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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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魔道祖師│湛澄] 重生江宗主的工作狂日常(三十一)完 [普](轉載文|作者: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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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6 22: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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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薛洋的陣法一發動,江澄就覺得自己這次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本來魂魄就是被一股執念硬扯過來的,而這股執念又已經日漸散去。他還在,那是因為他本來也算這具身體的主人,又有藍忘機幫他固魂。若是一直沒病沒災,他覺得自己再在這兒活個一世倒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碰上薛洋,問題就大了。

  這傢伙別的能耐且不說,抽魂就是一絕。

  這回,還有什麼能把自己拽回來?

  所以,當他睜眼看見藍忘機,是貨真價實的驚呆了。

  首先他沒想到藍忘機的這張臉原來是可以有如此強烈的表情的。

  但這是什麼表情呢?江澄又看不大明白,他這是想哭,還是想笑?

  其次他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又被拽了回來。

  這點他沒什麼懷疑,若是他原來那一世,就算他睜眼睜到眼皮抽筋,眼前也絕不可能是藍忘機。

  他還處在震驚之中,藍忘機已經猛地把他抱住了。

  江澄聽著藍忘機擂鼓般的心跳,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本來總是多多少少有些抗拒藍忘機的接觸,理由很簡單,這個藍忘機很有可能是個斷袖,自己得保持點距離。那他為什麼不抗拒魏無羨呢?理由也很簡單,他一直覺得魏無羨就不是個斷袖,之所以斷了袖那完全因為對方是藍忘機,自己還是很安全的。

  可現如今,他卻覺得他寧願永遠就這麼被藍忘機抱著。

  當然,江宗主的這點心思很快被含光君的一身怪力打斷了。

  他咳了幾聲,輕輕拍了拍藍忘機後背。

  「藍湛,你快把我勒死了。」

  藍忘機猛地鬆開手,又猛地把他抱住,只是這次輕了一些。

  江澄下巴擱上藍忘機肩膀,輕輕歎了一句。

  「含光君,你可太厲害啦。」

  藍忘機的感情平日裡被他鎖的死緊,但此刻卻如洪水般傾瀉而出,根本收不住。

  而江澄就安安靜靜讓他抱著,甚至等藍忘機終於松了手,他居然還想在他身上多靠一會兒。

  但他還有事沒搞清楚,不情不願的撐起了身子。

  這一起身,江澄就注意到藍忘機十指都在滴血的雙手。他一愣,歎了口氣。

  藍忘機注意到江澄的視線,縮了縮手,臉上露出些歉意,似乎對弄髒了江澄的衣服十分慚愧。

  江澄看著磨爛的十指,心裡一酸。

  「疼麼?」

  藍忘機搖頭。

  這倒不是說謊。今天已經是第七日了,他已然在前所未有的無助中幾近絕望,江澄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現在全部的感知都用來確認眼前人的安好,這時別說手指,就是手不見了含光君只怕也毫無知覺。

  江澄並不知道自己魂魄飄忽了幾日,他轉了轉頭,問道:「我們還在南禺麼?」

  藍忘機點頭。

  「薛洋呢?」

  藍忘機眼神中透出一絲不解,好像不知道薛洋是誰。

  「就是那個……」江澄突然不知該如何描述薛洋:「就那個原來和我在這兒的人。」

  藍忘機其實也是見過薛洋的,只是他全心拴在江澄身上,哪顧得上回想,這時又想到此人,藍忘機聲音透出陰冷。

  「逃了。」

  「逃了?」江澄轉轉眼珠,含光君手下還能逃,薛洋也真是能耐不小。

  「那這城裡的人呢?還能救麼?」

  藍忘機垂頭不語,搖了搖頭。

  忘機琴在這城中連奏七日,藍忘機知道城中人魂魄盡已散去,找不回了。沒了鬼道激發,連生魂都殘缺不全的他們只是日日昏睡,等待徹底消散的那一天。

  江澄心裡也料到會是這樣,輕歎了一聲。

  視線一轉,他發現銀鈴又系回了腰間。江澄笑了笑:「你找到的?」

  他下意識以靈力撥動銀鈴,發現自己身上毒竟已解了,靈力運轉無礙。

  「這毒?」

  藍忘機搖頭,確實不是他解的,他還沒顧上。

  江澄想,那大概是因為他魂魄離體,毒氣隨之消散了吧。不管怎樣毒解了是個好事兒,江澄握住銀鈴,剛要給魏無羨傳信,轉念一想,還是只傳給了江堯。

  魏無羨那傢伙要知道自己這番遭遇,怕是又不得安生。

  紫電隨著靈力運轉回到指間,江澄看到放在忘機琴邊的三毒,突然覺得神清氣爽,很想馬上禦劍轉上一圈。

  他跳起來朝藍忘機伸出手:「出去轉轉?」

  藍忘機站起身,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藍湛?!」

  江澄被突然倒下的藍忘機嚇了一跳,一把抓住他手腕。藍忘機靈脈中靈力虛浮,顯然是損耗太多。

  江澄細細查探了一番,稍稍放下心來。

  這個藍忘機,實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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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6 22:3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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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藍忘機一連睡了兩天。他從傳音符燒毀的那一刻起便片刻不曾休息,全憑一股意念硬撐。如今江澄一醒,全身的力都卸下,頓時撐不住了。

  他睜眼沒看見江澄,馬上又有點慌,急忙撐起身來。

  「喲,醒啦?」江澄跨進屋裡,扔給他一個果子,坐到了榻邊。

  藍忘機收起慌亂,問道:「幾時了?」

  「你睡兩天啦。」江澄伸出兩根手指:「不過要我說,你該一連睡它個七天。」

  「藍湛,你知道你靈力被你耗成什麼樣了?」江澄皺起眉:「你這是不想要命了。」

  藍忘機拿起江澄扔過來的果子,沒說話。

  江澄又笑起來:「不過好在你底子好,只是我可得和澤蕪君說說,關你兩個月禁閉,好好休養。」

  藍忘機猛然抬頭:「不可。」

  「怎麼不可?」江澄驚訝:「你還想跑哪兒去?」

  藍忘機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盯著江澄。

  江澄揉了揉鼻子:「看我幹嘛?」

  「我也不去哪,就回蓮花塢嘛。」想了想,江澄又加了一句:「嗯,還得去趟金麟台。」

  「同去。」藍忘機盯著江澄,聲音裡有一股不容反駁的執拗。

  江澄看著藍忘機略顯緊張的神情,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

  「也行啊,要不,含光君來我蓮花塢關禁閉?」

  藍忘機點頭:「好。」

  自己前腳離開,江澄後腳就出事,含光君是被嚇著了,半步也不想離開江澄。

  藍忘機答應的這麼痛快,江澄一時沒話說,抓了抓頭:「你感覺怎麼樣?能走麼?」

  藍忘機點點頭。

  「那,我們出去找點吃的?」江澄有些窘迫:「那個,我不會做飯。」

  江澄不是不會做飯,他只是做的不好吃。不過江宗主對此事一向不甚在意,一來需要他自己做飯的時候不多,再者這世上除了阿姐的手藝,其他飯菜在江宗主眼裡一概是能飽就行,難吃怕什麼?

  只是這兩天他想到藍忘機醒了一定得餓,這一下廚,就開始後悔自己平時怎麼沒跟廚娘學兩招。他做的飯自己當然能吃,可藍忘機那麼講究的人,就太難下口了。

  江宗主只顧嫌棄自己的廚藝,倒是忘了,雲深的菜本來也挺難吃。

  藍忘機沒有多想,點了點頭道:「好。」

  走到城門口,藍忘機又停住腳步:「那樹?」

  「燒了。」

  原來那鬼氣森森的大槐樹所在的地方,現在只剩一團焦黑的粉末。江澄想到薛洋的話,心裡突然有點感慨。

  這妖樹,若原本不願如此,現在也算是解脫了吧。

  此後幾日,江宗主和含光君沿著水路,不緊不慢的往雲夢趕。藍忘機幾次想走快些,都被江澄堅決拒絕。兩人幾乎是走半天,歇一天,倒像是在遊山玩水了。

  藍忘機知道江澄不是不急,只是怕累著自己,於是一有時間便打坐調息,生怕自己好的慢了。

  江澄想笑,含光君,什麼叫休養,你懂麼?怎麼讓你休養,你倒比修煉還勤快。

  這一日,瞧見藍忘機又在屋裡打坐,江澄沖進去拽起他就往外跑。

  「別坐了,走,出去喝酒。」

  說是喝酒,自然只有江澄喝,含光君負責看著。

  江澄特意挑了個靠窗的位子,能看到水中清朗的月色。他雖擔心藍忘機而執意要慢慢的走,可他確實也有點著急,畢竟江家的一切他總是放不下心。但他又不敢在藍忘機面前表現出來,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給江堯傳信,問問江家的情況。不過今天的江澄有些微醺,看著窗外美景,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有些操心過度了。江家不還有魏無羨麼?他現在便是再怎麼任性,也該是個識大體的了。

  這麼想著,江澄心裡平靜不少。他看了看身旁的藍忘機,覺得就這麼遊山玩水也挺好。

  藍忘機沒有看江澄,他低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睫毛微微顫動。

  江澄看著看著,腦中突然蹦出個念頭。

  他還挺好看的誒。

  然後又想,哦,也應該,畢竟公子榜排名第二。

  江澄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藍忘機,不由放下酒杯,細細端詳起來。

  感覺到江澄的視線,藍忘機抬起眼,望向江澄的一雙眸子顏色淺淡,卻又深不見底。

  江澄被這雙眼眸吸引,忍不住越靠越近。

  藍忘機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江澄,心中突然升起一絲隱秘的期盼,又本能的有點兒想要退縮,一時僵在原處。

  江澄覺得自己的目光好像陷在藍忘機眼睛裡,好不容易拔出來,又刮過他英挺的鼻樑,粘上了那線條明晰的雙唇。

  那雙唇微微抿著,似有些抖動,顯出幾分不安。

  江澄驀的升起一股衝動,傾身湊了過去。

  「江澄你幹什麼!」

  腦中一聲炸響,江澄暗罵一聲,一把扯下死死撲在他臉上的黃紙。

  魏!無!羨!

  「魏無羨!不是不准你出雲夢麼!」江澄看著站在自己手中的符紙小人,就要破口大駡。

  這符紙人沒有嘴巴,全靠身體接觸以靈力傳音。魏無羨的聲音在江澄腦中響起:「我沒出,我在雲夢呢。」

  江澄不敢大意,馬上集中靈力感知魏無羨銀鈴方位,的確還在蓮花塢。

  「你瘋了麼?!你這個破紙身子不怕別人給你撕了?!」

  媽的,就知道江堯回回都說魏師伯勤勤懇懇護衛貢船一定有問題!

  「我著急啊!」

  「你出來又有個屁用!」江澄是真的有點急了,他剛還覺得魏無羨該識大體了,現在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魏無羨自己其實也知道這是個餿主意,可他萬萬無法就在雲夢等著。

  他還不知道江澄已經無事,正找的心焦,突然隔窗看見——對了。

  「江澄,你剛才要幹什麼?」

  手中小紙人雙手掐腰,江澄臉上一紅。

  自己剛才要幹什麼?大概好像是要親藍忘機來著。

  媽的,抵死不能承認。

  「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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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7 16:5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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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揣著個紙做的魏無羨,江澄也不得不加快了腳程。

  到了蓮花塢門口,江澄一揚手對守門弟子道:「去,給我在這修一排狗窩。」

  腦中響起魏無羨的慘號:「江澄!」

  江澄絲毫不為所動:「日後你胡來一次,我便養上一條,不怕一直養到你門口。」

  懷中紙人瑟瑟發抖,江澄滿意的拍了拍手,帶著藍忘機進門去了。

  校場中央,江堯正跪著。

  江澄走到他面前:「為何跪著?」

  「留宗主一人在外,江堯罪該萬死!」

  「胡說。」江澄呲了一聲:「你聽了我的話,倒要罰跪,你讓我以後還怎麼管教江家上下?」

  江堯抬起頭:「宗主……」

  「不過你是該跪著。」

  江堯又低下頭。

  「魏無羨出雲夢,你為何不攔?」

  「他明明不在,你又為何不報?」

  江堯不說話。

  宗主失蹤的消息斷不可外泄,他無法帶弟子大肆搜尋,只能求助魏師伯。符紙人不能傳遞消息,魏無羨一出去,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不說,是怕宗主擔心,再置身險境。

  魏無羨怯怯開口:「江澄……」

  江澄一把將魏無羨托身的紙人掏出來:「你少廢話,給我滾回你身體去!」

  紙人一縮脖,倏地向內院飛去。

  江堯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江堯,我知你踏實能幹,日後定成大器,可現今你畢竟還人微言輕,江家如果沒有我,還少不了魏無羨,你懂麼?」

  江堯拼命點頭。

  「你既明知我有可能身處險境,卻還放任魏無羨涉險。江堯啊,」江澄歎了一聲:「你這是置江家上下於不顧。」

  江堯雙手垂在身側,攥的死緊。

  「你可知錯?」

  江堯猛地抬頭:「宗主!」

  江澄突然一笑:「你也知道叫我一聲宗主。江堯,你記住,江家可以沒有江澄,卻不能沒有宗主。以後如果我不在,魏無羨就是再犯渾,你也得給我保住他。」

  他拍了拍江堯肩膀:「我這話你若能記住,就不必跪了。若還是記不住,就跪到記住為止。」

  江澄背過身向外走,幾步後又停下:「我知你是擔心我,但這情江澄領得,江家宗主卻不敢領。」

  藍忘機默默跟在江澄身後。

  江堯當時要跟去,是他攔下了的。為什麼?他雖然沒說,卻也是暗暗希望江堯能等到魏無羨,而魏無羨能找到江澄。

  他是這麼希望,江堯也是一樣。

  只有江澄,他只希望為江家保住一個宗主,而不管那是不是他。

  藍忘機突然停住腳步,張口喚了一聲:「江澄。」

  江澄回頭:「怎麼?」

  藍忘機望了他半晌,又喚了一聲:「江澄。」

  江澄伸手在藍忘機面前晃了晃:「藍湛,你傻了?」

  他剛才有那麼凶麼?把含光君都嚇著了?

