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稈（30）[G]（完結、友情、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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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目錄】

• 01－習慣成自然
• 02－未知腦袋
• 03－不一樣的人
• 04－家人
• 05－天將降大任於冗員也
• 06－朋友
• 07－劉曉玟
• 08－好閨密
• 09－罩門
• 10－八點檔現場
• 11－溫柔的人
• 12－宿營START
• 13－比阿飄更可怕
• 14－不特別
• 15－真的你
• 16－天公不作美
• 17－給點時間
• 18－小組即地獄
• 19－夜唱
• 20－八卦討論室
• 21－人有悲歡離合
• 22－晨間馳騁
• 23－布丁和多多
• 24－突然造訪
• 25－後悔了
• 26－宿醉
• 27－不一樣
• 28－新年要快樂
• 29－波斯花
• 30－如期而至（完）
  

【稻稈好夥伴】

• 杜君旭、余哲凡、葉瑋倫、黃美娟
• 陳佳如、杜宇辰、杜念文、鄭雅瑄
• 許書名、張家儀
• 劉曉玟
• 趙有揚、高永輝、謝俊平
• 人設總整理（總整理在艾比索，另因人物介紹會隨文章更新進行變動，因此建議追到最新進度再看，不然很有可能被劇透XDD）
  
  

　　晚上十點四十分，杜君旭離開家門時外頭雨還下得老大，剛從工廠回來洗好澡的母親讓他小心雨勢，一片霧茫茫的車子都會不長眼亂開，車燈也是開假的，君旭嗯了好多聲老母才放心讓他離開。

　　大一下學期的最後一天，也正式宣告著明天將迎來快樂暑假，杜君旭沒有接下什麼系學會或迎新工作，雖然他預計自己未來還是有幾天會回去學校幫忙，但他早有自己的規劃。

　　早上他要在麥當勞揮霍青春，晚上在便利店充實人生，總之他的行程滿檔，這也是為何暑假的到來能夠讓他如此之開心──這是賺錢分擔家計的好時機，而且排班下來他還有些自己的時間得以好好把大一沒跟上的進度補一補。

　　要打工的便利商店離家裡不遠，大概在兩年前他與店長認識，很突然的他就開始在這裡短期或長期的打工，也得以在暑假一開始就繼續回來工作，因此大雨雖然讓他穿了半年以上的鞋子浸水，腳底板好像穿著襪子做的泳衣一樣游泳，他的好心情還是與外在糟糕透頂的天氣有別。

　　在他轉彎進到下個路口時，君旭在朦朧雨中瞧見一個身影，他瞇著眼，良久才弱弱啊出一聲，彼時他已經舉高手臂將雨傘的另一半分給同班同學，他記得對方叫余哲凡，基本上是與自己兩個世界的人。

　　他知道哲凡可以稱為班級重點人物，但他也不是靠著什麼勢力或啥奇怪背景的，純粹是親切的性格與自然的社交讓他成為中心。

　　在待人處事和交際上哲凡完全沒有問題，這點很讓君旭佩服，也深深知道他們簡直天差地遠，他在班上就固定和那三個人一起小組，人少話不多，卻也算挺溫暖。

　　因此當他確認那是哲凡一個人淋雨的身影時，記憶的人設與真實畫面產生落差，他確實愣了一下。

　　但這並不阻礙為同學撐傘，對方顯然沒料想到自己會突然從死角蹦出來，哲凡一時找不到適當措辭，瞇著眼彷彿開始對照眼前的人是否存在自己大腦裡的哪個微小區域。

　　「我剛還在確認是不是你。」君旭率先出聲，哲凡仍然熱機一樣恍惚盯著他，不久那份熟悉的笑容跳上嘴角，好像剛剛失落不滿的表情只是偶然想起了糟糕的事：「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好巧誒，還在想說下這麼大雨沒有傘怎麼辦，然後你剛好出現了。」

　　學校裡常見到的那個哲凡再度出現，君旭眨眨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出現的時間似乎不是很好，沒由來的他感到那份笑容的牽強。

　　「你要去哪呢？現在這個時候。」還在思考如何繼續對話時哲凡已經開口，他連忙指了指斜對面的便利商店：「大夜班，去打工。」

　　「啊，我想起來了，之前你有說過自己平常都在忙打工是吧？所以平常系上活動都很少見到你，也很少和你聊天到。」

　　「嗯，但其實我蠻想參與的。」

　　君旭忽然想舉手發誓，那真不是個太愉快自然的對話，很像哲凡在為他東扯西扯一些話題，這個氣氛有別於平日，所幸他們已經來到便利商店門口，也代表著他們即將分開。

　　在哲凡即將開口道別時，杜君旭沒多想把傘往哲凡那邊遞：「雨下這麼大，反正待會我也是待在室內，打完工雨就停了，你就把傘拿去吧。」

　　對方沒有立刻接下，倒是盯著雨傘好一陣子。很快君旭想起這樣的行為曾被老媽唸過有可能嚇到別人，明言你不要白目多此一舉，但他再度望了眼騎樓外的磅礡大雨，選擇變相委婉處理、其實也只是換句話說：「雨真的很大，回去的路車也蠻多的，這樣很危險。」

　　在短短的幾秒內，杜君旭其實簡單跑了分析──首先，他的確短時間內不需要用到這把傘，對方比起自己更適合擁有它。

　　再來危險也是真的，他之前就因為沒帶傘在大雨裡胡亂衝刺差點和摩托車相撞，親身體驗有理有據，想到這裡他又把雨傘往前推了些：「那我先去上班了，開學見。」

　　說完話杜君旭頭也沒回跑進便利店，沒留時間讓對方多說什麼。再出來時卻瞧見那把傘已經插回架上，杜君旭眨眨眼，不是沒料到這種狀況，相反的，他相當習慣。

　　杜君旭大概在升上高中後明瞭到某些行為在一般人眼中是罕見稀有甚至有點怪異的，然而他不會因此說自己特立獨行，因為在他的認知中，這些只是應該做的。

　　他也清楚知道這樣的性格會招來某些人的不喜歡，有些人認為他偽善，有些人認為他只是為了討好別人甚至是自己，總之很多人會幫他的行為找藉口，好像他們個個都是杜君旭。

　　總而言之，這樣的個性已經多次遭到店長──美娟阿姨說話，今天她待得晚了些，十一點半才拎著安全帽和雨衣要離開，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麼折返回櫃檯，用力巴了君旭腦袋一下，蹲在櫃檯後喝養樂多的瑋倫瞬間笑出聲：「君旭，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我怎麼知道？」他揉著腦袋，原本不算多表情的臉蛋終於有了些波瀾，瑋倫再次大笑擺手：「不對，我就是在問你做了什麼好事，因為店長只會因為這樣打你。」

　　「什麼跟什麼？」

　　「那個今天跟你一起來的男孩子是誰？你們認識很久了嗎？」美娟阿姨的口氣好像在身家調查，君旭還是有點矇，搖搖頭誠實回應：「我們是系上同學，只是剛好路上遇到他，看到他沒帶傘又一個人在這樣大的雨裡──啊靠好痛……」

　　美娟阿姨再次往他腦袋拍去，重重嘆了口氣，好久才吐出話來：「就叫你不要再做這麼多餘的事，沒看到人家多麼不屑你的東西，每次只會貼冷屁股，真的不曉得你未來出社會怎麼辦喔。」

　　看來店長折返回來就是為了打他，君旭邊揉腦袋邊朝頭也不回的美娟阿姨說掰掰，喝完養樂多的瑋倫也起身，盯著外頭已經明顯減少車輛的大馬路意味深長的道：「君旭啊，你人就是太好了，好到有的時候別人都會覺得你超怪，就像我剛開始認識你還在想你是不是對我別有意圖，比如說喜歡我之類的。」

　　「很幽默，葉偉倫。」見君旭還是一張死人臉，瑋倫開玩笑的語氣頓時崩垮，煩惱的唉唷起來：「不是啦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難聊，你懂我剛剛說話的重點吧？我是說你人太好了，但明明就不需要做那麼多，你這樣會嚇到別人也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知道了。」依舊是沒有高低起伏的回應，瑋倫知道他的同事懂了是一回事實際做出來又是另一件事，但這張臉真的沉靜到讓他很想扒一下對方眉毛還是嘴吧之類的，忽然他有些瞭解美娟阿姨為什麼要打他腦袋，真的忍不住。

　　「……我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啦。」見瑋倫委屈的塞回小凳子，君旭忍不住解釋，「很多人也跟我這麼說，但我這麼做的時候也沒想說自己會有什麼損失，只是覺得可以──呃、幫個忙。」

　　「就是這點，君旭，就是這點讓人不爽。」瑋倫揉揉鏡片下的眼睛，好像已經過了半個大夜班。

　　瑋倫視線清晰時才瞧見他的好同事已經同樣蹲下來、朝他遞來綠色透明蓋子的眼藥水。

　　「需要嗎？」

　　「……嗚嗚聽人話啦杜君旭！我不用！」

　　快七點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昨晚的大雨像平行時空，空氣乾燥舒適，也沒有累積了一整天日曬的悶熱，瑋倫揮手再見後便戴上他那顆人群中最閃亮的大粉色安全帽、騎著不曉得哪一齣動漫的泳裝美女痛車轟隆隆駛遠，目送完後君旭拎起昨晚那把被退回的透明雨傘，開始盤算待會要去美而美還是豆漿大王買早餐。

　　陽光下，空氣間每個分子似乎都宣告著這會是個不錯的暑假。

§

　　第一抹亮光照進租屋處時，余哲凡痛苦張開乾澀的眼睛，納悶心情怎麼還是和昨天一樣糟糕。

　　他睡得並不安穩，回到租屋處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刻意避開便利店讓他繞了點路，這又讓他更加不爽，總之加加減減或許根本沒睡滿三小時，現在是七點二十分，他並不想繼續睡，但也不想做事。

　　一切是怎麼變得如此之屎的？讓他先從昨晚跑出家門前的那通十分鐘電話說起──好吧他不想說，總之就是因為那通電話，所以他才會在大概晚上十點半時意氣用事跑出來，身上還除了手機之外什麼也沒帶，接著要上橋時天空突然下起大雨，頓時他整個人從心境上的很屎到整個人都泡在屎裡──非常不文雅的形容，但具體就是那樣。

　　最好笑最幼稚的是他甚至沒有因為大雨打退堂鼓，他就偏不回去拿傘，心底堅硬的聲音告訴自己：哲凡，你敢回去拿傘，你就是孬。

　　總之當下的情緒非常之瘋狂不可控，原本還在慶幸隔天就是暑假因此不會遇上熟人，結果誰曉得一下橋過了三個馬路就給他撞上同班同學，他當然記得對方叫杜君旭，只是故意裝作思考的模樣讓他得以有緩衝時間思考該如何應對。

　　余哲凡開始痛苦的有一句沒一句問話，雖然心底也大概曉得對方往後不會再和自己有所交際，也瞭解這貨不會是個喜歡五四三傳八卦的人，但他習慣了，習慣在與他人對話時會開啟一個按鈕──被他稱之為交際按鈕，按下去後他就能言善道，任何對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給他時間他就接得下去。

　　然而今天這顆按鈕似乎在大雨以及很屎的心情中無法順利運作，大概就是卡在中間很尷尬的階段，要開不開要關不關，顯得整個對話不三不四，簡直就像在浪費他生命，而這樣煩躁的心情在他以為到了便利店後就可以結束，誰他媽想得到──他被塞了一把雨傘，好像他媽的他很需要，他有說過他需要嗎？

　　因此他在一個晚上做了第二個後悔的決定──把那根一看就知道是從便利商店買回來的透明雨傘塞回傘架，到此時這個舉動還不是他後悔的真正主因，而是在那之後他不算太友善的表情被櫃檯店員看到，戴著眼鏡與他年紀相仿的人盯了他很久，久到余哲凡幾乎快要第三次情緒管理失控。

　　但他終究忍住了，好像快要爆炸的氣球倏地卸下氣體，他的理性告訴自己憤怒並不會帶來什麼益處，那些人也不過就只是生命裡的小花小草，不必費那麼多心神去在意不會真正影響到自己的人事物。

　　也就那麼突然，余哲凡雙手伸回口袋──甚至朝店員小哥笑了一下，人沒事一樣回到路燈稀少的騎樓陰影下。

　　回到租屋處時他早已沒有心力去思考其他事情，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脫衣服洗澡的，再睜開眼時就已經來到七點二十分。

　　本以為睡一覺起來會好些，但途中他斷斷續續做了些不太好的夢（具體他不記得，但感覺超差），促使這樣一個風光明媚的漂亮早晨、暑期第一天，還是讓余哲凡忍不住皺起眉頭嘖了聲。

　　或許他在床上坐了有一分鐘、三分鐘，也有可能更長，十分鐘，總之余哲凡再次調整好心情時分針已經指向七，期間他只是茫然出神的盯著房間一角，大抵是在遮擋住太陽光的深藍窗簾上。他輕輕吸氣又緩慢吐出，感受到不悅的情緒被最大限度的壓制下來後，余哲凡的理性重歸主導。

　　七點四十五分，拉開窗簾、起身梳洗。

　　平淡無味的一天。

－TBC－

本作兩位男大生

🔸杜君旭　其他人好我就好先生
◆ 愛心正向好青年◆ 常被人認為陰沉寡言，其實只是打工熬夜有黑眼圈
◆ 有很多爛笑話，實際上也比外表看起來更健談
◆ 責任感強
◆ 無情的誇獎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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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哲凡從來不曉得杜君旭腦袋裡裝了些什麼。

　　過了將近一年，作為同班同學他們也並非完全沒有聊過，哲凡還記得那大概是十二月底的事，因為是系上最後一堂課，人都已經從教室離開散去，就他留下來去處理了些事情，東西還丟在班上。

　　然而回來時發現教室也不完全是空空如也，杜君旭就坐在附近，不是很想承認那個畫面，但看起來就像在守著他的書本。

　　寡言冷淡、邊緣、奇怪的人，三個形容詞登登登的跳上哲凡腦袋，最後他才想起那傢伙叫杜君旭，當然他人已經熟門熟路的朝他靠近並笑著招呼了，這些是他的慣例動作，基本上就是遇見人會被動啟發的模組。

　　「你的東西還在這，想說等你回來，不然被偷了就不好了吧。」

　　問話中哲凡確認了猜測，他笑著稱讚杜君旭怎麼就這樣傻傻地等著呢？人也太好了吧！諸如此類與他不痛不癢、也激不起自己一點心情波瀾的話。唯一的改變就是杜君旭的標籤增加了一個──爛好人。

　　貨真價實的爛好人。

　　寒假回來過後，很像玩遊戲解鎖新角色那樣，余哲凡開始有意無意注意這號人物──其實他也不是很刻意的盯著對方，而是有些時候、他過度好心又寡言的同學總是會時不時成為他們那圈子的話題，又或者偶然被他撞見什麼事。

　　比如最後一堂課結束時幫清掃阿姨一起整理檢查教室，老師有什麼需要交代幫忙的他也會被率先點名（造就系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但這些都還不算大開眼界，有回禮拜一他趕著上早八通識，大概在七點五十幾分時，杜君旭正推著手推車和身旁的回收阿伯聊天，那一次他實在盯得太過明目張膽，君旭注意到了目光後朝他的同學點了點頭。

　　當下自己差點忘了回應，滿腦子只想著他們的課明明就是十點才開始，不要告訴他那傢伙禮拜一這個時間點來就只是為了幫忙人家做回收。

　　杜君旭成為他們私下打趣聊天的話題不是沒有理由的。

　　總而言之，不用深入聊天就能知道杜君旭不只是個好人，還是個超級大怪人。他跟班上同學關係不遠不近，大家不會像對待自己一樣下意識要靠攏，也不像某些人會讓大家想要遠離，杜君旭處在怪異中立，所有人選擇不親近也不靠近不是因為他很普通，相反的，杜君旭一點也不普通，只是因為太怪了，怪到一般人不會想接觸。

　　余哲凡對杜君旭的認識就是從生活這些事蹟與怪奇風聲堆疊起來，起初他看見對方又去幹了什麼好事（褒）時還會笑著打哈哈說怎麼人這麼好，到了現在他們已經習以為常，班務代理的人不是杜君旭反而才會激起他們詫異的目光和語氣。

　　儘管聽多了這些事，余哲凡還是完全沒有辦法以縝密的邏輯去分析杜君旭。

　　快速分析性格是哲凡頗自豪的一個技能，然而在解鎖杜君旭這個角色後技能就開始碰壁，當然他也不會多花時間去思考理解，只是每當對方又從對話或眼前晃地一下出現時，他總會忍不住想：到底杜君旭腦袋裡他媽裝些什麼？

　　這個疑問在雨傘事件後又榮登余哲凡思緒寶座，再加上糟糕的心情加成，他整整有三天都輪迴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中。

　　直到第四天清晨，他迅速梳洗更衣，決定前去學校圖書館讀書，讓自己的腦袋強迫塞點其它東西，

　　這天天氣很好，余哲凡早早就帶著不多的東西抵達目的地，他今天主要是來借些書回去看。暑期圖書館的人並不多，很快他就找到空位入座，開始迎接只有油墨與白紙的一整天。

　　剛開始他現在所屬的那一群人都對余哲凡的興趣感到訝異。

　　你會聽到那種刻意讓自己情緒高漲、拉高嗓音，高到讓你起雞皮疙瘩的各式：不會吧！怎麼可能？你開玩笑吧！騙鬼啦──

　　你的興趣怎麼可能會是閱讀！

　　他很想說，你他媽管人家興趣管到天涯海角怎麼不去包個觀海別墅──原本想這麼說，幸好他理性一直都在線，一句哈哈真的啦、我真的很喜歡閱讀就打發過去，只是吸管插進手搖杯的動作大力了些。

　　他的樣子很容易被人誤會成是個愛玩又不安定的人，好像最後一節課結束就要飛奔去酒吧跑趴，又或者跑去不曉得哪個名字的女孩子家（因為他們推估可能有很多個）打混消磨時間，余哲凡每次都要忍住回嗆你老媽生給你嘴吧舌頭是要學會說點好聽話的衝動、笑臉迎人鄭重解釋：並沒有好嗎。

