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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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稻稈(30)[G](完結、友情、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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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1-11-25 12:5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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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特別

  早上七點,一些大二工人已經起床,當然有些人更早,裡頭就包含算是眾人中早睡的余哲凡,以及可能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著的杜君旭。
  事實上他們就是數一數二早到餐廳的倆人,畢竟設備組也的確需要早起去準備東西,但表定時間在八點鐘,六點半就出現也不是太正常。
  阿姨親切招呼倆人,早餐是從山下訂上來的三明治和飲料,杜君旭在思考要拿火腿蛋還是起司蛋中猶疑許久,最終他拿了草莓混藍莓的甜三明治和綠茶。
  余哲凡早早就拎著火腿蛋和紅茶開吃,杜君旭在距離他兩個紅凳子外入座,霎時他撥開包裝的手停住,像是想起什麼般,抬起讓余哲凡嚇到愣了下的疲憊眼神開口:「突然想到昨天忘了和你說謝謝。」
  「你沒睡?」直接無視了杜君旭的發言,本來就帶著黑眼圈的人遲鈍嗄了聲,才恍然大悟擺擺手:「沒有啦還好,只是昨天一點到三點是家銘守夜,他好像很怕會突然出現什麼,所以就陪他了。」
  余哲凡無言咬下口三明治,開什麼玩笑昨天明明就一團人在餐廳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李家銘還會怕?誰不曉得是和他一起守夜的林宏儒跑去和廖亞軒玩,自己一個怕尷尬才叫上人家。
  「你今天有什麼工作。」杜君旭揉著太陽穴,希望自己趕快脫離意識不清的階段,其實這種感覺就像做完大夜班隔天一早就去上早八,也不是沒經歷過,但杜君旭不曉得帶活動是另一種形式的勞累,他已經習慣制式化的行動,然而要動腦袋和嘴吧不斷因應人群的工作更加費神。
  「呃……早上的賭場和下午的大地遊戲都有幫忙,但不是主要關主,就小幫手那種的……啊但晚會我就沒事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嗯。」余哲凡咬了下吸管,早就料到杜君旭會這麼回應,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對方今天又接下了什麼工作,「只是問問。」
  對話到此為止,接下來大二們陸續來到餐廳吃早餐,緊接著是大一,彼時工人們都早已回到主棚進行場佈,九點半時跳完早操的大一們會來到這裡進行賭場遊戲,分成不同小關卡去贏得更多金錢,累計最多錢的小組將可以優先選擇想要的宵夜零食。
  相較杜君旭,余哲凡要做的事少了很多,他做他份內需要完成的,不多也不少,偶爾空閒的時候也遵照張家儀的命令去繞繞,在適當的時候給小大一們貼些點點,不像他路過杜君旭時總能瞧見對方身邊圍繞一堆人,大一們之間已經流傳某學長心很好超會發點點,所有人都去找他要,然而這個現象只持續到中午,張家儀利用午餐時間好好表示了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把杜君旭的點點沒收。
  下午大地遊戲時他又充當那個機動組去給各關關主進行補給,這回比昨天多了些糖果和小零食,這方面余哲凡是比較肯定許書明的,那人總能在奇怪的地方上心留意並行動,知道關主們在這樣又濕又熱偶爾又下起毛毛雨的天氣連續喊好幾回實在會讓人鬱悶,再說大家今天需要耗費的體力和精神會是昨天的兩倍,什麼賭場還是大地遊戲闖關都算還好,第二天的重頭戲在晚上七點半的舞會,彼時也是他們設備組真正上工動作的時刻。
  作為設備組組長,余哲凡不是很擔心林宏儒和廖亞軒倆位,這話也不是說他就擔心杜君旭了──他早上時或許還會這麼說,但多虧他閒暇時間還不停在營區四處亂繞,因此他能見證時不時抓緊時間閉眼休息的杜君旭,老實說晚會就算只有他們三個人忙也還算可以,但想到有人半死不活的要求他給自己工作余哲凡就覺得頭痛,搞得他很像壓榨勞工的慣老闆。
  晚間六點時大一們下到停車場旁的區域,第二晚他們會開開心心的去烤BBQ,而大二工人不會有晚餐時段,這些時間他們在主舞台區進行晚會彩排,因此張家儀和許書明特別交代他們午餐時間最好把自己餵到撐死,畢竟想要再吃到阿姨的一手好菜就必須等到晚會結束的十點以後了。
  晚會以各式表演及穿插的戲劇連接而成,有人演奏有人跳舞,向學校及外頭租借的七彩燈光和立體大音箱也足以帶來最高享受,除此之外,張家儀還派人守住主舞台附近,只為了防止大一們誤入破壞新鮮感。
  晚間七點鐘,距離晚會開始越來越近,現場的大二們也躁動起來,畢竟這算是三天中的重頭戲,許多青春回憶與美好畫面都是在宿營的晚會誕生的,不只是他們花費時間與精力所預備的表演,那之後還會帶著學弟妹跳第一支舞,以及在氣氛堆疊到最高處時,所有人進行的營歌大合唱。
  他們作為設備組,就是在後臺盡可能把最好的氛圍營造出來,確保各項設備燈光都有到位。但實際上晚會並非他們最後一項大工作,比較讓余哲凡苦惱的地方在今天他得通霄剪影片,作為明天營會閉幕式的紀念播放。
  杜君旭的出現的確曾經讓他鬆一口氣,然而這樣安逸的心情止於在見到一整天靈魂隨時都在出竅階段來回徘徊的本人身上,余哲凡的確花了些時間思考該怎麼重新安排杜君旭的工作,但在十分鐘過後,他想起了當初把對方叫來設備組的目的,也想起昨天許書明朝自己的調侃。
  突然間余哲凡覺得沒什麼好苦惱的了,他承認自己心懷不軌也的確不是個善人,縱使如此這也不全然是他的問題,杜君旭應該要為自己所接工作的能力負起責任並多加思考。
  因此儘管杜君旭來到後臺時仍神情疲倦,余哲凡依然指揮對方待會該去哪忙又該做什麼。他不在意。
  誰叫杜君旭只會點頭說好。
  晚會的開場音樂下去時,全場立刻爆出熱烈捧場的尖叫聲。
  裡頭當然有許多大二在一旁烘托氣氛,但不得不承認現場響亮音樂和閃爍燈光的搭配實在讓人很難不跟著興奮起來。而他們後臺彷彿與前面歡騰的人隔絕,雖然還是能多少感受到一些悸動,但更多時刻是就著暗得要命的光線冷靜為每個階段鋪成和切換燈光音樂。
  而他們可以小休息片刻的時候,余哲凡注意到杜君旭只會偶爾抬眼看幾下舞臺,最後又回到那些設備和儀器上,並不像早上在賭場闖關和大地遊戲時會抓緊時間閉目養神,從頭到尾就只是安守崗位,不作聲。
  他們設備組終於踏出後臺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雖然晚會後頭有許多感性溫馨環節,但這些時刻通通不屬於他們,畢竟營造一半氣氛的就是他們本身,因此設備組也頗有共患難的情誼。
  晚會結束時余哲凡算半個真心笑著和另外兩位喊辛苦了,思緒卻已經飛到今晚要熬夜剪影片,想來想去最後他決定還是自己搞定,畢竟另外倆人都確定沒經驗,那麼自己一個人弄說不定還比較快,還有品質保證。
  和攝影的人要到記憶卡後余哲凡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某人,轉頭時發現那位某人已經臉朝桌面趴下,雙手垂在兩側呈現安詳狀態。
  余哲凡嘴角忍不住往下拉去,他的確欽佩對方能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可以全程張著眼並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但不代表他對杜君旭沒意見了,相反他意見一點也沒減少,甚至有連自己都不太曉得從何而生的惱怒。
  多虧許書明的提醒,他不只一次分析過自己對杜君旭的想法,從起初生理上的厭惡到逐漸理解對方的性格後,他的抗拒從赤裸裸的排斥到現在理性上可以告訴自己別想那麼多,但余哲凡更多的發現在自己為何會產生如此不適感──他不只不理解杜君旭為什麼要做那麼多,更不懂他怎能將自身排序到如此之後。
  如此舉止讓他想起他的父親,同樣是爛好人、同樣愛心氾濫、同樣為別人做了許多事、也同樣把自己放在許多事之後。
  他的性格造就自己最後被人家騙去一大筆錢,母親也因此提出離婚,那是他小學三、四年級的事,他媽媽花了幾年時間才終於讓母子倆的生活在缺少了另一半的經濟支援下步入正軌,也從那時開始余哲凡特別注重分寸與界限,他讓自己在合理的範圍忽視許多事物,那不只是讓他更好生活,也是讓他懂得宣告自己的好心並不廉價。
  形式上的舉動還算其次,真正讓他鐵了心決定能不多管閒事就不管的瞬間在他六年級的某個晚上,當時從公司晚歸的母親手裡提著兩大袋啤酒,那晚她的眼裡不存在其他人,余哲凡成為訴苦工具,鄭雅瑄拖著他坐到客廳沙發上,試圖把自己灌醉,更試圖讓她兒子喝下不符合年紀的烈酒。
  她說你爸爸是個不懂得區分善意的人,結婚了這麼多年,直到離婚前她都不曉得余文賢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她又說,哲凡,你肯定很傷心,你一向以為媽媽好理性聰明,卻愛上一個太過天真的男人,媽媽到底特別嗎?她又哭著抓著他的臉蛋,指甲在肉肉的臉頰上留下紅痕。
  過往的記憶在腦中翻開,注意到杜君旭已經半睜著眼坐起時,他差點脫口而出你這傢伙肯定沒有真正交心的人。
  因為沒人知道你的特別屬於誰。
TBC

本文最後由 Djcking 於 2022-6-30 14: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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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6-30 14: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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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真的你



  杜君旭確定自己很累,但他已經在木板床上躺了快一個半小時,到最後接近三點時終於認命張開眼睛,跨過幾個已經把姿勢睡成行動藝術的同學,悄咪咪離開寢室。
  他想自己已經到達累到睡不著的階段,上一次有這種經歷已經是半年前,通常他會選擇起來晃晃做點事,但這樣有相當高的機率隔天會在自己不曉得的地方起床(上次他為了熱牛奶在冰箱前入睡,是杜念文被嚇到的髒話驚醒了他)。
  或許是因為在山上,最近幾天又下雨不斷,儘管還在十月空氣仍然偏涼,所幸他聽從老媽的意見多帶了件薄外套。
  他雙腳在微濕的地上拖行,連抬起都嫌費力。基本上杜君旭放任自己身體隨便往哪前行,凌晨三點的農莊只有幾盞高有五公尺的大隻路燈設立在車子可以駛進來的柏油路旁,他一路往下坡走去,在主舞台旁坐下。
  他帶了手機出來,訊號不是很好,臉書還是Youtube跑影片都會有個缺一角的灰色小圈圈在那邊旋轉著,君旭只好盤起腿瞪著天空,此場景在都市或社區可不是能輕易見到的,清楚均勻的星星散佈在天,突然他困頓的思緒沒有因為出來晃一晃更累,反而因為吹了涼風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杜君旭放空的腦袋開始運轉,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以後絕對不會再接系上的工作了,他打算把宿營當作體驗充實大學生活的初嘗試,同時也會是最後一次。
  他想起宿營前一天張家儀在系辦的真心喊話,女副召提到所有人在這一階段的現正感受可能都是累到想死,但希望未來三天能認真投入互相幫忙,彼時將決定未來想起這段過往時是真的後悔或值得。
  雖然有些誤打誤撞跑來宿營,但老實說不需要等到未來,杜君旭算算因為加入宿營而偶然認識到的許多人和結下的關係,原本以為一天到晚忙課業和打工的自己絕不會有時間參與系上活動,現在也足以讓他之後談起大學生活時有些資本了。
  生活似乎從這個暑假開始轉變,這四個月他著實體會了那些系上整天跑團或參與活動的人有多麼厲害,沒錯他就是在說李家銘,得知對方從大一到現在系上所有活動都沒漏掉杜君旭真的只能連連驚嘆。
  當然李家銘還只是這幾天比較多往來的人,再往前推算,劉曉玟和黃欣怡、許書明和張家儀,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偶然能交流對話的同學,這些本該都不屬於他的生活圈子,更是大一時從沒料過會有交際的人。
  其中當然包含余哲凡。
  說起來余哲凡真的是神奇的人,雖然他應該是自己和系上有所接軌時第一個接觸的人,但因為雨傘事件的印象實在太差,再加上之後對方若有若無的排斥,他從沒深入瞭解過余哲凡。
  起初他對人家的印象就是很會交際很會經營,看起來是系上重點人物,人也的確不錯。雖然這些特點到現在並沒有明顯改變,但相較大一那些薄弱片面的認識,也多虧了劉曉玟的提醒,他逐漸看見余哲凡深層的那一面。
  那或許是他的真實,杜君旭想。
  他知道余哲凡在面對自己時沒多少經營,不然憑他本事肯定能將真正情緒藏多深就藏多深,也因為如此他並不是真正害怕余哲凡,相反他很感謝對方能和自己說真話,只是交際上他會盡量迴避,那真的不是他的舒適圈。
  昨天──應該說是前天了,李家銘的提問讓他一度想置之不理的部分被重新撈起。有關於深交的朋友他實在沒什麼頭緒,自己的性格似乎註定成為所有人生活的配角,他也從來沒有主動或竭力去追求過什麼人,除了嘴上說關係不該強求,但其實更多的是懼怕期待或努力落空。
  他沒設想過可以和誰有深交的關係,同時也認為自己沒機會擁有。
  但不代表他真就是個啥都沒要求的人了──杜君旭打開手機記事本,一路滑到最底端,一篇2012年的記事讓他笑出聲來,當時國中輔導老師讓他們把能夠吸引自己的特質列點出來,有助於瞭解個人思考方式與人際交友做出回應。
  升上高中時他將那疊長灰的資料和文件夾整理出來,看見這張學習單時順手把它們輸入進記事本裡。
  現在想起,高中時的自己會特別輸入或許是對新進入的環境還抱有期待,他聽說很多人在高中時交到了一輩子的好朋友,因為那時男孩子們大多都更加成熟,或許有人可以理解他。
  好一陣子,杜君旭就盯著黑夜中最亮的螢幕,縮著腿又不停換姿勢。
  不眠之夜。
  余哲凡坐在餐廳圓桌旁,四周是一堆許書明從販賣機買回來的鋁罐咖啡,宿營第二晚明顯通宵的人減少,甚至到凌晨兩點時那些原本聚在一起已經不曉得在胡亂聊什麼的人也打退堂鼓,通通回到宿舍就寢。
  一個人待在餐廳反而讓他放鬆,至少不需要聽那些時高時低毫不規律和邏輯的笑聲(雖然他有時也會這樣),他得以專心在剪影片上。
  三點半時影片終於輸出,原本預計的通宵似乎是他想得太不理想,然而剩下的時間也不足以讓他能夠睡飽,明天要準時集合的最好方法好像還是通宵,想到這余哲凡把最後一口咖啡灌光,決定到外頭走走吹冷空氣再回來。
  然而當他一路從餐廳晃下來,看見舞台上躺著此刻不該出現的人影時,余哲凡一聲靠脫口而出。
  起初他還以為自己看走眼,大約瞪了十秒後,那東西微弱的起伏讓哲凡意識到那是個人,還是個晚上不知道為什麼跑來這裡睡覺的怪人。
  就在他靠近確認時,一切不合理又好像合理了,總而言之所有事發生在杜君旭身上訝異程度都會降低,但這不代表他就正常了,相反這傢伙倒是一直在刷新余哲凡對普通人的想像。快凌晨四點一個人跑來主舞台這邊本身就是件怪事了,但睡在這裡到底是他媽的怎樣?
  感知到身旁動靜的杜君旭瞬間睜眼,他處在淺眠階段,注意到四周多出的人影時反應慢半拍的隔了五秒才嚇起身,還忍不住小聲罵了靠:「抱、抱歉。」瞧見余哲凡用詫異的目光盯著自己,才發現剛剛嚇到的不只他一個人,「你怎麼會在這?」
  他應該先回什麼?聰明的余哲凡就算在極度疲憊下還是飛快詢問自己,「我在剪影片,話說應該是我問你怎麼會在這吧?」
  「我睡不著,所以出來晃晃。」
  「然後在舞台這裡繼續睡?」傻爆眼,余哲凡在心中不斷鼓掌稱讚,他總是太小看杜君旭,對方還掙扎著要辯解:「我沒這個打算,但剛剛在想事情就真的差點睡著了。」
  「我靠……你真的很扯。」余哲凡已經忍不住捏緊眉心,原本熬夜產生的疲倦一哄而散,全都轉換成無法理解消化的頭疼。
  「隨便你,我不想管。」這是余哲凡總結下來的回應,儘管這之前他還是有稍微想過對方的安全考量,但如果杜君旭真發生什麼事他們所待的營地也不安全了。
  「你剛說你在剪片是明天需要用的嗎?」杜君旭肯定是哪根筋不對才會跟上來,而他還真的隨便應了聲嗯,「抱歉,我不曉得原來最後一天會需要剪影片,辛苦你了。」
  或許有睡眠不足的加成,再加上四下無人,余哲凡的口氣刁鑽起來:「我沒和你說過你一直道歉真的很煩?到底有什麼好道歉的?再說你這麼說實際上也不會有多少改變,我還是得剪影片,還是得熬夜,難道我還要花時間接受你的道歉?」
  他說得很快,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甚至走沒超過十五公尺,同時余哲凡也後悔了,他應該在對方離開前才說,現在他們要忍受一段沉重麻煩的尷尬。
  杜君旭的確沉默了一會,再次出聲時,語氣多了些惱怒:「我從之前就很好奇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鬆說出這些話。」
  哲凡扭頭瞄了眼,除了有些意外對方會這麼回之外,更多是想著這下可終於原形畢露,「那你怎麼不想想自己的舉動到底有多怪?」
  他們已經回到僅開著一排燈的餐廳內,余哲凡想將話題終止於此,杜君旭卻順著他用腳拉開椅子時同樣在旁坐了下來,倏地他吸了好大口氣,要出聲時杜君旭伸手打住: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也知道我們之間有些問題。」聽得出杜君旭的口吻還是有些不爽,他就好奇接下來對方會怎麼接話。
  「但、但有次我們從學校圖書館出來,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但我有認真想過你說的話,也意識到你的確有點出我的問題,所以我想說謝謝你。」講完的當下杜君旭才想起葉瑋倫曾經提過余哲凡肯定覺得自己無意間幫助了他,但他還是道謝了這點會讓他很生氣。
  正想著該死好像重蹈覆轍時,余哲凡回應了:
  「但你話聽起來不是這樣。」言下之意就是他謝謝的心不甘情不願,杜君旭難得皺眉扶額罵了聲靠,「對我知道我的語氣不是很好,因為被這麼直接了當的說我還是有點生氣,但我的理性告訴我你說的是對的,所以我還是得謝謝你。」
  他鮮少如此清楚的表明心情,以往總是作為壓抑情緒的一方讓杜君旭有些不適,他已經預計接下來哪些畫面可能會上演,不高興的情緒也被不安全感鋪蓋過去。
  或許過去了有十分鐘或十五分鐘,總之杜君旭回過神才發現余哲凡在弄他的影片,鍵盤和滑鼠的喀啦聲在餐廳內清脆響出,他甚至不曉得對方什麼時候轉移注意力了,而他就傻傻坐在這裡動也沒動,像個白癡,直到余哲凡把隨身碟抽出並闔上電腦,四點二十七分,杜君旭張著嘴眨眨眼睛,樣子蠢到余哲凡一時忘記剛剛整頓許久要道出的話。
  「所以,」沒有了電腦螢幕讓他假裝分心,余哲凡只能手撐著下巴,「這是真的你?」
  杜君旭眨眼的頻率越來越高,好像藉此可以重整大腦資訊,但顯然效果不佳,疑惑的嘴還是張得老大:「我一直都是很認真的在說啊,但很少人會真的這麼看待,我還很好奇為什麼好像你說就有用?我真的有在好好思考你說的話,又同時覺得這樣很蠢,因為沒人會理我說什麼,那為什麼我要──」
  瞬間,杜君旭的下半句話被他鎖在喉裡。
  坐在對面的人沒有吭聲,指頭敲著桌面,注視著。
  「你要怎樣?」
  意識到自己說太多話,他吞了沫口水匆忙起身,抱歉再見去睡了七個字三段不同意思杜君旭是連在一起說的。
  頭也沒回落荒而逃。
-TBC-

本文最後由 Djcking 於 2022-6-30 14: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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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4 18: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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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公不作美

