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ツイステ│マレレオ]Mirage Garden[G](36.END)

夕燒草原燃燒著熊熊大火。

那如同煉獄般、不帶一絲慈悲的綠火，吞噬一切的生意盎然，那原本以夕陽落下、染紅大地為名的美麗大陸上，王國的軍隊無法顧及大火、被火焰逼退。
連帶著飛過來的劍弩，還有混著奇異魔法物質的大型武器、那曾經慶賀王誕生的高台被砸毀、所有設立的軍事屏障被搗毀，刀劍以及魔法吟唱的叫囂、兩軍的交鋒、頹勢、從一開始也許就確定了。

原本只是、爭奪水源。
渴望無窮水源的獸人冒險越過邊境、一路直搗鄰近以黑森林和魔法為屏障的神祕小國，對、小國，那是個安寧的、不曾出世的妖精王國，原本以為微小的國度會敗退下來，沒想到，妖精一次次的警告後，換來的、是滅國般的猛攻。

是龍。
被殲滅的菁英部隊、在熱火中灰飛煙滅、勉強逃離的士兵、在渾身的燒燙傷中掙扎、嘴裡喃喃念著，是龍、是黑闇的眷屬、怪物。
知道面對什麼時，已經、來不及了。
火焰已經燒到王城、燒到、那象徵王權的拱門。
僅僅一瞬間、所有的人、將被愚蠢的貪婪化為的火焰吞噬生命。

王正站在高牆，身體顫顫巍巍的瞪著燒到天空的火焰，那其中、是張著羽翅、只存在傳說神話中的怪物，哺乳類中最上級的狩獵者，在巨龍的眼中、不過是笑話。

啊、神啊、神啊，身後的祭司發抖，對著萬物神靈祈禱、至少、至少、給我們一個安眠的睡床、給我們不痛苦的死亡。
地鳴、四周呼嘯著妖精憤怒的雜響，那在逼到拱門、逼到王眼前的那一瞬間，一切、戛然而止。

「夕燒草原的王啊。」轟隆的雷聲，閃電、夾雜顫動大地的低鳴，那讓驕傲的獅子無法站立，被身邊的王后攙扶著，瞪著天空中、盤旋的黑龍。「無禮之徒、蠻橫之人、毫無敬畏之野獸，您可曾聽我們妖精的怒吼？」
「真的、非常抱歉。」聲音都在發抖，不知道該對誰訴說的恐懼、還有不得不低頭的怯懦，草原上滿是焦屍、一切榮耀皆以毀滅，啊、如果怪物張嘴噴出火焰，王國大概瞬間就、覆滅吧。「請原諒我們的自以為是、我的的驕傲，請讓我們賠償你們。」
「逝去的生命、不再回來了。」
「是、我知道。」終於、跪倒在地、身體蜷縮、「請看看還活著的弱者、那些可憐的傢伙、是他們的王、他們的王過於驕縱，請、至少饒恕那些人。」
空氣中的低溫，讓恐懼更次入骨髓，發抖，就聽身旁的王后也一同懇求，而祭司、則還是對著萬物、吼著饒恕寬恕和拯救。
「──我必須要得到代償、必須從你身上剝奪代價。」低吼的聲音持續，但在說出這句話後，龍突然拍翅、往高處飛遠。

那是唐突的、片刻寧靜，王努力的響抬起頭，突然、一個愉快音調的柔聲，在耳邊低喃。

「王啊、草原的王，我們需要你的貢物。」
「是。」
「王后肚子裡、有著孩子。」
「不、那是我們的──」希望，哽在喉裡，那是所有人期盼已久，即將盼來的繼承人。
「也是、草原王國的長子，是下一任的王，希望那個孩子，不至於愚蠢愚笨。」
「是、我會、我會盡全力──」
「那、二王子。」
「二王子？」
「可憐的國王和皇后，你們生命中注定有兩個孩子，妖精必須帶走一個。」

那是個預言，有著粉色瀏海的蝙蝠微微笑道，原本，茨之谷的女王是要將這個國家踏碾至荒原，但、在出兵之前，女王卻得到一個預言。

那是、一個新生兒，一個擁有枯朽大陸能力、不被祝福的小獅子。
是、在這個國家將被唾棄、不被期待、被傷害的小小生命，那注定孤獨不被疼惜的生命、因為命運注定顛簸一生的存在，會是、茨之谷繼承人的寶物、是能融化冰冷王子的內心、並讓凍結的一切回歸溫暖的、重要存在。
妖精相信預言、如果那個小生命、會是茨之谷的寶物，那、就必須憐惜他出生的這個國家。

「是否、同意。」
「但我和王后年事已高、也許、不會有第二個孩子──」
「我需要的是對未來的承諾、王啊。」蝙蝠微笑著，看燃燒的火焰、衝上天空，「你看看、龍之焰、多美。」
「我知道了，如果有這個王子，我將會雙手貢上。」
「呵、那就靜待您的好消息了，至於、戰爭中茨之谷的損失，我們會安排使者來到貴國談判，請靜待我們的消息吧。」

那是、依舊輕柔的笑聲、而燒盡草原王國的火焰、以及憤怒的妖精，在蝙蝠語落後，只留下點點光源。
那是草原王國的惡夢。
王后早產生下王子後，國王抱著幼子發誓、絕對，無第二王子。

***

但二王子還是在數年後、在母親的肚中成形。
並不熟悉草原王國狼狽過去的大王子，開心地撫摸母親的肚子並歡呼自己的幼弟即將降生，而不見王的咆嘯、王后的落淚，以及曾經壟罩整個草原王國的陰影。

將自己的兒子雙手奉上、是對王最大的恥辱。
既然如此、就隱瞞二王子的存在吧。

祭司的耳語觸動王的內心，用了最強大的魔法、隱瞞所有的訊息、除了非常少數的人外，二王子的存在，沒人知道。
那折騰母親數小時呱呱墜地的孩子，並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不存在的存在，不見天日的房間、小小的牢籠、有著強大魔力的腳鐐、限制小小嬰兒的活動，並讓他可以、從獸人敏銳的嗅覺爭被隱去、被所有人遺忘。

唯有母親的偶爾親愛、和兄長時不時的來拜訪，那張著一雙蓊綠大眼的孩子，喪失學習、快樂、和一切。
原本以為、會被好好隱瞞，但、終究，還是有疏漏。

那是沒有名字的二王子，滿六歲生日的那天。
原本慈祥的母親拿出刀子，想將幼子刺死時、純潔的血液、玷汙了保密咒語。
在看著母親眼淚和痛苦哀號、逐漸被疼痛淹沒的孩子，在快闔上眼時，看見了綠色的落雷。

「唉呀呀，我們竟然沒被邀請參加王子的出生宴會呢。」

接到訊息、踉蹌走進房間的王，看見了惡夢般的身影。
那外表可愛、卻在之後談判表露殺意、讓人無法忽視的茨之谷將軍Lilia Vanrouge，以及一位陌生、蒼白肌膚、穿著渾身漆黑的高大年輕男子。

「Malleus，先救救那可憐的小生命吧。」看王依舊踉蹌跌坐，Lilia微笑著，伸手。
那指尖快碰觸到王時，就聽充滿力度的年輕聲音、一面叫著父王、一面叫著弟弟。
「唉呀、是大王子殿下，失禮。」收回手，Lilia憐憫的看著顫抖的父親、和手緊握著刀刃、快失去意識的母親，「我們是來祝賀的、可愛的二王子降生、唉呀，多美的喜事。」
「你們是？」
「你不知道嗎？呵，王啊，你該和王子說清楚的。」用眼角的餘光撇見、和自己一同來到的男人蹲下身、將渾身是血的瘦小幼獅抱在懷中，吟唱治療咒語。「給你美好的外表、才智、給你妖精的祝福，心愛的小獅。」充滿愛的對瘦小的生命說出祝福，Lilia轉過頭，「那、我們將他帶回國去了。」
「──我的弟弟。」王子不懂眼前的人、不懂父母親的失控，嘗試著要靠近滿身是血的弟弟，卻被矮小的男人擋著。
「──請稍等一下、我、身為父親，我必須、必須、用雙手將他交出。」
「是嗎？那、Malleus，我們先回去等待消息吧。」
「等等。」蒼白的男人頭上有對醒目的頭角，王聽到他柔聲的對懷中的孩子說話，輕輕搖晃因為囚禁而瘦弱的身軀。「Lilia，你看、雖然他不是嬰孩，卻如此弱小。」
「是啊。」
「如此可憐。」伸出手指，輕戳他緊握的手，卻看孩子手微微收合、將溫度有些冰冷手指、緊握。「我無法丟下他。」
「嘛、不會等待太久的、是吧，草原的王啊。」小小的房間、牆上緩慢爬滿粗黑的荊棘，那不詳的矮小男人笑著、不詳的紅眼反射著光芒。
「我知道、我知道。」

那是、大王子世界崩落的一天，是草原王國充滿耳語哀號和各種混亂訊息的一天。
這天、國家知道他們有二王子。
也知道，即將永遠失去這個孩子。

02.

是、缺乏語言、缺乏知識、缺乏愛情的小小幼貓。
草原王國內的騷動和混亂，也阻止不了時間的推移，治療、餵食、健康檢查、準備合身的衣服和符合身分的私人物品，每天，吵雜的宮人來來去去，還有擔憂弟弟未來的大王子，看著臨時整理出的豪華房間、堆滿書籍玩具並飄著藥味的二王子住所，很快的，即將人去樓空。

「弟弟。」王子溫柔的抓這小小的手搖晃，看還不習慣吵雜的孩子耳朵半掩著、尾巴也毫無生氣的垂落，「沒問題的，沒問題的。」

其實要說什麼沒問題，王子也不知道，過去，面對弟弟時，總聽母親說、他有著難以治療的先天疾病、如果不以咒語束縛，就會永遠失去他。
知道真相後，才知道所謂的失去，王子輕輕搖晃弟弟的手，只知道母親在那之後，就臥床不起，這段時間，茨之谷派了不少人交涉、甚至不時來探望，那圈在弟弟手上、銀製的手環、是對方留給他的贈禮。

「兄長。」稚嫩的聲音帶著困惑，那少數會的詞彙、少數感覺到的善意，小獅子歪頭，世界突然太大了、又太混亂了，小小的腦袋搖晃著，不理解、不懂、更無法感受。「沒問題的。」
「嗯。」

是覆誦自己的話，王子知道他並沒有理解自己的擔憂，過去、就隱約覺得、被母親父親關在小小牢籠的弟弟、像個可愛的偶人，只會反射他人情緒、卻沒有自己的。
如果傾盡全力、給予他手足的愛情，他會有所改變嗎？反正、他已經不需要用謊言束縛、能夠自由自在的在外頭奔跑、探索，握緊他的手，看著他搖搖晃晃跟在自己身邊，眼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卻聽聞，注定留下疤痕。
母親帶著詛咒、帶著怨恨、甚至帶了點讓孩子解脫的愛，劃下的痕跡，是無法用魔法和任何物質抹消的，讓弟弟走在王宮的廊道，讓他抬頭看著所有見到他彎身下跪的僕人，至少，讓他了解他的存在是尊貴的，就看他搖晃著頭腦，依舊是毫無情緒的看向行禮的僕人，並不能理解的拉拉自己的手。

「你是王子喔，弟弟。」
如果能讓他離開前，得到名字就好，嘗試著請祭司替他命名，卻得不到回應，父親並沒有太多時間留給自己，也不給自己討論弟弟的現在過去未來的機會，有些無助的王子看著高掛在空中的艷陽，怎麼辦呢、怎麼辦？

就算煎熬，時間也會到來，那被用昂貴的布匹、華麗的珠寶妝點的二王子，坐在用花朵裝飾的椅子上，在貴族的簇擁、觀禮者的恐懼目光中，就看帶著領身軍裝的隨從群，來到典禮現場渾身漆黑的妖精，優雅的、走到小小獅子面前、並跪下。

「你們允諾我的貢物，我收下了。」

他是我的弟弟、並不是物品！
努力壓抑下想怒吼的衝動，看因為裝飾不住歪頭的弟弟，在手被漆黑的男人緊抓時，臉上露出、除了一片空白外、還多了點什麼。
不知是笑恐懼或其他，被抱起，小獅子抓住男人的斗篷，看著眼前被稱為父王的男人，站起身、用著顫抖的語氣，說著慶祝的宴會即將開始、所有的人慶祝吧、歡騰吧。

一下、人群發出怒吼、不知是喜是哀，在被巨大的音浪驚嚇的同時，耳朵、被冰冷的手輕輕蓋住。
沒問題的，有我。

***

那個無數次來到自己跟前、床邊、甚至夢中的男人，總是用著毫無情感的冷漠音調，我來看你了、小獅子。
那是和兄長母親不同，讓人心情沉穩的話語，看男人自顧自地在身旁坐下，提議起要念一本書、或聊起這天他發生的事，書本多數是各種沒聽過詞彙串起的、所以並不懂，聽他說起工作、妖精的爭執、冰冷的花園等，不知道那些是什麼，只能安靜的，歪頭。

「你的頭總是歪歪的。」

聽他用帶了點情緒的口吻和自己說話，看他蒼白臉上、淡淡地勾勒出好看的表情，那是、在兄長臉上也會看見，被稱為笑臉的情緒反應。
但不知道為什麼，兄長總是參雜其他情緒，好像不舒服的感覺，但眼前的男人，卻只是開懷的、咧嘴。

「歪歪的？」
「嗯，雖然這樣也無所謂。」

伸過來的手非常寬大、但冰冷，他撫摸自己的臉頰、將自己的頭往另一個方向歪去，張眼看他嘴角的弧度，啊、可以的話，想看久一點。
不喜歡母親總是眉間緊皺、發抖又帶哭的聲音，但這個人的、不一樣，閉上眼，臉乾脆靠在他手心中，聽他說小貓真可愛，雖然、太小了。

「可憐又可愛。」他的聲音帶了點節奏感，讓人很好睡，輕輕蹭著，可愛是種讚美對吧？是好的意思，是不會讓人的眼睛流水、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好事。
「對了，小獅子，我想給你一個名字。」
「名字？」在半睡半醒間，感覺一股微妙的熱氣、吹拂過耳邊。
「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擁有的，可以的話，我想給你一個。」尾巴被輕輕碰觸，身體被圈住、卻不感到呼吸困難。

就聽他低聲笑了，對了，必須先告訴你。

「我叫Malleus Draconia。」
「Malleus Draconia？」並不能很靈活的唸出這串發音，獅子眨眨眼，卻感覺雙眼上被他的手覆蓋住，沒關係，慢慢來吧。
「既然你是獅子，那自然是Leo嗎？呵呵、好像、又有點太普通了。」聽他突然語氣急促，很認真地唸出一大串和Leo類似的發音，在聽他不斷反覆自問又否決、感到不愉快的嘖聲、又溫柔的再唸出些文字，快睡著時，感覺眼皮上多了些溫度。

「Leona，就叫Leona吧。」

Malleus將小小生物抱在懷中，反覆的叫著，那輕易填滿自己內心無聊的小小生命，讓人多興奮呢。
原本不理解祖母和Lilia的話語，好像全理解了。

「請你、好好照顧我弟弟。」看渾身漆黑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懷抱著讓人擔憂的弟弟，王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到男人眼前，就看他帶著些許詭異光芒的雙眼，盯著自己，眨了眨後。
「我要如何對待Leona，是我的私事。」就算和他有著血緣，也無法不讓自己忌妒，更何況，眼前這些人，沒有好好對待這個小生命，那可憐的瘦弱四肢、比起同齡更小的手和腳、甚至、抱住時、清楚感覺到他的纖細。
「Leona？」
「是的，我心愛的小貓咪。」
「他不是貓！」
「王子。」不帶一絲感情的看著眼前的少年炸毛，也許，他是稍微關心懷中生物的那個，但也絕對、不能質疑自己。「從今天開始，他是我的東西，他是你們侵略妖精領土的戰敗賠償、是你們必須雙手奉上的貢品，要考慮對我露出利爪前，為何不了解，這一切都是貴國王的承諾、而你們，已經毀過一次承諾，也沒有下次了。」
「唉呀，Malleus，不要嚇到孩子。」Llila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緊張，連忙走到兩人之間，「而且，孩子睡著了，別吵醒他。」
「啊啊、失陪了。」

懷中依靠的小生命，才是自己該在意的。
王子看著渾身漆黑的怪物，將自己的弟弟用斗篷輕捲著，並低頭、輕吻他的小手。

不知道為什麼，淡淡的恐懼，一點點的、安心。
不想承認，也許這個人，會照顧自己的弟弟。

03.