　　閱讀才能讓他思考，放下，隔絕。

　　暫時的隔絕。

　　接近中午時大雨淅瀝落下，余哲凡就站在圖書館門口要吐出你他媽的，早上天氣明明就很不錯，現在這個雨勢可能不只阻擋他去買午餐的路，晚點回去都還不曉得會不會停下。

　　最讓余哲凡懷疑今天運勢的畫面就在下一秒出現。

　　杜君旭就這樣從正門迎面而來，倆人凝望了彼此一陣，此時此刻，余哲凡才打從心底喊出真正的你他媽的。

　　無數尷尬像從枕頭裡噴發出的棉絮惹人鼻癢過敏，余哲凡自豪的社交技巧也轟然碰壁，他該說什麼？漫長的沉默讓他想直接衝進雨裡──

　　但他沒有傘，怎麼又是傘，你他媽的傘。

　　「怎麼這麼巧？又遇上了。」

　　啪噠，某個開關倏地開啟，余哲凡快樂招回了他的笑容朋友。速度快到杜君一瞬間只能眨眨眼睛，他是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應付余哲凡的，再加上上一次的雨傘事件也有深刻反省，但現在哲凡的表情實在變換太快，他的腦袋開始無法跟上。

　　「我正在想要去買什麼午餐，你是要來忙什麼事的？」

　　「喔、那個，我來借點書，想要補一下大一課程的額外資料……」

　　「這樣啊，那之後見啦。」余哲凡笑著朝他揮手，他同樣也點頭小聲再見，沒有回頭確認對方有沒有帶傘，說來好笑，他不敢回頭。

　　在被店長和瑋倫再一次點出自己毛病後，杜君旭再一次深深思考該怎麼拿捏與人的適當界線。

　　其實大多數時間他幫忙學校的清掃阿姨阿伯都蠻順利的，時間久了他都差點忘記高中經常被拒絕的自己。

　　但也正是因為那段時間，他才覺得幫忙一些和生活無關緊要的人要安全些，因為他們不會猜測懷疑自己有什麼企圖，更不會因為既有印象而有其它想像。

　　時間一久，杜君旭差點忘了這些“多餘的”行動在同儕眼裡有多怪，那天他沒多想就遞出雨傘，沒注意到人家表情有多差，也沒先問過對方要不要。

　　因此在圖書館門口再次相遇時，杜君旭的靠夭差點脫口而出。所幸余哲凡的因應能力比他技高一籌，也沒有要重新提起那晚的意思，很快結束了尷尬場面。

　　但這不代表杜君旭的良心會放過自己，他還是皮皮剉，認為得找個時間好好道歉。

　　在圖書館時他們沒有再遇見彼此，杜君旭就這麼一路待到晚上十點閉館，抱著對方應該不會待到這麼晚的心情，卻在門口出來看見余哲凡的身影後深深覺得老天今天就是要滅了他。幹。

　　當然他可以選擇停留幾步等對方先走，他也的確要這麼做了，余哲凡卻不按劇本轉過腦袋，對上視線那一刻，杜君旭希望天降閃電把他打暈，他要離開這個世界，義無反顧。

　　然而誰都沒想到真正毛骨悚然的是在下個瞬間──余哲凡漾起笑容的時候，頓時疑惑與不解從他腦袋炸開。余哲凡走到了他的身旁：「沒想到你也這麼晚才離開，一起走嗎？」

　　杜君旭抓緊雨傘，他該回答什麼？「好。」好，他回應了，漂亮的回應。

　　期間都是余哲凡在主要開話題，越聊杜君旭越匪夷所思，開始好奇對方到底是怎麼想的，又是抱著什麼心情向他搭話聊天的，終於在等待紅燈轉成綠燈的十秒，杜君旭忍不住了。

　　「那個，總覺得有點抱歉，雨傘那件事。」他說得斷斷續續，不太敢看向對方：「好像沒有注意到你的心情，擅自做了一些決定。」

　　彼時他們已經過了馬路、到了對街，過程中杜君旭不是盯著馬路就是找街邊有啥小垃圾，直到余哲凡再次出聲，仍然保持著他堪稱完美的笑容：「什麼啊，你也知道啊？」

　　喔，幹你娘。他不常飆髒話，但杜君旭仍然忍不住想。

　　「但你就是這種人，對吧？覺得自己有義務還是責任要去幹嘛幹嘛，其實我不太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你有想過也許這麼做不是為了別人，只是想要滿足自己呢？」

　　哲凡沒有要保留的想法，他甚至想問對方是不是連道歉也是為了自己──為了不讓自己那麼愧疚、為了想要好好有個交差，道完歉就可以了事，然後自己一身輕。

　　看著君旭原本低著的腦袋緩慢抬起，又不知道想什麼傻傻盯著他好一陣子，哲凡想自己的話達到了效果，已經知道該怎麼收尾──首先他會拍拍好同學的肩膀，大笑說聲開玩笑的啦，只是很好奇這麼做的動機與理由，自己只是胡亂推測一下。他都想好了，一個保留一丟丟臺階、又可以宣洩自己心情的折衷方法。

　　但他忘記自己從來不曉得杜君旭腦袋究竟裝了些什麼。

　　「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些話的人。」杜君旭的表情乍看下來沒什麼波瀾，但他可以讀出對方眼裡的感激，他是認真的，「真的很謝謝你，我會好好思考的。」

　　說完，他們就在余哲凡的租屋處前道別，警衛先生似乎好奇這學生居然會有和其他人一起回來的一天，探頭探腦一陣，瞧見他們住戶在黑髮的人離開後，長腳用力朝地板跺了一下。

　　「喲，關係很好啊。」哲凡進來後警衛朝他招呼，還高興的跳腳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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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哲凡用力按下三樓按鈕，沒向警衛回應，只是笑著點頭。

　　好你媽，真的好你媽。

　　剛剛就像是他發自內心給了杜君旭一個忠告，但他只是想酸他、要讓那傢伙難堪，但他媽的杜君旭買單，他真的買單，所以他做了件好事嗎？余哲凡不敢想像，他們是用中文溝通吧？為什麼杜君旭可以把對話搞得如此複雜又簡單？

　　余哲凡迅速沖完澡就往地上懶骨頭塞去，讓Siri開燈又撥放Spotify，Lofi風的音樂出來，大概輪到第三首時他的心情已經平復，杜君旭這個名字不再激起怒氣，現在他像是在一個黑不見光的方形箱子、還有一大綑的鐵鍊厚重鎖上。

　　終於余哲凡承認杜君旭已經超出他所能理解的層級，他不應該再去搭理，最好就是沒當這個人存在。

　　十二點整，余哲凡放下手機、拉起灰白的薄被子睡去。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送走一批客人後，瑋倫再次坐在他那個紅色小凳子，沒頭沒尾的說，「剛剛那個人就存心找渣啊，以為現在就你一個人，而且你沒聞到他酒味超重嗎？要不是我出來你要跟他耗到什麼時候。」

　　「我原本想說再繼續下去就請他等店長在的時候再過來。」

　　「那種人根本沒法講理啦，東西都吃掉三分之二了還給我說壞掉？幹！如果真的壞會在看到我出來後跑掉？壞的是食物還是他腦袋？」

　　瑋倫越說越氣，人還從小椅子上起來，食指開始在君旭前面揮：「就是看你好欺負啦，我之前就有注意到那個胖子，來過我們店裡好多次，晃超久但最後都只買一點東西，大概就是在觀察有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真的？」杜君旭被葉瑋倫篤定的語氣說得動搖，開始思考有沒有必要和店長報備，「聽起來有點危險。」

　　「危險嗎……我反而覺得還好誒，」話鋒一轉，瑋倫捏捏下巴細思：「我猜他大概碰壁一次就不會再來了，感覺就是小心翼翼嘗試各種漏洞的小人，倒是你真的太好說話了，對待那種人不用太顧慮，硬起來啊杜君旭。」

　　「我剛剛很好說話嗎？」突然君旭轉過腦袋，語氣詫異：「再說你怎麼知道我說什麼？你不是一直待在倉庫？」

　　「我猜的。」瑋倫吞了沫口水，靠，差點被抓到偷聽，「如果你說是拒絕就是吧。」沒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空間寂靜了一陣子後，君旭從廁所出來，想到前幾天的雨傘事件。

　　「我又遇到他了，在學校圖書館。」

　　「誰？」瑋倫還在哼哼笑著，手機畫面好像是什麼新番，連頭都沒抬一點：「那個你借雨傘給他臉色還超不爽沒禮貌的人嗎？」

　　「呃、對，是他。」君旭再次皺眉：「但你怎麼知道他超不爽？」

　　「我聰明，猜的。」他咳嗽幾聲，皮笑肉不笑點了暫停，靠，差點又被抓包，「所以你們發生什麼事嗎？」

　　「剛開始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還在想就只有這樣嗎，因為感覺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君旭回憶著，瑋倫有些不安的朝他望來：「幹，他該不會是那種很會經營的人吧，算了不要管我，繼續說。」

　　「剛開始就只是很普通的聊天，但之後我想應該要和他道歉，之後他就向我提了一些建議。」當晚的字句一點點浮起，瑋倫眉頭越皺越深，樣子比本人還緊張：「等等杜君旭，你確定那些是建議？他說了什麼？」

　　他難得停頓了下，葉瑋倫抓到這個瞬間，認識杜君旭有一年多，他瞭解這是對方在思考是否對事實有所保留──因為杜君旭鮮少說謊，他只會猶疑有些事該不該說出口。

　　「對我來說算是蠻不錯的建議，但我想那應該不是他的本意──他問我做出那些行動到底是要滿足誰。」

　　「語氣和表情？」瑋倫越聽越緊張，敢打賭自己在現場大概會心肌梗塞。

　　「一直都笑笑的，超厲害。」沒有在諷刺，君旭打從心底好奇及佩服哲凡到底怎麼做到可以維持同個表情這麼久，而且還是在說出有些違心的話時。

　　他多少還是有感覺到的。

　　「哇，完蛋，他是我最不會應付的類型。」瑋倫搔搔腦袋，雖然不在現場，但已經對當下的場景與氣氛有了清晰明顯的輪廓，「那你怎麼回？」

　　「我說以前都沒人和我這麼說，很謝謝他願意告訴我，我會花時間思考的。」

　　「幹啊，真的完蛋。」葉瑋倫又躺回椅子，無奈脫力的不斷搖頭，「我猜他應該很生氣，原本想損你卻變成好像對你好了。」

　　「……那樣回真的很不好嗎？」為了可以順利對話杜君旭同樣蹲了下來，看出同事表情的確有所愧疚及不好意思，瑋倫嘆了口氣拍拍對方肩膀：「真不知道該說你蠢還是蠢。」

　　「……靠，不都是蠢。」

　　「就是這點，你真的很會把一些顯而易見但不用多說的事實點出來，沒錯，你就蠢。」忽然瑋倫的語氣多了點稱讚，高興君旭還是有點救的。

　　「簡單來說就是說話太直，你需要有些包裝，或者必要時委屈自己一點，就裝傻嘛，知道別人在損你就順著對方意思，不要太彰顯自己特立獨行的一面。」

　　他們倆蹲在櫃檯後好些時間，沉默到自動門傳來感應聲才又雙雙站起。忙完後又蹲回地板，好像那是個安全的小基地，這麼做就可以放心講悄悄話。

　　「所以，對待那個胖客人可以兇一點，借雨傘的人就要委屈一點。」君旭總結，良久瑋倫哼笑一聲，目光欣慰：「當然了，因為他們是不一樣的人，有些人你不需要太在意，但有些人你要小心。」

　　你不能總是濫施好心，那會讓你變得廉價。

　　升上國中後，他第一次從家以外的人接收到關於自己性格的評價。班導說他的確是個好孩子，但過度熱心與溫柔造就他接下許多不必要的工作，也讓其他同學認為他是可以接下的人。

　　他的班導在第七次見到杜君旭小朋友抱著國文作業來到導辦時，第二十三次問他：「君旭呀，我記得你是歷史小老師吧？」

　　對，我只是來幫忙的。

　　他都會如此回應。

　　在一次放學後的約談，杜君旭不愧為乖寶寶好學生，的確聽進了一些話並做出改變，但這樣的改變不到一個月就恢復原狀，這回不是他沒有好好拒絕、也不是他自願接下什麼工作，而是周遭的同學早就習以為常，他們習慣讓他代勞，而他也習慣幫忙。

　　「君旭，你是很好的學生。」畢業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抱著畢業紀念冊整棟樓整棟樓的跑，一坨人說著要去哪班給誰簽名呀，還有某某某老師也還沒簽到，就杜君旭被班導拖往導辦，深沉懇切的和他說話，「老師只希望你未來懂得拒絕，而不是一昧幫忙，那有可能扼殺別人的成長。」

　　他點點頭，國三的杜君旭能聽懂那些話的嘆息大於祝福。

　　杜君旭在升上高中後牢牢記著，他仍然會主動幫忙，但已經相較以往大幅縮減，這樣的調適也讓自己得以有更多閒暇時間。

　　然而剛開始要體會個人時光的美好，隨著他同所國中的轉校生來到班上，杜君旭的輝煌歷史被翻開，全班在讚嘆誇獎的同時，他的工作量又不曉得為什麼增加了。

　　打不死的小強，高中剛認識瑋倫時他如此評價自己。

　　「幹，我真的沒見過被別人推這麼多事到自己身上，還願意主動繼續去接任務的人。」已經是大一的葉瑋倫嘖嘖稱奇，看不透明明不是員工卻來幫忙店裡事情的人。

　　雖然店長不是沒有給他工錢，但這傢伙顯然就不是為了錢來，首先他做事做得比他勤，害得他這個正職良心不安也開始努力幹活，靠夭。

　　這傢伙也好像只要有空就往這裡跑，葉瑋倫都開始好奇到底他和美娟阿姨什麼關係，不然店長怎麼可以收服這麼一隻服服貼貼的神奇寶貝？

　　早上七點，他們倆人再次共同走出便利店迎接早晨，葉瑋倫和往常一樣抱著他的粉紅安全帽匆匆騎車離開，杜君旭則開始盤算究竟要去哪家早餐店。

　　最近對街好像又要新開一家，兩家已經夠他苦惱了（因為回家路上還會再遇到兩家），等同於這附近之後會有五間早餐店，君旭預感自己之後可能會為此苦惱更久。他只好伸出左手開始點名，最後落在食指，好，麥味登。

　　回去路上，杜君旭回憶昨晚和葉瑋倫的對話，然而越想似乎只是讓他越不好意思，他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冒犯到人家，歸咎於瑋倫常和他說的那一句：你說話太直了。

　　所以他現在該學習如何包裝嗎？但他又要怎麼包裝？

　　杜君旭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學會如何抓準時機說真話、他也因此更少說話，但現在葉瑋倫給了他一條新支線，就是看準是誰說真話，這可能遠比他想像要更加困難，首先他沒有那個演技，他肯定會上題不接下題、牛頭不對馬嘴。

　　進家門前，樓上姐姐下來買早餐，笑嘻嘻的朝他故意眨了好幾下眼，杜君旭一時間愣了愣。

　　「芷容姐早，今天也很漂亮。」

　　「唉唷君旭還是這麼會說話！」

　　女性興高采烈蹦跳下樓，杜君旭悄悄從把手欄杆隙縫往下看，越來越不懂說話的藝術。

　　然而這個問題只盤踞君旭腦袋頭幾天，之後就因為工作讓他忘了繼續探究，再者他也清楚知道不管是麥當勞還是便利商店，直言說好話不可能還會被diss太嚴重。

　　再次想起這個問題是要去幫忙迎新宿營前一晚，雖然他不是任何幹部，但暑假前他和總召說自己有空還是可以去幫忙，反正家裡和學校也蠻近的。

　　然而到了學校他就會想起交際，說到交際他就會想起葉瑋倫說過的話。

　　但說到葉瑋倫的話他不會想到余哲凡居然也在，更不會料到他是設備組組長，而自己就被丟到了這麼一組──

　　靠夭不對吧。

　　不對呀、不對吧！在得知這個結果後杜君旭完全傻住，他不是早就和總召說自己只是可以抽空來做點事，昨天也是接收到有些小東西需要幫忙的訊息，但誰知道是已經快進到幫他分好組了？

　　「哎呀沒事啦，設備組沒有要幹嘛的，只是確定一下器材和調整東西之類的。」總召對他笑著拍肩，口裡說得輕鬆。杜君旭聞言又說了句不對吧，連忙搖頭：「但我宿營那幾天也沒辦法過去啊，再說之前我也有說過時間上可能──」

　　「這樣啊。」許書明困擾的搔搔腦袋，忽然他眉頭鬆開，感覺自己抓到機會翻身的杜君旭本想趁勝追擊，總召卻拉開笑容打斷：

　　「但我們已經都分好了誒，設備組真的沒什麼事要忙，如果你時間上不行和余哲凡說就好啦。機動的部份是我和副召直接帶的，如果你這方面有問題也可以再和我們談。」

　　「機動？」杜君旭再次愣住，書明笑得嘴角都快到天上去，毫不留情繼續點頭：「對啊機動，因為剛開始你說你可以幫點小忙，但可能不能去活動或表演之類的，所以我們就把你安排到機動了，但因為設備又缺人所以想說你也可以過去。」

　　說完，書明打氣般比了個讚，留下一排爽朗的潔白牙齒，光亮程度顯然天天漱口用牙線清牙縫：「可以的啦君旭！我們都知道你很有能耐，反正到時候你不行再說嘛。」

　　說完話許書明就轉身離開，副召家儀見狀悄悄靠近：「所以他ok嗎？」

　　「應該算吧？反正我有和他說不行再說啦。」書明收回笑嘻嘻的樣子，家儀突然覺得男人有些壞心眼，因為她和他──應該說所有核心幹部都知道，杜君旭不會拒絕。

　　張家儀忍不住回頭，看見慢步走回系辦的杜君旭，以及從頭到尾都只是在邊上看著的余哲凡，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件並不單純。

　　畢竟，設備組根本沒缺人。

－TBC－

　　「他怎麼了啊。」杜宇辰十點多從西門町回來就看見癱軟在沙發上的杜君旭，這副樣子並不常見，他哥要嘛這個時間在打工、要嘛在房裡讀書，再多的話就是陪老母看晚上十點的連續劇重播。

　　但現在杜君旭的精神不在發飆淚崩的女配角上（杜宇辰記得那女人是壞蛋），而是冷漠滑著手機，大拇指飛快到宇辰不相信他真的有在看東西。

　　「你自己去問。」陳佳如趁著廣告期間趕緊到廚房拿幾塊蘇打餅乾和飲料，他老母甚至沒有要配合自己壓低聲音說話，看來在他回來之前倆人已經鬧翻──也很有可能是杜君旭被單方面壓制，其實以前他哥還會頂幾句回去，但在高二還高三時因為體悟到老媽的戰鬥力實在太高，他乾脆選擇放棄回嘴了。

　　而現在看杜君旭癱軟在那就大概可以分析戰況，杜宇辰把東西放回房間洗過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看見裡頭還有剩大概三分之一的牛奶和一半的義美紅茶。

