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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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刀劍亂舞|日壓切] 紫花為誰搖曳 [PG16](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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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5-21 22:4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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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本文內容為同人二次創作,與實際歷史、人物、團體等無關。
❖可能受到刀劍亂舞官方衍生作品(例如音樂劇、舞台劇、動畫花丸、動畫活擊、電影版等)劇情影響。
❖有審神者出現,與刀劍男士有對話及互動。沒有刀審劇情。
❖結局HE,但劇情途中可能有虐向等不適情節,請以個人喜好斟酌閱讀。
❖完全的作者喜好私得,各種胡亂拼湊想寫的東西。
❖歡迎幫忙抓語病蟲或劇情蟲,感激不盡。
❖匿名感想箱:https://goo.gl/forms/1xbRjnldCDkBg0Q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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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1: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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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5-27 10: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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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扔棄的瞬間,成為最後殘存的記憶。


  無情烈焰熊熊燃燒,將凌晨未明的天際渲染成詭麗的橘紅,照亮隨風飄揚的水色桔梗旗。眾多士兵高舉火炬,在法華宗大本山的本能寺附近來回踏步,亢奮地大聲叫囂:

  敵人在本能寺!敵人在本能寺!敵人在本能寺!

  鼓噪喧鬧的戰聲驚醒寺院裡熟睡的人們,明智日向守光秀叛變的消息更是殺得眾人措手不及。毫無防備的侍從全然不敵武裝的叛兵成為刀下亡魂;侍女們驚慌失措,越過無數具橫倒的屍體四處逃竄。射入寺境的火矢點燃木造建築物,不消多時,猛烈火勢包圍本能寺,使困於其中的人們如同任由宰割的甕中鱉。

  在煉獄的景色之中,唯有第六天魔王縱聲大笑。

  曾經的尾張大傻瓜放肆高歌,痛快斬殺愚昧的兵卒,氣勢張狂彷彿惡鬼。男人揮舞刀劍的動作流暢如水,情緒高昂歡酣似酒,就像往昔宴會時縱情恣意的幸若舞。一曲唱罷,手中的刀劍也沾滿血塊肉屑而鈍感難使,他隨手扔掉再無用處的刀,坦然迎接生命最後宴席的曲終人散。

  (信長大人!)

  意念無法傳遞給不信鬼神之人。沒有肉身的付喪神僅能看著主人提起懷中的短刀,邁步走進大火燃燒的御殿深處前往地獄的入口。

  (我還能夠戰鬥的!)

  織田信長的身影消失在烈焰之中,隨之所有的一切被吞噬殆盡。



  為什麼選擇的不是我呢。

  物品不需要感情。

  若是如此,殘留的這份「心」又是什麼?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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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5-30 22: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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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桔梗(誠實/順從/永遠的愛)


  好像做了不是很愉快的夢。

  壓切長谷部按住頻頻發疼的太陽穴,鎖緊的眉間再度打成幾個死結。明明想不起夢的內容,腦海卻一直浮現某座寺院燃燒的景象。

  「哈哈,不可能吧。」

  長谷部不禁嘲笑自己多餘的聯想。

  畢竟他當時根本不在那裡,更沒有理由還要在意那個男人。就連曾經頹廢的不動行光也在修行歸來後放下執念,對現今的主人宣誓絕對效忠。所以──

  「可以請問什麼是歷史抑制力嗎?」

  沒想到書庫裡還有別人的長谷部忽然閃神,一個腳步踩空差點從書櫃用的梯架摔下來。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及時抓住書櫃的邊緣重新站穩腳步。長谷部為無謂的失態嘆了口氣,低頭查看聲音來源。

  日向正宗抱著一疊厚重書籍,睜大圓亮的眼睛看著模樣有些狼狽的長谷部。

  「對不起,我打擾到您了嗎?」

  日向眨了眨眼,聰慧機靈地裝作沒看到剛才的事情:

  「請問方便請教歷史講習嗎?聽說長谷部先生時常出入書庫,所以我想您應該非常熟悉書庫內的歷史資料。」

  「不,其實我……」

  長谷部本來想婉拒,但是日向認真的神情使他找不到適合的藉口拒絕。

  所謂的歷史講習,起因於每振刀劍的來歷各不相同,為了全面性守護每個時代的歷史,時之政府特別要求各個本丸的刀劍男士必須具備基礎的歷史知識。

  此本丸的審神者對這項政策不置可否,全權交給政府派遣的狐之助來處理。另一方面,似乎與政府的指令無關,審神者在本丸設置了收藏許多歷史相關書籍的書庫供大家隨意使用,甚至不過問某些刀劍會將色情刊物偷偷塞入書櫃藏匿的行徑。

  長谷部默默地將書櫃裡找出來的《人妻的誘惑》、《百大精選巨乳特輯》、《絕對領域大搜查》等等準備沒收的色情書刊堆放在日向看不到的高處,一躍跳下梯架。

  「你想問什麼?」

  拿起日向暫放在旁邊矮櫃上的其中一本參考書,長谷部隨手翻閱,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幾個熟悉的名詞。



  天正十年


  本能寺


  織田信長



  書頁沙沙翻過,淡然掩埋已成灰飛湮滅的過往。

  「聽說最近歷史異變的情況很嚴重,快要到達歷史抑制力也無法承載的程度。但是歷史抑制力究竟是怎麼運作的呢?」

  日向提出的問題出乎意料地犀利,真不愧是治部少輔石田三成曾持有的短刀。長谷部一邊想著,一邊如教科書般回答:

  「我們本丸負責監查的歷史還沒有發生過異變,基本上只要專心討伐時間溯行軍防止他們改變歷史就行了。不過如同你所說的,一旦發生歷史異變,該怎麼處理、並且維持在歷史抑制力可以控制的範圍,確實很難去定義和解釋。」

  最初歷史異變僅止於特定本丸所管理的時間線。然而隨著守護歷史的戰役時間拉長,與時間溯行軍的拉鋸戰陷入僵局,歷史異變的情況也變得越來越普遍。時之政府不斷警告各國本丸必須加強留意歷史的流動變化防範歷史修正主義者趁勢入侵,甚至危及歷史抑制的修復能力。

  「在我們與敵方戰鬥的過程中,勢必會出現影響歷史流動的因子。而將歷史走向導回正軌的就是歷史抑制力。」

  「檢非違使呢?我記得教科書上有寫,檢非違使將刀劍男士與時間溯行軍同樣視為歷史異物的存在吧,這與歷史抑制力有關係嗎?」

  日向又陸續扔出好幾個問題,讓長谷部險些招架不住,好半晌才答道:

  「關於檢非違使的資料還不多,連政府也不是很清楚它們的來歷究竟為何,但我認為歷史抑制力和檢非違使應該沒有關聯──」

  突然,長谷部想起審神者曾經說過的話。

  「天命。」

  「咦?」

  「主上好像說過,歷史抑制力就像天命一樣的存在──」

  (誓言守護的政府也好,試圖改變的時間溯行軍也罷,都是介入時空的變質物,所以才會被檢非違使討伐吧。歷史不過是人類的創造,我們守護的則是政府的「官方說詞」。由於天命是無法違逆的存在。只要在可容許的誤差範圍內,天命站在未來的視角以歷史抑制力為名,還是會先站在時之政府這邊吧。事到如今才想要改變過往,已經太遲了。)

  聽完長谷部轉述審神者的言論,日向不解地歪著頭。

  「主人相信的不是政府,而是天命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相信現在的主上,就是我們的職責。」

  長谷部一字一句地,說出他認為絕對正確的回答。

  就在這時,書庫的門口探進一顆小巧的腦袋瓜。

  「你們談完了嗎?」

  毛利藤四郎對日向綻出笑容,眼神卻小心翼翼地瞄向他最不擅長相處的大人。長谷部見狀,和日向點頭示意之後,隨即又爬回梯架繼續整理書櫃。

  「毛利?怎麼了,今天沒和弟弟們吃點心嗎?」

  「我想和日向一起聊天。」

  「咦?」

  「你之前說過吧,我們可以聊聊其他事情啊。」

  沒想到毛利還記得在關原之戰的回想,日向靦腆地笑了。

  「好呀,我也想和毛利聊聊本丸的農業計畫呢。」

  「欸~~那是什麼一點都不有趣啦。還是聊小孩子嘛!小孩子很可愛的!」

  「毛利你不也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嗎。啊!我差點忘記了,等我一下喔。」

  日向忽然想起事情,匆匆跑回長谷部所在的書櫃下方:

  「長谷部先生是不是在找這個?我剛才發現的,給你!」

  長谷部瞪著日向努力伸長手想要遞給他的火辣SM調教專刊,太陽穴疼痛得更厲害了。





  除了色情刊物以外,書庫裡還發現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讓長谷部實在很想大肆說教一番:到底將主上神聖的書庫當成什麼了!

  其中之一的沒收物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香醇的純米大吟釀清澈如水,長谷部才旋開酒瓶蓋子,整個房間頓時充滿令人沉醉的香氣。長谷部將酒倒入杯中,嘴唇還沒碰觸到杯緣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房間的主人總算歸來,拉開紙門時毫不意外已經有人占據他的地盤。

  「又是你啊,正想說奇怪房間的燈怎麼是開著的、我的大吟釀!」

  長谷部瞄了一眼大聲嚷嚷的日本号,然後視若無睹地仰首將杯內的酒一口氣喝乾。

  「那是我好不容易在萬屋買到的高級大吟釀!快點還我!」

  「主上賦予我整理書庫的任務,所有不相關的雜物全部沒收,所以這是我的了。」

  還以為書庫陰涼通風的環境剛好可以藏酒,日本号對自己的失算懊惱不已,立刻搶走長谷部手中的空杯。

  喔?長谷部抬起眉毛,報復似的高舉酒瓶直接就口,咕嚕咕嚕得把足足一升的大吟釀喝掉半瓶。

  「啊!你這混帳!」

  「嗝。」

  長谷部用手背擦去嘴角及下巴殘留的酒滴。一口氣灌得太猛,隨後竄升的酒精作用也更加強烈難受。長谷部的臉皺成一團,摀著嘴巴打起酒嗝,不情不願地遞出喝剩的大吟釀。

  「我喝不下了,還給你。」

  日本号搶過酒瓶,強行按捺住想把酒倒過來淋在長谷部頭上的衝動,畢竟花大錢買來的美酒可是無辜的。

  「被不懂品酒的傢伙喝掉有夠浪費的!」

  「堂堂正三位還小家子氣。」

  像是對無理取鬧的小鬼頭沒有耐心,長谷部頗不以為然地砸嘴,隨手將一本書刊扔給日本号。

  「不然這個也給你吧。」

  「啥鬼東西啊,我對看書可沒興趣、」

  日本号的話才說到一半,立刻被SM調教專刊封面上火辣女郎的長鞭給打斷。

  「有性趣的吧?」

  因為酒精作祟而臉頰泛紅的長谷部不禁竊笑,視線上揚盯著日本号,語氣充滿挑釁:

  「明明就有這方面的天賦。」

  「喂,你、」

  根本沒有時間理解長谷部是何時爬上自己的身體,日本号有些呆然,隨即抓住長谷部已經不安分伸進他背心裡胡亂摸索的手。

  「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

  無論多麼骯髒污穢的工作,只要是主人的命令都會完美達成,就連說謊也如同喝水般稀鬆平常。看似能幹的長谷部,卻總是如此笨拙得試圖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思。

  「你喝醉了。」

  日本号很想阻止對方的行為,長谷部假裝沒有發現,被酒精浸濕的藤色眼瞳依然明亮,說明他仍清醒著。長谷部反過來把日本号的手拉近自己,張嘴啃咬有著厚繭的粗長手指,用力得幾乎要咬出血痕。

  「你喜歡痛嗎。」

  「我不否認。」

  長谷部淡然回答日本号,伸出紅舌舔舐自己造成的齒痕。

  「被你殘暴對待也無所謂。」

  「是嗎。」

  日本号將臉湊近長谷部。不出所料,長谷部立刻別過頭,閃開迴避日本号的親吻。

  既然如此,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一樣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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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6-2 22:5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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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這天本丸早晨的序幕,從加州清光的呵欠聲開始。

  「哈啊啊~~」

  「清光,你好吵。」

  大和守安定倒是平靜,已經著手開始清掃庭院的落葉,內心可惜沒有空餘的手可以敲清光的頭。

  「為什麼要每天掃葉子呢?今天掃完了明天還是有一大堆啊。」

  「再繼續抱怨啊。沒有把工作完成被長谷部責罵的話我可不管。」

  安定明確得劃分出他和清光的掃地範圍,不希望清光的偷懶使自己也要跟著負起連帶責任。

  「哎,惡魔的說教啊……」

  清光撐著掃帚伸伸懶腰,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滿地的落葉掃成一座小山。

  如果是長篇大論的碎碎念還無所謂,左耳進右耳出聽聽就算了,但長谷部可沒那麼好對付。那個緊迫盯人的沉重黑暗氣場,只要經歷過一次就絕對不想再來第二次。

  「說到長谷部,你覺得他跟日本号是什麼關係?」

  「不就以前是黑田家的刀嗎。」

  安定念稿似地回答清光,顯然對接下來要聊的八卦沒有興趣:

  「你該不會要說,果然是那種關係吧。」

  雖然不常見,但偶爾會在大澡堂看到長谷部身上疑似那個的痕跡(本人的說法是蚊蟲叮咬,在下雪的嚴寒冬日還能咬成這樣也算奇事);同時日本号的背後或手臂多半會殘留引人遐想的爪痕(這位的回答則是被五虎退的老虎抓傷,但極化後的大老虎還比較可能直接把皮掀掉吧)。

  「對吧!」

  清光激動地舉起掃帚,差點打到安定的臉。

  「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會嗎?」

  安定推開清光指向他的掃帚,把掃好的落葉收進垃圾袋裡,同時看著清光腳邊的落葉又被風吹亂散開。大概要重新清掃了。安定默不作聲地將腳邊的葉子踢到清光的掃地區域。

  清光絲毫未覺,繼續說道:

  「之前,我忘記是青江還是誰了,直接開玩笑得問長谷部是不是和日本号交往,你猜長谷部怎麼回答?」

  「『誰在和酒鬼大叔交往啊!』之類的?」

  「『這玩笑一點都不有趣,要是被主上誤解我會很困擾的。』」

  「他還知道困擾?」

  安定忍不住吐槽。

  「很奇怪吧!擔心被主上誤解是什麼意思啊!而且日本号當時也在附近,卻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不是想隱瞞戀人關係,八成就是砲友了。不過長谷部他、」

  「你們在聊什麼啊?又是戀人又是砲友的,在聊言情小說嗎?」

  「欸,和泉守?」

  安定轉過頭,看到負責清掃另一邊庭院的和泉守兼定與堀川國廣朝他們走來。土方的二振刀劍提著兩三包裝著落葉的大垃圾袋,驚訝地看著沖田的打刀只有掃完一半的地面。

  「慢吞吞的根本沒在打掃嘛,我和國廣都掃完了喔。」

  「不關我的事。」

  安定揮揮手,和清光劃清界線。

  「欸?安定你什麼時候掃完的啊!」

  清光這才發覺不妙,趕緊埋首清掃剩餘的落葉。

  「你最近在看言情小說喔?」

  「才、才沒有呢!先不說這個,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和泉守支支吾吾得搖頭否認安定的問題,生硬轉回原本的話題。

  「還不就是清光又在聊八卦了,長谷部的。」

  「長谷部?長谷部不就喜歡主人嗎,一天到晚老是掛在口中講個不停,主命主命的。」

  「我也認為長谷部肯定是喜歡主人的,不會是酒鬼大叔。」

  安定點頭贊同,把自己裝著落葉的垃圾袋送給和泉守以示獎勵:

  「我常常覺得啊,長谷部對主人的執著有時候挺毛骨悚然的。」

  「安定你說這話最沒有說服力。」

  「我只是憧憬沖田君,並不會過度期待現在的主人。」

  安定雙手支撐著趴在掃帚上,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可是,長谷部是希望主人只看著他吧。」

  「為了主命,還不快點打掃乾淨。」

  後方突然出現的聲音,把四振刀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長曾禰先生?」

  率先反應過來的堀川露出苦笑,連忙扶起蹲坐在地縮成一團的和泉守。

  「幹嘛嚇人啦!語調還學得有夠像!」

  清光撫著心臟蹦蹦狂跳的胸口,忍不住大罵同樣完成清掃作業前來的長曾禰虎徹。一旁的安定也被嚇到反覆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復情緒。

  「抱歉抱歉,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我完全搭不上話忍不住就、」

  「因為是贗作呢。」

  蜂須賀虎徹不理會新選組的刀劍又在吵鬧閒話八卦,既然已經打掃完畢,乾脆丟下長曾禰自行離開。

  「嘛……就是這樣,對不起嚇到你們了。」

  「什麼時間不挑,偏偏是在聊長谷部的八卦時嚇人。」

  「長谷部的八卦?喔,把日本号甩掉的事情嗎?」

  「那是什麼!聽都沒聽過!」

  「清光,你好吵。」

  安定說出今天的第二次抱怨,卻也充滿好奇地看向長曾禰。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在萬屋附近的酒鋪看到日本号一個人自暴自棄地狂喝悶酒,還沒開口問他發生什麼事,就自己說出和長谷部告白後被拒絕只好跑來借酒澆愁。大概真的醉得不清才會跟我抱怨一番吧,搞不好日本号現在也不記得曾經有過這回事。」

  「越聽越複雜耶,長谷部和日本号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清光仰頭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搞不好八點檔愛情連續劇的劇情還比較好猜。

  「會嗎?不就是長谷部喜歡主上所以甩掉日本号啊。」

  「你沒發現長谷部和日本号有很可疑的關係嗎?」

  清光噗哧笑著和泉守的遲鈍。

  「欸?該不會是告白失敗所以反過來強迫對方吧?那個傳說中的『就算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身體』的套路。」

  「和泉守,你果然有看言情小說吧。」

  「才沒有!」

  大半時間保持沉默的堀川,遲疑之後還是開口說道:

  「我覺得日本号先生不是這麼過分的人。」

  雖然好像沒有人在聽就是了。

  「喂,已經打掃完的話,可以趕快回去了嗎。」

  再繼續下去簡直沒完沒了,安定決定結束掉這場把別人當作八卦話題的無聊閒談。

  (話說回來,那麼在意主人的長谷部不可能不知道吧。對主人而言最重要的刀劍,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審神者對本丸初始刀的信任,是其他刀劍──包含壓切長谷部──永遠也無法達成的位置。