就算是擁有強大魔力的妖精，在被草原王國入侵時，還是多少慌了手腳，貪婪的生物和愛好平靜的妖精形成強烈的對比，那原本畏縮被動的王國，在還未拿出實際作為、開始出現犧牲之後，單靠王子一人，就扭轉過被入侵膠著的戰況。

Malleus Draconia。
如冰、又如他掌握的閃電與火焰、攻擊性、難以親近、自傲驕傲、孤僻。
整個谷內的妖精，對王位下任繼承者的評價、在戰爭發生前，可以說是負面居多，那缺乏笑臉、缺乏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年輕妖精，強大的可以帶領國家抵禦任何犯進，但、要統治有著複雜族群組成的王國，卻十分困難。

所有人對他的恐懼大於喜愛、多數、是敬畏的。
因此、對於他即將從那個王國、帶回小小的生命，多數人是憐惜的。
說也有趣、妖精就是這樣的生物，就算夕燒草原曾經侵犯過自己生活的領土，對於幼童和稚嫩生命的疼惜，還是大於厭惡。

尤其是聽聞草原王國的王，竟然將可憐的小生命藏起來，不給予冠冕榮耀、不給他一絲在陽光下行走的機會，王宮內的春之精靈已經將庭園的花滿開、而樹精、也讓綠樹繁盛、只求小小生物有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所以、Silver，真的如Lilia大人說的，那個小獅子受到虐待嗎？」中氣十足的聲音、年輕的孩子手中抱著毛毯被單，看著正在床邊拍打枕頭、拉整床單的銀髮青年。
「Sebek，Lilia大人不是說、必須將音量壓低嗎？以免那可憐的小動物受不了。」
「啊、嘖、反正他並不在這裡。」將手中的東西放到床上，看著四周以黑色調佈置的房間，這裡、可是Malleus大人的住所。「而且，為什麼我們沒有跟去現場？可惡！」
「因為女王大人說了，要Malleus大人帶正規軍到場，為了警告那些不敬的獸人。」
「虐待孩童的國家、還是直接滅亡吧。」

「噓。」Silver突然安靜下來，比了個手勢，外頭可以聽見妖精們開始騷動，那長途跋涉去取回貢物的隊伍，已經回來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像是喧嘩、卻又壓抑的嗡鳴，Silver將床鋪準備好後，和Sebek一起走到外頭，看正在忙碌的妖精已經全部跪下，兩人連忙走到門邊，一同迎接王子的到來。

「Silver、Sebek，一切準備好了嗎？」先是聽到帶著笑的熟悉聲音，Silver還來不及回應，就聽身旁的Sebek用著誇張的音量回應依切準備就緒。「噓！安靜。」
Silver連忙抬起頭，看Sebek摀住嘴，敬畏的看著Malleus大人冷淡並帶了不悅的表情，那穿著高貴漆黑的男人，懷裡牢牢地抱著什麼。
「你們都退下吧，我會請Lilia幫忙，另外、Silver、Sebek，幫我和女王打招呼，安置好一切，我會去請安的。」
「是！」能在王子身邊作為見習護衛，是充滿榮幸的，但Sebek無法克制音量，在大聲的回應後，就聽到某個稚嫩的哼聲。

「唉呀，醒了。」Llila再次感覺到Malleus毫無掩飾的不愉快，連忙揮手要Sebek低下頭，看自從被緊抱著、熟睡就再沒醒來的小幼獅，手緩慢的從遮蔽身體的斗篷中伸出。
「Leona，不睡了嗎？」那是、所有人沒聽過，非常溫柔沉穩的聲音，Silver一下呆住，看著一向毫無情緒的王子，手抓住小小的手，輕輕搖晃、並詢問。
「呼嗯。」是很溫暖的夢境，小獅子眨眨眼睛，先是看見讓人安心的綠色眸子，伸手摸上那張蒼白的臉，眨眨眼後，身體輕輕顫抖。
「會冷嗎？」比起夕燒草原、自己的國家溫度低了許多，嘗試要將他再抱緊一點，但還是感覺到小生物瑟瑟發抖。「抱歉啊，應該讓你再穿暖一點。」
「那個、請讓我們進房生火！」

Sebek抬起身，看著崇敬的王子，看他點點頭後，伸手抓了Silver，要他一起幫忙。
Lilia將準備在床上的毛毯交給有些不知所措的Malleus，看他小心的將毛毯蓋在身上，手不住搓揉小獅子的身體，領著他來到房間，又要火之妖精幫助將四周暖起來，折騰許久，才看Malleus略略放鬆下緊張的情緒。

「我去準備一點熱的東西給小傢伙吧，這樣的天氣、剛剛的宴會都沒進食，身體一定受不了吧。」房間內的暖爐都升起火了，看Silver和Sebek都灰頭土臉的，笑著，帶著孩子和妖精們退出房間，讓兩個人能夠獨處。
又瘦小、又脆弱的生命，Malleus等所有人離開了，看被毯子蓋著的小獅子，緩慢的，拉開身上的遮蔽。

「這裡是我的房間，也是你的了。」伸手將他還掛在脖子上、頭上的珠寶卸下、看他雙眼張大著、還是看著自己，那如同雛鳥仰望親鳥，單純幼稚嫩的眼神，讓Malleus低下頭，輕吻他的額頭。「Leona，這裡，你哪裡都能去、可以盡情的享受所有，我的一切，也是你的一切，我的威望、權力、寶物，現在開始，都由我們兩人一起共享。」

「一起？」
「嗯，唯一的條件，就是在我身邊。」

在接觸這個生命之前，對於世界的一切，懷抱著低賤低下、讓人無法不給予同情的情緒。
可以說是高傲、也是絕對的自信，因此，當女王說出，草原王國不能用龍焰消滅，必須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一個小生命、一個可以填補自己的小生物時，一方面接受女王的想法、一方面、又覺得可笑。
也許只是女王的憐憫也不一定，高雅美麗的她、總是愛著所有生命，心裡這樣想著，直到前些日子，感受到夕燒草原傳的氣味、那在出生前、就被自己在靈魂烙下印記，屬於自己的貢物，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出現在這個世界。

不是降生、而是早已出生，匆忙帶著Lilia到氣味所在的地方，看著血腥和混亂的一切、剛被破壞的符咒及發瘋的女人，啊、這些背信忘義的傢伙、這些可恨的生物，正想著要將一切燃燒殆盡、但所有的怒火，都被小小的可憐生命澆熄了。
他的出生、像給自己內心平穩，抱起他瘦弱的身子，治療他時，腦中的各種憤怒，抵不過他微弱的呼吸。

「和Mallues一起？」兄長說的話、過去所在的國家，在這個渾身漆黑的男人眼前，都如同吹飛的塵埃，尾巴緩緩搖晃，雖然剛剛感受到刺骨的冰冷、但也、感受到被誰視為珍愛、小心翼翼對待的情緒。
模模糊糊的，學習他的動作，小獅子小心的輕吻男人的臉頰，聽他笑得輕柔，撫摸自己的雙耳。
身上的衣服被脫下、換上更為厚實溫暖的衣裳，小獅子坐在庇護者的懷裡，接過自稱Lilia的男人遞過來的碗，小心喝了一口，好燙。

舌頭探出吐了吐氣，聽到Lilia大笑出聲，嘛、是貓、所以舌頭很敏感吧。

「我幫你吹涼。」碗被拿了過去，看男人吹了好幾口氣，Leona眨著眼，認真看著給予自己溫暖的男人。

一起是什麼呢？
是會讓心臟怦怦跳的東西嗎？
手輕抓住他的衣襬，頭輕輕歪著，一面喝著吹涼的湯，聽Llila介紹在王子行宮內服侍的年輕少年們，那過去不曾感覺到的吵嚷、以及被包圍的溫度，一點一點的、滲入內心。

那是、還不能理解的、但、好像很棒的東西。

04.

小小的孩子被緊抱著，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享受著大床和溫柔的入眠及喚醒，雖然尾巴依舊感覺到冰冷，但、比起二王子的房間，自己更想緊依偎著那個張開雙臂、給予自己擁抱的男人。
大大的床是自己的、擺滿合身衣服的換衣間是自己的，無數間客廳、書房、庭園、溫室都是自己的，對自己微笑、沒有獸尾，有著尖耳的妖精，是自己新的僕役。

「所有的妖精都是Draconia家的臣下，你只需要差遣他們，你口渴了、肚子餓了、累了，或想要看什麼想玩什麼，他們都會滿足你，另外，這裡有兩個比你年紀稍長的見習侍從，Sebek和Silver，對了，Silver是人類的孩子，他是Llila的養子。」
「Silver。」
「啊、從你嘴裡聽到他人的名字，還真難過。」Malleus看懷中的小貓耳朵下垂，眉頭微皺，「妖精是忌妒的生物，你可要記好了、Leona。」
「忌妒？」
「啊嗯，我心愛的小獅子。」輕吻他的眼角，那道長長的傷疤，這幾天自己不斷嘗試，都無法消除，「你會逐漸知道許多事、逐漸學會許多事，到那個時候、你會懂的。」
「學會？」
「嗯，我請Llila和王國內的博士替你準備教材和課業，讓你開始學習妖精的語言、和這個國家的一切，如果要在我身邊，就必須有相應的學問和能力才行。」輕抓住他的手輕吻，過去他不曾學會的、不曾邁開步伐奔跑、不曾理解的世界，自己都想給予他。
「Malleus──」被親吻後，小獅子抓住那雙手，學習著給他相同的吻，納比自己大許多的手難以抓住、臉貼在手掌上時，嘴巴蹭了蹭、乾脆，改為舔他的手心。
「呵，好癢。」雖然是隻獅子，行為卻和幼貓相同，讓Leona認真的輕舔過指間和手腕、輕輕抓了他的後頸，聽他舒服的發出親暱的呼嚕聲。「我可愛的Leona。」

將他帶回國後，兩人一直形影不離，走過前廊，來到外頭的庭院，Malleus指著盛開的花朵、蓊綠的古老樹木和灌木叢、甚至幾種魔藥草，和懷中的獅子介紹，就聽他牙牙學語般、反覆自己的話，並嘗試著碰觸花瓣、輕抓樹葉，最後，在自己的鼓勵下，Leona小心的踩上柔軟的草皮，開心的，在上頭緩步走著。

「Malleus。」轉過頭看還蹲在原地的男人，Leona叫他的名字，看他揮揮手，要自己再往盛開蓮花的池塘走去，嘗試走幾步路，回過頭，看他依舊對自己笑著、但沒離開。
心裡有些恐懼，Leona回過頭跑了幾步，直到撲回Malleus的懷抱，內心才稍微平靜一點。

「怎麼了？會冷嗎？」輕拍著他的背，身體不住發抖的小生命讓人依舊不知所措，Malleus這幾天看了不少照顧幼兒的書，連同照顧貓和獅子的書籍，都一併看了。
「Malleus不在。」
「是嗎？沒問題的，我心愛的小貓，只要你願意，我都在。」被需要的感覺讓人更不知所措，那從心底湧起的愉悅、讓一旁月見草滿開。「啊、你看，和你、多相似。」輕摘了黃色的花朵，別在他柔軟的耳旁，看他張著眼睛，毫無雜質的雙眼眼底，倒映自己的身影。

那是第一次被需要、之後還會有更多次，那平時毫無表情，像不曾理解過世界的孩子，將自己當作全世界。

再次帶他在庭院中打轉，之後來到工作的辦公室，將他安放在懷裡，Malleus看著堆放在桌上的公文，一下、看見了放在書信檔案上，印有夕燒王國圖騰的信件。
上頭的字有些稚嫩，打開後，才發現是大王子關心弟弟的信件，是否習慣那個國家了？是否吃飽睡暖？是否會笑了？是否想家？洋洋灑灑的，也許小獅子的父母親不曾經太多愛給予他，但、他還有兄長。

「啊、真讓人忌妒，你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嗯？」
「你的兄長，要我和你問好。」
「嗯。」微微點頭，想到那擔心自己的兄長，不知道，總是抓緊自己手，不斷說對不起的兄長，會笑了嗎？「兄長好嗎？」
「如果你需要知道，我們可以回信。」拿出筆，看Leona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才擠出要記得吃飯這句話。
「呵呵呵，可以啊。」寫下他的話，還有什麼呢？鼓勵的拍拍他的頭，看他想了許久。
「母后、還在生病嗎？」
「哼嗯。」猶豫了一會兒，Malleus還是將這句話寫到信紙上，那是善意的謊言吧，也許，Leona還不能理解被囚禁的意義，還有被刺傷的惡意，想著要和他解釋、又覺得，既然他還沒被傷害的受傷感，就應該好好保護他的單純。「一定會好起來的。」
「如果遇到Malleus，一定會好的。」

看他書寫的手停了下來，Leona又感覺自己的頭頂被輕吻，身體被緊緊抱住。

「唉呀，和小貓很親熱呢。」
「Llila？」那總是突然出現，帶著一杯熱牛奶或幾朵花、甚至給Malleus幾本書的男人，正倒吊著、對自己招手，「要吃飯了嗎？」
「哈哈哈老身來不只是吃飯啊，真可愛。」總是提醒時常忘記時間的Malleus帶小獅子進食，看樣子自己變成三餐的鬧鈴了，Llila看Malleus挑眉，落地站好、微微敬禮後，「我是來傳達女王的話，希望你能帶小獅子和她共進晚餐。」
「祖母也想見Leona嗎？」原本不打算急的，畢竟無論基本交談、還是餐桌禮儀，小獅子都非常生澀，如果不知道他出的年份，自己會把他當做兩三歲的小獅子，「但我怕對祖母失禮。」
「女王有說，無論任何顧慮想法，今晚都要到她的餐廳去」
「我知道了。」

祖母的命令是絕對的，看Leona張大眼睛，不太理解兩人對談的頭看來看去，Malleus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不需要緊張。

緊張的是自己、並不是Leona。
替他穿上正式的禮裝，反覆訓練他見到女王時要說的話，沒有將他抱在懷中，而是牽著他的手，緩慢來到女王招待貴客的餐廳後，Malleus先蹲下身、和女王表示自己的到來。

「來吧，我可愛的Malleus，還有，Leona。」女王穿著正式，來到門前迎接兩人，看著站在Malleus身邊，呆看自己的小獅子，笑著，請他們入內。
「祖母大人，一切平安。」入座後，Malleus看努力爬上和自己有一段距離的高椅，不時歪頭看著過高餐桌桌面的孩子，「抱歉，我原本想等他更適應、再和您請安的。」
「大家都說小貓多可愛，我也想看看。」吹了口氣，讓柔軟的椅墊墊高獅子的位子，看他歪頭看向Malleus，那蓊綠的雙眼，比想像的可愛呢。「啊、你得到很好的貢物。」
「他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生命，祖母大人。」
「呵呵，叫奶奶。」
「奶奶？」Leona注意到和Malleus相似的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反覆她的話，就聽看起來高貴的女士笑得開懷，「Malleus？」

「祖母大人希望你這樣叫，你就這樣叫吧。」看小獅子耳朵微微顫抖下垂，尾巴也毫無精神的垂落，桌上準備好的各種食物，卻看他完全不理解桌上的刀叉如何使用，雙手緊抓著。「祖母大人，可以、讓Leona和我坐嗎？」
「唉呀，這可是違反禮節的，不過，你想的話。」

看一向遵守禮節、一絲不苟的孫子露出對他人的擔憂，帶著一絲趣味的看著他急忙將小獅子抱在懷中安撫，聽在王子服務的老妖精和侍者都吃驚一個小生命來到、讓他有所改變，富饒趣味的看獅子在他懷中蹭著，雙手緊抓。

好像，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
妖精女王想起當時聽到的預言，微微笑著，多了個孫子，感覺也不賴呢。

05.

有許多對長年活著的妖精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但對自己懷中的小貓，卻不是。

Malleus看著熟睡、在懷中縮成團的孩子，已經在腦中想過無數次，整整七年、被關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行動被束縛、沒能從父母身上學習的孩子，究竟缺少什麼？
至少自己第一眼看到他、那虛弱倒在血泊的模樣已經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健康的小獅子，和自己猜想的一樣，Leona過瘦、發展有些緩慢、無論是久站或奔跑，對他來說都是奢侈的。
無法吃太多東西、咀嚼的能力也異常差，醫生猜想他很少吃到固態食物、甚至雙眼、因為少接觸光線、對亮度的承受力不足，視力也有些問題。

而過去曾經教過自己的教師，和他交談過後，有些擔憂的說他什麼都不會、不懂握筆、不懂知識、沒有任何好奇心、甚至，不懂魔法。
在所有人都使用魔法、滿是魔法的國度中，沒有半點能力的生命，稀有、而且難以生存。

不、Sebek的父親是很好的醫生，雖然是人類，Malleus看著坐在不遠處，正由Llila陪伴著抓著顏料、在地上舖的大紙上印出花樣的Leona，就算不會魔法，他還有自己。

「Malleus！」Leona在被Llila稱讚後，抬頭尋找給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看他看過來，興奮地揮著沾滿顏料的雙手，「你看！是你送我的花。」
「啊、是嗎？很好看喔，Leona。」走到他身邊，那由黃色堆疊出的花瓣、是他的小小掌印，蹲下身，Malleus伸出手指沾了點綠色，替花朵畫上葉子，「你還記的那天的花叫什麼嗎？」
「月見草。」
「嗯、很棒。」

只要一直陪伴他，這一切終究會不一樣的，Malleus不顧Leona身上的顏料，輕輕摟住他。

先從童書開始吧，Llila翻出不少書本、Sebek和Silver也將家裡的書帶來，原本沒有任何妝點、漆黑一片的辦公室和房舍裡，地上鋪上不同顏色、柔軟的地毯、好讓小獅子隨時可以在地上打滾、懶睡，所有人都嘗試和他交談、給予他不熟悉的單字和互動，Leona時常會盯著每張釋出善意的臉發呆，直到在不遠處的Malleus工作做完後，叫自己的名字。替自己念故事。

除了面對Malleus大人以外，Leona大人不太會笑呢。
Sebek努力念完一本冒險故事，看Leona頭歪著，雙眼發呆般看著遠方，尾巴輕輕搖晃著，雖然每天、都被妖精們細心妝點、也因為好好的吃睡、毛色逐漸豐滿，但越是外表受到呵護，更能注意到，他毫無情緒的、像個美麗的娃娃。

「也許，我們還不夠得到他的信任吧。」Silver看Sebek的擔心，蹲下身，「Leoan大人，你肚子餓了嗎？今天的會議、會開得有點晚，如果需要，我們先帶您去吃飯吧？」
「不要。」

清晰的拒絕讓兩人對看一眼，這天、和往日不同，精靈族的代表和Malleus必須在會議室開會，時間已經過好幾個小時了，雖然是國家機密、但為了防止Leona看不到人、驚恐的往哪裡躲藏，會議室的門半開著，並施上外頭聽不見的靜音魔法。
「那、我們陪你等，需要吃點什麼嗎？我這裡有餅乾。」Silver從懷裡拿出包裝精美，Llila買給所有人，城裡點心店美味的餅乾。
Leona接過後，只是捏在手裡，依舊安靜的頭微微低著，偶爾，會突然抬起頭，看向Malleus。

不知道是第幾次，Sebek看Leona突然耳朵下垂，很緊張的雙手雙腳往前爬了幾步，努力站起身後，呼吸有些急促的嘴裡喃喃唸著什麼，就看Malleus走回位子上，注意到門外的小小騷動，抬手、對小獅子揮了揮。
Leona搖晃手中的餅乾，身體緊繃的站著。

之後、再也沒移開目光，也不再坐下。

Malleus在結束會議時，看到驚恐跪下道歉的Sebek、和也跟著道歉的Silver，還有、雙手緊抓、已經將餅乾捏碎，炫然欲泣的Leona。
雙腿顫抖的小小孩，將餅乾交給自己，很乖巧的被緊抱住後，頭窩在自己肩上，好久好久、都沒再說話。

花了一整個晚上、切了他喜歡的肉捲、說了他喜歡的故事、替他洗了個溫暖的澡、並小心的替他梳理毛髮，Malleus還是從他的眼底感覺到被拋棄的受傷情緒，直到睡前，就聽他小聲地說，不喜歡黑、不喜歡睡著、不喜歡Malleus不見。

「我一直都在，Leona。」低頭輕吻他的手心、該怎麼做、才會讓你再次笑開呢？「抱歉，我還有很多工作，會不小心忽略你、不小心讓你等上很久很久的時間，但、不要忘了，我們緊緊相連。」

你是我的寶物，是在你出生就注定好的，所以，我能在那個黑暗的房間找到你，能將你帶離那裡。
輕吻他的眼皮，也許他還不懂還無法理解，但、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句，都是發自內心的承諾。

你缺少的東西，就由我給你，無論是父母、家人、教養、知識、自由，甚至他人灌注的親愛，緊抱住熟睡的小獅子，Malleus的內心多少會有這樣的念頭，當時、沒有開口和夕燒王國的國王討要這個孩子，他就會是普通的成長，和他兄長一樣、強壯的獅子吧。

他眼底會充滿自信、笑得燦爛，也許會在陽光下奔跑，輕輕抓著他的耳朵，這身被陽光眷顧的褐肌會閃閃發亮、他會如同童話書內的百獸之王般，狂妄、美麗。

但無論如何，現在的你、是我的小獅子。
再多給他一些愛、再多花些時間，Malleus閉上眼睛，因為懷中的溫暖感到困倦。
其實、妖精一向無眠，Malleus多數都在夜間行走、享受的夜晚的眷顧和寒冷。
但有了Leona，就不曾在夜間出門了。

許多事，都因為他而改變。
進入毛絨絨的溫暖夢境，Malleus聞到溫暖的氣味，心愛的孩子對自己笑著，開心的，如自己想的、在大草原上奔跑。
那速度快到難以捉住，為此感到開心，叫著他的名字，要他慢一點時，看在眼光底下、笑得燦爛的獅子回過頭，大叫自己的名字。

他撲過來、並緊抱住自己。

「Malleus？」
「嗯？」
「Lilia、來說要吃飯，說你偷懶不起床、要我把你管好。」
被小小的手輕輕搖醒，就看睡眼惺忪的Leona貼在自己臉邊，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嘟著嘴，並忍耐著不要打哈欠、肩膀微聳。
「呵、抱歉，不小心就睡過頭了。」摸摸他的頭，詢問他肚子餓了沒，看他用力搖頭，兩隻手、還在臉邊摸著。

哪一天，你真的管我，也不錯呢。
替他將衣服換好，抱進懷裡，來到餐廳時，看已經在桌邊等待的Lilia和兩個孩子，桌上、還放了個大鐵盒。

「我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餅乾，等一下早茶，一起吃吧？」Lilia將盒子打開，那裝飾著果醬、堅果的餅乾，將盒子塞得滿滿的。
「Malleus？」
「啊、開完會，一起吃吧，Leona。」

看懷中的孩子笑了，點點頭，尾巴輕輕搖晃。
再幾天、再幾個月、再幾年，對妖精來說，時間，是漫長又可以等待的。
到時候，心愛的獅子，一定會比自己想像的、還更加成長美麗。

06.