  藍忘機其實並無話可說,他只是再也不想叫他江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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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7 16:5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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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對於藍忘機在蓮花塢暫住這件事,澤蕪君只是表示辛苦江宗主,壓根兒沒問自家弟弟打算什麼時候回。

  而江澄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有個含光君跟著,他甚至覺得安心不少。只是視線有時落到藍忘機唇上,他總會不自覺想起那天晚上他沒幹成的事兒。讓江澄驚訝的是,自己居然並不覺得尷尬。

  要是就那麼親上去,好像也不錯。

  就是不知道藍忘機會不會劈了自己。

  不過藍忘機住在這兒,也有個問題。他實在是跟的太緊了。

  江澄不得不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出門,禦劍去了金麟台。

  如今藍忘機的靈力禦劍沒有問題,但江澄希望他歇著。

  哎,自己在自己家裡混的跟個賊一樣。

  江厭離雖不時會到雲夢來,但金淩還太小,不能總是奔波,在外這麼久,江澄可實在是太想他了。

  小金淩圓圓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著江澄,口中咿咿呀呀,向他伸出兩隻小手。

  天哪,江澄想,這世上沒東西襯得起這孩子。

  有母親愛護的金淩長的比江澄印象中白胖不少,抱在懷裡軟軟糯糯。他伸手戳戳金淩的小臉蛋兒:「叫舅舅。」

  小金淩滿口含糊不清。

  「江宗主,阿淩還小呢。」一聲輕笑在門口響起,是金光瑤來了。

  「未及遠迎,還請江宗主恕罪。」

  「客氣,江某來看家姐和金淩,何須斂芳尊親迎。」

  金光瑤走近,也伸手逗了逗金淩。

  金淩撅起嘴,口齒依然不清,卻依稀是個「叔」字。

  江澄不高興了。

  好你個臭小子,不會叫舅舅,倒會喊叔叔。

  「江宗主,有一事我一直未能當面道謝。」

  江澄抬起視線,面有疑惑。

  「秦愫姑娘……」

  「啊。」江澄擺手。他知道阿姐動作很難瞞過金光瑤,他聯想到自己也是順理成章。

  「此事江某無意中得知,除了家姐,並未說與他人知曉。」

  金光瑤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心感謝江宗主。」

  「哦,那倒不必。」江澄放下金淩,轉頭道:「江某也有一事想請問斂芳尊。」

  「鬼將軍溫甯,可還在麼?」

  金光瑤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停了一會兒,開口道:「江宗主,他原來確實還在,但如今確實不在。」

  江澄點點頭。金光瑤的意思他明白,金光善沒有把溫寧挫骨揚灰,但他如今也的確不在金家。

  他沒有追問溫寧的死活,若他死了,就算得了安寧,若他活著,那也是魏無羨的事兒了。溫甯是殺了金子軒,可也救過他的命,他還是不想見他成為誰家的傀儡。

  「江宗主怎麼突然想起鬼將軍來了?」

  「就是突然想起,」江澄笑了笑:「我看斂芳尊倒也是個念舊的。」

  江澄說的是薛洋,他本該死,金光瑤卻還是留了他一命。不過金光瑤想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江宗主是說蘇憫善?」

  江澄一愣:「既說好了由金家處置,你們剮了他也好,養著他也罷,與我何干?」

  「斂芳尊,你是不是覺得,亂葬崗上江某太針對你了。」江澄挑了挑眉。

  金光瑤只是笑。

  「江某無心,不過你那個老爹,你再怎麼討好也沒用。」

  「江宗主倒比我看得明白。」金光瑤苦笑。

  江澄暗想,這倒是高抬他了,他不是看得明白,他只是知道。

  「說起亂葬崗,我還真是羡慕魏先生。」

  「他一個沒金丹的鬼修,羡慕他?」

  「魏先生沒有金丹,可有江宗主相護啊。」金光瑤臉上笑容意味深長:「金丹的真相,魏先生知道麼?」

  江澄瞟了金光瑤一眼:「什麼真相?」

  「江宗主怕不是忘了,射日之征我可還在溫家。這抓了江宗主是大功,我聽他們吹噓過不止一次呢。」

  「江宗主,」金光瑤仔細瞧了瞧江澄:「若我記得不錯,江宗主當時該是和魏先生在一起。若說江宗主會無緣無故自己撞到追兵面前,我可是不信啊。」

  江澄哼了一聲:「當時我心緒不寧,做出些蠢事又有什麼奇怪?」

  「斂芳尊盡可以隨意猜測,你信與不信,江某也不在乎。」江澄看向金光瑤:「不過在魏無羨面前,還請斂芳尊小心說話。」

  金光瑤那舌燦蓮花的本事,江澄可是記憶猶新。

  金光瑤輕歎一聲:「所以我說,真是羡慕魏先生。」

  「斂芳尊,三尊結義已是仙門美談,你又何必羡慕別人?」

  金光瑤面上現出苦笑,語氣有些自嘲:「不瞞江宗主,結義不假,可大哥對我行事作風多有微詞,怕心中很是不屑呢。」

  「斂芳尊這就多慮了,」江澄抱起手:「這行事作風能讓赤峰尊毫無微詞的,整個仙門怕也沒幾個,他要真看不上你,刀架脖子也不可能跟你結義。」

  「我看這心有芥蒂的,怕不是赤峰尊,而是斂芳尊自己吧?」

  金光瑤微微一怔。

  「斂芳尊,做宗主早晚要觸人黴頭,別管是誰,氣得狠了總要往你痛處上紮。」

  江澄攤手:「江某倒是覺得,就讓他們撒撒氣又何妨?」

  金光瑤沉默了一會兒。

  「江宗主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江澄摸了摸金淩軟軟的額發:「大概是因為阿淩喜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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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8 22:4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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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江澄和阿姐聊了會兒天,剛走出金麟台,就撞見正往上走的藍忘機。

  哎,到底還是跟來了。

  既然來了,那就慢慢回去。

  皓月當空,蘭陵的一間客棧裡,江宗主提了壇酒,直接掀了藍忘機屋頂的瓦片。

  「藍湛!上來喝酒!」

  月下飲酒,算是江宗主心中人生的一大樂事了。藍忘機雖不喝酒,可江澄總愛叫他陪著。

  也許是因為剛剛見過金淩,江澄的心今天格外柔軟,看什麼都帶著一層暖意。他看著如往常一樣沉默的藍忘機,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還能坐在這裡,完全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江澄心中忽而生出一絲莫名的愧疚。他本因執念而來,可自己化了此間江澄的執念,卻忘了問問藍忘機想要的是什麼。

  「藍湛,你為何救我?」

  藍忘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早已明瞭自己心意,卻不知是否該說與江澄知曉。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打碎了眼前和江澄之間的這份默契。

  他轉過臉,月光下的江澄顯出一種平日難見的溫和,他細眉輕輕挑起,杏眸裡閃著微光,正靜靜地等自己回答。

  藍忘機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半晌,他雙手在袖中握緊。

  「……我心悅你。」

  他不敢看江澄反應,手有些發涼,指尖掐進掌心。

  江澄沒說話。他感覺自己心跳有點快,不自覺地咬住了舌尖。一時間很多念頭湧進腦海,但江澄最先抓住的一個是——

  這藍忘機果然是個斷袖!

  然後他就意識到,罵了快一世死斷袖的自己對這個事實非但毫無反感,反而還有點竊喜。

  完了,這個藍忘機,不光能斷魏無羨的袖,居然連自己也栽了。禍水啊。

  江澄不由笑了一聲。

  藍忘機還是不敢看江澄,但他卻聽出江澄這聲笑裡沒有鄙夷,不帶嘲諷,是真真切切的笑了一聲。他緊握的雙手慢慢放鬆。

  不過江澄笑完這一聲,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藍忘機心悅的,是哪個自己?想到這,他心又一沉。

  「藍湛,我有事要告訴你。」

  藍忘機慢慢抬起眼。

  「我不是原來那個江澄。」

  藍忘機輕輕呼出一口氣,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江澄差點摔了酒罈。

  「不是,你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江澄眼睛瞪的滾圓。

  「追蠱雕,我拿出傳音符的時候。」藍忘機聲音溫柔:「藍氏傳音符,射日之征時你……」

  藍忘機頓了一下。

  「……他便用過。」

  我絕對沒用過!江澄心中大喊。

  「你那時起就知道我不是原來那個江澄?」

  藍忘機輕輕點頭。

  這事兒被戳破,江澄倒放心了。這是不是說明,藍忘機想救的,心悅的,就是這個自己?

  江澄突然生出點玩鬧的心思,他裝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靠近藍忘機:「那,含光君知不知道,我已經活過一世,年紀很大啦。」

  藍忘機還是輕輕點頭:「猜到了。」

  江澄瞬間不想鬧了。猜到了?他真這麼老氣橫秋麼?

  藍忘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開口道:「不老。」

  江澄暗哼了一聲,藍氏不可妄言,姑且先信他這話是真的。

  「你不問問我那一世是怎樣的麼?」

  藍忘機靜靜望向他:「你想說麼?」

  「嗯……」江澄沉吟片刻:「爛事兒一堆,沒啥好說。」

  「不過,咱倆的關係我倒可以給你總結一下。」江澄挑起眉,臉上帶了笑意:「我那一世,若有人說咱倆會在一起,紫電一定把他抽的親媽都認不出來。」

  藍忘機有些怔愣,看到江澄眼中笑意又放鬆下來,輕輕啟唇問道:「那,這一世如何?」

  「這一世?」江澄轉了轉眼珠:「大概要是有人說咱們不能在一起,也會被紫電抽到親媽都認不出來吧。」

  藍忘機滿腦子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拼命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半天,還是滿腦子只有砰砰砰。

  他看到江澄的嘴唇在動,卻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下一刻,他只覺雙唇一片柔軟,而江澄略帶酒氣的鼻息正噴在他鼻尖。

  他看著江澄近在咫尺的雙眸,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快了太多。

  對突然湊過來的藍忘機,江澄一點兒都沒想躲。

  畢竟這事兒,本來可是他想幹的。

  江宗主不尷尬,含光君倒是尷尬了。

  他腦子反應過來以後,立刻覺得自己太唐突了,臉騰的通紅,慌忙撐起身子,想要退回原處。

  江澄一把揪住他衣領:「跑哪去?就坐這。」

  藍忘機身形一頓,緊挨著江澄坐下了。

  江澄靠著藍忘機,沒來由的想笑,他忍都忍不住,索性由著自己呵呵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收住了,他開口道:「藍湛,我們先不回蓮花塢了吧。」

  藍忘機猛地轉過頭來:「江澄?」

  「怎麼,我就不能偷個懶麼?」江澄白了他一眼:「咱們出去遊山玩水不好麼?」

  藍忘機當然覺得好。只是——

  「你,放心?」

  「放心,」江澄誇張的點頭:「現在你在我手裡,我有什麼不放心?」

  藍忘機不解。

  江澄又笑了:「你看,我抓住你,就等於抓住了澤蕪君,抓住了澤蕪君,就幾乎等於抓住了他三弟和大哥,三尊都在我手裡,我還有什麼好擔心?剩下的爛攤子,魏無羨也該學著收一收了。」

  「只是,」江澄撞了撞藍忘機肩膀:「我拿你當籌碼換個清閒,你願意麼?」

  藍忘機點點頭,露出個淺笑。

  江澄看得呆了,心想,還好這傢伙平時不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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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8 22: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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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江宗主是個行動派,說要遊山玩水,就立馬給蓮花塢傳信讓魏無羨暫代宗主。他本以為魏無羨還會哭嚎一番,沒想到他這次不僅一口應承,還指天誓日地表示一定把江家上下看顧的妥妥帖帖,讓江澄放心。江澄震驚之餘仔細想了想,大概是那排狗窩發揮了作用。

  江澄與藍忘機東遊西逛,一邊休養一邊遊玩,偶爾行俠仗義或順手滅幾個邪祟,可謂是過了一段兩世都難得的安然日子。靠在酒館椅子上,江澄一邊轉著筷子,一邊感歎,難怪魏無羨不願回家。

  想著想著,他壞笑著湊近藍忘機:「藍湛,我那一世你也有個道侶,想不想知道是誰?」

  藍忘機目光淡淡,給江澄碗裡添了些菜:「他道侶是誰,與我何干?」

  江澄扁扁嘴。

  藍忘機忽而又望過來:「他……與我很不同麼?」

  江澄本能的點頭,可看了看藍忘機他又有些遲疑:「也許,是我從來沒機會瞭解他吧。」

  藍忘機心裡有絲詫異,江澄如此耀眼,那一世的自己居然注意不到麼?

  江澄吃了幾口菜,突然又想到些什麼,笑道:「藍湛,你現在倒是肯天天和我吃飯,當時在蓮花塢,你給我固魂的時候,我想請你吃頓飯怎麼那麼難?我惹你了麼?」

  藍湛臉一僵,卻還是說明了原委。

  「哈?!」江澄驚得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我可太冤了藍湛!」他啪的放下筷子:「我那哪是因為你啊,我那是看著你想起了別人,那根本跟你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藍忘機抬眼望向江澄,眼神中似乎有點……哀怨?

  江澄納悶了,他說錯話了?