　　「你要喝奶茶嗎？」

　　「我們有奶茶？」杜君旭只撇頭大概一秒就轉了回去，「還有你小聲點，快十一點了。」

　　「紅茶加牛奶不就奶茶？」他哥這次朝他盯了久一些，張著口反應遲鈍的眨眼：「喔，我忘了還有牛奶，好啊，謝謝你。」

　　突然宇辰自豪笑了幾聲，這個家果真還是需要他來當調劑，就他是最可以正常說話的那個人，他老母臉皮太厚控制欲又強、說不出口的就是說不出口，他哥爛好人一枚同樣發生啥事都不會說。

　　這樣看來或許老姐也算是比較正常的了吧，只不過她鮮少當那個傳話筒，尤其現在要升高三，待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少。

　　但絕對轟轟烈烈。

　　杜念文一打開家門就被沒擺好的球鞋拌到，她皺眉低頭，還沒關門就咆嘯：「說好幾次了杜宇辰！鞋子過來放好！」

　　「幹你娘獅吼功。」被突如其來的點名嚇到，宇辰手抖撒出了點牛奶：「幾點了你關門再和我說也不遲吧？叫這麼大聲？」

　　「那就現在過來放好。」還算客氣沒有直接給他甩門，杜宇辰嘟嚷著經過電視把鞋子擺好。

　　杜念文看老弟還敢碎語又要開始唸咒，男孩立刻哎呀呀叫喊：「別再給我吼了啊我過來放好了。」他簡直覺得自己是這個家最卑微弱小的存在，堪比食物鏈最底端──杜君旭沒在這個排行榜裡，他哥因為個性超然無法計算。

　　「你們一個個到底在吵什麼？」被吵到看連續劇的佳如終於開口，聰明如念文很快發現哪裡不對勁──以往這句話都是從君旭口裡蹦出，但今天她一進玄關就瞧見那個平常會和自己說你回來啦的人癱在沙發上，鐵定發生了什麼事。

　　「杜宇辰，過來一下。」宇辰式奶茶調製好後杜念文朝他揮手，他弟弟顯然不爽但又早已習慣這種模式：「你他媽是在叫狗。」

　　「哥怎麼了？」他倆塞在浴室前，也沒開燈，就這樣在黑暗裡偷偷摸摸說話，「看起來和媽吵架了。」

　　「媽叫我自己去問。」言下之意就是他也問過了，杜念文皺了下眉，媽會有這種反應她大抵猜到幾種可能，而其中七八成是杜君旭又接下了什麼不必要的任務。

　　「你覺得有可能是哥老毛病又犯了嗎？」杜宇辰悄悄探腦，看著風暴中心的倆人居然還可以安然同時坐在客廳，他媽的還很明顯看電視的沒專心看，滑手機的也沒專心滑，幹嘛塞在這裡不回自己房間？

　　「但哥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總感覺他很有可能被迫接下什麼東西，你看他臉色就知道，如果是自願的不可能這麼差。」念文專心分析，突然間她自豪起來，真不曉得這個家如果少了她該怎麼辦，就只有她才能做到這麼精準的猜測，「所以媽也才會坐在客廳，可能她在找時機道歉吧，估計在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唸了哥一頓。」

　　「他媽活該。」宇辰口氣嘲諷，杜念文用力扒了他腦袋一下：「什麼他媽不他媽的，那是你媽也是我媽。」

　　「好嘛，那就我媽活該。」她姐難得罵出幹你娘，這次打得更用力：「你媽怎麼沒在生你時把你塞回子宮。」

　　對話越來越奇怪，什麼你媽我媽還我們媽媽的，總之杜念文和杜宇辰的計畫制定出來了──杜宇辰誘導杜君旭進到房裡問課業，暫時把倆人分開，然後杜念文就會去找他們三人的老母親說話，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招只有杜念文才能做到，因為只有杜念文的語氣可以放得夠軟，他們老母打從娘胎滾出來就吃軟不吃硬，好幾次都提起出生時臍帶可是繞著自己脖子三圈（你老媽可是連出生都是這麼硬核，佳如每次都這麼說），幹你娘杜宇辰真的不曉得這有什麼好炫耀，他們三個只要一點陰錯陽差就可以直接和世界說掰掰。

　　總而言之，他們雙雙踏出廁所的那一秒行動就開始了。

　　然而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頓時心涼，方才精湛詳細的計畫都被風給吹到千里遠去。

　　他們心太好的哥哥和心超硬的老母親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聯合起來討論待會要訂什麼炸食當宵夜了，老母親問炸豆干好不好，杜君旭說雞蛋豆腐比較好吃，老母親又說好，再明顯不過這是他們媽媽拐彎抹角道歉的方式。

　　終於杜君旭注意到了轉角的他們：「你們剛剛在幹嘛？媽想吃宵夜，你們有要什麼嗎？」

　　「啥？喔──我就說他們應該分手吧。」杜念文拎著手機瀟灑轉身回房，杜宇辰則跑去洗澡，關門時發出好大一聲。

　　「你弟妹有病吧。」

　　「再點個炸年糕和地瓜條好了。」

　　晚間十一點半，許多事不像外頭暗沉的街道那樣寧靜，至少有一家就在香香吃著剛外帶回來的炸物，還有一棟租屋處的大學生已經思考了將近一個小時該不該按下那通電話，期間他都維持同樣的姿勢，頂多把屁股往左挪個五公分，又或者左手從撐著下巴到點著桌面。

　　余哲凡從來沒想過未來自己會有這樣一天，連撥個電話都做不到，而對象也不是什麼讓他害怕的心驚膽顫的人，他甚至沒把這通電話存成聯絡人，一直都是記在腦海，覺得時機到了或有需要時才會一個一個數字慢慢輸入。

　　今天學校的事讓他煩心──雖然余哲凡早就下定決心要把杜君旭這號人物完全阻隔在生活外，然而在他偶然聽見家儀和書明提到那個過度好心的傢伙可以抽空過來幫忙時，他不知明的情緒再度升起。

　　不為什麼，純粹不爽怎麼有人可以爛好人到這種程度，他極其討厭明明自己的事已經夠多卻硬要接下什麼什麼的個性，好像整個世界都這麼需要他，如果不哪裡都沾一下邊還會有人流淚哭泣。

　　那種認為自己才是英雄、非我不可的白痴態度讓他詫異也覺得好笑，因此他向書明提出自己的組還需要人，或許杜君旭是不錯的選擇。

　　既然想做那幹嘛不做得徹底點？

　　模糊不清猶疑不定的“可以”實在反胃，缺乏決心也連累周遭，杜君旭顯然沒想到這麼多，因為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好事，而不是做好一件事。

　　但說來好笑，他已經反覆鞭屍杜君旭好幾回了，而這一個小時他卻對自己為什麼無法順利撥出電話沒有一點頭緒，余哲凡盯著電腦旁的手機出神，好像這樣就可以自動撥出號碼。

　　忽然手機震起，沒等他打出去就有人撥過來了，上頭的人卻是他最不想接的對象。

　　余哲凡在書桌前沉默待機，想著自己還可以用什麼理由搪塞不接電話的理由，但他今天已經累了，想理由比直接面對現實似乎還麻煩。

　　來電顯示鄭雅瑄，一個真正會讓他產生恐懼情緒的名字，也是他母親的名字。

　　響了大概十五秒，余哲凡接起。

　　「在幹嘛？怎麼這麼久沒接。」手機另一邊聲音冷淡，裡頭其實沒有怒氣，但漠不關心的口吻讓他像在接陌生人的電話，「前幾天也是，在忙什麼？」

　　「剛洗完澡出來。」他常用這個理由，「最近在忙系上的一些事情。」其實是今天才開始，而且他的工作量根本不多。

　　「你接系上的事情？是什麼活動嗎？」

　　「……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開學有個宿營，接了個份量不重的工作。」他老實承認，沒有想要隱瞞宿營的事情。

　　大概猜到鄭雅瑄會怎麼回應，但哲凡還是非常不習慣那樣在指責與關懷間模糊的語氣，這不只一次讓他錯亂，到底他的母親是真的關心還是只是變相施加壓力、質問自己為何要接下不三不四的事情？

　　「你確定你有認真想過？其他事情也都可以應付？」仍然是讓他難以分辨的態度，突然余哲凡覺得世上最難理解的人從來就只有他母親，女人可以讓一句話有多種涵義呈現，那好像可以同時是關切、同時是詢問，也可以同時是斥責，以及更多的不信任。

　　好幾次余哲凡和母親對話完，會想著或許父親就是這樣離開的吧。

　　今天一整天在學校算什麼？晚上和母親的通話才是真正感到疲乏的時刻，通話完他驚訝只過了三分鐘，基本上他只是制式回應母親的問題，她想知道什麼他就說什麼，有些不該說的就少說一些，這會縮短通話時間，三分鐘已經足夠費神了。

　　余哲凡從浴室出來時已經是十二點半，明天還有無數需要完成的事項和規劃，他最好現在就休息，因為依照今天的心情很有可能會在床上翻個一小時才會入睡。

　　七月底，過了將近半年，還是沒能撥出電話。

　　他又想到杜君旭。

－TBC－

杜君旭好夥伴

🔸陳佳如 　杜君旭的強勢母親                                                   

◆ 女強人，除了正職也做著許多兼職和打工。

◆ 典型吃軟不吃硬，但對待杜君旭例外，覺得大兒子人太好的個性要改改。

◆ 自由放養孩子，強調負責任。

🔸杜宇辰　杜君旭的暴躁弟弟

◆ 高一，考到了算前段的學校。

◆ 髒話超多，說太多會被姐姐揍，杜家食物鏈最底端。

◆ 說話方式讓人感覺脾氣很暴躁，實際上還算理性和聰明。

◆ 休閒樂趣是手遊和電玩，最近的興趣是幫朋友夾娃娃（超會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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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書明拐進系學前的走廊時，一張慘白無血色的臉撞入眼前，嚇得他罵了聲靠夭：「余哲凡你怎麼這麼早？而且樣子看起來超差誒。」

　　「不是九點半要集合？」

　　「但大家都嘛準時或晚十分鐘到啊，有些人來了還要去買早餐，所以其實我們本來想說十點才正式要開始。」書明前後褲袋翻了好幾下，最後才在書包前袋找到系學鑰匙，感受著哲凡越發銳利的眼神相當慶幸還好自己有帶。

　　「……今天事情有很多嗎，我要回租屋處。」哲凡的臉色還是很爛，書明立刻唉唷叫著別這樣啦，死死抓住對方左手就往系學走進：「今天早上晚會組和大地組要順流，需要你再確認一下東西是不是都能借到，一下下就好，不會花到太多時間啦。」

　　「十二點前？」

　　「十二點前。」許書明拍著胸膛、信誓旦旦打包票。

　　十點十分，該來的基本上都已經到場，家儀自從十點整開始就像宿舍管理阿姨叫著誰要去買早餐的快滾回來，誰又要去廁所的趕緊解放，待會一直到十二點別有人想踏出那兩扇鐵門。

　　余哲凡來得早，得以在系辦少數幾張椅子上安逸坐著滑手機，家儀等到大概十五分開始大聲清嗓，示意亂哄哄的眾人注意過來，彼時哲凡終於把視線從小小螢幕挪開，接著嘴吧半張，坐在他後頭的曉玟還笑話他是看到什麼那麼開心。

　　開心你媽，他看到杜君旭開心就見鬼了，記得許書明只通知他今天自己過來就好，所以他根本沒把任何消息放在設備組的群上，那為什麼那傢伙會出現在這？他納悶望向在一旁納涼的宿營總召，書明笑嘻嘻朝他眨眼比了個不知死活的讚。

　　許書明活膩了，這是余哲凡在張家儀大發慈悲放人中場休息上廁所時得出的結論，余哲凡揮揮手讓書明過來，外人看起來好不親切，只有宿營總召知道自己即將完蛋，因此靠上邊時想也沒想就先來句道歉。

　　「你真的想多了啦，只是我和家儀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昨天有私下問他今天可不可以來幫忙，我們不是有個傢伙臨時說不能去宿營嗎？待會就要問了，多一個杜君旭你不覺得安心很多？」

　　簡單來說兩位總副召已經決定把杜君旭完全拉入宿營裡頭，想當然杜君旭拒絕的機率微乎其微，余哲凡捏捏眉心，想著那傢伙大概還在思考今天設備組怎麼就只有他們倆人出現。

　　「沒辦法嘛，工作總是要有人來做，而且我們也不是強求誰呀，也是很民主的問大家誰願意當關主內，啊如果他願意了就是你情我願，對吧家儀。」副召看見倆人偷偷摸摸在樓梯下聊天也跑來參一腳，一聽就知道對話內容是什麼。

　　染著暗紅色頭髮的女孩點點頭，理由和書明一模一樣，只不過語氣更加果斷：「我們只是叫他今天可以過來，或許有些地方可以幫忙，也沒說一定要接下什麼，再說他的工作量他自己可以判斷，擔心那麼多幹嘛？」

　　倆人都說得沒錯，余哲凡回系辦時不曉得身後的人正竊竊私語，家儀摸著下巴，八成篤定自己的猜測：「他們兩個果真發生了什麼，感覺杜君旭是哲凡的雷點。」

　　「啥？你怎麼看出來的？」書明喝水喝到一半嗆到，傻傻的樣子讓副召連連嘆息：「女人的直覺，你識人的功夫還太嫩。」

　　果不其然，休息時間回來後總副召就開始報臨時空額，張家儀口氣放軟，有意降低強求、提升委屈，再配合上書明在一旁搧風點火，說著唉呀大家還是要看自己時間做事，真的不勉強不勉強，但如果能幫上忙就太好了。

　　通常這段時間大家只能左顧右盼或低頭滑手機，好像在看自己的行事曆做確認，事實上就只是裝忙。而那些已經接下一堆事情的人突然能抬頭挺胸了，好像他們接一堆工作就是為了這一刻光鮮亮麗。

　　這些小動作全是大家的統一反應，余哲凡也早就習慣，他的職位也的確夠涼，不需要做什麼事、又擺著組長的頭銜因此不會被要求接太多工作，他就是看準這點才接設備組組長，接下來只要發揮良好的分工與領導能力，就可以輕輕鬆鬆坐等宿營結束。

　　隨著空缺一個個補上，期間兩位總副召還是直接點名了幾個人尋問，他們見自己的確沒什麼事又被點到只好接下。

　　很快空額只剩最後一個，余哲凡有些訝異，因為此時塞在邊角盤坐著的杜君旭都沒出聲，起初他以為那傢伙一定會剛開始就舉手接下，顯然這次他掙扎到了最後。

　　直到張家儀點名了他。

　　余哲凡盯著他低頭將近一分鐘，或許在考慮，彼時社辦已經鬧轟轟的討論待會要去哪裡吃飯，吵雜人聲下，杜君旭以張家儀可以聽到的音量說了聲好。

　　他繼續滑回手機，意料之內的結果。

　　十二點鐘，許書明是守信的人，打斷還想偷偷繼續討論的張家儀，放已經散心的大家各飛各的滾去吃飯，眾人散去後家儀頗有不滿，這下換書明搖頭嘆息：「你還是不懂得怎麼有效凝聚大家，工作是好事，但綁太緊是不好的，家儀小姐。」

　　「我就打算說完後放大家去吃飯了，又不是要拖到十分鐘那麼久，而且我們也晚開始，多討點時間回來不是很正常？」

　　「但大家已經沒心聽了呀。」許書明癱在椅子，待會下午就是各組的工作時間，沒事的閒暇人士中午就可以走了，其中包含早上已經噴發出強烈低氣壓的余哲凡，好幾次他都快被那道視線殺死。

　　也有人突降任務，原本一身輕現在卻要留下來，杜君旭就是一名，老實說張家儀點到他時倆人完全沒壓力，幾乎是把他當成壓箱寶，也是留到最後一個問的原因，因為這代表那位置沒人要幹，杜君旭接下的就是那麼一個麻煩又耗費體力的工作。

　　系辦只剩下總副召倆人時家儀又幽幽開口，不自覺往那張余哲凡原本坐著的位置望去：「我又突然覺得，余哲凡不只是單純討厭杜君旭。」

　　「小姐你怎麼不去心理系？」她又知道了，許書明驚愕回頭，「你到底哪裡看出那麼多端睨的？他們也沒啥好事可以發生的啊，現在是暑假誒。」

　　「那就是他們在暑假發了什麼事呀。」家儀義正詞嚴，非常信任自己的眼光，「你就看著吧，鐵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神神秘秘。」許書明從沙發艱難起身，不想再管這個話題。「雞絲麵還滷味？」

　　「咖哩飯。」

　　他們一點半要回到系辦，還在思考中餐要怎麼解決的杜君旭就這樣愣在校門，這個問題或許是經常性困擾第一名──選擇午餐要吃什麼，要不是現在暑假，不然他鐵定學餐解決。學校周圍實在太多食物，腦袋盤算了幾個便宜小吃，杜君旭決定先過馬路到對街再說。

　　等紅綠燈時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瞧見是哲凡時君旭瞬間愣住，那晚的對話和那那晚的雨傘噔噔噔的像走馬燈跑進腦袋，盡是些不好的回憶，再加上現在臉臭到爆的余哲凡，杜君旭完全不懂為什麼這個人還要來找自己。

　　「你宿營當天會出現？」沒有前後文，劈頭來的問句讓杜君旭除了乖乖回應不曉得還可以說什麼：「嗯，把工作排開了，想說就留下來好好做吧，宿營也蠻難得的，我大一沒去。」不敢說設備組人少也是他留下來的原因之一，感覺說了又會被瞪，非常莫名其妙，但君旭就是有預感。

　　「你平日是不是也要忙打工？」又接下去第二個問題，杜君旭才發現余哲凡今天都沒有用那套標準笑容對自己說話，顯然這人已經沒有要刻意擺出好樣子了，但這對他來說反而更自在，君旭又點頭：「是會比較忙一點，但如果有需要忙的還是可以和我說，我盡量──」

　　「你就是這樣跟每個人都說自己可以盡量幫忙的嗎？」哲凡的突然插話讓君旭愣了愣，一時沒能理解對方的口氣和話語：「什麼？」

　　「設備組只要和各組確認有什麼器材需要以及能不能借到、還有當天幫忙操作就行了，校內跑單流程和校外租借我會再找別人，今天我也大概知道有什麼東西了。」哲凡有條理的列出任務信息，杜君旭還愣愣的不瞭解他這麼說的用意，余哲凡只好再將話說明：「也就是宿營前基本上沒你的事，這就是我要說的。」

　　交代完余哲凡就快步離開，他也剛好到了要轉進小吃店的巷子，杜君旭此刻是已經身心俱疲，他沒吃早餐又餓又累，又搞不懂余哲凡的態度和話語內容為什麼對不上，但當香噴噴的滷肉飯和有加香菜的貢丸湯端上來後他就暫時把這個疑問拋到腦後，是在回家路上他才再次想起，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成為設備組的冗員。