從來、沒被讚美過。

心跳微微跳快，雙手小心的拉開綁在胸口的蝴蝶結、努力扯著身上的衣服，並將之脫下，脫下後，不顧頭髮的凌亂，抓著放在床上的上衣，努力將手套入、扣好扣子、將褲子套上後，努力的想將尾巴從褲子中拉出。
有些手忙腳亂，抓著尾巴到有點痛、都還是做不好，緊皺著眉，雙唇緊抿著，直到眼光看到鏡子倒映著，一直安靜看著自己的男人，看他鼓勵的點著頭、給自己微笑，又吸了口氣，終於、將尾巴安置好、並拉上拉鍊。

「做的很好，Leona。」

他笑了、笑得開心，那雙顏色特別、夜晚會發出奇異光芒的綠眼，滿是讓自己感到溫暖的情緒。
被緊抱住，聽他說要整理自己的頭髮，溫馴的點點頭，讓那雙冰冷的手梳理過頭髮、看他拿起梳子，小心輸過髮尾後，那雙手貼在自己耳邊輕輕撫摸、又說了好棒、不愧是我的Leona之後，替自己在耳朵兩邊綁上髮辮。

遇見他之前，Leona從沒有因為被碰觸、感覺到溫暖。

就算自稱是母親的人抓住自己的手，帶著食物和各種物品探望自己，或對自己微笑、自稱是兄長的少年嘗試對自己說話，在昏暗的空間、難以移動的範圍裡，無論是空氣中的氣味、或他們總是讓人不安的顫抖，一切，都讓人退卻。
想在黑暗的安靜角落、在睡眠中、那樣安靜的片刻，給了很好很好的安全感，而這樣的安全感，卻在母親的到來、突然被打破。
那是、讓人不安的說話音調，張開眼，也許是本能驅使自己躲避，但那個捧著華麗裝飾的蛋糕的母親，將放在蛋糕盤上的刀拿起，扯住自己的身體、刺了過來。

那時、自己並不知道正在被傷害，只感覺到從沒有體會過的疼痛從每個撕裂的地方蔓延，努力揮著手，想躲藏卻因為腳上的鎖鏈，無從逃避。
世界只剩下刺耳的尖叫聲、還有難以理解、但膨脹爆發的情緒，那份難以言喻的情緒，正在一點一點的、藉由刀尖、告訴自己有多可怕多疼痛。

那會透出刺眼光芒的門被推開，被稱做父親的男人正不安的凝視自己，那眼瞳猙獰的表情，看樣子，這個世界唯有安靜和黑暗，是自己的眠床，直到意識被冰冷和疼痛佔領、縮著身體，以為可以在睡著的小獅子，強睜朦朧的雙眼，那讓人害怕的刺耳的巨響、讓空氣振動的強大力量、以及，和黑暗同等意義的男人，給了自己安詳的庇蔭。

是如此安穩、悅耳的歌響，那到許久之後，才知道是咒語吟唱的歌聲，帶去自己的疼痛恐懼，安眠、醒來，好像是一瞬間的事。
但自己在的地方永遠的不一樣了，莫名明亮的大空間讓人不安、沒有緊縛住腳的鐵鍊讓人害怕，可以怕出的空間變大了、讓自己安穩的世界變小了。
為什麼被吵雜圍繞？為什麼感覺到奇怪的躁動？無處可逃、無處可躲，只能在棉被和床之間找到安穩，而床底或櫃子，只要自己試著鑽入，就會有更大的聲響、叫著自己二王子，並將自己拖出。

只有那個，給自己歌聲、給自己黑暗安穩的男人，來到床邊時，才感覺到一絲平靜。
他的懷抱、就如同自己熟悉的黑暗。
Malleus，這個名字，原來就是黑暗的名字。

「我心愛的小貓咪，今天，你的一切還是這麼可愛。」頭又被輕柔的抓著，被抱起，又聽他笑著說道，只要每天感覺到你越來越沉、越來越健康，就讓人開心。
「Malleus。」

頭埋在他的肩膀，雙手圈著他的項頸，呼喚這個名字，給了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而他給自己的，一直是平穩的、毫無波瀾的，來到餐桌邊，看著安靜對自己微笑的Llila，還有已經熟悉模樣的Sebek和Silver，這些人，也是他的延伸。
當無法享受他的懷抱時，會被小心的安置在椅子或地毯上，會被溫柔的聲音呼喚，被領著手、被故事帶領著，暫時的，焦慮會因此減輕。

對了，還有、要自己叫老師的老妖精、和不時會來看望自己的奶奶，Leona在Malleus辦公桌旁、柔軟的地毯上翻閱著書本，雖然上頭扭曲的字還有許多不懂的，但這些日子，他們教了自己許多，逐漸的，也理解世界不只是黑或昏黃。

有著美麗的花朵，Malleus將這些花摘下、送到手上或化為花冠戴到自己頭上時，總是很開心，所以，他喜歡花吧？
有放到嘴裡冰涼的冰品，那是Malleus喜歡的食物，尤其是他忙碌於工作時，只要桌上擺上這類點心，就會看他對自己招手，要自己坐進他懷裡，一起品嘗。
有許多故事，有龍飛翔的故事、冒險的故事、還有許多被稱為魔法師、踏上旅途的故事，那都是要走好長遠的路、經過辛苦的過程，才會得到所想所得、幸福的人的故事。
Malleus在說這些故事時，總會用手指揮舞、讓綠黃的火焰跳舞、或用神奇的光點，拼湊出故事中的圖樣，那、被稱為魔法，他輕聲地說，而一旁的Sebek，則是驕傲的說，Malleus大人是世界上頂尖魔法的擁有者、是強大的妖精、偉大的龍，他掌握魔法的能力，是世界的瑰寶。

「那、Leona也會嗎？」抓住Malleus修長的手，看他塗黑的指甲，也許，不過是小小的念頭萌芽，想、和他一樣。
「有一天、你會的。」

是否為謊言？Malleus想著，曾經在內心發誓、沒有任何偽裝和扭曲在兩人之間，但、就算Leona即將迎來七歲的生日，那過於瘦小的身體，依舊沒展現出任何一點魔法的可能。
就自己所知、夕燒草原的皇室，幾乎都有使用魔法的天分，但也的確有幾位王室成員，連基礎的實用魔法，都不會。
有些焦慮，輕吻Leona的手，就聽他輕笑著、很開心的。

「那、有一天，Leona也要用魔法說故事給Malleus聽。」

那是、連旁邊的Llila和兩個孩子，都驚訝的、Leona開心的笑臉，Malleus安靜的看他閃耀著光亮的雙眼，滿是對自己的渴望和信賴，那、原本少話的孩子、瘦小的貓咪，正在自己的懷抱中，逐漸長大。
很快的、他會成為不輸任何獸人，美麗的小生物，也許，他在成為可以完全獨立的成熟個體後，會放下對自己的依賴，越跑越遠。
為這樣未來感到憂慮，Malleus聽到外頭一聲遠雷，懷中的Leona有些害怕的往自己懷裡躲，緊抱住他，嘴裡喃念著沒問題的，我在這裡、永遠的。

07.

早上，意外看到心愛的小獅子歪頭看著自己，手裡拿著梳子。
這天、是他七歲的生日。

「早安、Leona。」從一直窩在自己懷中的小生命、到最近終於會笑、會對喜歡的食物有所反應、會開始歪歪扭扭的寫字，會抓著自己的手，說要往庭園的哪個角落去，看他小小的身體努力拖著自己跑，雖然只要略略跨開步輻就可以超過他，但、自己選擇小心的跟在他身後。
「我要幫Malleus梳頭髮。」

那帶著睡意的悶聲、以及努力掩飾爬起床辛苦的眨眼，那眼底還帶了些許朦朧的孩子，也許是Llila老要他照顧自己，他開始會翻著衣櫃、替自己決定明天的穿著、會認真地擦拭自己的頭角、會抓著自己的髮尾，說要幫忙整理。
親吻他的臉頰，這天、你應該要睡飽的，撫摸他的耳朵，擁抱他的身體，生日快樂，我心愛的小貓。

「Leona是獅子。」老師在上課時，驚訝孩子對自己物種的誤解，認真的糾正獅子和貓是不同的，大人們是帶著溺愛叫你、但、不可以搞錯。
「我知道。」看他微微皺眉，用梳子往自己頭上敲過來，Malleus理解他的手拙、並在梳到髮尾時，忍耐被拉扯的疼痛。
「老師說、Malleus是龍。」上課都在Malleus的辦公室角落進行，在老師這樣說時，Leona轉過頭看低頭工作的男人，和書上不同，美麗的外表、白淨的皮膚，和書上有點嚇人的生物完全不同。
只又那對角，聽Malleus說了是啊是龍，伸手撫摸他的黑角，不像呢。
「那、你覺得我像什麼？」將他抱在懷中，讓他盡情的撫摸頭上的角，Malleus聽小生物心臟穩定的跳動，這個溫暖的生物，逐漸的、長大了。
「羊？」
「哈哈哈哈哈哈哈羊？為什麼哈哈哈哈哈！」

外頭的侍者和佈置生日慶祝會場的人們，聽見王子難得的大笑，一起驚訝的互看後，看向房間的門。

「因為、因為，很溫暖、很漂亮、有角，軟軟綿綿的，抱起來很舒服──」臉有點紅，自己說錯什麼了嗎？Leona將臉埋在還在大笑的Malleus懷中，耳朵微微下垂。

笑到終於喘過氣，連忙將懷中的小獅子抱高，抱歉呢，不是羊這樣軟綿綿的動物，但是、被當作溫暖的存在，很高興、很開心。
Leona終於笑了，輕吻自己的臉頰，Malleus一直是很溫暖、很溫暖的存在，像是畫冊內的爸爸媽媽、照顧自己。

「啊啊、我是你的家人。」替他將衣服換好、趕了點時間用魔法將頭髮整理整齊，抱著Leona走出門時，看所有人站在門口，慶祝孩子的生日。「他們也是你的家人。」
「嗯、Lilia。」揮揮手、「Sebek、Silver、老師，還有奶奶、還有──」努力將包圍自己的所有人名叫出，看大家開心的歡呼，而Lilia更是開心的差點聯手中的蛋糕都拿不穩。

不過那個蛋糕，在Sebek的阻止之下，沒有送到Leona手中，看他靦腆的笑著，頭上戴著院子裡花朵編織成的皇冠、聽參與生日宴會的所有人、說出祝福。

「我希望您能永遠保有美好的笑臉。」
「希望您能有不輸一切的善良。」
「希望您有勝過世界的智慧。」
「希望您能健康茁壯。」

說出口的、都是妖精的祝福，那帶著各族的妖精粉末、還有魔法光暈的色彩在室內飛舞、Leona開心的抓緊Malleus的衣襬，對所有人說謝謝。
女王走到兩人眼前後，張開雙手，就看獅子小心爬下Malleus的腳，開心的給他擁抱。

「奶奶！謝謝你。」
「嗯，我也要謝謝你。」

正如預言所說，Malleus成為讓人除了敬畏外，還願意親近的王子，那逐漸柔和的情緒、不再同過去偶爾狂風暴雨，甚至會為人著想、為了周遭出生的小生命感到開心，那總是一人在王城的冰冷孩子，為了小小的生命有了許多改變。
還記得Leona生病時，他焦慮的緊抱著孩子衝到自己面前，詢問有什麼治療魔法可以馬上醫治好，剪指甲不小心剪出血時，會自責的無法維持平時的冷靜，臉上的悲傷表情還嚇壞不少大臣。
他會主動詢問有孩子的妖精，該給他吃什麼、買什麼作為獎勵，如果他哭鬧、該如何哄睡，有什麼妖精的搖籃曲，可以幫助睡眠。

像是溺愛孩子的父親、或疼愛手足的兄長，但、又有點不同。

「所以啊，我給你的祝福，心愛的Leona，你會擁有許多愛、許多溫暖，你會永遠，和喜歡的人一起。」
「呵，那我想和Malleus永遠在一起。」點頭，跑回Malleus懷裡，就看平時總是掛著笑的男人，好像有些多愁善感，微微皺眉，快哭出來的樣子。「Malleus？哪裡痛嗎？」
「沒有，我只是很高興。」Leona伸手摸摸自己的頭，那是自己安慰他的習慣，也許孩子就是這樣，模仿身邊的人、如果你給他溫柔、他會同樣溫柔，你給他愛情、他會逐漸成為你所希望的模樣。「那、我也給你我的祝福。」

綠黃的光輕輕落在獅子臉上，看他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Malleus低頭輕吻他的頭。

「你會如願以償、我心愛的獅子，永遠、一起吧。」
「好高興。」Leona短短的說了一句，在所有人的驚呼和注視下，輕輕在Malleus雙唇上落下親吻，「我最喜歡Malleus了。」
「唉呀，這不會是真愛之吻吧。」Lilia笑著，看Malleus整個人僵住，而懷中的獅子臉上微微紅潤。

是值得開心的日子，Silver將新蛋糕放在桌上，拿出照相機拍下所有人開心的笑臉，但、就算如此忙碌，也沒漏看親父將信件收入懷中，臉上的笑容微微歛去。

上頭印著夕燒草原皇家戳印的信件，直到生日隔天，才交到Leona手中。

08.

過去、大概幾個禮拜、就會收到一封信。
兄長的信一直都寫了很多字，從完全看不懂、必須要Malleus替自己讀、直到最近，終於，可以看懂一些。

過去收到的信件，也都收在床頭的抽屜內，Leona看Malleus準備信紙，並詢問自己想用什麼顏色的墨水寫信，就用Malleus眼睛的顏色吧，還有著生日慶祝的些許愉快，Leona聽男人笑了，那個顏色不方便閱讀呢。

「可是、很漂亮啊。」看Malleus用手繞著圈，幾瓶墨水罐在空中飛舞，一下、調和成非常美麗的綠色。
也許是自己長大了些，Malleus更常在自己面前使用魔法，看他讓小桌子漂浮到床上，紙張和筆也落到自己懷裡，只有拆信刀，他拿在手中，親自、替自己拆開信件。
「需要我陪你看嗎？」
「呵呵，我看不懂的話。」捧著信，想做更多的事、想長大一點、想成為幫助Malleus的大人。

信中，一樣是兄長端正的字跡，老師曾經說，字跡能表露出寫字者的性格，Leona搖晃著頭腦，一樣是擔心自己有沒有吃飽睡飽、身旁的人有沒有好好對待自己，身為貢物──

「Malleus。」
「嗯？」
「什麼是貢物？」只會念、卻不知道意思，Leona看對自己一向溫柔的男人突然收斂起笑臉，那張只有在會議、對著大臣們會出現的冰冷表情，讓人害怕。「Malleus？」
「啊、啊啊、抱歉。」不應該生氣、這天是小貓的生日，努力壓下從心底湧現的急躁怒火，「我剛剛想到很討厭的事。」
「是、火妖精希望能擴大領地的事嗎？」
「啊、你知道的，火山的範圍，必須要好好控管，但是火族一向自由，的確，很傷腦筋。」辦公室內發生的所有事，Leona都有默默記下，最近，老師開始注意到他聽力異常好、記憶力、也優於同年紀的孩子。「抱歉，嚇到你了？」
「不會喔。」張開手、感覺Malleus的嘆息有些長、抱住自己的力度，比起過去、更加用力。「如果很累要趕快睡覺喔，這樣、明天起來就會有精神了。」
「嗯、那、去洗澡吧？」
「好。」

將兄長的信放下，Leona讓Malleus抱起，那身體被抱得牢牢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並依賴在他身上、讓內心暖暖的懷抱，依舊是感到恐懼時，最好的逃避所。
雖然，長大也代表，他不會那麼主動抱起自己了，在他懷裡蹭著，手用力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早就知道，應該要在生日許願中、添加每天都會被Malleus擁抱的願望。

「呵、你這樣抓緊、怎麼脫衣服呢？」浴池內的水已經放滿、侍者還撒上新鮮的花瓣、讓兩個主人可以好好享受。
「我想要Malleus抱久一點。」
「直到抱不動為止，只要你開口，我就會緊抱住你。」雖然信中的字還是讓內心感到騷動不安，但Leona的話還是給了自己些許平穩。「等一下沖澡下去泡水，我會抱著你，好嗎？」
「嗯、那，Malleus幫我脫衣服？」雖然自己打理一切、是長大的象徵，但、今天、現在，不想成為大人。
「呵呵呵，好啊。」