  他仔細想了想,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當時一見你彈琴呢,就想到了跟你完全無關的另外一個人……」

  藍忘機眼神更哀怨了。

  江澄突然靈光一閃:「啊,我說的那是當時!當時!現在我看著你,絕對想不起別人!」

  藍忘機眼神瞬間柔和。

  媽嘞,江澄暗想,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機智了,連這都能悟到。

  不過含光君,你也太小心眼了。

  江澄正暗自腹誹,酒館裡進來了幾個吵吵嚷嚷的大漢,說話聲音大的讓他不想聽也得聽。

  不過他也想聽,因為他們正在談論江家。

  一個大漢道:「我聽說江家人個個兇殘成性,看著溫良,殺起人來不眨眼。」

  江澄眨眨眼。

  另一個緊跟著點頭:「是是是!我也這麼聽說!不光如此,他們雲夢的大澤裡還養滿了妖物,他家弟子到處夜獵,抓那些邪祟回去喂呢!」

  「他們養妖物幹什麼?」有人表示疑惑。

  「當然是出來吃人了!」

  「你們不知道麼?江家宗主的師兄可是夷陵老祖!夷陵老祖你們總聽過吧?溫家幾千人,一眨眼全沒了!」

  呵,真該讓魏無羨來聽聽自己的豐功偉績。

  「還有江家那個宗主江澄,也是個修妖法的!聽說他吃人骨頭渣都不剩!」

  江澄默默吐出一塊骨頭。

  他想再聽聽他們還有什麼新奇說法,周圍卻突然安靜了。

  江澄抬起頭,見那幾個大漢滿面驚恐,正拼命地想張開他們那忽然間怎麼也張不開的嘴。

  江澄戳藍忘機:「解開解開,正聽到熱鬧地方呢。」

  藍忘機面色鐵青,那幾個大漢還是張不開嘴。

  江澄歎了口氣,附到藍忘機耳邊:「藍湛,言是禁不住的,你這樣禁著,我就更是妖法通天的食人魔了。」

  藍忘機依舊鐵青著臉,但還是解了禁言。幾個大漢發現嘴又能張開了,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有一個哆哆嗦嗦地道:「他能聽見!」恐慌瞬間被無限放大,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江澄對藍忘機攤攤手。他說什麼來著。

  人跑了,話的餘韻還在。酒館裡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江宗主真吃人麼?」

  「你還敢說,你沒見剛剛那些人中了什麼邪。」

  「哎,他們這些修仙的事兒咱也搞不明白,可別耽誤咱們過安生日子。」

  「他們鬧起來,你能安生得了?誒,你們聽沒聽說,馬嶺那邊,最近地震的厲害。」

  「哎哎,聽說了聽說了,說是現在連漢陽城都跟著震起來了!」

  「天哪,這該不會是有什麼妖物作祟,不會跑到咱們這兒來吧?」

  「不好說喲。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走出酒館,江澄忍不住笑:「含光君,嚇人不,你跟個吃人渣都不剩的妖人一起待了這麼久。」

  藍忘機臉色不好:「如此胡說,為何不管?」

  「咳藍湛,你倒是管了,瞧你管住了麼?管他們沒用的。」

  藍忘機望向江澄。

  「藍湛,咱們這是在隴西地界了吧?」

  藍忘機點頭。

  「無風不起浪,江家的謠言不會憑空在隴西冒出來,沒准這事還得怪我。」江澄笑了笑:「起先我覺得隴西陸氏有些可疑,讓江堯來查探過。看來是被陸宗主發現了,可能以為我要搶他地盤呢。」

  「有何可疑?」藍忘機問。

  江澄搖搖頭:「說不好,江堯也沒發現什麼。」

  「這些謠言十有八九是隴西陸氏放出來的。只是不知道這陸宗主是想趕我走呢,還是想引我來。」

  江澄想了想:「藍湛,既然來了,我們不如直接會會這位陸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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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9 20:3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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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隴西陸氏宗主陸危親自迎在門口:「江宗主,含光君,稀客。」

  江澄有一絲驚訝,陸危四十出頭,也算正當壯年,這不過幾月沒見,眼前的陸危比清談會那會兒卻蒼老了不少。

  江澄抱了抱拳:「江某與含光君行經此地,突然來訪,打擾了。」

  陸危回禮:「哪裡,二位到訪,陸氏蓬蓽生輝。」

  三人在會客廳坐定,江澄單刀直入:「陸宗主,江某在隴西,可聽到不少有關江家的有趣說法。」

  他晃了晃手指:「比如,說我江某修習妖術,吃人不吐骨。」

  「哦?」陸危臉上顯出驚訝:「有此事?那還真是對不住,陸氏地界居然有人如此胡言亂語,是陸某疏忽。江宗主放心,無論何人傳謠,陸氏一定嚴懲。」

  「那倒不必,」江澄一笑:「這雲夢與隴西離得不近,什麼消息傳過來都難免走樣,辛苦陸宗主澄清了也就罷了。」

  陸危點頭:「江宗主寬厚。」

  「陸宗主,這溫氏覆滅之後,西北眾仙門陸氏可算翹楚,陸宗主難道就沒想更進一步?」江澄端起茶杯。

  陸危歎了口氣,苦笑一聲:「不瞞江宗主,陸某本來的確有幾分心思,不過小兒病逝之後,陸某也沒什麼興致了。」

  陸氏有個獨生公子,這江澄是知道的,不過他年紀輕輕居然病逝,江澄卻不知道。江堯查探的時候,可沒聽說陸公子病入膏肓。

  江澄歎了一聲:「江某竟不知有此事,陸宗主節哀。」

  陸危搖了搖頭:「也是小兒命該如此。」

  江澄婉言謝絕陸宗主留飯,出了陸氏大門。

  「你覺得如何?」江澄問藍忘機。

  「鬼氣森森。」

  江澄點點頭。

  這個陸危禮數周全,對答得體,談話間毫無虛偽做作之感,不過這周身鬼氣絲絲縷縷,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藍湛,看來我們還是得查查,他這個兒子究竟怎麼死的。」江澄沉吟片刻:「還有馬嶺莫名其妙的地震,我怕酒館裡他們擔心的不錯,搞不好真有什麼妖物。」

  陸公子的事情江澄傳信交給了江堯去查。他本來就探查過隴西,對陸氏情況比旁人熟悉。而江澄和藍忘機則直接禦劍來了這據說地震的厲害的馬嶺。

  剛落地,江澄就知傳聞不假。這馬嶺整片大地都有細微的抖動,時強時弱。林中樹葉無風自動,簌簌作響。

  可除此之外,卻又感覺不出有何異常。

  藍忘機撥動琴弦,琴音掠過整片山林。等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

  連藍忘機都查不出端倪。可這地抖成這樣,說沒事,誰信?

  馬嶺上暫時沒有頭緒,江澄乾脆在不遠的漢陽城住下,一邊等江堯,一邊打算在城裡打探打探消息。

  店小二麻利的抹著桌子:「看兩位這行頭,也是修仙的?」

  江澄挑眉:「怎麼,你們這兒很多修仙的來?」

  「咳,咱們這偏遠地方,哪有那麼多人來。我只是瞧兩位打扮跟陸家宗主相像,隨口瞎猜的。」

  「陸宗主總來?」

  「也沒有,」店小二停下動作想了想:「之前也不見來,就這幾個月吧。他還在咱這兒買了個宅子呢。」

  「哦?」江澄提起了興趣:「在哪?」

  店小二抬手一指:「就城東,原來是個荒了多少年的廢宅子,陸宗主又擴建了不少,深宅大院的,一看就知道。」

  江澄按住馬上就要起身的藍忘機。

  「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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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9 20:3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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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陸氏偌大的宅院半點燈火也無,陰森森冒著寒氣,不過周圍氣息倒並無異常。

  江澄上前敲了敲門,無人回應。

  他轉頭笑道:「含光君,怕是咱們得翻牆啦。犯不犯家規?」

  藍忘機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犯,我抄。」

  江澄一樂,魏無羨要知道自己有這待遇,還不羡慕死。

  宅院裡空無一人,有些桌椅物件擺在院中,卻顯然並沒有精心佈置,有些雜亂。江澄連推開幾間屋門,都是揚起厚厚一層塵灰,也不知多久沒開過了。

  「藍湛,你說這屋子都沒人住,修這麼大幹嘛?」

  藍忘機四下看了看,這宅子除了陰沉沉,並沒顯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輕輕搖了搖頭。

  江澄腦子裡突然冒出個不太合時宜的想法,該不會陸宗主在這兒藏了個相好吧?雖然知道絕對不可能,江澄還是被自己這念頭逗樂了。要真如此,陸宗主也是很有想法了。

  把每間房都看過一遍後,江澄覺得最近住過人的大概只有三間。

  一間在廚房旁邊,住的估計是做飯的,一間在內院門口,應該是有人守門,剩下的那間在個偏院裡,屋裡一張桌一張凳一張矮床,特別的乾淨。

  這屋裡的氣息也沒什麼異常,只是隱隱似乎有些細微的聲響。

  藍忘機靜靜站了一會兒,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那矮床提了起來。

  江澄咂咂嘴,藍家的怪力啊。

  床下還鋪著塊木板,房中隱隱的聲響這時又清晰了幾分。

  「藍湛,什麼聲兒?」江澄隨口問著,抬手掀起了木板。

  木板下面露出一截臺階,挖的不算平整,歪歪扭扭的延伸向遠處,空氣在這洞中打轉,發出陣陣輕響。

  江澄探身要下,被藍忘機一把拽住拉到自己身後。他走在前面,以靈力在身前催起一簇火焰,暗道瞬間被照的雪亮。

  這有些狹小的通道通向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房間兩側又各有兩條通路,不知伸向何方。

  「藍湛——」

  「江宗主?」

  江澄剛開口喊了聲藍湛,一條通道內突然傳出個人聲。

  江澄嚇了一跳。還真藏了個相好?

  藍忘機身形頓時緊張。

  那人聲又響起:「江宗主?」

  江澄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下意識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走了幾步,就又被藍忘機一把拽住了。

  藍忘機一手握住江澄手腕,另一手微抬,一團火焰迅速升起,飄進那條通道。

  那通道倒不深,盡頭鑲了一道柵欄門,火焰映出一個側身倚在門內的身影。

  薛洋。

  他挑著眉,露出顆虎牙。

  「呦,含光君。」

  避塵驟然出鞘,錚鳴激蕩起一團聲浪。

  「藍湛!」江澄反手抓住藍忘機:「先別!」

  避塵堪堪停在薛洋面門。

  薛洋語氣輕佻:「謝江宗主救命之恩。」

  「我可沒說不殺你。」江澄按住藍忘機的手:「你怎麼在這兒?」

  「不明顯麼?」薛洋撇嘴:「江宗主,我掉坑裡了呀。」

  「誰挖的?」

  薛洋手指敲了敲門:「陸危唄。」

  「他關你做什麼?」

  「江宗主,」薛洋歪了歪頭:「你要問話的話,好歹也讓含光君把他這兇器收一收。」

  「這麼戳著,我一害怕,什麼都想不起來啦。」薛洋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抖了兩抖。

  江澄捏了捏藍忘機的手,避塵不情不願的縮了兩寸。

  薛洋還要說話,江澄冷冷打斷:「別得寸進尺。」

  「陸危關你做什麼?」

  「這個可就厲害了,」薛洋兩眼放光:「江宗主,你知道女醜麼?」

  女醜?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名字,江澄努力回想。

  「女巫。」身旁藍忘機輕聲開口。

  江澄想起來了。有本古書上提過一句,說這女醜是個女巫,十日淩空之時被暴曬致死。

  十日淩空,那都什麼年頭了?這事兒有沒有過都沒人說的清吧。

  「你是說,被十個太陽曬死那個女巫?」

  「誒江宗主,她不是被曬死,是被燒死的。」

  聽薛洋這意思,倒還真有這麼個人了。

  「陸危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這麼個寶貝,居然讓他撞見了。」

  薛洋哼了一聲:「不過他太蠢,根本摸不出門道,這才勞煩我出馬。」

  江澄想了想:「要真像你說的,這麼一具凶屍,怎麼一絲氣息也察覺不出?」

  「咳江宗主,說她是凶屍可太委屈這姑娘了。她跟溫寧那些東西可不是一路貨色。」

  「要非說她身上有什麼,」薛洋轉了轉眼珠:「那也不是鬼氣,勉強可以說是死氣吧。」

  「死氣?」

  「是呀江宗主,你想,這天下生靈必有一死,‘死’不天然就在萬物之中麼?」

  「你的意思是,」江澄略一停頓:「女醜就是‘死’本身,所以她的氣息藏於萬物之中,根本無法察覺。」

  「嘿,」薛洋笑了笑:「江宗主,還是跟你聊天兒比較痛快。」

  江澄沉默了半晌。

  「她現在在哪?」

  薛洋搖頭:「前兩天被陸危搬走啦。」

  「不過,我倒可以猜一猜。」他把臉貼在門上:「馬嶺那地,還震麼?」

  江澄眯了眯眼,點點頭。

  「那估計女醜還在附近。」

  藍忘機突然出聲:「陵魚。」

  薛洋鼻孔裡哼了一聲。

  江澄望向藍忘機:「神巫乘以行九野的陵魚?」

  藍忘機輕輕點頭。

  這個陵魚江澄倒是印象深刻,因為他當年看書看到這裡,旁邊的魏無羨一直嚷嚷著要把它烤了吃。

  藍忘機突然提到陵魚,難道這乘魚的神巫,就是女醜?

  「陵魚被關在馬嶺?」江澄問道。

  薛洋搖頭:「不是關,是它自己待在那。」

  「它原來是女醜的坐騎,陸危一通折騰沒叫醒女醜,倒把它召來了。」薛洋一勾唇:「這個傢伙從南海一路追到這兒,趴在了馬嶺。」

  「女醜的氣息咱們追不到,它倒能追到,它要還在馬嶺,那女醜就還在這附近。」

  據說陵魚承托大地,可於地底穿行,它要是一路從南海過來,八成會路過雲夢。

  江澄突然想到那只出現在姑蘇的蠱雕。

  它怕不是到處亂竄撞上陵魚,嚇出了雲夢大澤吧。

  那它的一身傷就好解釋了,還活著都得虧它是個跑得快的。

  「陸危要做什麼?」

  「不知道,他是個瘋子。」

  江澄拍拍藍忘機,示意他收了避塵:「我們走。」

  「哎哎哎,江宗主!」看江澄轉身,薛洋急道:「你好歹放我出去啊。」

  江澄挑眉:「怎麼,你被丟棄了?」

  「狡兔死,走狗烹啊。」薛洋語帶哀怨。

  「活該。」江澄輕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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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10 21:4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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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藍忘機一路被江澄拉著,一聲也不吭。

  江澄湊到他面前:「藍湛,你生氣啦?」

  藍忘機搖頭。

  他不是生氣,只是薛洋的突然出現喚醒了他內心深處最糟糕的記憶,他隱隱有些擔心。

  「薛洋是該死,只是現在還殺不得。」

  江澄還想說話,突然看見等在客棧門口的江堯。

  「宗主。」

  「查清了?」

  江堯面色有些猶豫。

  「無妨,查到什麼便說什麼。」

  「宗主,隴西人人都說陸家公子是病逝,此前陸宗主也確實請過不少名醫,但無一人知道究竟是何病。」

  江澄點點頭:「把消息封的如此徹底不大可能,看來陸公子的病多半是真的怪到診不出。」

  「怪的確是怪的。」江堯繼續道:「這陸公子直到病逝之前都出入如常,並沒見病態。」

  「他確實是死了麼?」江澄抬眼。

  江堯點頭:「我特意確認過,不假。」

  「這陸公子平時喜歡去些什麼地方?」

  「他常去西北荒蠻之地夜獵,此外並沒聽說有什麼特別愛去的地方。」

  江澄看了看藍忘機:「藍湛,我覺得陸公子這怪病,倒很可能和女醜有些關係。」

  藍忘機點頭。

  江堯不知女醜是什麼,剛想問,突然又想到一事:「對了宗主,我還聽說,陸宗主本來好像打算在金小公子的滿月宴上,找機會拜託魏師伯請溫姑娘替他家公子診治一下。」

  「哦?」江澄苦笑一聲:「這下他可恨死魏無羨了。」

  江堯瞪了瞪眼睛:「溫姑娘又未必能治。」

  「溫情要是活著,自然未必能治,但她這一死,陸危心裡可寧願堅信她原本一定救得回他兒子。」江澄歎了口氣:「我說隴西陸氏怎麼可能缺席不夜天,這挫了溫情在他眼裡怕是和挫了他兒子差不多。」