  當新選組刀劍總算提起垃圾袋準備回去收拾的時候,本丸的瞭望高塔響起部隊歸來的告知鈴聲。清澈鈴聲在空中悠揚迴響,與早晨的鳥鳴交互成好聽的旋律。

  「今天出陣的部隊,是參加歷史講習的新刃吧。」

  堀川抬頭看向瞭望塔,因為陽光的照射而瞇細雙眼。旁邊的清光點點頭回答:

  「嗯,說是親自體會歷史,比起只用教科書要來得容易深刻理解。」

  「狐之助老是神經兮兮的,動不動就要我們小心注意歷史異變。」

  和泉守才開始碎碎念,清脆的鈴聲倏忽之間轉變成急促劇烈的敲擊鐘聲。

  「這個警報聲──難不成!」

  新選組五振刀劍顧不得手上的掃具和垃圾袋,匆匆忙忙用最快的速度奔回本丸。

  那是只有在歷史講習時聽說,卻未曾聽聞的不祥之音。

  歷史異變的預示警報。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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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6-24 14: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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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耳欲聾的鐘聲總算停歇,大般若長光掩著還在嗡嗡低鳴的耳朵,目送主人準備離開。

  「別擔心,只是去報告而已,你先和大家說明情況吧。」

  「審神者大人!請趕快前往政府!」

  狐之助焦急地催促審神者,匆匆啟動時空傳送裝置。還沒來得及下達更進一步的指示,被時之政府緊急傳喚的審神者便消失在炫目的白光之中。

  如此混亂的狀況下,主人不在的本丸形同群龍無首呢。大般若心想。

  「嘛,先來做點事情吧。」

  依照審神者的指示,大般若以近侍的職責宣布召開本丸臨時軍議。除了外出遠征的部隊,待在本丸的刀劍男士全部集合在大廣間,每振刀的臉上多少都掛著緊張或惴惴不安的表情,彼此竊竊私語討論剛才的警報。

  大般若清點完刀帳確認都到齊之後,稍微咳嗽清清嗓子,盡力想用笑容安撫此刻不穩定的氛圍。

  「那麼,開始軍議吧。」

  顯現時間還不算很長的大般若,不甚熟悉地操作政府最新科技的投影裝置。

  「如同各位所知道的,今天派出的第二部隊出陣織豐的記憶──本能寺的戰場進行歷史講習,同時實際操練與時間溯行軍作戰。」

  大般若笨拙地切換畫面,來來回回好幾次才定格在本能寺的攻略地圖。看不下去的小龍景光只好擅自搶過操控器,讓大般若可以專心主持軍議。

  「出陣過程基本上相當順利,但是第二部隊的部隊長似乎發現不同以往的異狀。部隊歸還的報告經過狐之助的判斷,認為有歷史異變的疑慮,所以緊急發布了預告警報。」

  小龍用投影裝置顯示第二部隊的出陣紀錄。三次與敵軍的戰鬥皆輕鬆取得勝利,乍看之下根本沒有任何不尋常。

  「目前的狀況大概是這樣子,有誰要提出疑問嗎?」

  「我!」

  陸奥守吉行好像擔心大般若在人群裡看不到他似的,高舉雙手用力揮舞:

  「不同於往常的異狀是什麼啊?」

  「嗯,好問題!」

  大般若回以燦爛的微笑。

  「不動行光,當時的詳細情況可以請你來跟大家說明嗎?」

  第二部隊長的不動點點頭,從前列座席起身走到大般若的身旁。雖然神情和動作難掩緊張,不動還是努力面對朝他投射而來的好奇視線。

  「……時間溯行軍的行動有些奇怪。」

  不動一開口,整個大廣間驀然安靜無聲。所有的刀劍屏氣凝神,專注地聆聽不動的敘述。

  「我們守護歷史的任務通常是阻擋時間溯行軍干預歷史事件造成變異。但這次出陣反而像是時間溯行軍在阻止我們涉入,就好像……在保護『已經被改動』的歷史似的。」

  不動頓了頓,繼續說道:

  「然而織田信長死於本能寺之變的事實並沒有被改變。」

  「這樣聽起來,除了時間溯行軍的行動變得很可疑之外,並沒有其他可以認定出現歷史異變的證據?」

  太郎太刀舉手提出疑問,次郎太刀跟著舉起酒瓶大喊:

  「所以哪有出現變異啦!」

  「那、那個……」

  不動按住胸口,深吸好幾口氣以後,總算下定決心說道:

  「在硬闖本能寺追逐敵軍的時候,我看見了信長大人手中持有的刀劍……信長大人那時候持有的刀,毫無疑問就是壓切。」

  不動的聲音很細微,彷彿低喃耳語,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所有刀劍的耳裡。幾乎同一時間,大廣間內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長谷部的身上。

  長谷部揉著緊鎖的眉心,對於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似乎相當不悅。

  「我嗎?」

  「你應該知道不動現在的偵查能力吧,壓切。」

  和不動同為第二部隊出陣的宗三左文字說道。他的神情沒有往常淡然,甚至語氣更加陰沉:

  「雖然我沒有看得那麼清楚,但是──」

  「本能寺之變時,長谷部先生不是已經被送去黑田家了嗎?」

  前田藤四郎沒想太多便說出口,嚇得亂藤四郎趕緊掩住前田的嘴,對長谷部陪笑著打哈哈想要混過去。但是坐在另一邊幫鶯丸和大包平倒茶的平野藤四郎卻沒有發現亂的意思。

  「因為歷史發生了改變?」

  「平野!」

  啊。平野聽到亂的哀號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禮,忍不住摀住嘴巴,眼神不安得偷偷瞄向表情越來越凝重的長谷部。

  對於大廣間瀰漫的詭異氣氛,處於狀況外的籠手切江忍不住和座位隔壁的浦島虎徹詢問:

  「怎麼回事?」

  「呃,那個啊。」

  浦島搔搔頭髮,想了半天以後只能回答:

  「因為長谷部先生不喜歡以前的主人吧。」

  將審神者視為現今主人予以重視的長谷部,極度厭惡有人和他提起關於前主的事情。

  無論織田,或是黑田。

  「……哎呀呀,因為只有一瞬間,好像也不能完全確定就是壓切耶,說不定只是我看錯啦。」

  不動慌忙搖搖手,求救的眼神不停瞄向大般若,希望今天的近侍可以幫忙緩和本丸現在的悶沉氣氛。

  「大家先冷靜點。雖然狐之助認為有可能發生了歷史異變,但是本丸的時空追溯搜尋系統目前還沒有掃瞄出異狀。在主人回來以前請大家繼續保持警覺,但也不需要過度驚慌──」

  「我想起來了。」

  宗三恍若未聞,直接打斷大般若的發言:

  「出陣時就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終於想到是哪裡不對勁了。」

  宗三看向長谷部,與對方沉鬱的視線相互對峙。

  「那個魔王出來迎擊明智士兵的時候,手上的武器的確是刀劍。」

  「欸?會很奇怪嗎?」

  獅子王不解地歪頭:

  「織田信長不是與明智的軍隊廝殺,直到最後不得已只好自盡嗎?我也有去過本能寺的戰場,應該沒記錯吧?」

  「但是魔王一開始拿著的武器不是刀劍。」

  宗三心不在焉地擺弄自己的長髮。

  「那個男人是用弓箭和長槍迎擊敵人,直到身負重傷之後才退入殿中拿起刀劍自盡。」

  明明是當時在場的刀,宗三淡然敘述的模樣彷彿事不關己,使江雪左文字不禁擔心得連連轉頭察看弟弟的側顏。

  「然而本丸的時空系統沒有顯示異常,所以我也不清楚這樣的差別究竟是歷史異變呢?或僅是歷史抑制力容許的誤差?」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答案。

  誰都不希望平靜的本丸生活一夕之間遭到破壞。刀劍男士們只能暗自期待是政府的派遣狐狸過度緊張而做出了自以為是的錯誤判斷。


  ❖  ❖  ❖



  與傳送裝置共同安置在本丸天守閣最上層的時空追溯搜尋系統發出轟隆隆的低頻機械噪音,不斷重複運算對照龐大的歷史資料庫,在各個年代尋找時間溯行軍可能出現的地點。

  嗶。

  時空追溯系統的主螢幕一度跳出異常訊號,隨即又恢復正常。





  軍議結束之後,長谷部受不了其他刀劍的好奇眼神,決定暫且躲在書庫避避風頭。書庫的空間不大,要藏一個人倒是很容易。書架與矮櫃毫無章法的隨便排列,放不進書櫃的書本層層堆疊直至天花板,使得整座書庫宛如小型迷宮,只要躲進櫃子遮蔽的視線死角,沒有出聲根本不會被人發現。

  「同田貫,你有看到我之前塞在這裡的書嗎?」

  「啥?你什麼時候會看書了。」

  「不是啦,就是那個、色色的本子啊。」

  「那個喔,我好像看過長谷部把一疊雜誌拿去鍛冶場的火爐燒掉了。」

  「不會吧!」

  「開玩笑的。你沒看玄關的公告嗎?被沒收的東西會暫時放在近侍房間,想認領的話要寫悔過書。」

  「為什麼要沒收啊,就是不想被發現才藏在這裡的嘛。」

  長谷部聽著這般對話,又從藏身的角落挖出似乎塵封已久的過期色情雜誌。

  隨著照進屋子的日照逐漸薄弱,轉眼已是黃昏。長谷部透過書庫狹小的窗格看著天空從橘紅漸漸染成紫墨色,宛如點綴的冉冉白煙從廚房所在的位置輕緩上升。再不準備去餐廳用晚餐的話,只怕愛操心的燭台切光忠會走遍整個本丸到處找人。長谷部敲敲堅硬痠痛的肩膀,將打發時間用的書本放回書架,熄燈關上書庫的門。

  正當長谷部準備離開書庫時,意外地看到審神者的房間映出明亮的燈光。

  (主上回來了嗎?)

  書庫距離審神者的部屋不遠,長谷部所站的位置甚至可以看見映在窗紙上的模糊人影。

  (應該去和主上瞭解現在的情況吧?)

  長谷部緊緊握拳按住胸口,說服自己不能因為早上的無聊軍議而有所動搖。

  (不動只是看錯了,歷史異變的警報單純是狐之助的杞人憂天,我和那個男人一起出現在本能寺……是不可能的。)

  因為那個時候,長谷部在姬路等待前往備中高松城迎接人生初次戰役的黑田長政歸來。

  然而最先傳回姬路的不是戰事捷報,竟是明智光秀在京城叛變,織田信長於本能寺自盡身亡的消息。長谷部不記得自己對於織田信長之死有何反應,中國大返還的事情卻清晰地宛如昨日。獲知本能寺之變後不久,長政匆忙回到姬路城,協助羽柴秀吉從中國地區迅速返還京城討伐明智光秀。長政那張年少青澀的臉龐還沒褪盡稚氣,緊急時刻的行動力卻足夠展現黑田家繼承人應有的風範。

  (那時的我確實待在姬路城,不可能在本能寺出現。)

  既然理智如此篤定,為什麼內心會充滿焦躁不安?

  長谷部搖搖頭,強迫自己別再回想過去。

  (我現在要專注侍奉的、最重要的主上,是審神者。)

  長谷部非常堅信,對於他們刀劍男士而言,審神者是絕對唯一的存在。

  他希望可以成為主上心裡的第一位。

  不知不覺間,長谷部走到審神者的部屋外頭,因為房內的喧鬧聲音而停頓腳步。





  「主君,歡迎回來!」

  秋田藤四郎開心得從後方抱住審神者的肩膀,信濃藤四郎則是窩在審神者的懷裡,發出呼嚕的滿足聲。

  「主上的懷裡好溫暖喔。」

  「不可以打擾主人休息。」

  山姥切國廣面無表情得說著,但也沒有進一步阻止短刀的撒嬌行徑。信濃抬起頭回望審神者,臉上藏不住擔憂的心情。

  「大將,真的發生了歷史異變嗎?」

  「沒事的。」

  審神者輕輕拍撫信濃的頭,沒有確切回答的語調如同往常平板無波。

  「是嗎?太好了!」

  對主人安撫的話語深信不疑,秋田露出燦爛溫煦的笑容:

  「這樣的話,長谷部先生也會放心不少吧!」

  「…………」

  審神者低頭不語,輕撫短刀的動作悄然停止。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趕快先去吃飯吧。」

  注意到情況不對勁,山姥切站起身和短刀催促道:

  「要是太晚過去一期會擔心的。而且今天晚餐的主菜是炸雞塊,冷掉就不好吃了。」

  「晚上吃炸雞塊嗎!」

  一聽到晚飯的菜單,信濃興奮地大喊,讓山姥切有些無法招架:

  「唔、對。」

  「秋田,快點!太晚去會被其他兄弟吃光的。」

  「咦?等等、信濃哥!」

  秋田慌慌張張地跟在信濃身後,離開之前不忘點頭致意:

  「請主君和山姥切先生也要趕快過來用餐喔。」

  「秋田,再慢吞吞地就來不及了啦!」

  「好!馬上就來。」

  兩振短刀迅速敏捷地離開審神者的部屋,轉瞬間就不見蹤影。

  山姥切闔起秋田來不及關好的紙門,重新坐回審神者的面前。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作為本丸第一振顯現的刀劍,並且被賦予凌駕於近侍之上,甚至可以代理審神者的總部隊長職責,山姥切沒有遺漏主人表現出來的異狀。

  「有你們守護歷史,不會有問題的。」

  審神者顯然想要顧左右而言他。

  「雖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確認,但是沒有找到歷史異變的分歧點,所以政府也無計可施,只能早早放我回來監控本丸的時間線。」

  「不動在本能寺看到的是長谷部嗎?」

  面對直接切中問題核心的山姥切,審神者淡然淺笑。

  「不知道。若是我猜想的那樣,就算長谷部出現在本能寺,對歷史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山姥切完全怔愣,無法理解審神者的意思。

  「可是那樣子的話,長谷部他──」

  「我的工作是守護歷史,並不是應付壓切長谷部成為他所要的主。」

  審神者的態度實在是過分冷淡,即使山姥切知道主人從不輕易表露情緒,但現今的狀況相當不尋常。山姥切突然感到背脊發寒,想要繼續追問卻察覺門外隱約的動靜。

  是其他刀劍前來提醒用餐嗎?山姥切沒做多想,和審神者點頭確認之後起身拉開紙門。然而見到來者,山姥切嚇得將房間拉門唰地全部推開。

  「主上回來了嗎?」

  「長谷部,你剛才聽──」

  「讓長谷部進來吧。」

  與驚慌失措的山姥切相比,審神者的態度依舊沉穩,以手勢指示長谷部入內坐下來。

  山姥切重新闔起房門,將面對主人的位置讓給長谷部,自己改坐在兩人的身側,眼神游移不安得來回盯著審神者和長谷部。

  長谷部跪坐著向審神者鞠躬行禮,說道:

  「非常抱歉在此時打擾主上休息,但是我有件事情希望獲得您的許可。」

  「出陣本能寺嗎?」

  像是早已料到一樣,審神者搶先開口詢問。

  長谷部維持彎身行禮的姿態,臉上的陰影遮掩所有的表情,難以猜透他此時此刻的想法。

  「懇請主上讓我前往本能寺的戰場確認實際情況。」

  「好吧,我准許。」

  沒有絲毫猶豫,審神者草草了事般爽快答應長谷部的請求,卻又說道:

  「我命令織田家的四振刀劍:藥研藤四郎、宗三左文字、壓切長谷部、不動行光編成第二部隊,前往本能寺進行搜查任務。」

  「主上、」

  「你打算一個人去嗎?」

  審神者的語調彷彿無機質的機械音,冰冷得反問長谷部。被拆穿的長谷部頓時語塞,只能垂首默認。

  「我會將隊長職交給不動,你們準備明天出陣吧。」

  說完最後一句話,審神者甚至不等長谷部回應便自顧自地起身走進內室,扔下不知所措的山姥切與長谷部。

  「……遵令。」

  答應的聲音猶如幾不可聞的空洞迴響,長谷部面對繪製花鳥圖的內室紙門,深深地鞠躬敬禮。




  ❖  ❖  ❖



  深夜,刀劍男士居住的二之丸傳來咚咚咚的沉重鈍音。

  長谷部走在昏暗的迴廊裡沒有隱藏紊亂躁動的步伐,只想快點前往天守閣與其他有織田淵源的刀劍會合。為了避免可能的猜疑與紛擾造成本丸的不安蔓延,在藥研的提議下,織田刀劍決定趁著大家熟睡的深夜出陣。

  然而最為不安的,恐怕還是被指證疑似出現在本能寺的長谷部。

  (我的工作是守護歷史,並不是應付壓切長谷部成為他所要的主。)

  無法理解審神者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迷惘、懷疑、嫉妒、自我厭惡──各種負面情緒將長谷部層層纏繞,包圍成看不清前方道路的沉重黑霧。

  「你呆愣在這裡幹嘛啊?」

  突然迎面而來的巨大影子從前方壟罩長谷部,熟悉的低沉嗓音打散他陷入窒息的思緒。

  「準備出陣嗎?」

  迴廊上放置的地燈照映微弱的光線,描繪出來者高壯的身形。日本号穿著就寢用的浴衣大剌剌地敞開胸口,雙眼直盯著長谷部整裝完畢的武裝。

  不想理會大半夜還跑到廚房找下酒菜的醉鬼,長谷部啐了一聲,逕自鑽過日本号身邊,卻被對方龐然的身軀阻擋去路。

  「我在問你呢,長谷部。」

  「和你沒關係。」

  「我很擔心你。」

  「不需要。」

  日本号黯然失笑,對長谷部不願認輸的逞強無可奈何。

  「是嗎?」

  「沒事的話就快點閃開。」

  長谷部惡狠狠地說著,如同平時的傲慢自持。但是夜間視力不好的日本号仍然沒有遺漏長谷部緊握顫抖的拳頭。

  果然,在動搖吧。

  長谷部不想浪費無謂的時間和日本号消磨,逮到閉嘴的空檔立刻經過他的身旁。但是日本号沒打算讓長谷部輕易離開。

  「喂,你背後的帶子沒有綁好。」

  只是一句話,日本号就讓長谷部再次停下腳步。

  長谷部狐疑地瞪著笑吟吟的日本号。剛才整裝時的確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沒有照鏡子確認背後的繩結。防具的綁帶若是沒有繫緊,戰鬥時多少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妨礙和危險性。