　　這到底是好事還壞事？杜君旭又一次癱在家裡沙發上時他的家人已經習慣，杜念文已經唸過他（其實是罵）為什麼又要接下有的沒的工作，杜宇辰笑得好開心，他們母親陳佳如就在旁邊嗑瓜子看戲，讓孩子們互相廝殺自生自滅，也順便讓杜文念幫她發洩出氣。

　　「怎樣？」當時笑開懷的杜宇辰突然變得有心有肺，坐下來關心他哥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好事。

　　「我設備組好像沒什麼事。」

　　「那很好啊。」杜宇辰邊滑手機邊吃多力多滋。

　　「但我接下了開場主持，我會去宿營。」

　　「幹。」這下連杜宇辰都翻他白眼，丟下三角形玉米脆片往他姐房間走去：「姐！他沒救了！」杜君旭不要的聲音來不及發出，杜念文像地獄來的惡鬼碰地打開房門：「杜君旭！說清楚！」

　　再這樣下去多少命都不夠給你活喔，我的大兒子。懶得管十一點多會不會吵到隔壁鄰居的陳佳如、三個孩子的媽已經深刻感受到自己年紀大了，她好累，她要洗洗睡。

－TBC－

－－


作者有話說：

　　文章到這想和大家來聊聊有關余哲凡這個人XD　　可能有些人看到這會覺得哲凡的行動很矛盾，本來就是想讓君旭碰壁，但好像又不全然是這樣（杜君旭本人也是很不理解的XD）


　　但其實余哲凡一直是以為杜君旭不會來宿營的，因此起初只是想說要讓他在宿營之前多點事做（可以想為找渣），但他沒料到對方真的會加入。
　　說到這裡可能大家會覺得余哲凡找渣成功，那為啥好像又要讓杜君旭沒工作做，原因有很多，但其中一個是他知道想要處理杜君旭這種人，不只是讓他接一堆工作，還有讓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應該去接些工作、但自己卻沒得做的失落心態。

🔸許書明 　假裝不會讀空氣但會讀空氣的宿營總召

◆ 很瞭解如何凝聚、掌握人心。
◆ 嘴吧有點壞，整個人也的確有點壞。
◆ 和余哲凡是舊識，算是瞭解他；是余哲凡少數不用刻意喬裝的人。
◆ 升上大學後，和張家儀逐漸成為形影不離的搭檔。
◆ 自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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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營的破冰遊戲開場主持人。杜君旭。

　　這兩個稱呼要怎麼搭上？連杜君旭本人都沒有頭緒。

　　總而言之，他就是負責那個最剛開始炒熱氣氛的人，因此他還要想出三個遊戲帶一大群人玩，杜君旭頓時覺得自己有必要列出三大禁語，除了對不起、我知道了，那個字正腔圓的“好”必須從腦袋裡的關鍵字列表移除。

　　但和媽媽及念文談過這些事後，杜君旭決定既然接下任務了就好好做到底，現在看來他也正式踏進宿營這淌渾水，不可能抽身或中離，負起責任完成才是他應該努力的部分。

　　話說得好聽，他實在沒有當過主持的經驗，從前都是幕後工作那個，這下不只要帶遊戲、還是所有人盯著他帶，家儀和書明心也是很大，怎麼就興高采烈感謝他接下了？就不擔心他把氣氛炒去西伯利亞？

　　因為沒有經驗所以需要外援，杜君旭立刻想起已經共度一學年的三個朋友，迅速發訊息到群組。

　　但他忘記自己三位朋友都是已讀高手，早上傳的訊息晚上七點終於傳來回覆，看來有揚終於打完他不知道幾輪的傳說對決，得以抽空看看他的Line在叮咚什麼，並且簡潔俐落回應一句：“笑死，你接個屁宿營”。

　　他的好同學們在有人打頭陣後開始逐個已讀，謝俊平和往常一樣負責一次已讀、永遠已讀，除非必要絕不回應。

　　但還好他們有高永輝，在看見訊息後還是發了幾條大地遊戲和熱門破冰的網頁連結給他，杜君旭迅速回應了謝謝，沒說他其實早就找過也看過這些了。

　　葉瑋倫看人算準，在發現自家後輩最近都鬱鬱寡歡後終於破費買下兩瓶草莓養樂多，決定今天不講清楚他就不看動漫，杜君旭只好敲開好似被白膠黏緊的嘴，不是很想在打工還得提起宿營的事。

　　瞭解來龍去脈的瑋倫點點頭，眼神同時存在瞭解一切又像全程放空，杜君旭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白講，但沒想到他的同事真的有在聽。

　　「你啊，一開始拒絕不就好了？」

　　杜君旭放貨的手倏地停下，深深嘆了口氣。這就是他不想講的原因，因為每個人都會這樣回，最要命的是他自己也知道這點，因此這樣的彆扭只好吞進肚裡，誰叫他們每個人也的確沒說錯。

　　還好杜君旭不擅長情緒低落，這樣低靡了幾天後，生命自己找到出路、君旭無中生有任務。

　　時值宿營第四次大招集，整個系辦擠得像罐頭裡的沙丁魚，道具隨身物品滿滿堆在地上，他們不得不在八月盛暑大開鐵門，冷氣有開等於沒開，所有人忙進忙出，家儀吼到嗓子都啞了，書明則來來回回裝了好幾次水，第七次時被副召抓到只是想藉機跑走偷懶。

　　就是那樣燥熱到讓人眼前會出現幻覺的一天，已經沒事的哲凡本想趁著中午離開，也好幾次都想無視那忽遠忽近但緊跟自己的腳步聲，最後他認命停下，轉過身好聲好氣：「怎麼了嗎？那倆人對你說了什麼？」

　　「呃，那個，就是我聽他們說，你以前好像蠻會帶活動的。」杜君旭說得斷斷續續，余哲凡都可以猜出他下一句會是什麼：「所以你想讓我告訴你怎麼做。」

　　「原本想，但我覺得還是可以問別人。」聞言余哲凡微微愣住，他該笑還是不該笑？這傢伙真的比他想像中要直接太多。

　　嗅到氣氛有異，杜君旭連忙接話：「啊我的意思是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我可以問別人，不用特別佔用你的時間，我只是剛剛聽到你說還沒拿器材申請單，我之前剛好經過課外指導組就順便拿了。」

　　余哲凡接下紙張，看見對方豈止是拿了幾張，一些基本資料也都填上了，真的只剩他之前說會交代給別人的跑流程工作。

　　見哲凡沒應聲，杜君旭把握時機對話：「然後雖然我之前的確說有打工，但既然參加了我就會好好做，所以還是想和你再說一次，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並不是相當大聲，杜君旭只是一個字一個字平淡陳述，余哲凡低頭盯了會單子，又望向杜君旭不曉得在誠懇幾點的表情。

　　霎時，他只覺得好笑。

　　這只是個宿營啊。

　　「我知道了。」將紙張塞進後背包，突然想起自己那張不冷不熱的商業笑容，余哲凡真的笑出了聲，轉身時又不清不楚說了句謝了。

　　有那麼一瞬他豁然開朗，瞭解到杜君旭不只是怪異到家、不只是爛好人，也不只不會拒絕，還是個會埋頭猛撞的白癡。

　　想到這他就覺得好笑，他把他看得太嚴重、想得太複雜，但他也就到那裡，直白單純的很，思緒也異常好猜。

　　那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剛好要出校買午餐的總副召遠遠看見余哲凡的表情頓時寒毛直豎，他們都知道那副笑容底下可以蘊含許多情緒和意義，此時此刻家儀和書明都可以百分百篤定，余哲凡生氣了。

　　雖然對自己的事有些遲鈍，但在看人臉色和氣氛上杜君旭還沒弱智到哪裡去，明眼人都知道余哲凡笑得不安好心。

　　這陣子他從沒一刻覺得自己讀懂對方心情過，突然君旭意識到這或許會是二十年來第一次後悔做好事──問題就出在那把傘，他幹嘛遞傘給人家？人家不要就不要嘛，你這條笨手、行動不經大腦的智障。

　　還沒緩過來，下秒不嫌事多的家儀和書明又勾搭上他，一左一右好像門神，望著已經走遠的余哲凡嘖嘖稱奇：

　　「真的超好奇你們說了什麼，你知道他剛才笑得超生氣的嗎？」許書明一語道破，很快被家儀拍來一巴掌：「就你話多，到時候哲凡兇你我不會救人。」

　　「唉呀姐姐好兇誒，怎麼辦君旭？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的杜君旭已經被倆人一搭一唱拖去美食街開吃拉麵，期間許書明不斷稱讚他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奇人，他高中和余哲凡同班三年，算上現在已經認識四年，杜君旭還是第一個會讓他這麼生氣的人。

　　張家儀同樣好奇杜君旭到底是踩到他哪兒？讓那個臉繃得和什麼一樣的余哲凡可以破格做出這麼多OOC舉動，要不是杜君旭大有能耐，要不是余哲凡更年期到，但她更相信世界要末日。

　　面對山一樣的質問，杜君旭只能發自肺腑深沉回應：我不知道，不要管我，我不知道的三不政策。他不知道說了兩次的原因在於他既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更不知道余哲凡到底哪跟筋有問題。

　　「我就直說了啊，杜君旭，我覺得他跟你槓上了。」作為余哲凡四年老友的書明開口即定案，張家儀大聲開口稱是，當事人杜君旭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雖然不太知道你們倆人到底有什麼過節，我也沒想到你和他對話後那傢伙反應會這麼大，早知道不讓你去問他了。」

　　「沒有啦，我自己也有東西要交給他，而且他也是組長，我們不可能不對話。」杜君旭搖搖頭，他真的不在意，書明聞言眼神欽佩，閃著光好不崇拜：「百聞不如一見，你真的很好說話，杜君旭。」

　　「有點太好了。」張家儀已經喝完一杯冰開水，將話題導正回來：「我有幾個想法，猜余哲凡到底為什麼會有那些反應。」她豎起食指，看起來就等不及要演講，「你們要聽嗎？」

　　「能說不嗎？」

　　「不。」家儀笑笑，書明一抹你看那女人就這樣的眼神望向杜君旭，又伸手示意請開始你的演講。

　　「在我看來，你和余哲凡應該是極度相反的人，你就是成天想著可以為別人做什麼，余哲凡就是每分每秒都在想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家儀俐落分析，君旭眉頭皺起，但在香氣靠近後立刻舒坦下來，書明興高采烈舔嘴接下他的加大碗白濃豚骨叉燒拉麵。

　　「他看不出是那樣的人。」想起之前大一時若有若無的觀察和注意，杜君旭不太敢相信家儀的話，但看著書明連連點頭吃麵又有些動搖，「他……我以為和班上同學都處得蠻不錯的。」

　　「你這麼說余哲凡應該蠻高興的，因為這就是他要的成果。」書明的話不曉得到底在誇讚誰，君旭只知道自己聽得不是很舒服。

　　「好啦，其實我們也說不上太多話，我想家儀要說的是因為你們兩個性格太迥異，所以互斥是理所當然的。」

　　「差不多，但也並不全然。啊是我的，謝謝。」家儀的話有所保留，此刻炸蝦烏龍麵也端上了桌。

　　「我繼續說哈，其實我並不認為有那麼簡單，當然兩個人性格和想法差太多可能是導火線，但余哲凡不是那種會因為這樣就鑽牛角尖的人……呃、該說鑽牛角尖嗎？總之照理來說他不會因為單純這個原因就反應這麼大，對吧書明？」

　　說完家儀喜孜孜看著大口吃麵的總召，後者唉唷了聲，又在嘆息對方怎麼不去心理系。

　　「你真的是──雖然我認識他四年了，但余哲凡也真的是怪裡怪氣，你越認識他越不懂他，再說我們這樣不就是背地裡偷講他壞話了？」

　　「我只是好奇呀，你也覺得哲凡最近超怪的對吧？」家儀似乎還想掙扎，希望話題繼續下去，終於等到辣豚骨拉麵上來的杜君旭突然嗯了一聲，倆人好奇朝他盯來。

　　「我也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好，但我知道你們在試圖幫我更認識他，所以還是謝謝你們。」

　　一段時間，三人都握著筷子沒動口，直到家儀饒有興致笑出一聲，杜君旭只覺得毛骨悚然。

　　「你人真的很好誒，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許書明慘叫你這邪惡混亂的女人。

　　回去時張家儀說要去買手搖，讓倆人先回系辦。見工作狂副召走遠後，許書明也不裝模作樣，像認識杜君旭好久那樣拍拍他的肩：「別想太多，張家儀就是很好奇人類關係，如果真的料中她會超爽，很奇怪的興趣。」

　　「我感受到了。」君旭乖乖點頭，腦袋思緒已經快進到下午的工作，然後想著回家後晚餐該煮些什麼。

　　「但她其實還說得真有點準，所以你還是可以參考，尤其是她在說有關余哲凡的性格時，作為四年老友我覺得拿捏還不錯。」杜君旭一口瞭解一口知道了的說著，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什麼課程講座，接著忽然意識到哪裡矛盾，也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可是我不太瞭解為什麼你們會想和我說這些事情，尤其你認識他這麼久了。」

　　突然，許書明從口袋裡變出一顆嗨啾軟糖塞進嘴裡，葡萄口味的，他爽朗笑起來：「放心，我們關係沒有你想得那樣緊密，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總之我們保持著很妥當的社交距離。」

　　「所以你們不是朋友？」這下杜君旭有些矇了，感嘆怎麼余哲凡身邊盡都是些怪人。同時許書明立刻拍著他肩膀大笑，不斷揮手搖頭：「你這是什麼結論？我們不是的話怎麼能相處那麼久！再說，朋友不就那樣嗎？你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他們回到系辦後，一直到下午四點大家得以放生、甚至在回家路上，杜君旭都在不斷思考，所以許書明話裡的朋友是什麼模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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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書明今天不曉得嗑了什麼，一個晚上傳給他十幾條信息，沒點開他就繼續傳，余哲凡就盯著電腦未讀的綠色數字不斷跳增，直到許書明最後一句落在“你看著怎辦吧”，又過了半小時才不情不願點開。

　　許書明像是不會用標點符號，每句話條條都打完就發，什麼哈哈還是我覺得就零零落落幾個字也可以發好多遍，搞得他信息一直跳，要不是認識許書明夠久他鐵定直接把人拉到黑名單。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懶得看這麼多訊息的余哲凡直接讓許書明上交大綱，照往常一樣他幾乎不超過十五秒就已讀，又會在三十秒內做回應。

　　許書明先是發出一條“你怎麼還不懂”，然後又是一聲“唉”，真他媽的余哲凡只覺得自己脾氣太好，他耐心等待對方最好給他一個心服口服的解釋，許書明在一分鐘後發來了一條語音訊息。

　　「今天和他一起吃飯，我覺得你真的不用太在意，他沒想這麼多。」不知怎地，余哲凡不是很喜歡許書明的結論，他想說自己沒在意，但這理性和感性上都說不過去。

　　但他不是很想花時間鑽牛角尖，余哲凡乾脆攤牌：“你管太多了。”

　　“嗚嗚好心被哲凡啃。”真的是你他媽的，許書明最好不是在變相說他是狗。

　　余哲凡闔上筆電，決定暫時不讓任何電子產品侵入自己視線，許書明雖然講話白目但腦袋還算清楚，知道對方不會再多造事，也可以順便幫他看住某些人（比如張家儀），余哲凡大發慈悲不多計較，只要他不算親近但也不算遙遠的“熟人”管好他忙碌講廢話的嘴。

　　待他讀完該讀的書，也洗好澡準備結束心力交瘁的一天時，余哲凡才再次打開手機，果不其然又有一堆訊息轟炸，他好像只要不理會這些東西十分鐘，其他人的時間就會轉得飛快，通知聲叮得他暈頭轉向，所以余哲凡早就習慣通通靜音，並不理解為什麼芝麻小事都值得傳到群組，更疑惑那些不斷刻意私訊自己的人有何居心。

　　睡前余哲凡會花一些時間清理訊息，並不喜歡把那些未讀放過夜，這讓他沒有完全結束一天的感覺。

　　他好像不得不社交、不得不回應別人的期待，就連這些想像都有可能是他給自己的壓力，余哲凡曾想過或許別人根本不在意他有沒有回，他大可說自己因為有限制好友或者不常使用這些社交APP而漏看訊息，但他沒使用這些藉口。

　　所以就會造就這個既好笑又矛盾的畫面，他會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回應蠻有趣的，也會不耐煩的輸入沒關係、我瞭解了。除了和許書明聊天外，他的文字和語言好像從來沒有和真正的心聲對映過。

　　全部回完後半個小時就會瞬間蒸發，那將會是一整天最累的時刻，因此銜接好好睡上一覺會是最好的流程。

　　余哲凡把手機接上充電線後關上檯燈，好一段時間他只是睜著眼盯頭頂上的天花板，意識模糊時，好像感受到手機傳來震動，余哲凡抱著隔天早上醒來絕對要看看這膽大的好傢伙是誰，眼皮緩緩降下，進入夢鄉。

　　早晨七點半，他早該想到那個好傢伙只會是許書明，在看見傳來的訊息後余哲凡更是覺得老天可能嫌他破事不夠多──杜君旭已經迅速找到了願意和他練習的好心人，而那好心人不是誰、偏偏是整天想著怎麼順理成章要到他電話號碼的劉曉玟。

　　雖然劉曉玟應該是不曉得自己和那傢伙的癥結，但每個行動加在曉玟身上都有可能帶有含意，這是余哲凡痛苦深切的經驗。

　　剛開學一個月他還不認識這女人，不曉得她還真的有那麼點本事。有天他請假沒到學校上課，剛好那堂又是必修，他自然向從開學以來就有意和自己親近的曉玟借筆記，雖然大抵知道她的想法，余哲凡卻完全抱著反正不可能在一起、借個筆記也不會代表什麼的心態裝傻。

　　然而誰曉得這個環節就是少女行動的契機，她開始有意無意私訊他，雙人坐時也會刻意幫他佔身旁的位置，好幾次余哲凡想故意忽略，然而他們那一群人又會自作聰明的給他使眼色，用讓他起雞皮疙瘩的奇怪腔調問說怎麼不去那邊坐？

　　最讓他生氣的是許書明也是共犯之一，和書明有些共同電波、異常會識人的張家儀反而全程閉嘴，似乎早就看出他的不情願和少女的自作多情，從頭到尾笑笑壁上觀，眼裡都是余哲凡啊余哲凡你就活該，叫你這麼愛裝。

　　寒假時劉曉玟似乎不甘於只維持現狀，也多多少少意識到余哲凡想著能忽略多久就忽略多久，因此他們找了一天相約出來，劉曉玟看余哲凡回應得乾脆甚至有些期待，殊不知男方只是想利用這個時間好好講清楚、彼此界線劃乾淨。