  「可要不是魏師伯,溫姑娘早死了,他連惦記都沒得惦記。」江堯語氣不忿。

  江澄輕笑一聲:「江堯,你多大了,還說這種話?這種事兒哪會有人記得?」

  「不過,」江澄接著道:「我們先不管這些恩恩怨怨,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女醜。」

  江澄簡要的和江堯說明了情況,又道:「陸危帶走女醜又撇下薛洋,可見不管他要做什麼,都已經萬事俱備了。 」

  江堯皺著眉頭:「這女醜聽著雖然厲害,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安安靜靜的待著,她能做什麼?」

  「她要真永遠安靜的待下去,那就算在千萬年間聯通了世間萬物之死,也沒什麼,頂多讓人瞧個稀奇。可現在陵魚都過來了,你還敢說她就安安靜靜的待著麼?」

  「你想,她如果能控制萬物自身之‘死’,會發生什麼?」

  江堯臉色有點發白。

  「我猜,大概世間萬物都會和陸公子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吧。」

  「藍湛,你說呢?」

  藍忘機點了點頭,又面色嚴肅的開口:「女醜兇險,極難控制。」

  江澄雙手抱在腦後:「藍湛,你忘了,這個陸危,可是連薛洋都說他是個瘋子。」

  「宗主,那我們該如何做?」

  江澄轉向藍忘機:「藍湛,咱們一路過來,有人跟麼?」

  藍忘機搖頭。

  「咱們見他的時候,他也絲毫不見緊張。這個陸危怕是已經成竹在胸,根本不介意我們會不會發現什麼。」

  「既如此,也就沒什麼暗牌好打了。」江澄笑了笑:「明兒一早,咱們直接去問問陸宗主。」



  藍氏極其規律的作息讓藍忘機需要調動意志力在亥時後保持清醒。

  見到薛洋後升起的那絲擔心揮之不去,他不想睡覺,他想看著江澄。

  但他還是睡著了。

  不是含光君的意志力不夠強,是江澄給他的茶里加了料。他哪裡會防備江澄呢?

  江澄把藍忘機在床上放好,輕輕理了理他的額發,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藍忘機定然不會讓他獨自見薛洋,可他有話必須單獨和薛洋問清楚。

  薛洋一見江澄,整個人都活泛起來:「江宗主,你來救我啦!」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要把我做成活屍,我還來救你,我是那麼不計前嫌的人麼?」

  薛洋嘿嘿笑了兩聲:「萬一是呢。」

  「沒這個萬一。」江澄走到柵欄門外停下,突然注意到薛洋左側空空的袖筒,之前他一直側著身,江澄倒沒發現。

  「你左臂呢?」

  薛洋眉頭一豎:「這得問含光君。」

  江澄了然:「那也是你自找的。」

  薛洋右手攪了攪空袖筒,沒說話。

  「你教了陸危什麼?」江澄開門見山。

  「教他?」薛洋哼了一聲:「他關著我,我還會教他?」

  「少廢話,喚醒女醜這麼大的熱鬧,你能錯過?」

  薛洋臉又貼到門上:「嘿江宗主,你真是瞭解我。」

  「也沒教他什麼,就是告訴他怎麼把自己的生魂祭給女醜。」薛洋笑了笑:「那姑娘是巫師嘛,就喜歡這些祭來祭去的玩意兒。」

  「祭了生魂,就能控制的了女醜?」

  「控制?」薛洋輕哂:「上古神巫,誰能控制?」

  「就這陸危的生魂能祭,還得感謝他兒子。」

  「那小子不知怎麼招惹了這女巫,沾了一身死氣,陸危還以為找到女醜能救他兒子呢,哈哈哈!」薛洋大笑起來:「結果人家一進門,他兒子立馬蹬腿見閻王了。」

  江澄皺了皺眉。

  薛洋抽抽鼻子:「要我說,他陸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子居然能被女醜看上,幾輩子燒高香去吧。」

  「按你這說法,陸危是因為與陸公子血脈相連才可生祭,別人卻是祭都祭不了了?」

  「啊。」薛洋理所當然的點頭。

  「怎麼阻止?」

  薛洋眨眨眼,臉上顯出幾分莫名其妙:「江宗主,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麼?」

  江澄不緊不慢的抽出三毒:「你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再散了你的魂。什麼熱鬧都看不著了,不可惜麼?」

  薛洋裝模作樣的做出一臉驚恐:「哎呦呦江宗主,你果然不是個好人。」

  「不過,陸危要祭,阻止不了。」薛洋聳聳肩:「除非他自己不願意。」

  「殺了他也不行?」

  薛洋哈哈一笑:「江宗主,你可真嚇人,怎麼誰都要殺?」

  他又搖搖頭:「不行不行,你現在殺他,他倒祭的更快。沒瞧見他鬼裡鬼氣的麼?祭祀已經開始啦。」

  江澄斂眉思索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陸危真能喚醒女醜?」

  「能,也不能。」薛洋道:「這才是最好玩兒的地方。」

  「女醜的魂魄已經飄散了千萬年,陸危再怎麼跟她有聯繫,也絕不可能喚出一個完整的她來。江宗主,你猜猜,這千萬年之後還肯應召而來的殘魂,該存了些什麼心思?」

  江澄腦中蹦出一句話。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這姑娘可是被人活活燒死,八成當年也是什麼生祭,」薛洋越說越興奮:「這樣一縷殘魂,跟這麼具神奇的屍體糾纏在一起,可真是天下第一大熱鬧。」

  江澄脊背發寒:「怎麼能殺了她?」

  「殺?」薛洋面露驚訝:「就算有殘魂在其中,她也是個死物,如何殺?」

  「江宗主,就算是那些一抓一把的走屍,它們也只是被你砍到不能動,可不是被殺了呀。」薛洋聲音帶著笑意:「不過這女醜嘛,你就是把她剁爛,她也還在萬物之中呀。」

  江澄沉默片刻。

  「若她不是死物呢?」

  薛洋挑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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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10 21:4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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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藍忘機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在床上,心裡一驚。

  他剛想起身,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沉。

  一偏頭,一顆心立刻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江澄的臉離自己很近,睫毛輕輕顫著,應該是在做夢。他的手搭在自己胸膛,正隨著自己的呼吸上下起伏。

  藍忘機不自覺的放輕呼吸,又覺得自己心跳的聲音震耳欲聾,生怕把江澄吵醒。

  江澄倒沒醒,只是不知夢到了什麼,咂咂嘴,突然又向藍忘機身邊拱了拱,臉直接埋進藍忘機頸間,均勻的鼻息噴在他脖頸,微微有些癢。

  藍忘機一動也不敢動,一直躺到辰時,江澄終於醒了。

  他舒展了舒展身體,手差點打到藍忘機下巴。

  睜眼看到藍忘機,江澄睡眼惺忪的扯出個笑。

  「藍湛,早啊。」

  藍忘機願以一切換餘生每天早上這一聲輕喚。

  但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頭。江澄眨了眨眼,突然湊過來在他唇邊輕輕落下一吻。

  「過卯時了吧,含光君怎麼賴床?」

  藍忘機心裡軟的不像話,他伸手輕輕攏了攏江澄的髮辮:「等你。」

  江澄笑了笑,支起身子:「倒是怪我了。」

  江澄也很想賴在藍忘機身邊不起來,可是不行。

  這一個懶覺,已經是他能給自己的最大奢侈。

  他向著藍忘機彎起唇角:「含光君,走吧,咱們可還有大事兒要幹。」

  

  剛走出客棧,腳下大地忽然一陣猛烈搖晃。街上攤位瞬間東倒西歪,人們嚇得不輕,尖叫著四下奔逃。

  江澄和藍忘機對視一眼,轉頭對江堯道:「你留下,看顧百姓。」

  「宗主!」江堯急喊。

  「留下!」江澄語氣不容置疑:「我這兒用不上你。」

  不等江堯再開口,江澄拉起藍忘機,禦劍直奔馬嶺。

  馬嶺的地震得更是厲害,而陸危一人立於山坡之上,對這一片地動山搖毫無反應。

  江澄和藍忘機落到他身前不遠,見他身旁還躺著一具漆黑的焦屍,屍身乾癟,略微蜷縮,右手像要擋住什麼似的抬在眼前,和臉上焦皮死死粘在一起。

  江澄心道,這大名鼎鼎的女醜還真是貌不驚人啊。

  陸危臉上沒什麼驚訝,淡淡開口:「江宗主,含光君。」

  「陸宗主,」江澄抱拳施了一禮:「陸公子一事,你若怨恨魏無羨,只管沖江家來,何苦搭上自己性命。」

  陸危笑了。

  「江宗主,你說的沒錯,我是恨魏無羨管不住溫狗,害了我兒。恨不得他死。」

  「不過,後來我一切都想明白了。」

  江澄覺得陸危肯定不是想明白了什麼好事兒。

  「世人誰不該死?」

  果然。

  江澄笑道:「陸宗主這是見了女醜,突然開悟了?」

  陸危自顧自繼續道:「我隴西陸氏,溫家在時戰戰兢兢,不敢不雌伏于下,溫氏滅後又因此處境尷尬,還是處處受人排擠。我如履薄冰小心操持,又如何?沒了飛揚跋扈的溫氏,仙門就一片風清了麼?」

  他目光恨恨掃向江澄和藍忘機:「金藍聶江四大世家,哪個不是道貌岸然虛偽透頂?」

  江澄很想插一句,這打擊面太大了啊。但他挑了挑眉,還是沒說話。

  「剩下的世家,也無一不是見風使舵互相傾軋,要不是他們百般刁難,我兒如何只能去那蠻荒之地夜獵,碰上這不乾不淨的東西!」

  陸危突然激動,渾身發抖。

  江澄清了清嗓子:「陸公子的遭遇,江某深表同情,還請陸宗主節哀。」

  「我不用你在這裝好人!」陸危聲調猛然拔高:「亂葬崗上江宗主好大威風!嚇住了那麼些世家還不算,接著就派人來我隴西探頭探腦,雲夢之大都裝不下你的野心!」

  江澄無力辯解,只能苦笑。

  藍忘機聲音冰刃般鋒利:「陸危,慎言!」

  「我慎什麼言!」陸危又忽的轉向藍忘機:「你們藍家又是什麼好鳥?!看似溫雅端方,實則冷漠無情!還整日裡說祖上是和尚,你們有半點兼濟天下的心麼?!」

  「陸宗主。」江澄面色也冷了下來:「你就算要發瘋,也不能以偏概全信口胡說。在這裡評頭論足,你又是什麼磊落君子麼?」

  「哈哈哈哈!」陸危仰頭大笑:「我當然不是什麼君子,我從來就是個小人,我也該死。人人都該死!」

  陸危雙目血紅,嘴角有血絲蜿蜒而下。

  他咳出兩口血,目光怔然望向腳下焦屍:「既然必死,何必這麼噁心的活著。」

  陸危倏然倒下。

  地面瞬間隆起,山石不斷崩落,似有什麼龐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江澄禦劍停在半空,轉頭對身旁的藍忘機眨眨眼:「藍湛,今天咱們可有眼福了。」

  話音剛落,地面陡然崩開數道裂口,一個巨大的腦袋裹在濃烈的黑氣之中,搖晃著從縫隙中冒了上來。

  江澄一愣。

  是條大鯰魚?那是該給魏無羨烤了吃。

  不過他這調笑的心思也就停留了一瞬,因為這陵魚的腦袋一冒上來,就好像被還沒適應的空氣激了一下,鼻孔猛地一張,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腥臭之氣鋪天蓋地,更要命的是,它噴出的口水裡,居然全是三角形的尖刺。

  忘機琴築起屏障,隔開了這漫天刺雨。

  陵魚打過噴嚏,又抖了兩抖,然後張開它那占了腦袋一多半的大嘴,發出一聲尖利又沉悶的長嘯。原本光滑的頭頂瞬間生滿利刺,滲出的白色粘液散發著刺鼻的味道。

  江澄目光迅速向下巡視,他沒心情看這大鯰魚表演,畢竟關鍵並不在它身上。

  這陵魚倒也暫時停了動作,兩根魚須在空中輕輕擺動,像在尋找什麼。

  片刻,一條沉重的魚尾從很遠的地方甩來,在空中圈成一個圈,以極大的力道狠狠砸在地上。

  江澄來不及感歎這陵魚的巨大,就見在魚尾環出的圓圈中,一個黑色的影子正緩緩立起。

  江澄下意識握住銀鈴,自己留在魏無羨那的靈力,大概也就夠再感知這一次了。

  魏無羨的銀鈴在蓮花塢。

  江澄心裡笑了笑。

  魏無羨啊,好好守著蓮花塢,可別再搞什麼紙片人的么蛾子了。

  他退到藍忘機身邊,一把抓起他的手。

  藍忘機只覺指根一麻,低頭一看,心裡咯噔一下。

  紫電認他為主了。

  為什麼?