  由於看不到背後,長谷部遲疑著是不是先到天守閣再確認比較好,日本号卻已經搶先拆開鬆脫歪斜的蝴蝶結。

  「你做什──」

  「乖乖得站好別動。」

  日本号俐落地重新綁好繩結,除此之外還到處摸索檢查,再三確認長谷部的武裝防具穩當沒有問題。來回游走在自己背後的動靜令人在意,越發感覺心癢難耐,使長谷部終究忍不住開口:

  「你到底要弄到什麼時候?」

  長谷部往後一看,卻是日本号單手撫著他武裝的聖帶,輕輕落下沒有痕跡的吻。

  「祝武運亨通。」

  長谷部的臉色驟變,唰地用力拉回聖帶。銳利的布條邊緣劃過日本号的臉頰,割出淺淺卻明顯的血痕。

  「用不著表現得這麼露骨吧。」

  意料之中的反應讓日本号笑得促狹,頗不以為然地用手背抹去臉上傷口的血漬。

  長谷部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夠一刀壓斬眼前這個討厭的男人,最好是順便切斷糾纏了六百多年的孽緣。但是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長谷部勉強深吸吐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隨即轉回通往天守閣的方向,再也沒有看日本号一眼。

  望著長谷部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迴廊盡頭,日本号按住額頭仰望天花板,好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果然還是不行啊。」

  明明是深夜時分,地面還殘存白天沒有散去的熱氣,異常燥熱的溫度讓日本号根本睡不著。

  「已經夏天了嗎……」

  沒有蟲鳴的庭院一片死寂。日本号喃喃自語,心裡隱約有不愉快的預感。





  不同於熄燈休息的二之丸,本丸的天守閣內燈火通明。當長谷部抵達天守閣最上層的時候,另外三振織田刀劍早已等候許久。

  「終於來了。明明是提出任務申請的人,反而最晚到呢。」

  長谷部瞪向宗三,後者則好整以暇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藥研問道,但長谷部搖搖頭表示:

  「我沒事。」

  「真的嗎?不用勉強現在出陣,改天也可以啊。」

  不動也擔心得出聲勸解長谷部。而且說實話,不動並不想再去本能寺確認情況。

  如果是看錯還好,既不需要提心吊膽擔憂歷史已被改變,也能讓本丸恢復往常的歡樂,頂多被長谷部念一頓就沒事;但萬一是預期之外的最壞事態,先不說會破壞本丸平和的氣氛,甚至可能進入最高層級的警戒由政府強制監控。

  更重要的是,不動不希望發生任何可能傷害長谷部的事情。

  可惜長谷部並不領情所有關心他的好意。

  「我說了沒事的!」

  長谷部失去耐心地怒吼,隨即滿臉懊悔。就算多麼焦躁煩心,他也不該失控把剛才對日本号的情緒全部扔在不動身上。

  「……抱歉,但我真的沒事。」

  哼。宗三冷嗤幾聲,沒有追加更多落井下石的冷嘲熱諷已算是他最大程度的體貼。

  「既然都到了,就準備出發吧。」

  不動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趕快進入接下來的正題,迅速操作時空傳送裝置的螢幕,輸入本能寺之變的時間和地點。

  「主上的指令如下:本次任務的目的是確認本能寺戰場的情況,盡量避免與時間溯行軍正面衝突。如果有任何不對勁的狀況,切勿戀戰並立即撤退回到本丸!」

  從時空傳送裝置閃現的刺眼白光吞沒四人的身影。不過轉瞬之間,天守閣內只剩下彷彿磷光鬼火的點點亮光,以及裝置機械的低沉運轉聲。





  西曆一五八二年,天正十年六月二日,曙時。

  天際還未拂曉,火光便將本能寺照耀得紅燦明亮。火藥的氣味、高熱的溫度以及瀰漫的煙塵,使人體的感官知覺都變得遲鈍。

  正如不動先前的報告,時間溯行軍並沒有潛入本能寺,反而偽裝成明智軍隊的士兵阻擋長谷部等人的去路。以極化的短刀為前鋒,織田刀劍引開敵軍的注意力,總算衝破嚴密的封鎖進入寺內。

  (果然不太對勁。)

  長谷部擋開敵太刀的攻擊,立刻往後撤退防守。敵刃沒有檢非違使的標記,毫無疑問是歷史修正主義者的勢力,但是──

  「長谷部!這裡交給我和宗三,你們快點進去!」

  「知道了,我們去確認過後立刻回來。」

  藥研和宗三擋住敵方的攻勢,讓長谷部和不動得以進入本能寺的深處。

  成為刀劍男士後長谷部曾經無數次來到本能寺之變的戰場,卻沒有如此深入進到寺院內部。長谷部跟著更為熟悉本能寺的不動躲避織田侍從與明智士兵的戰鬥廝殺,穿越宛如無止盡的層層拉門障子終於來到御殿附近。

  「就快到了,信長大人最後自盡的地方……」

  不動的聲音逐漸飄忽,還是強打起精神引導長谷部。兩人的前腳才踏入御殿,長谷部立刻因為映入眼簾的某個身影而震懾不已。

  織田信長。

  那個男人身著的寢衣染滿血色,在火光的照耀下越發鮮豔殷紅,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潔淨。被士兵砍殺的傷口仍在汩汩冒出鮮血,滴落地面流成前往三途川的路途。

  人生五十年,

  不信任何的宗教或鬼神,自嘲為第六天魔王的男人,悠悠唱著敘述悲劇故事的敦盛。

  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

  男人揮舞手中的利刃代替華扇,在燃燒的御殿中央神色自若地跳起幸若舞,用力蹬踩自己的血跡。

  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織田信長縱聲狂笑,手中的刀刃歡嘗盡情殺戮的興奮與愉悅而沾滿黏膩的鮮血肉沫。即使如此,焰火仍然清楚照出刀劍的模樣。

  不動發出無聲的驚叫,想要抓住長谷部趕緊撤離,卻是為時已晚。

  突然被織田信長扔棄的刀劍在半空劃出冰冷的銀光弧線,不偏不倚得落在長谷部的腳邊。被血跡汙染仍不會認錯的皆燒刀刃上映出長谷部的臉孔。不對,那真的是自己嗎?或者是……

  長谷部的所有意識被襲捲而來的黑暗吞沒,隨之消失無跡。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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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8-26 22: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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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紫陽花(傲慢無情/美麗但冷淡的你/堅忍的愛情)



  本丸天守閣的前方,有一座小小的神社。

  「驅逐災厄,清除淨化──」

  啁啾鳥鳴伴隨清亮的吟誦聲,不知從何時開始,石切丸在神社前祭祀占卜以祈求平安的例行公事已經成為本丸習以為常的早晨風景。

  「呼啊~~」

  一聲大大的呵欠不偏不倚接上石切丸唸完祝詞的句點。回頭一看,小狐丸揉著惺忪的雙眼朝石切丸走來,眼皮下方的黯沉黑色圈圈說明了他昨晚嚴重的睡眠不足。

  「早安,今天起得很早呢。」

  「還不是那群年過近千的老人家,開宴會喝酒喝茫之後睡姿一個比一個還誇張,我不是被今劍踢到臉就是被三日月的手揮到,還差點被睡翻的岩融壓扁,根本沒辦法好好睡覺。」

  小狐丸抱怨的同時再度打了個大呵欠,只好用力甩甩頭維持清醒。一連串的動作在石切丸看來就像愛睏的小動物,忍不住笑了幾聲:

  「沒辦法嘛,雖然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不過他們也很擔心昨天軍議時發生的事。」

  「我知道,不然不會鬧成這樣。」

  小狐丸無奈地嘆口氣。

  昨夜甚至連不喝酒的獅子王都被小烏丸拖下水拚酒比試,稍微一個沒注意鵺也跟著喝得酩酊大醉失控暴衝。要不是膝丸即時阻止,喝得醉醺醺的髭切差點就笑著提刀上演斬鵺的戲碼。

  看來昨晚的平安刀酒會完全是一團混亂,石切丸不禁慶幸自己有隨便找個藉口提早開溜。

  「第二部隊還沒回來嗎?」

  話鋒猛然一轉,小狐丸抬頭望向天守閣的頂樓:

  「我聽說織田的刀劍都去本能寺查看情況,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還沒呢,希望不是被什麼棘手的事情耽擱了。」

  石切丸順手拿起籤筒來回搖晃,籤支在筒內相互敲擊發出清脆好聽的啪沙啪沙聲響。可能和小狐丸說話的時候分了神,石切丸一下子沒拿穩籤筒,一支木籤從傾斜的圓筒洞孔滑落。石切丸連忙彎身撿起籤支,不意間清楚看見竹籤上的細黑文字。

  凶。

  石切丸呆然看著手中的籤,然後表情慈愛地看向小狐丸:

  「這上面寫的是凶嗎?」

  小狐丸瞄了一眼籤支,沒有猶豫地回答:

  「對啊。」

  「喔,原來我沒看錯,真的是凶啊。」

  石切丸保持溫煦的微笑,頭頂上方卻開始出現層層烏雲堆積。

  「可以重新抽籤嗎?剛才的算是意外吧……不行不行還是算了,真這麼做八成會被青江取笑。」

  石切丸露出煩惱的苦瓜臉在神社前來回踱步,終究說服自己要有御神刀的榜樣,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籤筒放回原位。小狐丸上前拍拍石切丸的肩膀,安慰他別想那麼多:

  「沒事啦。上次你抽到凶籤,也只是鯰尾不小心把馬糞潑到出陣部隊的身上而已啊。」

  小狐丸的話才說完,瞭望塔突然敲擊短促的鈴聲。

  鈴鈴、鈴──

  瞭望塔的鈴聲傳遍本丸各處,不只石切丸和小狐丸所在的神社,就連距離稍遠的外圍田地也聽得一清二楚。

  「今天有部隊出陣?」

  「你不知道嗎。」

  螢丸搖搖頭,把剛剛採收的玉米隨手扔進推車裡。愛染國俊看著手中的清單,把今天準備做料理的蔬菜水果放入推車上的大竹籃內,一邊回答螢丸:

  「昨天軍議時不是講了嗎,織田刀劍都出陣去本能寺──咦?」

  愛染驚訝地看著幫忙整理田地的日本号丟開鋤頭,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腿衝回本丸。

  「怎麼了?」

  「不知道。」

  愛染聳聳肩膀,轉身繼續幹活卻不小心撞到推車,還沒來得及喊疼,螢丸隨意堆疊的玉米山便立刻崩塌。有翠綠堅韌葉片包裹的玉米在剛澆完水的泥土地上滿地散開,滾來滾去變成了泥巴條。

  「哎,我也好想偷懶回去本丸睡覺呀。」

  明石國行懶洋洋地說著,輕輕拍撫愛染的頭,接著用不符合他散漫性格的速度俐落地撿回掉落在泥地的玉米放回推車。

  「我們快點回去吧,再過會兒太陽會越來越大呦。」

  明石的語氣依然慵懶彷彿漠不關心,所以沒有說出那聲鈴響的意思。

  那是部隊歸來,以及有成員受傷的通知。





  等到日本号回過神時,他已經抵達位於本丸的手入部屋。

  像是忘記換氣般的奔跑使日本号的心臟因為缺氧而劇烈疼痛,只能氣喘吁吁得努力調整呼吸。雖說實在沒有必要著急,但聽到鈴聲告知有人受傷的當下,日本号的身體像是反射動作般只想趕快確認長谷部是否安好。

  然而事與願違,手入部屋唯一使用中的房間外頭靜靜掛著「壓切長谷部」的名牌。

  日本号瞪著不會開口解釋情況的木牌,內心的不安猶如擴散的漣漪越發漫延強烈。才想伸手推開手入室的門,日本号隨即被一道低沉的聲音制止。

  「你不能進去。」

  藥研從手入部屋的管理室走出來,白袍裡面還穿著沾滿戰場塵土的戰鬥服裝。

  「不動在裡面照顧長谷部,暫時不要打擾他們比較好。」

  「長谷部他怎麼了!」

  「別擔心,長谷部沒有受傷,只是突然昏倒。」

  「昏倒?」

  日本号還想和藥研追問清楚,迴廊另一端傳來嗔怒的抱怨:

  「吵死了,不要在病房外大聲嚷嚷好嗎。」

  宗三雙手掩著耳朵,揚首瞪視比他的身材還要高壯許多的大身槍。

  「不是只有你會擔心壓切,別急著到處找人興師問罪。」

  無可辯駁的日本号緊緊握拳,努力克制體內沒有宣洩出口的躁動情緒。那副模樣活像是故意做壞事卻覺得自己沒錯的小孩子。宗三長嘆一口氣,終究先放軟了態度。

  「壓切沒事。所以你冷靜點先讓不動陪著壓切吧。那孩子現在很沮喪,他好不容易揹著壓切從本能寺的火場逃出來,還一直怪自己沒有好好保護那個笨蛋。」

  「大將呢?他沒有跟著宗三你一起過來嗎?」

  不想讓氣氛鬧得太僵,藥研趕緊詢問審神者在哪裡。但是宗三搖搖頭,緊抿著雙唇似乎有些無奈。

  「主人不在本丸,我已經叫狐之助去聯絡了。」

  「是嗎……」

  藥研沉吟苦思,喃喃地自言自語:

  「老實說我不知道長谷部為什麼會突然昏倒失去意識。因為身體檢查之後沒有找到傷勢,刀劍本體也沒有任何異狀。我想最好讓大將來看看會比較妥當。」

  雖然藥研負責本丸的手入事務,但也僅止於協助身體受傷的治療,刀劍本體的受損還是需要依賴審神者的靈力進行修補恢復。

  「喂,長谷部真的沒事吧?」

  日本号再度不放心地詢問。藥研苦笑著拍拍日本号的後背,勉強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沒事沒事,大將會讓長谷部恢復清醒的,現在就暫且當成他在睡覺補眠吧。」

  日本号鬆開拳頭,乖乖點頭回應。

  儘管身形和相貌比起其他織田刀劍要來得高大又老氣,但是幼年時期待過織田家的歲月,讓日本号在不知不覺間習慣用對待前輩的方式看待宗三和藥研。

  「本能寺那邊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為什麼長谷部會──」

  「沒有,織田信長還是照著歷史死掉了。」

  宗三不以為然地回答日本号:

  「我和藥研在外面抵擋時間溯行軍,並不知道裡面發生的情況,詢問不動應該會比較清楚。但是他的情緒還不穩定,等到平復之後再說吧。真是的,總不會是壓切看到魔王太激動自己昏倒啦。」

  「這玩笑有點不好笑呢。」

  藥研勉強扯出笑容回應宗三的冷嗤。

  「藥研!」

  突然的尖叫劃破沉重的空氣,不動唰地拉開手入室的門,驚慌地喊著藥研的名字:

  「藥研!藥研在嗎?快點!壓切的樣子很奇怪!」

  「欸?」

  藥研還沒反應過來,日本号已經搶先一步推開不動衝進手入室。

  「長谷部!」

  恢復清醒的長谷部坐在被褥上,瞇起深紫色的眼瞳盯著闖入房間的男人。

  「你是誰啊?」

  毫無情緒起伏的話語,使日本号當場愣在原地。

  長谷部的神色比往常還要冰冷,宛如警戒未曾見過的陌生人,雙眼銳利地瞪著日本号。

  「壓切,你──」

  「宗三?還有藥研也在啊。」

  總算發現門口還有其他熟識的面孔,長谷部嫌棄似地皺起眉頭,指著日本号再度厲聲質問:

  「這傢伙是誰?」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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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9-20 22: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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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俗言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長谷部失憶的消息很快地傳遍本丸每一個角落。

  許多刀劍聽聞消息,紛紛聚集在手入部屋附近七嘴八舌地想要關切長谷部。然而在長谷部的眼裡看來,與其說是關心自己,更像被一群看熱鬧的閒雜人等當成展示用的珍禽異獸。

  「記得我是誰嗎?」

  「不知道。」

  「那我呢、我呢?」

  「沒見過。」

  又不是玩籠中鳥猜人抓鬼的遊戲,被不認識的刀劍接二連三詢問「我是誰」似乎讓長谷部的耐心耗磨到臨界點。

  厚藤四郎和博多藤四郎滿懷的憂心被長谷部冰冷的回應瞬間凍結,想說的話語凝結成冰塊卡在口中,無法吐出也不能吞下。安靜坐在厚旁邊的小夜左文字不發一語,小小的臉蛋比起往常顯得更加陰鬱。

  壓切長谷部的記憶彷彿遺落在本能寺,停留在織田信長持有的時間。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不動焦急地喊道,差點衝上前抓著長谷部的肩膀用力搖晃試試看會不會想起來:

  「博多、厚還有小夜,他們都是黑田家的短刀啊!」

  「黑田?」

  「你被信長大人送給黑唔嗯、」

  眼見不動又開始激動起來,藥研突然摀住他的嘴巴,生硬地和長谷部轉移話題:

  「你有沒有頭痛頭暈、或是噁心想吐的感覺?」

  長谷部狐疑地盯著藥研的詭異舉動,但還是回答道:

  「沒有。雖然我不知道人體五感和付喪神的靈感是否相似,但是我的頭部沒有特別疼痛,也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比起這個,不動快被你悶死了。」

  藥研聞言趕緊鬆手。脫離束縛的不動大口呼吸吐氣,想要開口抗議卻又被藥研抓到一旁,刻意避開長谷部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長谷部才剛清醒,連審神者召喚賦予人體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所以我們先別說太多,要是造成他的頭腦思緒混亂也不會幫助恢復記憶。總之觀察看看等大將回來再說吧。」

  相較於織田短刀,宗三倚靠著房門口維持較遠的距離,飄移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長谷部身上打轉,死也不願意表現出自己和不動一樣非常擔心。若依照不動所言,長谷部在本能寺看見「不應存在的刀劍」之後突然昏厥,然後現在失去被送到黑田家的印象以及被召喚顯現本丸的事情。