　　下午他們準時來到咖啡廳（劉曉玟本想約晚餐時間，吃完飯還可以順理成章去夜深人靜的校園散步獨處），緊接著世紀賣慘環節一禎禎在余哲凡面前熱映，不到二十分鐘劉曉玟就被自己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家庭故事說哭了，余哲凡立刻頓悟連續劇演得都是真的。

　　眼看往他們投過來的目光不斷增加，劉曉玟也聲淚俱下演得活靈活現，余哲凡終於做了今天第一個有失他美好外皮的舉動──朝天花板翻白眼，短短一秒的時間，劉曉玟不哭了，女孩眨眨還沾著淚珠的睫毛，哲凡表情換得快速，她甚至懷疑剛剛的違和是自己的錯覺。

　　「劉曉玟，我已經大概知道你的事情了，聽起來的確不太好，我想你應該也沒有和太多人說過吧？」余哲凡喚回自己標準不會出錯的親切笑容，如果劉曉玟足夠聰明，就會瞭解余哲凡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希望這不是你和其他人交好的罐頭故事。

　　「這樣的事情我要怎麼和其他人說？一定只有熟悉和信任的人才會講。」劉曉玟抹抹眼淚，桌上已經被她堆了好多團衛生紙鼻涕球。她清清哭啞的嗓，扭捏說著：「我、我升上大學後，你也是第一個知道這些事的人……」

　　謝謝抬舉，余哲凡忍不住想，但仍然太看得起他了。余哲凡陷入沉默，直到劉曉玟望向他時，才又拉起笑容：「嗯，我知道了，但我想你今天有些其它話想和我說吧？」

　　突然曉玟眼裡閃過五光十色，余哲凡心想她大概在好奇自己到底是木頭還是故意這麼問，然而愛情使人盲目，曉玟寧願相信她愛的人是塊被茫茫大海泡爛的木頭，儘管由女方做這樣的詢問似乎不太常見，但臉皮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她話就要出，卻被余哲凡一陣搖頭唐突打斷。不知何時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也沒有要繼續兜圈子下去：「你不用說沒關係，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

　　霎時劉曉玟有些糊塗了，一下子要她說現在又不讓她講，但尷尬只停留在她嘴角一處，很快女孩刷紅臉蛋，想到余哲凡可能在鬧她玩呢。

　　再者最重要的是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情了，洋溢在愛情即將盛開、有著興奮心情的劉曉玟頓時變得服服貼貼，余哲凡說接下來的話他們能不能出咖啡廳再聊？劉曉玟也只管點頭答應。

　　她實在太過開心，點頭點到根本沒注意哲凡說些什麼，直到他們來到校園裡一處鮮少人經過的地方，天時地利人和氣氛佳，劉曉玟心臟快要蹦出來，余哲凡淡淡朝她望來，語氣沒多少起伏：「抱歉，我沒有要和你交往的想法。」

　　曉玟的眼淚倏地掉下來，終於意識到為什麼余哲凡將她刻意帶到無人的地方，因為這樣她哭得超醜的臉就不會被人見到了。

　　為了完全劃清關係，也清楚知道自己不該給女孩留下任何希望，於是余哲凡只是遞出早就在包裡待機許久的衛生紙，撥通電話給他們那群與曉玟最熟悉的女性朋友，沒想讓曉玟一個女孩蹲坐在那邊哭，也不打算留下來陪伴對方。

　　黃欣怡的宿舍就在附近，匆匆趕來後看見蹲在地上哭的曉玟立刻怒視在旁什麼也不動作的男性，哲凡慶幸自己沒找錯人，簡單交代發生了些什麼事後欣怡的態度也軟下，點點頭說知道了。

　　這次事件過後，余哲凡本以為所有事情宣告結束，但他從沒想過劉曉玟是個為愛痴狂的女人。

　　在收到和鐵一樣冰冷且堅硬的拒絕後不禁沒有打退堂鼓，整個人還往奇怪的地方發展，說追尋愛情本來就是這般困難，她好久沒有遇到像余哲凡這麼懂得分寸的男人（很後來哲凡才發現那天撥電話叫黃欣怡來陪她成為另一顆愛情發芽的種子，拎喇阿咧），她要的就是這樣愛恨分明界線清楚的另一伴，幹，早知道他那天應該放生瘋女人。

　　但把話說清楚也有好處，至少所有人都知道余哲凡對劉曉玟沒有那種心思，流言蜚語和或暗示或公開的慫恿也都停止了，只剩下劉曉玟大膽瘋狂的公開示愛，他們也逐漸習慣女孩吃閉門羹，誰叫男方不是沒把話說清楚，只是女追男的畫面偶爾還是會成為閒暇聊天的話題。

　　那就是他和劉曉玟不算太愉快的過往經歷，余哲凡捏著眉坐在床邊，好久都不想下床梳洗。

　　他知道劉曉玟不是那種喜歡幫忙別人或平白無故做事的個性，從她單方面強烈追求自己的舉動就可以知道，那女人只管自己想要的東西能不能到手，其他都只會成為她抵達目的的手段，某方面來說他們極其相似，但余哲凡打賭自己比劉曉玟有更多良心和會做人。

　　簡而言之，劉曉玟不可能瞬間變身大好人要開導杜君旭，裡頭肯定有一些端倪。

　　然而就在余哲凡困擾得頭疼時他意識到哪裡不對──杜君旭關他屁事？許書明又他媽幹嘛特別和自己報備那傢伙的事？

　　但他“幫我盯緊”的訊息已經發出，許書明也照常發揮十五秒已讀，三十秒回應：

　　“哈哈，好喔”

－TBC－

－－

作者有話說：

　　想和大家換一下更新時間XD，主要是我週日因為教會活動比較繁忙，因此原定的週日更新將會改至週六～　　再題外話一下，本章的劉曉玟其實在第五章時就有第一次出場了！

　　事出必有因，她劉曉玟在學校從早上十點待到現在將近五點也不是沒道理，要不是她偶然得知好好說話先生最近正在苦惱可以帶什麼破冰活動、並且也絕對只能是那個杜君旭，她鐵定不會輕易讓自己答應下來。

　　誰都知道杜君旭是系上出了名的濫好人，雖然沒跟他說過幾句話，這個名字還是會高機率出現在老師口中，再來成為她有意無意聽見、或正是他們現正聊天的話題對象。

　　起初她只覺得杜君旭就是個有很大可能出現在Dcard上的怪人，但她太小看這號人物了，如今劉曉玟迫切的需要他。

　　其實他們只花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做正事，劉曉玟就是杜君旭的遊戲顧問，她推薦了幾個頗不錯的大團康，高中帶社團就專門玩這幾個，每次都把氣氛炒到好嗨，再說杜君旭這份工作本來是許書明先私下問她能不能接下的，儘管她知道書明和哲凡相當要好，但還是嫌太麻煩便立刻推掉。

　　她在帶團康遊戲上完全沒問題，更不要說在系辦裡翹著腿吹冷氣出一張嘴和別人說啊你這裡可以怎麼做、那裡又需要準備什麼，劉曉玟打賭自己經驗豐富，能為杜君旭傳授知識也是他的福份。

　　眼看該說的都差不多，系辦也只剩下他們倆人，此刻時間大好，劉曉玟突然笑得陰陽怪氣，杜君旭立刻想起住在三樓的芷容姐，他早上從便利店回來就經常見到這副像是期待他說出些什麼的笑容。

　　因此他也算聰明，人家願意花時間留下來和他討論宿營的事杜君旭也很是感謝，幾乎沒多少遲疑就開口詢問有什麼是他能幫上忙的。

　　「哇沒想到你也蠻會讀空氣的，這點我覺得就很棒，話好說多了。」杜君旭不做表情，雖然知道少女大抵在誇獎他，但不知為何他嗅到哪裡不對勁，而少女接下去的發言也的確讓他因為經常性睡眠不足而總是半開著的眼睛睜大，狐疑的嗄了好大一聲，劉曉玟笑得更燦爛了。

　　「就是啊，我想請問你是怎麼做到讓余哲凡這麼討厭你的？」

　　杜君旭聞言嘴吧還張著，他上身前傾，但這並沒有幫助他聽得更清楚，接著他開始覺得或許是太久沒清理耳朵，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怎麼會有人白……講話這麼直接，杜君旭在腦海裡仍然是委婉的想。

　　杜君旭開始回想有關劉曉玟的任何資訊及記憶，想起不曉得為什麼大概在寒假過後系上就流傳著她喜歡余哲凡的消息，但他沒有花時間去深入瞭解的意思，因此杜君旭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傳言，然而如今劉曉玟這個問題著實讓他困惑，到底她是喜歡還是討厭余哲凡？如果真的喜歡的話為什麼還要興高采烈打探余哲凡討厭哪點？

　　「啊，我知道我這樣問很奇怪，但我的確是喜歡他的沒錯。」很快解決杜君旭其中一個問題，他疑惑點著頭讓曉玟繼續說，「你應該也有聽見一些我的傳聞吧？我要說那些其實都是真的，我真的喜歡他也被他拒絕過，但我喜歡的心意不滅，現在還在追求著。」

　　「很好啊。」杜君旭喝了口已經放在室溫太久而不再冰涼的無糖綠，很是佩服劉曉玟的決心和毅力，「我覺得這麼喜歡一個人是件好事。」

　　「對吧對吧你也這樣覺得？但黃欣怡……啊你知道她嗎？就那個戴眼──喔你知道那我繼續說，但黃欣怡就覺得我太白癡了，人家都這樣拒絕我了還貼別人冷屁股，但如果愛情這麼容易就被打敗那還算愛情嗎？」

　　杜君旭又喝下一口綠茶若有所思，他對戀愛不太熟悉，但他知道怎麼把月餅推銷給很常來店裡買東西的阿婆，原本不想買都可以被他說到動心。

　　但曉玟顯然不是使用這個方法，她居然不是問余哲凡究竟喜歡什麼，而是來個反向操作，杜君旭有被驚艷到，原來談戀愛是這種操作。

　　「但你知道余哲凡就是個……呃、有點酷酷的人，總之就是大部份只看他外表的人都會說啊他是個好人、余哲凡很會說話之類的，但這太表面了，只有我知道他內心的冷靜和死寂，他把自己層層包裹住了，所以其實他是情緒特別少顯現在臉上的那種人，也很難打探到他究竟喜歡什麼，你知道我連想送他個手搖都可以猶豫半小時口味和甜度冰塊嗎？」

　　他真不知道，杜君旭搖搖頭，開始有點頭緒為什麼少女會找上自己。

　　「但有天我突然發現哲凡多了個新表情──說不太準是什麼，但在我的慧眼觀察下，我猜測他應該是討厭你的杜君旭。」

　　「所以……你想用這點來反向瞭解他喜歡什麼嗎？」覺得自己開始有些跟上劉曉玟的思路，少女感受到頻率對上立刻雀躍拍桌點頭，人都快要跟著跳起來：「你真的很聰明！這就是我想說的！」

　　「嗯……讓我想想。」杜君旭捏著下巴，他本就有些陰沉的臉實在讓曉玟看不出有沒有在思考，但傳聞杜君旭就是個絕頂好人，對方總不會在自己好心留下時間陪伴後什麼也不回報吧？

　　事實上，登上杜君旭腦袋的第一個問題是原來他倆已經關係差到會被別人發現了，劉曉玟的話也算是提醒他，從前沒太思考過余哲凡怎麼看自己，現在他大概知道真的蠻差的了。

　　接著他想起前幾天和書明家儀去吃拉麵，宿營副召對他倆的分析，杜君旭也只能半信半疑的開口：「我覺得有可能只是因為我們性格相差太多，就是……就和你說得一樣？他可能比較理性，但我有點太感性。」他稍加把家儀之前對自己說的話潤飾轉述，還是不認為余哲凡的行為真的有那麼以自我為中心，可能他們剛好就只是裝了彼此的避雷針。

　　「原來如此……所以我得變得和他一樣理性是嗎？」劉曉玟蹙眉，對這個答案仍抱持懷疑。

　　彼此靜默一陣，杜君旭突然搖頭揮手，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答案不靠譜：「我覺得你不能這樣逆推，本來每個人的狀況都很難說，他可能只是今天剛好討厭我這一點罷了，尤其我覺得余哲凡不是個那麼容易瞭解的人，或許你需要再花點時間觀察他。」

　　「這樣啊。」劉曉玟忽然盯著桌面，長舒口氣，君旭差點以為自己又講錯話，連忙補充：「啊但我覺得你願意繼續喜歡就很厲害了，雖然我可能不能幫你去問他喜歡些什麼，但我可以聽你聊他的事。」

　　「真的假的杜君旭？」劉曉玟瞬間眨了好幾下眼睛，佩服的情緒油然而生，「但你們關係不是不好嗎？雖然我的確需要有個人當我的出口，現在其他人都不太想聽我聊哲凡了……」

　　「其實我沒這麼討厭他。」杜君旭突然煞車，讓語氣像是還沒結束，他差點說出只是覺得余哲凡是個怪人，「只是可能有些問題需要處理吧，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這樣啊……但我剛剛想到一個問題誒，就是如果哲凡真的討厭你的話，我最好也不要和你有關係對吧？」說到癥結點上，杜君旭茫然望天花板，他剛剛真沒想到這塊，現在突然想在系辦挖洞裝死。

　　「好像是，抱歉我剛剛沒想到，但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又是一陣尷尬死寂的沉默，突然悶悶的笑聲從曉玟緊閉的口鬆懈，接著她更加大聲爽朗的笑起來：「你怎麼一天到晚都在道歉啊杜君旭？一般這個時候黃欣怡就會說我講話怎麼這麼白目了。剛聽到你和她說了類似的話，以為是很相同的人，但現在確定不是了，因為你不像她那樣會罵我。」

　　杜君旭只是眉頭越皺越深，發覺不只余哲凡身邊的朋友很奇怪，喜歡他的人也沒正常到哪去，從頭到尾他就沒感覺自己和曉玟電波有對上，在便利商店和奧客理論都沒這麼累。

　　「但我正好需要一個人和我聊哲凡！更加瞭解你也會知道他到底討厭些什麼，畢竟剛剛和你聊過之後，除了很愛道歉之外我沒有感覺到哪裡不舒服，所以我們交換IG吧。」杜君旭開始覺得一定不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認為劉曉玟的話題跳痛，但他還是乖乖將IG打開，讓女孩飛速完成加友程序。

　　曉玟把手機還他的時候系學的鐵門突然被轟得打開，曉玟被巨響嚇得吼了聲幹你娘。來者是背著藍色雙肩包喘氣的書明，他差點沒跪在門口：「太好了你們還在，我悠遊卡忘拿，剛剛要去捷運站時衝回來。」

　　「就沒見你冷靜過許書明！小聲點進來是有什麼問題嗎？還以為學校失火。」

　　「相信我學校失火我不會這麼緊張。」許書明煞有其事說著，好像待會如果真的火災他會毫不猶豫說是自己縱的，「倒是你這麼不經嚇可不行，哲凡不喜歡膽小還滿口髒話的女生。」

　　「啊對喔，要理性，要冷靜。」曉玟焦急摸摸臉蛋，好像在確認自己妝沒花。

　　沒有收到女人回罵的許書明突感驚奇，照她話裡的意思聽起來是和那個坐在那邊已經神遊不知到哪去的杜君旭說了些什麼。但他只是快速找到悠遊卡，留下要記得鎖門後便匆匆離開，他還和別人約好九點要打團戰，這種生死關頭守約是很重要的。

　　但在那之前，回去路上他有好段時間可以向上司報告今天收穫。

－TBC－

🔸劉曉玟　瘋狂癡情愛的戰士

◆ 喜歡余哲凡，告白被拒後仍然喜歡。

◆ 對愛情很執著，一旦看準人就不會輕易放手。

◆ 常被人說花癡，實際上只是對喜歡的人專情到有點瘋狂的地步。

◆ 沒有一次正式談戀愛過。

◆ 好朋友是黃欣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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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八點半，照理來說他應該要在學校圖書館或家裡讀書，但他們卻一群人聚集在系大樓後面，靠著距離地面三、四公尺的微弱路燈當作唯一光源，余哲凡完全不理解許書明為什麼叫自己留下，更不曉得為什麼當初要答應下來。

　　余哲凡眼皮半撐著就要闔上，想著去晃幾下順便上個廁所再回來，沒想到的是回來時人還沒湊近，就斷斷續續聽見硬朗朝氣的笑聲，現在這個時間點還有哪群人會笑得這麼開？許書明朝廁所回來的余哲凡一個眼色，像在驗證自己可不是隨隨便便叫人留下來的。

　　笑得最大聲就屬張家儀，哲凡打聽下才曉得現在他們已經驗到最後一部分，也就是第一天的破冰遊戲。

　　迎新副召笑的正是那個帶遊戲的主持人。不是因為杜君旭遊戲帶太爛、也不是出了什麼太過荒唐的包，張家儀的笑點就那麼簡單的被戳到了──沒人想到杜君旭有那樣一面，就連他本人也沒發覺，還在嚴肅認真帶著遊戲。

　　「我不懂，他們到底在笑什麼。」發覺不只張家儀一個人在笑，那麼顯然就不是個人笑點因素，倆人雙雙面著正不斷試圖安撫眾人並且把大家拉回遊戲現場的杜君旭，許書明好心實況轉播：

　　「事件起因相當簡單，剛開始偉翰一直在狀況外，君旭說了好多遍遊戲規則他都沒聽懂，但因為講解也是有限時間的，所以他做了超絕的一招。」

　　「他做了什麼？」偉翰肯定是在亂，平常聊天最常拿杜君旭開玩笑的也是那傢伙。

　　「所有人都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我沒料到、偉翰也沒料到，我永遠記得那個畫面，杜君旭他嘆了超重超重的一口氣，一本正經的說──」許書明清清喉嚨、裝模作樣：「我知道了黃偉翰，但因為時間有限，我也不曉得為什麼現場只有你一個人還不懂，所以待會試玩時我會指揮你，你得照著我的指揮走。」

　　「他命令他？」余哲凡頗感訝異，看著眼前笑成一團的人居然也包含黃偉翰，杜君旭顯然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好同學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個個本來死氣沉沉輪到他就像喝高了一樣笑得東倒西歪。

　　「余哲凡，他沒命令他，你沒聽到嗎？他“指揮”他。」許書明又把自己惹笑，連余哲凡赤裸裸的鄙視也都沒在管了。

　　「真的超好笑，我之前就發現到杜君旭有這樣的才能──他可以很認真很嚴肅的說出別人不太敢當面說出來的話，不是說他不會看場合啦，但因為那些話和平常的他整個人氛圍差太多，所以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超好笑。」