  從籌備到營會實質開始,這段記憶總的來說都是好的,但以後杜君旭如果要回憶,他猜測自己很高機率會自動失憶第三天──確切來說是第二天晚上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基本上宿營第三天杜君旭可以用四個字簡略代稱:沒有靈魂,真的沒有靈魂,他機械式的聽從張家儀的命令,李家銘叫他也要好幾次才會反應過來,杜君旭從沒覺得自己這麼有精神又無力過,皮都是繃緊的,想到昨天的胡亂發言心臟又跳得更快一些。
  當事者二號就沒如此見外,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遠南轅北轍,雖然一整晚沒睡許書明卻發現對方臉上沒有絲毫不悅,正常的過於離譜到讓他覺得余哲凡被掉包,平常早睡早起身體好的乖寶寶余哲凡只要熬夜就會找機會朝他發作(許書明你這個廢物要你做什麼什麼都不會諸如此類的話)。
  但今早他打著早安哈欠從寢室出來時余哲凡居然邊享用早餐邊和他報備一切進度,並說明待會十分鐘後就會下去舞台區準備,許書明整個震驚到起司蛋餅都沒起司味。
  第三天老天爺終於賞臉,清晨的陽光灑滿餐廳,讓本該疲憊不堪的大伙重振精神,決定把未來一個禮拜的精力全都借來壓在宿營最後一天。
  他們今天的行程很簡單,上午跑RPG,下午閉幕式,接著大家就可以開心坐遊覽車回學校,但彼時整理下東西也大概會拖到七、八點鐘。
  一整個早上相當順利,RPG群組回報的訊息各個都在預計時間上,崔雅惠(那位第一晚帶頭打蟑螂的女勇士)很是滿意自己時間抓得如此精確,到最後一個小組進行結關時她和張家儀彼此擁抱,他們宿營最後一場大活動終於順利迎來結束。
  余哲凡提前吃了午餐回寢休息,自己最後一天的工作主要是在下午的閉幕式。要進房裡時許書明碰巧推門出來,宿營總召瞇眼注視一陣,把余哲凡拉進房內。
  「你們發生什麼事了。」沒頭沒尾的質問讓余哲凡嗄了好大一聲,許書明往天花板看去,好像在凝望什麼:「今早我讓杜君旭把轉接線轉交給你他拒絕了,張家儀要他去第三關幫忙時他也說自己有事要忙,結果我發現他坐在寢室前面的樓梯上發呆。」
  「所以怎麼了?他拒絕不是自己的工作有什麼問題?」他反而還蠻高興杜君旭真的做出其他選擇,余哲凡不是很懂許書明在困擾什麼,後者不不不的搖頭解釋:「不是啊問題就在這!雖然我們沒要強迫他當什麼免費勞工,但我和張家儀綜合杜君旭和你早上的表現,我們都一致認為你們肯定發生了些什麼。」
  「怎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你沒睡好絕對會朝我發脾氣。」許書明覺得這是自己最英勇的一回,當著余哲凡的面這麼講,「但你今天早上心情超好,有問題。」
  煞那,倆人都不語。
  很快許書明就知道這會是他第一次這麼誠實,也將是最後一次。
  許書明陰沉沉回來時張家儀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但人家的生命安全從來不是她該關心的,只管連忙詢問狀況如何。
  「他只說他們昨晚聊了一下,就這樣。」
  「沒了?」沒問倆人究竟是怎麼碰上的,但許書明只帶回這點消息實在讓她大失所望,「你真的很不會獲取情報,他的表情和聲調呢?這都很重要誒。」
  許書明被迫進入回憶,接著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們早上真的沒看走眼。」想起幾年前他見過類似的余哲凡,但那是高二時他打敗全校經常性穩座第一名的人──某種覺得自己勝利的表情,再對上今早杜君旭的反常現象,許書明只有一個結論:
  「他們真的吵架了,然後杜君旭輸了。」
  然而得到許書明的解釋後,張家儀沒有照單全收。
  下午的閉會式是感性溫馨的環節,許多大二工人在致詞時都忍不住哭了出來,而大一們受氣氛渲染也跟著悄悄拭淚,輪到設備組組長發表感言時,余哲凡嘴上說著感謝的話,心裡卻不是相當理解真的有這麼難過嗎?搞得好像明天就要畢業一樣。
  五點時三天兩夜的宿營正式宣告結束,將大一們送上遊覽車、確認現場完全場復並帶走器材後,大二們在六點鐘上車離開,天空已經呈現黑色的藍,路燈劈啪幾聲打開,阿姨在舞台旁揮手送別,張家儀趴在玻璃窗上用口型說了好幾聲再見。
  回程時杜君旭和李家銘坐在遊覽車後段,已經相較早上平復許多,也對宿營的結束感到不切實際,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四個月前的自己會答應接下這份工作。而決定加入之後所發生的事,如果有人告訴自己只是睡了四天然後做了個相當長的夢,杜君旭想他會相信。
  但這些都是真的。
  如今要結束了。
  回到系辦時所有人都成為了搬運工,因此他們設備組的工作得以輕鬆許多,一切整理就緒已經是九點鐘,張家儀的鼻子還是紅通通,顯然回程的車子上沒少哭。
  最後在宿營總召的一聲大家辛苦了,所有人歡呼道別。接下來就是各團相約時間,有些人抓緊時間拍照,有些人已經找好學校附近哪間店可以開到最晚,決定明天不來上課了。
  杜君旭看著大家各自聊天,突然想到應該發個訊息給家人說要回去了,悄悄轉身離開。
  九點公車還多的是,但他選擇過橋慢步回去,看著車陣從身旁迅速開來又過去,杜君旭眨眨乾澀的眼,突然覺得那些車就像宿營遇到過的所有人,通通都開得飛快,更不會有人停下來。
  余哲凡再三確認器具都回來且安全後已經是九點半,所幸他住得近,回去洗個澡休息大概也才十一點,明天早八還是起得來。
  然而他沒有如此選擇,他剛剛接受了一個類似慶功宴的邀約,待會就要去和許書明和張家儀那群人會面,儘管現在的余哲凡只想洗洗睡,不要再有任何交際,三天兩夜已經快把他裝出來的皮給崩掉──所以才有現在,留下來整理東西只是為了有半個小時的舒緩時間。
  晚上的風算涼,但還是沒比在山上清爽。
  在過去餐廳的路上哲凡盯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想著會不會有人只是開得很快,但根本不曉得可以去哪。
  正式抵達餐廳、並且一直到凌晨兩點他終於能夠脫身回去租屋處時,余哲凡覺得那個不曉得可以去哪的人就是他媽的他自己。
  他沒喝多少,應該說他負責把人灌醉,這樣他就可以盡早離開,還離開的有理有據,但黃偉翰還有王俊凱那些人已經完全喝開,他不得不拎著人丟上計程車,還打電話給對方室友請人幫忙接才算正式把宿營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動畫下句點。
  突然他覺得媽叫他別接下這種鬼東西也沒不對,但過度的封閉社交不在余哲凡的選擇之內,也因此才決定要來這場邀約好維持人際關係,而且一旦接下未來一個月都能暫且不用困擾。
  當余哲凡終於得以用自己熟悉的步調洗澡並坐上床鋪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裡頭當然有徹夜未眠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那些不必要的社交,不必要的笑容,還有不必要的交際詞彙。
  某人甚至都比他們還好聊,至少還能呈現不加修飾的他自己。
  宿營之後,杜君旭明顯感受到生活重回日常,想到這他才意識到自己把那段時間歸類為“非日常”,他仍然和熟悉的那一掛人聊天、傳至少三個小時起跳才會回應的訊息。
  劉曉玟來找他的頻率倒是沒降低,人也差不多從戀情的漩渦中出來,黃欣怡甚至難得傳來訊息,表達先前是自己的偏見讓她看錯杜君旭,如今她想謝謝他。
  就這樣,報告、讀書、打工、家庭,這四個元素再次成為杜君旭生活中的循環,沒有太多的自己,也沒有太多的其他人,基本上就是白稀飯,偶爾發生些小事就是添點醬油提味,好比現在他們四人多了個李家銘會過來一起吃飯,其他幾位也像是他老早就在的打成一片聊天。
  世界回歸單一的不只他一人,照理來說一同籌辦活動應該多少會有些正面關係的提升,然而這對把交際當成工具或手段的余哲凡並沒帶來任何情感上的波瀾,他就像大一那樣維持著基本交際與定時跑團,最終仍是把最多時間留給自己,他習慣也享受只有一個人的時光。
  宿營過後基本上余哲凡就沒有其他記憶,學校發生的事從來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他偶爾得裝得吃驚或感興趣,接著過不了幾秒就會遺忘話題的主軸到底是什麼。
  要說規律平淡也好、沒有靈魂也罷──總之余哲凡按著自己的步調過完了大二上學期,頓時他所有群組都在開始討論寒假要去哪裡玩或怎麼計劃之類的,然而這樣的長假余哲凡不會放過休息時間,這關乎到他學期開始能否順利開機,也就是把自己包裝得漂漂亮亮、成為眾人眼中那個熟悉的余哲凡。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居然有那麼點驚人的雷同之處,下午四點天空又陰鬱起來,濕黏的空氣宣告著等等要下大雨。
  是這樣的,自從半年前的雨傘事件後余哲凡就學乖了,他會在出門前確認自己的確有帶上摺疊傘,這幾乎成為一種儀式,就算當天出門天氣多晴朗都一樣,畢竟有回他在圖書館也還是被老天爺坑過。
  五點時他學期的最後一堂課終於結束,偏偏那是堂需要小組報告的課,老師還要求需要聽完其他組的報告並寫下心得才能離開,也因此他的折疊傘順利派上用場,此刻校園完全浸泡在灰濛濛的磅礡大雨裡。
  忽然余哲凡有種預感、不算相當好的預感,儘管現在的自己有記得帶傘,但在他見到坐在系辦前長椅的杜君旭愣愣盯著外頭大雨的時候,他不安的預感得到證實。
  接著余哲凡見到活了二十幾年來最被冒犯的一幕。
  杜君旭在瞧見他後瞬間扣上萬年藍色衛衣帽、當著他的面。
  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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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7 13: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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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給點時間

  後悔了,杜君旭拎著背包跑進大雨裡時,他立刻後悔了。
  但那是某種反射行動,基於那天剛好也是放假前的最後一天,以及磅礡到撐傘也不想踏出一步的雨勢,原本想著等雨消停、再藉由沿路些許可以擋雨的地方去到公車站,他甚至已經在腦袋盤算哪些地方可以讓他的去程最大概率的被遮蓋,然而轉頭望見余哲凡時,腿自己動起來了。
  他的後悔不在自己渾身濕透因而招來車上許多乘客的視線,也不在莽撞衝進雨裡然後回家被杜念文從南唸到北,而是很簡單的動機問題──他幹嘛跑?他這個智障他幹嘛跑?人家余哲凡九點九九成機率也不會鳥他,現在他跑得這麼明顯還不直接給人家有理由找自己問題?
  而且他也不只一次開溜了,顯然有一就有二,宿營那晚已經成為先例,所以之後也就陸續想著怎麼避開。現在想來他這麼做的理由實在簡單粗暴,杜君旭認為他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這是塊不安全地帶,他從沒跟任何人講過那些事情,就連說出都不曉得允不允許,更不要說接不接受。
  一言以蔽之,尷尬,他就是覺得尷尬。
  杜君旭誠實把這些心情和杜念文說的時候,比她更加直言的妹妹大言不慚說你她媽就是個扭扭捏捏的小女生,杜宇辰搖搖頭說你不懂男人的尷尬,但哥你到底為三小要跑。
  來自弟弟的提問他一直記在心上,不管走到哪都隨時想一下,想到最後仍然未果,似乎是因為想太久結果適應了,竟有種尷尬就尷尬隨他去吧的我就爛感。
  是個男人就去面對,杜君旭,這是他對這個問題的結論。
  一直到開學第三天,他和李家銘同樣選了一堂通識課,坐在最後一排位置時才想起自己前一個月還在思考有關余哲凡的問題,但之後就完全被打工和其他事給抹消得一乾二淨。
  現在他想起來了,試問老天爺,全校這麼多堂通識,這門課還分別開成不同時段三堂,和余哲凡選到同樣通識的機率究竟有多高?
  老師撥著ppt說明課堂須知和如何打分數及考試之類的事項時,余哲凡想到寒假打發時間時下載的手遊,雖然玩了三天就開始放置,但現在似乎是拿出來的好時機,而且他感覺自己手氣可能還會不錯。
  他是壓線來到班上的,還沒踏進門就低頭看手機確認自己沒走錯班,數字對上的那一刻余哲凡差點有退課的衝動,幸好那種情緒只存在零點一秒,也知道那不是理性的表現,好不容易選到的課就好好上,再說到時候分組找鄰近同學就──
  余哲凡收回那句話,他沒注意到杜君旭旁邊坐著的是李家銘,而李家銘幾乎在老師說要分組的下一秒就傳Line問他要不要同一組,大家同系討論報告好解決。余哲凡扭頭確認,瞧見離自己有好幾排遠的李家銘朝自己比大拇指,杜君旭低下腦袋裝忙看書。
  手機震動,李家銘很快收到回訊,杜君旭沒敢多看還在嘴硬:「我就說他應該已經找好附近的人──」
  「他答應了。」
  「靠。」
  余哲凡把亮著的手機螢幕按掉時,覺得自己做了個智慧的決定。
  李家銘說得沒錯,排除掉一些個人因素,和同系的人一個小組的確比較好做報告,更省去通識課隊友踩地雷的憂慮。
  再說他才不是那個應該擔心組員是誰的人,搞得他好像真的很在意──他才不咧,反正只要報告弄好誰都沒關係。
  第一節下課時李家銘就興高采烈跑過來和他說明自己已經找好另外四個組員了,兩個和他們同年級,分別是兒家系和經濟系,另外兩個則是大三哲學系,還是漂亮學姐喔哈哈。
  李家銘甚至把群組QRcode都端到自己面前,掃過後他笑著道謝,更加肯定自己的選擇沒錯,有李家銘和杜君旭在不管另外幾人有多雷都能挺過這堂通識,他會省下很多心力。
  他們選擇的是Dcard證實、也是學長姐親口推薦的甜課,全名台灣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簡稱台灣歷史,每回修課人數都近百人,就算系統上已經顯示額滿還是會有許多人與命運抗爭,拿著選課條利用下課和老師發誓自己未來半年真的會好好上課,霎時學生都會逼迫自己對這堂課的好感度從實質六成飆升到百分百,有助於他們如何舌燦蓮花表示自己真的好喜歡好想上這堂課。
  然後老師真的會答應。
  也因此一堂老師超好、人數很多所以每每報告都會耗掉三天時間(等於六堂課)的通識出來了。儘管如此有修過的人還是要為該堂課聲明,老師人雖好但也不是在亂教,雖然有很多學生只是簽個到就回去,因此到學期中的時候人會變少,老師還是很用心的教學以及看大家的報告。
  這堂課最重要的也就是那一回期末報告。
  沒有多餘的考試、沒有太多的作業,一丁點適時需要繳交的一千字心得,也可以有三次扣打不請假,基本上選修這堂課的人就是想把精力全壓在一小段時間,做完了就做完了,其他時間毋須擔心。
  但也因為只有一個期末報告,因此老師給的份量其實不算太輕,大概期中時就要有些準備,而期中前也會有課堂討論,總之是很吃小組分工的通識,如果其他組員不太給力那麼上下去仍會有些辛苦。
  但如果小組成員內部不合呢?
  余哲凡笑笑,他不是很在意,報告做完就行了。
  杜君旭也是如此催眠自己,此時理性應該戰勝感性,再說李家銘也在,狀況總不會糟到哪去。
  下課鐘一打所有人便湧出教室,李家銘起初還在期待第一次上課老師會不會提早放人之類的,最終還是上好上滿到十二點,大量人群往學餐和校門口湧出,杜君旭還在想著該怎麼解決午餐,這取決於自己是否前往圖書館,如果不去的話他打算回家簡單弄弄就好。
  但他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李家銘。
  收書包時李家銘抓著他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和余哲凡,杜君旭嗄了好大一聲,以為下課人聲吵雜耳朵沒聽清楚,李家銘卻笑得越來越燦爛:「怎樣?還是你待會有事也沒關係。」
  「我──」不是很餓。杜君旭沒能順利說出口,因為余哲凡已經繞過好幾排桌子來到他們身邊,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家銘已經事先詢問過對方了,再度讓他震驚的是余哲凡又一次答應說好。他立刻送給李家銘一個發自內心的深層凝視,現在杜君旭覺得李家銘可能會坑到自己。
  他們往校外一條聚集許多美食的小巷走去,李家銘推薦一家麻辣鴨血超好吃,恰逢午餐時間,許多學生內用或在外等候,他們等了約十五分鐘才順利進到小小店裡,三個人坐四人桌,余哲凡自然是旁邊空著的那一位。
  在外頭等著的時候已經先填好單,很快食物送上來,杜君旭只吃過這家一、兩次,李家銘已經像在地導遊從他們出教室一路講到現在,此刻他開始介紹這家店的鴨血和豆腐如何入味,余哲凡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興趣、在那邊嗯嗯嗯的回應,只有杜君旭決定待會他的口只會留給進食。
  然而在他掰開木筷時聽見了關鍵字。
  「下禮拜啊!你們知道下禮拜“紅鋼琴”要上映吧?那個聽說集結很多有名大師的鬼片,我有點想去看誒。」
  「你要去看那部?」杜君旭戳開豆腐,若有所思,「我也有點想去看,但我看到導演就有點猶疑了。」
  「導演是誰?」
  「小奧布裏,一個很會塑造氛圍的導演,前半部分的劇情通常也都不錯,但到後面不曉得為什麼就爛尾。」
  「奧布裏不是很有名的導演嗎?」杜君旭搖搖頭,翻攪著碗裡的高麗菜,讓食物都能被麻辣汁浸到,他應該點中辣,「那是大奧布裏,他爸,兩個人的風格也截然不同,小奧布裏擅長烘托氣氛,他爸則很會說故事,可以把平凡日常塑造得──」霎時杜君旭抬頭往對面望去,才注意到方才是余哲凡在問。
  「很恐怖。」繼續把話說完,李家銘大嘆一聲真的喔,又往嘴裡塞入一大口疊加高麗菜的王子麵。
  「那你推薦什麼其他鬼片嗎?感覺你對這方面蠻瞭解的。」杜君旭吞下一口冰水,余哲凡的話有多人模人樣他就越不舒服,要不是李家銘在這對話內容和口氣肯定一百八十度翻轉。
  「我喜歡巴奈特的電影,手法有點像大奧布裏,但他的電影更多提到人性脆弱也更實際一些。」
  「原來你是喜歡偏生活寫實的恐怖片類型。」
  「這是很講究的──越來越多人看恐怖片只是想感受被嚇或換個口味,但對我而言這類電影只是其中某種元素,不是說恐怖片只能單純讓人感到害怕,裡頭闡述的故事也是很重要的。好比今天要報告卻沒帶USB資料也沒備份到雲端,暑假過太舒服才發現選課時間已經剩一小時……李家銘我很認真在說。」
  李家銘笑得好沒禮貌,絲毫沒買單杜君旭的嚴肅,「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你對這方面這麼計較,而且你的恐怖範圍也太廣了吧。」
  「我只是舉個例子,總之我不認為恐怖片最大的賣點只能是恐怖,裡面在講什麼也是很重要的。」
  「那你知道西蒙.畢維斯的電影嗎?」余哲凡盤點著不屬於交際清單中的電影,他自己是有看些比較小眾但是屬於個人興趣的作品。李家銘倒是符合期望的皺眉嗄了聲,杜君旭頓時停下進食的動作,眼神煞有其事:「怎麼能不知道畢維斯的電影。」
  「啥?那是誰?」
  「“小行星”你知道嗎?1997年的科幻懸疑片,花了五年拍片時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而是他在1992年想出了劃世紀的題材,而且他也雇用了很多科學家和其他領域的專家,讓整部電影相當嚴謹。」
 杜君旭邊解釋邊用手機查詢,將找到的電影圖片遞給李家銘看,看見女主角是戴斯特妮才有些印象,杜君旭解釋:「她就是這部作品之後開始走紅的。」
  那之後他們的聊天話題來來回回都繞在電影上,話題的主導權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從李家銘轉到杜君旭,接著他們從小吃店來到捷運站,準備和李家銘說掰掰,就那幾秒鐘,李家銘搭著手扶梯下去時整個氣氛從夏威夷飛到西伯利亞。
  「我要回學校圖書館,你呢?」
  「喔,我下午還有課,一起走吧。」聞言杜君旭心底直呼靠夭,他應該先問余哲凡要做什麼然後說自己要回家。
  但真正讓他怪異的點不在這,李家銘已經走了余哲凡卻沒有爆炸,這不正常。等紅綠燈時余哲凡感受到赤裸審視的視線,差點沒把人揪起來晃
:「你到底想說什麼。」
  「啊,正常了。」看著杜君旭鬆口氣,他告訴自己你就是以理性聞名余哲凡,「你到底是把我想成怎樣?我並沒有那麼難說話。」
  「但李家銘在的時候不是這種感覺。」
  「應該說我對一般人講話就是那樣,但是對你來說不適用。」剛剛公車從前面經過時余哲凡差點想一頭撞過去。
  「總之你不用想太多,而且之後通識課也同個小組。」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李家銘?」
  「因為他說得沒錯,同個系的確比較好做事,你們也不是會擺爛的人。」余哲凡忍不住揉揉太陽穴,覺得和杜君旭聊天需要把很多事說得很細,別人不在意的地方他卻好奇得要命。
  「這樣啊。」杜君旭抬頭時剛好瞥到一隻松鼠在樹上飛快跑著,腦袋卻想著宿營那晚,那天直接跑走很不禮貌,放假前一天也是如此,但他又不能隨意道歉,因為余哲凡好像不是很喜歡聽他這麼說。
  那麼他只能說實話。
  「其實宿營那天我只是想表達我有在好好思考你的話,但我不瞭解為什麼你好像一直對我有意見,」杜君旭頓了頓,「可是我又覺得很奇怪,因為你在和其他人交流的時候,就好像剛剛和李家銘吧,我又覺得那不是,呃,真的你。」
  熟悉台詞再度登場,這次卻出自杜君旭口中。余哲凡想直接坦白說他根本沒在誰面前表現過真的他自己,但他有必要先回應前面那一句:「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濫好人,我並不喜歡這種個性,所以你沒感覺錯,我對你有意見。」
  「靠北。」杜君旭小聲唸著再度端望天空,原來以前國中的自己就是這樣智障的嗎?「好,我知道了。」
  「你後面也沒說錯,本來那就是一種社交模式,再說應該是你比較奇怪,大部分人講話不會這麼直,也不會想要把一堆事情丟給自己做。」
  「我知道,你是說包裝對吧,我的同事也這麼和我說。」杜君旭想起葉瑋倫曾給過的建言,「他和我說在應對像你這樣的人時要委屈自己一點,最好裝傻。」
  「……我想他應該也沒想過你會直接把話轉述給我聽。」看來以後他要多光顧橋下那間便利商店,「而且你很明顯沒有聽進他的建議。」
  「我覺得他的建議還是好的,只是我不希望這麼做,感覺很不真誠──但我其實已經相較國中小學進步很多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怕。」杜君旭說得認真,明顯那是段不堪回首的黑歷史,「所以我才選擇少說點話,也篩選我可以說的話。」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因為我覺得你是可以說的人。」
  良久余哲凡就後悔這麼問了,接下來的時間沒一個人吭聲。
  來到圖書館要分開時,杜君旭忽然想起要事:「啊等等,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我還是想對之前的事說抱歉,我還在練習擴展自己的社交舒適圈……」簡單說明就是你不是我擅長應對的人,余哲凡聽懂了。
  「但和劉曉玟聊天的期間,還有之前以及今天和你的對話,我覺得你是我值得學習的人,所以給我點時間,嗯。」
  說完後杜君旭就逕自揮手掰掰走入圖書館,余哲凡像他們那晚從圖書館回來的模樣,在玻璃門外站著許久,只不過這次他不是在公寓大樓底下、沒跺腳也沒想飆髒話,腦袋只想著一個問題:
  杜君旭要他給點時間幹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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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11 13: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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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組即地獄