  對,如今的模樣彷彿就是──

  「真懷念呢,魔王走狗的樣子。」

  「宗三?」

  「沒什麼,想起很無聊的事情罷了。」

  「你說誰是走狗啊!」

  「嘖,耳朵還是一樣尖,果然是狗。」

  宗三原本想要隨便敷衍不動,卻沒能避開長谷部銳利的聽覺,乾脆順勢嘲諷一番。

  即使如此,宗三和長谷部的冤家死對頭沒營養抬槓還是沒有解開不動鑽牛角尖打成死結的自責。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初就不應該讓壓切去本能寺的。」

  「執意出陣的人是長谷部,你沒有必要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推。」

  藥研輕輕拍撫不動的肩膀,試著鬆解他的糾結。

  「但是!如果不是我看到──」

  「慌慌張張的樣子真不像你。」

  不動懊悔的語句被熟悉的聲音截斷。不動驚訝地抬頭,迎面對上長谷部高傲逼人的視線。

  「作為信長大人引以為傲的刀劍之一,你不是很囂張嗎?」

  「啥?我很擔心你耶!而且我才沒有囂張呢!」

  「是嗎?不過我怎麼看,你就是個氣燄高張很狂妄的小鬼而已。」

  「不要把我當成以前那個酗甘酒的廢柴刀!」

  不動被長谷部惹得忍不住破口大罵,接著猛然察覺自己的失態,恨不得可以當場挖個洞將剛剛說的話全部扔進去埋起來,卻沒發現連帶把自責後悔的情緒也丟掉了。

  長谷部露出得逞的微笑,成功煽動不動恢復振作似乎讓他心情大好:

  「看吧,這樣子比較適合你。『不動行光、九十九髮、五郎左御座候。』信長大人經常把你掛在嘴邊唱到我都聽膩了。」

  「壓切……」

  「但是信長大人最珍視的刀還是我。」

  正想著長谷部居然會安慰不動甚至加以稱讚,結果走一圈還是回到原點。儘管失憶了,主命笨蛋的個性果然還是沒變。宗三嘆口氣,不甘示弱地插嘴:

  「可惜魔王是在我的身上留下銘刻喔,壓切。」

  當織田刀劍漸漸吵鬧起來談笑之際,博多坐立不安得環視四周。

  「日本号唄?」

  「他說田地的工作還沒完成,所以先離開了。」

  厚的回答讓博多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在這種時候在意田地的工作?」

  「因為長谷部認不出日本号。」

  小夜悄聲說道:

  「所以日本号好像受到不小的打擊。」

  博多不禁多看一眼仍然和織田刀劍喧鬧不休的長谷部。

  「我去看看日本号唄。」

  「等一下,我也一起過去吧。」

  即使留在這裡等待,也不會改變長谷部不認識他們的現狀。第一次知曉被遺忘忽視的心情,厚跟在博多之後起身,小夜也趕緊追上他們一同悄聲無息地離開手入室。

  房門闔上時「叩」的鈍音,讓藥研忽然想起一件事,從床間的刀架上取來一振打刀遞給長谷部。

  「既然清醒了,就把刀收起來吧。」

  長谷部盯著金霰鮫青漆的刀拵,莫名所以地將刀抽出之後才發現是自己的本體。再熟悉不過的皆燒刃文依然絢亂奪目,卻猶如他人事物般感覺陌生。長谷部收起刀劍置於自己的左側,沒有發現其他刀劍奇怪驚訝的神情。

  「我沒見過這個刀拵。」

  「這是長谷部君的刀拵沒錯呦,很漂亮又帥氣吧。」

  從廚房端來茶水走進房間的燭台切光忠不知道剛才的事情,很自然地回答道。然而長谷部皺起眉頭,雙眼直直瞪著燭台切:

  「長谷部君是指我嗎?」

  「咦?不對嗎?因為你之前、」

  「請稱呼我為壓切,因為這是信長大人賜予我非常重要的名字。」

  在燭台切後方幫忙分茶水的大俱利伽羅聞言差點失手打翻托盤。燭台切的微笑儘管掛起尷尬,依然不失風度地點頭應道:

  「我知道了,那就稱呼你壓切君吧。」

  「你是光忠的作刀?」

  「是的,我是長船派之祖光忠的其中一振──壓切君記得我的事情嗎?」

  「不,我對你完全沒有印象。信長大人收藏太多光忠作刀,根本搞不清楚你們誰是誰。不過你讓我想到實休那個傢伙,他不在這裡嗎?」

  「實休兄長還沒顯現呢,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好了……怎麼了!」

  燭台切嚇得喊叫,趕緊攙扶忽然傾身按住腹部的長谷部。藥研見狀也連忙上前詢問:

  「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知道,感覺有點奇怪……」

  話說到一半,長谷部的肚子便非常不給面子地發出巨大的咕嚕咕嚕聲。出乎意料的狀況讓長谷部滿臉通紅,使得燭台切也不禁失笑以對:

  「肚子餓了嗎,我去拿點吃的東西過來吧。不動君你們要不要也去休息?壓切君就交給我們照顧,不用擔心。」

  「那就麻煩了。」

  藥研二話不說接受燭台切的好意,順勢催促不動先去澡堂泡個澡恢復精神。為了讓長谷部能安靜休息,宗三也作勢拍掌驅趕其他沒事的刀劍離開。

  跟在一期一振後方離開手入部屋,藥研若有所思地問道:

  「一期哥你們失去記憶的時候也是如此嗎?」

  突來的問題讓一期愣地眨眨眼,思考半晌後回答藥研:

  「我和鯰尾、骨喰都是遭遇火災而失去過往全部的記憶,但是像長谷部一樣只失去一部份的記憶──」

  「人類稱為『片段記憶』吧?」

  鶴丸國永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擅自接下一期的話:

  「聽說人類的大腦運作非常複雜,在嚴重創傷時可能因為自我保衛機制而短暫失去部分記憶。雖然我們是刀劍付喪神,但是現在獲得了人體肉身,搞不好也會有同樣的狀況呢。」

  一期不理會插嘴自顧自說話的鶴丸,遺憾地回答藥研:

  「抱歉,我沒有想到可以幫助長谷部恢復記憶的方法。」

  「一期哥不需要道歉啦。如果只是像人類那樣暫時失去記憶,說不定還比較好。」

  「剛才的果然是測試嗎。」

  「宗三你也發現了?」

  「那是當然的吧。」

  與藥研並肩同行的宗三抱緊胸前微微顫抖的手臂,吁出幽深縹緲的嘆息。

  「壓切的刀沒有收回他的體內。」

  各個本丸的刀劍男士,即使名號、樣貌及性格相同,也是不同的存在個體。

  儘管由時之政府共同控管,各國各地的本丸卻是由審神者的靈力來支持,所以不同的審神者所召喚的刀劍男士也有著微妙的差異,甚至使每個本丸的運作模式呈現或大或小的差別。此本丸的特徵便是刀劍男士的本體並非單一固定的物件,而是能夠收納於刀劍男士體內的靈體聚合物。

  刀劍男士雖然擁有人體,付喪神的來歷使得他們的型態介於肉體與靈體之間的曖昧界線。審神者賦予的肉體像人類一樣有基本的生理需求,例如飢渴需要飲食,受傷也需要治療;刀劍的本體則近似靈體,讓刀劍男士可以任意使出自己的本刃於戰鬥時靈活運用。也因此在出陣戰鬥、遠征或演練等任務結束之後,沒有需要使用的本體刀劍便會自然回歸刀劍男士的體內。

  然而長谷部的刀並沒有回歸,猶如兩件不同的個體不會合而為一。

  「當時在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不是還有一振嗎?所以說不定……那個人並不是我們本丸的壓切。」

  「啊哈哈哈哈哈!」

  鶴丸爽朗的笑聲輕鬆打破宗三周圍凝結的空氣。

  「真是令人驚訝的想法呢,真有趣。」

  「我不是在開玩笑。」

  宗三不悅地回嘴,還想多說幾句時身後突然傳來匆促的奔跑聲,接著是南泉一文字的喵喵大叫:

  「喵!終於找到你們了。狐之助已經和主人取得聯絡,要我來傳達消息說主人明天就會回來。」

  「明天?」

  藥研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因為南泉的喵喵叫而聽錯了。

  「有確實跟大將說清楚長谷部的情況嗎!」

  「有啦喵!主人還說最好有人隨時待在長谷部的身邊以防萬一。」

  藥研的表情十分僵硬,不敢置信審神者好似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宗三的臉色同樣難看,終於忍不住說出心裡一直潛藏的疑惑:

  「從以前我就覺得主人對待壓切的態度非常冷淡呢。」

  「這麼說來,我好像沒見過長谷部擔任近侍?」

  「喵?不是新加入的刀劍才需要輪值當近侍嗎。」

  藥研壓抑低沉的聲音,淡淡回答鶴丸和南泉的疑問:

  「長谷部擔任近侍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後不僅是近侍,就連部隊長的職任也不再交付給長谷部。」

  「我好像有聽你說過,是本丸剛創建時發生的事情嗎?」

  「是的,一期哥。當時擔任近侍同時是第一部隊長的長谷部留下受重傷無法行動的我們隻身討伐敵陣本營。雖然全員重傷歸還,但就結果而言我們獲得了勝利。」

  「很像壓切會做的事。」

  宗三冷嗤道,南泉則依然面露困惑的表情:

  「這樣不好喵?」

  「我不知道。」

  藥研搖搖頭,因為他也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審神者依然沒有讓長谷部負責近侍或其他重要的職務。因此長谷部總是待在可以看見審神者部屋的書庫裡持續等待主人的指示,等待有天能夠成為審神者心中認同的第一位。但是──

  藥研與宗三的眼神不經意交會,然後雙雙望向後方已經看不見的手入部屋。

  「只能靜觀其變了。」



  ❖  ❖  ❖



  夜晚降臨,沒有點燃燈火的手入部屋在黑暗裡寂靜無聲。日本号拖著遲疑的腳步緩慢前進,踏在木頭地板的喀吱聲被黑夜吞噬,彷彿白日的喧鬧都是想像出來的幻覺,而佇立於手入室外的白色身影更是突兀地令人想到符合這個時節出沒的幽靈。

  日本号搖搖頭驅趕荒唐的想像。隨著距離逐漸接近,白色的身影也越發清晰。山姥切站在長谷部休息的房間外頭,似乎並不訝異日本号會出現在這裡。

  「你來看長谷部嗎?」

  「呃、」

  日本号支吾其詞。在夜半時分偷偷摸摸溜過來的原因即使不問用猜的也知道吧。山姥切不等日本号回答,逕自退開房門讓給日本号。

  「那麼今晚就交給你吧。」

  「什麼?照顧長谷部的工作嗎?」

  「不是。」

  山姥切搖搖頭,語重心長地嘆口氣:

  「監視的工作。」

  監視?監視長谷部?

  一頭霧水的日本号想要繼續問清楚,山姥切披著白布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的迴廊轉角。

  日本号對這把本丸第一振顯現的初期刀認識不深,頂多是軍議時與大家一起聽取他轉達審神者的指令,私下鮮少有交談的機會。雖然日本号見過幾次長谷部和山姥切商量工作,但長谷部並不是喜歡閒聊的傢伙,更別說和他主動提及有關山姥切的事情。

  抱著滿肚子的疑問,日本号遙望山姥切離去的方向,沒留神就順手拉開手入室的門。

  「誰?」

  來自黑暗的聲音讓日本号嚇得差點把心臟從嘴巴跳出來,驚魂未定地盯著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裡直挺挺坐著的長谷部。

  「又是你啊。」

  「……怎麼還沒睡?」

  「刀劍不需要睡眠吧。」

  長谷部理所當然的回答讓日本号頓時接不下話。一直站在門外也不是辦法,日本号只得彎低身體進入手入室內,瞇細雙眼仍無法看清長谷部此時此刻的表情。

  「已經很晚了,不好好休息身體會受不了的。」

  「人類的身體還真麻煩。」

  長谷部啐聲說道,接著兩人繼續無言以對,沉默地彷彿一秒都令人難以忍受。

  這種時候要說些什麼嗎?關心對方的情況?質問為什麼遺忘自己?為什麼只記得織田家的事情?日本号想要發洩內心的煩悶卻是嘴巴張開又闔起,像是吐泡泡的魚一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雖說平時和長谷部的互動稱不上良好,大部分都是彼此反唇相譏惡意嘲弄,但也未曾如此長時間相對無語。

  正當日本号暗自煩惱時,長谷部像是無法忍受詭異的沉默率先開口:

  「黑田家的短刀跟我有什麼關係?」

  沒想到長谷部會如此詢問,日本号想起博多他們來找自己時的哀傷模樣,放在膝上的雙拳使勁握緊。

  「……你真的忘記黑田家了嗎?」

  「什麼?」

  「我對黑田家還是有道義的。你忘記了嗎?」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被右府大人──織田信長送給了播磨地方的黑田官兵衛。」

  日本号說完的瞬間,如冰般的冷冽氣息瞬即包圍整個房間。長谷部語氣冰冷地反問日本号:

  「你說信長大人將我送給了與織田毫無關係的外人?」

  「你知道右府大人征討中國地區的戰事嗎?當時被夾擊在織田與毛利之間的播磨來了一名城代獻策攻略的方法。右府大人一時興起,就把你送給了那個城代──姬路城的黑田官兵衛。」

  「……可笑至極,信長大人不可能隨便將我送給其他人。」

  「要不要相信隨便你,我只是在陳述歷史。」

  「單憑你的片面之詞就要我相信這是『歷史』?黑田家什麼的根本是你在胡扯吧。」

  「長谷部!」

  日本号終於按捺不住煩悶的情緒大吼出聲,用力抓住長谷部的雙肩彷彿要捏碎他的骨頭。但是長谷部可不吃這套,發出哼嗤聲表達他對日本号的威嚇只有滿滿的不屑:

  「我說中了?」

  日本号咬緊牙關,反覆深呼吸之後鬆手放開長谷部。但長谷部的身體卻忽然歪斜,順勢倒在日本号身上。

  「喂、長谷部?」

  「不要喊我長谷部,我的名字是壓切。」

  剛才還充滿冷嘲熱諷的聲音首次出現倦意,長谷部試著推開日本号卻沒有絲微力氣,甚至連抬起沉重的眼皮都做不到。無法抵抗襲來的濃烈睡意,敗下陣的長谷部直接躺在日本号的懷裡睡著了。

  抱起昏睡的長谷部,日本号的腦海驀地想起山姥切離開前所說的話。

  (監視的工作。)

  一邊反芻這句話的意思,日本号將長谷部放回被鋪重新蓋好棉被。淺淺的呼吸聲若是沒有特別注意,是聽不到這個人還活著的證明吧。任由沉澱的苦悶感侵蝕擴大內心的空洞,無法傳遞的感情依舊反覆原地踏步。在長谷部的呼吸吐息聲中,日本号不知不覺也跟著陷入沉眠。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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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9-23 09: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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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翌日早晨升起的太陽驅離房間的黑暗照進溫暖的光線,靠著門框睡著的日本号被刺眼的陽光擾得轉醒,睜開雙眼卻是已經醒來的長谷部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我昏睡了多久?」

  「啥?」

  沒頭沒尾的質問讓日本号下意識地回嗆,想當然地引來長谷部更深的不滿:

  「沒聽到嗎?我在問你我到底睡了多久時間!」

  宏亮的晨鐘迴盪在本丸中,宣示新的早晨來臨。

  鐘聲餘音未竟,踩踏著相同頻率的腳步聲便接踵而至,在單薄的紙門上映出罩著斗篷的模糊身影。

  「長谷部,主人請你過去他的房間。」

  山姥切宛如念稿的語氣平淡無波,些微飄忽的句尾已然戳破那偽裝的平靜。

  「……我知道了。」

  聽到長谷部的回應,門外的人影點點頭,接著又說道:

  「日本号也一起過來。」

  原先想裝作不在場的日本号頓感狼狽,雖然想要拉開房門詢問山姥切轉達的指令是何用意,長谷部卻無視日本号的存在毫不避諱地直接脫掉身上的寢衣,取過不知道是誰準備放置在被鋪旁的衣服,不管兩人同處一室的尷尬逕自換回平時的裝扮。

  「你恢復記憶了嗎?」

  日本号的問題使長谷部的動作頓時停滯,但又彷若未聞般繼續穿上外套。

  「壓切!」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迅速著裝完畢的長谷部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手入室,徒留呆立的日本号愣在原地。

  自己是否做了一場愚不可及的噩夢?

