍氏的幾個弟子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含光君最近怎麼都不來督晨修了?」

  「不懂事了吧,」一個看起來稍大些的弟子白了說話的師弟一眼:「雲公子回來了,自然是不會來咯。」

  「雲公子?」另一個師弟疑惑道:「最近新來的不是叫白公子麼?」

  「你們懂個啥呀,真是!」那大些的師兄滿臉寫滿朽木不可雕。

  「聽其他師兄說,若是含光君要罰,就可以去找白公子求情。」最小的師弟兩眼亮晶晶閃著光。

  「呵,我勸你們謹慎。」剛還渾身嫌棄的師兄這會兒又語重心長起來:「跟雲公子搞好關係固然不錯。」

  「但是——」他拖著長音,幾個師弟一臉崇拜地等著聽師兄高論。

  「但是,稍有不慎,就會弄巧成拙。」師兄斬釘截鐵地道:「以你們幾個的道行,還是離雲公子遠一點的好。」

  一個師弟有些懷疑:「白公子看起來脾氣很好呀。」

  「哼,這是雲公子的事兒麼?你們還別不信,想當初我不過被雲公子誇了句口齒伶俐……唉,」他長長嘆了一聲:「不提也罷。」

  「總之你們要相信,這可是師兄血淚寫就的教訓。」

  最小的師弟看起來有些失望:「可是我很喜歡和白公子說話的呀。」

  「那你就安心領罰吧,」師兄目光中透出一絲憐憫,但自持教化師弟重責的他還是發出了最後的警告:「不要靠近雲公子,啊或者是白公子,一樣啦。」

  朝陽躍出雲層,暖洋洋地照在這些弟子身上。

  這樣的朝陽,也將陪伴他們度過今後無數個沒有含光君督管的晨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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