  他慌亂的看向江澄。

  江澄笑著握住藍忘機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別緊張,我只是暫時用不上。」

  「藍湛,你來攔住大鯰魚,我去對付女醜,」江澄語速很快:「女醜通靈,靈器用不得,鯰魚難對付,紫電你帶著。」

  江澄鬆手要走,藍忘機一把將他拉住:「江澄……」

  他突然心慌的厲害,把江澄拽的死緊。

  江澄又笑了笑:「藍湛,你信我,我有辦法對付那女巫。」

  他掙開藍忘機的手,禦劍直沖向那具已經立起的焦屍。

  藍忘機逼自己收起滿心慌亂,忘機琴翻在手上,靈力催起避塵。他不能讓這陵魚朝江澄邁出一步。

  江澄落在女醜附近,沒有上前,停在了不遠處一塊略微平整些的地方。

  女醜雖然已經立起,一時間卻似乎有些茫然。她站在魚尾之中,好像想轉一轉頭。

  這一轉,只聽哢的一聲脆響,粘在她臉上的右臂齊肩斷成兩截,一截還粘在她臉上,另一截跌落到泥土之中,翻起薄薄一層焦灰。

  女醜停了一瞬,慢慢低頭。

  四周氣息沒什麼變化,但女醜腳下草木迅速枯敗,大地逐漸焦黑,一片凋敝蔓延開來。

  除了這陵魚,世間怕沒有生靈躲得過。

  江澄知道,沒有迴旋餘地了。

  三毒切開手掌,他迅速畫起陣來。

  

  藍忘機很想看看江澄,可陵魚把他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他正僵持著,又半分不敢卸力。

  這陵魚的腦袋比看起來堅硬的多,被琴弦緊緊纏住卻只割出些深深淺淺的痕跡,避塵雖可削去頭上利刺,可那利刺竟是層出不窮,每斷一根又會帶出粘液飛濺,惡臭撲鼻,怕是有毒。

  而且現在這陵魚有些惱了,猛地從縫隙中抽出一隻腳掌,帶著一陣腥風朝藍忘機拍去。

  藍忘機閃身避過,翻身時視線穿過陵魚突然大張的嘴巴,看到了另一邊的江澄。

  他瞬間渾身冰涼。

  江澄站著,正以鮮血在自己四周畫陣。

  藍忘機認不出那陣法,可上一次他見江澄站在陣中,自己差點永遠失去了他。

  陵魚大嘴一合,他和江澄再次分隔兩邊。

  琴弦割進掌心,淚珠濺落彈起一聲輕響。

  江澄畫完陣法,看了看身前不遠處正在凋零的花蕊。

  耳邊忘機琴和避塵的聲音那麼熟悉,他很想再看看它們的主人。

  但就快沒時間了。

  江澄唇角牽起笑意。藍湛,就再撐一小會兒。

  他低頭,正要發動陣法。

  突如其來的一股大力猛然把他掀了出去。

  江澄大為震驚,還來不及抬頭,一個聲音輕快地響起。

  「江宗主,我來找你同歸於盡啦。」

  薛洋?!

  江澄大怒:「薛洋!你答應過我什麼!」

  江澄放了薛洋,讓他能出來看熱鬧,以此交換他教自己獻舍陣法。

  江宗主的邏輯很簡單,死物殺不得,那就先救活嘛。

  女醜殘魂既已近在眼前,還怕獻不成麼?

  只是,這上古神巫非尋常惡靈,魂魄又是先入屍身與千萬年死氣糾纏,世間沒有任何一具軀體盛得了這縷殘魂。

  此時獻舍,等同於讓自己身魂俱滅,徹底消失個乾淨。

  薛洋昨天發過重誓,只看熱鬧,絕不插手。

  江澄也不是很信薛洋發的誓,只是他堅信薛洋根本沒理由插手。

  現在他跑來幹什麼?!

  薛洋扛著降災,對著暴怒的江澄,只是笑:「江宗主放心,我不壞你事兒。」

  他右手一抖,降災出鞘,順著他翻轉的手腕劃到肘間,切斷了他僅剩的右臂。

  江澄瞪大眼睛:「你幹什麼?!」

  薛洋抬腳把自己還握著劍的殘臂踢出陣外,斷臂一劃,江澄以血畫好的咒文瞬間被薛洋噴湧的鮮血重新覆蓋。

  薛洋揚起臉,露出兩顆虎牙,笑的有些孩子氣:「江宗主,我給的糖,你還吃麼?」

  江澄大腦一片空白。

  風中傳來一聲少女的哭叫,薛洋全身迅速枯縮,化成點點黑塵,消散在空氣中。

  江澄似被釘在原地,他透過這片黑塵,看到焦屍重新倒了下去。

  陵魚失去氣息指引,有些疑惑的甩了甩頭,好像突然沒了爭鬥的興致。它掙開藍忘機的桎梏,扭頭鑽回縫隙之中,轟隆轟隆的遠去了。

  藍忘機落到江澄身邊,握住他的手。

  江澄有些愣愣的轉臉望他。

  「……薛洋?」

  藍忘機輕輕把他攬住,沒有說話。

  江澄像在說服自己,半晌又低低道了一聲:「薛洋。」

  他一下卸了力氣,靠在了藍忘機身上。

  「藍湛,你說他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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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11 21:3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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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馬嶺的一切塵埃落定。女醜的焦屍雖然還在,卻因有殘魂在其中走了一圈,失去了所有神秘,變成了一具再普通不過的屍體。

  江堯瞪著這具焦屍,驚訝於一縷殘魂竟能帶走千萬年的通聯。

  江澄笑了笑:「雖是殘魂,卻盛了人心。」

  他抬手戳了戳江堯胸口:「你別太小瞧人胸口這點兒地方。」

  江堯撅撅嘴,點了點頭。剛一轉身,又躬身行了一禮:「含光君。」

  藍忘機微微頷首,走到江澄身邊。江堯識趣的退了出去。

  「藍湛,這姑娘也是個可憐的,我們找個好地方,把她好好埋了吧。」

  藍忘機點頭。

  「還有,」江澄垂眸,手撫上身前劍柄:「這把降災,我想帶回蓮花塢。」

  藍忘機又點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江澄歎了口氣:「藍湛,我有話跟你說。」

  藍忘機靜靜站著。

  「在馬嶺,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吧。」

  藍忘機頓了一下,還是點頭。

  江澄要做的,自然就是薛洋做了的。雖然有陵魚擋著藍忘機並沒親眼看見,可他知道薛洋已然和女醜的殘魂一起,灰飛煙滅。

  他所有不祥的預感都不只是預感,他所有莫名的心慌也都不是毫無來由,江澄是打定主意要去死的,死的乾乾淨淨。

  「我沒有騙你。我說我有辦法對付女醜,我確實有。」

  「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江澄停了一會兒:「我想如果我要去死,大概還是應該先跟你說一聲。」

  藍忘機的手在袖子裡微微顫抖。

  「可藍湛,我怕你攔我。」江澄語氣十分認真:「我不能讓你攔我。」

  「藍湛,我說過,我活了很久了。」

  「可我才開始學著喜歡一個人。」江澄歪了歪頭:「我不知道要是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該永遠把他放在第一位。」

  「這一個多月以來,連我自己也差點兒以為,我可以把江家扔給魏無羨,凡事都只顧著你。」

  「但我原來做不到。」江澄牽起一抹苦笑,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藍湛,我或許永遠也不會把你放在第一位。」江澄望向藍忘機:「甚至也不會為你保重自己。」

  「我做不到,與江家、阿姐,或是魏無羨都無關,大概只因為我是我。」

  江澄神情透出一絲迷惘,他輕輕閉上了眼。

  「藍湛,你說你心悅我。」江澄頓了頓:「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收回。」

  江澄沒有睜眼,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耳邊藍忘機的聲音輕輕響起。

  「你不必放,我放,足矣。」

  江澄輕歎一聲:「可這不公平。」

  藍忘機扶住江澄身子,認真看著他的眼睛。

  「沒有不公平。」

  江澄笑了。

  「你可別後悔。」

  藍忘機抬手取下抹額,一圈一圈仔細繞上江澄手腕。

  「不悔。」

  江澄看著認真系抹額的藍忘機,突然挑起眉:「你這抹額,魏無羨不早扯過麼?」

  藍忘機一僵。

  「不算。」

  江澄忍不住笑,一把將藍忘機拉進懷裡:「好,不算。」

  「含光君親手系上的,才算。」

  「永遠都算。」

  下巴擱在藍忘機肩膀上,江澄歎了口氣。

  哎,自己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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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12 21: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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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澄】番外的江宗主也是工作狂 之 清談會



  已入深冬,金麟台又飄起了雪。

  金淩步子走的愈發穩了,平日裡就待不住,這見了漫天飛雪還能了得,鼓著嘴扯住江厭離衣擺,小小的身板硬是拗出一副不出門決不甘休的架勢。

  江厭離笑著把他裹進毛茸茸的斗篷,牽起他的小手,帶著侍女阿潼出了門。

  雖飄著雪,金麟台卻是熱火朝天。金光瑤召集的清談會就在明日,侍女和弟子們忙著佈置,穿梭個不停。江厭離一邊微笑回應眾人問安,一邊下意識走向金麟台邊。

  參會的眾人大多明日才會來,江澄卻是就快到了。

  眼看就要瞧見那高高的臺階,江厭離正要將金淩抱起,一個侍女突然急匆匆跑過,將她撞了個趔趄。江厭離腳下一滑,金淩一下脫離了她的保護,搖搖晃晃的就要向臺階邊邁步。

  一直跟在江厭離身旁的阿潼慌忙跟上,牢牢牽住金淩。江厭離松了口氣,轉頭看向剛撞過來的侍女。

  這侍女看著眼生,想是臨時來幫忙的。此時正滿臉驚恐,一見江厭離轉過視線,立馬撲通跪倒:"夫人恕罪!"

  江厭離看她渾身打哆嗦,柔了語氣:"無妨——"

  她話剛開了個頭,耳邊突然響起阿潼的驚呼:"小公子!"

  江厭離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還不及轉頭,餘光中掃過一抹白影,待她回身,就見金淩正被藍忘機抱在懷裡,而阿潼摔在一邊,手腳並用的想要爬起來。

  金淩好像沒明白自己怎麼突然飛進了這人懷裡,卻一點兒都不害怕,圓眼睛裡閃著興奮和好奇,一臉認真地盯著藍忘機。

  江厭離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見金淩無事,也就彎了眉眼,伸手去扶阿潼:"是不是阿淩又淘氣了?"

  她朝藍忘機微微欠身:"多謝含光君。"

  藍忘機搖搖頭,又看向懷中金淩,確認他是否毫髮無傷。

  "藍湛!"

  江澄的聲音響起,藍忘機應聲轉身,視線迅速移向江澄。

  而江澄在藍忘機回身的一刹那,視線迅速移向了金淩。

  "阿淩!"江澄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近前:"阿淩,想不想舅舅?"

  金淩看看江澄,又看看藍忘機,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江澄,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舅——舅——"

  江厭離笑道:"阿澄,阿淩心裡想,可還說不出呢。"

  "阿姐!"江澄頭伸過藍忘機肩膀:"這大冷的天兒,怎麼還出來了?"

  江厭離朝金淩揚揚下巴 :"還不是他。"

  江澄皺皺鼻子,伸手點了點金淩鼻尖:"小子,不知道心疼阿娘,舅舅可要打的。"

  金淩努了努嘴,注意力在江澄身上停留了一瞬,馬上被其他事情吸引了。

  他揚起小手,就要去抓藍忘機的抹額。

  江澄手啪的拍上藍忘機額頭,把抹額擋了個嚴嚴實實:"哎哎,別亂動。"

  金淩眼看就要到手的東西突然被江澄一巴掌拍沒了,心裡那個委屈,小嘴一扁,馬上就要哭。

  江澄一看勢頭不好,慌忙從藍忘機懷中把他抱過來:"不哭不哭,舅舅抱。"

  金淩窩在江澄懷裡,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樂趣,他揪住江澄耳側髮辮,像是想放進嘴裡,力道大的簡直要把江澄整個發冠拽散。江澄任他扯著,視線掃過一旁跪著的侍女,又轉向藍忘機:"怎麼回事兒?"

  江澄這一問,江厭離才意識到她完全忘了剛撞了自己的侍女還跪在一旁,趕忙回身:"快別跪了,去忙吧。"

  侍女伏在地上不敢抬頭:"衝撞夫人,罪該萬死!"

  江厭離一笑:"哪裡至於?耽誤了清談會,才真是罪過。"

  她扶住侍女胳膊將她托起,微笑道:"去吧。"

  侍女還是有些畏縮,嘴裡不斷謝罪,倒退著離開了。

  江澄皺起眉:"阿姐,她怎麼衝撞你了?"

  江厭離笑道:"沒事兒,不過是這姑娘走的急。"

  江澄眉頭不松,又問藍忘機:"阿淩怎麼回事兒?"

  就算是金淩,藍忘機可也絕對不是會主動抱孩子的性格。金淩在藍忘機懷裡,一定有事。

  藍忘機沒有馬上應聲。他已有快十日沒見江澄了。藍氏長老大會,他本不打算回,卻硬是被江澄趕回了姑蘇。族中會議昨日結束,他知道江澄今日會到蘭陵,便一刻也等不得。可剛到金麟台,就見金淩摔在地上,眼看就要滾下高階。

  當著江厭離,他不知該不該如實告知這驚險的一幕。

  江澄看他躊躇,心裡已猜出個七八分,眉頭鎖的更緊,面色不善轉向阿潼:"你說。"

  阿潼本就自責的很,被江澄這冷冷一問,也撲通一聲跪倒:"夫人恕罪,是阿潼疏忽,站不穩,害小公子摔了一跤。"

  江厭離心裡一寒,摔在此處,若是滾下臺階,後果她連想都不敢想。

  江澄火氣騰地竄起:"這什麼地方?!你敢讓他摔跤?!"

  懷裡的金淩被江澄嚇了一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江澄下意識想哄,但他火氣壓都壓不住,只好把金淩遞到江厭離懷裡,轉身又要罵。

  江厭離抱穩金淩,騰出一隻手扯住江澄:"阿澄,阿潼一定不是有心,我們別在這裡,先回去再說。"

  江澄知道阿姐不願再站在這高階之上,強壓住心中怒意,點了點頭。



  進了金淩房間,江澄心中那股急火稍有平復,面色還是冷的嚇人。阿潼跟著進來,在門邊就又跪下了。

  藍忘機關緊房門,靜靜站到一旁。

  江厭離安頓好金淩,伸手去扶阿潼:"阿潼,你起來說話。"

  阿潼死命搖頭:"夫人,阿潼不敢起來。"

  "阿姐,讓她跪著。"江澄語氣陰冷:"阿潼,我問你,你這一年,摔過幾次?"

  "我……"

  "阿潼一向小心,從沒摔過的。"接話的是江厭離,話音中帶著安撫。

  "從沒摔過,"江澄哼了一聲:"今天偏就摔在那麼個地方?"

  "阿澄,"江厭離坐到江澄身邊,手搭上江澄胳膊:"今日下著雪,可不就是滑一些。"

  江澄難得的沒有順著江厭離:"有多滑?金麟臺上這麼多人躥來躥去,還有哪個摔了?"