  日本号不禁懷疑昨日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然而山姥切怪異的態度以及長谷部不自然的反應都讓他知道事態可能遠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嚴重。

  就連立於床間的空蕩刀架,也透露與往常相違的怪異感。





  「長谷部!」

  站在審神者部屋外的博多一看到長谷部立刻衝上前迎接,卻在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突然停下來,不安地窺望長谷部的表情。

  「怎麼了?」

  面對博多的躊躇不前,長谷部回以淺薄的笑容。

  看到如常熟悉的微笑,博多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撲進長谷部的懷裡,猶如害怕再度被遺忘似的緊緊抱住對方。

  藥研聽見聲音,從審神者的部屋內推開房門,左右張望之後朝長谷部等刃揮揮手:

  「快點進來吧。」

  藥研讓黑田刀劍進入屋裡,再次確認外面沒有其他人後謹慎地闔起門扉。

  偌大的部屋內除了後到的三振之外,藥研、不動、宗三、山姥切以及燭台切都已整齊入座,卻教人猜不透審神者叫來這些成員的目的。

  「主上,所有人都到了。」

  山姥切往房間深處輕聲稟告。沒過多久,伴隨拖曳衣緣下襬的沙沙雜音,審神者從屏風之後的寢室走進外邊的議事廳,在刀劍們前方的主位不疾不徐地坐下。

  「長谷部,過來。」

  「…………」

  長谷部沒有如同往常一般應答審神者,僅僅遵從命令沉默地走到審神者的面前。審神者伸出右手懸空在長谷部的左胸前,從指尖流洩而出的靈力形成數道細微的絲線與長谷部的靈體連結。因為靈壓而產生的微風徐徐吹拂長谷部煤色的髮梢,也拂動在場刀劍潛藏在心裡的不安思緒。

  「──果然沒錯。」

  「大將?」

  相對於沒能隱藏緊張表情的藥研,長谷部始終抿唇靜默不語。審神者沒有回應藥研的疑問,繼續對長谷部下達指示。

  「可以讓我看看刀嗎。」

  長谷部深吸一口氣,溫順地將體內的靈氣往外發散,銀白色的光芒在長谷部的手中匯集,最後顯現出一振打刀的形體。審神者取過長谷部雙手獻上的本體,小心翼翼地抽出閃著冷冽銀光的刀劍。刀面上的皆燒文依然斑斕炫目,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仔細端詳許久之後,審神者將刀收回鞘內遞還給長谷部。

  長谷部接過自己的本體,指尖碰觸的瞬間刀劍便化成縹緲的靈氣重新回到他的體內。

  「長谷部的本體沒有異狀。但是『壓切長谷部』的身體裡同時存在著兩個不同的靈體。」

  「什麼!」

  藥研不禁驚呼出口,似乎早已察覺的長谷部則是臉色越來越陰鬱難看。

  「你們也知道,由於我的靈力並不強大,僅能夠賦予一振刀劍一副人形的肉身容器,無法召喚出複數的同振刀劍。可是經過剛才靈力的解析,確實發現長谷部的體內存在兩個不同的獨立靈體。簡而言之,長谷部的身體裡多了一個不屬於我們本丸的靈體。」

  「不屬於、本丸的靈體……」

  不動難以置信地喃喃重複審神者的話語。

  「我想那應該就是前天不動所報告在本能寺戰場遇見的『壓切長谷部』吧。」

  審神者回答道,卻沒有解開不動的疑惑。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說我們守護的歷史發生了異變嗎!」

  「歷史沒有被改變。」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希望審神者能解釋清楚的山姥切追問道。審神者神情淡然,不以為意地表示:

  「若真的是歷史異變,早在部隊歸還時『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就會被時之政府的監測系統判定為侵入者而無法進入本丸的領域範圍。然而系統不但沒有排除,甚至狐之助也沒有發覺異樣通報政府。所以我認為『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或許真的存在於某個歷史也說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

  不動激動地跳起來,著急得逼問身旁左右的藥研和宗三:

  「你們都記得很清楚吧!壓切被信長大人送走的時候──」

  「那真的是你們的記憶嗎?」

  審神者阻斷不動的辯駁,凜聲問道:

  「又或者那是人類創造給你們的印象呢?人們沒有留下歷史紀錄的事情幾乎不存在你們的記憶之中吧。」

  「雖然如此,但是……」

  燭台切想要幫不動辯解,卻無法否認審神者所說的事實。

  「通常認為『壓切長谷部被織田信長下賜給黑田如水』是正確的歷史。然而在歷史文獻之中,確實還存在著別種說法。」

  審神者說著的同時,拿出一本明顯年代久遠的古書放在刀劍的面前。

  「《享保名物帳》──是江戶享保年間由德川幕府八代將軍吉宗下令本阿彌家編撰的名刀清冊,其中關於『壓切長谷部』的記述如下:」

  審神者翻開的頁面儘管古舊而泛黃,漆黑的墨字仍然像剛下筆般清晰。

  信長公御所持,御茶道觀內申者御敵對仕候事有之而御手斬之,御膳棚下藏匿為壓切斬故名付。大切物也。羽柴筑前守奉申時秀吉公被進,黑田長政卿拜領。

  「豐臣秀吉還是羽柴筑前守的時候,將壓切下賜給黑田長政──」

  燭台切金色的單隻眼瞳因為驚訝而逐漸睜大,愕然看向仍挺直身軀正坐在審神者前方沒有任何反應的長谷部。

  「這個一定是寫錯了啦!怎麼會、」

  「除了時之政府承認的『正史』之外,還有另一種歷史嗎?」

  不肯放棄的不動還想爭辯,但又再度被釐清審神者意思的藥研給打斷。

  「我只能說,有這個可能性。」

  「您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始終保持冷靜故我的宗三突然出聲,口氣滿是對審神者的質疑:

  「即使知道有這個可能性,您還是讓長谷部前往本能寺?」

  「我只有猜測時間溯行軍大概也發現了歷史文獻必然會有的紀錄歧異並打算加以利用成為改變歷史的突破口,但是我完全沒想過『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居然會跟著回來本丸。」

  「不能將『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判定為歷史異物嗎?」

  山姥切沉吟思索,但這個提議立刻被審神者搖頭否定:

  「儘管與政府認定的正史不符,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不存在。如果那是曾經存在於某個時間線的歷史,那麼基於守護歷史的立場我們更加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假設真的有另一種歷史存在,為什麼『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現在會在長谷部君的身體裡?」

  「不知道。」

  審神者聳聳肩回答燭台切的問題:

  「或許受到同樣名為『壓切長谷部』的肉身吸引,他在無意間進入長谷部的身體裡也說不定。」

  「那麼昨天長谷部君的本體沒有回歸身體的原因──」

  「雖然擁有相同的名字,『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與『本丸的壓切長谷部』畢竟不是同一個個體,因此作為本體的刀劍自然產生排斥反應無法銜接契合吧。」

  「既然如此,讓『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留在本丸不會很危險嗎!」

  不動大叫道,但審神者依然不為所動。宗三啐地一聲,冷冷質問審神者:

  「您不打算報告政府嗎?」

  「如果被守護『正史』的政府知道事態恐怕會變得更加複雜,所以我並不想讓政府察覺這件事,就暫時維持現狀吧。狐之助一向很難纏,與其說是政府派遣的使魔,那隻狐狸應該更接近AI智慧體吧,真是方便用來監視本丸運作的機械寵物。」

  「沒有讓長谷部恢復原狀的方法嗎?」

  似乎被藥研戳破試圖迴避的事情,審神者頓時陷入沉默,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有,但是我並不想使用那個方法。」

  「大將!就算讓長谷部一直維持這個狀態也沒有關係嗎!」

  藥研的吼聲使長谷部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然而他還是像個擺飾的人偶般端正地跪坐著沒有表示意見。

  「因為那是逼不得已時的下下之策。與其如此,我更希望能找到其他辦法,所以才會召集你們過來。我需要時間調查解決這件事,至於如何應對『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就由你們自行判斷。」

  「原來如此。我們是這起事件的目擊者,同時也熟知織田時代的壓切;而日本号和博多則是認識黑田家的壓切,兩邊都無法隨意蒙騙過去所以必須讓我們知道。至於山姥切是本丸的總部隊長、燭台切則是負責本丸內務,因此也需要瞭解來龍去脈以便協助嗎。」

  審神者點點頭,承認宗三的推測確實無誤。

  「可是,壓切他……」

  不動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因為長谷部投射過來的眼神而鯁在喉間,沉默許久後還是只能乖乖接受審神者的指令。

  確認在場的刀劍沒有其他異議後,審神者率先起身拖曳過長的衣襬回到屏風之後的寢室,如同宣布會議結束盡快解散。被扔在原地的刀劍面面相覷,互相抱持不同的紛亂心思接下沉重的命令依循審神者的指示行動。

  正當日本号想要叫喚長谷部快點跟著大家離開審神者部屋的時候,博多湊近長谷部的身邊輕輕拉扯他的衣袖,擔心不安的情緒寫滿整張小巧的臉蛋,令人看了萬分不捨。長谷部勉強扯出虛弱的笑容,回應似地拍撫博多的肩膀說道:

  「我還有事情要和主上談,你們先離開吧。」

  對長谷部無謂的逞強無可奈何,日本号在心裡暗自嘆氣。

  「博多,快點走了。」

  來回張望日本号和長谷部的臉,博多猶豫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長谷部,跟隨在日本号的身後離開審神者的屋子。

  關上部屋的拉門,獨留屋內的長谷部退到房間深處,與遮掩寢室所在的櫻吹雪屏風相望。

  還未出聲呼喚審神者,屏風下方的縫隙忽然出現一樣長谷部平時經常看到的東西。

  「收下吧。最近不要再去書庫待命了,我暫時不會傳喚你。」

  「…………」

  長谷部沒有應答,悄然無聲地傾身接下審神者遞來的小小物件。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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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11-25 20:5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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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紫苑(追憶/無法忘懷的你/思念遠方的人)




  「這樣好嗎。」

  「什麼?」

  「你真的打算讓本能寺的傢伙留在本丸嗎?」

  對於日本号的質問,長谷部一陣沉默,接著不以為然地回答:

  「這是主上的命令。」

  「果然只要主人的命令,你都會言聽計從啊。」

  日本号刻意的冷嗤使長谷部皺起眉頭:

  「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長谷部!」

  「就算有什麼萬一,」

  還沒反應過來,長谷部已經湊近日本号身前,雙手從他的胸膛往上爬沿游移至頸脖處,最後捧住日本号的雙頰,指尖若有似無地撫過他下巴的短髭。

  「你會殺了我吧?」

  如此說道的長谷部嘴角流淌鮮紅血液,露出殘忍無情的笑容。

  日本号手持的大身槍直直貫穿長谷部的左胸,槍身上被鮮血浸染的俱利伽羅龍張開如盆的大口兇惡猙獰得吞噬長谷部的心臟。

  儘管日本号慌慌張張地想把槍身拔出來,卻反而更加深深刺進長谷部的身體。長谷部遭刺穿的心臟血流如注,溫熱黏膩的液體沾滿日本号的雙手,令人窒息的鐵鏽腥味充斥鼻尖,視野所及滿是紅艷的緋色,猶如熊熊燃燒的焰火般奪目刺眼,將日本号的眼瞳燒灼得一片火紅。

  「反正你一直想把我折斷,不是嗎。」





  夜半時分驚醒的日本号按住劇烈跳動的胸口,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總算平復自己紊亂的呼吸。因為噩夢而汗濕的掌心彷彿殘留鮮血的鐵鏽味道,日本号看著仍在顫抖的雙手,驚疑不定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在意起隔壁房間的情況,反覆思索過後最終敵不過擔憂而決定起身查看。

  日本号搖晃著越過睡前小酌後忘記收拾的杯盤,無暇顧及自己不小心踢倒了愛用的小酒盃,只想盡快查看隔壁的人是否安然無恙。

  手搭上隔扇門的瞬間,日本号的眼前再度浮現剛才鮮紅的場景。

  (你會殺了我吧?)

  日本号閉上眼睛用力搖搖頭,深吸吐息長長的一口氣勉強穩定心神,悄悄拉開隔扇從狹窄的縫隙窺探對面的動靜。

  長谷部仍然沉靜地熟睡著。

  靜謐的畫面宛若時間靜止,只有時鐘秒針答答答走著的聲音將日本号拉回現實。

  來到本丸之後似乎從沒見過長谷部睡著的樣子,日本号印象中的長谷部總是淺眠,容易因為一點風吹草動而清醒。但是長谷部現在過分端整的睡姿宛如一尊被放置在木盒中收藏的人偶,幾乎沒有呼吸起伏的棉被簡直讓人懷疑對方是否活著。

  明明剛過夏至,從長谷部房間流出的空氣卻冷得讓人全身顫抖直打哆嗦。日本号藉由微弱的月光盯著長谷部近乎沒有血色的睡顏,慢慢闔起他們之間的門扇。



  ❖  ❖  ❖



  帶回「本能寺的壓切」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不擅長繕寫文書的山姥切看著寫到一半的報告,煩惱苦思之後還是暫且擱筆望向門外的風景發呆。陪兄弟去山裡修行鍛鍊肌肉還比較輕鬆愉快,山姥切正猶豫著該如何面對書桌旁堆積如山怎麼整理也消化不完的出陣報告,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如同山姥切的預料,不動推開近侍部屋的房門氣喘吁吁地直接向他報告:

  「本能寺今天也沒有發現異狀。信長大人死前手持的刀不是壓切,就連拿著弓箭與長槍和明智的士兵戰鬥的部分也符合歷史記述。」

  本來任務順利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事情,不動卻臉色緊繃滿是酸澀:

  「不管去幾次都一樣,根本找不到讓壓切……讓長谷部恢復原狀的方法!」

  山姥切默然看著努力忍住情緒的不動,暗暗在心底嘆息。

  儘管表面上本丸往常如昔,然而毫無進展的現狀讓知道「壓切」存在的刀劍男士莫不陷入了窮途困境。

  那天離開審神者的部屋之後,刀劍不約而同地聚集在近侍部屋準備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長谷部來到近侍部屋發現大家都在等待他時似乎相當動搖,但立刻回復平時一貫的無表情。

  「主人有新的指示嗎?」

  長谷部看了一眼詢問的山姥切,回答:

  「沒有。」

  「然後呢?」

  宗三語調慵懶地扔出眾刀聚集在這裡的原因。

  「暫持維持現狀……具體來說要維持多久?要如何進行?」

  「在主人下達新的指令之前,先不要輕舉妄動吧。」

  身為本丸資歷最久的初期刀,山姥切自然而然地掌握會議的主導權。

  「畢竟我們連長谷部體內的另一個靈體──暫且稱之為壓切好了,什麼時候會再次出現都不知道。」

  「壓切、」

  察覺長谷部投射而來的嫌惡視線,不動趕緊改口:

  「長谷部你可以察覺到另一振的存在嗎?」

  「沒有。」

  「真的嗎?」

  一直坐在房間角落保持沉默的日本号突然開口質疑。長谷部狠狠瞪向日本号,對方早已收回視線自顧自地繼續喝酒。

  「……我感覺不到另一振的意識或想法,但是我的靈力很明顯地變得躁動而且不穩定。」

  「畢竟在一副身體裡面塞入兩個靈體也太勉強了。」

  藥研想要冷靜分析,語氣卻藏不住滿滿的擔憂。

  「可是,搞不好──」

  「那振壓切不可能成為我們的夥伴。」

  宗三雙臂交疊抱胸,直接反駁不動的過度樂觀:

  「如果那振已經產生警覺心,就不能天真得以為他會成為我們的同伴。你也這麼認為吧?『壓切長谷部』。」

  宗三彷似心不在焉地說道,被意有所指點名的長谷部皺起眉頭未置一詞。而主持會議的山姥切則是陷入沉思:

  「假設『本能寺的壓切長谷部』真的存在,卻沒有改變織田信長死於本能寺之變的歷史事實。就像各國不同本丸守護的歷史即使隨著刀劍男士出陣產生微妙差異,彼此之間的時間線也是平行線般互不相擾,並且在歷史抑制力的控制下趨同匯集成同一條歷史巨流。」

  歷史就像一條巨大的河流──這是審神者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即使不同的人們有著相異的歷史詮釋,所產生的涓滴細流最終仍會匯集成同一條河流,那就是人類對歷史的共識。然而時間溯行軍想要改變歷史,試圖將歷史的河流導往它們期望的方向,所以會竭盡所能尋找改變流向的方法。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分支細流都有可能變成改變歷史的契機,因此身為刀劍男士的職責便是切斷分支的擴散,將潺潺細流導回原本的歷史大河。

  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審神者的影響,山姥切連忙咳嗽幾聲含糊過去:

  「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時空監測系統沒有將『本能寺的壓切』判定為歷史異物,讓它得以順利進入本丸。」

  「但還是不能說明為什麼壓切君會出現吧?」

  燭台切問道:

  「我們原本的本能寺戰場並沒有壓切君啊?」

  「如果時間溯行軍破壞兩條平行的時間線並且將之交錯,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不動自言自語的臆測讓眾刀不禁沉默。宗三緊抿雙唇,陰鬱的眼神時不時地瞄向沒有表情變化的長谷部。

  「我沒辦法只是等待主人的調查。」

  或許是無法忍受周圍憂鬱的空氣,博多猛然抬起頭大聲說道:

  「就跟投資一樣,萬一錯過時機就糟了。我們必須知道更多情報才能協助長谷部唄!」

  可能是受到博多堅定的眼神感染,長谷部緊繃僵硬的肩膀線條漸漸放緩,首次在事件發生之後鬆開緊皺的眉間。

  「也是。」

  宗三將視線從長谷部的臉上移開,放緩聲調算是同意了博多的提議:

  「的確應該知道那振壓切的來歷才行。」

  「不過找到解決方法之前,長谷部君必須暫時維持現在的狀態吧,要是壓切君再次出現該怎麼辦?我覺得不要讓壓切君知道太多事情比較妥當,但在本丸這樣混雜的地方應該很難避免。」

  「就算想要把壓切關起來監禁看管,我們也沒有牢房之類的地方。」

  藥研苦笑著回答燭台切:

  「刻意拘束行動自由反而會讓他起疑心。」

  「關於這點,我有事想要拜託你們。」

  從沒見過長谷部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讓博多驚訝地瞪大雙眼,下意識急忙用眼神向日本号尋求協助。但是宗三無意安撫長谷部,毫不客氣地質問:

  「你認為『自己』會去改變織田信長的歷史嗎?」

  「…………」

  長谷部微微低頭,恰好迴避日本号投射而來的銳利視線。

  「我希望可以繼續假裝『壓切』是我失憶的假象。」

  此言一出,近侍部屋內的刀劍頓時譁然。

  「我反對!」

  「不動,你冷靜一點。」

  藥研拉著激動的不動坐回座位,和長谷部詢問:

  「能說明理由嗎?就算可以和大家蒙混過去,『壓切』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失憶吧?」

  「……我不想被他知道『我』的存在。」

  長谷部壓抑的語氣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而且如果讓更多刀劍知道這件事,難保不會傳入狐之助的耳裡,那就違背了主上想要瞞著政府暗自調查的期望。」

  宗三皺起眉頭,雖然不滿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聳肩:

  「既然『本人』都這麼判斷了,那我也沒其他好說的了。」

  那是山姥切第一次看到倨傲不馴的長谷部低頭和其他刀劍提出懇求。

  儘管猶豫遲疑,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所有刀劍只好同意長谷部的提議。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們商量。我打算在這段時間暫時搬到別的房間,現在的房間距離近侍部屋太近,讓那傢伙住下來太危險了。」

  「是沒錯,但是你要搬去哪裡?」

  山姥切想了想目前的房間配置,一時之間想不出適合的空房給長谷部臨時居住。

  「還是要過來我的房間一起住呢?雖然是單人房但是空間應該夠兩個人睡覺,這樣長谷部君也會比較安心吧。」

  「不用。」

  長谷部婉拒燭台切的好意,轉頭向日本号問道:

  「你隔壁的房間還是空的吧。」

  「……啥?」

  彷彿過了很久,日本号才注意到長谷部正在詢問自己。

  日本号現在住的屋子是在本丸刃口遽增時擴建的,雖然空間比較適合身形高大的長型武器,但在二之丸中算是位置比較偏僻的房屋。就算想要距離本丸遠一點,也不用把自己流放到最邊角的房間吧!日本号似乎很想抱怨,卻只有砸嘴揮揮手中的酒瓶任由長谷部隨意。