  雖然說好不再喜歡余哲凡是真的,但眼睛總會自己飄,心臟也很難說不就不感到悸動。劉曉玟在杜君旭諫言後決定和黃欣怡一起展開兩個禮拜戒掉余哲凡計畫,從起初只能熬一節課的時間,到現在五個月過去,已經能夠連續三堂課不去看余哲凡。
  黃欣怡顯然不滿意這個成效,但誰叫他們同系每天上課都會遇見,劉曉玟抱怨自己已經很克制沒有故意打聽人家哲凡到底選修什麼課而跑去上了(只是開學第一個禮拜差點破戒偷偷旁聽)。
  到現在距離開學過去三個禮拜,或許是經歷寒假長時間的沒碰面、也被黃欣怡禁止過度傳Line,劉曉玟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少想起余哲凡這三個字。
  相反的,她和杜君旭的聊天紀錄正和過去的(請容許她這麼稱呼)單戀對象成反比增長,黃欣怡起初還以為友人又花心喜歡上人家了,真的很沒禮貌她才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再說這麼容易就喜歡上下一個人那她對余哲凡的心意豈不是很可笑?
  杜君旭和余哲凡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劉曉玟發自內心真誠坦白,起初她的確想要利用杜君旭去瞭解余哲凡,但實際相處後決定跟著自己的直覺走,如今雖然越來越看清余哲凡真的對她一丁點意思也沒有,也幸運收穫了一個可以自在聊天的同學──還不到朋友,朋友只有黃欣怡。
  那是開學一個月後的週四,經過四個禮拜她和杜君旭已經養成一些共識,就是他們會在每週四和黃欣怡一起去吃飯,起初還有些人亂猜他們之間有什麼,還好她早就習慣謠言的存在,黃欣怡是根本沒在怕,而杜君旭傻傻的完全不曉得有誰在說他,於是他們三個總是開開心心去吃飯,接著耗到一點多再拎著手搖回來繼續上連續三節的選修。
  今天又是那個命定的星期四,劉曉玟都想好這回要去吃什麼了,杜君旭卻搶先一步到自己座位旁,以為男孩子終於要有主見的說想去哪裡吃,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連飯局都泡湯。
  杜君旭推辭她的邀約。
  好心的杜君旭不跟她吃飯了!
  「你、你聽到那些鬼東西了?」劉曉玟慌張起來,雙手抓著對方過長的帽T袖口,杜君旭皺眉:「什麼?我有個通識課報告剛好只有今天大家才能一起討論,所以沒有辦法和你們一起吃飯。」
  「還好。」她鬆口氣,黃欣怡還在她身後嘆氣罵自己人家愛幹嘛去幹嘛,哪這麼緊張的。
  「去吧杜君旭,不用在意我。」她朋友又翻了個大白眼,黃欣怡的絕招,劉曉玟用她後腦勺的隱形眼睛都能看見。
  「抱歉了,下禮拜再約。」劉曉玟目送杜君旭從前門離開,表情煽情的像永遠離別,卻在看見後頭無縫接軌的余哲凡後僵住了嘴角,她抓抓黃欣怡左手:「你看到了嗎?」
  「看到啥?」
  「余哲凡。」她過於震驚只能吐出這三個字,黃欣怡以為她又犯花癡要往她臉頰捏去,這回卻被劉曉玟機靈擋住:「不是,聽我說,我是指余哲凡跟在杜君旭後面。」
  「他們可能同個通識?」
  「然後他們還同一組?」雖然中午時間整個班都鬧哄哄的,劉曉玟還是下意識摀著嘴不讓自己太過大聲:「怎麼可能?他們就算剛好選到同個通識課好了,但他們怎麼可能同一組?」
  「……因為同系比較好討論報告?」
  劉曉玟瞇起雙眼,現在她要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黃欣怡?
  等之後她抓到杜君旭問清楚就知道了。
  李家銘沒有選擇週四早上的選修,因此成為租借討論場地的重要負責人先跑去圖書館開門。過去的路上余哲凡隨口詢問:「你現在還在和劉曉玟她們吃飯?」
  「我們每週四會約,想說也不是和一個女生單獨出去,怎麼了嗎?」余哲凡捏捏鼻子,聽起來就是不曉得系上在說些什麼,再說他自己也在那一群人裡,雖然沒參與討論,但他不是很喜歡這類八卦話題。
  「沒什麼,只是有些人說你和劉曉玟之間有一些關係。」沒聽出弦外之音,杜君旭蛤了好大一聲:「關係不好的話也不會一起去吃飯吧?覺得不舒服我還是會拒絕的。」
  「不是,」余哲凡低頭喊了聲靠北,「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指傳聞說劉曉玟看準了下個目標,也就是對你有意思。」
  「喔,我懂了。我們沒有,好沒禮貌。」杜君旭搔了下臉頰,「但也沒關係,反正只是謠言,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
  很像杜君旭會說的話,他只是義務性轉告一下,但具體什麼義務其實余哲凡也不曉得。
  「……她真的沒要你做什麼?」
  「沒有,我就說我自願的。」
  他們到討論室時兒家系的陳暐玲已經在裡頭架好電腦,李家銘笑著朝他們揮揮手,經濟系的林建維稍比他們慢個三分鐘登場。倆位哲學系的學姐傳Line過來說因為課程耽誤會晚到一些,讓他們可以先開始討論。
  余哲凡看見訊息時想起他對團體作業的百大恨意,這大概就是其中微小的一項,可以先開始討論這類話雖然好聽,但等人到齊還是要重新再講一遍,還有機率會遇到想法比較多、對他們的討論完全翻案的人。
  但既然要在小組生存下去就不能去在意太多,不然搞死的人只有自己,通常這類訊息他會回個ok,並且認命開始帶討論。
  “好的,慢慢來”
  叮咚一聲,杜君旭搶他一步回應,余哲凡才想起對啊他可是有這兩位都不怕事多的同學,這點事不該由他操心,他需要做的就只剩下帶領討──
  「好,那我覺得我們就先開始討論要從哪個部分進行考究。」
  李家銘同樣搶先,霎時余哲凡茫然眨眨眼睛,嘴角差點沒上來。
  多虧兩位辛勞好同學,余哲凡第一次感受到不是自己主帶報告的感覺有多輕鬆。
  這或許是某種不成文的小組規範──第一個開口的人很有可能會一路帶到學期末。而如果又恰巧都和交友圈同個小組,那麼就準備大學四年都由某人主帶報告。
  余哲凡忍住了大一上學期,到下學期他實在覺得黃偉翰太沒效率,與其讓他當組長不知道在浪費什麼時間,不如自己掌控發包任務還輕鬆的多,也造就往後的日子多數由他來當組長。
  但之後他就嫌累了,大二下學期他第一個拱出許書明,其他人也當作好玩一樣上報他的名字,造成許書明剛開學就抑鬱一陣,余哲凡是有些愧疚的,有些。
  他所選的通識課若要分組,通常會是余哲凡自己跳出來主帶。
  理由是老師通常第一堂課就要求分組並選出組長,與其把指揮的權力交給自己沒把握的人,還不如自己來主導會比較輕鬆。
  但這堂通識因為兩位同學的加入有些不一樣,他不再是組長,李家銘第一個跳出來問大家願不願意,一片靜默後說好沒關係我可以來當。第一個開口發話的人也不是他,杜君旭在討論方面意外的有組織性。
  想到現在,余哲凡才驚覺是自己的那個圈子不夠給力。
  許多事情剛剛好、能夠過就好,儘管這乍聽下來蠻符合現實需求,不是所有人都能供給那麼多,他們也不是完全擺爛,只是從不認為一定得好好做完一件事,這也是余哲凡在大二下決定將組長身份交給許書明的原因。
  比起做報告,他覺得自己花更多時間在催促他人要在期限內交出成果,達成率非常之低,讓他懷疑那些日期是定假的。而又因為各做各的,在報告合併上也有困難,因此從沒有人想當整合的那個人。
  原本余哲凡以為自己會習慣這種步調。
  回過神來,李家銘正提出該選擇往哪個面向進行調查,他們運氣不錯,抽籤時選到了台南這個地方,不管是要以人文、歷史或地理切入都有許多文獻可以參考,但有時資料太多反而需要花更多時間進行查詢。
  余哲凡試圖找出一個範圍適中的主題,思考到一半才察覺杜君旭正盯著他看,其他人也順著視線望過來。「你覺得呢?」杜君旭問。
  「我在想有沒有參考資料比較適中的主題,你們剛才提到什麼?」
  「暐玲說想要調查當地信仰,建維提到人為建設之類的,但具體要古蹟還是什麼不確定。」
  李家銘進行統整轉述,地方信仰的範圍有點太大,而且有可能需要進行實地的問卷調查,他個人比較偏好經濟系那位,比較可以透過現成資料查詢。
  「我覺得建設會不錯,資料找起來可能比較具體,信仰感覺範圍偏大,但如果要轉換成人文類型或許可以,地方民謠之類的。」
  「啊,好像也是呢。」暐玲捏著下巴點頭,隨後像是自我攻略般點了點頭:「那我覺得建設也可以,你們兩個呢?」
  「我兩個都覺得不錯誒,讓我想一下。」李家銘搔搔腦袋,典型的我都好類型,余哲凡忍不住想。他視線只好飄向杜君旭,發現對方低頭滑著手機像在找資料,良久才開口:
  「我覺得我也偏好建設,應該說我一開始就在想古蹟方面的,但我剛剛確認通識課群組發現另一個和我們同樣抽到台南的小組已經選了這個主題,所以我在想水利設施的可能性。」
  「水利設施嗎?我覺得不賴誒。」李家銘連續喔了好幾聲,每次還越喔越高,以聲音表達具體支持。原提議者也覺得這方向不錯,暐玲更是二話不說點著腦袋,卻想著另外兩位哲學系學姐怎麼還不來,她需要有其他女孩子!
  想學姐學姐到,距離他們開始討論二十分鐘後暐玲聽見推門聲,她歡喜轉頭,卻瞧見兩位學姐都是美麗佳人,打扮還性感火辣,看著自己普普通通的穿著暐玲立刻覺得自己成為了這一組的第三方單薄勢力。
  「我們剛從設施和信仰這兩個選項中選擇,最後大家決定進行水利設施的調查,你們有什麼其他想法嗎?」李家銘口氣很好,聽起來就像如果她們真有其他意見現在提出來歡迎推翻,余哲凡想如果今天是自己當組長,誰對已經定下的決定有其他意見他肯定會給出各式理由說服到底。
  「喔,水利設施嗎?感覺不錯啊。」叫佳瑜的女生眨眨她厚重眼影的眼,她身旁的朋友也點點頭,沒有要多話。余哲凡笑著回應:「那太好了就這樣定下來,現在我覺得我們可以先來討論分工。」
  他們總共七個人,這份報告除了紙本呈現也需要上臺用的ppt,當然還包括具體報告的人。
  「或許我們可以分成書面資料整理、ppt整合還有報告者,這樣三、二、二分,剛好七個人。」余哲凡出聲建議,瞧見李家銘又在無意義點頭,另一邊兒家系的女生也同樣有這個習慣,點頭頻繁到好像待會不管說些什麼都還是先支持再說。
  「我這麼分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同系可能比較方便討論,但不代表我們就一定得是書面報告,都還可以再討論,那如果大家要爬梯子也可以。」余哲凡補充,注意到哲學系的兩位學姐率先開小窗進行私下對話,似乎在考慮要書面還是ppt,另一位女孩子倒是果斷許多了:「我覺得這個比例分配可以,但工作人員感覺可以爬梯子,這樣可能比較公平。」
  此話一出兩位學姐立刻收聲,余哲凡想她們大抵在想對你來說當然可以,但她們可不想拆散彼此。
  「但是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可能同系做起來會比較方便。」佳瑜口氣不好意思,瞄了眼身旁的友人,詩云也點點頭。
  「喔、喔那好啊,我們也可以用系來分工。」頓時權力分佈一覽無遺,暐玲只能點頭說好。
  「其他人呢?」佳瑜她們雖然晚到,但個性使然讓她迅速熟悉環境,開始有主導的傾向出現。林建維倒是除了剛開始提議後就一直沒吭聲,像是什麼工作他都接受。
  緊接著余哲凡以為佳瑜她們要率先搶下書面整理,因為只有這個是可以最先完成、學期末不再擔心的工作,杜君旭卻思考著這樣的人數分配,下意識道:「這樣感覺我們三個是書面整理?」
  「你們三個?」佳瑜瞬間眨好幾下眼睛,上頭的粉都快被她眨掉。杜君旭點點頭:「嗯,我們三個都是社會學系。」
  「這、這樣啊。」笑容快崩不住,換余哲凡快笑出來。見氣氛好像不太對,杜君旭詢問:「啊還是你們想要書面整理?」
  「其實是有點想……因為我們不太會報告。」余哲凡覺得奇怪,佳瑜的主詞一直都是我們我們的,好像她是詩云的經紀人,更像她們是綁定的連體嬰。
  「這樣我覺得我們還是爬格子好了。」小組組長出聲,決定終止這個大家都有各自偏好的死循環,「啊然後如果真的覺得沒辦法,再看和誰換都可以,大家覺得呢?」
  「我可以。」建維比出ok手勢,余哲凡也點點頭,杜君旭已經拿出手機準備爬格子。
  靜默一分鐘後,結果出爐。
  兩位哲學系學姐抽中簡報製作──至少她們還是得以綁定,佳瑜明顯鬆了口氣。林建維和李家銘則是上臺報告,看著這份結果,杜君旭向暐玲悄悄問道:「你和我們一起做書面方便嗎?」
  「當然可以啊。」不是很理解杜君旭為何如此詢問,照理來說他應該是要問自己願不願意和李家銘交換才對吧?
  「那李家銘你ok嗎?」這下才輪到他,女同學扭頭不安望著,只見李家銘露出一排牙齒:「報告我超會,雖然不能一起做書面蠻可惜的。」
  「嗯,那就好。」杜君旭點點頭,分工完美結束,時間也才十二點五十幾分,還能趕緊買飯去教室吃午餐。
  那之後他們押好各自工作完成期限,從圖書館出來時李家銘詢問余哲凡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買學餐,他揮手笑著說不用,走遠時杜君旭才皺眉:
  「他是不是不太高興?」
  「嗄?為啥?你怎麼知道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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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14 20: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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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唱


  幸虧他沒有把訊息通知設成鈴聲提醒,不然大概作夢都會夢到自己在回訊息,余哲凡真的做過這個惡夢,那天早上他覺得自己壓根沒睡。
  群組裡的人不為了什麼,全都是有關下禮拜長達九天的春假該如何規劃,他們有的人已經訂好要把週五的課也請假掉,這樣他們就可以享受前後各五天的分團行程,並且在台南無縫接軌從中部一路玩去花東縱谷,又在最後一天假日壓線回來台北。
  瘋了,他就不該在早上八點打開這些訊息當作開啟假日的序曲,余哲凡有個強迫症,既然點開了其中一個訊息就必須回完其它訊息。
  他有些共同朋友同樣分散在這些群組,不能只回其中一個卻不回另外一個,然而往往他回覆完又會跳出上上個自己已經回過的群組。
  禮拜六早上八點半,距離撐開眼皮已經不間斷在床上滑了半小時訊息,最後他把手機重新插回去充電,突然想去東部騎車吹風,他一個人,沒有任何通訊產品。
  半小時的努力不是沒有成果,余哲凡精心挑選了眾多邀約的其中一項,不超過三天也不出遠門,只需一個晚上和一個早上的時間,他將會和張家儀那群人一起去夜唱,然後在凌晨三點時精力過剩一樣跑去夜衝。
  說實在他不是很想和那群人大晚上還要吹冷風去山頂看日出,但許書明千拜託萬哀求只差沒給他雙膝跪下,私訊他說真的不想只和那一群腦子只有熱血激情的臭男生夜衝,出事了都沒人救,余哲凡說那就別給他衝,許書明又五秒內閃電回覆那樣不是好不青春?
  看在這個行程已經是他所有邀約中時間成本最少的了,裡頭也至少還有許書明和張家儀,雖然現在他的確答應了,但再不行和那倆人講一下也不是不能離開。
  很快春假的唯一行程定檔,然而在杜君旭收到黃偉翰的邀約之前,余哲凡還不曉得這團開得有多大。
  黃偉翰,不怕人多只怕事少的男人,每次活動都盡可能把系上所有認識的人都叫一遍,漸漸大家會互問彼此有沒有被偉翰約過,以此來當作某種區別分界。
  而如果偉翰熱愛的是吵鬧瘋狂的轟趴氣氛,他的好兄弟王俊凱就是要有浪漫煽情的戀愛氣氛。
  王俊凱,系上戲稱海王俊凱,他和黃偉翰已經養成默契,每當要開團他就負責邀約女性,偉翰負責邀約男性。
  然而實際上那些會去赴約的女孩子全都是因為賴瑞洋也會去,運動好個性好最重要臉也好,黝黑的皮膚在太陽光照下汗水的反射都能變鑽石,彼時她們兩隻眼睛都會從臉挪到距離下巴約十五公分的胸肌上,感嘆好大。
  有關“那團人”的記憶嘎然而止,杜君旭邊喊歡迎光臨邊思索自己憑什麼本事會被黃偉翰邀約,現在他的心底是九成的不願意,但他又不曉得該怎麼拒絕,以及拒絕了之後會怎麼樣。
  葉瑋倫常說多看動漫將有助於揣測人心,杜君旭覺得這是真的,至少目前為止他的前輩猜得還算準,這回也是幾秒就看穿杜君旭的心思,並且告訴他青春要盡早揮霍,不然等到真的想享受時只能揮手說掰掰。
  居然不是站在他這邊。
  「但我不是很想去。」葉瑋倫花大把口水講述自己大一大二時因為都只顧著自己的宅宅朋友,交友狀況極其封閉以至於未來報告找不到好隊友也沒人願意收他,諸如此類要多與人結識的苦口婆心,杜君旭想了想還是誠實回應。
  「反正也不是很長時間,就一次夜唱和夜衝,你也不是不會騎車,去了這一次也不代表之後他們還會繼續約你誒。」儘管葉瑋倫說得有道理,但杜君旭還是覺得這樣有把自己講成拿去給別人驗貨的傾向,他又不是什麼玩具,要去也要自己心甘情願的去。
  想到這裡,瞬間杜君旭志氣滿滿,沒有錯,他的個人意願也是很重要,不去就不去,管他是黃偉翰還是海王俊凱,就算約出去那天自己沒事他也要講成有事。
  “好的,我會再想想,謝謝你的邀約”
  “太好了!那我再等你訊息喔,最晚明天回應,我要先確認人數,感謝啦”
  杜君旭笑笑,失敗了。
  有了第一次的失敗就會有第二次的失敗,最後他想出了折衷辦法──詢問李家銘可不可以跟著,首先他知道李家銘本來就對這些活動邀約來者不拒,因此他鐵定會開口說好,而自己也不會到那個場合後完全沒有伴。
  幸好老天還給他留一扇窗,李家銘百分百甘心樂意讓自己已經塞到爆的連假再多出這個行程(杜君旭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本來就想來只是沒人約),而座右銘不怕人多只怕事少的黃偉翰也一下子就同意了多加一個新夥伴,現在杜君旭已經安心不少,至少他不是一個人。
  時間過得快,來到邀約那天,余哲凡已經利用今早和下午時間把自己晚上預計要進行的工作給搞定,說實在他不是很起勁,十幾個人擠在密不透風的小包廂只會讓他暈,幸好房間燈光昏暗聲音吵雜,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失衡的嘴角以及不協調的笑聲。
  平常在學校這一張張臉早就看膩了,實在沒打算好好的連假還要再見到這群派對動物,進到包廂後余哲凡依序從靠近門旁的同學們打招呼。
  注意到張家儀和許書明倆人湊在點歌機旁吵著誰的歌要先時,余哲凡就已經決定今天他就坐在那個最不起眼的左後方、塞在那L型黑色沙發的直角處,他要養精蓄銳,畢竟還不確定凌晨的夜衝能不能開脫。
  但當他走向那塊預定好的風水寶地,昏暗燈光底下已經被一個人佔走,杜君旭手持橘子芬達定坐在那,沒要聊天也沒要唱歌的打算,外人看來還以為他來KTV只想汽水喝到飽。
  杜君旭盯著一閃一閃的大台電視機,很久才注意到眼前站著人,本就有黑眼圈的眼睛在昏暗燈光渲染下讓他看起來更累,進而讓這帶成為另類低氣壓,但這剛好就是他要的,杜君旭來不及出聲招呼余哲凡就坐了下來。
  「黃偉翰約你的?」自從宿營過後他知道那傢伙對杜君旭的態度從好笑變成有趣,四海為家的自由男人一直都是只要有淺淺認識就會開始自來熟的到處約人,杜君旭會被邀到其實並不奇怪。
  然而余哲凡還是沒能把身旁的人和KTV畫等號,雖然也有可能就像宿營時帶破冰遊戲那樣一鳴驚人,黃偉翰或許就是衝著這點才邀請杜君旭來。
  但怎麼說像這樣充斥需要交際聊天的活動杜君旭也還是很高機率拒絕,要來的話或許旁邊也會再跟個喜歡到處跑團的李家銘,如今眼下就只有他一個人,余哲凡心底大概有個底。
  「……嗯,其實本來李家銘也會來,但他已經連續通霄兩晚到今天下午四點才回家,打電話和我說實在不行……其實他也沒講完,說到一半就睡著了。」
  Bingo。是被放鴿子的杜君旭。他又啜飲一口芬達,似乎已經決定今晚就慢慢啄這杯橘子汽水。
  「你不去點歌嗎?」余哲凡沒回應,想到如今他們倆人的光景竟如此相似就覺得好笑,都算是不情願的過來,也沒想從中找到什麼樂子,區別就在他會顧著氣氛經營一下,但杜君旭不會、更準確說他沒法做到。
  也不曉得該說黃偉翰心大還是殘忍,明知某些人就不適合這樣的氣氛,卻還是不管五四三的邀請,而那些如果恰恰也是不擅拒絕的人──
  等等。
  「你不想來的吧?」杜君旭納悶的眨眨眼,自己問話未果反倒被問回來,雖然覺得不太禮貌還是小小嗯了一聲。
  「那幹嘛不拒絕?」
  「你說得好容易,而且你還不知道我不擅長什麼。」
  回答意外誠實值得嘉許,至少杜君旭也已經收到副作用了,他就翹起腿撐著下巴,不再搭話。
  那之後半個小時劉曉玟和黃欣怡也抵達,劉曉玟千里眼直接看到坐在最邊角陰暗區塊的杜君旭,她覺得自己進步很多,因為她的目光已經不再率先偵測余哲凡在哪,她是湊近後才察覺原來“前”明戀(現在劉曉玟可以大膽這麼稱呼了)對象就坐在旁邊。
  期間劉曉玟鼓吹黃欣怡去搶麥,原本就只是跟著朋友來的她百般不願意,最重要的是通常她唱完後很難會有人想接下去。
  起初杜君旭還不懂劉曉玟為什麼這麼說,還想安慰不想唱就不用唱沒關係,但在一個輪流傳麥接唱的環節中他領悟到了。
  黃欣怡唱歌超級好聽。
  那之後沒人想接麥,整首歌被黃欣怡演唱會級別唱完。
  約凌晨兩點時,他的儲電量似乎即將耗盡,同時余哲凡也打了聲哈欠,這時間留下來的人都有很高機率是待會會接著去夜衝的,然而杜君旭並沒有在十二點多時和劉曉玟她們一同離開,看著真的只是來KTV喝汽水(現在他換成激浪了)的人不禁有些佩服。
  幾十個人吵的不亦樂乎,時間越晚桌子上堆積的碟子和飲料也越來越多,某些不會夜衝但會留下來繼續唱的人早就自成一團喝酒的喝酒、睡的睡了,唯有他們左後方這邊像是休息區,絲毫不被正中間的搖滾區與右後方的酒後真心話區影響。
  兩點半時已經沒人注意音量,整個包廂已經被各式說不出的氣味混雜充斥,但現場似乎沒多少人覺得不適,巨大的聲音和昏暗的視線讓一些沒被充足燈光照到的地方開始產生曖昧情愫,黃偉翰在前面叫著跳著有多大聲,王俊凱就在已經半醉的女同學耳邊悄悄話講得多小聲。
  突然一些數字跳上余哲凡腦海,他今晚小唱了三首歌,喝了兩杯汽水五杯白開水,期間進洗手間兩次,回來時望了眼KTV外已經墨黑一樣的安靜城市,待了三分鐘才回去像是所有人都嗅覺失靈的包廂。
  兩點四十三分,余哲凡喝完第六杯白開水,玻璃杯在桌子上敲出響亮聲響,當然在所有人都瘋了一樣載歌載舞的狀況下不會有人注意,但杜君旭嚇了一跳。
  「你說你不想來的對吧?」整晚都坐在他旁邊也不吭聲也不幹嘛的余哲凡突然丟出前幾個小時才問過的問題,杜君旭雖然疲憊但也不是腦子壞掉,皺起眉頭:「我不是說過了嗎?」
  「那你會去騎車嗎?」
  「我還不確──」
  「現在確定了吧。」余哲凡起身,杜君旭才發覺他已經不知不覺整理好了東西,撇過頭低低看他:
  「一起走?」
  杜君旭張著嘴吧眨了好幾下眼睛,愣了好久才吐出一個字: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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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18 12:5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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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八卦討論室