  "夫人,的確不是路滑。"阿潼說話了:"是阿潼自己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腿軟站不穩,才害小公子摔跤。"

  江澄眯起眼睛。

  半晌,他開口道:"你起來。"

  阿潼有些遲疑。

  江厭離朝她揚揚手:"起來呀。"

  阿潼站起身,江澄手指輕彈,她兩腿一軟,一下又跪了下去。

  "阿澄!"江厭離語氣裡帶著責備,阿潼卻是猛然抬起了頭。

  "江宗主!"

  江澄面上沒什麼表情,聲音還是冷冷:"如何?"

  "正、正是如此!"阿潼有些激動,話磕磕絆絆。

  江澄又轉向江厭離:"阿姐,撞到你的那個侍女,你可認得?"

  江厭離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搖搖頭。

  江澄拍案而起:"金光瑤呢?!"

  見江澄發怒,江厭離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她一把抓住江澄手腕:"阿澄,難道說,有人故意以靈力偷襲阿潼,要、要……"

  他們要幹什麼,江厭離怎麼也說不出口。

  江澄冷哼:"先撞倒你,再偷襲阿潼,算盤打的倒精。"

  "阿姐,我在,你不用擔心。"江澄儘量放輕語氣,拍了拍江厭離的手,又問:"金光瑤呢?"

  "阿瑤近日督建瞭望台,如果回了,大概在房裡。"江厭離面無血色,但還是努力輕柔開口:"阿澄,阿瑤也很辛苦,你別跟他生氣。"

  江澄唇角勾起,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阿姐放心,我自然好好跟他說。"

  走到門口,江澄攔住要跟去的藍忘機,輕輕歎了一句:"藍湛,替我守著阿姐和金淩,拜託了。"



  剛答應阿姐要好好說的江澄一路飛奔,一腳踹開了金光瑤房門。

  金光瑤萬萬想不到金麟臺上居然有人敢破門而入,手探向腰間,回身時目光陰沉。但見闖進來的是江澄,他顯出幾分驚訝:"江宗主?"

  江澄怒氣衝天,幾步跨到金光瑤面前,一把揪起他衣領:"你怎麼當叔叔的?!"

  金光瑤有點發愣:"阿淩怎麼了?"

  "怎麼了?!"江澄反手一推,金光瑤連退好幾步才堪堪站穩。

  "你這叔叔就要沒得做了,還問怎麼了?!"

  金光瑤目光透出寒意:"江宗主,竟有人敢對阿淩不利麼?"

  江澄氣的狠了,腦子一時亂成一團。他緩了好一會兒,才講出發生的一切。

  "今日金麟臺上的人,不是斂芳尊自己安排的吧?"

  金光瑤面色凝重,搖了搖頭。

  "是誰?"江澄下巴微收,語氣有幾分陰森。

  金光瑤蜷了蜷手指,沒接話。

  "不說話,"江澄哼了一聲:"是秦家?"

  "不是,"金光瑤抬眼:"但也可能是。"

  "少跟我繞彎子!"江澄皺眉。

  金光瑤歎了一聲:"江宗主,有沒有可能,那個侍女真是不小心呢?"

  "斂芳尊,你這話,你自己信麼?"江澄嘴角斜斜勾起:"斂芳尊果然念舊。"

  "你不想動秦家,難道怕連累秦愫姑娘?"

  金光瑤垂下眼:"江宗主,我只是一時想不到,秦家為何要對阿淩下手。"

  江澄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秦愫姑娘的身世,秦蒼業知道了麼?"

  "我這兒自然沒有洩露,只是秦夫人——"金光瑤微微側過頭:"畢竟朝夕相對,若是不小心露出端倪,也未可知。"

  "但就算此事敗露,秦蒼業怨恨先父,也該先沖我來,如何竟要對付阿淩呢。"

  江澄挑眉:"斂芳尊,恕江某說句不中聽的話,秦蒼業心中,可未必當你是嫡主。"

  金光瑤微訝,隨即苦笑點頭:"江宗主說的有理。"

  "江某不摻和你金家家事,但明日清談會後,江某立刻便會帶阿姐和阿淩回蓮花塢。"

  "江宗主,"金光瑤臉上現出些無奈:"阿淩可是金氏少主。"

  "是麼,"江澄冷哼:"江某只知他是我外甥。"

  "斂芳尊,金麟台要是掃不乾淨,我看金家就要另選少主了。"江澄冷冷甩下一句,拂袖而去。



  清談會設在鬥妍廳,江澄一路鐵青著臉,藍忘機走在他身側,手在廣袖之中輕輕握住江澄手掌。

  江澄昨夜背對他睡了一夜。他知道江澄實在擺不出笑臉,又不想一臉僵硬的對著自己,才一直不肯轉身。他很想勸慰江澄,奈何一向不善言辭,只好一直輕輕攬著他,想告訴他他在。

  快要走到鬥妍廳門口,身後有人把他們喊住了。

  "喲,江宗主,含光君。"

  江澄回頭,見說話的是聶氏門下的方宗主。

  方宗主眼神瞟過兩人收在廣袖下的手,哼了一聲:"早聽說江宗主與含光君已結為道侶,方某倒想請教,這以後是該叫江宗主藍二夫人呢,還是該叫含光君江氏主母?"

  江澄對這個方廉的印象其實並不壞。他出自聶氏,性子也與聶明玦有幾分相像,雖出言刻薄,卻並不是個壞人。江澄知道他只是看不慣自己與藍忘機在一起,原本並不會與他計較。可今天,江澄心裡也正不痛快呢。

  "方宗主,"江澄沉沉開口:"若你此生能有幸被請到藍氏家宴之上,席間你喚我一聲藍二夫人,我也未必同你為難。"

  "不過,"江澄一笑:"若你沒這個福分,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叫我一聲江宗主,免得惹出什麼不愉快。"

  "至於含光君喜歡你叫他什麼,自然由著含光君。方宗主只要記住一句——"江澄往前探了探身:"辱含光君者,如同辱我雲夢江氏。"

  "啊呀呀!江兄!藍二公子!"

  本來梗著脖子還要說話方廉哼了一聲,退到一旁行了個禮:"二公子。"

  聶懷桑收起摺扇,滿臉堆笑:"哎呀,方宗主,別客氣別客氣,快進場吧。"

  方廉瞪了江澄一眼,甩手進了鬥妍廳。

  江澄瞧了瞧聶懷桑,問道:"赤峰尊沒來?"

  聶懷桑立馬開始哭嚎:"大哥說有事兒,來不了啊!"

  "江兄!我可太慘了江兄!"聶懷桑還想像當年一樣搭住江澄肩膀,手卻在藍忘機冰冷的目光中越抬越高,最後尷尬的落在了自己頭上。

  不過這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抓了抓頭髮,繼續哭嚎:"江兄!一會兒你可得幫我啊!"

  江澄暗暗翻了個白眼:"聶兄,別謙虛,咱們還說不準誰幫誰。"

  進了鬥妍廳,江澄目光掃到藍氏席位,微微一愣。自己竟不知澤蕪君已經到了,本該迎一迎的。

  藍忘機走到藍曦臣面前行禮:"兄長。"

  江澄跟著欠了欠身:"澤蕪君。"

  藍曦臣微笑回禮。

  江澄轉向藍忘機:"藍湛,你……"

  "江宗主,"藍曦臣溫言打斷:"讓忘機跟你一道坐吧。"

  江澄挑挑眉:"也好。"

  清談會席位的設置,各家都只有一個主位。江澄拉住想要坐到後面的藍忘機,對正在擺瓜果的金氏弟子道:"你把那桌子搬到我旁邊來。"

  弟子有些為難:"江宗主,這席位佈置,弟子不敢……"

  "江家坐席如何安排,江某還管不得了麼?"

  弟子慌忙擺手:"江宗主,不是這個意思……"

  "就按江宗主說的擺。"金光瑤笑著從後面繞過來:"江家席位如何佈置,自然是聽江宗主的。"

  江澄看向金光瑤,眉頭微微蹙起,像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歎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金光瑤笑了笑,也沒再說話。



  這場清談會,主要是為了修建瞭望台的事情。江澄早知各家必然要爭論個沸沸揚揚,卻沒想到居然比他想像的還要熱鬧。

  金光瑤好不容易勸服眾家同意修建,可剛提出籌款,鬥妍廳裡就又炸了鍋。

  "建台就建台,交錢幹什麼?"

  金光瑤微笑:"各處地勢條件不同,建起來花費有多有少,每座瞭望台都按同標準籌款,總公平一些。"

  "錢都收到金家,誰知道你們怎麼花?"

  "就是,怕不是想借瞭望台的名義中飽私囊。"

  "各位宗主,"金光瑤臉上笑意愈發溫潤:"瞭望台金氏已經建了十七座,要各位籌的款項,絕對只少不多,金家只有貼錢的份,哪裡有私囊可飽?"

  "諸位心中有疑,只怕多說無益,"藍曦臣淡淡開口:"但三弟品性,曦臣再清楚不過。籌款建台,藍氏必全力支持,藍氏門下眾家若有湊不齊款的,藍氏一併補齊。"

  江澄瞟了聶懷桑一眼。

  這藍曦臣替金光瑤解圍,高風亮節的有些過了,倒把四大世家推到了台前。

  聶懷桑摺扇擋住臉,竭盡所能的向後縮著身子,在扇子與桌案的縫隙間不停地伸手掏果子吃。

  江澄知聶懷桑慣會裝傻,但也明白藍曦臣這話說的大,他的確不好接。聶家家底不算厚,聶明玦又並不精於打理銀錢,雖然赤峰尊很可能會仗義疏財,聶懷桑卻是個精打細算的。

  江澄自己倒並不擔心,就算江氏所有附屬世家的錢都由江家出,他現在也出得起。

  但是,江澄偏頭看了看藍忘機,藍家有那麼多錢麼?

  顯然有人跟江澄想到了一塊兒。

  "藍氏出得起麼?"

  "兄長言出必行。"藍忘機冷冷開口。

  "人都坐到了江家,還能管得了藍家的事?"

  這話入耳,江澄頓時火冒三丈,他噌地轉頭,話音比眼神更加淩厲:"含光君坐哪都是藍氏二公子,莫說坐在江家,坐你頭上又如何?!"

  藍忘機被江澄突然的跋扈嚇了一跳,手在席下探過,輕輕覆上江澄手掌。他本意只想暗暗安撫江澄,不料江澄反手扣住他手指,在眾目睽睽之下啪的把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擺到了席面上。

  藍忘機怔在原處,視線緩緩轉向自己和江澄交疊的掌心,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江澄的火氣可還沒消,昨天有人敢動阿姐和阿淩,今天又有人敢對藍湛口出狂言,江澄簡直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平和,把這些人一個個都給慣壞了。

  剛剛發問的宛陵章氏是藍氏門下一個不起眼的小世家,本來問藍氏是否出的起錢是真的擔心,可嘲諷藍忘機卻是捅了個大蜂窩。

  章宗主也被江澄嚇住了,但就這麼縮頭又實在有些下不來台,只好硬著頭皮回道:"江宗主也要管藍家的事麼?"

  "藍家的事?"江澄聲音越來越陰沉:"對我江某道侶不敬,章宗主說這是藍家的事?"

  紫電感知主人心境,劈裡啪啦發出閃光。

  章宗主越來越心虛:"江、江宗主,修為高就了不起麼?"

  江澄哼了一聲壓住紫電:"章宗主,江某用不著紫電,就能斷了你章氏的口糧。"

  章宗主臉煞白一片。宛陵氣候不宜種植稻穀,糧食主要依靠水運。章氏雖是藍氏附屬,境內水系卻不與姑蘇聯通,反而皆由雲夢發源。江澄這一句,正掐住他命門。

  "江宗主,如此行事,倒讓俞某人想起岐山溫氏來了。"這聲音不陰不陽,是平羅俞氏的俞伯從。

  江澄根本不吃這套:"出言挑釁我道侶,竟不許我還口,不知是誰要學溫氏?!"

  "江宗主,俞宗主,"金光瑤微笑插言:"溫氏已覆滅多時,何必還揪著不放呢。"

  "斂芳尊此言差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依俞某人之見,仙門需得時時警醒,方可免蹈其覆轍啊。"俞伯從端起茶杯:"這瞭望台,金家收著錢款,督著修建,將來莫不是還要由金家弟子值守?"

  江澄一皺眉,原來這俞伯從最大的炮火不是對著自己,倒是對著金光瑤。

  金光瑤絲毫不惱,笑道:"俞宗主,瞭望台各家弟子輪值,可不是監察寮啊。"

  "仙門哪家的人丁有金家興旺?輪值到最後,自然總是金家的人多。"

  江澄冷眼掃向俞伯從。隴西陸氏倒下之後,俞氏取而代之,身處西北溫氏留下的空缺之中,多半是想攀個第五大世家。不過俞家現在還坐不上這位子,針對金光瑤,八成是想先在西北眾世家面前立個威。

  江澄心中冷哼,這金光瑤笑臉用的太多,倒把自己裝成了個軟柿子。本來他並不想理會金光瑤如何處事,但如今竟已有人膽敢動到金淩頭上,他可就不能再由著這小叔叔放長線的性子。

  "斂芳尊,你費那麼多心幹什麼?"江澄語帶不屑:"籌款督建勞心勞力,無非為一眾宗主省了心,求了個公平。"

  "你不如乾脆別管,自家地界瞭望台都建不起,百姓都護不住的,趁早別占那麼大地方。"江澄緊了緊扣著藍忘機的手,目光掃向眾人:"你一番好言好語,我看大家不止不領情,倒還給寵得都不知你是仙督了。"

  江澄聲音沉沉,「仙督」二字咬的極重。他轉向俞伯從,正要繼續說話,身旁藍忘機突然曲起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兩下。

  一股奇異的酥麻登時從江澄手背蔓延至全身,他一下大腦一片空白,竟完全忘了自己要跟俞伯從說什麼。江澄轉了轉眼,佯做無意地收回視線,正努力想壓住這股酥麻,藍忘機那覆了層剝繭的指尖居然又輕輕摩挲了兩下。

  江澄心思徹底飛了。

  藍忘機輕輕幾下,居然能讓自己在這種時候大腦停擺,江澄禁不住有些惱,不由狠狠握了握藍忘機手掌,轉頭瞪了他一眼。

  藍忘機倒真不是故意,他只是覺得江澄握他握得緊,怕他是氣得狠了,手上動作完全是無意識。江澄這狠狠一抓,藍忘機抬起眼,只見江澄面色泛紅,唇角輕抿,微微蹙起的細眉下杏眸含嗔,正瞪著自己。

  他心神猛地一蕩,慌忙垂眸閉目,默念清心訣。

  江澄只顧著惱,沒注意藍忘機的反應。等他終於把心思重新收拾回會場上,已經不知錯過了多少,眼見眾人望著自己,江澄知道他該說話了。

  媽的,說什麼?