  於是,事情就這麼草草決定了。

  如同眾人的臆測,隔天壓切再次出現。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山姥切等人立刻輕易地發現「長谷部」與「壓切」兩振的靈體會在每日更替交換。藥研推測或許與人類的身體需要睡眠有關,使得靈體在深夜睡眠時不知不覺中切換成另一振的意識。除此之外,有關壓切的調查完全一籌莫展。

  為了找尋更多線索,除了長谷部以外的織田刀劍數次前往本能寺的戰場勘查,所見的卻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正確歷史」,完全沒有任何關於本能寺壓切的蛛絲馬跡。至於表示會調查解決這件事的審神者似乎不打算告知更多情報,甚至像是迴避長谷部的情況般經常不在本丸,就算回來也是停留一段時間便匆匆離開前往現世。

  結束回想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山姥切看著一臉失落的不動,心底的鬱悶越來越沉重。

  因為山姥切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審神者在第一天的晚上就命令他監視壓切的一舉一動。

  如果主上早就判斷長谷部的異狀需要監視,也就是「壓切」的存在極可能對本丸造成威脅,為什麼並未著急讓長谷部恢復,反而下達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命令?山姥切怎樣都想不通為什麼審神者會如此冷淡對待長谷部的原因。

  「今天是『壓切』嗎?」

  不動的聲音打斷山姥切的思考,小心翼翼地詢問:

  「他在哪裡?」

  「可能和燭台切在道場手合吧。」

  山姥切看著牆壁上的排班表說道。由於不想讓壓切知道過多的本丸事務,山姥切等人假借長谷部失憶的藉口暫停所有的出陣或遠征任務,卻找不到適當的理由禁止他參與內番,只好讓人隨時跟在附近監控壓切的行為舉止。

  「不會被政府發現我們隱瞞壓切的事情吧。」

  不動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山姥切幾乎整個人貼近他才能聽清楚。

  「光是我回報在本能寺看到壓切,狐之助就緊張地立刻通報政府要主上過去說明。現在壓切就在本丸,如果被政府知道的話……」

  「既然時空追溯搜尋系統沒有顯示異常,政府就沒有理由懷疑我們。」

  聽說審神者用最高級的炸豆皮賄賂狐之助替本丸說點好話,使政府接受「不動行光由於連日出陣的嚴重疲勞導致錯覺以為在本能寺看見壓切長谷部」的說法,甚至沒有起疑長谷部為什麼會突然「失憶」自稱為壓切。

  雖然由仿品來安慰感覺有點彆扭,山姥切還是以本丸總部隊長的身分和不動安撫道:

  「不會有事的。」

  不動盯著山姥切遞來裝著溫熱茶水的瓷杯,過了許久才點點頭代替回答。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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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12-3 22: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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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鶴丸站在庭院池塘的小渡橋上藉著柳樹垂枝遮掩自己的身姿,遠遠眺望在開放式的道場上拗不過壓切的燭台切與對方拿著木刀比劃過招。

  如果像人類那樣失去記憶搞不好才讓人感到驚訝。鶴丸瞇細雙眼,腦海盤旋著全是幾天前無意間聽到燭台切的話。

  (如果小伽羅不是政宗公的持刀,也會發生這種事嗎?)

  燭台切拿著一本略顯古舊的書自言自語,一抬頭剛好對上鶴丸的視線。

  (呀,嚇到你了嗎?)

  其實鶴丸只是剛好經過廚房時順便跟燭台切打聲招呼,沒有要嚇人的意思,但燭台切像是受到劇烈驚嚇般慌忙闔起手中的書本,心神不定地直直盯著鶴丸。

  (……鶴先生聽到了嗎?)

  (什麼?)

  鶴丸笑笑地回答,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書本封面上的「享保名物帳」,莫名地好像知道了燭台切會如此慌亂的理由。

  (是、是嗎?沒事。)

  燭台切尷尬得回以微笑,只露出單邊的金色眼瞳藏不住瞬即而逝的一抹苦澀。

  鶴丸驀地想起之前燭台切得知自己的燒刀在二十一世紀被發現留存時也是同樣的苦笑表情。再怎麼說,等同自己屍骸的燒刀被發現恐怕讓他覺得不太帥氣吧。

  偏偏正好在燭台切的燒身被找到的消息傳開本丸之後不久,政府突然宣布將大俱利伽羅、和泉守兼定及同田貫正國等三刃刀劍的種類從太刀改為打刀,引起各國本丸的騷動。儘管審神者傳達政府的訊息時再三強調修改分類對刀劍本身並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刀劍男士不免還是對政府的「修正」產生質疑。

  重新發現歷史事實,和修正歷史事件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審神者不以為然地表示只是端看人類想要怎麼解釋而已。

  或許是不想讓其他刀劍擔心,也可能是單純的不想說,鶴丸未曾聽過燭台切主動提起待在水戶德川家時候的事情,更別說那場因為關東大地震引發的火災,至於最常提及的話題則不外乎圍繞著前主伊達政宗打轉。鶴丸並非無法理解光坊或伽羅坊為何想藉由「伊達政宗所持有的刀」來認知自己的存在,但是對於經歷過無數任主人的他而言,與其拘泥過去的束縛,不如趁現在好好享受驚奇的刃生。

  逝者已矣,若是太過鑽牛角尖反而容易墮入魔道。

  幸好太鼓鐘貞宗最近經常出門遠征不在本丸,否則讓那孩子看見了燭台切愁眉苦臉的模樣又要努力想個法子混過去,鶴丸可不認為每次拿假蛇嚇唬都有效。

  「怎麼啦?難得看你一臉凝重呢。」

  輕盈如銀鈴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鶴丸轉過頭看見今劍坐在岩融的肩膀上,兩刃緩步玩耍著從渡橋的另一端走近鶴丸身邊。

  「哈哈,如果很無聊的話,要不要讓今劍陪你練習?」

  「饒了我吧,我可追不上短刀極化後的速度。」

  鶴丸擺手打哈哈著推拒岩融的邀請。今劍順著鶴丸游移的視線看向道場上的手合練習,正好看到壓切一記飛快的擊殺將機動力較差的燭台切打得只能俯首認輸。擔任裁判的數珠丸恒次宣布雙方勝負,壓切隨即收起木刀放回腰際,有禮得伸出手拉起坐倒在地板上的燭台切。

  「你在擔心長谷部嗎?」

  「呃,算是吧。」

  鶴丸看著壓切和燭台切坐回休息區,一邊擦汗喝水一邊觀摩後藤藤四郎與物吉貞宗上場練習。

  「就算長谷部有不同的歷史由來也無所謂啊。」

  「是啊……欸?」

  猛然驚覺對方話語中的意思,鶴丸驚愕地仰頭望向今劍。

  今劍雙手倚靠在岩融的頭上,白皙細瘦的兩隻腳來回搖晃著,臉上的表情因為被茂密的柳樹枝條遮住而看不清楚。

  「我甚至不存在於歷史呢。」

  唧唧蟬鳴喧鬧夏日的炎熱,位於水池上的小橋在柳樹的庇蔭下仍然涼爽陰冷。

  「我啊,一直以為自己陪著義經公走到他人生最後的盡頭,直到修行時才知道:其實我根本不存在。」

  岩融看著侃侃而談的今劍,一如往常的豪爽笑容中帶著絲微複雜的感傷。

  「但是主上還是對我說,我確實存在於『義經公的歷史』。」

  池塘的錦鯉跳出水面,濺出水花的同時又撲通掉回池中,在清澈如鏡的池面泛出層層疊疊的漣漪。

  「儘管我不存在於實際的歷史,但是透過人們口耳相傳至今義經公的故事,『今劍』成為義經公的自刃短刀──因為人們的想像創作而誕生的刀劍,這就是我的『歷史』。」

  如果沒有義經公,就不會有我的存在。今劍輕輕地說道:

  「歷史上不存在實體的我無法、也不可能改變義經公的命運。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存在於本丸,也擁有足夠的力量守護現在的主人。如果歷史被改變了,時之政府和審神者就有可能被消滅消失。我們都是這麼想的不是嗎?所以,」

  今劍拂開因為微風吹動而擋住自己的柳條,在燦爛的陽光照射下露出笑容:

  「最喜歡主人的長谷部一定會沒事的。」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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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12-9 19:5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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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發生後屈指算來剛好用完雙手十根手指的這天,博多總算在書庫角落的書堆中找到想要的東西。

  「厚哥,我找到了!」

  「是嗎,太好──博多!小心後面!」

  厚才發出驚呼,來不及反應的博多立刻被後方失去平衡的書堆幾乎淹沒。

  「好痛!」

  「沒事吧。」

  小夜說道,從散落一地的書本中挖出眼冒金星的博多。

  忘記是誰提出建議:既然戰場上毫無所獲,說不定能從文獻史料中找到其他線索。

  但是出陣本能寺的搜索還在進行中,同時又要監視壓切的行動,根本沒有多餘的人手翻找書庫裡面數量龐大的文獻資料。於此情況下,宗三乾脆建議讓原本沒參加會議的另外兩振黑田短刀也加入調查行列。或許是見過厚和小夜幾乎每天沮喪地和長谷部保持距離的失落模樣,山姥切沒有稟告審神者,直接默許讓他們知曉實情。

  黑田短刀接到秘密指示後立即展開行動,一兩天的時間就幾乎將整個書庫翻了過來,竭盡所能找尋關於本能寺之變的資料。由於書庫裡的歷史文獻數量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多出數倍,直到今天才終於找到鎖定的目標。

  「這就是《信長公記》?」

  小夜的雙眼骨碌碌地盯著博多遞給厚的古籍,好奇地問著:

  「宗三兄長說建勳神社就放著這本書,但他一直沒興趣看。」

  「畢竟裡面寫的都是織田信長的事情嘛。」

  厚苦笑著,同時翻開手中的舊書。

  《信長公記》由織田信長身邊的近臣所寫,可說是第一本書寫信長生平事蹟的文本,因為內容詳實完整而被公認是可信度極高的史料。基於這個緣由,黑田短刀決定先從這本書開始著手調查。

  為了讓博多和小夜也能看見內容,厚將《信長公記》攤開平放在矮桌上,指著文章的手指隨著閱讀的速度緩慢滑過粗糙泛黃的紙張。

  六月朔日入夜後,明智軍隊改道往京城移動。隔日凌晨,信長與眾多小姓被圍困於本能寺。信長原先取來弓箭應戰,弓絃斷裂後改以長槍對抗。由於手肘受到槍傷,信長退到殿中讓女侍們先行逃離。最後御殿完全陷入火海,信長進入殿中最深處從內側闔起門窗,切腹自盡。

  「跟宗三兄長在軍議時說的差不多。」

  「也和我們之前出陣本能寺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

  博多點點頭,接著好奇地看著還沒翻完的書頁:

  「厚哥,後面還有寫什麼唄?」

  「我看看……信長繼承人的信忠也在本能寺之變戰死,然後是事變之後安土城的情況,最後寫到德川家康從堺市逃回三河就結束了。」

  雖然順利找到目標的史料,但完全沒有頭緒接下來該做什麼。小夜抬起頭看向厚和博多:

  「然後呢?」

  「咦?」

  隨意翻閱《信長公記》的厚突然發出驚嘆聲,似乎在尋找什麼般來回翻閱書本,但依然毫無所獲。

  「怎麼了?」

  「不,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這本書完全沒有提到織田信長將長谷部送給黑田大人的事情。」

  會奇怪嗎?博多歪著頭:

  「應該是單純地沒有寫到唄。主人說過我們刀劍的來歷對人類的歷史幾乎不會構成影響,所以史書上不一定會提到不是嗎。」

  「但是這本《信長公記》有寫到宗三在桶狹間戰役後成為信長戰利品的事情喔。」

  「難怪兄長不想看。」

  小夜嘟囔著。

  不得其解的厚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身邊的書堆找出另外一本古籍。

  天正三年七月,黑田官兵衛藉由木下藤吉郎秀吉的引介在岐阜城向織田信長獻策中國征伐。織田信長賞識官兵衛的戰策,便將一振太刀恩賜給他──

  「太刀?」

  小夜不禁發出疑問。厚點點頭,將第二本書遞給小夜和博多看:

  「雖然寫著太刀,這本《黑田家譜》的附註寫著織田信長下賜給黑田大人的刀就是壓切長谷部。而《享保名物帳》記錄的則是長政大人從羽柴秀吉手上受領長谷部。」

  「可是,長谷部確實是被織田信長下賜給黑田如水的唄。被送給長政大人這種事──」

  「那樣對長谷部來說,會不會比較幸福?」

  小夜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使厚與博多不約而同地倒抽口氣。

  「長谷部是因為被送走才怨恨織田信長吧。但是他很重視黑田長政不是嗎?被豐臣秀吉賜與黑田長政應該不是壞事吧。」

  窗外突來的疾風颯颯襲來,使得原本在樹叢間嘈雜的蟬兒驀然噤聲。

  「我一直很在意長谷部好像從來沒有提過黑田如水的事情。該不會他憎恨的對象不是織田信長,而是──」

  小夜還沒說完,博多突然靠近書庫的小窗戶,悄悄向外窺望。

  有誰在外面嗎?厚小心地問道。萬一剛才的話題被其他刀劍聽到就不好了。小夜也試著踮腳尖伸長身體窺視外頭,卻與博多一樣沒看見任何異狀。

  「唔……是我搞錯了唄?」

  聽著陣陣蟬鳴再度響起,博多反覆窺探之後仍是瞧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蹦蹦跳跳地回到矮桌旁:

  「抱歉,我們剛剛談到哪了?」

  小夜如貓目的眼珠子轉啊轉,略顯遲疑之後悠悠問道:

  「我很好奇黑田如水是個怎麼樣的人。」

  「對了,厚哥的修行不就是去見如水公嗎?」

  厚眨眨眼看著投射好奇眼神的兩刃,忍不住露出微笑。

  「像父親一樣嚴厲但是很溫柔的人吧。」

  想起當時情景而陷入回憶的厚瞇細雙眼,平時精悍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

  「我原本的持主一柳直末是黑田大人的妹婿。他在小田原征伐中不幸戰死,所以一柳夫人帶著腹中的孩子回到黑田家尋求庇蔭,同時將我當作遺物送給了黑田大人。前主的孩子出生之後被黑田家收養並取名為松壽丸,成為僅次於長政大人的第二繼承人。由於不久之後我就被上獻給關白秀次,所以並沒有見過小少主多少次。原本以為修行前往筑前時或許有機會見到,但是在我抵達之前,才十幾歲的小少主便已去世。」

  人的一生總是充滿遺憾,刃生又或許何嘗不是。

  「既然與過去已經沒有緣分,現在更應該要好好把握與大將相處的時光。所以我很感謝黑田大人在短短的日子裡教導我許多事情,讓我可以專心思考應該如何侍奉大將,尤其是關於主君與家臣之間應當的分際和關係。舉例來說,『夏日的火缽與晴天的雨傘』就很有黑田大人的風格。」

  「夏日的火缽……」

  聽不懂的小夜露出困惑的表情,博多則是拍手擊掌道:

  「用不到的東西就可以賣掉換錢的意思唄!」

  「不是。」

  對於很有博多風格的解釋,厚苦笑著說明:

  「雖然夏日用不到火缽;天晴時不需要雨傘,但這些東西並非無用之物。冬天來臨時火缽是必須的器具;下雨時傘的功用就立刻派上用場。」

  「不是不到,只是時間未到嗎?跟復仇的概念很像呢。」

  「應該是未雨綢繆唄。」

  博多忍不住糾正,厚跟著笑了出來:

  「適才適所乃用人之道的根本。與其說是時機,職務錯置的家臣就像和季節氣候不合拍的器具。家臣的能力要能夠獲得展現,需要主君認清下屬的能力了解用人的時機,所以我認為輔佐大將就是我今後最重要的職責。」

  不知怎地,厚的一席話讓博多突然想起還未被審神者指派前往修行的長谷部。

  宛如夏日時節被放置的火缽期待冬日到來時再次被使用,卻是被好好收藏在倉庫的深處再也無人聞問。





  與騷速劍一同將大典太光世那間從倉庫改建的屋子重新粉刷外牆之後,日本号獨自前往大澡堂準備在晚餐前先沖洗掉一身的汗臭味。然而日本号的前腳才踏進本丸的主屋,隨即在迴廊轉角遇見一振行色匆匆的刀劍。

  長谷部。

  不同於其他刀劍,日本号一眼便能區分來者是長谷部或壓切。若要問辨別的差異為何日本号自己也答不上來,但是對他來說不管哪一振都非常棘手。先不提幾乎沒有往來互動的壓切,擅自決定搬到他房間隔壁的長谷部更使日本号感覺尷尬。

  於是日本号決定裝作視而不見。

  就在彼此擦身而過之際日本号突然改變心意,伸手用力抓住長谷部的手腕。

  長谷部似乎吃了一驚,整個人平衡不穩地差點跌進日本号的懷裡。若是平常早就破口大罵了,日本号眼前的長谷部卻僵直著身軀沒有任何反應,儘管低著頭遮掩表情,還是被日本号看出他的臉色有多難看。

  「發生什麼事了?」

  被大聲質問的長谷部咬緊牙關沉默以對,任由日本号在他的手腕上用力勒出淡淡的紅色瘀痕。

  「喂,你倒是說句話……」

  日本号還想逼問,長谷部猛然抬起頭,清澈宛若玻璃珠卻沒有情感的藤色眼瞳頓時映入日本号的視野。被長谷部的眼神所震懾而呆然的日本号不自覺地放鬆力量,使長谷部立刻趁機甩開箝制,如逃離陷阱的脫兔般瞬即跑走不見蹤影。

  日本号怔然看著剛才抓住長谷部的手,對方脈搏的跳動彷彿殘留手掌心,與那夜惡夢的血液黏膩感重疊。不安的預感再度蜂擁而上,螫刺日本号的內心騷動不已。

  今夜大概又要與酒相伴才能入眠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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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12-16 22: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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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在見面之前就深深被吸引了吧。

  (你們知道嗎?那個剛被織田右府賜予名號的刀。)

  當他從京城來到岐阜城時,在昏暗的倉庫裡無意間聽到身邊的付喪神在閒聊一振刀的話題。

  (是不是前陣子在城內染血的刀?真不吉利。)

  (織田信長又殺了誰嗎。)

  (好像是個茶坊主,因為出言不遜頂撞信長大人結果就被砍死了。)

  (真可怕,為了權勢連親弟弟都下得了手,區區無禮的茶坊主大概不算什麼吧。)

  (不過那個傳聞是真的嗎?據說那刀不用使力,光靠壓斬就能把人類切成兩半?)