跪下，看進心愛小獅眼底的撒嬌，伸手替他解開扣子、脫去上衣後、將綁在腰間、綴蕾絲的腰帶鬆開、和谷中以黑色為主的衣著不同，既然是孩子、還是妝點各種可愛的色彩才好，脫去白褲，看Leona微嘟著嘴，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吧，一起。
身體的每寸肌膚都被小心翼翼的碰觸，水的溫度適中、直到泡進浴池內，Leona一直看著Malleus的雙眼，那不時盯著自己身體每個部位、在確定一切洗乾淨後，他的吻、慣例的落在自己眼上。

他一直很在意眼睛上的疤痕，水池的水溫有些高，搖晃腦袋適應了一下，Leona抬頭看Malleus緊閉著雙眼，享受熱水帶來的放鬆，啊、比起自己，他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除了──

「Leona？」額髮被撥開，額頭上的甲殼被輕輕撫摸，Malleus張開眼睛，看懷中的獅子站起身，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可愛的孩子、輕舔自己額頭上、屬於龍的痕跡。
「Malleus也有受傷嗎？會痛嗎？」其實、關於傷痕的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不、自己出生的王國，長什麼樣子、空氣中什麼氣味、父親母親的臉、甚至兄長的樣子，也已經快想不起來了。
唯一、遺落在夢境的疼痛、還有一些難以想起的哭泣和說話聲，給了自己一絲恐懼。
「不會喔。」那雙蓊綠的雙眼，滿滿的慈愛，不過是幾個月，身高稍微抽高的獅子，偶爾、會露出不同於孩子的成熟的表情，像可以分擔自己的恐懼害怕了。「我有Leona，就不會感到受傷了。」

那個、曾經孤獨的過去、曾經感受不到一絲情緒的百年，因為這個小生命的關係，已經被丟遠了。
原來、不是單純地將小生命從被囚禁的牢籠中救出、也順便、拯救了過去的自己。

「太好了，我有幫上Malleus忙。」抱緊緊抱住，開心的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香味。「如果我再長更大就好了，和Malleus一樣，就好了。」

和我一樣嗎？
心臟隱隱作痛，那被龍焰燃燒的草原、死去的屍體堆高，那就算基於維護國家，也終究沾滿Leona同族鮮血的自己，過去在妖精們的鬥爭戰場中、無數次殺死同族的自己──

「我希望你和我不一樣，Leona，你可以更好。」

為什麼，幸福的感覺、參雜更多痛苦呢？Malleus想到那封放在床上的信，有些刻意的、搖晃著小獅子的身體，並唱著助眠的催眠曲，讓他疲倦的在擦頭髮的途中睡著。

那封信，Malleus在將熟睡的小獅抱回床後、塞進抽屜內。
注意到上頭寫了生日快樂的祝福，

忍耐情緒不將信件燒毀，那屬於Leona的祝福，不希望他失去其他人的愛。
但可以的話，他只愛自己、就夠了。

09.

雖然不曾在草原國度居住過，但Lilia深知，茨之谷的秋冬、有多寒冷。
看向窗外的雪白，內心嘆息著，將手中煮滾的熱湯帶到房間外，抬手、敲敲門。
打開門的、是一臉疲倦、已經幾晚沒睡好、異常憔悴的Malleus。

「小貓還好嗎？」
「不太好，他現在、好不容易睡了。」

那是、Malleus非常反常，將所有的關注和溫度注入，不顧少數人反對，帶著瘦弱的小獅子回到王國後兩個月，已經被白雪覆蓋的王國，竟然迎來連續幾場的狂風暴雪。
大地被雪覆蓋、甚至結起岩冰，那是連魔法都難以抵抗的嚴寒，不少較為弱小的妖精種族，只能從自然移到暫時的收容所，藉著女王和王子的強大魔力，渡過這陣子的極冷。
冰之妖精也驚訝天氣的異常，但也許和離群索居的暴風種族有關，這個與世界隔絕的妖精之國，一向有太多魔法可以解釋、魔法也難以化解的天災了，這樣的異常冰寒，讓原本多少適應冷天的獅子，發抖幾天後、在一天早上將所有食物吐出來。

那樣的嘔吐持續一整個早上，Malleus將虛弱的小貓緊抱住，看他趴在懷裡，身上的妖精縫製、最保暖的冬衣也不足以抵禦魔法造成的凍寒，那雙原本被大家圍繞、餵養並照料，好不容易多了些生氣的雙眼，只剩對寒冷的恐懼。
手不時順著他的背，讓他吐出後、用魔法清除嘔吐物，看他難以控制乾噁，眼中滿是眼淚、並低聲啜泣，這樣的煎熬，直到醫生來了後，確認孩子的心音和呼吸、詢問他的狀況後，因為是非常虛弱的生命，被寒冷摧殘後，心臟、腸胃、甚至肺部，都難以正常運作。

除了保暖外、還要絕對的安養，必須一直用魔法維持他的體溫，可以的話，必須讓他發些汗、再多吃些營養的東西，還有，和妖精不同，獸人無法服用妖精們時常用來保暖的魔藥，替孩子煮點熱湯、給他點花草煮熱的茶。

「對我們來說，獸人真的太脆弱了。」要好好注意他的狀況，最糟、小生物會熬不過低溫，停止呼吸心跳。

王宮遠處的山區、雷聲從此沒停過了，那穿透整個國度，異常響亮的爆雷，卻沒有在王城旁盤繞，因為小獅子怕雷聲、怕噪音、需要絕對的安靜。

Malleus這個孩子，用了奇怪的方法排解情緒、又保護住獅子。
將熱湯端到房內，看被魔法纏繞、又窩在數條被單內的小獅子，小手輕輕抓了抓，用著非常微弱的小小聲音、說了不要。

「他一直在做惡夢。」聽到Malleus乾啞的聲音，自從小傢伙生病，他就停止工作、幾乎沒離開過房間，侍從們都會在門外、等待一句要求或拿什麼東西進房，大家都很擔心，不斷找到自己，說王子的樣子越來越糟了、不但要照顧Leona，還要用魔力維持收容所的溫度，這樣下去，誰會先撐不住呢？Lilia大人。

「你以前也很會做惡夢呢。」Lilia笑了，看Malleus坐在床邊，緊握住Leona的手，「你以前啊，很容易被惡夢糾纏，多數都是些你也說不清楚的黑暗、走不出的迷宮、尋找不到任何人。」
「你有我。」像沒聽到Llila的話，又像，因為過去的經驗，知道如何安撫惡夢中迷失的人，「Leona，不要管惡夢中的聲音、聽聽我的心跳，不要管夢裡的任何人。」是異常強烈的口吻，命令著小小的生命，「張開眼睛、看著我。」
「──Malleus？」
「是啊，我在這裡。」口氣一下放柔了，Malleus看臉緊皺成一團，還沒從惡夢掙脫的孩子，「我覺得很寂寞呢，Leona，你一個人進到夢鄉、把我拋下了，來我的懷裡吧，讓我好好抱抱你。」
「嗯。」孩子耳朵微動，被緊抱住後，溫馴的在Malleus懷中點頭，說也奇怪，和他人無法順利交談、甚至毫無情緒的孩子，卻將所有的開心不開心，完全嶄露在Malleus眼前。

「那個，我主，需要我再拿點什麼來嗎？」

將熱湯用魔法保持溫度，看Malleus肩膀拱著，對懷中小生物的擁抱，雖然溫柔、又那麼糾結著，看他不住親吻他的耳朵、手在他肩膀上搓揉、唸著的咒語，一次又一次、親愛的寶貝、我珍貴的寶石、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
聽聞，為了讓他微弱的生命之火能延續下去，Malleus去找了女王，那一向自傲剛強、不服輸的男人，聽說跪在祖母眼前、如同孩子般懇求能拯救小獅子的性命。

「你定時替我拿點熱的食物過來就好了，然後、能幫我到溫室摘花嗎？」
「嗯？」
「Leona喜歡花，原本我想親自去摘的、但我無法離開他。」
「你從來不准任何人碰你心愛的玫瑰，我主。」那被他悉心照料的玫瑰們，都是綻放後自然枯萎，從沒有任何一次、被人摘扯、或送進花瓶裡觀賞。
「最美的那朵，幫我帶來。」

聽他短促的說道，開始低聲的唱催眠的搖籃曲，知道不會再得到任何回應，Lilia點點頭，消失在房內。

那廣大的溫室內，因為冰冷導致許多花朵都結冰結霜，但土地內的魔法、會讓這些惹人憐愛的玫瑰、至少撐過寒冷。
Lilia擔憂的在溫室內轉圈，直到、看見單一朵的玫瑰，竟然如奇蹟般、恰巧嶄露花瓣。
安靜的欣賞花朵緩慢開滿，那非常美麗的黃色，如同龍心愛小貓的顏色，非常小心的將花朵用魔法摘下，拿到房間時，Lilia看Malleus已經熟睡，身上、趴著臉上也帶著平靜、安靜入夢的獅子。

將花朵放在床頭，Llila祈禱著兩個孩子的身體，看向灰濛濛的天空。

遠方劈下的幾道雷，像將冰冷趕走似的，幾天後、逐漸、放晴。
小獅子在幾天後，也終於從無法動彈和痛苦的掙扎中，逐漸、康復，並緊捏著去除尖刺的玫瑰，對Malleus再次綻放笑容。

10.

那是、非常美麗的溫室。

Leona躺在草地上，開心的看著天空，身邊是疊高的書、以及還冒著些許煙的茶杯，不遠處，Malleus腳上放著小桌、低頭寫著回覆各族妖精的信件，那是兩人每個禮拜總會有的數次、只有彼此、在植物園內，被男人稱為秘密約會的時光。

第一次進到這裡、是被緊抱著走進，雖然不曾踏入過相似的建築物，但當時依稀有草原王國植物園印象的自己，被眼前誇張的植物群、巨木、河流以及綻放奪目的玫瑰驚呆。
那用魔法搭建的巨大空間、有著百年辛勤照顧下、如同複製真正生態系的自然，流水、各色爭豔的花朵植栽，就聽抱著自己的溫柔男人喃喃念著，這是Jude the Obscure、這是Blue Bajou、這是和你一樣、美麗的黃玫瑰Graham Thomas，這些孩子都是我悉心照料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常常帶你來。

我可愛的小獸人。
男人總是溫柔的叫著自己，小貓、小獅子、寶石、心愛的命運，寶貝，伴隨著他的聲音，被撫摸過的地方、總是、帶起微妙的情緒。

Leona看了不少故事，那將弱小生命救出的勇者、冒險家，都沒有Malleus美麗，他是妖精，在和老師上課的時候，逐漸學會分辨生物的樣貌、理解物種的不同，自己身處的國家，是妖精的國度，和自己出生的王國完全不同，氣候不同、人種不同、甚至，生活方式也不同。
這個世界、有一種特殊的能力，稱之為魔法，這個國家的妖精，無論種族，都能輕鬆使用，自己看過無數次Malleus施咒的樣子，那如同火般被點燃、帶著美麗金綠色的光亮，總能滿足自己的肚子、替自己溫暖身體、更換衣服、照亮一切。

理解世界的長相、知道許多文字、甚至嘗試著學習妖精的語言，但、自己不曾學會使用魔法，時常陪在身旁的Lilia說、是種天分，Sebek則說、那沒什麼大不了我爸是人類也不會，但Silver會，就看他思考了許久，雖然我是人類，也許有點運氣成分吧，但並沒有Malleus大人般強大。

如果Leona不會，也沒關係。
Malleus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那是他想抓回自己注意力時、會做的小動作，笑著轉頭看他微歛去笑臉的嚴肅表情，我只是、想和你一樣。

是這個念頭、讓自己想讀懂文字、想學會寫字、想將自己外表打扮如同Malleus一樣美好、想、讓人覺得自己是聰慧的孩子。
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和Malleus同樣溫柔，想、對身邊溫暖的人們、露出笑臉。
就算、心底並沒有任何感覺。

這是、Leona的小小祕密。
也許是因為，已經無法想起、所有人也閉口不談、被黑暗吞沒的過去吧，總是恐懼警戒著什麼、總是抗拒他人的靠近，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在第一時間，總是模糊的、自己看不清楚。
就算知道Llila的懷抱毫無威脅、被他抱住時、內心還是害怕的，Sebek的靠近，總是讓自己本能退後一步、Silver叫自己名字時，Leona總會忍耐下低吼，走開、離我遠一點、Malleus──

那總在自己視線範圍、給自己安全的男人，在注意到自己的緊張時，總會迎向自己的目光，微笑著、給予毫無瑕疵的純粹愛情。

「Leona，怎麼了？」耳朵被輕輕捏著，抬頭看男人低下頭，吻落在自己頭頂，「看你有些緊張、是不舒服嗎？」
「沒有。」你看、總是、被他發現，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身體被緊抱著、整個人貼在他懷中。「想睡了。」
「是嗎？我心愛的小貓想睡就睡吧。」
「Leona──不是貓。」
「我知道。」
「Malleus、才不知道。」
「嗯，抱歉。」孩子多少有情緒，不管是生氣或鬧脾氣，都比哭泣強，內心感嘆著心愛的貓又大了些，那即將來臨的冬天，想必，不會如同上一年一樣，讓他生病受寒吧？

必須、再抱緊一點。
是、兩人在同個時間、相同的願望，Leona靠在Malleus的肩膀上，直到真正感到疲倦，闔上眼的同時，又、聞到熟悉的魔法氣味，那一下回到房間的移動、還有溫暖的床，以及緊接著、將自己用棉被蓋好，輕拍頭的動作。
啊、好討厭現在的自己。

***

Malleus討厭現在的自己。
看小貓在棉被中捲曲著身體、直到熟睡的放鬆，自從那天後，有些刻意的、將Leona兄長寄來的信、全都拆開檢查，在確定內容沒有問題，沒提到任何不能提的字眼，才會用魔法將信封好、交給Leona。
他已經有能力自己從書本或字典裡翻出不想讓他知道的字了，為此，Malleus用魔法將所有書籍上、可能會暗示或讓Leona想起信件文字的內容抹去。

將所有的僕人召來，要求所有人，不能和心愛的孩子談到夕燒草原、他的出身、以及任何會讓他想起故鄉、思鄉的話題。

「如果和他提起，你們知道的、我的憤怒、我的火焰。」

那是、久久無法壓抑下的暴雷，Malleus看見跪下來的侍從、都在發抖，那是、純粹的恐懼、對力量的害怕，在Leona到身邊前，所有人，都引此遠離自己。
連續的雷聲、讓原本安睡在床上的Leona不安的叫自己的名字，狼狽地回到他床邊，看他還在睡眼惺忪、眼角卻低了幾滴淚水。
要如何成為溫柔的人？連忙緊抱住他，Malleus只覺得恐慌，啊、想要、配得上這個弱小又可愛的生物，渴望、成為他的屏障和支撐，而、他的愛情，只能是自己的東西。

「我喜歡你、我心愛的獅子。」
就算說了百次千次，還是無法改變，自己將他視為物品、從他父母手中奪走，貢物、戰敗的獻祭、如同無辜的羔羊，綑綁待宰、只為了求得寬恕。
和過去那一切不同，只是、單純喜歡你。

但、誰會相信呢。
Malleus感覺到口腔中的高熱、那是將情緒化為火焰的前兆、無法克制住失去Leona的想像，慌亂的將懷中的孩子推開，踉蹌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抬起手，看見龍的鱗片、而身旁的鏡子內，那越發醜惡、猙獰的臉上、也被龍麟覆蓋。

「Malleus？」
「抱歉、Leona。」將房內的所有燈火熄滅，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如果自己是羊就好，溫馴的、可愛弱小、甚至是獅子的糧食。「快睡吧。」
「可是Malleus──」
「睡！」

強硬的用魔法讓他失去意識，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更加悲傷痛苦，慌張的逃到遠處的山中，在痛苦的哀嚎和掙扎中、Malleus化身為龍。
龍焰的光亮照亮黑暗的夜晚，所有人為此感到惶恐、唯有被下咒陷入沉睡的孩子，倒在床上，在惡夢中掙扎。

那因為惡夢痛苦的囈語，並沒有傳到任何人耳中，像被緊銬的不自由，像回到那黑暗的房間、像、只有黑暗是朋友、唯有將自己扼殺至消失，才能存活。
在天亮、在帶著疲倦和無解的情緒回到房間時，發現床上的小獅子身體微微抽搐、渾身的汗水，那微弱的呼吸和毫無生氣的臉色，讓Malleus大吼著要Lilia來幫忙。

來到房間內的Llila，看緊抱著珍寶的孩子，哭著、要自己救救他。

「冷靜下來、我主。」多少、從他眼底看過對幸福不確定的哀傷、卻不曾想過，會讓他崩潰。

要醫生趕到房內，接手照顧Leona，就看Malleus縮在床邊，無助的、持續的哭著。
外頭的閃電依舊。

被龍焰點燃的山頭、依然、燒著。

11.