  三點鐘時,那一群已經連續吼幾小時唱好嗨的人終於消停下來準備夜衝,離開前好心把那些已經進入深眠狀態的人叫醒,其中一人點點頭不曉得在回應什麼,嗯嗯嗯的又往皮沙發倒下繼續睡。
  聊天期間王俊凱已經找好待會榮登他機車後座的女伴,但許書明就沒那麼好運了,不是他的後座也需要一個乘客(張家儀早就和劉曉玟她們先離開了),而是余哲凡不見了,幹,他被放鳥了。
  許書明心想哭啊,雖然他知道余哲凡不是很想夜衝沒錯,但怎麼一聲不吭溜之大吉?欲哭無淚心裡惆悵的許書明只好戴上他印有Hello Kitty的安全帽,車陣中當第一個破風者慘痛大吼:「衝啊我的夥伴們!」
  他們浩浩蕩蕩往陽明山開去。
  這樣真的可以嗎?
  出來KTV後他們來到第三個紅綠燈,然而從第一個開始杜君旭就持續在問相同問題,最終他們停在一個路口,余哲凡車頭頗有要回轉的架勢:「不然你現在回去。」
  「那你呢?」
  「回租屋處。」
  「……還是走吧。」
  第五個紅綠燈在橋下方,等待時間比其他要長,原本保有些許距離的杜君旭右腳往後蹬了幾下,以為又要絮絮叨叨這麼做不太好的余哲凡白眼都快翻起來,杜君旭見狀及時開口:「我要去豆漿店,你去嗎?」
  「現在?你不回家?」
  「嗯,我怕現在回去吵到我家人。」
  「還好吧?」
  杜君旭的話提醒到他現在是凌晨三點,大馬路上冷風涼涼空無一人,城市好安靜,他們也一路安靜到綠燈亮起。
  車子發動的那一刻,世界重新運轉,余哲凡沒回頭。
  「那你來帶路。」
  如果要讓余哲凡排列一下人生七大不可思議,現在他和杜君旭坐在豆漿店外頭吹冷風吃燒餅大概可以榮登前三,進食的過程安靜到尷尬,又從尷尬過渡到某人突然開口問說對街扛棒的標誌到底是鴨子還是鵝?那個人好像就是余哲凡自己,但他篤定是因為杜君旭眼神先飄到不曉得哪裡又盯得出神,他才轉頭瞇眼朝著黑濛濛的街道同樣凝視。
  他們可能爭論了有十分鐘,接著話題跳到薑母鴨,薑母鴨之後是冬天會穿短袖睡覺嗎?話題廣度達到某種老闆娘都停下滑手機只管他們還可以聊什麼的境界,一回神太陽已經打東邊出來,倆人結帳時老闆娘忍不住問:「你們是大學生嗎?」
  「沒有我不是那個……等等抱歉老闆娘你剛說什麼?」
  「嗯,我們是附近的大學生。」杜君旭沒從話題跳出來還轉了兩次頭,聽見哲凡回應的老闆娘忍不住嘖嘖稱奇:「我以為現在大學生都喜歡去喝酒夜唱內,第一次看兩個大男生在豆漿店從凌晨聊到早上,好朋友吼?」
  「不是。」
  「並沒有。」
  方才討論的一堆東西他們要不一個朝北另個向南,現在終於有個話題取得共識,不出多少時間,杜君旭悶笑出聲。
  「……真的不是很懂你。」
  豆漿店老闆娘盯著兩台摩托車揚長而去,撐著下垂的臉頰還是不曉得倆人幹嘛說謊。
  連假過後,許書明僅隔一天就踏入另一個世界,他開始少說髒話、多做善事,不為什麼,因為期中要來了。
  張家儀也不打算救救她的好搭檔,只管天天往圖書館報到,兩個一天到晚疊在一起的身影終於分開,她可不信多積陰德可以讓她全科A以上,許書明還是好自為之,替上香。
  一日,劉曉玟、黃欣怡、張家儀三人約好圖書館討論室相見,決定展開期中衝刺辯論班,三個女生相聚在一起還是比較有讀書效率,彼此也都是會互相提醒的人。
  除了劉曉玟,有時她需要欣怡把她從IG的猛男肌肉貼文裡叫回來,但多數時間還是能自制──相較一堆男生聚在一起,張家儀實在受不了隔壁討論室傳來間歇性的吵鬧,她不說話,起立的一瞬間黃欣怡就知道隔壁不管是誰都完蛋了。
  不去還好,一看才發現以許書明為中心,余哲凡、杜君旭、李家銘三個人圍繞著他,桌上擺著紙本文獻和兩台電腦,杜君旭朝許書明眨著眼,欲言又止,吸氣的下一瞬間又吐氣閉嘴,余哲凡時不時翻翻文獻、滑滑電腦,裡頭只有李家銘因為盯電腦螢幕盯到出神才發現張家儀在外頭隔著透明玻璃火辣辣盯著他們。
  「誒君旭,我們有很吵嗎?」
  「什麼?」
  「因為你看張家儀站在外面……」
  「我靠。」許書明聞言嚇得跳起來,他就說要借完全封閉的討論室,「李家銘你到底為什麼要借這裡?」
  「三小這和我借什麼教室有什麼關聯?」
  「因為張家儀──唉唷我不知道啦,誰去開門?」許書明說著我不敢就鑽到桌子底下,被余哲凡重新拎出來:「你最好給我出來,我不要面對她。」
  「哭啊。」
  許書明出去後讀書室好不容易安靜五分鐘,三個人一時間沒有任何對話,他們剛已經浪費太多口水在教許書明某個一直不能理解的觀念上,搞到借了三小時教室的李家銘想要現在就回家。
  張家儀回來後容光煥發,看起來像睡滿八小時。劉曉玟笑著問她怎麼看起來這麼開心?難不成隔壁坐天菜?
  「是許書明他們。」張家儀白眼回去,劉曉玟立馬叫起來:「他們?哲凡也在?」結果是我的天菜!
  「劉曉玟。」換黃欣怡瞪她,「專心讀書,而且你不是早說要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我又沒說要找他……」黃欣怡心想狗屁,眼睛都像是要飛到隔壁討論室去了。
  「還有李家銘和杜君旭。」張家儀補充,曉玟皺起不對勁的眉頭,前陣子做好美甲的指頭捏了捏下巴:「他們四個人?這是什麼新組合。」
  「你幹嘛管別人這麼多?許書明本來就自來熟,沒在管旁邊有誰。」黃欣怡把她們方才討論到一半的筆電推到曉玟面前,示意她們應該要繼續討論。
  可惜腦袋與嘴吧沒搭配好,黃欣怡也忍不住補充:「應該說,你也見到余哲凡最近……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吧?」
  「你是指他開始和杜君旭熟起來嗎?」劉曉玟咻的把教科書闔上,頗有討論課業前必須先把這個話題找出個結論的架勢,「我老早就想找人聊聊了,到底他們什麼時候關係變好的啊?」
  「呃、所以我們不用──」
  「嗯……我前陣子也在觀察,」黃欣怡的話被打斷,詫異看著也開始加入討論的張家儀,「雖然我對余哲凡不熟,但我稍微和許書明聊過,再加上我對杜君旭的瞭解,照理來說──你知道嗎?這兩個人應該是平行線,甚至會越岔越開,因為余哲凡討厭杜君旭。」
  「嗯嗯對啊!當初宿營籌備時我就看出來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和杜君旭討論破冰時也確定他們倆人超級不對盤,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劉曉玟突然悲從中來,欲哭無淚的哇哇叫起:「不行啦我還把杜君旭當好朋友誒,因為我們好像都被哲凡討厭,但現在是怎樣啦?」
  「你當初靠近他居然是因為你覺得余哲凡討厭杜君旭嗎……」黃欣怡突然解開心中困惑已久的疑問,難怪當初劉曉玟沒有由來的去找杜君旭。
  沒想到劉曉玟搖頭擺手:「才不是咧,我還沒到同病相憐,只是因為我發現余哲凡很討厭杜君旭,所以我想請教他怎麼做到讓余哲凡這麼討厭的?然後我就想我可以逆向操作啊,說不定只要做和杜君旭完全相反的事我就可以得到哲凡的喜歡,哈哈。」
  「你真的有病。」
  「哇你好有邏輯性誒,我都沒想過還有這種操作。」
  得到張家儀的稱讚讓劉曉玟翹高鼻子下巴,整個人都要飄起來,「對吧?當時的我也覺得自己好聰明,但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起初我以為他倆是因為報告需要一起做,但越想越不對勁,因為你想啊,通識課有可能選在一起,但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會和自己討厭的人一組對吧?而且靠哲凡的本事肯定也可以找到其他不同系但可以溝通合作的人一組,但怎麼偏是杜君旭?」
  「你想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李家銘?我記得家銘也是同個通識。依照家銘的個性很有可能沒想那麼多就去找哲凡了,然後因為家銘又連帶君旭,所以他們就自然而然一組了。」
  聽完張家儀的解釋,劉曉玟不得不誇獎這女人腦袋轉得真快,正要點頭附和時張家儀忽然急促說了句不對,彷彿嗅到馬路又在鋪新柏油:
  「不對,不對。我覺得哪裡不對勁,到底忘了什麼事?我怎麼就覺得哪裡──」
  三人安靜一陣,黃欣怡正打算開口把倆人拉回來時,張家儀啊了好大一聲:
  「夜唱,許書明連假一回來就和我抱怨夜唱,說余哲凡放鳥他。」
  「然後呢?」劉曉玟感覺自己快憋死,巴不得大力甩張家儀肩膀把剩下的話抖出來,「說!然後呢!」
  「那之後他又補充,回想那晚先提前離開的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杜君旭,杜君旭也先走了。」
  「但他先走也不代表他和余哲凡一起走吧?」黃欣怡有些於心不忍,覺得隔壁這倆人被她們這樣明目張膽討論似乎也不太好,「依照杜君旭的性格,他很有可能自己先離開啊。」
  「……你說的對喔,欣怡。」劉曉玟氣焰下降,總是能被一直以來冷靜理性的欣怡說服,也是因為如此欣怡才能和她麻吉到現在,「所以……我們的結論是他倆關係還是很不好?這次只是剛好許書明找了他們幾個人?」
  張家儀閉口不語,樣子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卻沒法找到足夠蛛絲馬跡因此塞住了嘴。
  期中考週過後,劉曉玟終於得以從黃欣怡地獄的溫書模式中登出,週四的她可以再次啟動和杜君旭的午餐閒聊時光,他倆加上黃欣怡去到老地方吃午餐,吃到一半,劉曉玟終究沒法騙過自己,忠於內心好奇提出疑問:「那個啊,君旭,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就是,你和哲凡、現在關係還是很差嗎?」
  他拿筷子的手停頓了下,但也就那幾秒,接著語氣平淡、沒想太多的聳肩:
  「好像也沒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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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21 20: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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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人有悲歡離合

  期中考後,除了端午連假再也沒有多餘假日,生活回歸規律平淡。
  如果說大一是試水溫和誤打誤撞,大二的穩定交友圈基本上都已經定下,不會有哪個傢伙再隨意進來又出去,除非那某個人可真的太雷包,或臉皮夠厚死纏爛打還足夠幸運的被發現真是個有趣的好傢伙,才有可能被已經形成的某些團體撿走,不然就準備去湊那些總是沒能達到最低人數的小組,成為可有可無的透明人。
  杜君旭不是那種人,余哲凡當然更不是,他們都在大一有了穩定交友圈,只是余哲凡身處的團體經歷幾次分裂,誰叫大一生剛開始總是喜歡幾十個湊成一團,不像來上課倒是像交際舞會,一坨人去廁所、去學餐、去哪裡去這裡幹嘛的,深怕別人不曉得自己不是臭邊緣。
  余哲凡暗自竊喜最後該分家的都分家,說起來也有些矛盾,誰叫大一時那些湊成一團的人就是以他為中心,他把自己裝做好講話、善良卻也有界限的人,讓任何人與他相處都不會太過壓力,因為不必抱有過多期待,最後也就沒那麼失望。
  有段時間,哲凡覺得自己像是人際跳板,如果有誰想要和班上其他人混熟,就好像得沾個他褲管還是衣袖的光一下,老實說這只會讓那些人看起來更孤單邊緣,或許、大一的前三個月還有機會吧,但那之後所有人就會開始劃分圈子與界限,藉由排他來得到歸屬。
  然而總是有幾個人會特別晚定圈子,那些人基本上就是找到同樣被剩下來、人數也還未額滿的團體塞進去,杜君旭正屬於這種,畢竟他只是性格有點古怪,但辦事起來還是挺有效率,人也不是往不好的地方怪異。
  唯一比較不一樣的是,杜君旭並沒有主動加入團體,他只是剛好大一的頭幾次報告都被同一群人問要不要加入,而那些人也的確與自己挺合得來,四個人也就那麼在大一上學期就穩定下來。
  余哲凡這倒是到了下學期才開始定型,經過一個寒假,該離開的也都離開、心底暗自覺得不適合的也會偷偷分家,到最後他這就只剩下許書明和張家儀,劉曉玟和黃欣怡報告時才會拚起來湊成一團,而黃偉翰他們老早就已經和班上另一群更貼近嗨咖的人走遠去了。
  大二時就更加明顯,劉曉玟和黃欣怡中午也不會每每都和余哲凡那三人約吃飯,自然形成又無法言喻的隱形壁壘越加明顯,劉曉玟就越加知道他們已經不需要每次都一坨人出去幹嘛了。
  到了大二下學期,照理來說團體間就更不會有人口流動,除了像李家銘這類人,剛開始一心想著要擠進“上流份子”,最後卻因為錯過時間而導致哪個團體都進不了,誰叫每個地方都已經形成穩定圈子,誰願意收留他就願意去哪。
  儘管如此,李家銘在大二下還是順利融入了杜君旭那一團,他們本就沒有太過明顯或極端的界線或排他性,反正他們剛開始也是彼此來來去去摩擦過後組成的,再加上李家銘在報告上的確是有利幫手,趙有揚是第一個說沒差好呀要來就來的人(最後也的確巴不得這位隊友每次都去口頭報告,李家銘真的很會口頭報告)。
  張家儀一天上課無聊,腦袋莫名其妙跑過從大一到現在她身旁的交友圈是如何分裂又合併,依照她的想法,大二下還有新的組合出現基本上就和劉曉玟不再花癡一樣難。
  但偏偏這樣的一趴好像就是要應驗,來到五月底、期中考後約一個月,時間逼近期末考,她逐漸確認那時在討論室的猜測,儘管還搞不懂為何會有如今的化學變化,但這就是人類有趣的地方,情感什麼的,總是叫人摸不清頭緒。
  就好像前一個禮拜許書明和她告白一樣,在她想像中,這機率甚至比劉曉玟不花癡要更低。也因此她需要一些時間準備,準備如何回應這份感情。
  張家儀甚至要被氣笑,許書明告白的時間與地點一點都不浪漫,那是他們週四的最後一節課過後,或許快要五點了吧,藍天仍在,卻因為夕陽多了點橘粉色,他們從一棟樓繞到另一棟樓,因為許書明婆婆媽媽的欲言又止,起初張家儀以為他又做了什麼蠢事不敢和她說,許書明那下卻難得、沒能展現他能言善道的慌了。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唉唷,我不知道怎麼說,但你、你聽我說。」
  「我在聽!是你一直在同個話題打轉,你到底想說什麼?你再這樣我要回宿舍了。」
  到最後,許書明彷彿一生的勇氣都在一瞬間賭上,清楚但迅速的說了關鍵一句,那之後,倆人甚至沒發現他們就唐突停在路邊,張家儀好慢才嗄了一聲,好像沒能聽清許書明的話。
  「我、我有寫卡片,你等我。」
  許書明真的從包裡掏出了一張藍色A5大小的卡片,把它塞到張家儀手中時,她才曉得許書明的手有多燙。
  「你可以一個禮拜後再給我答案。或、或者更久,沒關係,好、你想久一點比較好!對……兩個禮拜好了!這樣、比較好吼。嗯,對。」
  張家儀也不曉得自己在收下信(或者直接點說,情書)後是怎麼回去宿舍的,好像是許書明一路陪著,還是她幻想著許書明陪著?總之從那天起除了準備期末考,她有另外一個大麻煩需要處理了。
  兩個禮拜間,許書明變得注重距離,他小心翼翼警告自己這段時間不要太靠近張家儀,不是他怕尷尬或怕被打,而是他怕自己會讓張家儀無法以最清晰和理性的思緒思考,他就是喜歡張家儀這一點,所以他想保留最好的她。
  但張家儀可沒料到平常看起來少根筋的許書明會想到這點,總認為這傢伙害羞的躲了起來,這段時間余哲凡就成為傳聲筒,負責化解倆人間不能明言的一些愛恨糾葛。
  終於,兩個禮拜過後,他們不再需要余哲凡,已經可以直接牽手和對方說話了。
  能成就這段感情,余哲凡總認為自己功不可沒,但說實在的,他也為這兩位感到開心,雖然這種祝福他人的情緒並不常出現,總的來說他也不是那麼冷漠沒感情的人,熟識的人能獲得幸福,沒理由不感到一丁點的喜悅。
  所以對啊,他多少應該去祝福、去感受快樂、去說句好聽的話。
  但誰曉得說完以後,他的生活也要跟著改變?
  從今以後許書明和張家儀需要有獨處的時間,倆人要去幹嘛時也不會特別叫上他──但其實以前也是這樣的呀,那倆人本就關係不錯,許書明和張家儀就是綁在一塊的,余哲凡一時沒能想通為何倆人關係確定後氛圍與景況就不再如以前。
  那天晚上他一個人過橋跑去吃永豆突然想通,原來是因為那倆人為數不多的時間已經分享給了對方,從前他還能從那一點點時間獲得一點點交流,如今什麼也沒了,荒唐的是他也沒有資本去強求,他不應該也沒權力。
  「哲凡。」
  他聽見有人在叫他,但不是很想理。
  「哲凡?」聲音逐漸靠近,他也分清來者是誰,杜君旭低頭看他:「真的是你,我以為叫錯人。」
  「你叫錯人還一直靠近的嗎?」
  「……真的不是我的錯覺吧,你好像對我比較兇。」
  這是最真實的他,余哲凡差點脫口而出,但他可是余哲凡,說話不會不經大腦:「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喔,我來上班,大夜班,差十分鐘。」
  「你來上班?」余哲凡困惑瞇眼,「你不是只有暑假還寒假才打工嗎?你現在也要?」
  「嗯,最近我媽推掉一份工作,所以需要補上。」
  余哲凡轉回腦袋,似是想些什麼,見對方良久沒發話,正打算離開。
  「但、明天還有課不是嗎?」杜君旭聞言退回半條已經伸出去的腿,不是很確定為何要重申一次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嗯,對啊。」
  「那你──不睡覺?」
  「一個禮拜一兩天而已,有的時候趕報告不也這樣?」余哲凡越來越莫名其妙,這麼一問下來好像奇怪的是他,他知道有些人的確會半工半讀,但他從沒想過那些人離他這麼近,甚至是不得不做的景況。
  「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先走喔。」余哲凡表情難以言喻,但他的確搖頭說沒有了,杜君旭搔搔腦袋,不想太多好像也難,他們的對話就這樣不了了之。
  隔天早上九點的課,余哲凡確認著杜君旭準時到班,他像每個普通學生一樣做筆記與聽課,只是偶爾腦袋會點幾下,但也就那幾下,很快又會換個姿勢、重新把筆握緊抬起頭。
  他們倆人分屬不同團體,一群坐在教室左後方、一群坐在教室右前方,十二點下課鐘響時所有人都像四散的鳥獸各奔東西,該覓食的覓食、該回家的回家,他們下午沒共同必修,一般人也不喜歡把通識課擺在週五下午,但他知道杜君旭還有,而且他自己也有。
  十五分鐘後,班上已經清空三分之二,余哲凡收好東西坐在原位,不曉得自己在躊躇什麼,但很快要去尿尿的杜君旭不經意一瞥,注意到了這位以往也是溜得飛快的人今天稀有的留下來。
  本來就沒法思考太多錯綜複雜的人際,疲憊的情況下嘴吧大概也比大腦運作的更加坦白,杜君旭上完廁所順便洗了下課程中幾度要闔上的眼,赫然發現他剛剛好像提出了了不得的邀約──他問余哲凡下午是還有課嗎?他聽見對方回“嗯”。然後他又問那要一起吃飯嗎?接下來人家回答了什麼來著──
  回到班上後,余哲凡背著側袋、靠坐在第一排書桌,滑手機好像只是打發時間。
  「幹嘛?站在那裡,不是要去吃飯?」
  「喔、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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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25 20: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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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晨間馳騁