  (是真的喔,就算茶坊主躲入膳棚內也逃不過狙殺,想必是非常凶殘的刀吧,就跟我們現在的主人一樣。)

  (畢竟只有粗鄙的武士才會給刀取名壓切。)

  和自己同樣來自京城的昂貴器物學會貴族愛嚼舌根的壞習慣,七嘴八舌說著新主君的壞話。但他的心神完全被那振剛獲得名號的刀給奪走。

  好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啊。

  雖然天皇曾經隨口賜給自己正三位的官階,卻吝於給予對付喪神而言最重要的名字。將軍又是不會使刀舞槍的貧乏公方,自然也不會下賜稱號給他。原本期待喜愛武藝的新主君或許會願意多看自己一眼,但是喜愛茶湯、相撲和狩鷹的新主君對他完全不感興趣。不對,正確來說是根本不屑於將軍贈與的長槍吧。得知足利義昭將軍和織田信長右府的關係因為權力爭奪而越發惡劣,他明白了自己永遠不會獲得主君喜愛的處境。

  因此他很羨慕被織田右府喜愛而賜予名號的壓切。

  壓切。他像是害怕忘記而在心裡不斷默念這個名字,彷彿只要多念幾次就能馬上見到對方。

  總是待在倉庫裡讓他沉悶不住氣,於是決定隔天偷偷溜出去,只為了親眼見到那振名為壓切的刀。

  岐阜城建於稻葉山之上,急峻的山勢使這座山城被稱為難攻不落的名城,因此成為織田信長用以稱霸競逐天下的據點。位於山巔的天守彷彿近在眼前,他卻不知道拐過多少彎繞過多少路之後才抵達本丸御殿,然後再次被眼前錯綜複雜的迴廊搞得迷失方向。

  「你迷路了嗎?」

  身穿小姓裝扮將深紫色長髮在腦後綁成馬尾的短刀發現他的蹤跡,似乎奇怪未曾見過的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短刀的身後還有一振看來是打刀的付喪神,他抬起頭看向穿著粉色衣裳的艷麗打刀,由於和傳聞中聽到的凶狠模樣完全不一樣,所以他猜測對方應該不是壓切吧。

  嬌豔中不失霸氣的打刀上下打量擅闖本丸的小小不速之客,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這不是將軍下賜的槍嗎。」

  「你認識他?」

  「不動你忘了嗎,就是足利義昭送給魔王的槍啊,之前大家聊得很起勁的正三位。」

  「啥?這小鬼頭就是正三位嗎!」

  短刀脫口大喊,讓他忍不住無辜地縮起肩膀。

  有正三位的官階很奇怪嗎?天皇偶爾一時興起就會隨便給動物、植物甚至器物封個官位當作雅致,因此他理所當然的接受這個官位,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饒富興味的打刀蹲下身來,毫不客氣得直直盯著他的臉蛋瞧。

  「算是很漂亮的孩子呢,乍看之下根本不覺得是作為武器的長槍,但只用來當作裝飾品也很可惜。」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我記得將軍送給信長大人的東西不是都放在二之丸邊角的倉庫裡面嗎?」

  短刀的話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會被送回去倉庫嗎?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心裡所想的唯一一個詞彙。

  「壓切!」

  聽到他喊出的名字,兩振刀劍同時呆愣地面面相覷。

  「呃……你要找壓切?」

  短刀遲疑地再次詢問,得到他用力點頭的回答。短刀露出為難的模樣,困惑地看向一臉想看好戲的打刀:

  「怎麼辦?」

  「有什麼關係,就帶他去見壓切啊。」

  不等短刀制止,打刀輕盈地轉身走進御殿。眼見無計可施,短刀只好帶著他走進本丸御殿城主所生活的奧中。

  「呦宗三,真難得你會過來。」

  尋找壓切的過程中,他們遇到另一振黑色短髮身材纖細的短刀前來搭話。粉色衣著的打刀抿抿唇,慵懶地詢問對方:

  「壓切在嗎?」

  「信長公剛才帶著實休去騎射獵鷹了,我想壓切應該還留在殿中待命吧。」

  在黑色短髮的短刀帶領下,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極盡奢華金碧輝煌的部屋之外。門扉上的圖飾不是他在京城常見的花鳥繪畫,而是充滿外國異域的豐富色彩,從未看過的景色令他看得目瞪口呆,雙眼眨呀眨地以為在作夢。

  「有個不怕死的孩子來找你喔,壓切。」

  粉色打刀的話語方落,一振刀劍立刻穿越門扇在他們的面前現出身姿。

  見到壓切的瞬間,他的雙眼頓時發亮。

  和他所知道的大多數付喪神相同,壓切有著人類的外形,雖然才剛獲取名號,經過數百年的歲月已經讓壓切擁有青年的樣貌。儘管站在艷麗打刀的旁邊好像稍顯遜色,仍不減他覺得壓切很好看的事實。煤色及肩的長髮整齊地往後梳成俐落的馬尾,和壓切身上所穿的鑲金邊暗紫羽織非常相襯。

  「誰叫你們到處囉嗦,成天把我說得像惡鬼似的。」

  「我說的是事實呦。」

  不在意發怒的壓切,宗三無所謂地甩甩頭:

  「反正你很喜歡這個名字不是嗎。」

  壓切無視宗三的傾城一笑,接著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搖搖頭,只是盯著眼前的刀捨不得移開視線。

  「壓切。」

  「咦?」

  「壓切、壓切。」

  他不斷重複對方的名字,讓壓切似乎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個場面。

  「可愛得簡直像隻剛破殼的雛鳥呢,該不會把你當成鳥媽媽了吧。」

  「宗三你給我閉嘴。話說回來這把槍你們是從哪裡帶來的?我好像沒在這裡看過他。」

  「這孩子是將軍送給魔王的槍喔,好像是自己從二之丸爬上來本丸的。」

  「怎麼不早點說!」

  壓切聞言,忽然朝他大吼道:

  「你離開本體多久了!」

  不明白壓切為何突然發怒生氣,他睜大暗紫色的雙眼半晌說不出話來,盈滿眼眶的斗大淚珠撲簌簌地落下。

  「啊啊,惹他哭了呢。」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

  對哭泣的他實在無可奈何的壓切只好盡可能放緩語氣:

  「離開本體太遠會消耗過多神氣,而且你的年紀還沒滿百年吧,若是不注意靈體會消失不見的。」

  不懂消耗神氣的嚴重性,只知道被壓切趕走的他拼命地搖頭抗拒。

  「傷腦筋,他好像不想回去耶。」

  藥研苦笑著望向天際:

  「就快黃昏了,這麼小的孩子在逢魔之時很容易成為魑魅魍魎的目標,還是快點送他回去比較好。」

  「那要由誰來送他?」

  「還會有誰?當然是你啦。」

  壓切正想駁斥宗三,袖口卻被小小的力量拉扯著。好不容易終於見面了,他絕對不想就這樣回去倉庫,於是拚死地用力抓住壓切的衣袖不肯放手。

  這下真的拿他沒有別的法子了,壓切嘆口氣接受現實。

  「好吧,我帶你回去。」

  壓切轉身要走,才跨出一步就又被他拉著衣袖動彈不得,於是不情不願地回頭說道:

  「我有時間會去找你的。」

  「…………」

  「好啦好啦,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好嗎?」

  敗給那雙圓滾滾淚汪汪的大眼睛,壓切牽起他的手放開自己被抓得皺巴巴的衣袖。

  得到壓切的保證,他興奮地牢牢握住壓切的手,就算小小的掌心只能握著壓切的三根手指便也感覺心滿意足。

  直到壓切離開織田家之前,他都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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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8-12-30 21: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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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外的戰爭仍然不見停歇,就連掌握霸權的右府大人也在一夜之間遭到部將反叛而失去性命,天下局勢再度陷入渾沌。他和以前一樣再度輾轉於不同人的手中,就在以為習慣隨波逐流的時候因為一場賭輸的酒局,他隨著新的主人來到陌生的南方九州。

  豐前國的中津城是座被河川環繞又鄰近海灣的扇形水城,從本丸就能看見通往瀬戸内海的出海口,是一處水路交通位置極佳的城池。趁著新主人回城會見黑田家督的時候,他偷偷溜出來閒晃,找到城內的制高點眺望整座城池。潮起潮落的觀海景致似乎極為適合下酒,不知道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夠不夠喝完一缸上等美酒呢。他想著的同時,一道冷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在那裡做什麼?」

  他回頭查看,映入眼簾的卻是似曾相識的身影。逐漸淡忘的過往隨著對方的步步逼近而甦醒鮮明,使他不禁喊出對方的名字。

  「壓切?」

  突然被不認識的傢伙喊出名號,壓切瞇細雙眼,不悅地瞪視眼前足足高過他一顆頭的大身槍。

  「你是誰?我沒在城內看過你。」

  就連說的話都跟初見面時幾乎一模一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無禮的傢伙!有什麼好笑的!」

  「你還是跟在織田家的時候一樣呢。」

  「什麼?」

  他對露出困惑表情的壓切露齒而笑:

  「日本第一槍的日本号,參上!」

  「你──」

  壓切愣了半晌,終於發覺似乎在哪見過他的既視感從何而來。

  「你是那個時候的孩子嗎?」

  「想起來啦,好久不見了。」

  實在不能怪壓切第一時間沒認出他來。不過短短幾年時間,日本号的外型就從幼童長為成年男性的體態,甚至因為刀種差異,現在的日本号比壓切還要來得高大壯碩。

  似乎不習慣被人俯視對待,壓切稍微站遠日本号,同時上下打量好像熟識又極為陌生的槍。

  「怎麼樣?長成了很不錯的模樣吧。」

  「明明以前連說話都不太會,現在只不過比我高一點點少在那邊得意了,到底為什麼會長得這麼快啊!」

  「畢竟有了名字之後神氣會更加旺盛啊,取名這件事對我們付喪神而言是被人類重視喜愛的象徵不是嗎。」

  「…………」

  「壓切?」

  「日本号是嗎?還真夠囂張的名字。」

  日本第一的槍,因此以這個國家取為名號的日本号。

  「對吧,這可是太閣殿下賜給我的名號吶。」

  「原來如此。」

  壓切的眼神黯淡下來。最終統一日本的並不是織田信長,而是原本默默無聞的一介草民羽柴秀吉取而代之,成為實質的天下人豐臣太閣。

  沒有發現壓切臉上浮現的陰影,話匣子被打開的日本号繼續聊道:

  「雖然聽說你被右府大人送到黑田家,但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見到你。那位年輕的家督就是你現在的主人嗎?」

  「長政大人?」

  壓切抬起頭正好對上日本号的視線,遲疑之後回答的聲音細碎得宛如喃喃自語。

  「……是啊,是這樣沒錯。」

  雖然還想再多聊幾句,不巧的是察覺主人準備動身回去的氣息。難得遇見舊識使日本号開口詢問壓切:

  「下次可以再過來看看你嗎?」

  「沒有我同意你也會過來吧,就和以前一樣。」

  「哈哈哈,好像也是呢。」

  日本号痞痞地在嘴角揚起燦爛的笑容,然後趕緊追上帶著他本體離開的主人腳步,不忘興奮地和壓切揮揮手約定下次再見。

  新的主人母里太兵衛沒有前幾任主君那樣顯赫的名聲和地位,卻是日本号最為喜愛的主人。太兵衛不但沒有將他收藏在倉庫放置,也不會擺在部屋裡當成誇耀的裝飾物,而是真正地作為征戰的武器經常使用。如此不拘小節又大氣豪爽的性格深深影響了日本号,因此言行舉止和這位主人也越來越相似。什麼事情不好好學,偏偏學會了愛喝酒和頂撞別人的壞習慣。壓切對此頗有微詞,但日本号不以為意,反而找到機會就喜歡捉弄壓切,惹得對方經常氣惱不想搭理,但也拿他莫可奈何沒有辦法。

  於中津城的意外再會之後,雖然日本号曾經一度離開母里家流浪在外,最後還是回到熟悉的黑田家,和壓切以及其他黑田刀劍在鄰近博多灣的博物館共同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算起來和壓切認識也差不多有六百多年,所以日本号沒有想到當他被時之政府召集為刀劍男士顯現之後,會得到對方近乎陌生的冷淡對應。





  「壓切、」

  「請稱呼我長谷部。」

  在竹林裡被他們尋獲時,日本号自然而然地想和部隊中唯一認識的刀劍打招呼,然而壓切的神情冰冷,全然沒有遇到舊識的歡喜之情。

  「幹嘛裝冷淡啊?從我認識你以來都是叫壓切不是嗎,不管是織田或在黑田家的時候──」

  「我現在是審神者的刀,所以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眼見對方固執己見沒有要退讓的意思,日本号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好啦,長谷部就長谷部吧。但是這和現在的審神者有什麼關係?」

  「……和你無關。」

  面對長谷部淡漠的態度,日本号嘗試和過去一樣刻意捉弄他來緩和氣氛,反而讓兩刃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再者長谷部始終不願意提及黑田家的事情,使得日本号在焦躁之下越發常常故意找長谷部的碴。

  彼此的冷戰直到審神者下令他們組成部隊出陣數次以後,日本号才得以知道長谷部隱藏在內心的想法。

  「長政大人是很好的主人。如果付喪神也能到彼世的話我就會隨他而去吧,但終究無法如願。比起人類我們更長久地被殘留在這世間。所以才會選擇遺忘。」

  「……是嗎。」

  「真的是很好的人……可是如今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主人!你給我好好記住這件事!」

  「嘿,好呦──」

  那個時候,日本号以為自己被獲准可以貼近長谷部的真心。

  日本号深知長谷部希望成為主人內心第一的存在。雖然聽聞過審神者不讓長谷部擔任部隊長的事情,但從審神者願意將非常重要的文書處理交給長谷部來看,主人並非沒有看見長谷部的努力。而且擔任總部隊長的山姥切也非常信賴長谷部,所以日本号認為長谷部再次獲得主人重視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既然如此,究竟是從哪裡開始出了差錯呢?

  那天不過是被燭台切使喚去叫遲遲未到飯廳吃晚餐的長谷部過來而已。雖然日本号滿不情願把正三位當成跑腿的大叔,但也暗自擔心而獨自來到長谷部的房間,未經裡面的人同意便擅自推門進入。

  「什麼嘛,只是睡著了呀。」

  顯然是整理文書弄到一半不小心打起瞌睡的長谷部趴在書案上,因為聽見日本号推開房門的聲音而漸漸轉醒。

  「起來吃飯囉,飯菜要涼掉了。」

  「嗯……」

  「長谷部?」

  日本号一邊喊著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的長谷部,一邊把玩梳弄他的瀏海髮梢。被搞得無法安寧的長谷部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呆呆地望著日本号。

  「你怎麼在這裡?」

  「來叫某個睡過頭的貪睡蟲去吃晚飯。」

  日本号開玩笑地說著,手指仍沒停下撥亂長谷部睡翹的頭髮。

  「別鬧了。」

  長谷部口頭抱怨著,但沒有制止日本号的行為,乖順地任由日本号隨意撫摸他的頭。

  「快點去吃飯之後好好休息吧。」

  「嗯。」

  長谷部揚起視線看著日本号,毫無防備的模樣使日本号的胸口蹦地萌芽異樣的情愫,一時意亂情迷之下,日本号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

  長谷部瞬地睜大紫藤色的雙眸,愕然看著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到不知所措的大身槍,接著像是觸電般推開日本号,匆匆忙忙地跑離自己的房間。

  「等等!」

  日本号趕緊追上長谷部,好不容易伸長手抓住他的手腕讓他停下腳步。

  「剛才那是──」

  「放手,你不是叫我去餐廳吃飯嗎。」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日本号扳過長谷部的肩膀讓他面向自己,迎來的卻是長谷部寒冷如冰的視線。

  「不要把你自以為是的感情強加在我身上。」

  「什麼?」

  「我是主上的刀。如果你想合乎正三位的貴族興趣玩玩戀愛遊戲,請去找別人。」

  長谷部絲毫不給情面的斷然拒絕,使日本号只能眼睜睜看著長谷部逃離自己身邊。

  從此之後兩刃的關係再次回到冰點以下,甚至可說是更加糟糕。無論周圍刀劍的關切或黑田短刀的擔憂,他們的針鋒相對都不見有好轉的跡象。





  當日本号被大白虎當成枕頭壓在下面動彈不得的時候,似乎跑過了非常無趣的刃生跑馬燈。

  「對、對不起!」

  五虎退著急地頻頻道歉,努力想把趴在日本号身上睡著的白虎給叫醒,但試了半天白虎依然無動於衷地繼續呼呼大睡。

  「呀呵,需要幫忙嗎?」

  「怎麼辦啊鯰尾哥哥,老虎君叫不起來耶。」

  「嗯……」

  「住手。」

  骨喰藤四郎趕緊把剛剛一同清掃馬廄的鯰尾藤四郎往後拉回來,及時阻止雙手手套都沾滿馬糞的脇差兄弟想出什麼餿主意。

  結果費了一番功夫之後,三刃總算順利把日本号從大白虎的身下給拖出來。或許是累壞了,五虎退不斷和日本号道歉之後,倚靠著白虎柔軟的毛皮睡著了。

  「每次都讓日本号先生照顧五虎退,真的非常感謝。」

  「哈哈,倒不如說我總是被老虎纏上,給五虎退添了不少麻煩呢。」

  「沒那回事。」

  骨喰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五虎退身上免得著涼。旁邊的鯰尾也跟著幫腔說道:

  「對啊對啊,我們家的退退常常說待在日本号先生身邊時會有種安心感。跟我們兄弟在一起的時候退退偶爾會懷疑自己或許不是粟田口的作刀,加上擊退五隻老虎的軼聞一直給他很大的壓力。雖說和上杉謙信見面修行回來之後好了一些,但多少還是很在意吧。『在朝鮮擊退老虎的日本号先生也會怕老虎,那麼覺得老虎很可愛的自己應該沒問題吧。』退退好像是這樣想的。」

  「無論如何,日本号先生給了小退認同自己的理由,我很感謝。」

  「這樣啊。」

  「日本号先生沒有想被認同的事物嗎?」

  突然丟出來的問題讓日本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沉默地回望同樣擁有俱利伽羅龍紋的骨喰少見地侃侃而談。