  江澄掃視一圈,清了清嗓子:「廢話江某不想再說,這修建瞭望台,江氏門下世家若有難處的,儘管來找,江某絕不推辭。」

  他雖然誰的話茬也沒接,這一句卻說到了雲夢一眾世家心裡,會場氣氛一時緩和不少。不過,眼見藍江兩家門下都有了著落,聶家席位旁開始傳出竊竊私語。

  聶懷桑充耳不聞,只管向後縮。

  「你們叨叨什麼?!」說話的是剛在門外差點跟江澄吵起來的方廉。

  「不就心疼那點兒錢麼?」方廉橫鼻豎眼:「我看江宗主說的倒沒錯,這錢都出不起的,趁早別充什麼世家了。」

  江澄挑眉,他剛是這麼說的麼?

  金光瑤笑了笑,喚道:「懷桑?」

  聶懷桑全身一抖,連連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澄忍不住扶額——又來了。

  藍曦臣開口:「懷桑,大哥有沒有什麼話是要你帶的?」

  聶懷桑藏在摺扇後,兩手拽著扇子兩邊,拼命想把扇面撐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藍曦臣微微皺眉。

  聶懷桑又縮了幾下,突然把扇子合上一半,露出猶猶豫豫的半張臉:「呃……那個,二哥,你剛剛說什麼?」

  金光瑤輕笑,溫言道:「懷桑,二哥問,大哥有沒有什麼話是要你帶的?」

  聶懷桑做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合上摺扇敲了敲腦袋,「……大哥說,嗯,三……啊,斂芳尊思慮周全,需要聶家做什麼,讓我只管答應。」

  江澄暗嘲,要聶家做什麼,你可是一句也沒答應。

  金光瑤倒不介意,臉上笑意更濃:「多謝大哥信任。」

  「可是……嗝!」聶懷桑打了個嗝,慌忙捂了捂嘴,又顯出一臉苦相:「三哥,大家把我說糊塗啦,三哥究竟要我們聶家做什麼,我……我完全沒明白啊!」

  「我回去要是說不清楚,大哥非把我吊起來打啊!」聶懷桑鼻子一抽,一副就要被嚇哭的樣子:「三哥,你得救我呀三哥!」

  這聶懷桑語氣表情姿勢動作天衣無縫,若不是親眼見過聶家在他治下的光耀,江澄簡直就要相信這個聶二不過是個只會招貓逗鳥的公子哥兒。

  他這一番裝傻,不光將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全部歸了零,而且繞過各懷心思的一眾世家,將球徑直踢給了金光瑤。

  若想要一個聶家接得住的好球,眼下自然只有讓金光瑤踢這一腳。

  金光瑤輕輕點了點頭:「懷桑,你不必擔心,稍後我修書一封,親自跟大哥講清楚。」

  聶懷桑如蒙大赦,一下癱在椅子上,嘴裡不斷喃喃:「太好了,太好了。」

  江澄眯起眼,對聶懷桑這一身扮豬吃老虎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



  等清談會終於結束,江澄並沒急著走。他雖一定要將阿姐和金淩接回蓮花塢,卻並不想當著眾人的面帶走金家少主。

  金光瑤送走眾宗主,走到江澄面前輕輕抱了抱拳:「方才還要多謝江宗主替我說話。」

  江澄輕哼:「我不是替你說話,我是替阿淩的小叔叔爭點兒面子。」

  金光瑤面上略有自責:「的確是我大意了。」

  「不過,」金光瑤抬眼,還是一臉溫潤笑意:「江宗主放心,待過了年節,一定有一個乾乾淨淨的金麟台等兄嫂和阿淩回來。」

  江澄瞥了金光瑤一眼:「如此便最好,江某也只是接阿姐和外甥回家過個節,省了許多風言風語。」

  金光瑤點點頭,還想說話,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叔叔!」

  金光瑤趕忙回頭,滿臉溫柔的迎過去:「阿淩!」

  江澄又不高興了。

  媽的,過完節也不想把阿淩送回來。

  天氣有些冷,金淩本老老實實窩在江厭離懷裡,可一見金光瑤走過來,便拼命地扭起身子,江厭離不得不把他放了下來。

  金光瑤蹲下身,護著金淩走了幾步。

  從昨日起便一直守著江厭離的江堯走到江澄身前行禮:「宗主。」

  江澄點頭:「有事麼?」

  江堯搖頭:「都平安。」

  「嗯。」江澄應了一聲,幾步跨過去一把抱起還沖著金光瑤笑的金淩:「阿淩,走,舅舅帶你回家。」

  金光瑤笑了笑站起身,湊到金淩面前:「阿淩在舅舅家乖乖的,回來小叔叔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金淩鼻尖凍得發紅,使勁兒點點頭:「阿淩乖。」

  江澄越來越不爽,他突然想到上一世的金淩小時候受了委屈也是先往小叔叔那跑,一股火就又要冒出來。他顛了顛懷裡的金淩,開口道:「阿淩,舅舅家好玩意兒多的是,你想要什麼舅舅都能給。」

  這話說完他自己突然一頓。金淩要是想要仙子,他還真就給不了。

  想到金淩有多喜歡仙子,江澄頓時覺得自己被金光瑤比了下去,忍不住在心裡把魏無羨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怕什麼不好,怕狗!

  一直未發一言的藍忘機靜靜走到江澄身邊,手掌一翻,一股靈力輕輕升起,化作一片晶瑩在金淩眼前飄散,陽光下閃閃熠熠,可比漫天的飛雪還要漂亮。

  金淩瞬間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小手揮舞著,眼睛都放出光來。

  江澄哈哈一笑,騰出只手握住藍忘機手掌,對金光瑤笑道:「斂芳尊留步吧。」

  他望向藍忘機,眼中暖意升起。

  「藍湛,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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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秋思化刃 發表於 2021-10-12 21: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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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澄】番外的江宗主也是工作狂 之 上元節

  江澄感覺自己飄在半空中。

  這感覺他有經驗,畢竟死過一回。

  他又死了?死就死吧,自己現在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江澄……"

  江澄轉了轉視線。

  有人叫他?

  這聲音遊絲般若有似無,江澄辨不真切,心中卻驀然湧起一陣不安。

  "……江澄……"

  誰?誰在叫他?

  江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知道是誰在叫他,可他就是想不起來。

  這感覺讓他心慌得難受,他拼命豎起耳朵,但這絲絲縷縷的呼喚織在周遭一片混沌之中,他怎麼也聽不出個方向。

  江澄漸漸壓不住滿心慌亂,焦躁到極處,一個名字衝口而出——

  「藍湛!」

  四周豁然清明,藍忘機近在眼前。

  江澄欣喜若狂,卻撲了個空。

  他看著自己一次次穿過藍忘機身體,終於意識到他是死了。

  一陣巨大的恐慌襲來,江澄不顧一切地想要拉住藍忘機的手。

  「藍湛!!」

  他又一次穿了過去。

  他再也抓不住藍湛了。

  江澄全身開始細細密密地疼,直疼得他想撕心裂肺地嚎哭一場。

  「藍湛!!!」

  「江澄!」

  「我在,江澄!!」

  江澄在晃動中睜開了眼睛。

  眼前藍忘機披著中衣,長髮垂散著,滿臉焦急擔憂。

  江澄愣了一會兒,慢慢抬手,觸到了那緊擰的眉心。

  他雙手猛地一拉,把藍忘機死死壓進了懷裡。

  藍忘機單手撐住床榻,努力減輕自己壓在江澄身上的重量。

  江澄氣息裡還透著驚慌,手臂箍得死緊。

  藍忘機輕輕蹭了蹭江澄額頭:「江澄,是夢。」

  江澄手上力道半點兒不松,好半天才開口。

  「藍湛,我不怕死。」他聲音有些嘶啞:「可剛剛,我怕了。」

  藍忘機一僵。

  「不怕,」他輕輕道:「我陪你。」

  江澄猛然起身,一把推開藍忘機:「誰要你陪?!」

  藍忘機被推的有些後仰,他坐正身子,靜靜看著江澄。

  江澄滿面怒容盯了藍忘機半晌,突然長歎一聲,湊過去與他額頭相抵。

  「藍湛,你要好好的。」江澄手指纏上藍忘機長發:「你得好好的。」

  藍忘機攏了攏江澄衣襟,拉過薄毯,將他輕輕罩進了懷裡。

  

  

  經這一番折騰,江澄再也睡不著,他緩了緩神,索性拉起藍忘機出了門。

  還未到卯時,四周一片靜謐,江澄和藍忘機走著走著出了蓮花塢,逛到了後山。

  天光已然放亮,薄霧浮在林間,清清冷冷泛著濕氣。江澄在一條淺淺的溝壑旁停步,突然笑了一聲。

  「藍湛,」他揚手一指:「我小時候在那兒摔過一跤,還哭了一場呢。」

  藍忘機順著江澄手指望過去,又轉回頭望向江澄。

  「那時候魏無羨剛來,我有一天發脾氣不許他進門,」江澄垂眸:「結果這傢伙居然真跑沒影了。」

  「我拉了阿姐分頭找,跑太快,一下摔進了這溝裡。」江澄又指了指:「當時天很黑,我什麼也看不見,還以為再也見不著那討厭鬼了。」

  江澄笑起來:「我就坐在那兒哇哇大哭。」

  「後來阿姐找到他,他摔傷了腳。當時我就想啊,以後不管什麼事兒,都有我擋著,就算要斷腿,也由我受著。」

  「藍湛,」江澄聲音裡笑意更濃:「你說小孩子多傻,還以為斷條腿,就算慘到頭了。」

  藍忘機沒接話,他望著那溝壑,目光似穿透兩世光陰,落在那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江澄身上。

  江澄還想打趣幾句,一轉頭,突然猛醒。

  自己這犯得什麼邪,明知自家道侶在這事上是個小心眼兒的,怎麼還在他面前追憶起自己和魏無羨的過往了。

  「藍湛,你別誤會……」江澄拽拽藍忘機袖子:「我跟魏無羨——」

  「無妨。」藍忘機轉過臉,面上沒有絲毫不悅:「你想護誰,便護。」

  他握住江澄的手:「我會護你。」

  江澄鼻頭一酸,竟想落淚。他慌忙將頭轉向一邊,咳了兩聲。

  「藍湛,你別這樣。我還不起。」

  藍忘機淺笑,突然學起江澄語氣:「誰要你還?」

  「回吧。」藍忘機望望天色:「今日上元節。」

  江澄歎氣。蓮花塢往來人士眾多,一到年節,他就別想清淨。

  

  

  大門口果然已經有人候著了。

  遠遠瞧清來的竟是俞伯從,江澄有些驚訝。他正想上前,魏無羨出來了。

  江澄拉住藍忘機閃到一旁。自己清談會上剛跟俞伯從嗆了一場,正好就讓魏無羨會會他。

  「俞宗主,早啊。」

  俞伯從端手行禮:"魏公子,俞某想江家今日定是門庭若市,不敢不趕早啊。"

  "太早啦,"魏無羨擺手:"宗主還沒起。"

  江澄眉心一跳,好個魏無羨,張口就胡說。

  俞伯從偏偏頭:"哦?俞某怎麼聽說江宗主日日卯時便起,辰時便督晨修,俞某今日雖來得早,也沒那麼早吧。"

  江澄瞥了藍忘機一眼。要不是身邊躺了個姓藍的,自己至於起那麼早麼。

  "喲,俞宗主,"魏無羨話音裡帶了揶揄:"我家宗主的作息,你打聽這麼清楚,想幹嘛?"

  "魏公子說笑了,"俞伯從又端端手:"既是俞某來得早了,便不多打擾。"

  他朝身後弟子揚揚手:"些微薄禮,上元安康。"

  魏無羨一拱手:"哎,俞宗主太客氣了。"

  "你看,我們的禮還沒送出去,倒讓俞宗主搶了先。"

  "俞宗主,"魏無羨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入內稍坐,待我們宗主醒了,親自答禮。"

  "這倒不必了,"俞伯從笑道:"來得太早,是俞某失禮,哪好再勞動江宗主。"

  "若不是俞宗主來早了,我們宗主可是要親自去平羅送節禮的,何來勞動之說。"

  江澄咂咂嘴,自己是備了俞家的禮不錯,可從沒說過要親自去送,眼下魏無羨這虛與委蛇的功夫,可是不用自己擔心了。

  "不過,上元佳節,俞宗主想必也忙得很。"魏無羨點點頭:"我們也不好耽擱俞宗主。"

  他轉頭召過兩個弟子:"去把宗主備下的禮拿來。"

  "魏某代宗主,謝過俞宗主。"

  "魏公子何必客氣,"俞伯從歎了一聲:"說來,俞某本以為,這江家早晚是要姓魏的。"

  魏無羨臉色驟然陰沉。

  "不過,"俞伯從瞟了魏無羨一眼:"如今看來,倒是要姓藍了。"

  魏無羨不抬眼,手輕輕搭上陳情:"俞宗主,蓮花塢門口說這話,可是大不敬。"

  "誒,是俞某口快了。"俞伯從拍拍腦袋:"魏公子別多心,俞某沒別的意思,只是瞧著魏公子大好年華,怕委屈了你這一身本事。"

  好嘛,江澄暗笑,這俞伯從來送個禮,還順手撬撬牆角。

  笑完他又覺得俞伯從可憐,居然以為撬得動江家牆角,可見他從沒有真心相交的朋友。

  "俞宗主,看來你還是不忙,閒心倒挺多。"魏無羨笑了笑:"你給藍家扣這麼大個帽子,問過澤蕪君沒有?"

  "不過,俞宗主替魏某擔心,魏某可很是感動。"魏無羨轉了轉眼:"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我這一身本事是不能浪費了。"

  他抽出陳情在指尖飛轉:"俞宗主既然如此欣賞魏某,該不會介意平羅姓了魏吧?"

  俞伯從陡然變色。

  魏無羨哼了一聲:"怎麼,俞宗主話說得好聽,倒還是寧願我在江家委屈著?"