  誰也沒想過,大二的倒數三個禮拜,余哲凡和杜君旭開始在週五相約吃午餐。
  因為接近學期末、週五下午要繼續上課的人也少,這則消息一直到過了暑假,大三開始三個禮拜後劉曉玟才花容失色的大罵杜君旭你這個叛徒。
  「你怎麼和余哲凡開始交朋友也不和我說!」
  劉曉玟大笑著拍他肩膀,似是覺得這個組合太為有趣,一旁的黃欣怡只能對杜君旭投射過來的納悶眼神表示聳肩,笑容卻帶著欣慰。一天下課,他們才有機會悄悄聊到:
  「她喔,好像真的沒那麼在意他了。」
  話題繞了回來,其實杜君旭也不曉得現在他和余哲凡是不是朋友,他至少知道友情是需要雙向認證的,就像他會說趙有揚是他朋友、高永輝是他朋友,但余哲凡就不確定了。
  他曾經把這份問題丟給自己的好妹妹杜念文,知道她在家中算是對感情最敏感準確的人了,杜念文聞言挑起半邊眉毛,滑手機的手煞時停住:
  「我不懂誒,為什麼你要把交朋友想這麼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自己不是最知道?你又不是要交往。」
  杜念文的話彷彿醍醐灌頂,當時的杜君旭依照這個脈絡想下去,確認余哲凡還不是他朋友,只是關係比較特殊的同學。
  但這個想法在國慶連假發生變化,那時已經接近期中,這回他們沒像大二那樣一坨人去借討論室讀書,首先現在許書明已經有張家儀可以救他,再來李家銘得到教訓,說清楚這次他要自己一個人讀書。
  也不是所有人這時間都能好好讀書,好比余哲凡,本以為到學期末才會撥來的電話號碼沒預料的響起,盯了來電人好一段時間,想或許只要夠久電話就會掛斷,但這次對面的人似乎鐵了心就是要打通,余哲凡只好咬牙接起。
  甚至來不及開口,好幾個連帶難聽髒字的破口大罵衝進耳膜,余哲凡才恍忽想起現在是十月。
  十月,開始轉入冬天,及預表著某個日子,他逐漸把手機拉遠,幾分鐘後對面消停下來,哲凡才重新把手機貼回耳朵:「媽,你有吃藥嗎?」
  新一波的怒火轟炸過來。
  那一晚他開著手機,任憑小小長方盒子放在桌上叫囂,哲凡把聲音轉小,也沒掛掉也沒回應。等另一頭宣洩的差不多已經是半小時後,空氣安靜好一陣子,哲凡以為電話就會被這麼掛掉,殊不知他最害怕的一句話微弱傳出:
  「哲凡,媽媽明天去找你好不好,你不是在連假。」
  「……不用了,而且我要考試了,要準備讀書。」他躊躇捏了下鼻頭,「我之後再找時間回去,總之你不用過來。」
  又是一陣沉默,余哲凡已經想把電話掛斷,卻忍住沒讓自己這麼做,然而很快他又後悔怎麼前幾秒沒這麼決定。
  「我已經排好假,明天我就去找你。」
  「……你需要的是休息,不是來找我,情況不會因為你來找我──」
  「就這樣,明天十點,你好好待在家,我──」
  「你哪個字聽不懂?我說你不用來找──靠!」
  反倒他是被率先掛斷的那個,想到這余哲凡就覺得方才的等候和耐心全是狗屁,她根本沒要聽他說話,她也只說她自己想說的,狀況一不對就覺得來找他所有事都會好起來,早就說過好多次、就是這種凡事都想掌控和干涉的行動才讓所有事都不能聽命於她。
  每次和母親說完話都會耗掉哲凡大半精神,想到她明天真的會殺來就更加痛苦,腦袋甚至開始盤算什麼方法能夠打壞母親的如意算盤,她越是想讓什麼事情發生他就越執意唱反調──聽起來很幼稚,但竟然只能靠這種行動來對母親做抗議。
  他沒有睡覺,又或者說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很快就會被氣醒,像小時候自個兒生悶氣的白癡一樣,想到這余哲凡又更氣,巴不得坐起來灌冰水,到最後甚至穿件薄外套就跑出家門。
  回過神來,他已經跑到杜君旭打工的便利商店,葉瑋倫因補貨低著的腦袋在抬起的瞬間喊出幹你娘,聽聞狀況的杜君旭正要跑出來譴責怎麼可以髒話罵這麼大聲,結果看見低氣壓彷彿要來討債的余哲凡同樣罵了比較小聲的幹你娘。
  「你你你你……你有事找杜君旭嗎?他沒幹什麼吧?你怎麼──」
  「這裡是不能來消費?」余哲凡瞥眼下看,聲音沙啞低沉,好像在下最後通牒,「你們這樣對待客人?便利商店難道不是二十四小時?我不能想進來就進來?」
  「你當然可以進來啊大哥!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像來打人一樣!唉唷我不要管了杜君旭你幹了什麼事情嗎?過來換你補貨啦我不要在這裡了!」
  葉瑋倫堪稱花容失色的跑開,杜君旭才慢吞吞從後頭過來,明眼人都知道現在的余哲凡不同以往,首先他已經根本沒在CARE自己形象有沒有維持住,再來他看起來真的和瑋倫說的一樣──像是要來砸店,杜君旭腦袋飛快運轉,確認店裡現在沒其他人,從架上拿了統一布丁和草莓多多遞給葉瑋倫結帳。
  「快。」他催促,回頭還不斷確認仍在飲料架前擺手站著不動的余哲凡,深怕人家突然血壓飆升會衝過來要幹嘛。
  「你做什麼?」咚咚咚咚咚,葉瑋倫從沒為一瓶多多和布丁結帳這麼快過。
  「生氣不是吃點甜食心情會好點?」杜君旭接下結帳好的食物,把找錢和發票塞回口袋。
  「你確定他只是生氣那麼簡單?他看起來只差手裡沒拿棒──靠靠靠他看過來了,我幫你準備好110和119,好自為之上天保佑你,阿們。」
  杜君旭想也沒想就把余哲凡轉過來,把食物塞到他手上,忽然這畫面與之前他們第一次在便利商店碰面疊上,那時他把雨傘硬塞給他,葉瑋倫好像也想起同樣的事,倆人暗想糟了,杜君旭眨眨眼睛,覺得人生好像走到盡頭時,余哲凡低頭轉了圈手裡的食物:
  「你要給我?」
  杜君旭甚至扯不出表情,這不明擺著嗎,「對啊,我聽說生氣吃甜食心情會好點。」
  那一晚,杜君旭和葉瑋倫希望他們的客人沒有被余哲凡嚇走,因為他就憑著那罐多多和布丁從凌晨三點在靠窗的坐位坐到早上太陽出來,美娟店長到店裡時嚇一大跳。
  七點時,杜君旭到余哲凡左側空著的位置坐下,有些欣慰對方把多多和布丁確實吃完了。
  「那個,我要下班了,你呢?」余哲凡左手撐著左臉頰,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好一段時間,這角度也讓杜君旭沒法順利確認對方表情,只知道余哲凡像尊神像一直盯著外頭。
  或許過了一分多鐘,葉瑋倫甚至已經離店他都不曉得,余哲凡才緩慢把手和撐扶的臉頰拉開、身體轉正,他看起來已經沒那麼生氣,甚至可以說是正常版余哲凡。
  只是,杜君旭瞇了瞇眼,只是──好像又有那麼點不一樣,現在的余哲凡看起來比以往更加──純粹。
  良久,他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因為對方正以過去沒有擺出過的表情正視著他,沒有上揚的眉毛、皺起的眉頭,沒有抬高的下巴、向下的嘴唇。
  一切看起來很平,很鎮靜。
  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等會有空嗎?」他用平平的表情和平平的語氣說話,一時讓杜君旭胡了塗。
  「我──」我要讀書,還要買早餐回去,「我沒事。」說完杜君旭立馬後悔,他就說他胡塗了。
  「你有多的安全帽嗎?」
  我沒有,「有多帶一頂。」
  沒說話的時間只有幾秒鐘,杜君旭卻覺得過了半小時,期間他吞了兩次口水,好像什麼等待罰則通知的犯人,只能乾等在坐位上。
  「借我你的車,我想開去河堤,九點前載你回家。」
  說完話余哲凡就把放在桌上的安全帽拎走,戴在自己腦袋上,「走不走?還是你要留在這裡等?」
  不對啊?這些都什麼跟什麼?杜君旭的腦袋亂成一團,余哲凡是吃錯什麼藥?怎麼做到看起來正常卻又那麼不正常?
  或許是一切都怪異到了幾點,他逆來順受的個性在此刻發揮到綻放光芒的地步,不到五分鐘,杜君旭已經坐在自己車的後座、戴著自己妹妹的安全帽往他家反方向奔馳。
  如果說余哲凡平時是正常清秀一個男孩子,他騎車就是把自己壓抑的一面解封,好幾次杜君旭想提醒吃罰單登記的是他的車牌號不是哲凡的,但話說到一半就被往臉上翻騰的風給吹走,好不容易停到一個紅燈,才有機會讓杜君旭開始安全駕駛講堂:
  「你車子真的開太快。」他都不曉得自己這台二手摩托車可以跑成這樣,「你再這樣我真的不會讓你開我的車。」
  「我有算好。」這一帶他熟的很,測速照相在哪閉著眼都可以算出來剩幾公尺,「如果你很介意的話我可以先把你載回去。」
  「問題不是這個……是這是我的車然後你要開靠靠靠──」
  七點二十五,他們已經把車停好在橋下,兩人一站一坐待在河堤旁吹風,杜君旭沒管日出美景,只管拔腳邊的草:「我之後絕對不會借你車。」
  余哲凡把不太有攻擊力的抱怨省略過濾,杜君旭好像還說了什麼他就那台車、生命誠可貴之類的話,最後好像見他真的沒在聽才站起身。
  「所以你幹嘛一早跑來這?你和誰有約嗎?騎這麼快。」
  哲凡沒有看他,盯著遠處,可能是河岸對面最高的那棵樹,也有可能是剛剛飛過去不知名的大鳥,「十點鐘,我和我媽。」
  「你們約這裡碰面?」杜君旭困惑的搔頭,試圖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到腦後,「而且十點還很早啊?不需要這麼趕吧。」
  「不是這裡,是我租屋處。」他帶著無奈的視線轉過來,好像很佩服怎麼會有人覺得有可能約在這裡碰面,「她硬要過來,但我不是很想見她。
  「喔。」
一群燕子又從天空滑過,風好像已經沒那麼冷了,「原來如此。」
  實際上他還想繼續問下去,比如倆人關係不好嗎?昨天還發生了什麼事?但君旭意識到似乎每個提問都是另個問題的開端,再加上他好像和余哲凡關係也沒到如此深厚,他只是借他摩托車,但這也不足以讓他過問太多。
  誰曉得可能從昨晚凌晨三點余哲凡腦袋就被雷打到,換他擺起手理所當然的問:「你不問為什麼嗎?」
  「什麼?」杜君旭眨眨本就睡眠不足快瞇起來的眼,再加上升起的太陽讓他都快看不清余哲凡的表情(肯定不是他不敢看),「我為什麼要問?」
  「你以前不都會問東問西的。」
  「但我很常被你打槍,所以我現在不是那麼想問了。」杜君旭什麼不會、實話實說最會,他這句也的確說的底氣十足,把之前總是被唸的小心思宣洩出來。
  然而十秒過後,看見余哲凡盤腿坐下,還把他的車鑰匙自然塞進褲袋,杜君旭就知道自己被挾持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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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7-28 21:4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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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布丁和多多

  清晨的風很涼,現在的畫面很扯。杜君旭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聽余哲凡講心事,但如果是的話,煩請太陽現在從東邊退回去向他證明。
  心事。想到這裡杜君旭就不寒而慄,他想用其它字詞替換,但好像真的就是心事,一個不太適合余哲凡的詞。
  話說回來,杜君旭對傾聽這事有所把握,誰叫他在家裡最好說話,溫和的個性練就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點頭、什麼時候回個嗯,技巧爐火純青到有些人以為他只是在敷衍,不然誰有能力可以三個小時聽同一件事繞圈子?
  但他也不是不挑對象──應該說,杜君旭從沒想過會聽自己不擅長應付的人吐苦水,因為他肯定在接觸的第一秒就會知道彼此不對盤,然後不做接觸、不做聯絡,把交談可能性拉到最低。
  「所以,」在余哲凡交代完昨晚那通電話的來龍去脈,杜君旭才恍惚覺得他們應該為這份對話定個標題和方向,「這些是我可以聽的嗎?」
  「……那不然我現在在和誰說話?」
  「我以為,你是會把自己的私事和其他人分得很乾淨的那類人。」
  「我是啊,但我也不會對自己不坦率。」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曉得杜君旭有時在鑽牛角尖什麼,「只是現在找人講話成為第一件我最想做的事,所以我就照著做。」
  「喔。」他又只能做出接受的回應、不敢問更多事情。
  「……不要再裝了,你還想問什麼?」
  有時他真的不曉得余哲凡是好心還是故意,有些話就是不想說,但他就是能找到那些有話想說的蛛絲馬跡。
  「沒、我就只是想到,其實我好久以前也和我家人關係不太好,但那個人是我爸。」他又開始拔草,好像那會讓整個對話不那麼死氣沉沉,「就是,他,怎麼說,就我們家經濟壓力也蠻大的,我媽是和我說他們結婚後吧,好像──」
  沒再繼續拔草,杜君旭衡量該使用什麼詞彙,「反正就結婚後他開始喝酒,越喝越多,然後有的時候脾氣不好,就會,」哲凡看出他欲言又止,正想和他說也沒必要講那麼多,杜君旭就自己接話了:「他會打我媽,嗯,但之後就沒有了啦,因為,也過世了。」
  他咬住下唇又微微噘起鬆開,「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爸,但好像和你剛跟我說的狀況不太一樣,呃,我只是想說,沒關係啦,你看我也沒有能力處理我和我爸的關係,他只是剛好走了……啊我不是指我很高興他的離開,我是想說我根本沒機會能處理到。」
  好像說得太多,杜君旭不太好意思,「好了,我沒有要說的了,換你吧。」怕帶歪話題,還好心給自己做結順便交棒。余哲凡側頭往右側的溪岸望去,隨後才轉回來。
  「你曾經和別人說過這些事情嗎?」
  「……你問我才發現好像沒有誒,那你有嗎?」
  「許書明知道一點,但他只是知道我和我媽關係不好,不知道我媽生病了。」
  「原來如此。」杜君旭點點頭,又陷入下個階段的沉默。
  「對了,是我媽說心情不好就要吃甜食的,哈哈。」沒頭沒尾的,杜君旭像是從自己腦袋扒出一塊封塵已久、記不記得好像都無傷大雅的記憶,「我爸是因為工作意外過世的,其實我媽也是很傷心,她那段時間就一直吃一直吃……啊但不是說暴飲暴食就是好事,所以你也不要吃太多垃圾食物……總之我那時候才小六,不是很懂要注意健康,放學回家都會有叭噗叭噗,你知道叭噗叭噗嗎?那種吃起來不是很像冰淇淋但是是很便宜的冰淇淋,我就每天買一根回家給我媽啊,她就看起來很開心,所以我就一直買……」
  「你媽如果變胖有說是你害的嗎?」
  「哈哈有誒,但那時候我哪會想這麼多,只知道她喜歡這個,直到不曉得哪一天她和我說不用再買了,她就開始減肥找工作──她的確有變胖啦,但她每次和我提起這件事,就會和我說那段時間她都會等我的冰淇淋回家,因為吃甜食的確會開心,但更開心的是有人關心她開不開心。」
  說到這裡又沒了下文,杜君旭才發現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對話的,一段一段、沒有開頭又沒有結尾,但他意外可以接受對話中安靜的時間,好像那時他們也在無聲對話。 
  「我不知道怎麼和我媽相處,她和我爸關係也不好,兩個人性格差太多,一個太目標導向,一個優柔寡斷。」說到這裡,君旭皺眉回應:「怎麼感覺好像我和你?」
  「我才沒有像我媽那麼極端。」余哲凡玩起手指,語氣沒那麼高興,「而且我也不希望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你知道嗎,我聽我媽說過好像性格越相近的人反而越互相排斥。」
  「……沒有根據。」
  「不然你都沒想過,你爸和你媽怎麼認識結婚的嗎?」
  「那你就想過你爸和你媽怎麼認識結婚又變成──唉,誰會知道這些事?」
  「……好像也是。」
  「總而言之,我不知道我媽到底為什麼要對某些事那麼執著、那麼固定,雖然她也的確曾被我爸傷害過──那又是另一件事,我媽以前覺得我爸不愛她,因為他太濫好人。」杜君旭打了個大噴嚏,剛風吹來有點冷。
  「所以以前我也不是不能體諒我媽……但她越來越極端,最後逼著和她有關的人都離開她,沒有人要留下來。再然後,有天我發現她包裡有藥,才知道她生病了。」
  「她現在還好嗎?」不確定自己的問題有沒有精確,杜君旭又多加解釋:「不是指她今天要來找你……我是說,現在的整體狀況。」
  「她喔,時好時壞,但她都有穩定吃藥,所以我想好的時候居多吧。」間隔幾秒,余哲凡才打算對自己的不確定語氣給予回應:「好吧老實說我不曉得,我有段時間沒見她了,升上大學住外面後更少聯繫。」
  「她有朋友嗎?在你不在家時還可以聯絡的。」
  「沒有,她不喜歡社交活動,以前甚至不讓我和許書明往來,因為她覺得他是沒家教的小混混──雖然現在還是這麼覺得啦,只是因為我不再那麼聽她話,所以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那她住北部嗎?」
  「嗯對啊,你問這個做什麼?」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剛就順著回應了這麼多問題,都還不曉得杜君旭打什麼算盤,「你不是要去找她吧?」
  「怎麼可能?只是我想到我媽或許也可以和她聊聊,她很會聊天,平常有空也喜歡做公益活動……我、我知道啦,公益活動和這個不一樣,我只是想說她很樂意服務別人和交際什麼的,感覺你媽如果有個可以聊天的對象會不錯。」
  聞言,余哲凡轉過腦袋,沒有否決。
  很快來到九點,已經超過他答應要送杜君旭回去的時間,但本人似乎也不怎麼在意,只記得好像曾經提到他傳個訊息回去就沒大礙,現在倒是余哲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被拉回現實,方才的兩個小時堪稱不切實際。
  杜君旭本想自己開車,余哲凡在守約這方面卻意外堅持,再加上他不想給疲勞駕駛開車,杜君旭立刻回應自己也不想被開罰單。
  所幸有聽進他的話,回程路上平平穩穩,幾度杜君旭眼皮還真的快關上,是哲凡透過後視鏡看見高低起伏不斷的腦袋出聲提醒,才免於後座的人手一鬆葬身柏油路。
  回到家門口,杜君旭甚至不曉得對方怎麼透過他模糊不清的描述還能順利把人送回來,離開前余哲凡把五十塊銅板塞到杜君旭手中,說這是零食費,其他就當作油錢不用找了。
  「誒、這樣喔,但我想說請你誒,不然這樣像不像強迫推銷。」
  「那我也強迫你跑去別的地方了,這樣不就扯平。」
  「喔,好像有點道理,下週見,路上小心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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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1 19: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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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突然造訪

  自雙十連假騎車跑去河堤後,倆人沒再太多對話,各自忙著準備即將迎來的期中。
  唯有一次某天下課,杜君旭彷彿才想起他們曾有一次深談,讓趙有揚一行人先離開,悄悄跑去問準備離開的余哲凡,現在他們那種很莫名其妙的尷尬已經褪去許多,余哲凡飄來一眼就背起背包問要去吃午餐嗎。
  杜君旭修的課比上學期多,期中時間也被拉長,說是期中週更像期中月,一直到表定的下兩個禮拜期中才真正結束。彼時已經接近十一月倒數第二週,各大超商和餐廳陸續掛起吊燈裝飾和撥放不曉得有多少版本的聖誕組曲。
  余哲凡早一個禮拜結束,那個禮拜他看杜君旭每天簽到圖書館,偶爾還要趕場去便利商店,想著不曉得人為什麼可以活這麼累,大概週三時就提了個自己也嚇到的意見:
  「你要來我家讀書嗎?」
  杜君旭一開始沒反應,高永輝把喝到一半的水噴出來,趙有揚笑著打自己大腿,還說什麼噴水雞肉飯,謝俊平看著吐出來的水邊罵髒話邊給自己噴酒精。
  「但我晚點還要上班。」
  「就是知道才問你啊,我住宿的地方離你打工的點比較近,你也不用再從圖書館趕去校門口。」他們學校巨大的像迷宮,距離遠些時從一棟樓跑去另一棟還要騎腳踏車。
  「喔,讓我想想。」
  「想什麼,杜君旭,」趙有揚語調陰陽怪氣,很難不讓人想他在隱喻什麼,「不用去找好位子、隨心所欲喝水吃東西,要我就去了。」
  不對啊幹,杜君旭心想,要去的又不是你們,再說他待圖書館也待的很習慣,為什麼要突然跑去別的地方讀書?
  但可以吃東西這點倒是真,之前留下來讀書為了節省時間會直接跳過晚餐。再加上前往余哲凡家的路上真的與他打工順路,哲凡住的地方剛好就在橋下,而他只要騎到橋的另一邊就到打工點了。
  哇,掐指一算還真有許多好處,杜君旭想了半分鐘做出結論:「那待會回去可以先買晚餐嗎?」
  有關劉曉玟的話題也是從那天開啟的,大概八點時,杜君旭的手機震的他嚇了一跳,聽見樓下傳來聲響(余哲凡的租屋處是小間的樓中樓),哲凡從床舖探出腦袋看了看,見底下的人沒要掛電話也沒要接的意思,瞇眼確認來電者,發現是用Line打電話過來的劉曉玟。
  看著遲遲不接電話的人,想說難道什麼私事不方便這裡說,才發現樓下的人往他看來,余哲凡發覺這可能是杜君旭第一次接劉曉玟的電話,那是求救的眼神。
  「是劉曉玟誒。」
  「接電話啊。」
  「為什麼突然打電話?她平常不這樣。」
  「……你接了才會知道吧。」
  被遊說成功的杜君旭拉遠手機,還在震,彷彿不接就會永遠響下去,終於他把綠色按鈕往右邊拉開。
  「……嗯,怎麼了嗎?」
  「……什麼?抱、抱歉,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嗯、嗯,好,你繼續說。」
  杜君旭皺著眉頭離開房間,看起來真的是什麼私事,但余哲凡沒想到劉曉玟會打電話給對方,依照以往經驗,劉曉玟也不會打電話給他,只會用簡訊或Line瘋狂私訊,如果是直接通電,應該主要還是以黃欣怡為主。
  通話時間比哲凡想像要長,門鈴響起時已經過了半小時。
  「你們聊了什麼?」杜君旭的表情也說不上複雜,邊脫鞋邊說:「嗯……算是聊心事吧?因為黃欣怡這次好像生氣了所以不接她電話,她才打給我。」
  「是喔。」杜君旭回到書桌前,余哲凡感覺自己好像有被回應卻又沒回應到,爬階梯時忍不住好奇:「是感情事嗎?她又喜歡上誰了?」
  「這你都知道?」杜君旭半側過腦袋,驚訝余哲凡居然是讀心大師。
  「她只有遇到這種問題才會這樣,而且你說黃欣怡也生氣了,那我只能想到這方面。」
  「感覺你蠻瞭解她的。」劉曉玟之前也和余哲凡有段過往,他算是有參與到這件事,之後只有聽黃欣怡說她好像放下了,但今天的對話有些奇怪,說不出違和感,但就有哪裡不對勁。
  「哲凡,我問你喔,」原本轉回桌子的身體又側了過來,樓上的人從樓梯口探出腦袋,「所以……你之後和劉曉玟的事情是怎麼結束的?」
  「我老早就拒絕她了,是她走不出來,但現在應該好多了吧?要不然她不會去找別的男生又被甩。」
  「什麼?」杜君旭這下整個人完全轉過來了,嘴吧張的老大,「你怎麼知道她失戀了?」
  「她不就失戀才會找你聊天嗎?劉曉玟不是會躊躇要不要告白的人。」老實說幾秒鐘前他也不確定劉曉玟是不是真的失戀,但杜君旭這麼說後也確認了。
  「你真的好瞭解她。」他差點都要脫口而出這麼瞭解怎麼沒在一起了,如果不是余哲凡不太喜歡劉曉玟的話,「我……好特別喔,我以為你是那種不會想要分析別人心理狀態的人。」
  「我不是不會,只是不想。」如果他真的不會分析的話,怎麼做到從以前到現在都把距離拿捏的剛剛好?
  「很麻煩你不覺得嗎,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我又沒有想要承擔別人的感受。」
  「嗯,也挺好的,這樣就不會想太多了吧。」杜君旭意外的沒有反駁,轉回去繼續埋頭讀書。
  不久,換哲凡的手機響起來,很快杜君旭也終於暸解對方為何今天把自己叫上。
  「我已經說過了,今晚我和人有約。」余哲凡在樓上講電話,他想自己成為了哲凡逃脫和母親說話的好藉口,「……不要,我為什麼要開視訊?你到底想幹嘛?我要掛了。」
  杜君旭打賭自己沒有聽別人講電話的習慣,但現場也就他倆,除非耳朵有拉鍊可以關上,杜君旭很樂意不參與余哲凡的私事。
  他還另外發現余哲凡雖然平時和人相處果斷,遇到他媽那條界線就會彈指一瞬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接電話的十秒開始余哲凡就說要掛電話,但現在三分鐘過去了還是死撐著臉把手機貼在耳朵上。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越來越大,杜君旭瞥見他把手機拉遠,不想開擴音、但也不想仔細聆聽,他起身離開桌子,打算去樓下便利商店晃晃。
  「什麼?」要離開時,哲凡從樓上下來,對他搖了搖頭,「你來了?在哪?」
  「啥?」搭上門把的手瞬間收回,杜君旭用眼神和手指示意:你媽在外面?
  我不知道!余哲凡手臂用力甩了兩下,「你為什麼不先和我說?我和你說過了,今天我和人──你上來了?」
  余哲凡覺得自己腦袋要炸了。
  他的理性在母親面前粉碎的塵都不如──以往他根本不會無法控制情緒,但現在有其他人在,他不喜歡這些事被攤開來,這讓余哲凡感到無可理喻、更沒辦法掌控──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家人?「不准。」他聲音堅決,「我不會開門。」
  門鈴響了。
  母親的聲音從電話轉到門外,感覺很不切實際,好像她從電話那端跳出來,門鈴就砸響在腦門上,余哲凡一陣恍惚,才發現杜君旭在靠近廁所的門盯著他。
  「你不開門嗎?」他從門口退回幾步,小聲問,「沒關係,我不會怎樣,我也要去上班了。」他想表達自己不會打擾家人之間的對話,但余哲凡可能理解有誤或超譯,把他往廁所推進並關上。
  余哲凡只打開一半的門,沒想讓母親進來,「你要幹嘛?」他現在只想速戰速決,導致兩隻眼睛像沒睡飽卻被叫醒一樣凶狠盯著。
  「為什麼你要這樣看媽媽?我下班帶了東西過來,想給你和你朋友。」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母親來都會帶東西,哲凡知道那是她表達關愛的方式,但他已經受夠憤怒和被關懷交錯並進,這讓他錯亂,不只是對她、還有自己──連表達憤怒都受到自我譴責,因為他知道她愛他,但她的愛讓他喘不過氣,他永遠說不出最傷人的那句話,只要她現在不要還在門前用自己的方式愛他、喋喋不休的──
  廁所傳來沖水聲,哲凡才想起家裡不只他一人。
  「哲凡媽媽好,抱歉,剛在上廁所,沒能及時和您打招呼。」杜君旭試圖讓自己以認識陌生人的態度與哲凡母親說話,他不讓自己想太多,也不確定哲凡是否有料到自己會跑出來。
  但現在好像沒料到的是哲凡媽媽,彷彿習慣兒子說家裡有人不讓她來,這回真的有活生生的人蹦出來,她張著嘴語塞,而哲凡擺出“早就告訴你”的嘴臉。
  「你好,我是哲凡媽媽,下班想說帶點東西過來給你們吃,沒打擾到你們吧?」
  「沒有的事,謝謝哲凡媽媽,要進來坐坐嗎?」哲凡站在他右前方用力扭過頭,杜君旭不敢看。
  「不用、沒關係,只是帶個東西而已,不打擾你們了。」
  「好,謝謝您,回去路上小心,晚安了。」
  杜君旭接下食物後門被碰的關上,余哲凡用最快的速度鎖門,眼神詫異:「幹嘛跑出來?還有你剛剛說真的還是禮貌性詢問?」
  「呃、等等,一個個來……先回答第二個問題,我沒想那麼多,但我覺得通常這樣問被邀請的人反而會打退堂鼓,就像便利商店的顧客一樣,我說要叫店長來的時候他們就不想退貨了……然後第一個,我以為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你不是想要把我當作阻止你媽來的藉口嗎?」
  杜君旭說的對,他的確是自己的手段之一,但那是在他母親不會來的狀況下,他可沒想讓倆人碰面。
  再加上他母親的不穩定性,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出現在她母親面前。
  「呃……抱歉?」杜君旭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余哲凡好像也想問他同樣的問題,但現在對方的表情就是逼著他只能吐出這句話。
  他尷尬的去收東西,雖然離上班還有段時間。離開前,余哲凡把他母親帶過來的餅乾打開,坐在黑著的電視機前問他要不要吃,樣子看起來很像失智,杜君旭忍不住坐下來,沒想過系上屬一屬二的風光人物會有如此光景。
  「嗯?很好吃誒,是哪家牌子啊?」杜君旭說。
  「……好像叫什麼稻子……」余哲凡沒太有耐心。
  「呃、叫稻稈,好酷喔。」
  「那是什麼?為什麼賣餅乾的要取這種名字?」
  「好像就是禾稈草,那個……水稻的莖葉?你知道嗎?」
  「我為什麼要知道?然後賣餅乾的到底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
  「我記得稻稈的用途很多……有沒有可能是感覺起來很平凡,但不能小看,你覺得呢?」
  「……我不想管那麼多,不知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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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4 19: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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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後悔了