遠方茨之谷的落雷，甚至讓草原王國邊陲的森林著火，原本正準備舉辦王子婚事的國家，不得不派人到兩國邊境，一面緊盯著火勢、一面、看著頻繁打響的雷，不安的顫抖。

當年的戰事、還記憶猶新，駐防的將領當年不過是個新兵，那從天上落下的雷，輕易的將生命化為焦屍、連帶著颳起的狂風，空氣中滿佈著燒焦的臭味、以及死者的塵埃。
雷雖然沒越過邊界、也不建妖精的蹤跡，但、王國的眾臣卻不得不聚在一起，討論有可能再度點燃的戰事。

「王啊、我們已經有更加精良的武器、招募更多強大的魔法士、戰爭用的魔藥和抵禦魔法的防護罩、也準備充足。」
「對妖精的研究也是、那些可恨的怪物、絕對不是無敵的。」
「是他們先點火的、就讓我們殺過去吧！」
「不、請大家冷靜一點。」王子看著所有人臉上的殺氣，轉頭看著疲倦的父親，國王自從將孩子獻出後，就蒼老許多，「父王？」
「如同Farena說的。」國王看向宮殿內裝飾的各式彩帶、那為了王子的婚事、所有人忙碌又幸福的樣子，可以的話，不想再面對血腥及戰爭，「我們必須冷靜一點，至少，讓王子的婚事順利結束吧。」
「也對、那是強大的同盟！如果在婚後發動戰爭的話──」
「請等一下！為什麼大家一直戰爭戰爭的、我的弟弟──」
「那不過是被捨去的棋子，更何況，已經證實二王子被帶走，並沒有讓妖精滿足吧？看看那誇張的落雷。」
「那些閃電沒落在我們土地上，失火、也不過是那頭的森林火勢蔓延過來。」那是事實，妖精的雷非常神秘的、只在看不見盡頭邊陲的神祕土地上盤旋，暴力打下的雷，像有生命般。
「王子你還太年輕了！不懂那個國家的恐怖。」
「他們會殺了我們、會奪走孩子。」
「會將國內的一切吞噬、變成亡城。」
「我的弟弟還在那裡！」
「沒有人知道二王子是否活著。」
「我有、和他通信。」說出口後，Farena感受到所有人的眼光，驚恐、不信任，連父親，都略略坐起身，看著自己的兒子。「他過得還不錯、雖然那裡很冷、但、他慢慢的會寫字了，有一次、還寄了朵用魔法保存的黃玫瑰給我。」
「那是騙局。」
「那個瘦小的獅子，根本無法存活。」
「那一定是想贏得您信任、甚至詛咒你的惡法，王子，你必須將玫瑰丟掉──」
「我在學校也學習魔法、我也曾經把玫瑰拿給老師看過，那不過是單純的保存魔法，老師只是特別讚嘆、施法者的能力高強──」
「不！不！不！那是妖精的恐怖之處，」
「說不定他們會獻祭孩子、或把二王子吃了。」

「父王？」眼前的人、看自己長大的貴族們、都瘋了，究竟、那場戰役、在他們眼中是什麼？Farena曾經試圖找到文獻資料，但都是寥寥數字帶過，只知道龍焰讓王國的軍隊毫無招架之力，轉頭求助父親，就看他搖了搖頭，要自己不再說話。

那──

「我邀請他們參加婚禮、可以嗎？」其實、一直想這樣做，想看看那弱小的孩子、長大多少？想看看他是否如信中說的，長胖了、長高了，照顧他的人都說要抱不動了，想知道他是否能笑著看向自己、能否像個孩子，就算不是蹦蹦跳跳的活潑，至少、想再見自己弟弟一面。

「什麼？」
「我發邀請函、請他們來我們國家，如果Leona健康平安的話──」如果他過得其實不好，也可以想辦法將他要回，如果正如大家說的，已經有能力和妖精抗衡──
「他不叫Leona！」
「那是詛咒。」
「如果大王子也被詛咒就完了──」
「我可以自己決定要邀請的賓客對吧？父王？」
「就、按照你的意思吧，畢竟，你是未來的王。」蒼老的父親，眨著疲憊的雙眼，在緩慢闔上後，舉起手、要所有人安靜。
那安靜下的殿堂內，只剩下，無言的恐懼。
「謝謝你、父王。」Farena笑了，就在那不穩的寂靜當中。
既然所有人都不提過去，那、自己就只看著未來吧，那個也許、沒那麼糟的未來、還有、可以再次見到的弟弟。

***

「Leona、還好嗎？」Llila手中端著蛋糕，敲敲門後，走進房內，還好自己擁有絕佳的夜視能力，看小獅子因為自己的聲音身體縮進被窩、並將被單拉緊，「我帶了你喜歡吃的點心喔，快吃吧。」

不過是惡夢，醫生點燃香草、並吟唱咒語，對於曾經被囚禁的小獅子來說，被再次囚禁在過去的惡夢中，對精神來說是極大的傷害。
而且，在他張開眼睛時，給他溫暖懷抱的男人，並沒有給他擁抱。
Malleus在Leona醒來的那一刻，就消失在房內，丟下還在恐懼中的孩子、也沒聽見、他虛弱呼喊的聲音。

「抱歉啊，不是Malleus。」知道他不會接受自己的安撫，Llila想著躲在植物園內，讓整個國度壟罩在閃電下的男人，「老身沒能力把他帶來，對不起。」
「──是因為，Leona不乖嗎？」

依稀記得、Malleus最後對自己發出的聲音非常粗啞、帶著讓人恐懼的暴怒，那和昏暗中，拿著刀子刺向自己、對、夢境中的自己，看著那模模糊糊、應該是母親的人，緊抓住自己，鋒利的刀尖、往自己臉上、腹部以及身上落下。
自己眼睛上的傷口是證明、證明恐懼的、是真實存在發生的，而不是編造的夢境。
是、被討厭並拋棄的孩子。

母親拋下自己、Malleus也丟下自己。
好冷、雙手雙腳緊縮，這張曾經給自己安全的床、也不足以給自己溫暖，那圍繞自己，釋出善意的所有人，都會和Malleus一樣吧，有一天、會討厭自己、傷害自己、遠離自己。

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你一直是個乖孩子，Leona。」是讓人心疼的孩子，在自己眼裡看來、和年幼的Malleus一樣，有點可憐、可愛、懵懂中、有那麼點單純、敏感、又怕被傷害。「不乖的是Malleus。」
「為什麼？」
「你有聽見外頭的雷聲嗎？」
「嗯。」很害怕，嚥下示弱的話語，Leona想著應該要躲在床底下，那裡、更加的黑暗、也狹小的讓人感到安全。
「這個國度的人，都害怕Malleus，因為他很強大、他總是帶起雷鳴、帶起強大的電擊、他很難理解、難以相處、所有人、對他只有敬畏。」
「但是──」
「只有你啊、把他當作溫柔的人，這點，我要謝謝你。」懊悔的眼淚、恐懼失去小獅子的膽怯，都是過去不曾看過的Malleus，雖然為此感到擔憂，又感到開心。「他只有在你身邊，會真正笑開，因為他一直一直、很孤單。」
「他不要我了。」
「不、他只是、對你說謊，說謊後、不知道怎麼道歉，又覺得懊悔。」嘗試著要進植物園找他，但、那猛烈的雷不時落下，讓惡龍的植物園更難以進入了。「他不希望你離開他，但、他知道說實話後，也許會失去你。」

床上的獅子身體微微顫抖，安靜聽他吸著鼻子，小小聲的啜泣，啊、這些話，怎麼會讓外人的自己說出口呢？但、不嘗試說點什麼，是Malleus先撐不住、還是床上虛弱的小獅呢？

「對了，我剛剛收到你的信，你兄長寄來的。」
「信？」
「應該說是邀請函吧，你的兄長要結婚了，邀請你和Malleus去觀禮。」時間不太對，但、總要交給Leona的，「我把信放在床頭，你想看就看吧，乖孩子。」

如果這封善意的信件，讓孩子離開這裡，也許也是種命運的安排吧。
Llila想起那個預言，眼前的孩子被當作、能融化Malleus冰冷內心、讓凍結的一切回歸溫暖的重要存在。
「抱歉呢、讓你承受這一切。」

那是、圍繞在Malleus身邊的家人們，應該要做到的事，讓一個如此年幼的生命承受起這些，還真是罪過。
說了句晚安，Llila關上門，看了侍從們都在門外、擔心的看向自己，啊、那可愛的、毛茸茸、總是貼在Malleus懷中，給他帶來溫暖的小小孩，也一併、溫暖了所有人。

不只是Malleus呢，大家、都被你的存在拯救了。

12.

是、溫暖的信。

在知道自己會看字後，兄長寄來的信總是寫得很簡單，大概為了要讓自己快速讀懂，看著信厚厚的信封裡有一張豐好的正式邀請卡，另外一張信紙上，有著兄長細心的繪圖，就看他畫了穿著蓬蓬裙、頭上戴花的獅子，告訴自己即將會有一個兄嫂、而、婚禮，希望自己能到場。

你那溫柔的監護人，應該會樂意帶你來吧？如果不行也沒關係，哪天，我去看你好了。

「嗚、嗚嗚嗚──」

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是因為母親討厭自己、所以才被Malleus帶走嗎？那、Malleus是誰呢？為什麼他會照顧自己？如果模糊的記憶沒有錯，他甚至是在一個儀式場合裡、將自己帶離的。
他是妖精、在自己看得懂的故事內，妖精、一直是遠離塵世、在屬於他們的國度活下去的神祕物種，為什麼他會認識自己，還給予名字、知識、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呢？還是、自己是妖精？
但、不會魔法。

Leona清楚自己和眼前的妖精、有所差異，他們都有特殊的瞳色、微妙的耳朵形狀、偶爾會飄散著細細的閃亮粉末，有著輕盈的腳步、甚至有些、是拍著美麗的翅膀飛行。
和他們不像，Leona在學會越多事情後，除了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慢慢跟上Malleus，但、內心升起的疑惑，為什麼自己會被溫柔的照顧、被無微不至的保護？不只一次、聽溫柔的男人說眼前的一切，是和他共享的，為什麼？自己的存在是什麼？

「Leona、是獸人。」撫摸自己的耳朵、看著尾巴，外表、不一樣，就算不斷被稱讚，但、並沒有妖精美麗。
「不會魔法。」連最基本、噴出水或火花都做不到，更不用說使用魔法生活、移動。
「還是個小孩子。」

只會造成困擾、只會被人照顧、甚至，連Malleus生氣傷心難過時，都沒辦法安慰。
Llila說他說謊了，但、他從過去到現在，沒傷害過自己。

「但是、我想要Malleus。」

眼睛好痛，鼻子好酸，越想、越覺得被丟下了，從記憶以來、沒被丟下過，他總在可以看見自己、自己也可以看到他的地方，曾經聽他道歉過無數次，只能讓自己遠遠的看著，因為工作或會議的關係，但、放心吧，就算有點距離，我還是想著你。
我心愛的小貓。

「因為我說不是小貓，所以、所以、被討厭了嗎？」

如果Malleus說自己是貓，那、就當貓吧，如果他想要乖巧的寵物、自己就會努力收起爪子假裝無害，下次、他要自己睡覺，自己一定會乖乖窩進被窩的。

不想被丟下，不對，不想被Malleus丟下。
信被揉成一團緊捏在手裡，兄長很溫柔，但和Malleus不一樣，想要在Malleus身邊，想貼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就算溫度有點低，也好喜歡他的懷抱，喜歡他的親吻、喜歡他寵溺的看過來、伸手揉揉自己的頭髮。
喜歡他叫自己的名字。

那是、Malleus給自己的名字。
想好好珍惜的重要名字。
吸著鼻子，努力抹著臉、最後，也只能抬起頭，大聲哭泣。

「我心愛的小可愛，哭得這麼傷心嗎？我那個笨蛋孫子，真過分呢。」優雅的女人隨著光亮出現，看床上的小獅子飛快地躲下床、害怕的發著抖。「啊啊、抱歉，奶奶只是聽Lilia說你現在很難過，想來看看你。」室內，有著夢魔的痕跡，輕吹口氣，那總是恣意在所有黑暗中行走的妖精啊，竟然侵擾到自己的皇宮嗎？「我知道除了Malleus外，你害怕我們所有人。」

孩子的警戒心、女王多少感受得到，那越來越聰慧的雙眼中，理所當然地堆積起疑問，當一個單純的靈魂吸取知識，偶爾、就是這樣、被現實浸染日漸混濁。

「不過沒關係的。」變出一張椅子坐下，女王看著灰暗的房間，吹口氣，點亮一小盞燈。「我只是來說個故事。」
「故事？」
「你要知道，妖精是很長壽的生物，那在一般生物眼中非常羨慕的長時間，是用孤單換來的，這也是為什麼，妖精們總是和自己的同族人建立緊密關係、因為，和相同壽命的人一起生活，可以看著相同的風景，一起生、一起死。」

聽Leona還在啜泣，手指了一下，讓手帕落在他腳上。

「但我和Malleus不同，不、龍一直是很特別生物，我們可以說是妖精、也可以說是動物、啊、在一般動物眼中，我們是怪物。」
擁有長壽、強大魔力、瘋狂的破壞力和巨大的身軀，細數著龍族的特殊，女王聽到Leona揉著鼻子，努力吸氣。
「我們也是、族群稀少、和其他妖精不同，既無法大量繁殖出後代、又諸多不便、嘛、不過因為夠強，妖精們推舉我的祖先為王，大概拉攏絕對的力量作為屏障，是讓人安心可靠的存在，呵呵。」
「奶奶──」
「啊、真可愛，真想抱抱你，不過我不想讓你害怕。」感覺小獅子身體縮了一下，女王瞇細眼，「我可是知道時間的長度有多折磨人，還好我還有Malleus這個孫子，不過，我們不會永遠在一起，可以的話，我希望有個誰、陪在他身邊。」
不過百年，就可以將那小小龍的靈魂消磨至冰冷，想讓他感受到溫暖、並找到生命中重要的陪伴。
「所以，我求助了妖精族內，對過去和未來看透的占卜者。」過去，不曾有王詢問如此私人的問題，一方面是夕燒草原和茨之谷的衝突讓內心慌亂，一方面、想多少、得到一點開心的消息。「他給我一個預言，你會是Malleus重要的存在。」
「預言？」
「啊啊、也許我不應該相信，但、看Malleus如此寵愛你，我也只好相信了。」國與國的衝突，對還小的他訴說，不太適當，女王低頭看著戴在手中，屬於王的戒指。「那是你還沒出生的事，這個預言，讓你母親感到害怕，所以你才會受苦。」

是我的錯，不要怪Malleus。
女王低下頭，看著躲藏孩子的床底，那尾巴，微微露出、輕輕的、搖晃。

「Malleus在植物園裡，他害怕靠近你，會傷害到你。」那全然封閉起的情緒和炸裂的天氣，讓人除了不安外，更加擔心的他的狀況。「但我現在更害怕，他在這樣自暴自棄下去，會受傷。」

龍強大的魔法讓這個生物不會輕易超過負荷，但現在，心愛的孫子情緒崩潰、持續將魔法釋放出來，先不說對國家造成的影響，如果擁有強大魔力的他完全崩潰墮落，他會造成的災害、將會是大面積的巨大毀滅。

「和Llila說的一樣，Leona，請你，陪在他身邊、照顧他。」
話語未落，女王看孩子爬出床，飛快的、衝出房門，往外飛奔。

「女王陛下？」侍從看入房內，發現女王站起身，連忙跪下，就聽女王嘆口氣，要大家站起身。
「要不要去追Leona？」
「外頭在打雷──」
「不了，他應該、去他想去的地方吧。」

如果Malleus打從心底將小獅子當作重要的存在，那、看似胡亂落下的雷，並不會打在那可憐的小生物身上。
雷聲依舊、但、也許，會轉晴吧。

13.

身體在發抖。

Leona緊抱著雙手，看向焦黑的土地、破敗的庭院，那個、Malleus所在的植物園，在遙遠的那一頭。
踏出房門後，便感覺雷電撼動天地的破壞力，那不只是照亮灰黑的天空、更直接落在土地上。
一直聽聞男人最強大的力量是操縱雷電、也曾經被叮囑要摀住耳朵，因為Malleus大人有些心煩氣躁的，但、自己眼中的男人，使用的魔法非常美，總是帶著美麗的螢光、而那雙和綠黃的魔法光源相呼應的綠眼眼底，也只有閃爍對自己的寵溺。

Malleus一直用許多方法陪在身邊，嘴裡喃喃自語說些鼓勵的話，Leona踏出可以保護身子的屋簷，努力的、往植物園的方向走去。
雙腳不斷發抖，過去都是和Malleus一起，被他緊抱著、被緊牽著手、或一面交談、一前一後的往植物園去。
一聲聲的雷響，讓身體本能感到恐懼，眼淚還不時的模糊視線，哽咽著，快點走啊、快點跑啊、小聲的自我鼓勵，又看一道雷落在不遠處的樹頂，一下、被摧殘的樹木開始燃燒。

「我才不害怕。」抓住因為恐懼垂落的尾巴，努力不想被雷打中的疼痛，一手摀住耳朵，努力不看雷落下的位子，雙腳抖得太厲害了，根本無法奔跑，「我才、不怕──」

嘗試著邁開步伐，呼吸異常混亂、恐懼也讓小小獅子縮著身體，看著腳下的石磚，一步、一步、一步。
和Malleus一起時，有數過石磚的數量，兩人每次數到過去自己不曾數過的數字時，就看Malleus會開心地摸摸自己的頭，我的Leona，又多會了點東西。
不過是數字，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連久站都吃力的孩子了，自己會寫字、會算數、看得懂樂譜，會把Malleus的頭髮梳得直順、還會整理他的衣服、替他將略皺的衣襬撫平，最近、甚至開始學習化妝，只為了讓他接待大臣時，更加好看。

那總是毫無距離感、總是不時擁抱過來的美麗妖精，屬於自己的，Malleus睡前時總是摸摸自己、親吻自己，將自己抱入懷裡，啊、你屬於我、我屬於你。
想要、稍微相信Malleus說的話，就算奶奶說了很複雜的故事，自己腦中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母親會傷心、不提起這些故事是說謊，但、唯獨現在，想抱抱他、想和他說話，想和他撒嬌。

「嗚──」不想長大、不想勇敢、想永遠當撒嬌的孩子，但、又想在強壯一點、至少，不害怕落雷、不害怕他人的目光、不恐懼被愛、想、愛深愛自己的所有人。「Leona、會加油、會加油的──」

要成為不讓Malleusc害怕的大人、讓他不會隱藏內心的想法，將所有憂愁分享給自己，那無數次、看他為了工作傷透腦筋、卻在自己眼前強打起笑臉、努力說出沒事、閃躲開自己微弱關懷的假裝，我可以幫忙、我可以分擔，自知弱小，這樣的話，Leona沒有自信說出口。

「我才、不會輸、不過是打雷──」拉開嗓子，啊、好生氣、好難過，又好想抱住他，努力走快了一點、再走快一點、再──

碰！
頭直接撞上植物園前的滴水嘴獸，那驚嚇和疼痛讓Leona摔在地上，發抖著，好不容易站起身，嘴裡又說了句不害怕、手小力的揍了Malleus說過無數次、稀有珍貴的石像。
是熟悉的植物園了，推開門，Leona卻驚訝的發現，裡頭整齊的園圃被殘忍的破壞、無數的玫瑰藤蔓瑟縮、地上有著無數深長的劃痕、頂棚的玻璃破了許多塊、雷和讓人不安的閃電、不時讓植物園搖晃。

「Malleus？」
「──Leona？」
不遠處、高大的樹林中發出微妙的窸窣聲，有什麼在空氣中甩動、造成不安的聲響。
「Malleus。」

往樹林走了幾步，嘗試叫他的名字，卻聽到微妙的低吼，緊接著、不要過來。
巨大的雷電落在眼前的地上，Leona往後退了一步，腳又絆到石頭，跌倒後，嗚啊了一聲。

「回去。」

又是那個帶吼的說話聲，努力站起身拍拍屁股，Leona小聲地說了句不要，又往前走了幾步。
可以聽見他的腳步聲，那貌似要遠離自己的快走，讓Leona毫不遲疑的、往聲音的方向跑去，就在勉強看到頭上帶角的身影一晃消失的瞬間，一條貌似巨蛇的長型尾巴掃過矮樹、驚嚇地叫了一聲，但、Malleus就在不遠處了。