　　余哲凡沒發覺自己眉頭只是越皺越深，盯著引起笑聲卻完全不曉得笑點在哪的當事者頗感悲涼，雖然他分辨得出那並不是惡意嘲笑，那群人真的完全戳到笑點笑開了，但明眼人也都知道杜君旭已經控制不住場面，遊戲這樣沒法進行，除非有其他人──

　　「大家！別再笑了！我們都還要回家，誰都不想留在這裡超過九點半吧！」救星終於登場，制止者不是誰，正是杜君旭本人。

　　瞬間迎來一瞬安靜，最終卻在許書明的噗哧一笑下崩壞瓦解，杜君旭聞聲立刻轉頭過來認認真真凝視：「真的別笑了！最後一個遊戲了，我們趕緊進行趕緊結束吧！大家都累了！」

　　希望不是他的錯覺，余哲凡好像從話裡聽出了五成哀號以及四成杜君旭自己的心聲，最後一成留給對大家的信心喊話。

　　大家還是算成熟理智，雖然一觸即發的笑聲總是在整個空間漫遊，但杜君旭總歸靠自己能力把遊戲都帶完，一結束劉曉玟立刻拍手叫好，感動自己名師出高徒，黃偉翰也過去拍了好幾下杜君旭的肩，乍看下還以為他們已經好哥們一學期，一丁點都看不出前幾個禮拜還在拿對方開玩笑。

　　余哲凡除了驚嘆，也只有驚嘆。

　　然而真正讓他驚豔的並不是杜君旭，他老早就曉得那傢伙不能用正常角度去看待，話也直的跟什麼涉世未深的白痴一樣。

　　他訝異原本像在調查野生怪人的張家儀突然能對著怪談本人開懷大笑、訝異那個凡事閃邊唯我獨尊的曉玟大小姐還真的願意放開心胸撥分時間私下教導，最重要的是許書明，許書明的樣子完全就是料到會有些好看的才讓他留下來，他顯然想要透過杜君旭告訴自己些什麼，然而看他下巴翹得老高得意洋洋的姿態余哲凡只想拎背包走人。

　　而他真的這麼做，宿營總召臨陣脫逃唉唷唷難聽叫著跑了過來：「余哲凡你耐心就不能好點嗎？」他難得直呼其名，余哲凡瞥來一眼，很快又轉回來：「你不去總結？」

　　「啊那邊張家儀說得很開心啦……不對這不是重點，是你到底最近在想什麼啦？為什麼好像一扯到杜君旭你人就不對勁？」

　　「我沒說你管太多？」

　　「幹不就你叫我多留意劉曉玟？我這不就給你看現成的？現在又說我管太多我他媽做人這麼難！」

　　想想對方說的還真有點道理，他嘆口氣停下腳步，許書明同樣鬆懈傻笑出來。

　　但他的笑容只浮現短暫的兩三秒，也不再看向余哲凡，卸下了近些日子的好好說話先生：「我說真的，你過敏感了。」他話已經收斂許多，沒有讓自己說出幼稚那幾個字。

　　「這不像你，我不認為他有必要讓你陷入這種情緒。」跟在余哲凡身旁幾年，許書明還是知道對方不會沒有由來的做出這些行動及反應，他極想要去用另一方的視角進行體諒，但他也極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訴對方事情沒那麼嚴重。

　　沒那麼嚴重、你想太多了、失控的是你。

　　余哲凡確信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自己相當理智，也能夠讀出許書明話裡及神情的意思。

　　知道對方想對自己說的都說完了，因此他點點頭，口氣不再那樣惱怒，卻也只是揮揮手轉身說了再見。

　　盯著余哲凡的背影，許書明重重嘆了口氣，心裡暗自算了算，大抵也知道剩下的的確不是他該管的地方了。

　　眾人散去時，盯著和大家逆向回來的宿營總召氣壓低沉，家儀收拾著東西無心詢問：「怎樣？被我說中了嗎？杜君旭真的是余哲凡的超級大雷點？」

　　「智障嗎，我怎麼可能這樣直接問。」

　　許書明頭都沒抬，只顧低頭把隨身小音響和其他雜物塞進包包，這個角度也正好讓張家儀手掌招呼對方腦袋：「靠好痛……啊不然咧！但他的舉動也差不多了啦，我沒想到余哲凡真的這麼討厭他。」

　　「所以啊我之前不是就有說？余哲凡就是和杜君旭的性格相差太遠了，他們倆肯定完全不瞭解對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但我想余哲凡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平白無故和杜君旭槓上呢？顯然是他們曾經發生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所以造就如今的局面。」

　　「但我怎麼問余哲凡他都不肯告訴我。」收拾好東西倆人就邊聊邊往系辦走去，確定門上好鎖後倆人就在外頭的長椅坐著看月亮喝飲料聊八卦。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你，因為現在杜君旭是他的罩門，他不是那種簡簡單單就把自己的心結和別人說的人，或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幼稚。」張家儀說得頭頭是道，許書明不禁佩服感嘆女性不去心理系實在太可惜。

　　「雖然我們不曉得他們究竟發生些什麼，但剛聽你說余哲凡在你說完話後有點冷卻對吧？我覺得他還是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和態度有點不理性的，但正因為這樣的不理性有可能造成他的行為更不理性──你懂我在說什麼嗎？因為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是個理性的人，所以一旦他意識到自己這麼做不合常理時，他就對自己產生排斥，這樣子。」

　　「不是很理解，但你繼續說。」許書明很是誠實，讓張家儀繼續演講，他也聽得很開心。

　　「你真是笨到幾點，怎麼這點都不懂，簡單來說就是自己踩到自己雷點，所以余哲凡能怪誰？」

　　「呃、他自己？」許書明猶疑著眨眨眼，張家儀聞言立刻拍大腿連連點頭：「對，這就是我猜測余哲凡內心的掙扎。」

　　「原來如此。」

　　許書明又望回天空，女性大膽又具有建設性的猜測似乎到此為止，她也對自己的推論很是滿意，書明喝下最後一口檸檬紅，覺得有時裝傻帶過也不全是吃虧，不然張家儀又不曉得可以論文到哪個時辰了。

　　他跟在余哲凡身旁也不是白白目目度日，應該說既然可以留在他身旁就不能是白癡，他得知道余哲凡這個人的一些基本配置，但又同時瞭解某些不變的核心價值。

　　張家儀說得對，那倆人適性度零、個性天差地遠，不擅與對方相處也是、杜君旭是余哲凡雷點也是，接著某人還自己踩到自己雷點，那更是。

　　但還有一點張家儀不曉得的地方，也是許書明暗地裡的偷偷猜想：或許杜君旭和余哲凡的本質，並沒有那麼不一樣。

　　很好笑的，他現在腦袋裡就有一個畫面，是倆人互相吵鬧對嘴，但他們都更加是余哲凡，也更加是杜君旭。

－TBC－

　　手機在枕邊響了整整五次，每一次都被他親手滑掉，然而趙有揚還是一丁點都不記得鬧鈴有響過，要不然他為什麼任何摁掉鈴聲的手部記憶都沒有？

　　匆匆忙忙抓起隨身物和空扁的背包就衝出房門，要不是他老爸老母都去上班，不然開學第一天肯定就會被罵到臭頭，拜託他都大幾了？再說一年中只是遲到那幾次，好死不死那幾次他爸媽肯定其中一個人會在，所以不好的那幾回就成為了他們口中的整年都在遲到。

　　遲到的情緒似乎不知不覺遷移到抱怨老爸老媽，趙有揚一邊像老人那樣碎唸，一邊刷牙洗臉──雖然快遲到了，但他不能接受臉油油口臭臭出門，也因此斜對面主臥的大門碰的敞開，趙有揚一聲靠北，想起昨晚老媽說她休假。

　　「趙有揚！」

　　「我要出門了我真的要出門了！」

　　美好早晨從他按掉鬧鐘的那一刻就離他遠去，早上八點半的公車手都不用抓就可以靠著四面八方的人給他擠得整個人站得直挺挺，還好他只需要煎熬三站。

　　到站後許多人跟著下車，新鮮空氣終於重新灌入鼻腔，藍天白雲陽光和煦，要不是他已經錯過一堂課、而九點的鐘很有可能會在他走到系大樓的路途中響起，他肯定當散步一樣慢悠悠去買早餐再去教室。

　　開學第一天趙有揚還是給個面子，遲到了第一節但至少準時到第二節，終於衝到班上時有揚有些訝異第一天上課到班率居然挺高的，但他相信一個禮拜後就會開始下降，拜託他雖然是第一天遲到沒錯，但趙有揚可是能夠驕傲自大的和所有人拿出他國高中的全勤獎，他就是那個表面上裝得吊兒啷噹、實際上乖乖聽課回家複習的普通人──對，他不是學霸，他只是好一點的普通人。

　　所幸他人品算好，升上大學後的確交到了幾個值得深層相處的朋友，其中最當之無愧的就是杜君旭，他的好同學在看見自己偷偷摸摸跑進來（明明是下課時間，杜君旭很不解）後將隔壁座位的背包拿開，趙有揚感動對方沒有計較自己暑假時認真打傳說而不鳥他宿營的舊怨，其實也有可能杜君旭根本不在意，但有揚還是心懷感恩塞進座位。

　　「大家暑假還好嗎，升上大二有沒有什麼新年新希望？」一到班就開始胡言亂語，謝俊平拎下耳機瞄了他一眼，現在開始認真回憶暑假發生什麼事的大概只有蹙眉的杜君旭。

　　然而俊平也發現其實杜君旭皺眉已經不是趙有揚到班時才發生的事了，從他第一節壓線到班就瞧見杜君旭面有難色，最重要的是──他旁邊還坐著劉曉玟。

　　劉曉玟，把頭髮染成淡泊金色的劉曉玟，暑假回來後她似乎又換成淡咖，看起來好像要轉型成文青乖巧少女，就連他們的杜君旭也被找上門了。

　　他還是找杜君旭周遭的座位坐下，全程戴著耳機的關係一點也沒聽見倆人在聊什麼，直到老師到班、杜君旭深沉嘆了口氣，謝俊平還是發揮多少那麼丁點的同學有愛之心詢問：「她的目標從余哲凡轉到你了？」

　　又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名字，杜君旭臉色更加難看，謝俊平見狀壓低聲音的不會吧脫口而出，杜君旭連忙揮手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沒有意思，只是在和我純聊天。」

　　「純聊天？」謝俊平瞇眼，他見識是少，但純聊天套在劉曉玟身上怎麼說怎麼怪，還好十分鐘後高永輝姍姍來遲，四人裡頭最瞭解女生在想什麼就屬他，大師一到謝俊平立刻轉述，永輝眉頭一皺，發現案情可能真的就是這麼單純。

　　「你也真的信他？」謝俊平不可置信。

　　「杜君旭和劉曉玟都不太能用正常的想法去理解，首先你要知道杜君旭很安全，再來是劉曉玟只是有點傻白甜，喜歡就喜歡，沒興趣就沒興趣。」高永輝如此剖析就再也沒開口，謝俊平知道他今天的說話量已經差不多達標，接下來高永輝就會進入省電與虛無模式，除非必要絕不發言，全用眼神和靈活的食指與他另外三位朋友進行腦電波通靈。

　　這個話題就這麼到下課、難得不遲到的趙有揚鬼鬼祟祟摸入班上，他同樣看出面帶苦色的杜君旭，好心拍了拍他肩膀兩下：「同學我看你臉色憔悴，不會是遇上什麼桃花劫吧。」

　　「趙有揚你早上是吃了什麼垃圾嗎。」謝俊平手滑spotify，杜君旭又再再再一次嘆氣，這下換趙有揚大喊不會吧，搖著逼問杜君旭實情，然而一個字都來不及到嘴邊，劉曉玟又鬼使神差、笑咪咪晃到了杜君旭身旁。

　　「我們課結束後再聊好不好。」杜君旭終於釋出今天第一份拒絕，暑假以來他已經聽夠多了，幾乎都可以猜出劉曉玟下句會說什麼，然後她又會從哪個部分跳到哪個話題，他想他是有理由拒絕的，「我有些話想和我的朋友們聊，暑假我們也說很多了。」

　　杜君旭口氣自然，自然到趙有揚下巴張著要掉到地上，謝俊平直接不假裝聽音樂了，就連比杜君旭表情都要更少的高永輝也難得睜大他的左眼──他天生大小眼，所以這也是高永輝為什麼故意讓自己不要有那麼多表情。

　　劉曉玟難過說著好吧回去座位後三個人不淡定了，趙有揚打賭剛剛直直盯過來的肯定不只他們幾個，他鷹一樣的眼就瞧見教室左前方那群人還以為自己沒被發現鬼鬼祟祟交頭接耳，右側劉曉玟的好閨密黃欣怡還時不時朝他們瞪過來，哎唷喂呀誰瞪誰啊欣怡大小姐？他們家杜君旭瞪過去還差不多吧？

　　但在那之前杜君旭得和他們談談更重要的事──那個只有他們四人的報告群組終於第一次正式開聊，還是在上課時像小女生那樣敲鍵盤噴八卦。

　　趙有揚擔任主攻手瘋狂追問杜君旭來龍去脈，平常嘴吧就伶俐的謝俊平則在一旁負責搧風點火，專挑那些杜君旭說得含糊不清的模糊地帶刁鑽盤問，最後從頭到尾都沒吭一個中文字甚至貼圖的高永輝進行總結整理：

　　“因為你從總副召那裡得知劉曉玟很會帶活動，所以去特別詢問她可以怎麼做，而她也人很好的真的教你，你因此偶然驗證了那個劉曉玟喜歡余哲凡並且被拒絕的事情是真的，最後作為教你的回報，就是她希望可以和你聊有關余哲凡的事。”

　　“對。”杜君旭審視那些文字，十五秒後，他對高永輝的結論連連稱讚。

　　“劉曉玟怎麼可能單純和你拿這件事當條件？”實在是太奇怪了，趙有揚捏緊皺起的眉，不是很理解這種操作，“而且她既然現在還喜歡余哲凡，靠近你不就是會引起別人的誤會？她到底在想什麼？”

　　“有道理。”謝俊平飛快打字，“難道她想拿你當吊余哲凡胃口的靶子？但她又憑什麼認為和你好會讓余哲凡吃醋？”

　　“你喜歡她？”趙有揚從沒佩服過自己腦筋動這麼快，接著卻直接被大大一雙白眼瞪過來，杜君旭朝他壓低聲音：「我沒有，然後我想好好上課了。」

　　“唉唷乖寶寶很會挑時間上線。”關掉的螢幕第一次亮起，是謝俊平。

　　“杜君旭，有你等著咧。”第二次亮起，來自趙有揚。

　　杜君旭深吸口氣，感覺──他不知道這樣形容對不對，但感覺像難產，那種有話不能說太多、但不說多又會被誤會的難受感，所以造就他話只能說一半的難產。

　　想到等會下課迎接他的還是劉曉玟，劉曉玟之後排隊著的是要審問他的三位同學，杜君旭第一次這麼希望自己在打工現場，至少他只要面對一個葉瑋倫就好。

　　下課鐘響時他的三位朋友像風一樣倏地消失，他靠北真的要脫口而出，為什麼這個時候就能夠這麼默契放生他？眼看名為劉曉玟的颱風就要接近，杜君旭吞了沫口水，想了想自己是否該第二次拒絕女生，但劉曉玟會不會因此胡思亂想？他又要怎麼拒絕比較──

　　「劉曉玟。」

　　是救星。杜君旭回過神來，感謝那個出聲叫住女同學的人，他視線往左前方飄過去，感激的眼神在發現是余哲凡後被哈利波特的魔法棒整整石化。

　　「有事找你，你現在方便嗎？」杜君旭有種錯覺，有種余哲凡正穿透劉曉玟盯著自己的錯覺，起初他以為女孩會飛快答應，沒想到對方思考了有十秒鐘，這十秒鐘在外人看來簡直和修羅場沒兩樣，就連杜君旭也都快按耐不住幫劉曉玟發言說她有空她超有空。

　　然而劉曉玟完全不按劇本走，只見她雙手盤起，氣勢有模有樣：「沒辦法誒，我和杜君旭說好了要聊聊，我們之後再約好不好？」

　　劉曉玟的發言驚天動地，所有人都知道劉曉玟只有一百次的被拒絕，但現在她的紀錄更動──她拒絕了自己嚎一年的真命天子的主動邀約，現場勘比晚間八點檔連續劇現場。

　　此時算是普通人的黃欣怡也跑了過來，她依然在瞪杜君旭，嘴裡卻說著完全相反的話：「嗯，我和曉玟剛好有事要和杜君旭談談，抱歉余哲凡，下次好了。」

　　靠北了，這下真的靠北了，從頭到尾都在教室外偷看的三人忍不住感嘆。

　　八點檔主角出教室後不斷以眼神向趙有揚求救，他們也不是不會讀空氣的人，三個人連忙送出六個讚，好友的戀情這都不推誰還幫推？真不愧是你杜君旭。

　　他真是有一群講義氣的好兄弟。

　　他們三人正要往一處不是太多人的地方坐下來聊聊，全程杜君旭都站在邊邊角角的位置，似乎只是剛好和兩名少女同樣速度又往同個方向走一樣，終於黃欣怡忍不住怪裡怪氣的杜君旭，伸手指著自己空著的右側讓人趕緊過來。

　　「不要這麼畏畏縮縮，我們又沒有要吃掉你，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杜君旭一口好一口我知道了，劉曉玟皺眉問說宿營三驗當晚可不是還意氣風發的嗎？怎麼今天人就好像冷卻下來一樣，說到關鍵字杜君旭不好的回憶再度湧現，當天晚上有幸登陸他前十名黑歷史排行榜，大概在第七或第八的位置。

　　他只要一急就會這樣，以前直話直說不加修飾的自己是杜君旭極力想封印起來的，那種狀況他基本不會考慮當下有誰或正發生什麼事，只會瞬間成為任務取向機器人，該完成的就該完成，優先順序次要嚴重全都可以在三秒內被他排定出來。

　　杜君旭也深知這樣的性格有可能給他帶來（很多）不利，所以他可以說是被社會化後極其刻意的減少那樣的自己跑出來──但他還是崩盤了，當晚回家後杜君旭基本上覺得自己大學玩完了。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在意啊？」黃欣怡終究忍不住真心話吐露，不是很懂杜君旭在擔心什麼，「雖然有點意外你會這麼說，但當下你也沒說錯什麼吧，遊戲還是要帶、活動還是要結束，而且大家反應都還不錯，把遊戲導正回來，你也的確順利帶完了對吧，越想越不懂你有什麼好苦惱的？」