  自許書明和張家儀在一起後,倆人不約而同找上余哲凡的日子就是系上活動將臨之際。期中一結束他們就在忙聖誕晚會,張家儀說工人越多越好,指派許書明重責大任──問余哲凡有沒有意願參與晚會。
  張家儀是這樣說的:不管余哲凡願不願意當工人都沒關係,只求他聖誕晚會那天出席,因為他的出場就是大三排面、那就是他最大功用。
  許書明也很不願意物化余哲凡,但這似乎是最有說服力和誠懇的邀請了,余哲凡盯了自己手機行事曆十分鐘之久,算算自己參與系上活動的數量,也的確是時候露面了。
  住的離學校近,許書明會突然想起這號朋友,哲凡就會被臨時拜託做點什麼。不曉得是被杜君旭影響還是許書明最近都沒怎麼煩他,好幾次也就這麼答應下來,過程順利到許書明開口拜託後都想像Line一樣收回,卻沒意料余哲凡不出幾秒就答應。
  也是因為如此,十二月的第一個禮拜日,他才能碰上不曉得什麼時候也參與進聖誕晚會籌備的杜君旭,系辦的桌子就只塞五個人,其中四位都是系學會的人,杜君旭到底坐在這裡幹什麼?
  許書明歡喜到門口接下哲凡外帶過來的五杯珍波椰,還沒發現對方臉色不對勁,「我以為只有你們系學會的人在討論?」
  「喔,你說杜君旭嗎,」許書明還在努力從牛仔褲口袋裡抓出卡住的五塊錢,「我問他有沒有空可以幫忙,他就來了啊哈哈。」
  「三小啊。」
  「嗯?」系學會會長眨眨眼,不是很理解余哲凡意旨什麼,但很快對方就離開,許書明也沒放在心上。
  他們討論快要結束,飲料一來大家開始閒話家常,黃偉翰用力把珍珠吸了好大一口上來:「話說杜君旭你能來幫忙真的太好了,誰叫聖誕晚會在期末考前、又要從期中考後開始準備,沒人要臨時接下活動長,你之前宿營我就很看好你了啦。」
  張家儀白眼翻到快天上去,誰都知道黃偉翰宿營前後對待杜君旭的反應簡直兩極,要不是活動組真的找不到人願意主動接下活動長(還有王俊凱他媽的臨陣脫逃),她實在不想拜託杜君旭,因為杜君旭肯定想也不想就接下了,她可沒許書明那麼厚臉皮,還是會心有愧疚。
  然而這回還是有些出乎意料──杜君旭沒有在已讀訊息後的十分鐘內給予肯定回覆,反而先回了再想想,那一刻張家儀心臟居然跳了一下,深怕連最不會拒絕人的杜君旭都不願意接下。
  結果是,杜君旭兩天後才給出OK的答覆,時間長到張家儀已經先和許書明說好活動組要有他們自己接下的心理準備了。
  到底宿營和聖誕晚會之間杜君旭發生了什麼改變?但這之間也過了一年左右,或許杜君旭在這期間受到什麼啟發、決定以後不要再做個凡事答應說好的人,還是宿營那時候虧待他了?張家儀忍不住想。
  突然,她想起余哲凡。
  余哲凡在這一年也有不尋常的改變,同樣是從宿營開始,倆人似乎在見不到的地方熟起來了?但到底怎麼變熟的?余哲凡怎麼想?杜君旭又怎麼看?
  「喂,杜君旭,」賴瑞洋正想開啟關於健身的話題,張家儀神色不動硬生打斷,「你和哲凡是怎麼變熟的?」
  許書明聞言嗆到,珍珠差點從鼻孔噴出來:「三小?怎麼這麼突然,這是肯定句嗎?」
  「對啊,不要和我說你們沒有發現。」張家儀責怪望向自己男朋友,眼神譴責怎麼可以這麼蠢又這麼髒?
  「哈哈,其實我也有發現,但余哲凡其實本來也很神奇啊,想了想也覺得不是很意外。」賴瑞洋不介意話題被打岔,抬眼往系辦天花板看去回想:「感覺是大二下學期後轉變的?還是更早……誒?還是夜唱那次?」
  「啊!不就我被放鴿子那天?」許書明拍桌,張家儀終於受不了叫他不要反應過度每個動作都這麼大動靜,許書明趕緊對不起。
  「這麼說來好像是誒,但你們到底怎麼熟起來的啊?這之間有發生什麼事嗎?」黃偉翰也加入討論,捏著下巴努力回想,「我倒是有見過幾次你們會一起去吃午餐。」
  「真的假的?」
  「真假!」
  「哈哈真的嗎?」
  另外三人同時叫起,黃偉翰嚇得擠出了點珍波椰,「幹嘛大驚小怪?你說對吧杜君旭。」
  話題中心人物此刻才終於獲得發言權,卻也唐突的滿臉疑惑,好似從頭到尾不曉得自己在被討論中,「對啊,我們怎麼熟起來的?」
  「……你自己也不知道。」張家儀嘴角抽動,無奈於這個答案、卻又好像因為出自杜君旭的口所以能接受。「但你不會覺得和他很難相處嗎?畢竟你們倆人……個性有點迥異。」
  「剛開始可能有點吧,但瞭解後就覺得還好了……啊,而且我覺得他也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張家儀拉起耳朵,想著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杜君旭才變得會深思兩天再給他確切答案嗎?
  這個話題很快就草草帶過,因為張家儀忽然覺得沒有瞭解的必要了,或許籌劃宿營時許書明就說對了──可能,杜君旭和余哲凡沒有她想像中那麼不一樣。
  余哲凡送完飲料就去了圖書館,反正都已經到學校,期末報告也開始要動工,想著還不如在學校待到晚上,偶爾換地方做事能夠轉換心情。
  一直到晚上八點哲凡才要從圖書館離開,打算去學校附近找吃的,前去電梯的路上赫然發現熟悉身影,他差點路過,往前幾步才煞車回來。
  對方沒有注意到他,哲凡手搭在圍繞單人桌立起的木隔板上,伸手往杜君旭眼前晃了晃。
  杜君旭小小誒了聲,他來圖書館很多次,卻鮮少在這裡見到余哲凡,而第一次相遇的經驗也不太好。他以為對方不常在學校逗留,畢竟租屋處就離學校很近。
  「我要去吃晚餐。」哲凡小聲說。
  「晚點我要去打工。」君旭也小聲回應,余哲凡一瞬間好像無聲的“嗄”了一下,很不理解杜君旭在說什麼,怎麼一天到晚都在打工?
  「好。」想不出其他回應,余哲凡面無表情點頭就要離開,卻發現杜君旭開始在收東西。
  「我也還沒吃。」
file:///C:/Users/%E6%9E%97%E6%80%A1%E5%90%9B/AppData/Local/Temp/msohtmlclip1/01/clip_image001.png  就這樣倆人往小火鍋前進,路上余哲凡不忘算帳。
  「所以你為什麼又接下奇奇怪怪的工作了。」期中才剛過、打工也一直沒停,他真的不曉得杜君旭在瞎忙什麼。
  「我這次思考了兩天,以前我十分鐘內就會回OK了。」
  「但結果都是你答應了。」
  「……你說的對,但也沒有下次了。」
  「你不會宿營的時候也和自己說沒有下次了吧,而且都大三了你還要有什麼下次。」
  「……我自己也知道啦,你不要再說了。」
  突然余哲凡感到那裡不對勁,以往杜君旭肯定會沒頭沒腦的和自己說對不起,就連為什麼要說也不曉得,但現在聽起來像是他終於知道自己選擇了什麼。
  「啊不還是你自己答應的。」余哲凡下意識告訴自己要抓緊這次機會乘勝追擊,果不其然杜君旭臉色扭曲起來:「我就說我知道了,你再講我真的要後悔了。」
  「我沒說你不能後悔啊,但工作也是你自己要接下的啊。」
  「靠北……算了我想回家休息一下再去打工,抱歉你自己去吃吧。」
  「哈哈好啦那家小火鍋真的不錯很便宜又有自助吧。」
  接下來的晚餐在杜君旭連連嘆氣中度過,乍看本該很糟糕的氣氛余哲凡卻看得很開心。
  週三下午的必修課結束,杜君旭再次面臨濫好人難題,但他這次鐵了心就是要拒絕,和那位這學期有點慘的班代直接了當的說:「抱歉等等我還有事要忙,沒有辦法幫你去借教室,你臨時有事的話自己和老師說吧。」
  系上其他路過聽見的同學各個張大嘴巴瞪大眼睛,走遠後趕緊和朋友竊竊私語:哇靠剛那真的是杜君旭嗎?
  要不是他們離開的早,待會的畫面肯定吃驚到嘴吧可以塞籃球,因為倆人在走廊盧了五分鐘後余哲凡也出來了,他面對那位不曉得有多少藉口可以當擋箭牌的同學、指著身後已經要作罷走人的杜君旭,擺上社交用專業笑容:「我覺得應該差不多了吧,你沒聽見他一直在拒絕嗎?」
  班代離開後杜君旭沒鬆一口氣,相反他火氣上來,唸著不是老早就說了嗎,為什麼剛才不聽他說?余哲凡知道此時妥當適切的情緒是同理和諒解,但他不想要同理也不想要諒解,因為杜君旭終於知道自己接下一堆東西的後果是什麼,他太開心了,所以嘴上說著你下次就知道了、臉上豪不顧忌擺出大笑容。
  走到一半,杜君旭悲從中來。
  「怎麼辦,我覺得我後悔了。」
  余哲凡還是有點良心、沉默半晌。
  「……唉,所以你真的知道了吧。」
  他們商議期末作業會彼此互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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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8 19:4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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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宿醉

  一直到十二月底,杜君旭的生活基本上可以稱為颱風,余哲凡反倒相對輕鬆,是颱風裡的颱風眼,身旁的人都不知道忙什麼,而他風平浪靜艷陽高照、好不愜意還要在樹下乘涼。
  然而余哲凡也不是如表面過的那麼舒適,聖誕晚會的到來預告新一年即將來臨,事實上,他是刻意讓自己近期不要排太多事情,除了因應期末,每年新年他都會回南部找老爸,逗留時間不長,但這並不是重點,而是他媽在這段期間會“控制”到幾點。
  原本她就時常管余哲凡不要接一大堆活動、專心在該專心的事上,然而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知道他都會利用這個時間去找老爸,而不是和自己一起過新年,再加上天氣陰冷影響到她的情緒,總之他媽會變身控制狂魔,儘管分居兩地仍然照三餐問他去哪和幹嘛了,稍晚十分鐘回應語氣就統統不對勁。
  比如現在正值聖誕晚會,就算已經和她說過今天和朋友出去不會讀訊息了,他Line裡母親的通知還是雪片一樣飛來,哲凡從五點以後就沒點開,但偶爾開Line還是會看到那一欄不斷跳訊息,什麼都要期末了還在搞什麼、你明天會在家嗎要送什麼東西過來。
  看到這裡哲凡就頭痛,原本和許書明商妥好的計畫是他出現至少一小時就可以閃人,現在他決心叛逆到底(其實他也不懂這算什麼叛逆),撕毀和許書明的約定,舞會沒結束不走人。
  整個聖誕晚會許多人找他聊天哈啦,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五彩斑斕的燈在那裡一直閃,空間時暗時亮的讓人目眩,他又很快去找酒來喝了,甚至比之前去夜唱還要不顧一切,反正租屋處就在附近,哪怕回不了家?
  余哲凡和很多人說話,不曉得是不是酒精的催使,就算話題不有趣余哲凡也能笑出聲來,比他平常裝樣子還要輕鬆。
  這種感覺很難敘述,他知道自己沒醉(他也不會讓自己喝醉),也的確從舞會開始就覺得每段聊天都無趣無比,都是他在想要怎麼接下句話、也都是他主動為對話畫下句點。
  他明顯魂不在這,卻第一次告訴自己要融入這裡,他只能一直聊天、一直陪笑,這樣才可以待在這裡卻不突兀,也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開心。
  他不想回去,也不曉得那裡可以去。
  突然間會場的燈全數暗下,剩兩盞聚光燈大亮打在舞台,音樂從立體音響中大聲響起,瞬間所有人尖叫暴棚,余哲凡耳鳴一陣,像是回過神來,退到人群之後,杜君旭似乎這下才忙過來,悄悄出現在身後右側。
  「哇,好大聲,但許書明說一定要這麼大聲才行。」
  杜君旭留下這句話,又匆忙跑到舞台前去。等待上半場表演告一段落,余哲凡又開始新一輪的“說話”。
  原來時間可以虛度這麼快,或許是因為他最近比較少參加系上活動,累積了不少社交能量,但整體而言還是很累,甚至比以往參加活動更累,剛開始他信誓旦旦會待到晚會結束,現在也的確已經接近尾聲,他卻覺得筋疲力竭,笑容在臉上快僵掉,喉嚨也因為要蓋過大聲的音樂出力而乾澀。現在他只有一個疑問,杜君旭到底弄完沒?
  十點鐘,該散的人早就散的差不多,其實晚會九點就結束,剩下的時間主要是場復,他們租借學校的場地可不能待得太晚。
  但他九點過後還是留下來,也不是一起幫忙,只是站在外頭吹風。十一點時,最後一批工人終於從系辦離開。
  「疑,我以為你已經走了誒。」杜君旭遠遠就看見系辦對面樹下站著人,畢竟已經十一點多,不會有誰在校園逗留太久。
  「你騎車嗎?」
  「沒有,而且我有喝酒,我要走回去。」他聲音已經啞掉,會場太吵,君旭不曉得輸出了比平時多幾倍的音量。
  「那要不要繼續?」
  「啥?」冷風吹過,杜君旭一瞬冷抖,茫然張嘴。
  「慶祝你從聖誕晚會脫出。」
  「你是指喝酒嗎?」
  「對啊,你不是只喝一點,反正也十一點多了,再晚也沒差。」余哲凡說的自然,杜君旭聞言後眉頭皺到可以夾死蚊子,不對勁,余哲凡不對勁。
  「可是、我想想,我除了打工之外沒在外面待這麼晚過誒。」杜君旭不曉得該思考哪個先,是余哲凡約他去喝酒嗎?還是他該直接回家睡覺?但他喝了之後更晚該怎麼辦?他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家?
  余哲凡銳利看出杜君旭多慮的腦袋,直呼靠北:「不要想這麼多,就一通電話打回去說你在外面過夜,不就──」
  「過夜?嗄?所以是去你家嗎?但我沒換洗衣物誒,好麻──」
  「三小你到底要不要,你不要就算了,現在做決定。」
  「蛤為什麼要這麼趕你家不是還有段距離?」
  「因為等等要順路去買雪碧和檸檬和蘋果。」
  「為什麼!」
  「因為要調酒。」
  「你家是什麼酒?」
  「伏特加和紅酒。」
  晚上十一點三十五,杜念文剛吹完頭髮從浴室出來,Line就響起來電,她連續喔了七次、每次間格不超過零點二秒,整通電話不超十秒,回房前杜念文朝客廳嗑瓜子的母親大喊:「他今天不回來!」
  「唉唷你哥終於長大啦。」繼續坐在電視機前、老母親看著連續劇哼哼吸吸抽鼻子抹眼淚。
  他們買好東西回到余哲凡的租屋處時已經十二點多,杜君旭才發現有個小小酒櫃在電視機旁,余哲凡喊Siri把電視機和電燈打開,順手就開了一瓶伏特加。
  第一瓶伏特加。
  沒人知道他們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時鐘指到哪、音樂又是撥到哪裡自動停止的,還是有人按暫停?三小怎麼又跳到Netflix?怎麼做到隔天起來電視已經關了?杜君旭叫Siri關的?還是睡覺壓到遙控器?
  好多疑問在哲凡於隔天下午三點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砰的彈開,老實說也不是瞬間湧出,他光是張開眼睛就花了一分鐘。
  他感覺自己好像醒了,但頭很痛、還是很想睡、腦袋空白,像他十歲時睡午覺被太陽曬得醒來,一時搞不清自己在何時何地,只知道陽光很暖……不對是很燙,因為他正睡在廚房地板那裡(他租屋處是開放式廚房),房裡唯有這側有窗戶,下午的光線火辣曬在腿上,哲凡意識到他可能曬了有一個多小時,難怪他睡到後頭就夢到自己雙腿被好多螞蟻咬,然後杜君旭──像屍體一樣蜷縮在電視機櫃前,他腦袋後面真的有遙控器。
  哲凡不想探究自己怎麼會躺在這麼詭異的地方,醒了兩分鐘後忽然猛地起身,確認瓦斯爐確實關上後鬆了口氣,昨晚煮到一半的紅酒鐵定不能喝了,他突然佩服自己怎麼有能耐在睡死前把瓦斯關上,但他到底什麼時間睡著的啊?
  杜君旭估計一時半會醒不來,哲凡便開始收拾客廳當醒腦,邊清理邊回想昨晚究竟幹了什麼事,結果一動腦頭就痛,哲凡不想追究他們究竟喝多少,但最後還是偷偷跑去垃圾桶確認,三瓶,靠北,他要去Costco補貨了。
  整理完後哲凡簡單沖了澡,出來時已經來到四點,陽光沒有方才火辣,反而成為冬日裡最暖活的存在。
  現在他家唯一沒清理的就是地上的杜君旭,他和自己剛進浴室前沒多大變化,只是好像往內蜷得更裡面了,原本被當作枕頭的懶骨頭也被睡到擠走,基本上整個人就是貼在硬梆梆的木地板上。
  余哲凡盯了很久,皺眉靠近。蹲下時,杜君旭瞬間張眼朝他向上看,哲凡好不優雅幹從口出。
  「醒來了幹嘛不出聲?」杜君旭又閉上眼:「……你家有普拿疼嗎。」
  「……你先喝白開水。」
  余哲凡買完不曉得該算哪一餐的食物回來,發現杜君旭已經爬回懶骨頭,他黑眼圈本來就重,宿醉過後堪稱起死回生的屍體又在死了一遍。
  突然他有些愧疚,哲凡知道杜君旭睡眠不足、昨天也沒吃什麼,這種狀況下喝酒就像試膽大會。但昨天也不曉得是怎樣,腦子一直話就說出來了,然後就、就……他能怎麼辦……。
  「這是附近買的粥,然後你要多喝水,不要吃普拿疼。」
  「……。」
  「……杜君旭,你真的沒事嗎。」
  「沒啦哈哈,我只是在想,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宿醉,還是在別人家,好扯喔。」這是他睡醒後說的最長的一句話,杜君旭沒有由來的笑起來,「其實好像你進浴室的時候,我就醒來了,頭痛到以為我要死了。」
  「因為你還睡不飽……。」
  「但我覺得、就算回到昨天,我還是想要喝。」
  倏地,沒花哲凡太多力氣,有點白癡的哈哈兩聲笑了出來,「你以後不會上癮吧。」
  「才不會,雖然很爽,但真的好痛苦……。」
  「誒,吃完休息一下去洗澡,你超臭。」
  「靠這就是我昨天不想來的其中一個原因啊……是你一直急著要我做決定。」
  「但你還是可以拒絕。」
  「……你不要煩我,我頭好痛。」
  下午四點四十三分,冬天的晚霞來得早,原本只照在廚房的日光,爬到了倆人的腦袋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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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11 20: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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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一樣