「Mallues！我不要一個人！」嘗試著再大聲一點、將內心的想法說出口，緊接著，是原本停下的淚水，啪答啪搭的落在腳下的泥土，啊、手好短、腳好短、抓不到。「Malleus、不要丟下我、我好害怕！Malleus、Malleus！」

那走不出去的黑色夢境、那個可怕的惡夢，明明只要張開眼睛、就可以看到總睡在身邊、給自己遮蔽的男人。
過去無數次、被驚嚇喚醒、又被他臉上熟睡的安穩撫平情緒，夜晚中睡不著的小獅子，總是輕輕摸那頭美麗的角、輕拍他的臉頰、在感覺他快醒時，連忙將頭塞進他懷裡，東翻西滾、尋求慰藉。
他的手會將自己抱緊、會貼在自己耳邊，叫自己的名字後，說句乖乖睡。
濃厚的睡意卻依舊溫暖的安撫，總是讓自己好好入睡。

「我想要Malleus、拜託！我會乖乖聽話、會把蔬菜吃光、會努力一個人不打擾你工作，會、會──」

會原諒你。

Malleus在無法克制恐懼悲傷害怕孤單的情況下、失去對自身的控制，在被失去溫暖的恐懼糾纏後，那已經隱藏非常好的龍尾、幼年時覆蓋在身上的鱗甲，成了赤裸保護不安情緒的武器，啊、就這樣下去吧、就算毀了一切都好，不想面對、不想看Leona失望的樣子，不想、面對他討厭自己。
所有的承諾自己都失信了，不說謊、必須對他溫柔，Malleus想起將他抱在懷中的那一刻，那對自己來說年幼弱小的生物，既然已經成為自己的“東西”，就應該展現出好主人好收藏者的樣子，將他打磨、養育、直至發出光芒。

但他是小生命、是孩子，自己不是飼主，反而像個父親。
並不是看Llila照顧Silver、偶爾在旁邊幫忙那種，小生物的一切都仰賴自己，清潔、餵食、甚至把屎把尿，那雖然已經累積一點生命年歲、卻一點生命經驗都沒有、如同嬰孩的孩子，給他多一點愛吧、讓他不至於夜驚尿床、給他一點親吻吧，讓他感受體溫的接觸、就算、自己也不夠溫暖。
但、可以給他更多的愛，Malleus從來不是個付出者，一直是個接受他人照顧景仰、理所當然的被照顧者，所以、內心揣有許多沒人可以接收的情感，給你吧、都給你，我心愛的小生命。
那單單給予愛情就閃閃發亮的小野獸，多可愛、多美麗、多惹人疼愛。

有點開心自己好像做得不錯，但最終，自己還是想從這個孩子身上，得到照顧、關懷、溫暖。

好丟臉、已經生長百年、卻需要小生命給予愛情，應該是個成熟的大人，卻想要被他擁抱、被他親吻、被他喜歡。
甚至、還被他原諒。
聽到Leona的啜泣、直到啜泣聲轉為大聲哭吼，那嘶啞的哭聲外加叫自己名字的哀求，讓所有的慌亂轉為心疼，無法忍耐不靠近、無法不去擦拭他的淚水，Mallues拖著身子、啊、就算、我只是個奪去你許多東西的怪物。

「Malleus？」那個、渾身漆黑、拖著長尾、臉上布滿怪異鱗片的生物、站在自己眼前，那雙眼睛、還有伸過來的手，緊抓住那雙手，看他緩慢跪下身、難以忽視他身後長長的尾巴、那不詳的形狀、甩動時的破壞力，「Malleus、和Leona一樣、有尾巴。」
「啊啊、對啊，真正的我、尾巴更長、更高大、更恐怖。」

意外聽到小貓說出可愛的話、意外他沒有任何恐懼，將深愛的小動物拉到可以圈抱的近距離，仔細看他身上的狼狽、腳上的擦傷、以及哭得紅腫的雙眼。
為什麼不害怕呢？為什麼、只有看到自己的喜悅？

「那、有一天，我可以看看Malleus真正的樣子嗎？」

眼角被親吻，Leona伸出雙手緊抱住他的頸項、聽到他苦笑一聲，撫摸自己的後腦勺、在短暫安靜後，也許、哪天吧。
孩子被緊抱、安逸的窩進男人懷裡，就如同過往，但、和以往不同的，嘗試著將雙手抱僅、用著全力、只為了要讓男人知道，就算是小小的孩子，也可以依賴、可以給他一點安全。

Malleus安靜的貼在他頸邊，無數次親吻、並落下眼淚。
為什麼光是碰觸、就感到溫暖？
因為、將對方視為唯一。

14.

Lilia看到外頭的天空放晴、那好久不見的光亮、還有清澄的藍色，讓一直壓在心頭的擔憂、一下解放了。

「先去準備熱茶、啊不、準備他們喜歡吃的東西，然後、浴室先去準備熱水、還有、藥呢？啊、先把浴巾拿出來好了，然後、醫生、去請醫生過來。」

指揮所有人動作、順便將凌亂的客廳和房間打掃整齊、大門前的落葉和塵埃也先清理乾淨，就這樣，站在門口，Llila看Malleus懷中抱著心愛的貓咪，手輕輕在他頭上拍著，孩子已經睡了，如同將他帶來那天，很安詳的、緊緊依靠著。

「真是、夠狼狽的啊我主。」低下頭，聽Malleus有些疲倦的說了句是啊，可是不比Leona辛苦，他不但受傷又好久沒睡好了。
「哪來的話，您也是、瘦了不少啊。」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Llila張開雙手，給略低下頭，消瘦許多的孩子一個擁抱，就聽他在耳邊道歉，摸摸他的頭，不、不需要道歉啊孩子、是發自內心知道，他內心的糾結和傷痛，只要你快樂、無論如何，都會等待陪伴你的。
「謝謝你。」
「趕快進去吧，水幫你們放好了、食物已經在爐子上了，Silver和Sebek已經幫房子內的爐子燒火了。」
「啊啊。」

接過Llila手中的毛巾，看兩個孩子站在客廳內，接收到目光後，就聽Sebek依舊大聲的說了句歡迎回來，啊、這個原本想營造給Leona的家，其實，也是自己的。
替熟睡的Leona清洗乾淨、Malleus檢查他四肢的傷口，注意他的黑眼圈後，不住親吻他眼下，啊、自己徹頭徹尾的愚蠢，給他造成許多負擔。
醫生來時，看Malleus正在使用藥箱內的傷藥、替Leona處理腳上的傷口，確認王子將傷口處理正確、並包紮仔細後，忍不住說了句，殿下真的、以一個照顧者的角色，有長足的進步。

「醫生，我應該怎麼讓Leona更加健康快樂呢？」看懷中的小獅子歪著頭，偶爾嘴巴微微動著、偶爾用手確定自己的存在，比起一年前，他的確長大也健康許多、但、還不夠。
「獸人和我們妖精非常不同，您需要多一點耐心。」用魔法稍微確認兩人的狀況，醫生嘆口氣，「您應該最清楚吧，Leona殿下需要的、不是我開的魔藥，而是您的存在。」
「啊啊、其實，我是知道的。」輕吻孩子的手，Malleus將他抱緊了點，「就麻煩您幫他開一點治療傷口的藥、還有驅逐夢魔的藥物吧。」
「那些我自然會準備，但、我比較擔心的、是Malleus殿下。」醫生看王子的眼神轉向自己，「您消耗太多力量了，目前的狀況，其實非常虛弱，這半年一年，必須要嚴格克制使用魔法這件事，當然，以您的資質，生活中的小魔法也許沒有影響，但無論是幫忙維持國內魔法機關的運作、或驅動要大量消耗魔力的魔法，都建議您暫時不要。」

龍並不是脆弱的生物，可以說是有源源不絕魔力、強大又破格的怪物，但、眼前的男人畢竟是這個國家的下一任王、也是所有人仰賴的王子，如果有一點意外，都會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我知道了，我會和祖母說的。」並不是沒察覺到自己的虛弱，但、並沒有到無法動彈的地步，更何況，懷中的孩子還需要自己，撫摸Leona的耳朵，不過是一點修復的時間，沒問題的。

***

「Silver，這樣寫可以嗎？」
「啊、Malleus大人一定很開心的。」

孩子被Sebek和Silver圍著，三個人低著頭，努力做點什麼，Llila端著茶和點心進到辦公室，將點心放在孩子的桌上、將茶拿到Malleus手裡。
那混亂的氣候恢復後，緊接著是要將一切復原，庭園內的植物被重新整理，泥土中、埋入新的種子，高大的植物被重新修剪，畢竟、天氣很快就會步入冰冷，就算王子的庭園永遠會保持一定的溫暖，但、也無法預料之後會有魔法影響的酷寒。

「嗚、好苦。」Malleus努力喝下手中的茶，看Leona跑到桌邊，問自己是不是不舒服，搖搖頭，苦笑著將孩子抱進懷裡，啊、那是混了魔法藥草的苦茶，當然、很難入口。
「那Malleus要吃糖果嗎？」這幾天，Leona口袋裡總是塞滿糖果餅乾，也許是經歷這一切，想努力和大家道謝道歉，但每到一個侍從眼前、努力想說點什麼，就會被送上點心或小糖果。「我有很多喔。」
「嗯。」接過Leona的糖果，放到嘴裡，想著這樣苦的飲料還要喝上半年，就有點傷神，Malleus蹭了蹭心愛獅子的臉頰，就聽他笑了，捧住自己的臉、輕吻。
「Malleus也會撒嬌呢，呵呵。」就算力量無法超過他，至少要成為可靠的孩子，模仿Malleus對自己的動作，東摸摸西摸摸、尾巴在他身上又拍又蹭的，辦公室內充滿兩人的笑聲，直到、一直站在旁邊的Llila咳了咳，要王子乖乖工作。

「而且啊、Leona，你也有工作吧？」眨眨眼，Llila帶著還有些捨不得分開的小獅子，回到他的桌邊，那無數張的卡片、上頭的花樣和字，為了不久之後、Malleus的生日，大家正在努力著。
「嗯嗯，做得很好，不錯不錯。」伸手摸摸Leona的頭，感覺他還是有些怯怯地縮了縮身體，看他有點不安的看過來，Llila搖搖頭，依舊微笑，「對了，為了你兄長的婚事，也寫點什麼吧？」
雖然目前依舊混亂，但在得知Leona的兄長要準備結婚，Malleus還是允諾要帶孩子去參加婚禮，畢竟，那是時常捎來遠方王國的禮物、訊息，對Leona滿是關心的家。

「我已經寫了一張好大的卡片。」
上頭還有Malleus替自己加上、會有煙火綻放的魔法圖樣，雖然還在想要不要畫幾隻妖精，但卡片已經放在抽屜中，隨時準備寄出了。
「是嗎？唉呀，不過以夕燒王國來說，王子的婚禮、會辦在冬天近春，還真微妙。」
「傳統來說，還是以盛夏為主吧，不過、大概是因為王子還是在校學生？」
「在校？」
「嗯，你的兄長，在很著名的賢者之島上念書啊，傳聞他念的是Royal Sword Academy。」
「那是什麼？」
「學校的名字，我心愛的小獅子。」Llila笑開懷，看Leona困惑的表情，「那個島上還有另一所學校，叫做、嗯？啊、Night Raven College，那是有魔法的人、有天賦的人會去念的學校。」
「那、Leona有一天也可以──」
「當然。」不知什麼時候，Malleus走到桌邊，也還好Lilia反應的快，將桌上要做為Malleus生日祝福的卡片全部隱藏了起來。「有一天，你會去到那裡念書的。」
「那、Malleus呢？」
「嘛、身為王子，他大概永遠不會離開茨之谷。」Lilia插嘴，看Leona頭歪得厲害。
「那、我不要去了，我要和Malleus──」
「如果可以去、就幫我去看看吧，學校和這裡，那裡的教師和你的老師，有什麼不同。」如果Leona展現出魔法的天賦，那、就不能剝奪他到學校念書的機會，那是自己沒能有的經驗，「而且，那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了。」

那個時候，也許你會迫不及待的、踏上新的旅程。
撫摸Leona的臉，Malleuse感覺到為微微刺痛、又、因為想像心愛的小獅子茁壯，那美麗的模樣。
啊、只會越來越難放手。

再次低頭，親吻在Leona唇尖，看他有些開心的用鼻子磨過來，抓住他的手，再次、親吻。

必須收回一點過去說的話。
不想成為他的家人或父親，而是更為親暱、更為私密的──

15.

夕燒草原送來了符合二王子身分的布匹、各式首飾和禮冠，妖精的裁縫花了些許心思、替大家都喜愛的小獅子製作了母國的傳統服飾，在拿到王子的駐所時，就看他帶著笑、要還在念童書的孩子換穿。
纏腰的布匹和略薄的衣服讓獅子微微發抖，但串珠在身上發出的聲音很有趣，甩著手，雖然因為不太會將腰帶纏緊和將層層疊上的披肩穿好而顯得有些鬆垮，但Leona還是開心地跳到Malleus眼前，轉了個圈。

「還、滿好看的。」當時，他也是被這樣妝點、在全眾的目光下、成為自己的寶物，Malleus替Leona將衣服拉好，並嘗試幾種方式、將腰帶繫得漂亮，「不過，我比較喜歡你穿著單色，啊、這些眼花撩亂的色彩，讓你可愛的眼睛都被隱藏起來了。」
「隱藏起來就不好看了嗎？」歪頭，感覺Malleus在眼角邊親吻，帶著些許笑意，詢問著。
「不、我的Leona。」圈住他的腰，低下身和他轉一圈，「你自然是世界上最美的。」

兩人還要練習跳舞，那婚禮上的社交活動，可不想讓人覺得心愛的獅子有一絲無禮生疏。
就這樣，看Leona開心的在自己手和懷中的範圍內轉圈，Malleus又突然想到，對呢，不應該覺得遮住他的美很可惜，因為、其他人不需要知道。
只需要知道，他是在自己庇蔭下，快樂又美麗的生物就好，讓Leona在自己眼前擺出邀舞的動作，抓住自己手、輕吻自己的手背，啊、你只能邀請我呢，我心愛的寶貝。

Leona感覺耳朵被輕抓，男人跪下身，輕吻自己的唇尖，那略帶停留，並帶點嘆息的在自己唇上落下溫熱的氣息，瞇著眼睛看那雙金綠的雙眼，那濃烈無法忽視的愛意，沐浴在他的溫柔中，自己是幸福的。
這幾天，稍微整理兄長給自己的信，信中問了好幾次自己吃得飽睡得暖嗎？有沒有被欺負呢？會不會想家呢？

家對自己來說，一直是有眼前這個男人、還有包圍著他、並一起照顧自己的這群妖精。
身為獸人的自己、也許不是生於這裡，但、看世界的方法、思考問題的方式，都和身邊的人相同。
就算信中也提起、Malleus焦慮的、害怕的、並覺得欺騙自己的部分，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該怎麼弄懂、但、也許自己再大一點，身邊的人會說清楚的。

「Malleus。」
輕抓住他撫摸的手，頭靠著、蹭著，孩子笑著，肚子餓了，想一起吃飯、再一起看書、然後、一起散步、一起洗澡、一起睡覺。
然後、明天、再重複相同的事。
「所以說、Leona，雖然我和Sebek和Silver還有隨從都會和你一起去，但只有Malleus會和你一同住在你的寢宮，依照禮貌，我們會被安排在外賓的別館，要記得喔，他早上和晚上要服用魔藥，不喜歡太熱，如果他流太多汗、要提醒他喝水休息。」

那是出發兩天前的事，所有的侍從都忙著準備行李，那是連續三天、對全世界發出邀請的狂歡盛宴，身為親人的二王子，因為還要提早兩天回宮參與私人儀式，也因此，這趟旅程，最短也要五天。
更不用說可能還會被留下來，Lilia想著Malleus也很少離開國家這麼長的時間，該準備的或可能要準備的還是帶上吧，就這樣、熟悉的枕頭、喜歡的點心、茶葉、衣服、習慣用的清潔用品等，都被努力打包起來，雖然用魔法行李外觀不會太過誇張，但光是要整理整齊也非常費時。

Leona沒有參加到整理行李、卻聽Lilia反覆地提醒自己可能會有的狀況，這樣聽起來、一向是大人的Malleus，和自己一樣是讓人擔心的小孩。
為此、有點開心，Leona蹦跳過行李，看Malleus正在發愁要不要帶上喜歡的滴水嘴獸，抓著他的手撒嬌，不要帶、那個會讓Malleus分心。
就看有些認真思索的男人真的放棄帶滴水嘴獸，好吧，既然你不喜歡的話。

──Farena焦慮的盯著眼前的鏡子，身旁整齊站立的士兵們、都在警戒。

「王子、時間已經到了。」
「妖精不會不遵守時間吧？」
「還是他們──」
「噓！我說了，如果有一點不愉快飄到賓客耳裡，我會如何處置你們。」Farena轉過頭，年輕的獅子依舊充滿威嚴，就看所有人收斂情緒，恢復安靜。
與約定的時間相差兩分鐘，鏡面產生波紋，就看矮小的男人從鏡子中走出，那是讓人恐懼的茨之國將軍。
「午安，Farena王子，抱歉，不小心將雷獸放出，所以晚了。」
「不會、歡迎您的到來，那、我弟弟──」
「Farena王子，別來無恙。」

空氣中霎時充滿殺肅，那個高大、頭上有著尖角、被許多人稱為惡夢，渾身漆黑的男人，優雅地跨過鏡子，略低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迴盪。

「恭喜你即將結婚，這幾天，我和Leona就麻煩你了。」那和漆黑不同的蒼白臉上，毫無表情，Farena緊張的點點頭，感謝他的祝福，看向他頸邊戴著連同Leona的布匹等物送去、象徵友好的七彩項鍊，原本以為，自己小小的弟弟會被他抱在懷裡。
「兄長？」是許久沒聽見的聲音，Farena有些激動地朝聲音看去，看男人身後，有些不安的探出頭，看過來的孩子，比起記憶中瘦小的小孩，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天啊！弟弟！」抱住他，感覺他略恐懼的想掙脫，連忙放開手，看他有些慌張地抓住Malleus的斗篷擺，耳朵微微下垂，「抱歉、很久沒看到你太激動了、啊、你長大了。」
「嗯、嗯。」被撲過來的身影嚇住，腦中對兄長的記憶模模糊糊的，原來、他有這麼高大嗎？「恭喜你要結婚了。」
「啊、對、對，等一下你和你未來的兄嫂、還有、呃、一起？」
「Leona去哪裡，我就到哪裡。」Malleus注意到空氣中的緊繃、還有受到影響、顯得有些不安的Leona，低下身、將他抱進懷中，站起身後，略低下頭看著有些緊張的年輕獅子。「他一定很希望和家人一起吃飯、私人的，聊一聊。」

「當然、我準備了很多料理，啊、房間，我已經請僕人將房間打掃好了，請和我來，對了，晚餐，請大家一起用吧。」看向陸續走出鏡子，妖精國的客人，Farena努力忽視周遭的不安，看著Leona眨著大眼，直看著自己的好奇和審視。「歡迎回來，弟弟。」
「嗯。」

不知道為什麼，我回來了，這句話，遲遲說不出口。
Leona呆看著完全不同的色調、建築樣式、甚至人們的長相，連天氣、都非常不同。
外頭的陽光看起來比茨之谷更加閃耀，下意識往Malleus懷中躲去，背微微拱起。

有點不安、但、Malleus在。

16.