　　被黃欣怡突然說得一愣一愣，劉曉玟噗哧一笑，連連點頭：「對對對欣怡就是會這樣，一本正經的說出很有道理但一般人不太會說的事情，所以我一開始才覺得你們很像，但你氣勢實在比欣怡弱太多，只有三驗晚上我覺得你快要成為男版黃欣怡。」

　　「男你媽。」黃欣怡一個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他們晃了幾圈終於找到一處少人又三人都能好好坐下來聊天的地方，杜君旭仍然不曉得為什麼欣怡也在，起初他以為劉曉玟只是純粹來找他聊余哲凡，但現在這副架勢顯然不──

　　「好了，我們來聊余哲凡吧。」劉曉玟要不是心太大就是眼看太開，完完全全漂亮忽視黃欣怡聽到余哲凡三個字會引起生理性厭惡的表情，杜君旭開始好奇到底有誰是不會引起她過激反應的人？她又怎麼有那個能耐可以留在劉曉玟身邊？

　　「呃，黃欣怡也跟著一起聊嗎？」杜君旭問完就後悔了，你這個白癡問什麼鬼問題，不然人家女生在旁邊供著嗎？黃欣怡也果真眾望所歸翻起大白眼：「

沒，我沒要聊他，我只是來聽你們聊什麼的。」

　　杜君旭感覺自己的胃快被扭成一團。

　　真的靠北了……

－TBC－

🔸趙有揚　表面輕浮實際認真的不是學霸普通學生

◆ 喜歡打遊戲（傳說對決），是個宅，打滿八小時後會開始陷入罪惡&聖人模式。

◆ 三人中最能猜測、理解杜君旭的人。

◆ 垃圾話超多。

◆ 報告時通常是四個人中的小組長。

◆ 班上前段、但不是最前，很會打報告，考試很爛，成績靠乖乖出席上課加分起來的。

🔸高永輝　20小時節能狀態的天地最後一顆良心

◆ 四人中最有良心的。

◆ 是真的寡言沉默，說話不連續超過五句。

◆ 體力超差，很快進入省電模式。

◆ 要他和不熟的人溝通簡直就是地獄。

◆ 很懂得分析關係和別人在想什麼，尤其是女生。

🔸謝俊平　閉嘴優良開口穢言的我流音樂青年

◆ 非常普通的人，沒什麼大志，常被有揚說沒靈魂。

◆ 被交代的工作會好好完成，不做多也不少做。

◆ 興趣是聽音樂。

◆ 嘴很毒，吐嘈役，很會盤問。

◆ 偶爾會和有揚一起打傳說。

　　他們聊了大概快一個多小時，黃欣怡履行諾言從頭到尾沒插一句話，她就翹著腿手肘抵著膝蓋，好像她下巴有鐵那麼沉，抿成一條線的嘴吧和沒有情緒的兩隻眼睛動都不動，但也就是那道視線讓杜君旭如坐針氈，黃欣怡挑個眉他都覺得自己說錯話，更不要說黃欣怡鼻子癢擤幾下，他聲音立刻小好多個分貝。

　　當劉曉玟說下次再聊時杜君旭嘴角都要揚上來，他們在原地道別分開。他下午還有通識課，也沒急著去買午餐，反倒吐出好大口氣坐回了石頭椅上。

　　和劉曉玟交流本來就是一件費神的事，更何況旁邊還有個黃欣怡，杜君旭突然對劉曉玟在這般情況下還能侃侃而談欽佩起來。

　　然而杜君旭想起今早從Line上看到的射手座今天運勢不佳，頭一次對這種消息有些相信並且後悔自己怎麼沒帶藍色掛件，因為就在他要起身前往學餐時一抹熟悉人影從劉曉玟她們離開的方向走來，那人筆直堅定朝他過來，很快杜君旭不再確認，當作沒看到般拎起背包就往另條路離開。

　　如果老天爺是藉機想要提醒他以後別再做好事做到海邊去，杜君旭已經明確知道並且承認自己錯了，一切起因就是便利店的那把傘，天曉得他有多想坐時光機把那把傘變不見，或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閒事、放慢幾步余哲凡就有可能在前面路口轉彎從他眼前消失不見。

　　但那天雨好大呀。

　　「杜君旭。」聲音響起的瞬間他挺直了背脊，第一次覺得這三個字怎麼如此陌生又熟悉，但杜君旭還是乖乖站穩轉頭，盡可能讓自己語氣訝異

：「你也在這啊，怎麼了嗎？」

　　聞言余哲凡的眼神只是變得更死，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彼此都不需要刻意撐起什麼場面話，杜君旭也不是需要給臺階下的對象：「到底在騙誰，你就是看到我跑走的。」

　　三十六計道歉為上策，紙包不住火了杜君旭，「我很抱歉。」他沒想再掰，道歉來的如此迅速也沒讓哲凡訝異，「劉曉玟的事也是。」

　　「劉曉玟？」余哲凡語氣上揚，想起今早許書明一直在和自己說什麼雙魚座要克制情緒什麼的，他今天該不會真的要信一回？「什麼意思？你幹嘛幫她道歉？」

　　「啊。」完蛋，真的不知道怎麼和余哲凡交流，他只是猜測對方有可能會因為劉曉玟的當面拒絕感到不適。

　　余哲凡一個眼神掃過彷彿就能讀出杜君旭腦袋裡的東西，他發覺自己有逐漸熟悉對方腦迴路的趨勢，暫且還不曉得是好事還壞事，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談。

　　「你中午有約嗎？有點事想和你聊。」

　　「我和趙有揚有約吃飯。」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杜君旭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可以說謊說得這麼溜。余哲凡嘆口氣往左側瞥了眼，接著詢問：「那你什麼時候比較方便？明天中午呢？」

　　「呃，還是我們可以現在談？會很久嗎？」

　　「你不是和趙有揚有約？」

　　「我和他說晚到一點，他三四節也有課沒那麼快。」

　　杜君旭真的佩服自己口才，這麼一來一往還把自己送去砧板，但從余哲凡的氣勢來看他也遲早有天得接下這個約，那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霎時杜君旭有那麼點感到輕鬆，雖然他還不曉得對方究竟想找自己說些什麼，但如果他們對話狀況良好或許他也不會每天都覺得精神在迅速流失，拜託他晚上還要上班。

　　他們走到接近學校尾端，附近就幾棵大樹和一座小小的人工湖，因為日頭正大蚊子也多，沒多少人會想到這裡休息，但這恰恰成為他們對談的最好地點，然而杜君旭座下時他突然覺得這有可能不會是個對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變成單方面審問。

　　出乎他意料的，余哲凡沒急著開口，只是雙手搭在兩條腿上，不曉得朝哪裡張望了下才朝身邊的人詢問：「劉曉玟有讓你做什麼事嗎？」

　　杜君旭眨眨眼，一時沒能消化這個問題，余哲凡忽然搔起腦袋，心情卡在這問題真有這麼難回答以及難道他又說錯了什麼話之間擺盪不定。

　　他明明就照著許書明給他的意見做了（書明曰：你他媽的余哲凡說話前先思考五秒鐘，就他媽五秒鐘），他也不覺得這問題有哪裡奇怪，所以為什麼杜君旭要用這種詫異的眼神看他？

　　「為什麼這麼問？」良久杜君旭只是吐出另一個問句，余哲凡捏了捏眉心，他們不能只是這樣一直互拋問題沒有結果，「劉曉玟沒有表面上那樣親切，她接近你可能有別的原因。」

　　「這樣啊，其實我沒想那麼多。」他大抵知道劉曉玟的傳言，如果沒有實際和劉曉玟相處他覺得自己還不會隨意下定論，然而真實互動過後，杜君旭也沒覺得對方有從其他人口中傳出那樣這般不好。

　　「雖然我不是很會應付她，但我覺得她也沒有別人說得這麼勢利──當然也有可能是我還不是很瞭解她，可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會想要問我有關劉曉玟的事。」

　　記憶回溯，杜君旭記得劉曉玟是喜歡余哲凡的沒錯，透過對話他也可以得知現在還是很喜歡，但余哲凡的意思呢？他只知道當初對方拒絕了人家，那有沒有可能現今種種舉動都透露著余哲凡可能也對劉曉玟有──

　　「不是你想的那樣。」余哲凡盯著神情越來越複雜的杜君旭出聲打住，接著他又讀出對方失落的情緒，發現自己真的逐漸熟悉對方的腦袋後沒有讓他比較高興，靠北是在失落三小？他就那麼想看什麼八點檔嗎？

　　「……我發現和你對話不能拐彎抹角，所以我就直白一點了。我會問你劉曉玟有沒有讓你做什麼事是因為她無緣無故找上你，這很反常，她不是會白白做好事的人，除非開了什麼條件，而通常那些條件都和我有間接關係……你知道她和我有些故事吧？」

　　杜君旭迅速點頭兩下，很好。

　　「對，所以我才會那麼問，因為我不想她再把和我有關的事情拿去和一堆人講，再說我之前也已經拒絕過她，但她還是透過各種方式想要──」

　　「你覺得她越線了。」突如其來的接話讓哲凡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想點頭說對，但更訝異對方所說的和自己想的幾乎完美疊合。

　　「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其實我這一個月來和她聊天也有感覺到，她似乎想透過很多不同方法去接近你，雖然我好像得站在她的立場說沒關係這是很棒很勇敢的行動，但我現在明確知道你的想法了，我會再和她提醒這樣不太好。」

　　「……其實我沒想讓你再繼續和她聊天，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說你可以不用理她，畢竟那是我和劉曉玟的事，本來就不應該把別人扯進來，你一直聽她說也很累吧。」

　　「嗯，你怎麼知道？」杜君旭懇切回應，余哲凡這回驗證這傢伙真的只能直球對話，他摀住臉大大嘆了口氣，其實他更不習慣以這種方式對談。

　　「但我也想說這段時間和她聊過後有了些新的認識，所以雖然很累，我也很常不知道怎麼回應，可是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繼續互動，我也想再和她說說有關你的事。」

　　似乎在他預料之內，談完後杜君旭還是會堅持自己的決定，就像下大雨那天晚上對方硬把雨傘塞給自己，余哲凡差點脫口而出那你好自為之，但想到許書明對自己的提醒，想到杜君旭強硬而奇怪的堅持，他只有一個問題：「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一個他從小聽到大的問題再度登場，以前杜君旭還不太知道該怎麼回應，反覆在他腦袋思考後自己也有了一套答案：「我反而想問為什麼做每件事都一定是想得到什麼，我也是有意識的在做選擇，也有讓自己練習去拒絕人家……雖然可能大多數人不會理，但和劉曉玟繼續交流絕對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沒有想要得到什麼好處，她也沒有強迫我一定得這麼做──應該吧？」

　　余哲凡不確定那是什麼感覺，像是心中有某些部分失衡，有可能是他一直以來測量萬物標準的天平，他不是沒想過有例外出現，只是沒料到會這麼純粹。

　　如同他的父親。

　　「但也謝謝你和我說這些事情，之前發生那些事但你還是願意來提醒我，有點改觀。」余哲凡臉瞬間僵了一下，把天平收回，杜君旭真的得改改他直話直說的個性。

　　瞭解到對方臉色的杜君旭緊繃起來：「等等我的意思不是說對你原本印象很差，只是我一直不懂你在想什麼，又覺得之前好像有些地方踩到你雷點，所以不太敢和你說話。」

　　但這個印象已經過去，因為杜君旭已經發覺從剛開始和余哲凡對話的違和感──當初他好奇對方為什麼詢問劉曉玟有沒有讓自己做什麼事時，如果真的只在乎自己和曉玟的關係，他大可不用這麼曲折的詢問，直接說出疑慮和讓他們分開就行。

　　余哲凡選擇先詢問他的狀況，真正讓杜君旭大開眼界的地方在這。

　　「你有個問題。」余哲凡的發言把杜君旭拉回現實，他立刻端正坐好打開耳朵。

　　「先不說你有沒有踩到我雷點，但你很會天馬行空的亂想、預設太多狀況和不必要的情形，最後甚至把那樣的結果代入，這會讓你對其他人的真正情緒失焦。」

　　語畢，他瞧見杜君旭嘴吧微微張開，像恍然大悟的愚蠢金魚，可見他雖然和很多人真情流露，卻沒多少人願意和他直言相向，大抵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說。余哲凡也有些訝異自己在說這些話的同時根本沒顧慮多少，他下意識覺得杜君旭肯定會聽，而且他扛得住。

　　「就這樣，我先離開了，你還要和其他人吃飯對吧，抱歉耽誤你時間。」

　　盯著余哲凡的背影，自己又成為了那個目送他人先離開的人。

　　杜君旭還坐在原位，想起劉曉玟曾經天花亂墜花了三天時間和他說自己是怎麼對余哲凡死灰復燃，因為只有她知道自己看上的不只是有界限的男人，更是因為他還是個溫柔的男人，所以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戀情可能不會開花結果，但她心甘情願喜歡他。

　　「等我喜歡他夠久了我就會放下他。」當時黃欣怡也在身旁，但似乎就是要說給友人放心，欣怡也相當訝異劉曉玟會這麼說，「我也知道在外人看來我可能瘋瘋的哈哈，只是我覺得哲凡值得這樣的喜歡，你不要看他拒絕我好像很冷漠，但他就是希望我不要有更多空想，所以你說他的果斷難道不就是溫柔嗎？」

　　現在他知道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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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營來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第一天早上就下著毛毛細雨，他們一團大二生七點就在系辦前面集合，兩扇鐵門都被推開固定，人們忙進忙出，把大大小小裝箱的紙盒和音響器材通通搬運到停靠在學校後門的大客車。

　　八點時第一批工作人員準備上車前往營地，他們總共分成三批人員，接下來中午和晚上各會有幾個大二工人陪著大一一起上山，余哲凡他們作為設備組自然得跟上第一批，宿營從禮拜五開始，因為是上課期間，整天的必修選修也早已和系上老師說明將停課一回。

　　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九點半，雨自然還在下，甚至有逐漸變大的趨勢，他們將東西從大遊覽車搬下來時也只能靠著不間斷的人龍陣型撐傘才能讓租過來的設備不被雨淋濕。大一大概下午一點多會到，張家儀哀聲嘆氣，只求新生們到時雨已經下光。

　　等待小大一過來的期間他們簡單彩排了第一天下午流程，基本上就是相見歡和破冰遊戲，真正的重頭戲會是在晚飯過後的夜教，杜君旭盯著來來往往不曉得在忙什麼的大家，又看向有些已經站在旁邊待機滑手機的另群人，其中一個就包含余哲凡。

　　說來好笑，宿營籌備人員除了不斷找他聊愛情的劉曉玟、僅吃過一次午飯的許書明和張家儀，接下來最熟悉的居然就輪到余哲凡了，杜君旭有一瞬感嘆自己的交際能力，怎麼反而能和這些完全不會應對的人有所交流？

　　簡單來說他就是個可以付出勞力心力的邊緣，杜君旭深知自己名份卻也無心多慮，他來就是決定好好幫忙辦事的，無關他是屬於哪個角色。

　　因此這股熱血動力似乎有點加錯地方，自他點頭答應說自己願意接下破冰遊戲時許多工作接著上門，晚上的夜教有關也是他帶，明天的大地遊戲和賭場也是輔助關主。

　　意識到自己被許書明那句「反正設備冗也是冗，沒啥工作」給誘導後，他已經幾乎每個部分都沾了點光，她妹聽見直呼杜君旭你好偉大、你真的好偉大。

　　但真正讓他擔心的果真還是待會的破冰環節，老實說杜君旭那晚第一次帶遊戲時，自己也沒料到為什麼那群人反應會這麼激昂。

　　他的確在認真帶遊戲也認真交代該怎麼做，但就是有那幾個人得扮演故意聽不懂的假大一惹事，他也覺得自己處理得還算妥當，就不曉得哪個部分可以讓許書明又捶地又蹬腳，家儀猖狂的笑聲直衝天際，黃偉翰還直拍他肩稱兄道弟起來。

　　或許他永遠無法理解那群人腦袋在裝些什麼──“那群人”，杜君旭想這麼稱呼最沒有不妥了，他們的確就是從大一開始經常相處互動的一群人，當然人數有隨著時間減少，剛開始似乎是一大坨人吧，但之後就兩個或三個的分裂，許書明、張家儀、黃偉翰及余哲凡是剩下來，並且仍然處於話題中心的幾個人。

　　黃欣怡和劉曉玟倒是只有大一上學期才跟“那群人”經常相處在一起，自從寒假那起事件過後他們就心有靈犀的逐漸散開。

　　其實正確來說是只有曉玟一個人試圖加入那團，黃欣怡比較像劉曉玟的保母或監護者，她們從同個高中升上來，也恰巧進入同個系所，許多的剛好讓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的杜君旭也頗為驚訝。

　　這麼清算下來，杜君旭還覺得“那群人”裡最好聊天的對象或許是余哲凡，聽起來有點怪異，他們理應是最不湊合的倆人，然而似乎因為先前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反而讓他們比較能直來直往的對話，這種模式比起社交經營還要好上太多。

　　但問題就出在這，因為余哲凡並不喜歡這種模式，所以他自然也不會與自己深交，於是杜君旭重回原點──這三天兩夜的宿營當中，他得對自己就是個任勞任怨的邊緣工人有心理準備。

　　十一點時排練和各樣器具已經就位，總召再次提起人肉擴音機吼著大家趕緊去吃午飯，回來就準備迎接小大一。

　　張家儀邊唸邊往棚子外頭仍然不斷的雨望去，她的眉頭皺得多深書明頭就搖得多勤勞，等到所有人都轉換地點去餐廳時，留下來的倆人一時都說不上什麼話。

　　「不需要這麼擔心。」聲音從後臺傳來，張家儀扭頭，原來還有漏網之魚，但這句安慰從哲凡口裡出來怎麼聽怎麼不舒服，許書明打起冷抖：「別這麼說，你讓我更害怕。」

　　靠。余哲凡忍不住瞇眼。他的失誤，他就不是說這些話的料。

　　十二點多時杜君旭收到張志賢的Line，直屬學弟告訴自己他們已經要準備上車了，這之後張志賢繼續不間斷發送訊息，說什麼雨怎麼還在下呀，學長你們辛苦了之類的話，杜君旭都找不到時間打字回應，最終他只好迅速發送一個貼圖先行攔截，簡單回應期待看到大一們的到來。

　　吃飯時沒人找他聊天自然吃得快，解決完中餐後余哲凡把設備組的人招集過來，簡略說明待會要注意些什麼。

　　實際上含他也就小貓四個人，林宏儒和廖亞軒他都不熟，在杜君旭認知裡這倆人就是他想到“普通同學”時會率先登場的範例人物，都不算有廣大交友圈，但在班上還算普遍被人提起，簡單來說就是余哲凡易於掌控者。