  杜君旭在七點多時被余哲凡載回家,所幸對方知道他家地址,不到十分鐘就把人uber到家。
  這回哲凡跟著上到三樓,第一次見到杜君旭家人,連君旭都驚訝怎麼今天所有人都在家,他老母看到新面孔好開心,邀請他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當作把人給運回來的費用。
  「今天有晚餐?誰叫的?」頭痛一陣一陣的,但家裡以往都是叫外賣,而且都是他叫的,怎麼今天大家都在家還有晚餐?他頭痛到幻聽?
  「喝酒喝到頭昏,今天禮拜日,杜念文煮咖哩。」
  「喔。」沒要繼續接話,杜君旭轉頭:「要不要吃?」
  宿醉後的杜君旭和正常版有很不一樣的感覺,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頭痛,沒想花心思在修飾說話,杜君旭從睡醒起來就沒拐彎抹角,但余哲凡居然覺得這樣對話輕鬆多了。
  「我想一下。」
  「想什麼?」這句話同時從杜君旭和他媽口裡說出來,兩個聲音疊在一起,哲凡一時不曉得該看誰,杜君旭補充,「你懂我昨天被你逼的感覺了吧,就是這樣啦,到底要不要?」
  哲凡愣了幾秒,笑出聲來,「杜君旭,你知道你喝酒前後差超大的嗎。」
  「你有幸解鎖新角色喔,好了先進來不然蚊子跑進來,杜君旭把門關上,你等等沒事吧?沒事就留下來吃。」杜媽媽像招呼已經來過幾百次的客人,哲凡有些不習慣,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名字。
  「杜媽媽好,我叫余哲凡,我們是系上同學。」
  「誒我知道你啦,我們全家都知道你。」
  「咦?誒、喔、真的嗎哈哈。」
  「我有提過。」杜君旭表情變得怪異,像是在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這可能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一般人也的確會和家人分享自己的生活點滴和交友圈,但這些在余哲凡腦袋裡都是些“該知道的事”,該知道的事不代表會真的發生。
  杜君旭和家人的關係與他截然相反,從小到大哲凡不常去別人家裡,也不習慣這樣直接跑到別人家,就像杜君旭第一次宿醉(他吃粥時似乎還提到自己是第一次在別人家過夜),他也第一次參與進別人家的晚餐時間,沒有事先講好、也不覺得尷尬怪異。
  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
  但並不排斥。
  余哲凡在晚餐時間認識到杜媽媽和杜君旭個性南轅北轍,應該說杜君旭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他弟他妹都普通的要命,一個迅速吃完就去打電動、一個跑進房間說要讀書,余哲凡突然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家庭背景讓杜君旭長成了一個滿腦子以別人為優先的人?
  吃飽後杜君旭去廚房洗碗,留哲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他媽刻意把電視聲音調小,悄悄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說來你不要覺得奇怪,這是君旭第一次帶人來家裡誒,我們都以為他這輩子不會有好朋友了,你和他相處你也知道吼,他個性有點怪。」
  余哲凡想了想,「哈哈,我大一的時候也覺得他蠻奇怪的,其實我們是大二開始才有在講話,也不曉得怎麼就……。」
  「就變現在這樣了吼。」
  「對啊,也蠻奇妙的,因為我以前基本上沒有和像君旭這樣的人往來過。」
  「但他最近有進步誒,這次你們的聖誕晚會啊,他居然想了兩天,還跑來和我們討論誒。」
  「嗯,他真的接太多活動了。」
  「對啊,你幫我和他說不要再這樣了,好朋友的話比較容易聽進去啦。」
  悄悄話講完杜君旭也出來了,「你們在講什麼。」他兩條手往衣服兩邊擦去,洗完碗腦袋好像也清醒了點,好神奇。
  「幹嘛,我問哲凡你們怎麼認識的啦。」
  「就系上同學啊。」
  「你以前國小國中高中是有帶過同學回來?」
  「啊他載我回來啊。」
  「你不要聽他這樣講,一般狀況他在樓下就把你打發回家了,或根本不會上你的車。」
  「你真的很煩誒。」話說太快,他腦袋又開始痛,但哲凡現在還在客廳,杜君旭就卡在廚房前面,想回房卻又不能把人落下,還是吃飽飯他可以把人趕走了?
  「好啦你們聊,我不要打擾你們了。」杜媽媽自討沒趣,又笑盈盈看回連續劇,杜君旭還是卡在那。
  「那、你……」要回家還是繼續待著,不管哪個說出來都很彆扭,「呃……」
  「你房間在哪?」
  喔,他要留下來,「在這。」
  「君旭去拿橘子啊。」杜媽媽提醒。
  「吃不下了啦。」
  「還有糖果點心。」
  杜君旭房間不大,那是一個類似和室有挑高的方形空間,兩個男生塞著稍嫌擁擠,房間裡也沒有床,杜君旭是打地舖,余哲凡才瞭解為什麼對方可以在木地板上睡這麼香。
  這回沒有酒、沒有Netflix,杜君旭根本不曉得有什麼可以招待,重點是他現在也沒有可以花心思想能幹嘛的腦袋,「我這裡蠻無聊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喔那是我小時候寫的日記本,你要看嗎。」
  「那是可以給別人看的?」
  「沒關係啊。」
  「你給其他人看過嗎?」
  「也沒有誒,又沒有人來家裡,不可能把這些東西隨身帶著給別人看吧。」
  杜君旭說著就把日記抽出來,那是一本有可愛卡通畫風的A5筆記本,上頭有沙灘海洋、還有大大眼睛的螃蟹海星,他隨意翻了幾篇,記憶太久遠像在看別人寫的一樣,杜君旭笑出聲來,「我知道了,你一到三十二隨便說一個數字,我有幫日記標號,你講到哪個數字我就唸哪一篇,給你三次機會。」
  「你還不如給我自己看。」
  「不行,我不要全部給你看。」
  「你剛不是還說可以?」
  「不行啦,我看了一下發現好像不能全部給你看,啊所以我要追加條件,我有三次拒絕機會。」
  「三小,你不能這樣反悔,每次都這樣杜君旭。」
  「不對誒之前是你說我不會拒絕的我現在要拒絕你又不准,你到底想要怎樣。」
  「不是你這是出爾反爾……不是拒絕……。」
  哲凡眼神飄向書櫃,盤算什麼般瞬間起身:「……又不是只有你手上那本。」
  「幹真的不行啦三小,不准拿……余哲凡!」杜君旭傻爆眼,兩個人扭打在書櫃前。
  「三小啦哈哈哈……你這樣我反而更好奇,為什麼不可以看!」他手努力往書櫃伸去,卻一再被君旭用枕頭打掉,最後他甚至直接把枕頭塞在書櫃前:「余哲凡你有病吧那是我的日記誒有個人隱私……幹!」
  「就一篇!」
  「媽,他們到底在幹嘛。」杜念文跑出房間把耳機摘下。
  「還說只是系上同學。」
  杜君旭顧著守書櫃卻忘了自己手上也有一本,余哲凡搶走的就是那本,到手後卻也只是拎了五秒,然後把東西還給還在宿醉頭痛的主人。
  「謝謝你喔。」
  「我還沒這麼惡劣好嗎。」
  接著杜媽媽敲門進來,手上捧著不曉得哪裡找到的枕頭棉被,杜君旭張大嘴吧:「你幹嘛?」
  「你沒有要過夜?九點半咧。」發問的是杜君旭,杜媽媽卻看著余哲凡,沒有要參考自家兒子的意見,「哇我東西都拿出來了。」
  「啊……那好啊,謝謝杜媽嗎。」
  「你真的要留下來?」很擠誒,「好擠誒。」他還是說了。
  「我明早沒課啊。」
  「但我有課啊,而且乾你過夜什麼事?」
  「我可以載你去學校。」
  「三小啦?」
  這是杜君旭第一次把人邀來家裡過夜,一切都很新奇;這也是余哲凡第一次在沒有酒精的狀況下和人純聊天,他從沒這種經驗,甚至不曉得自己能開口說話這麼久。
  期間倆人輪流去洗澡,有時又各自閉嘴滑手機做自己的事,沉默也好對話也好,彷彿都卡在剛剛好的位置,沒有太多也不會太少。
  杜君旭偶然認識到余哲凡會玩手遊,儘管他說自己很少玩,都是用來打發時間,但他已經連勝好多場;余哲凡也見識到杜君旭懶癌發作,十一點時說要準備期末報告,但到了十二點人還是倚著枕頭半躺在撲好的床上,不勤勞的杜君旭甚至懶得去拿桌子上的充電線(是他去拿的)。
  接近一點時,房裡只留下橘黃檯燈,可能是早上和下午已經花太多時間睡覺,杜君旭居然清醒起來,余哲凡也沒要睡的意思,人還躺在那裡Dcard和PTT輪流滑。
  「你會想要去台南嗎。」哲凡突然天外飛來話題。
  「台南?很多好吃的,還沒去過誒,有點想,怎麼了?」
  「下禮拜五,要去嗎,跨年。」
  「蛤?你特別跑去台南跨年?」
  「不是,我要去找我爸,我爸那天生日,三十一號。」
  「那我跟去這樣OK嗎?」
  「他不會介意。」
  杜君旭盯著手機卻沒專心在上頭,最近好多事都快到讓他沒反應過來,忽然杜君旭覺得自己可能需要緩緩。
  「……雖然還沒排班,但我想一下。」
  「三小,你還排?跨年誒?你不准排了,你媽和我說的,我要來訂車票了。」
  「幹你不要……你今天是怎樣?你真的很……你之前是這樣的嗎?」
  杜君旭說到重點,余哲凡側身望向身後的人,「你之前也不是這樣的啊。」
  「我有哪裡不一樣。」
  「你屁啦,明明之前別人說什麼都好,現在會拒絕了,你今天拒絕我多少次?」
  杜君旭皺眉想了半晌:「什麼啊,這跟你宿營的時候說的完全不一樣好嗎,那時候的你跟現在也差很多啊,而且明明就是你讓我去拒絕的,結果我現在還不能拒絕你,你憑什麼和別人不一樣。」
  這下余哲凡完全躺平過來,抬眼望向還半靠著牆壁的人:「蛤,所以只有我和你媽以為我們是朋友。」
  杜君旭眉頭皺得更深,覺得哪裡怪怪又說不上來,「你不要情勒我。」手機螢幕已經不曉得什麼時後暗掉,但他還是持續盯著,「就是因為你是所以我才敢一直這樣拒絕……一般人我比較不會拒絕。」
  「蛤,還有這樣的,我應該高興嗎。」余哲凡努力繃住表情,「所以要一起去台南嗎。」
  「我要先和我媽說啦。」
  「我訂車票囉。」
  「……你不要訂這麼快我還不確定。」
  「你怎麼這麼難搞。」
  余哲凡轉身回去,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不一樣,哈哈。
  他不一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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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15 20: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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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新年要快樂

  余哲凡說到做到,那之後他真的訂了兩張車票,杜君旭本想吐槽什麼。
  「我已經和你媽說過了。」
  「嗄?你什麼時候?」
  「隔天早上你媽要出門上班的時候啊,那時候問的。」
  「三小……。」
  杜君旭不曉得大學生是不是就是要瘋狂幾回,期末前兩週跑去台南兩天一夜。在他印象中余哲凡明明不是那般沒有計畫行事,事實上,余哲凡給自己的印象評價也絕對不是如此。
  但他們終究是去了。
  哲凡爸爸也的確如他所說相當溫和,高鐵上君旭不斷確認就這樣過去會不會太沒禮貌,講到最後他乾脆附和杜君旭,「對,好啦,他很兇,所以你講話小心點,不然他會帶你去種田,你是肥料。」
  哲凡爸爸聽見兒子說要帶人回來都不曉得高興到哪去,Line裡字都不會打了,給他回傳好多貼圖,余哲凡都不知道那些貼圖到底哪來,都不像他自己會買的。
  他爸有塊地,和老媽離婚後就在那塊山坡地上種點東西,不是當作農作物販賣,類似退休生活那樣愜意的隨便種種。
  「所以你爸算是自給自足嗎?」
  「應該……不是,他種田是種好玩的。」余哲凡沒把話說完,他老爸其實很有錢,要不然怎麼能邊種田邊把扶養費給他媽。
  下午兩點半,他們終於從高鐵出來,他爸已經在外頭等人,開車要把他們載上去。很難想像現在開車的人是哲凡爸爸,舉止談吐和哲凡比起來實在相差太多,講話都客客氣氣,君旭有預感他們會相處不錯。
  到哲凡爸爸所住的地方時,杜君旭收回那種建在田邊的三合院還是什麼獨棟透天的想像,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別墅……。
  「余哲凡,你爸真的住這?」他爸家裡還有三條土狗,白黑黃在他身邊嗅嗅繞圈,分別叫小白小黑小黃。
  「不然你在哪還有看到其它棟?」
  「太扯了……。」
  據余哲凡隨口提到,這間屋子似乎出自哪個建築師手中,有列入百大別墅還是什麼,杜君旭聽的一愣一愣,魂還留在二樓廚房的流理臺水龍頭居然可以噴出氣泡水。
  光是繞繞參觀就花了他們半小時,杜君旭途中會被各種東西分神,最重要的是這裡不只外頭有三隻狗狗,裡頭還有一隻美短和暹羅貓……現在其中一隻就在他懷裡,暹羅貓叫阿貓,另一隻美短叫阿咪,阿貓比較親人,阿咪在二樓見到他們就不曉得跑去哪了。
  四點半時,哲凡爸爸問他們想吃什麼,杜君旭驚訝這裡方便叫餐嗎,余哲凡嫌棄的嘆氣,倆人熟起來後他光鮮亮麗的社交MODE就再也沒打開,轉為各種唾棄吐槽和直接露骨的發表。
  「不是,是我爸要弄,這裡怎麼可能送上來。」
  「平常就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啦,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哲凡爸爸此時此刻像在發光,杜君旭忍不住瞥向哲凡,又轉回視線:「啊……什麼都好,謝謝哲凡爸爸,我都吃。」
  「靠北,你有什麼話想說就直說。」
  「這樣啊,那我就隨便弄囉,你們繼續聊哈。」
  「有點不好意思誒,你爸生日卻變成他在招待。」杜君旭搔搔腦袋,哲凡聽見外頭下樓的腳步聲才道:「不用在意啦,他就是喜歡這樣,你不讓他弄他反而不習慣。」
  「還好不是空手來。」杜君旭從家裡帶來了茶葉,余哲凡事前不曉得君旭準備了東西,直到茶葉罐拿出來才張大嘴吧。
  「我讓你來不是要你買東西給我爸……純粹只是來玩。」
  「但怎麼可能真的什麼也不帶。」
  「……你們可能很合得來。」
  晚餐時間,杜君旭看著一整桌菜,忍不住回想之前不是說普通的弄一弄?又想起高鐵上余哲凡說他爸住的地方很普通,現在他要重新審視普通這個詞,到底普通三小?說是隨便弄也要對得起隨便這個詞啊?
  「所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怎麼大三才過來。」杜君旭原本還想從哲凡爸爸口裡瞭解他們一家,結果一開飯話題就跳到他們身上。
  「呃,好難講,我想想怎麼講。」杜君旭只花了五秒思考,短短的時間他就知道自己回答不上來,側頭望向哲凡:「怎麼講。」
  「就系上同學,大一沒怎麼聊天,宿營後才比較熟。」
  「喔……所以你們,是一起辦活動,這樣嗎?」
  「很複雜。」哲凡皺眉,杜君旭也點頭:「對,沒這麼簡單,剛開始我們關係其實不太好。」
  講完杜君旭就後悔了,哲凡幽怨的眼神望過來,他爸倒是完全起了興趣,一直問發生什麼事,余哲凡悶悶的想,總不能說是因為杜君旭濫好人的個性和他爸很像吧?
  然而想想這似乎合他心意,以前都沒機會和老爸提起他的性格,余哲凡一改抱怨神色,落落大方開始分析:「因為他太濫好人,我看不爽。」
  「誒、哲凡。」哲凡爸臉色立刻扭曲起來,杜君旭沒來得及吞下口裡糖醋魚排,放下碗筷點點頭:「沒事,他說的對,真的。」但杜君旭也沒有要讓對方獨腳戲,搶走發言權:「但他一開始就這樣和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會這麼直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開始不太好。」
  「嗯,就和他說的一樣,」余哲凡聳肩,根本沒想反駁,反而越說越起勁,「誰叫他一直接下不屬於自己的工作,我也很納悶幹嘛把自己弄得忙的要死,好像所有事都非他做不可,而且還一直──」
  「誒!余哲凡!」他爸和杜君旭同時開口,他卻笑出聲來,「啊,但是還是糊里糊塗熟起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們怎麼這麼扭曲。」哲凡爸表情多樣到像放煙花,「君旭你真的沒被他欺負吧,你是自願來的嗎?嗯?」
  「哈哈,我是啦。」君旭笑笑,又瞬間收起嘴角,該死的余哲凡,「其實我一開始很猶豫,但他自己先訂好車票了,所以我只能勉強跟來。」
  「哲凡你真的欺負人家?」
  「三小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而且你什麼時候看我帶人來這裡是要欺負人啊?也太扭曲了吧?」哲凡爸眼神仍然猶疑,半信半疑停頓好一陣子。
  「哈哈,沒事啦不用擔心,他還特地去問我媽,很周到了。」怕余哲凡形象收不回來,雖然杜君旭也不曉得哲凡在他爸腦袋裡是什麼模樣。
  「……君旭你真的沒事吼。」
  「不是我真的沒……」
  「沒事啦。」
  哲凡爸爸真的和余哲凡及他媽媽差很多,這是一頓晚餐下來杜君旭的感言,有點像他爸才是那個異類,儘管很想知道余哲凡的成長背景,但話題自從開在他們身上就收不回來,聊了好久他爸才從倆人關係的探問帶到小時候的余哲凡。
  「好吧,你沒被騙來就好,但也的確啦,這次其實我有嚇到,因為哲凡之前帶朋友過來都是一群人。」
  「一群人怎麼了嗎?也很好啊。」見杜君旭聽不出端睨,哲凡爸繼續解釋:「所以啊,就是指他不會只帶一個人過來,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以前他都是讓朋友過來像住宿啦,這種感覺,大家玩一玩然後我帶去田裡逛……啊對三樓有電動你們晚點可以打,反正附近沒人。」
  「所以許書明他們來過嗎?」
  「他們大一的時候有來過,之後就沒了。」
  「這裡真的很適合度假誒,而且天氣很好。」
  「你之後也可以來啊。」
  「真的喔。」
  話題繼續,余文賢很想說哲凡從沒把人帶來這裡超過一次,甚至是第一次聽到兒子自己開出許可證。但這個時候笑就好了對吧,他拙口笨舌,不要亂講話。
  晚飯過後杜君旭自願跑去洗碗,說沒有人生日自己下廚還自己洗碗的,哲凡也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是他根本沒想讓杜君旭過來幫忙。
  然而他只叫了一次讓對方回房間等他,就沒有想要繼續和杜君旭爭這件事的動力了,任由對方塞在廚房幫忙。
  十一點時,倆人從三樓下來,要把哲凡爸的生日和跨年連在一起慶祝,沒有什麼蛋糕和派對食物,倒是有很多哲凡爸從果園裡採摘下來的水果,三個人就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聊天,其實主要還是哲凡爸和杜君旭在聊天,余哲凡沒在專心看電視也沒投入在話題裡。
  可能恍神太久,余哲凡連自己老爸什麼時候抽出幾盒仙女棒都不曉得,他甚至拿好車鑰匙、外套包好自己,「幹嘛?」見杜君旭也起身,哲凡看向時鐘,十一點半是要去哪?
  「去高一點的地方啊,那個露臺,你小時候常帶你去的,那裡可以看到大家放煙花誒。」
  「現在?」
  「對啊。」
  「哲凡爸不會太累嗎?」杜君旭關心。
  「唉唷不會啦,一年一次誒。」
  十五分鐘後,他們摸著夜路緩慢開上露臺,余哲凡上一次來這應該是國中的時候,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晚上,這裡與他的印象並無差太多。
  距離新一年即將到來還差一分鐘,余哲凡已經聽到零碎的煙火聲,晚上的冬風還是稍嫌涼冷,他打開手機後把亮度調低,看著那條從上個禮拜就沒打開的對話,凝視躊躇,還是點了開來。
  「哲凡,你要倒數嗎,怎麼辦我好想要,但好羞恥喔。」還剩三十秒,杜君旭跑到他側邊,不曉得在高興什麼,好像人生第一次跨年。
  「有什麼好羞恥的,這裡不就三個人。」
  「就是因為你爸也在啊,」剩二十秒,「還是我們一起說新年快樂?」
  「……我不要。」
  「三小你自己也不是在羞恥。」杜君旭笑出來,結果哲凡爸直接幫他們打破窘境,剩下十秒時,居然把一把仙女棒塞到他們手上,自個兒開始大喊倒數。
  「十!九!八!七!」
  腦袋嗡嗡嗡的,余哲凡感覺不太對勁,手裡的仙女棒一閃一閃不曉得什麼時候熄滅。
  「六!五!」他爸還在喊,余哲凡袖子被杜君旭用力拉住,他被迫抬頭看向黑夜。
  什麼時候倒數完的他不知道,只知道最後自己張開了口,仙女棒還在燒,杜君旭盯著黑夜無數炸出的煙花目瞪口呆,他爸居然還從副駕駛座拎出一打台啤和一瓶無糖綠。
  「余哲凡!新年快樂誒!」煙火一直放,杜君旭要夠大聲才能讓對方聽見,這也是余哲凡第一次知道原來杜君旭的眼睛可以張這麼大,平時都看起來睡眠不足像是要死掉。
  他忍不住了。
  「……三小啦杜君旭,」換他止不住嘴角,沒法克制的笑聲越來越大,「你到底為什麼、這麼開心啊?你第一次跨年嗎?」
  「新的一年誒余哲凡?而且我第一次在台南跨年誒!好扯喔好瘋狂這是真的嗎……」杜君旭抱住腦袋,看起來像是思考超負荷,老實說余哲凡也覺得一切很荒唐,這一年發生太多事情,年初的他,肯定不會想像自己的旁邊會有杜君旭。
  但現在已經來到新的年初,一切從零開始,余哲凡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沒發生的好像都能發生了。
  「哲凡!新年快樂!」他爸喝下一口綠茶,指指哲凡口袋裡的手機,「要打電話嗎?」
  「對誒,我也要打電話和家人說新年快樂。」君旭邊說邊跑開,余哲凡一手拎著台啤,選擇先拉開拉環,一鼓作氣灌下一口後撥通電話。
  撥了有三四通,對面都沒有接,甚至杜君旭都講完回來了。
  「要不留文字吧?」杜君旭建議,哲凡爸也點點頭,「嗯,可能睡著了,留文字明天也看的到。」
  哲凡沒有回應,他想她才沒睡著,只是不想接電話而已,但他還是確實留言了,霎時心裡五味雜陳,他很少快樂愁悶期待未知全都混雜在一起,以前的他肯定會很討厭這種狀態,現在卻好像沒那麼糟了。
  距離來到新一年已有十分鐘,杜君旭冷卻下來,終於打開台啤,以正式冷靜的口吻說:「真的好神奇喔,我沒有想過可以在台南跨年,更沒想過是和你一起。」
  「……你可以不要這樣說嗎,好奇怪。」
  「靠我很認真誒。」
  「我知道啦,」余哲凡笑出來,「我一直都知道啦……講話啊,你生氣喔,靠,這就生氣,爸!杜君旭說要把剩下的酒喝完!」
  「余哲凡你沒喝醉不要亂講話!」杜君旭差點沒丟掉啤酒掐死旁邊的人,哲凡爸也興高采烈跑向車子:「來喔沒關係多喝點我還有帶第二打誒哈哈!」
  「蛤?」
  「三小?」
  煙火還在繼續施放。
-TBC-

本文最後由 Djcking 於 2022-8-15 21: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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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18 22: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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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波斯花