吃進嘴裡的肉、味道非常濃厚，食物都呈現大塊或原形的狀態端上桌，餐桌禮儀呢，也許是家庭氣氛的聚餐，也是隨興的手抓或隨意切割後大口啃咬。
和茨之谷不同，雖然自己也可以自由地進食、無論用手抓或只用叉子都不會被罵，但、周遭所有的妖精，幾乎都用著刀叉、禮儀完美嚴謹的、並少言，最多眼神交流。

Leona看著坐在對面、對自己不時燦笑的女人，那是兄長未來的妻子，看她友善的不時叫自己的名字，詢問和老師學習的狀況、還有喜歡吃什麼等小細節，努力和她說話，但對於眼前也稱得上家人的人，多少、感到畏懼。
就像不時伸手摸摸自己，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兄長，兄長不斷將距離拉近、直到和自己並肩，雖然很想坐在Malleus懷裡，但男人難得說了抱歉，畢竟、是和你哥哥一起吃飯，你們許久沒聚了，如果你在我懷裡，想必、會少了很多和他說話的機會。

就看他靜靜地坐在自己左側，依舊是優雅的切著盤中的食物、安靜地進食，反而是陪在桌邊的Lilia，和兄嫂撩起茨之谷特有的花朵，那在谷中也少見的花朵、總會在重要的婚儀上成為新娘的捧花。

「哪是可以驅魔避邪、甚至得到祝福的捧花，這樣吧，老身替你準備一束好了。」
「真的嗎？妖精的捧花，的確、是所有人憧憬的花束呢。」
就算是獸族驍勇的戰士、談到結婚還多少有嚮往，就聽所有人笑得開心，Leona連忙也堆起笑容，歪頭，看Malleus依舊沒接上一句話。
「啊、對了，Malleus、呃、王子？請問，我弟弟的房間，你還習慣嗎？」掙扎如何稱呼，Farena努力地開口，就看男人看過來的速度有些快，但那雙貌似看透一切的雙眼中，乾淨的、毫無情緒。「如果需要我加張床、或者提供一間客房的話──」
「令弟的房間，我很喜歡，不用費心。」

可以看出，Farena是真的在意這個弟弟，房間打掃得很乾淨不說，和上次不同，小床已經換成大尺寸的雙人床、衣櫃裡、也擺上同齡孩子的各種款式衣服，隨手拉開抽屜、可以看見文具和生活用品，床單的顏色是草原皇室常見的土黃，書架上、擺上許多童書和各種書本，床上、和一旁的置物架上，放了大大小小的玩偶。
是個精心布置的房間，在整理行李時，Malleus讓小獅子隨興的翻看，但房內並沒有任何父母布置的痕跡，話說、來到這個國度，自己也沒見到Leona的父親母親。

「那就好，如果有任何問題，請直接和我說。」

Farena想起在書本裡翻到的妖精，要不邪惡、要不溫暖滿溢、眼前的男人大概是冰冷的、但對於不時感到不安的弟弟，是友善的。
只要小獅子有一點緊張、就會抬頭尋找男人，當兩人眼神交會時，總會看到男人略略上揚的嘴角、和以滿滿笑容回應的弟弟。

「對了，可以的話，我想拜見國王和皇后。」盡量不經意地詢問，Malleus看獅子露出緊張的表情，耳朵也微微顫抖。
「抱歉，在婚禮當天，會安排你們見面的，但是、呃、母親的精神狀況在這幾個月才穩定下來，可以的話，並不想太刺激她。」
吞吞口水，Farena想該說的還是要說，原本這天、應該是所有人家一起吃飯的，但父親一聽坐上有那頭魔鬼，就拒絕了，而母親、經過那一夜後、便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幼子，所以，她只是愉快地想著自己的婚禮，並不知道那久未回家的孩子，已經在宮中。
「我知道了，謝謝。」Malleus伸手摸摸Leona的頭，看他抬頭看向自己、全心全意、信賴自己。「我並不想打擾你們宮內的安寧，我也知道我們彼此的關係不是朋友、但、我不會讓Leona一個人回來。」
「他很信賴你，我看得出來，如果你不來，他大概也不會來參加婚禮吧。」

「Leona要照顧Malleus，不能把他丟下來。」空氣中的微妙氣氛Leona也嗅得出來，看了一眼兄長、又看了Malleus，「而且我也想看看婚禮，在所有的故事裡，那是最能變出幸福魔法的地方。」
「是嗎？Leona想看魔法嗎？」
「雖然我還不會、但是、看很多、有一天一定就會了。」
「是嗎？Leona還不會魔法啊。」Farena眨眨眼，竟然、能和他自然交談呢，「那、你可要好好看看，我和你兄嫂，絕對會幸福的魔法。」
「妖精、很相信故事和古老的傳統。」看Farena因為自己弟弟的發言笑出聲，很投入交談的模樣，Lilia眨眨眼，看向安靜看顧兩兄弟的女性，「Leona在我們那裡被保護的很好，可以的話，讓他相信世界上有許多美麗的故事、和最終的幸福的結局，是我們的願望。」
「Farena開始覺得，邀請他回來是錯誤的決定。」細聲地和Lilia交談，聰慧的母獅看著臉色略沉下，歛去笑臉的男人。「許多人不知道你們、恐懼你們，不、這片的確有理由原因害怕，但、那應該是過去的事情，應該是二王子交給你們後，該消雲散的仇恨。」
「嘛、相反的，妖精很健忘的，我們對於死去的那些孩子，充滿愛和憐憫，但、並不會仇恨你、或者王子、甚至未來出生的小生命。」
「但願那些人有你們的智慧。」

看Farena站起身，很熱情地將酒杯裝滿、遞給懷中已經被小獅子佔領，多少露出些情緒的妖精，兩人互相祝福、敬酒，並一同希望婚禮順利。
Lilia嘆息，行前、女王的確也有些擔憂，但她並不是擔心國家繼承人的安全，而是擔心還小的獅子。

「但願幼小純潔的靈魂，不受攀折。」
也拿起桌上的酒，Lilia低聲地說道。

17.

那是、一望無際的星空。

小獅子抬頭瞪看遼闊的夜空，眼睛閃耀著興奮的光芒，和長年灰茫茫的茨之谷不同，草原王國就算在入冬、氣候也依舊宜人、並有著燦爛的星空。
在巨石的高台上、祭司吟唱著祝福的禱詞、而身穿著王室正裝的兄長和兄嫂，正在星空下、接受另一對獅子、國王與皇后的祝福。

那是、只屬於獅子的祭典。

「Malleus。」手一直緊抓著坐在身旁的男人，就聽他低聲嗯了一聲，手落在自己頭上，輕撫。

那是在王室的婚慶典禮前、只屬於王族的家祭，在典禮開始前，Malleus和Leona被安排在可以看見典禮的觀禮處，也許因為國王和皇后會在祭典中出席、那是、拉開點距離的妥善安排。
Malleus看穿著華麗服飾的Farena匆匆來到兩人身邊，並要求僕人妥善照顧二王子，在Leona好奇地看著兄長，輕撫他身上華麗的織紋、和垂在肩上的羽毛時，就聽大王子說起獅子王族的故事。
那在荒野之中、從猛獸的掠奪中，逐漸建立起王國的偉大國王們，都會在星空、垂愛他們的後人。
那是只有國王能登上的華麗夜空、也唯有王、能夠在死後、回到靈魂的住所、並俯視著、曾經統治過的王國。

「那、Malleus呢？」
「呵、他不是獅子。」
「那、Leona？」
「抱歉、弟弟，你是二王子。」看小獅子有些失望，微微歪頭，「但放心吧，如果哥哥早你幾年、去到那片天空，也依舊會照顧你的。」
「可是、茨之谷看不到這麼多星星。」
「如果你想看的話，無論何時，我都帶你來。」知道Farena還忙碌於家祭，Malleus將失望的小獅子抱在懷裡，輕撫他的耳朵，「抱歉、還讓你這樣安排，請快去你的妻子身邊吧。」
「啊、抱歉，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想讓弟弟參加這場祭典。」那沒有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降生、沒接受過祝福，最終還能回到故鄉的小獅子，希望能讓他看出生國家美好的、神聖的部分。「畢竟，我將他視為重要的家人。」
「我也是。」

懷抱相同的心情，才會讓Leona回來的，回來這裡的小獅子勢必會聽到許多妖精的流言、甚至，可能會知道更多不想讓他太早知道的事，但、如果身為王子的他，在自己國家真的完全被遺忘，那會是自己一輩子的痛。

「如果可以和Malleus站在一起，接受祝福就好。」祭司的魔法吹起閃著星光的風，大地給予王子所有的祝福與加護、逝去的眾王會給予您和伴侶幸福，啊、年輕的獅子、你將蛻變、將青澀和稚嫩的外表剝去、更加的雄壯吧、偉大的獅子，將會是守護這片土地的王者──
「如果需要祝福的話，找祖母就好。」
「可是、那是獅子的祝福，是不一樣的。」再次抬頭看著天空，啊、如此溫柔的風、暖和的空氣，「我想要Malleus有很多美好的祝福。」
「比起我，我希望你被你的族群祝福、被妖精們祝福、被所有的一切喜愛。」

天上的星群、像回應祭司的禱詞，一顆顆、墜落，那空氣中滿是魔法、華麗的夜空，讓Malleus一下也忘記要說的話，感覺身旁的Leona爬到腿上，將他抱在懷裡輕拍著背，聽他嘆息說好美，嗯，真的、很美。
直到星子落盡、祭典也告一段落了，懷中的獅子也睡了，Malleus將他小心翼翼抱在懷裡，看跪在兩側的僕人，如果沒有自己，Leona就會在岩石上、和兄長及父母，一起欣賞夜空吧。

啊、在遇到Leona之後，開始理解什麼是苦澀、什麼是心痛，好像，越理解那份痛苦、就越深愛他似的。

「二王子可以離開了吧？」
「是、大王子有交代，儀式結束後，請您和二王子可以隨意逛逛、或回去休息。」

僕人的聲音毫不掩飾恐懼、那顫抖、對自己的敬畏，才是世界的真相。
懷抱著獅子，Malleus在黑夜中走著，那頂著星空、如此慵懶地散布，已經好久沒體會過了。

「Lilia。」
「是、我主。」黑暗中，Lilia笑著回應呼喚，看Malleus臉角帶著淚水，唉呀一聲後，又看他嘴角的笑，「如何呢？獅子的祭典。」
「很美，真想讓你也看看。」
「嘛、其實我在好幾任的國王結婚時，有看過。」眨眨眼，比起外表年長許多的妖精笑出聲，「能和Leona一起看那祝福的流星雨，不也是被祝福了嗎？」
「Leona說、想和我一起站在高石上、被祝福。」緊抱住懷中熟睡的獅子，「我最近啊，開始思考，他不僅僅是陪伴在我身邊的孩子，或被我照顧的小生物，如果他是我真正的伴侶，真正喜歡上我、和我心意相同、被真愛祝福的──」
「我主對Leona的喜歡，他會感覺到的。」
「但他還是個孩子，也許，還把我當成父親或兄長。」
「時間、Malleus，你需要耐心期待時間改變什麼，對現在的Leona來說，他需要你以年長者的身分照顧看護，但等他長大了，一切，也許會不同的。」

自己心愛的孩子竟然開始煩惱愛情了，Lilia看著在他懷中熟睡的小獅子，啊、真是，這孩子絕對是上天給予巨龍的美好禮物吧。
能煩惱情感、對生存時間悠長的妖精來說，是非常奢侈的。

「時間嗎？也是，如果Leona長大，絕對會成為不輸他兄長、強壯的獅子。」那在皇宮中看見的獸人們，都擁有相似的膚色、高挑的身形、強壯的身體，就算是瘦小的孩子，自己悉心照顧，也能如此美麗。
為此、期待著未來，輕吻Leona的耳側，Malleus開心的和Lilia在夜中散步，直到天微微亮，才將在睡夢中的獅子送上床。

獅子做了一個滿天星斗、和喜歡的人一同散步的好夢。
夢中的自己長得夠高、可以和他並肩、可以輕易看他眼底的笑，並不會因為步幅不同、落單。

「Malleus。」叫著喜歡的名字、感受他的氣味和溫度，小獅子捲曲在舒服的懷抱中，笑著、直到被喚醒。

***

是婚禮。

那百花盛開、音樂舞蹈混雜人們的歡笑，天上不時落下花瓣、各國貴賓踏雜、美食美酒寶石，讓人眼花撩亂的盛宴。
穿著著禮服，獅子挺著胸，坐在屬於二王子的位子上，被行禮注目、被無數交談和目光淹沒，直到──

18.

天上正放著盛大的煙火，含有魔法成分的火焰幻化成各種動物，飄散後、壯觀的花火又再一次升空。
早上的活動和表演、以及冗長的儀式讓賓客也許都累了，連在位子上的Leona都忍不住困倦，甚至在祭司主持的儀式中睡著了，也還好那小小的睡眠，讓小獅子有精神多了，看向四周，多數人席地而坐、或在外頭的草原上，觀賞為了王子的婚禮設計的煙火。
天氣有些熱、轉頭尋找Malleus的手，略冰涼的手抓住自己的，這天，男人堅持要在身後，並一次次說，這是你以二王子的身分出席活動，可以的話，不想搶走你的風采。

「Malleus，如果大家都可以看到煙火就好。」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在茨之谷舉辦煙火大會吧，妖精的花火，絕對贏過人造的。」身後的聲音略略低沉，微微轉過頭，看讓人安心的妖精，依舊站直著身子，對自己微笑。
「那就這樣做吧，我想和奶奶看煙火。」

Farena不時看向隔不過幾個幾個位子、搖晃著腦袋、抬頭露出開心笑臉的弟弟，他身後、有著渾身漆黑的妖精、以及他的隨從。
也許是那幾個人，父親並沒有在位子上多加停留，想讓兩邊的人彼此招呼的願望落空了，但、至少、讓Leona和父親母親見面吧？低聲和身旁的妻子交談，請她將父母親帶到稍微安靜的後殿，讓他們能夠短暫的相聚。

「抱歉、Leona王子，可以請您移步到後殿嗎？」
「嗯？」
「Farena殿下希望、能和您說幾句話。」僕人有些緊張的看了站在王子身後的妖精，「王子希望，能單獨和──」
「我知道了，Leona，去吧。」Malleus看小獅子抬頭看了過來，一臉認真的徵求同意，看遠方的大王子已經起身，還微微向自己鞠躬的樣子，其實，知道他想做什麼。
大概是希望，能夠真正的家族團圓吧。
「我主？」
「我在這裡等你，我的小貓。」

Lilia看到心愛的孩子強忍悲傷，露出微笑，並輕抱心愛的獅子，看他將孩子推往家人身邊，又聽、Leona小聲地說、我才不是貓咪呢，笨蛋Malleus。
就算只是一時半刻，都捨不得放手，不、Malleus在心中已經反覆過無數次了，不想放開心愛的寶物、不想分開、就算只是一時半刻，那對小小生物來說極為珍貴的生命，也許在自己眨眼轉身的瞬間、又會呈現完全不同的面貌。
Leona的背影非常遙遠，看他尾巴甩動，到自己兄長身邊後，抬頭，小心地抓住家人的手。

「我主真的、長大了。」沒有遠雷、沒有打擾眼前歡鬧的盛宴，Lilia看Malleus頭微低，看著已經沒人的座位，座位上、還遺留著Leona捧在手裡，用各色花朵妝點的捧花。「放心吧，Leona、會回來的。」
「我知道。」
「而且你看他長得多好、多懂事，你應該感到驕傲的。」
「我一直、都以Leona為傲。」只要說道他，聲音都會不自覺的輕柔，Malleus看著眼前的花火，抬頭。

***

Leona看著兄長緊張的表情，有些緊張的看了眼前、穿著華麗、配戴昂貴寶石的嚴肅男人，一旁、還有異常纖瘦、只穿著素雅、頭上戴花的女人。

「父王、母后，你們看，是弟弟。」知道父親對他的名字感到反感，Farena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將Leona的手抓得更緊，挺起胸膛。「他回來了，你們應該很久不見了。」
「我有、看到他和那個怪物在一起。」國王努力想維持臉部表情，但看著略帶恐懼的小獅子，無法控制地想起、那將自己孩子抱起、狂妄的怪物，「看樣子，妖精不吃孩子。」
「啊啊、是我心愛的孩子。」纖瘦的女人蹲下身，對略略拱起身、有些防備的小獅子伸手，「長大了、長大了呢，還真像你的父親。」
「父親？」男人說的話讓自己厭惡，那滿滿的、對妖精的偏見，讓Leona下意識發出低吼，但、很快的，伸出手的女人讓緊張的獅子略略放下拱起的肩膀，呆呆的、看著她帶著淚光，柔和的表情。

「母親？」
梗在喉嚨中的聲音、在幾次努力後，好不容易擠出，就聽兄長發出笑聲，對、是父親母親呢，你也好久沒見到他們了，讓他們看看你好不好。
「怎麼可能好，他可是被怪物帶去的孩子。」
「你看他、這麼膽小害怕，大概被傷害虐待吧？」
「父王，母后，請你們看看弟弟，這裡並沒有那位大人。」
「Farena，在重要的婚宴上，是不能邀請帶著不詳的妖精的，那會帶來不幸。」
「不、並不會，他對Leona很好，你們看，他比離開前長大這麼多，還很聰明可愛，這證明弟弟受到很好的照顧，而且你應該看看，那位大人對待弟弟、非常的溫柔──」
「Farena，妖精是擅長迷幻魔法的生物、你不能被──」
「被蒙蔽的是父王母后。」如果自己再多一點智慧就好，再多一點老祖宗傳下、屬於獅子的勇氣就好，Farena看著父親和母親，又看著不時發出警告低吼的弟弟，那渾身顫抖的小獅子，和在妖精身邊，自然散發出美麗的孩子，完全不同。「我知道過去無法改變、獅子的驕傲曾經蒙塵的事實也不會改變，但、至少現在，看看Leona好嗎？」