　　雖說如此，他們組長也沒有把工作發包下去後就什麼事也不幹，的確在大一即將抵達目的地前好好確認著設備和線路。

　　余哲凡指揮得得心應手，三個人都不是特別難叫的類型，其中一個人如果手上沒工作可能還會坐立不安，因此他從右到左順過來分配各自該做些什麼時還得注意不能忘記最後一個人，余哲凡不曉得原來硬想出一些工作分擔出去反而更加累人。

　　自從那天聊過之後，杜君旭仍然和劉曉玟繼續交流，似乎是沒要輕易修改自己的決定，然而系上也沒有再起什麼傳言，劉曉玟也不再像以往那樣每天早午晚都至少傳給他一條問安訊息，這樣的發展是余哲凡沒料到的，甚至有些訝異杜君旭說的“會和她提醒”這件事是真的。

　　許書明得知此事時相當高興，明明沒人和他特別說明，宿營總召還是靠著驚人的細緻觀察和資訊蒐集找到蛛絲馬跡，他知道劉曉玟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斷叮咚余哲凡，也知道她和杜君旭的關係逐漸好上，一切發展讓他覺得該把這事和張家儀分享，這些消息完全符合宿營副召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好奇與探究之心。

　　那是宿營即將到來的前三天晚上，他們進行最後一次總驗收，九點時做好夜教拜拜才放大家回去。張家儀和許書明作為副召及總召還需要再留下來討論事情，在哲凡要離開之際，許書明叫住了他。

　　「劉曉玟今天來找家儀。」他們在距離系辦幾公尺遠的地方偷偷聊著，一整天的課再加上晚上的總驗收已經讓余哲凡夠累，但還是信任許書明把他特別叫下是有要事要講：「然後？」

　　「我整個完全震驚，從沒想過劉曉玟會說那樣的話。」許書明故意賣關子，余哲凡沒什麼耐心的皺眉：「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道歉了，說很抱歉之前因為你的事而一直纏著她。」

　　余哲凡只記得當下他腦袋有一陣空白，很像有人突然在他眼前開大亮的LED燈。聽見這個消息的瞬間他還在想許書明好大膽子這種話都敢唬爛出來，宿營總召看穿余哲凡的神情連忙喊了好幾聲冤枉呀大人。

　　小大一們終於搭乘遊覽車遠道而來，雨仍然沒有停，哲凡卻認為今天雨大概就是這樣一直下了。

　　大二工人們只好撐起一把把傘，像他們搬運器材時那樣，形成一個歡迎隊伍好讓新生們不輕易被雨給淋到。

　　各組的隊輔們舉高隊牌好讓自家小孩可以找到，從大一新生下車的那一煞那杜君旭就知道他喉糖帶對了，接下來的破冰遊戲他沒把握自己音量可以壓得過那些亢奮躁動的人們。

　　所有人就定位後已經花了不少時間，許書明以最簡短有力的音量濃縮訊息，不讓開場時間拉得太久，知道現在唯一能夠和外頭雨勢抗衡的不是長得要命的罐頭開場，將麥克風轉交給杜君旭時，總副召同時對他給予肯定信任的眼神。

　　想想這些日子以來劉曉玟對你做的特訓，杜君旭握緊右拳，跨出幾個禮拜集訓下來由汗水和精神消耗所組成的一步。

　　遊戲開始十分鐘，杜君旭終於知道自己在麥當勞打工的兩年間、尖峰時期朝著擠成一團沙丁魚等候餐點的客人叫號這份技能可以如何學以致用了。

　　為了湊滿人數某些隊輔也需要跟著下去遊戲，而讓第五小隊的隊輔黃偉翰加入顯然不是個好選擇，他們正在玩一個叫“幫我打電話”的遊戲，基本上就是八個小隊合成四組，一長串人會手牽手連成一條人龍，而倆人之間的空隙就代表一個數字，杜君旭會唸出一串號碼當作題目，他們需要在大家牽起的手之間不斷穿梭，誰先打完那些號碼哪一組就是贏家。

　　黃偉翰自願充當其中一位評審確認小大一們號碼沒給他亂打，然而大概是不到十秒的頻率他就會抱著肚子彎腰大笑三秒，杜君旭從來就沒搞懂到底他講的哪句話好笑了。

　　專心在管秩序和帶遊戲的事上，杜君旭沒發現許書明同樣在旁邊偷偷竊笑，劉曉玟看不下去對完全被開發笑點的黃偉翰咆哮起來，現場好不混亂，但張家儀得承認這是氣氛炒熱的開端，女副召只能頻頻點頭。

　　余哲凡雙手盤起置在胸前，頗有壁上觀的形象，事實上他耳膜已經快被轟炸，有一瞬間他有些佩服杜君旭能在這麼多吵雜人聲和混亂場面中快速辨識聲音來源及微小細節，他似乎相當習慣這種日常，這也和他爛好人的個性有關嗎？

　　「他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許書明再度發揮神出鬼沒的技能，悄悄飄到余哲凡身邊。

　　他語氣還帶著笑，再加上現場實在很吵，聲音不得不高亢起來：「起初我以為他就只是個爛好人，但我沒想過他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本事，有點後悔讓他去你設備組那邊，你們明明就沒什麼事要幹，應該讓他去當機動組組長，你當初幹嘛硬把他叫來？」

　　啪的一聲，像是按下記憶復甦的按鈕，他想起來了，當初的確是自己讓許書明把杜君旭叫來設備組這邊的，但他那時也沒料到杜君旭真的會來宿營，現在看似乎是有些衝動。

　　「承認吧余哲凡，你就是想讓他墊墊自己斤兩，碰壁了最好。」

　　棚子內歡笑聲不斷。

　　雨還在下。

－TBC－

　　晚間八點，整個休閒農莊不再有多餘的喧鬧，林宏儒早已在小大一們來之前就把主棚的燈關上，只留下待會播鬼片的電腦幽幽閃著光。廖亞軒則跑去和管理員阿姨說要把餐廳的燈也關上，不久農莊只剩下主棚幾抹因風而忽大忽小的燭光。

　　外頭已經安靜好些時間，杜君旭和李家銘大概半小時前來到廁所備關，他們先前沒有太多聊過，但李家銘知道杜君旭的性格，幾乎在一剛開始就敞開了最大心房。

　　他們這關不需要做些什麼，只要躲在廁所隔間敲門鬼叫，然後把一些撕碎的照片藏起來就行。

　　他們沒敢在廁所留下什麼紅色顏料渲染氣氛，早上李家銘進廁所時早已發現門上有些沒洗乾淨的紅色手印，猜測是前面不曉得哪些系也同樣在這進行夜教，沒洗乾淨留下來的可怕慘案。

　　剛開始李家銘和活動長說這關不需要太多幫手沒關係，除了真的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之外，升上大二後他也不太曉得該怎麼和其他人交際了，不是指有誰誰誰排斥他，只是在一剛開始他沒能參與到自己想加入的團體，之後也因為其他圈子開始定型，導致他好像去哪都有些尷尬。

　　大二開始李家銘開始打扮自己，他把頭髮染成灰藍色，系上活動也從不缺席，什麼系卡拉、萬聖節派對、籌備小迎新和大一之夜，總之他能做的幾乎都做了，但升上大學以來似乎都沒能找到可以落定的朋友。

　　杜君旭是他鮮少想起的人，基本上生活圈沒有疊合，對方也早已有自己的交友圈，但當他得知這一關卡可以得到一個杜君旭時，李家銘知道自己穩賺不賠。

　　雖然他沒能順利進到系上重點團體，但因為時常在這些份子間穿梭，李家銘仍然清楚掌握系上消息，裡頭杜君旭的風聲也不可能少──爛好人、奇怪的人、友善的人，這些基本上就是從系上概括下來的形容詞。

　　至少李家銘知道杜君旭是個安全寶寶，不會讓他有不適感，也不會讓他不曉得如何應對，簡直是他舒適圈中的舒適圈。

　　然而這個想法在大二開學之後似乎有些撼動──其實應該是在宿營籌備期，他感知到一些人對杜君旭的態度開始轉變，尤其是由余哲凡為首的那群人，其中最明顯的是劉曉玟（但其實劉曉玟之後也逐漸和余哲凡他們分開），顯然杜君旭有些不可忽視的特點，讓某些人會被那樣的特質吸引。

　　因此他們在等待第一小組過來之前，李家銘開啟了這個話題。

　　「杜君旭。」他們分別待在斜對面的隔間，杜君旭聞聲嗯了下，以為有人要來了。「我只是有點好奇啦，感覺你最近和劉曉玟他們蠻好的。」

　　「有嗎？」杜君旭靠著廁所門板蹲坐下來，並不這麼認為，「你說的劉曉玟“他們”是指誰？」

　　「喔，就是余哲凡、許書明和張家儀他們啦，感覺你們最近關係不錯。」

　　「不算吧，我不認為這就算好。」答案在李家銘意料之外，起初他以為杜君旭是有意識地接近他們，但現在聽起來似乎不是。

　　杜君旭繼續補充：「應該說我們的確有些交流，但我認為這還不到互相把對方視為同一掛的階段，我仍然把他們視為普通同學，他們肯定也是對我這麼想的。」杜君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信心，相當篤定自己絕對不會和他們當中任何一位深交，拜託那些都是他不擅長應付的人，其中余哲凡穩坐第一名。

　　「原來如此，那我還真有些羨慕，畢竟感覺他們對你還不賴，其實我蠻想加入他們的。」聞言，杜君旭眨眨眼，意識到其實李家銘也是有話直說的個性，但他的口氣很是真誠，比起吃醋和可惜的意味，他聽出更多的是欽佩。

　　「我覺得，找到彼此都願意互相坦承的人就好，不需要一整個群體。」杜君旭有感而發，畢竟認真數算下來，自己也沒有真正找過一個可以坦露心聲的對象。

　　「那你有嗎？」

　　「沒有，我還沒遇到過。」

　　他們的對話在宿營群組通知夜教即將開始後硬生生結束，靜默等待的期間，其實李家銘還想繼續詢問：那我們可以試著當當看朋友嗎？

　　夜教進行得還算順利，到第三組的時候僅有五分鐘的延遲，彼時一陣腳步聲朝廁所的他們靠近，不像是一群人，李家銘推開點門縫確認了來者，也因此張大嘴吧，那個人是拎著兩罐寶特瓶水的余哲凡。

　　「來補給囉。」哲凡笑著晃了晃手中的水瓶，家銘感激接下的同時腦袋還在想著余哲凡不是設備組的嗎怎麼跑來做機動的事。

　　「我其實蠻閒的啦，多虧某人的參與我事情少很多。」余哲凡彷彿有讀心術，笑望家銘的同時將水遞給了半開門縫的杜君旭，不大不小的音量說了謝謝後又迅速關上。

　　哲凡走後，家銘機靈的鼻子抽動幾下，「你和余哲凡關係不好嗎？」

　　「我不曉得。」自從那次在學校後門聊完天後再也沒有更多對話，杜君旭只知道在撞上對方時最好不要多做停留或多看一眼，「但我知道我很不會應付他。」

　　「原來如此……」他又多了一條線索了，有關於杜君旭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他可以記著以利於之後做參考。

　　當最後一個小組過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沒想到卡關的反而是後半段的小組，因為還要留下時間給大一們換洗，許書明迅速公佈小組的闖關時間後便放生大家，張家儀又是拿著大聲公半吼著說餐廳有阿姨做的紅豆湯，洗完澡或在等待洗澡的可以先去吃。

　　杜君旭從關卡回來後頓時轉換身份，從關主幫手變為設備組冗員，看著余哲凡和另外倆人東忙西忙做整理，一時間沒人理他，他也不曉得該從哪裡下手。

　　「你先回寢室休息吧。」他朝還跟在自己身旁的家銘道，家銘卻搖搖頭：「沒關係啦反正我們同寢，其他人應該也先搶著去洗了，我就留下來等你。」

　　煞時杜君旭體認到李家銘真是個好人，但他請對方回去其實還包含著自己似乎已經成為多餘的那個人，他寧願一個人風中殘燭尷尬，也不太希望別人見證他的尷尬。

　　好險張家儀喜訊降落，看見現場還有殘留下來的大二工人她立刻讓李家銘去撿垃圾，啥瓶瓶罐罐還鋁箔包飲料的都要沖過後再丟，杜君旭如釋重負，抓緊余哲凡稍微閒下來的時機跑去確認：「那個，還有哪裡需要我幫忙的嗎？」

　　余哲凡將視線從手機螢幕抬起，再度變回那個沒有過多情緒也沒太多裝飾的表情，不慍也不火，又朝後臺望了眼：「沒有。」

　　「喔，好。」他似乎被句點，「我知道了，你們辛苦了。」

　　杜君旭匆匆跑開，彼時家銘也剛好分類完那些垃圾，倆人就要回去宿舍，張家儀彷彿習得許書明的技能，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步伐飄到余哲凡身邊，她第一個字從口裡出來時還嚇了哲凡一跳。

　　「你幹嘛不跟他說實話。」張家儀有雙智慧的眼，總能從簡單的言行舉止看出複雜關係，「明明你們後臺還要整理，需要用上他時反而就不用了。」

　　余哲凡選擇閉嘴沉默，現在他多吐出一個字就是讓張家儀有把柄繼續追問。

　　「啊，不想說是吧，但我知道喔。」靠夭，這女人真的很討厭。「你覺得他今天已經夠累了，不想再給他加事對吧。」

　　語畢，張家儀笑得天花亂墜，揮揮兩袖便跑去餐廳吃阿姨的紅豆湯了。

　　余哲凡和許書明是最晚離開主棚的人，他在上坡路上和許書明錯開，先前往宿舍休息。今天下午雖然沒什麼任務，卻被張家儀逼迫當行走NPC不斷發點點貼紙，他的營業用笑容已經快不能營業，笑肌都快給他笑痠，再不找個地方休息他撐不過這三天。

　　離餐廳越遠蟲子的唧唧聲便越發明顯，基本上雨在快九點時停下，只剩下路面上大小不一的水窪及山上特有的水氣漫在空中，余哲凡得隨時注意腳下才不會一不小心踩進坑裡或在不防滑的階梯滑倒。

　　到寢室時路燈才終於照到他腳前，哲凡將手機燈給關上，寢室理所當然的沒有人在，他的另外四位室友通通都是實質上愛往外跑和人交際的社交王，唯有許書明這回得拉上他大嘴吧的拉鏈，畢竟十二點他們大二工人還要再簡單開個檢討會，現在他肯定被張家儀抓著討論待會的開會內容。

　　言下之意就是要洗澡趁現在，雖然人在宿營但他並沒有熬夜通宵的打算（余哲凡知道不少人覺得大二工人來宿營就是不睡覺的，但這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猜測另外幾位室友大概是打算直接在餐廳待到檢討會結束，而那之後也很有可能繼續在那裡玩牌還是聊天之類的，王俊凱直到夜教結束還在拉著問他要不要一起參加，他笑容可掬且語氣堅決：謝了但我不用。

　　最後俊凱找到賴瑞洋後便心滿意足的離開，黃偉翰甚至準備了一些酒精飲料（事實上是不行的），余哲凡完全看見明早的王俊凱會帶著沉重黑眼圈在台上跳早操，黃偉翰可能會想要直接翹掉吃早餐的時間拿來補眠，唯一存活下來的或許只有賴瑞洋和許書明，後者是因為有任務性的必須準時早起，而前者純粹是因為身體素質太好，平常就在健身的賴瑞洋總是看起來陽光朝氣。

　　洗完澡時已經是四十分，還有大概二十分鐘的時間讓他在寢室一個人休息待機，這短暫的時間足夠他待會去開檢討會時撐起表面功夫了。

　　就在他屁股要往鋪好的棉被坐去時，走廊突然傳來女同學的尖叫聲，余哲凡在幾秒內完成從床上跳起並甩開門的動作。

　　顯然被驚到的不只他一人，住在他隔壁的杜君旭同樣探出腦袋張望，他們瞧見幾個房間之外有一坨女生、大概三四個人擠在門前，最前面那個還拿著拖鞋蓄勢待發，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們遇到了什麼。

　　「德國蜚蠊！」剛洗完澡的女生一手抓著毛巾一手拎著吹風機，下一秒似乎就要把東西砸進房間裡了，「靠北雅惠你快把牠弄死啦！」

　　「我在努力了但牠會飛啊幹！」

　　會飛的德國蜚蠊，余哲凡忍不住吞了沫口水，彼時杜君旭推開擋住自己視線不斷探頭探腦的李家銘，留下勇猛的背影走向女寢，那群女生像看到替死鬼一樣叫著讓他趕緊進去房裡找小強。

　　拖鞋聲劈劈啪啪激鬥三分鐘後，仍沒有人影出來。

　　「靠杜君旭不會死了吧……」余哲凡聞言忍不住從李家銘身後飄來無語的視線，當初他看人家信誓旦旦的步伐還以為會很快處理完，但現在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啊。

　　余哲凡邁步往202走去，越靠近越嗅到氣氛的不對勁，女生們已經失魂般把喉嚨鎖緊，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四對眼睛八條視線瘋狂暗示新勇士進去獻祭。

　　哲凡一扭頭，瞧見裡頭的杜君旭手捏拖鞋全身繃緊，聞聲才勉強將腦袋轉了一丟丟角度，順著對方驚恐求救的視線，余哲凡瞧見大隻的德國蜚蠊就停在他左手臂上。

　　靠。

　　山上的小強已經不足以稱為小強，那是大強，更甚至巨強。余哲凡敢打一百趴包票猜測杜君旭肯定是想甩掉牠的話巨強又不曉得會跑去哪裡，而且很高機率會飛到女生身上，他冷靜理性的頭腦居然有天要用來分析如何有效解決巨強身上，彼時哲凡已經蹲下身子拿起另外一隻拖鞋：「把牠甩掉。」

　　我來搞定。

　　余哲凡相信自己的眼神已經充分透露這個訊息，下一秒天雷勾動地火，倆人分別一退一前，哲凡俯身瞬間把往地板落下的巨強打個正著，女生們歡聲雷動，紛紛衝回寢室興高采烈準備收屍。

　　兩位男士出來後，杜君旭好一陣子站在202前動也不動。

　　「那個，」見身旁的人靈魂和肉體似乎分離，哲凡忍不住詢問，「你還好吧。」

　　「我以為我已經可以克服小強了。」沒想到這傢伙在這方面仍然老實承認，余哲凡難得有些同情，「但牠們實在太強大了，而且牠真的超大……」

　　意外得知對方不怕鬼卻怕小強，但仍然在人家女生不知所措時跑去幫忙，雖然知道這是杜君旭的老本行，在看見他被嚇成那樣時余哲凡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再者他也沒法想像有隻這麼大的巨強爬到自己身上。

　　余哲凡捏捏鼻子，嘆了口氣。

　　「你已經很厲害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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