  十一點時,杜君旭聽見頭頂上方傳來敲門聲,思索幾秒後猛地睜眼,往左側轉好幾圈,還好他打地舖在地板上,不然剛剛那下人都給他滾下來。
  「哲凡,你們要吃點東西嗎?要十二點咧,肚子不餓喔。」
  他好想回好餓,但這樣他剛睡醒的沙啞聲就會暴露了,杜君旭羞愧的想,他第一次在別人家睡這麼晚,平時打工和上課的作息讓他要嘛比太陽早起、要嘛徹夜不眠。
  「嗚……。」余哲凡在床上翻一圈、往牆壁面去,看起來像是被喚醒卻沒想起來,直到杜君旭以為對方又睡著了,他才雙手慢動作揉向額頭:「……隨便。」
  「好啦,你們昨天玩PS玩很晚吼。」
  「……要起來了。」
  過了一分鐘哲凡才履行他要起來的諾言,窗簾完美擋住日光,整個房間昏暗的還很適合睡覺。順手拉開窗簾,陽光倏地照在背對他卻還坐在地板上的杜君旭。
  「……背好痛。」杜君旭把兩條癱在地板上像麵條的手舉起、緩慢轉了幾下。
  「就跟你說客房有床你不睡,而且你不是習慣打地舖?」
  「……好陌生,這個地板。」
  「別人認床你認地板。」
  杜君旭在哲凡出去梳洗回來後都還沒從地上起來,他甚至躺了回去,而且是用一個超級奇怪的姿勢,基本上他已經順利把棉被和床舖折起來了,但人還面朝下的枕在上面。
  哲凡想起宿醉版杜君旭,但他們昨天沒喝多啊?倒是還真的晚睡了點,這回他們雖然是醒著入睡,但打完遊戲就已經凌晨三點,回房後又聊天玩手機什麼的,蹭一蹭居然就四點半,哲凡從不曉得這裡居然是精神時光屋。
  「你要再睡一下嗎,你可以去床上啊。」哲凡指向空著的床,杜君旭背對他面朝下的搖頭:「我不能再睡了……。」
  「那你起來啊。」
  「但已經晚起來了就覺得……好廢喔,怎麼辦我會不會就這樣廢下去啊,要期末了誒,我怎麼在這裡……。」
  「幹你不要一早就發瘋。」不曉得杜君旭在聖人模式什麼,昨晚不是還興奮成怎樣,睡一覺起來就變回學畜,「你到底幹嘛想這麼多,出來玩就出來玩,而且你之前不都有按時準備,你根本沒在休息吧,我就不信你耍廢幾天會怎樣。」
  「所以你也承認我在耍廢。」杜君旭從床墊上起來,氣色其實看起來比以前好,歸功於最近打工變少還睡得比較多,本人卻因此面露愁容。
  「不對你是在休息……三小杜君旭你不要出來玩還在想這些鬼東西好不好。」
  思考良久,似乎哲凡的休息理論還是戰勝了耍廢觀點,杜君旭終於爬起來:「好吧你說的對,我居然都耍廢了就耍的徹底一點。」
  「幹不對就說你沒在耍廢……你不要把我和你一起出來玩的時間說成是耍廢好不好。」
  「我沒有啦,我只是、不太習慣……。」不行他不能說耍廢,那他該說什麼?「……啊,我不太習慣休息。」
  余哲凡當然知道杜君旭不習慣這種生活方式,最近他們又喝酒又晚睡又幹嘛的,乖寶寶杜君旭良心正在譴責自己,但這明明就是適當的休息,到底幹嘛把自己逼這麼緊?而且喝酒晚睡又不是什麼壞事──他們又沒天天這樣幹?
  「我不管,我不要理。」余哲凡當然可以好聲好氣用語言和文明方法說服杜君旭,但他偏不想,「你要嘛習慣要嘛自己去那邊彆扭,我要去找東西吃了。」
  「蛤你幹嘛啊?」他還沒梳洗不敢頂著亂糟糟的腦袋出去,哲凡爸在廚房忙著早就聽到完整對話,邊切菜邊建議:「你以後可以多帶他來休息啊。」
  「寒假再說。」
  「好啊,我多買點零食囤。」
  吃完早午餐,杜君旭幾度以為行程就到這裡了,問哲凡什麼時候回去,他拎出兩張晚上十點多的票。
  「這麼晚?」哲凡聳肩不說話,杜君旭已經猜出他要說什麼:「我猜你和我媽說過了。」他又聳肩、外加兩手一攤,都知道幹嘛問?
  「那接下來是有要去哪嗎。」
  「你沒聽到我爸昨天說的嗎。」余哲凡關掉電視伸懶腰,吃飽飯休息的差不多,也是時後上路了。
  「說什麼?」看著杜君旭滿臉疑惑,哲凡轉念一想,決定不先坦白。「那你等等就知道了。」
  「我不做犯法的事。」
  「三小我爸也在啦。」
  「也一樣。」
  「你腦袋到底裝什麼……。」
  下午三點半,哲凡爸的車發動駛往山下,在車上,他們終於有機會聊上余哲凡一家。
  「他喔,小時候我覺得比較像媽媽,但長大後,尤其是最近,我覺得他越來越像我誒。」
  「真的喔,哲凡爸是怎麼感──」
  「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再討論我嗎。」窗外景色移動得快,哲凡故意往外頭望去,他老爸開始解釋:「哈哈就感覺啦,我也不要說太多,不然他不開心。」
  「我才不想要像你,整天只想著怎麼給別人好處。」
  「蛤,把拔有在改啦,你看現在我都隱居了。」
  「你這叫逃避。」
  父子倆一來一往,杜君旭嗅到火藥味,他對調解紛爭不太熟悉,卻很懂轉移話題,還有很多冷笑話,「你們要聽笑話嗎。」
  「三小?」
  「好啊好啊君旭你講一個。」
  「有一艘潛水艇可以載十個人,但有天它載了八個人就下沉了,為什麼?」
  「為什麼啊?」
  「幹,」哲凡抱住腦袋,不敢相信自己知道答案,「因為他是潛水艇……。」
  「哈哈哲凡你怎麼知道!」他爸興高采烈,好像答對的是他,杜君旭對於哲凡會回答正確震驚不已,「我問到現在從沒有人答對過……。」
  五個冷笑話過後他們也抵達目的地。其實到第三個時杜君旭就發現場景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時間來到四點鐘,冬天的陽光落成橘黃,下車時是一整片波斯菊花海,粉白和黃錯落在一片平坦的綠地上,哲凡爸和他們解釋:
  「這裡好幾十公頃喔,冬天休耕啦,所以就種花讓大家來觀光,但種稻子的時候也很美喔,以前哲凡都是在暑假帶朋友來玩,我們也是很少來看花海。」
  哲凡爸粗略介紹完就說要去附近便利店買東西一起吃喝,讓倆人先隨便去晃,十五分鐘就回來,哲凡爸走遠時,杜君旭已經跑到不曉得哪裡去拍照了。
  「你說得對。」杜君旭瞇眼看著手機螢幕,強烈的夕陽光讓他的螢幕變得不易看清。
  「什麼說得對?」
  「要休息。」把手機塞回褲袋,杜君旭手指遠處:「誒我們去裡面一點好不好,很像被花埋住誒。」
  風吹過來還是有點涼,亂晃途中他們還幫一些也來玩的人拍照,杜君旭隨口提起:「你爸和你關係不太好嗎。」
  「你看不出來嗎。」
  「喔。」隨後迎來只有風的沉靜,余哲凡率先受不了沉默:「沒啦,也沒到很不好,不好的話我就不會回來幫他慶生了吧,其實比起我和我媽的關係,我和我爸已經不緊張很多了。」
  「嗯,感覺的出來。」
  「我只是不喜歡他的性格,但也和他在車上說的差不多,他是有一點改變吧,但這就是我不瞭解的地方。」
  「哪裡不瞭解啊。」
  余哲凡看看天又望望地,聳肩無奈,「就他幹嘛不和我媽復婚啊,明明就還有愛。」
  「哇,哲凡,我不知道你這麼有人味。」愛這個詞出自余哲凡口中簡直驚為天人,杜君旭很認真的欽佩,「你真的是好兒子誒。」
  「……我最不想被你這樣說。」
  「你這樣讓我想到我媽,其實我爸還沒死之前我媽好像也蠻扭曲的,雖然感覺有愛,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那樣了。」
  邊聊邊走,杜君旭隨便找了一條比較少人走的乾凈小徑坐下,感覺起來就好像真的被花給蓋住,余哲凡還在傻眼怎麼走著走著就坐了,但看人一時沒要起來便也跟著坐下。
  「誒、你怎麼也坐下了。」
  「幹還不是因為你坐下來了。」余哲凡覺得好羞愧,他不坐了。
  「我只是有點想睡……但也沒關係啊我們休息一下等你爸打電話來再說不用急著起來啦。」杜君旭拍拍泥地、把哲凡抓回來。
  「其實我好久以前就想試試在花田裡坐下來了,之前電視看都覺得好漂亮,但現在實際做了好沒實感。」良久,杜君旭像想起什麼般啊了聲,「其實昨天跨年也是啦,怎麼說,好不真實喔,很多事都是。」
  「那就去習慣啊。」余哲凡無所謂的說,卻也好像講給自己聽。
  「哈哈,我剛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你騎我摩托車跑去河堤,不覺得和現在似曾相識嗎,那時候我還覺得你有點可怕其實。」
  「我覺得你超怪,我到現在都還是覺得你很怪。」
  「哲凡,我們絕交吧。」
  「好啊幹。」
  不曉得待了多久,直到小徑另端冒出拎著便利商店塑膠袋的哲凡爸爸,倆人才拍拍屁股起身。
  「這裡是稻田的時候比較好看。」余哲凡盯著地上,不曉得幹嘛突然蹦出這一句。
  「真的喔,突然覺得有點可惜,但也沒關係,反正之後有機會再來。」
  「……嗯,有機會再來。」
  
  杜君旭總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因為他經常庸庸碌碌的不曉得忙什麼;余哲凡則覺得時間過得超慢,因為他認為許多事都與自己無關。
  直到如今,兩邊時間匯流。
  夕陽西下,他們收拾行李準備回北部。
  兩天一夜的台南行成為大三上的收尾。
  也是至今為止、倆人最後一次出遠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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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Djcking 發表於 2022-8-22 15: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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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如期而至(完)

  傍晚五點半,暑期的雷陣雨總是突如其來,余哲凡鼻子還是靈一些,抬頭往積得厚的陰雲看去,決定前往不遠處的伯朗咖啡避難,果不其然,剛推開玻璃門踏進涼爽冷氣充斥的空間,雨就碰的從他後頭瞬間降下。
  他以往都會帶傘的,只是昨天放在便利店的傘不曉得被誰幹走,今早他也來不及買,現在離他最近的便利商店還在公司對街,下次還是買把折疊的,隨手帶在身邊保險多。
  現在,他有筆電、平板、手機,全是滿電狀況,多晚回去都不成問題,但哲凡還是先給自己點了一杯冰美式,想著六點多再決定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
  他是個準時回家的人,每每下班一步都不想停留,但他不是很喜歡夏天,或者換句話說──暑假這個階段,七、八月總會讓他腦袋佔據很多事,需要不停換地方才得以順心工作。
  好比現在,其實他有車的,但他就是不想過那條大馬路,也不想頂著大雨開車,更不想回到那個沒有太多感情的家,又或者說、租屋處,人生中不曉得第幾個租屋處。
  大四畢業後哲凡立刻出來就業,現在在一間市調公司的行銷企劃部工作。雖然接觸人卻不到深層交流的工作場域,剛好符合哲凡在人際關係的界線與理性,這份工作算是得心應手,福利制度和獎金補助什麼也都還算不錯。
  前一年他有幸獲得升等機會,事實上哲凡根本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能有如此待遇,但事就這樣成了,現在他是公司的企劃專員,政策總監曾隱晦的和他說,如果繼續努力,說不定未來有機會往上升。
  現在他三十六歲,也不曉得未來幾年會是幾年,他對此並無興趣,但若機會像之前升遷那樣來了,也不會拒絕。
  大四寒假時,他沒有參與系上同學揪的畢業旅行,嘴吧上的理由是他想要多花時間進修,實際上的原因是杜君旭說他不想花太多錢,原來那群人說要去日本十日遊。
  所以哲凡度過了大學四年寒假中耳根子最清靜的階段,沒有其他人吵他煩他去哪玩,倒是養成和杜君旭往咖啡廳跑的習慣,沒錢就會換成圖書館,但他們還是比較習慣咖啡廳,因為那裡既有網路也可以吃喝東西,更重要的是,可以說話。
  余哲凡掀開筆電時,想起某次坐在他斜對面用電腦的杜君旭問他:你之後要幹嘛?
  「什麼幹嘛?」被問得不明不白,還以為是在說下午有什麼打算,「我等等就回租屋處吧,你要來嗎?」
  「不是啦,我是說畢業之後。」
  「喔,我還沒想過誒。」哲凡眼珠子往左輕瞥,也有點訝異自己真的沒想過嗎,「可能會直接找工作吧,沒有想要繼續往上讀,那你呢?」
  「是喔,我以為你會想要繼續讀。」杜君旭盯著綠茶,好像也對未來一樣沒著落,「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會去學校誒。」
  「你很適合啊。」杜君旭大三下開始在忙教育學程的事,也因為比較晚開始休課,很有可能會延畢一年。
  「但我其實還不太瞭解具體該怎麼辦,我應該會先從代課老師開始試試看。」
  「聽起來不錯啊。」他的語氣其實根本沒那麼不錯。
  回想起來,當時的他或許有些羨慕杜君旭,但余哲凡也瞭解其實像他這樣畢業沒有未來藍圖的大學生才是多數,可能因為現在有杜君旭坐在他斜右方,才感受到那麼點的不是滋味。
  「我覺得,我可能走到哪就到哪吧。」過了十分鐘有,余哲凡忽然摘下耳機道,杜君旭沉默幾秒,嗯了一聲,「這樣也很好啊。」
  「哪裡好了,你都不曉得我媽一直在問。」
  「因為你這樣就不會被限制了啊,你又不是說不做事。」
  「但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也蠻可怕的。」
  「喔,原來是這樣。」
  聞言杜君旭點頭,倆人又繼續做自己的事,直到哲凡注意到對方在電腦上敲敲打打的指頭慢下,到最後甚至平躺、喝下一大口綠茶:「誒,你想要出去嗎。」
  「蛤?」
  「出去玩啊,上一年我們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去台南的吧,這次你想去哪裡嗎?」
  「怎麼這麼突然?」
  「不突如其來一點就會產生猶豫,猶豫就會放棄了吧。」
  「三小啦。」
  最終,他倆因後續臨時的安排終究無法對上合宜的時間,突如其來的旅程也就那麼消失在咖啡廳裡。
  更別談大四畢業之後,杜君旭最終仍然延畢,某方面來說也是他不得不這麼選擇,那段時間他仍在打工,余哲凡一次因為這檔事和他冷戰(杜君旭會直接說這是吵架)。
  那是在大四下學期,他們即將畢業──應該說哲凡即將畢業之際。
  冷戰的起因很簡單,時間就在下午一堂選修課結束,余哲凡並沒有修那堂,但他們約好在圖書館見面,杜君旭要把借的課本筆記還回去。
  然而三點多結束的課到了四點半都沒見到人,起初哲凡以為人家留下來問問題,誰曉得是杜君旭直接在下課後昏睡,打掃阿姨都要來清潔關門時人才驚醒,他打開手機確認現在已經來到五點,同時發現哲凡發來的Line:我先回去了。
  就這樣,杜君旭和余哲凡為期一個禮拜的冷戰展開,起初杜君旭只認為還書是引爆點,可能他前面做了什麼讓哲凡不爽的事嗎?這次他沒在約好的時間赴約才被引爆。
  但想來想去他都想不出哪裡得罪人家了,甚至開始懷疑難道余哲凡真的是因為他沒在約定時間內赴約才生氣的?但他醒來之後就立刻跑去租屋處還書了(他也是那時才知道余哲凡在生氣),再說那是大二的用書,難道哲凡剛好也要看那本?
  一個禮拜過後,杜君旭好像有PTSD,沒敢在這堂課讓自己有睡意,儘管他沒和誰有約好,再者他倆也有一個禮拜沒怎麼說話了。
  誰曉得這次打掃阿姨很快就來教室,看見要隨著人潮湧出去的杜君旭一把叫住他:「同學你這次沒睡著喔?」
  「啊、那個,上次不好意思。」靠夭杜君旭沒想到人家阿姨記得他,還好修這門課的人少,剛剛都已經差不多走光。
  「啊你們沒有怎樣吧?」
  「蛤?」
  「就上禮拜有個同學等你啊,他就坐在你旁邊,我以為他在等你誒。」
  「他待了多久?」
  「這我不曉得內,啊我回來的時候就剩你一個人嘛,他不是在其他地方等你喔?」
  完蛋了。杜君旭忍不住想,雖然都嘛是他爽約的結局,但知道來龍去脈後更讓他焦慮了,和阿姨掰掰後趕緊打Line過去,幾秒後手機接通,謝天謝地余哲凡沒對他趕盡殺絕。
  「你今天有空嗎?」
  「……沒空喔,誒……那你明天……喔,好吧。」
  「沒有啦,我想說、我知道附近最近開了一個新的冰店誒,想請你去吃。」
  「蛤你不要喔……誒……好吧,那下禮拜見。」
  這下比沒打通還要更加不舒服。
  回家路上杜君旭想了很久,到家時還是放不下,忍不住傳了Line,但光是第一句,他就躊躇了十分鐘,最終按下發送時,他跑去廁所尿尿。
  回來時,余哲凡已讀也回傳了訊息:“你幹嘛道歉”
  “因為我上禮拜放你鴿子”
  “你真的覺得我會因為這種事生氣”
  “我也想過有沒有其他可能,但我不知道…”講到這杜君旭也有點情緒,感覺上一句話就是表明人家的確生氣了,卻不想和他直接講為什麼,讓他只能一直說對不起。
  “因為我不喜歡你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余哲凡的答案來的猝不及防,杜君旭打到一半的“不”還只有第一個注音,就這樣兩隻大拇指停在鍵盤上。
  從前都是母親隱晦的和他說不要再接這麼多工作了,但看著弟妹也要升上來大學,他好像不得不幫家裡分擔一點家計,他很怕老媽累垮,卻對自己的身體不愛惜。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感受到擔心──杜君旭不曉得這樣詮釋對不對,但至少他心中的石頭放下了,卻也難過的閉上眼睛。
  原來是這種感覺。
  六點半了,雨已經小了很多。
  但余哲凡已經打算等工作告一段落直接在這裡買總匯,自從上班後他就很少給自己做菜,一個人住也根本沒時間準備,反而大學時他還會簡單弄點東西來吃。
  越在社會打滾他越覺得杜君旭是個怪胎,他見過很多人為自己找想、他就是其中一個,卻很少見到死心踏地想著可以怎麼幫別人的人,好像那是本能,就連余哲凡也下意識抗拒。
  但他們終究成為了朋友,也在幾年的努力之下,把杜君旭改造成了一個至少能夠拿捏好一點基本界線的人──他的健康和身體,基本上這是他對杜君旭的雷點,杜君旭本人也知道,因為他體會過。
  余哲凡仍然認為自己那一個禮拜的表現頗佳,說實在的,他的確有點因為被爽約而生氣,但這樣說來也太小孩子氣,而且他也知道杜君旭不是那樣的人,只要某個決定或事件關乎別人,杜君旭就會看的比自己還重。
  於是他看見在教室睡著的人,沒想要叫醒也沒想要等待,他只覺得生氣,並且他要讓杜君旭知道自己生氣了,平常叫他多休息點全都當耳邊風。
  而如今他敢這麼做,完全是仗著他知道自己在杜君旭心中有不一樣的份量,所以余哲凡也不吝嗇承認自己心機重,誰叫杜君旭在他心中也有不一樣的份量,要是別人做事累成狗他才不管死活。
  很神奇的,這幾年的相處好像讓他們同時保有自我,卻又變得那麼點不一樣。余哲凡認為這其實沒那麼容易,不是每段關係都能夠容忍最赤裸的自己,但又保有能夠被修飾的空間。
  如果包含那個渾渾噩噩、倆人關係還不算太好的大二,他也與杜君旭認識了有十六年,這個數字就連他和其他人說自己也會被嚇到,因為他從沒想過除了家人還有可以相處這麼久的人,更不曉得原來他還真的可以擁有一個好像想像中一樣的朋友。
  杜君旭一樣過得很好,他知道。
  畢業後,他們雖然沒有像大學那幾年那樣緊密,大家各忙各的,就連Line的聯絡也減少許多,但每年總還是有一、兩次時間能夠約出來吃個飯。
  杜君旭如願成為老師,只不過之前是說想去教國小生,現在卻變成去教國中生,理由時他認為這個時期的小孩子比較有挑戰性,不如國小那樣容易聽從,也相較高中還要混亂,余哲凡不是很理解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個難度大的,卻也覺得沒差,反正只要顧好身體一切安好。
  說到現在好像被修改的都是杜君旭,他自己好像沒盡什麼力──許書明作為第三視角卻也不這麼認為。
  那是大四快畢業、一門必修課下課去裝水時,許書明難得能與哲凡有段對話(現在他有女朋友、余哲凡老和杜君旭待在一起,真的得說難得了),開話者居然還是余哲凡。
  他問,「要怎麼做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真的很在意?」
  「你有坦白說嗎?」許書明回,因為依照慣例,余哲凡啥也不說。
  「……我之前有說過類似的,叫他不要一直忙。」
  現在他知道那是誰了,「余哲凡,那不是我說的坦白,這句話張家儀都不曉得罵我多少遍,說你們男生講話都不講清楚,要說感受,知道嗎,感受,“我覺得”、“我感覺”,再不然,就老實說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不要都好、不要隨便、不要不知道。」
  許書明說完一大串,知道余哲凡有聽沒懂,善意補充:「反正,老實說出你的感覺,知道嗎。」
  他在收到杜君旭的道歉訊息時天曉得鼓足多少勇氣點開,不是每個人都能清楚說出自己的需求,雖然那次他表現的不是很好,最終只能說出不希望杜君旭把自己搞這麼累,幸好杜君旭沒理解錯,不然許書明就完蛋了。
  七點鐘時雨又變大,余哲凡闔上筆電打算還是滾回家,正要把餐盤放到自助回收區時,聽見腦袋上方的玻璃窗被敲了幾下,他愣愣抬頭,看見外頭的人拎高一把雨傘。
  余哲凡出去時差點滑倒。
  「你怎麼在這?」
  「你知道這附近有間國中嗎?最近開了一個實驗教育班,我跑來看看順便交流。」
  「早知道你在附近我就和你一起吃晚餐了。」
  「我也不曉得課會到幾點,所以你吃過了嗎?」
  「你還沒吃吧,我車在那,我帶你去。」
  「好啊,話說你之前說下禮拜六日放假,你真的沒事對吧?」
  「真的啊。」
  「我買了兩張去台南的車票誒。」
  「有車你幹嘛買?」
  「你開車很累啊,而且我欠你一次誒,之前在咖啡廳說要一起去台東。」
  「你怎麼記得這麼久以前的事?而且那你幹嘛不買台東的票?」
  「因為你說下次要去看稻田啊。」
  要過馬路時,杜君旭熟悉的撐起雨傘,好像這是某種習慣,習慣久了就會變得自然。
  「雨好大喔,而且車子也好多,好危險。」
  「希望下禮拜去台南是好天氣。」
  「一定會啦。」
  「但下雨也沒關係,反正有你在。」
  「你從哪裡學來這種話!」
  「許書明,他和我說講話要坦白。」
  「都畢業多久你現在講太慢了啦。」
  「啊你還不是一直都在。」
  「余哲凡你真的不要講了。」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踩下油門、車子發動。
  雨還是下得老大,但管他的,他們要去吃小火鍋當宵夜。
-END-
【作者後記】

  我不敢相信我打完了這篇文!這是我人生中第一篇的中長篇原創,期間經歷了幾次休息,又斷了一陣子,如今終於可以寫上完,真的很激勵我,現在的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其實很早之前就想打屬於兩個人的友情故事,男也好女也好,我想打純友情。會有這樣的動機主要是因為,我在友情上曾經體會過美好,很多很棒的記憶和經驗都源自於友情,同時我也認為友情與愛情(以及親情)的感情其實是相當的,我見過很多書寫純愛情的故事,卻鮮少看到“純友情”(這樣說也好奇怪XD,感覺更不純了)的故事。
  我一直認為友情是很特別的感情,因為它並非像家人那樣源自於血緣的、天生的、原有的自然;也不像愛情那樣,因為見到某個心儀的人,因此想要與之結合和承諾、共度餘生,更甚產生性吸引力。
  友情好像……我好難講它在我心目中的特別,它當然也有承諾關係、也有陪伴、有愛、有恨,但又好像相對自由,好像保留了完全的你,而今天你和這位朋友出去玩,就是要找回自己。
  在打《稻稈》中後段時,一直很揪結需要為他們倆人帶來什麼結局,因為我一直想描述一個成長、蛻變、接納、自我的故事,所以我總想要在結尾來個「大爆點」,好比發生什麼突發事件,讓倆人皆有更大的進步和認識,因此訂終身(?
  但想想,人生中也不會每個時刻都會有「大爆點」存在,如果我一直追求,就好像落入一個圈套,因為可能更多時候,人們都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平凡,要說什麼快樂或不快樂嗎?……好像也不知道誒。
  然而慶幸,我們身邊總有些人。
  不管是你愛的人、愛你的人,是家人、愛人、友人,還是仇人,因為這些人,所以故事就出來了。
  我想寫的就是兩個一開始格格不入和性格差很多的人成為朋友的故事。我沒有想要特別寫愛人或親人,不是因為這些對象展現不出我想表達的,而是我覺得使用朋友來講述故事,會因為身為“朋友”而有不同韻味,或許下次我就寫一個家庭發生革命但又找回彼此的故事了XD。
  我也盡量讓《稻稈》這篇故事能夠貼合現實生活,所以或許你可能看完覺得「啊這就沒了?」,或者看得不明不白,也有可能覺得這個故事很平淡,我自己也覺得其實寫得不是很好。但我本就不想講述的太明白,也不想讓故事太有戲劇性的轉折變化(雖然還是有些地方有XD)。基本上,這篇故事的主線任務就事:交朋友XDDD
  我想講述普通的故事,也想講述普通的人。
  很謝謝看到這裡的你!
──d_節操│Djc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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