「──不要說Malleus壞話。」努力的，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Leona畏懼女人伸過來的手，那雙手曾經拿著刀、給了自己疼痛和純粹黑暗的夢魘，而正對善良兄長怒吼的男人，完全沒看向自己，而是藉著自己、看向某種恐懼。
「抱歉，Leona，我沒想過是這樣，我只是希望，他們能看看你的成長。」Farena蹲下身，拍拍Leona的肩膀，看他臉微微漲紅、雙手緊握成拳。「就算有很多不開心的回憶，但我們是家人。」
「Malleus也是我的家人。」忍耐著不讓眼淚流下，啊、那看著自己柔和的妖精、正在不遠處，就算所有人都懼怕他，但、他是自己的一切，「不可以、不能、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

「我知道，我很抱歉，請原諒我。」也許太早了，應該要再幾年、不、幾十年，嘗試著要將弟弟往身後帶去保護，在氣氛緊張時，空氣中、卻傳來更為不詳的巨響。

「國王！王子！」外頭的僕人跑進後殿，「出事了、請趕快出去──」
「過了這些日子，還妄想著屠龍嗎？你們這些狂妄的爬獸！」
再一次的巨響，掀起許多人的驚恐，在尖叫聲和巨石崩落的聲音中，一個更為不詳的怒吼，以及魔法的氣味──

「Malleus！」
Leona甩開兄長的手，飛奔到原本充滿歡慶氣氛的殿堂。
天花板被砸開一個洞，碎石和奇異的金屬利刃落在二王子的座位四周，地上一攤血，Lilia懷中抱著Silver，而Sebek已經拔出劍，警界四周。
Malleus手中握著尖頭裝飾紡車權杖，臉上滿是瘋狂的憤怒，就看更多的利刃從四周飛去，男人伸出手，輕鬆的、將一切甩去。

「Farena王子，我本以為是個誠心祝福的婚禮場合，原來，是你們的把戲嗎？」就看Leona奔跑過來，Malleus伸出手，在抱住心愛的小獅子後，瞪著隨他衝出來的王子、以及面帶恐懼的國王皇后。「你們想殺死什麼？國家的榮耀和自尊？或者想踐踏犧牲的屍體走去哪裡？別忘了，踏入水源地的是你們、第一滴血也是妖精流下的，啊啊啊、原本以為到此結束了，只有幸福快樂，沒想到啊──」
「──Malleus、你在流血。」Leona渾身發抖，在狂怒的龍懷中尋找一絲溫暖，但在嘗試撫摸他的臉時，卻發現他的嘴角，流淌下不詳的液體。「哪裡受傷呢？哪邊痛呢？Malleus、Malleus──」
「你只要、別離開我就好，我心愛的獅子。」心臟飛快地跳，Malleus低頭看著替自己擋下貌似招呼賓客攻擊的Silver、和受魔法波及的Lilia，啊、不該放鬆、不該開心、不、甚至不能感到憂傷動搖。「只要一點時間就好，讓我輾平這片土地。」

是、溫柔異常的嗓音、卻說出充滿詛咒的話。

Leona看混雜著各種顏色的魔法落下、那不懷好意的炙熱和下咒的利刃，一一被男人化解、那如同在雨中跳舞的男人，溫柔的、看著自己。
火焰、龍的火焰點燃垂落的布幔和精心妝點的禮堂、花束燃燒著、甚至連哀號，都隨著火焰燃燒。
啊、那雙帶著火色的綠眼，Leona眨眨眼，任由剛剛的恐懼憤怒、隨眼淚滑落。

雷聲轟隆。
天空佈滿焰火。
不是慶祝。

19.

Leona的眼睛被遮住、卻依舊聽到哀嚎與痛苦的聲音，咒罵、以及不曾理解過的咒語迴盪著，空氣中混合著詭異的花香和血腥的臭氣，還有什麼東西燃燒燒焦的詭異氣味，可以聽到Lilia不愉快的咒罵、混亂的腳步聲，可以聽見、Malleus心跳飛快的聲音。

還有那個、曾經聽過，他拖在身後，尾巴的拖拉聲，耳邊傳來什麼東西崩落的聲音，耳邊和臉頰感覺到冰冷的風，可以聽見、那讓自己昏昏欲睡的聲音，那是祭司，還有許多、自己不熟悉的怒吼。

「為了夕燒草原的光榮！為了我們的王！」
「哈啊、王？你說的是那個瑟瑟發抖的愚蠢獅子嗎？那個跪趴在地上的男人、是你們的王？」
「不准你侮辱我們的王，你這噁心的怪物！」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是怪物，那嘗試在王子婚宴中刺殺貴客的、是什麼？你們那些愚蠢的對妖精咒語，對龍是沒有用的。」

又是什麼被甩飛的聲音，還有更多毀壞的聲響，可以感覺緊抱自己的男人腳步有些不穩，那踩踏在石塊上、略搖晃、又回穩的身軀，緊抓住他身上的衣服，又聽他低聲地在自己耳邊說道，沒事的，很快、就結束了。

「是嗎？我們費盡心思製造了對付龍焰的武器、沒想到啊沒想到、但、別忘了，詛咒、魔藥、總有一項、會削弱你的魔力。」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會隨便取用你們的食物、毫無防備飲用你們的酒？還有、龍的抗魔性、大概、你們也不理解吧──」
Leona聽見Malleus哼了一聲，那是、不太舒服的喘息，努力想掙脫他緊摀住的手，但有些無力的、只能在他懷中微微掙扎。
「我們也相信您的小心謹慎，惡龍啊，我們也知道，你對一個東西、絕對、絕對、會放鬆戒心。」

「──哈啊？」
「Leona殿下的食物、每天提供給他的頭花、配戴的寶石，我們、都已經下了對妖精的惡咒。」
「你們對Leona──」
「哈哈哈哈不過是被放棄的二王子，就算對他造成傷害又如何？那隻可憐的小獅子，原本就只有被囚禁的命運，只能在黑暗中、被咒語枷鎖禁錮，是因為你們妖精、讓人痛恨的怪物啊、將他帶走、讓我們國家蒙羞──」

感覺摀住自己的手有些顫抖、原本就冰冷的手、多了些陌生的粗糙感，Leona恐懼的搖晃緊抓自己的手，放開我、如果我身上有讓Malleus受傷的東西──

「不、你傷害不了我的、我心愛的孩子。」
「不、不要、放開我、放開我，Lilia、Sebek、哥哥！拜託！」
「你們竟然對我的兒子動手！」
「父王！」
「我的寶貝、我心愛的孩子──」

Leona終於拉開覆蓋臉上的手，那帶著厚麟、已成爪的手、以及覆蓋著麟片硬質厚皮、瞪大帶著凶光的，猙獰臉龐，呆愣，在兩人對望時，Leona讀到Malleus的哀傷。

轉頭、才發覺兩人身在草原中，地上滿是血肉模糊的屍首、以及石塊灰燼以及利刃，遠遠的、那曾經是兄長結婚的禮堂的建築、被綠色的火光吞噬，週遭、是穿著的茨之谷軍服的軍人、以及還穿著喜慶正裝的草原王國國民。
父親和兄長以及母親，撥開一眾人衝到Malleus跟前，就看兄長臉上有著不少血痕、父母親臉上有多處燒傷和驚恐，但、他們嘴裡吐露的句子，是對自己的關心。

「Leona，你不會想和怪物一起的。」自己、是徹頭徹尾的怪物，因為要殺害怪物，那些人、寧願波及無辜的孩子，Malleus發出笑聲，看著不畏懼、衝到眼前的Farena，啊、不管誰是開端、誰是在挑起爭端的人，最終、自己還是會殺死、殺死所有的人。「你看你的父親母親、就算看著我、感到恐懼，卻依舊關心你。」

懷中的小生物在發抖，Malleus輕撫他柔軟的髮絲，那碰觸他時、感覺到的刺痛，啊、竟然、會對這麼可愛的生命下手。

「Farena，你愛你的弟弟，在這裡，我只能將他交給你。」將懷中的孩子交給王子，「我留你們一家性命、年輕的王子啊，帶著Leona，跑、跑得遠遠的，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會被我燃燒踐踏、都會成為龍憤怒的糧食。」

感覺Leona的手掙扎一下才放開，看他臉上的淚水，不想離開、但是、不離開會傷害到Malleus。

「不會的，我再說一次，你不會傷害到我。」

只有你看到我時、藏不住的恐懼，才傷害到我。
Leona感覺兄長邁開步伐、拼命地跑，看著Malleus略略低下頭，好像看著什麼，大地、開始搖晃、那讓人恐懼的不穩氣氛，一下凝結成更深層的恐怖。
火光和雷聲轟隆，只能看著什麼在眼前發生，妖精突然全部飛上天空，雷落在Malleus身上。

「Malleus──」

努力抓下頭上的裝飾、扯掉寶石，看到父親和母親也跑在兄長身邊，一面詢問自己的身體狀況，Leona努力搖頭，恐懼身上有更多上害妖精的魔法，就看漆黑的、巨大的、只有童話故事內會出現──

「龍！」
Leona聽見父親發抖的吐露單字，看他手中的權杖搖晃著、念出一串魔法，就看母親也從懷中拿出法杖，催促自己的兄長跑更快一些，又、往自己身上施了些什麼。
「聽好了、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身為國王、身為草原王者象徵的獅子，只能如此狼狽地──」Leona看見父親的淚水，「但是、我無法控制、無法讓所有人不害怕、不、我甚至無法將龍焰從腦中趕走、無法帶給所有人安全感──」
「我甚至還為此傷害自己的孩子。」母親抓住父親的手，Leona看著巨石高台，直到來到頂端，那裡、可以清楚看到，龍輕鬆造成的破壞。
「你看看、那就是、父親的惡夢。」

綠色的草原植上綠色的火焰，祭司和一群人不斷對龐大的身軀施以各種魔法，卻毫無用處的、只能閃避龍焰、以及巨大利爪揮舞造成的傷害。
龍的背上、那巨大的革翅、拍打著，帶起颶風、輕易吹飛圍攻的眾人，Leona聽見龍的怒吼、那輕易震撼草原、土地、甚至連天空都隨之搖晃的巨響、就看、人群被龍的火焰吞噬、火焰、直衝天空。

「那就是讓我害怕的怪物，但、是我們招來的怪物、啊啊、啊──」蒼老的獅子吼著，不帶任何怒氣，只有異常的悲哀，「我終究是不合格的王。」
「父王？」
「Farena、你聽著，之後、就是你的時代了，要怎麼將我們這些守著過去榮耀的廢物拔除、如何建造一個更好的國家，就、靠你和Leona了。」
「父親？」頭被輕柔的撫摸了，Leona看著國王的雙眼，那和自己相似的雙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柔軟的情緒。
「我的孩子啊。」

被父親和母親緊抱，Leona閉上眼睛，在幾秒鐘的安穩後，突然、聽見龍的悲鳴。

「Malleus？」
黑色的巨大利刃、刺入龍的胸膛，很快的，就看巨大的身軀搖晃、黑色的血液、不住從哀號的巨大嘴裡、噴出。
「不可以──」又再一次掙脫溫暖的懷抱，Leona用力搖頭，「我要保護Malleus、我要在他身邊。」
那是、自己第一個願望、也是唯一一個，死亡和恐懼還有傷害自己不懂，但、自己懂得，只有那一個人，不想他受傷。
「你還太小了、他的身軀如此巨大──你會死的。」
「不！」小獅子瞪大眼睛，看著嘗試阻止自己的兄長，那淌流著獅子的血液、小小的身體，發出雷般的怒吼。「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並不斷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了！」

***

真是、有志氣的小獅子。
命運女神低笑，窺看著那雙蓊綠的雙眼中、強烈的火焰。

***

20.

Lilia看過Malleus無數次的、用著絕對的力量震懾所有生物。

那可悲可憐的軟弱動物，就這樣在龍強大的力量下、成為一團爛肉，就算是妖精，多數也會因為龍焰而亡，那焦臭的、血腥的、通往成魔的道路，那總是孤單的、孤傲的、因為過於強大、而選擇一人前行的孩子。

是如此美的存在，絕對的力量、絕對的高貴、絕對的力量，還記得、曾經雙手捧起還未孵化的龍蛋、緊抱著年幼的龍子、逐漸茁壯的孩子、直到、成長為令人懼怕的怪物。
如果要保護什麼、就必須扼殺什麼，Malleus選擇殺死內心的憐憫軟弱，直到、抱起渾身是血、可憐的小獅子。
孩子學會柔軟了，因為懷中的孩子快樂而笑、為他擔心、為他耐住脾氣、為他學會許多，他學會品嘗肌膚接觸的溫度、手緊牽著的力度、他學會扶持柔弱的小生命、而不是殺死什麼。

但、在獸人堆成的屍體道路上，他依舊成為過去的魔王。

「親父、請你、去Malleus大人身邊。」
「不、我必須要照顧你。」喧囂逐漸遠去、雷聲、火焰、那看過無數次到麻木的戰場，心愛的孩子，終究還是回到那裡。「Malleus、沒問題的。」
Leona給的，就是短暫、溫柔又美好的幻影。
最終、還是無法奢望、Malleus真正的脫離孤獨的牢籠，那小小的生命，承受不起巨龍背負的荊棘。
「請讓我幫忙！」
「Farena王子？」
在Malleus點起的龍焰中，跑來狼狽的年輕男子，看他一臉緊張的蹲下身，將魔法筆放在Silver腹部，替他止血後，又詢問自己是否要幫忙。
「呵呵呵、真是、愚蠢。」雖然和Leona的外表有些差距，但、性格卻同樣溫柔，「Malleus破壞你的婚禮、並將一切燒盡，你們的國家，要被毀滅了。」
「沒問題的，只要還有人存在，這個國家、就算沒有王，也沒問題的。」

就看還穿著禮服的新娘正忙著包紮受傷者的傷口，眼前的龍焰逐漸將後石牆燒熔、Lilia抬起手，妖精的防護展開、保護了無法移動的傷者。

「Silver就交給你了、美麗的新娘，我必須要到王的身邊。」哀傷地看著養子在止血後、閉眼昏睡的蒼白臉龐，看Farena轉頭看向妻子，兩人點點頭後，簡單說了句道別。
就看年輕的獅子往外奔去，Lilia驚訝的看狼狽的國王與皇后追著兒子，啊、如果、還有一點可能的話，能夠再多多的、理解就好。
身為王忠心部下的將軍叫喚自己的部屬，紅光閃現、妖精的禁衛軍來到草原王國、捍衛自己的王。

***

而那僅有的、小小的溫柔，一下被荒謬的話語震懾。
Lilia屏住呼吸，聽著揮舞法杖的祭司說出荒謬的言論，啊、就算是最邪惡的妖精，也不會傷害幼子，如果只是為了詛咒妖精、將惡咒落在年幼的獅子身上，多愚蠢、多可悲。

就算有段距離，也可以感覺到龍的狂怒、那帶著慈愛的怪物，無法隱藏原本的模樣，將醜惡暴露在可憐的幼獅面前，Lilia想著惡咒可能造成的傷害，還有、Malleus在低語時、嘴角的笑容。
這詭異古怪的鬧劇，唯有Leona和家人的擁抱、奔走，才勉強稱之為現實。

地上、有著黑色的血。
是、龍的血。

「保護王子！」Lilia指揮軍隊，在天空中佈滿防護的咒法，的確、夕燒草原對於妖精的惡意、是真實的，那不斷落下的魔法，對於一般妖精、是能帶來傷害的。
但、眼前是以化為龍的Malleus，巨大的身軀輕易噴出燒毀一切的火焰、並將所有佈置的武器破壞，那龐大的身軀踏過每一處惡意、並將之毀去，此刻、他的憤怒不是自己的、而是、為了那頭可愛的獅子。
努力不去想詛咒對獅子和龍造成的雙重傷害，Lilia毀去塗抹在高台上的攻擊咒語，擊毀數個遠程武器，從來、沒在戰場上感到焦慮、更不曾為死亡的非我族類、感到傷心。

但、總是張著清澄雙眼、仰望大人的小獅子，看到這一切後，那純粹的靈魂，就會沾染上爭端和血腥、並染上塵埃。
遠處、傳來什麼快速飛來的噪音，Lilia看比之前的攻擊都來得巨大的黑色武器、往龍的身上飛去，那原本堅硬的肌膚、被刺穿、原本大肆破壞的龍、發出哀號。

「Malleus！」血液和不詳的黑色氣息、纏繞住巨龍的身軀，Lilia想起了醫生的警告，那貌似無底洞的魔力、還是有極限的、就算是龍的妖精，也無法避免過度使用魔法、過載後的爆衝。「天啊、我的孩子──」
正要攔下巨龍搖晃著身軀，就看、原本被龍焰的光芒照射、如同白晝的夜空中，響起不同於雷的爆炸聲響。
連同聲響、狂風吹起、狂砂飛揚。

***

Farena看著金黃的光芒、包圍住獅子小小的身軀，就看他張著雙眼、驚訝幾秒後，對自己露出開心的笑，並揮揮手。
Leona閉上眼，感覺被略為冰冷的火焰包圍、再次張眼，兄長和父母不見了，自己、身在巨龍的前方。
手心好熱、腦袋也有點昏沉，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沉浸水底、又或者、漂浮到過高的天空。

只能、盯著眼前的龍，那高到讓自己後頸痠痛的巨大身軀、正不詳的扭動著、血液如同雨般低落、龍的火焰也從身旁劃過。

「Malleus。」四周、吹起了帶沙的風，好像、保護了自己的身體，往巨龍身邊踏了幾步，孩子張口，再更大聲的喊了他的名字。
龍依舊咆嘯著，尾巴甩過，Leona轉過頭，看飛過的武器和魔法盡數被龍彈開，啊、他是如此美麗、強大、巨大的生物。

想和Malleus一樣。
雙手緊抓，看著依舊想傷害巨龍的敵人，對、那些是讓溫柔的他感到痛苦又受傷的壞人，再次叫了龍的名字，聽他依舊吼著，巨爪落到身邊，龐大的身體，就這樣、遮擋在自己頭頂上。

「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喔。」就算還不夠強大，但、至少，在一起，Leona伸手碰觸龍的肌膚，在龍發出低鳴時、又改圈住他的指爪。「Leona會努力的、更強大的，成為Malleus的依靠。」

他說過無數次，要成為自己的。

──俺こそが飢え、俺こそが乾き。
那是、自然而然，從嘴中流瀉的語言。

天空上、又出現那不斷攻擊龍的巨大武器，Leona感覺龍的身體往前略略低伏，好像要保護自己、或者要回應自己的擁抱。

──お前から明日を奪うもの。
瞪著飛過來要傷害重要人的尖刃，Leona抬起手。

「平伏しろ！“キングズ・ロア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