  俞伯從臉發僵,正不知如何接話,剛好江家弟子抬著禮物過來,他趕忙回身喊自己弟子接禮。

  "魏公子,俞某今日話多了,不多攪擾,告辭。"

  魏無羨拱手:"不送。"

  俞伯從剛轉身,魏無羨突然又冷冷開口:"俞宗主,勞你惦念,魏某也多說一句。"

  "這含光君,是藍家的人,更是江家的人。日後若再有人把他說成細作一樣,不說別人,魏某便忍不住要替宗主說道說道。"

  魏無羨微微欠身:"俞宗主小心走路。"

  俞伯從轉臉扯出個僵硬的笑容:"謝魏公子提醒,俞某告辭。"

  

  

  待俞伯從走遠,魏無羨一腳踹飛幾顆石子:"這個藍二,把江澄拐哪去了?!"

  "再不回來,老子砸了他的靜室!"

  江澄忍不住笑了一聲。

  "誰?!"

  藍忘機應聲抬手,靈力激出,一張符紙炸在半空。

  "怎麼,氣著了?"江澄繞出來,笑道:"別處惹了氣,砸藍湛靜室幹什麼?"

  藍忘機淡淡道:"隨他砸。"

  魏無羨一愣,隨即撇了撇嘴:"也是,反正你也不住。"

  "江澄,"魏無羨皺起眉:"今兒什麼日子?你怎麼出門也不說一聲?"

  "各家節禮,路遠的我已經讓人去送了,剛又挑了些小物件收在側廳,方便你隨時取做回禮。"

  魏無羨目光掃向江澄腰間,歎了一聲:"江澄,你怎麼回事?帶了藍二,就不用帶銀鈴了?"

  江澄一驚,低頭一看,自己大概是被那夢攪得心慌,居然真的沒帶銀鈴。

  難怪魏無羨要發急。

  不過看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魏無羨,江澄又忍不住笑。

  魏無羨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江澄笑得收不住,擺了擺手:"萬萬想不到,我還有被你教訓的一天。"

  "我哪裡教訓你了?"魏無羨抓抓頭,伸手去推江澄:"你趕緊先去廚房定一下菜色,今年宴席早,我已經被廚娘追了一早上了。"

  "定菜色?"江澄疑惑:"吃什麼不一向是你定麼?等我幹什麼?"

  "我不是不知道……"魏無羨收住話頭,瞟了藍忘機一眼:"我點的都是雲夢口味,你再去加幾道。"

  喲,江澄挑眉,這魏無羨也知道顧著藍忘機了。

  "知道了,我和藍湛去廚房。"江澄點點頭:"剩下的節禮,你安排著送就是。"

  魏無羨嗯了一聲,揚揚手:"你記著把銀鈴帶上。"

  江澄笑:"放心吧,忘不了。"

  

  

  宴席安排的早,是因為還要趕去姑蘇,宗主上元節不能不在,但藍忘機不回雲深,江澄也是萬不能答應的。不過宴席早了,來拜會的也早了,江澄本還想去瞧瞧阿淩,結果來人絡繹不絕,他一刻也沒得閒。

  蓮花塢不同其他世家,來往的不止仙門,還有很多商旅甚至官家。送走一位百濮來的行商,江澄揉揉太陽穴,看向一直陪在一旁的藍忘機:"藍湛,蓮花塢的上元節比藍家糟亂不少吧?"

  他笑了笑:"你不用一直陪著,我在就行。"

  藍忘機搖頭。

  江家規矩少,來的人又多,的確與雲深大大不同,但他坐在江澄身側,並不覺得糟亂。

  "江澄!"魏無羨跑進正廳:"阿淩找你呢。"

  江澄剛起身,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汪!」

  魏無羨臉唰一下慘白:"江澄,什……什麼聲兒?"

  江澄也有點發愣,哪來的狗叫?

  不等他想明白,一條黑棕相間,精瘦結實的大狗就躥了進來。

  江澄幾步搶到魏無羨身前,把他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魏無羨面無血色,體似篩糠,死死抓住江澄衣帶。

  "江宗主!"跟著進來的是江氏門下的盧其正,他滿臉堆笑:"上元安康啊!"

  江澄被魏無羨拽得動不了,站在原地點了點頭:"上元安康。"

  "盧宗主,這狗?"

  "啊。"盧其正打了個呼哨,那狗兩耳一甩,輕輕巧巧跑回他身旁,昂首端正地坐下了。

  江澄心中暗贊,好狗!

  "我聽說江宗主遍尋佳犬不得,建了狗舍卻一直空著。"盧其正拍了拍身旁大狗光亮的皮毛:"這不,我偶然得了條好狗,趁上元佳節,來給江宗主過過眼。"

  魏無羨怕狗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澄當時命人建狗窩,威脅他的話也只有藍忘機聽見了,連江家弟子都不知道。不過江澄可沒想到這故事給傳成了這樣,如今還有人投他所好投到這上來了。

  現在自己該怎麼回絕?

  說他不喜歡狗?屁話。

  說這不是條好狗?更是屁話。

  身後魏無羨抖得他都快要跟著抖了,江澄硬著頭皮開口:"這個,盧宗主,狗嘛,的確是條好狗,但是……"

  但是什麼?江澄居然一時想不出話。

  正尷尬著,藍忘機突然站了起來。

  他冷冷盯著那狗,渾身散發出寒意,一步步走到江澄身邊,接過了他的話。

  "但是,我不喜。"

  藍忘機冰冷的目光刀子般射過去,連盧其正都不自覺地退了半步,但那狗微微縮了縮脖,居然沒動。

  江澄忍不住又在心裡讚歎,真是好狗!

  但再好的狗自己也是要不得的,藍忘機既然已經鋪了臺階,無論如何他也得下。

  江澄清了清嗓子:"咳咳,盧宗主,你看,含光君不喜歡狗,所以這狗,蓮花塢可養不得。"

  盧其正有些難堪:"這……"

  "不過盧宗主心意江某領了,"江澄緊接著道:"這樣吧,待天暖了,盧宗主找幾個弟子來蓮花塢,江某親自指點指點如何?"

  盧其正喜出望外,仙門最重視修為術法,自家弟子若能得三毒聖手親自指點,那可比什麼金銀珠寶貴重的多。本來藍忘機走出來的時候他還以為要糟,沒想到自己這步棋到底還是走對了。

  他忙不迭地道謝,帶著狗出了門。

  魏無羨立馬癱坐在一旁:"江澄,你趕緊,把那狗窩拆了。"

  "還拆什麼?"江澄笑:"反正藍湛不喜歡,也不會再有人送了。"

  "不行,"魏無羨心有餘悸:"不拆我不放心。"

  江澄一臉鄙夷:"好,拆,明天就拆,讓你親自拆了好安心。"

  "不過藍湛可又要抄家規了,"江澄歎了口氣,轉向魏無羨:"你還不道個謝?"

  "我謝——"魏無羨抬頭:"我謝他幹嘛?他是幫你,又不是幫我。"

  "不一樣麼?還不是給你趕狗。"江澄哼道。

  "行,我謝。"魏無羨扶著桌案起身,朝藍忘機行了個大禮:"魏某謝大仁大義藍二公子趕狗之恩。"

  他轉轉眼珠,嘴角一揚:"一會兒跟你多喝幾杯,聊表謝意。"

  "行了行了,你少胡來。"江澄拍拍魏無羨:"去看阿淩吧,一會兒該開席了。"

  

  

  江澄宗主做了百年,從來都只在前院與未歸家的弟子們同席,今年因阿姐和阿淩在,他在內院又單開了一席。同弟子們喝過一輪酒,江澄端起之前吩咐廚房單獨備下的一份酒菜,正要起身,身旁藍忘機攔了他一下。

  「藍湛,你稍等我一下,」江澄輕聲道:「我馬上就回。」

  藍忘機點頭,取過酒壺斟了杯酒,放上江澄手中託盤。

  江澄笑了笑,附到藍忘機耳邊:「等我一會兒。」

  繞過幾片荷塘,江澄進了蓮花塢的一座別院。

  院子不大,燈火通明,也是一片節慶氣氛,卻特別安靜。

  江澄取了一盞花燈,伸手推開主屋房門。房內擺設簡單,沒太多裝飾,正中桌上架著把劍。

  降災。

  江澄把酒菜放在桌上,唇角揚起:「薛洋,上元安康。」

  他端起藍忘機斟的那杯酒:「這杯,藍湛敬你。」

  「我再陪你喝兩杯。」江澄坐到桌邊,對降災笑道:「你還是厲害,到底把自己賣進江家了。」

  「不過,你可是賠本嘍。」江澄輕笑,喝了杯酒,把菜朝降災推了推。

  「知道你做菜好吃,但如今沒得選,不合口,就忍忍。」

  江澄坐了一會兒,又喝了杯酒。

  「今日上元節,我給你點盞花燈,替你許個願吧。」

  江澄點起手邊蓮花燈,從懷中掏出塊糖放在降災旁邊。

  「願你……」江澄闔了闔眼:「就願你永遠有糖吃。」

  江澄起身,行到門口,又歎了一聲。

  「薛洋,你的糖,我還吃得上麼?」

  花燈映著降災,沒有半分聲響。

  

  

  內院宴席擺在小亭裡,亭中掛了帷帳,支了暖爐,熱烘烘的。桌邊除了江澄和藍忘機,只有江厭離和魏無羨,算是徹底的家宴了。小金淩在四人中間鑽來鑽去,玩兒得不亦樂乎。不過他似乎對藍忘機的抹額格外感興趣,小手向上揚著,總想找機會扯上一扯,只是每次都會被江澄及其精准地擋下來。

  可江澄越是不讓他動,金淩反而越是想要上手,最後乾脆賴在藍忘機腿上,非要扯到那抹額不可。

  江澄歎了口氣,手伸到藍忘機發間解下抹額,藏進了自己懷裡。

  「藍湛,反正也沒外人,你乾脆別帶了。」

  藍忘機淺淺一笑:「金淩要摸,也無妨。」

  「怎麼無妨?」江澄皺眉:「小孩子下手沒輕重,拽壞了怎麼辦?」

  「哎呦江澄,你怎麼比藍二還小氣。」魏無羨翻了個白眼。

  「要你管,」江澄嗆道:「你快點拿些好玩東西給阿淩。」

  魏無羨朝金淩張開手:「來,阿淩,小舅舅小氣,咱不理他,到大舅舅這兒來。」

  金淩眨巴眨巴眼睛,從藍忘機腿上爬下來,嘴裡叫道:「小氣!小氣!」

  魏無羨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他一把抱起金淩:「對,小氣。阿淩真乖。」

  江澄細眉豎起:「魏無羨,我可警告你啊,別亂教阿淩。」

  江厭離忍不住笑,從魏無羨懷裡接過金淩:「阿淩,別亂跑啦,先好好吃飯。」

  魏無羨給金淩盛了一小碗肉末粥,轉頭對藍忘機道:「藍二,彈首曲兒聽聽唄?」

  「你怎麼這麼大面子,忘機琴說彈就彈麼?」江澄白了他一眼:「你想聽曲兒,我給你彈。」

  「哎等會兒!」魏無羨手往前一擋:「你要彈,等會兒我把琴桌給你擺到門口,你對著外面彈。」

  魏無羨一臉認真:「辟邪。」

  「魏!無!羨!」江澄咬牙切齒,一把扔下筷子。

  「哎大過節的你要幹嘛?」魏無羨往後一躲:「不許動手啊!」

  看江澄怒意不減,魏無羨轉身撩起帷帳就往外跑:「小心教壞阿淩!」

  江澄跟著就追出去:「我不打你才是教壞阿淩!」

  魏無羨不使鬼道,江澄也不用靈力,兩人赤手空拳,在荷塘邊打作一團。

  江厭離瞧著兩個弟弟身影,輕笑:「都多大了,還跟孩子一樣。」

  「忘機,你別介意,他們二人,自小就是這樣打來打去的。」

  藍忘機搖搖頭,突然有些想念兄長。

  沒過多久,江澄就揪著魏無羨鑽回帳裡,一把將他扔回座位上:「沒工夫跟你打,趕緊吃飯,我還得去姑蘇。」

  魏無羨撇嘴:「是是是,你是大忙人,我可不耽誤你。」

  江澄哼了一聲,給藍忘機夾了些菜:「藍湛,你多吃點兒,一會兒到雲深可趕不上飯。」

  藍忘機點頭,給江澄也夾了些菜。

  魏無羨看著互相添菜的兩人,撅了噘嘴。

  

  

  等江澄和藍忘機禦劍到了雲深,天已經黑透,掛滿明燈的雲深不知處安安靜靜,果然和蓮花塢大不相同。

  江澄逐個拜過藍氏長輩,留藍忘機同藍曦臣兄弟二人聊天,自己踏著燈光,一路到了雲深後山。

  藍氏子弟們聚在此處,正在放燈。

  江澄想了想,也拿過一隻。

  祈天燈慢慢升起,江澄合上手掌,心中默念。

  一願天下清平。

  二願江家安穩。

  三願——

  江澄闔眸,手合得更緊。

  請上天顧憐,願藍湛多顧自己,少顧念我。

  不遠的山坡上,藍忘機與藍曦臣並肩站著,靜靜望著正在許願的江澄。

  藍曦臣緩緩開口:「忘機,你猜江宗主許了何願?」

  「天下太平,江家安穩。」

  「沒有你麼?」藍曦臣側過頭。

  藍忘機微微垂眸:「或許有。」

  藍曦臣歎了一聲:「忘機,江宗主好麼?」

  「很好。」

  「他待你好麼?」

  藍忘機望向藍曦臣:「很好。」

  藍曦臣點頭:「江宗主是待你好。」

  「只是,」藍曦臣輕歎:「忘機待江宗主更好吧。」

  藍忘機轉回頭,目光落向那一抹深紫。

  「我不如他。」

  他歎息般開口。

  「兄長,我不如他。」

  「那,"藍曦臣話音微頓:"江宗主的好,忘機可學得來?」

  藍忘機沉默半晌,輕輕搖頭。

  "忘機的好,江宗主怕也學不來。"藍曦臣眼中泛起笑意:"如此也好。"

  人群中江澄回過頭,望見藍忘機,用力揮了揮手:"藍湛!來放燈!"

  藍曦臣莞爾:"忘機,快去吧。"

  藍忘機邁出幾步,回身施了一禮。

  "兄長,上元安康。"

  藍曦臣點頭,笑得溫潤。

  "上元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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