  「我在明曆大火中失去了記憶,但是大家還是接受這樣的我並給予認同。以刀劍男士的身份顯現在這裡,雖然悲傷不會消失,但也能漸漸理解何謂幸福。」

  「反正都忘記過一次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鯰尾嘻嘻笑著附和骨喰。極化後的刀劍都會變得如此從容豁達嗎?日本号不禁想起某振總愛鑽牛角尖的打刀。

  「呀呀找到了!鳴狐正在找兩位喔。」

  今天輪值近侍的鳴狐推開庭院柵欄向鯰尾及骨喰點點頭,立於肩膀上的小狐狸繼續代為說道:

  「堀川殿表示今天的晚膳要做咖哩,所以馬鈴薯要麻煩兩位來協助削皮切塊。」

  「好的,遵令!」

  鯰尾俏皮地舉手敬禮,骨喰則是點點頭回應。

  「那麼,我和鳴狐先回去和主殿報告了。」

  「主人在本丸嗎?」

  日本号訝異地反問。審神者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現身,今天居然無聲無息地待在本丸裡,反而令人覺得事有蹊蹺。

  「主殿剛剛回來。喔對了,我有看到長谷部殿前往拜訪的樣子,會不會現在還在談話呢?」

  「有可能。」

  鳴狐應和小狐狸的話,接著說道:

  「晚點再去拜見主殿吧,打擾到別人說話也不好。」

  「我們先去廚房幫忙囉,鳴狐要不要一起來?」

  「廚房呀,如果有油炸豆腐就好了,咖哩口味的也不錯呢。」

  小狐狸一邊想像咖哩炸豆皮的滋味一邊流口水地說著,鳴狐點點頭,跟著提議的鯰尾和骨喰往廚房的方向離去。

  長谷部去見審神者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日本号還是心裡感覺疙瘩很不愉快。他凝視著五虎退和白虎沉靜的睡顏,無奈地長嘆一口氣。

  不坦率的傢伙並非只有那振刀而已。然而即使認清事實,日本号也不打算再次吐露真心。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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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1-6 22: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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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難熬的漫漫長夜再度降臨,躺在床鋪上的日本号看了看隔壁房間還未熄滅的微弱燈光,翻過身來決定眼不見為淨。儘管非常在意長谷部的異狀以及和審神者之間的事情,反正都輪不到他來管。日本号氣惱地用力閉上眼睛。

  好不容易終於進入夢鄉不知道睡了多久,日本号突然感覺難以呼吸而輾轉醒來,全然黑暗的房間裡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察覺有人坐在身上抓住他的脖子,發抖的雙手反覆使力掐緊又隨即鬆開,似乎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殺他。

  「咕、唔……」

  遭壓迫的氣管發出難受的聲音,日本号的臉頰被幾滴冰涼的水珠沾濕,他瞇細眼睛努力描繪出黑暗中的身影,伸手撥開垂在對方臉前的髮稍。

  「……長谷部?」

  聽到自己名字的長谷部鬆開日本号的脖頸,身體卻平衡不穩地往旁傾倒,嚇得日本号趕緊爬起身將他攬進自己懷裡。

  「我想不起來了。」

  「什麼?」

  「我想不起來了。不管是那個人的樣子,就連名字也……」

  長谷部沒頭沒尾地說著。日本号從未見過長谷部的身體發顫得如此厲害,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你冷靜點,慢慢深呼吸。」

  日本号拉開長谷部摀住口鼻壓抑急促呼吸的雙手,撫著長谷部的背部想要讓他平復呼吸,但是顯然沒有任何效果,無法吸入足夠氧氣的長谷部發出乾嘔的聲音,即使在黑夜中仍能看見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可惡!日本号在內心咒罵一聲,直接把長谷部推倒在床鋪上狠狠堵住他的嘴巴。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長谷部瞪大眼睛,激烈地反抗壓在他身上的日本号。無視長谷部的虛弱掙扎,日本号抬高長谷部的下顎確保呼吸道暢通,接著把自己肺中的空氣輸送進入長谷部的體內。

  「呼唔、嗯嗯嗯──」

  一番折騰之後,長谷部胸口的劇烈起伏總算逐漸緩和恢復成正常的呼吸頻率。確認長谷部能好好呼吸之後,日本号吐出沉重的氣息將人放開。

  「冷靜下來了嗎?」

  「…………」

  長谷部雙眼茫然地回視日本号,然後露出自嘲的黯淡笑容:

  「我或許忘記黑田家的事情了。」

  日本号驚愕地睜圓雙眼。不等長谷部繼續說下去,日本号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長谷部,把你的刀拿出來。」

  「咦?」

  「先別問,快點把你的刀拿出來!連所有的刀裝具都卸除!」

  被日本号的氣勢震懾,六神無主的長谷部儘管有所遲疑,還是配合地顯現出自己卸除所有刀裝具的本體放在兩人之間。

  「你想做什麼?」

  本體刀裝具是刀劍最後的防護武裝。由於過於重要,刀劍男士除了持主以外幾乎不會在他人面前輕易卸除刀裝具,即使最親近的熟識也是如此,所以日本号的要求可說是相當無理,但此時此刻也無暇顧及這麼多了。

  考慮到長谷部現在的靈氣很不穩定,加上不想讓對方再次緊張得過度呼吸,日本号沒有碰觸長谷部的本體,而是點開床邊的夜燈調到最大亮度,讓長谷部能看清楚平常納入刀柄而看不見的刀銘。

  「黑田筑前守」的金象嵌銘依然清晰,在夜燈照耀下反射溫暖的金色線條。

  「長政大人……」

  長谷部用力搖搖頭,止不住的淚水潸然落下。這是日本号第一次看到長谷部在自己面前毫無遮掩地哭泣。

  日本号靠近長谷部,用指腹拭去對方滾落臉頰的淚珠,感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之後覆上自己的雙唇親吻。

  初次的吻是鹹澀的淚水味道。

  日本号忍不住嘆息,軟聲對長谷部說道:

  「先睡個覺好好休息吧。」

  「不行,如果我睡著的話……」

  「不會有事的,你不是相信現在的主人嗎?」

  日本号握住長谷部異常冰冷的手緊緊擁抱入懷,希望自己略高的體溫可以溫暖長谷部的不安。躺在日本号胸前的長谷部發出幾不可聞的啜泣聲,闔起雙眼陷落黑暗的夢境之中。





  泛白的天際還未能驅離黑夜,刀劍男士休息的二之丸依舊沉睡沒有察覺悄悄潛伏的不穩氣息。在鳥兒都尚未開始啁啾鳴叫的時刻日本号忽然清醒,睡昏的腦袋悶痛地讓他搞不清楚昨晚是否又做了惡夢,隨即發覺大事不妙。

  「終於醒了嗎。」

  日本号趕緊放開懷中的人,然而為時已晚。不知道醒來多久的壓切在日本号驚愕的眼神中緩慢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說道: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啊。」

  這下慘了。

  日本号呆然看著壓切走回隔壁房間,對自己一時大意的失策感到非常後悔,卻沒有察覺衣襟上殘留未乾的點點淚跡。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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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1-16 22: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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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苧環(愚笨/勝利的決心/被捨棄的戀人)



  時空追溯搜尋系統持續不斷地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

  「除了這些細微的噪音以外,剛才準備出陣的時候螢幕畫面還跳出錯誤的地圖。例如我們預定前往大坂冬之陣的戰場,但系統卻顯示安土時代的地圖,可是回到主畫面重新選取後又恢復正常,所以不確定是系統故障還是單純的操作錯誤。」

  小豆長光代替以為自己不小心弄壞本丸最重要儀器的謙信景光,和山姥切在天守閣的最上層檢查頻頻發出雜訊噪音的時空系統。山姥切隨手操作系統控制面板仍然沒有找到不對勁的地方,對於沒有停歇跡象的機械雜音莫可奈何。

  「我對機械這類的東西不是很懂。」

  「聽說前幾天也有發生問題?」

  「你說燈號異常閃爍的狀況嗎?狐之助有來檢查過,重新啟動就沒事了。」

  「那要試試關掉系統重開機嗎。」

  「目前第三部隊正在遠征,以防萬一還是等大家回來之後再處理吧。」

  山姥切和小豆一言一語地討論起來,差點忘記旁邊的謙信才是今天的近侍。

  「應該沒有壞掉吧?」

  看到越後之虎上杉謙信的愛刀害怕到幾乎哭出來的表情,頓時不知所措的山姥切忍不住瞄向小豆發出求救訊號。接收訊息的小豆點點頭,對謙信安撫道:

  「不用擔心,說不定等會敲一敲就修好了。」

  「真的嗎?」

  「嗯,所以我們先去吃水羊羹休息一下吧。不好意思,這裡可以先交給你處理嗎?」

  「沒問題。」

  目送謙信和小豆離開天守閣之後,山姥切繼續檢查時空系統,卻依然找不出問題所在。其實時空追溯搜尋系統發生故障並不稀奇,政府也時不時地調整維修系統和程式更新,所以大部分的刀劍都習以為常,像謙信這樣初任近侍而緊張的倒是少數。

  而且比起時空系統故障,山姥切真正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儘管長谷部說過不希望被壓切察覺自身的存在,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是相當粗糙的權宜之計,根本不可能完全隱藏長谷部在本丸留下的蹤跡。由於壓切始終沒有表現出懷疑的樣子,有意無意地維持失憶的假象,使得山姥切等刃就算想找機會質問也因為鑽不到空隙而無法明目張膽地對質。

  或許壓切早就知道他的身體裡還有另一振的存在,只是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直到昨天為止。

  「壓切已經發現長谷部了。」

  日本号難得神情焦躁,急匆匆地告知他們這個遲早會發生的事態。

  雖說在意料之中,山姥切還是難以想像思慮謹慎的壓切會主動洩漏底牌。平常舉止慵懶的宗三知道以後眉頭深鎖,不動則是整日跟在壓切的身後監視,卻也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跡象。如果壓切決定棄守和他們攤牌倒也不要緊,藥研暗自嘆氣,悄悄和山姥切說出他不想面對的事實。

  若是繼續維持現在曖昧不明的狀況,壓切長谷部的肉身遲早會無法承受兩個靈體的彼此排斥而毀壞。

  肉身毀壞之後,沒有容器的付喪神靈體會何去何從,山姥切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因為那一定比刀劍破壞來得更加痛苦。

  「山姥切國廣?」

  突然的叫喚讓山姥切瞬地回神,抬起頭剛好看到長谷部從天守閣陡峭的木梯緩慢爬上來。

  「我喊你好幾聲了,謙信景光在找你。」

  「抱歉,我想事情想得有點出神。」

  在這不巧的時機和長谷部單獨相處讓山姥切沒來由得感到心神不寧,立刻將時空追溯搜尋系統切換到待機狀態。或許是不自然的慌亂引起長谷部的懷疑,他看著發出噪音的儀器詢問山姥切:

  「時空系統又故障了嗎?」

  「不知道,沒接到政府說要維護的消息。」

  長谷部沒再多說什麼,跟著山姥切的背影一同走下樓。由於天守閣的樓梯非常狹窄,寬度僅能容納一人通過,兩刃便一前一後地逐層往下走。發現無話可說的沉默反而更加尷尬,山姥切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話題,硬著頭皮和長谷部聊道:

  「聽說前天主上有找你過去?」

  「嗯。」

  似乎不願多談的長谷部聲音非常幽微,若非天守閣的封閉空間傳來回音,山姥切根本聽不清長谷部有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主上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

  長谷部低啞的聲音在昏暗的天守閣內迴盪,接著反問山姥切:

  「你知道主上一直不想說的解決方法是什麼嗎?」

  「應該是破壞本能寺壓切的靈體吧。」

  山姥切沒有多想,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

  「畢竟本能寺的壓切不是我們要守護的歷史。但是這個方法可能對你造成很嚴重的影響,所以主上才不想使用。」

  「就算我不在了,主上也無所謂吧。」

  山姥切的回答讓長谷部忍不住發出自嘲的笑聲:

  「不管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取代你在主上心中的地位。」

  猶如指控的話語毫不留情面地從長谷部的嘴裡吐出來,山姥切頓時愣怔,結結巴巴地回覆:

  「我只是剛好被主人選為初期刀。」

  「但是主上選擇的刀劍是你。」

  長谷部飄遠的視線看向階梯附近牆面的武具架。天守閣每層樓的牆面都設有可以放置刀劍的武具架,滿滿掛著部隊出陣後撿獲的刀劍。由於審神者的靈力無法顯現重複的刀劍男士,這些多餘的刀劍不是準備當作鍊結的材料,就是刀解之後成為鍛冶的資材。

  「到頭來,我也不過是主上眼中不值得提起的一振刀劍吧。」

  「沒有那回事!主上他──」

  山姥切試圖解釋,卻連辯駁的隻字片語都想不出來。因為他知道審神者確實對長谷部的態度異常冷淡。基於防禦目的而窗口狹小的天守閣內幾乎沒有陽光照入,在一片昏黑之中,山姥切僅能憑藉四周微弱的燭光看著長谷部模糊不清的臉龐。

  「……我也和主人一樣,不認為你丟下隊員隻身前往敵陣是正確的判斷。」

  「所以你覺得為了主上去獲取勝利的行動是錯誤的?」

  「不是。」

  山姥切搖搖頭:

  「我們都很害怕會失去你。不僅是我而已,藥研和其他隊員也很擔心你的安危。你重傷回來本丸接受手入的時候,主上甚至寸步不離待在手入部屋門外看護你。」

  「為了主人而死是我的光榮。」

  長谷部對山姥切的辯解相當不以為然: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跟著那位大人一同前往地獄。」

  「長谷部?」

  「你們的審神者不是我要效忠的對象。」

  山姥切瞪大眼睛看著長谷部手中閃現的森冷銀光,還未驚覺不對勁的剎那,無情的刀刃橫砍過他的身體幾乎劈成兩半,溫熱的大量血液四處噴濺,染成通紅的牆壁在搖曳燭火之下宛如燃燒般刺眼,隨之深陷沒有盡頭的黑暗。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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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2-3 21:2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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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天憾地的戰鼓聲宛如要掀覆整個本丸般,久久不見停歇。

  石垣高台上點燃了聯絡示警的狼煙緊急通知出陣及遠征的部隊盡速歸還,留守本丸的刀劍男士們知道事態不對立刻進入備戰狀態,不等近侍的傳令已經換上出戰武裝前往大廣間集合。

  「好耶!又是新的戰鬥了嗎。」

  情緒高昂的同田貫正國連連哼出亢奮的鼻息,與之相比坐在旁邊的御手杵卻是滿臉不安:

  「這種聲音總覺得讓人想起空襲警報啊,蜻蛉切你覺得呢?」

  「嗯哼,要脫嗎?」

  還來不及回答的蜻蛉切趕緊阻止千子村正撩起衣襬準備脫衣的動作。

  「是不太對勁。」

  好不容易讓千子安分下來,蜻蛉切擔心地看向遠遠站在門柱附近臉色難看的日本号。平常集會時三槍總會聚在一起,這次日本号卻連聲招呼也沒有,似乎有意無意地疏離他們。

  正當蜻蛉切猶豫是否該呼喊日本号的時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謙信慌慌張張跑進大廣間,著急得腳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大家都到了嗎?」

  一時間所有刀劍的目光都投向謙信,卻沒有任何一振率先打破沉默。

  「那個、所以……」

  不知所措的謙信簡直要哭出來。晚一步追到大廣間的小豆一把抱起謙信,帶到大般若和小龍所在的位置附近坐下。

  「怎麼了?」

  也在不遠處和伊達刀劍會合的燭台切遞上關心。謙信只是搖搖頭,在小豆的懷裡無聲地啜泣。

  「主上會說明的。」

  小豆也不願多說,拍拍謙信的後背誘哄他冷靜下來。

  「咦?長谷部君和山姥切君呢?」

  驚覺平常一定會最早到場的兩振竟然不見蹤影,隱約有不好預感的燭台切急急起身想要找尋他們的行蹤,近日鮮少現身的審神者卻在這時神色凝重地踏入大廣間。

  審神者站到大廣間的正前方,環視在場的刀劍緩緩開口:

  「山姥切在天守閣內受了重傷。」

  審神者的話讓所有刀劍頓時鼓譟起來。

  「為什麼山姥切君會在天守閣受重傷!情況很嚴重嗎?」

  「雖然傷勢很嚴重,但是經過藥研的搶救之後目前暫且沒有生命危險。」

  「是被誰攻擊了?」

  「是的。」

  「可是在天守閣的話,不就是在本丸遭受攻擊嗎!」

  「沒錯。」

  「等一下,所以有敵軍潛入本丸嗎!」

  「或許不是,但也可能是。」

  刀劍們七嘴八舌地丟出一個又一個的疑惑追問審神者,審神者卻沒有多加解釋地一句接一句簡短回答,使得現在紛雜的事態越發撲朔迷離。三日月清咳幾聲,輕輕淡淡地和審神者提議:

  「主上,可以請您一口氣說清楚嗎?」

  審神者緊抿雙唇,沉默許久之後嘆了一口氣:

  「謙信和小豆在天守閣內發現山姥切倒臥在血泊中,身體從腹部幾乎被斬切成兩半。不幸中的大幸是山姥切的本體並沒有受損,所以沒有遭到刀劍破壞,只要用靈力修復他的肉身恢復正常機能就行了。問題在於攻擊山姥切的敵刃──」

  「是時間溯行軍嗎?」

  審神者搖搖頭,否定歌仙兼定的猜測:

  「攻擊山姥切的並非時間溯行軍,而是壓切──壓切長谷部。」

  「怎麼可能!」

  歌仙立刻大叫出聲,其他的刀劍也跟著難以置信得騷亂起來,但是審神者沒有絲毫動搖。

  「從現場的情況研判,壓切長谷部在天守閣攻擊山姥切之後取走了部隊長的徽章,並藉此使用時空運輸裝置逃往本能寺。」

  「本能寺……」

  龜甲貞宗沉吟著,舉起手示意發言:

  「上次會舉行臨時軍議也是因為在本能寺看到了長谷部吧?」

  「那是、」

  不動起身想要解釋,卻被宗三從後方拉回座位。宗三往審神者的方向點了點頭,手指舉在唇邊示意不動別多嘴。

  「兩者之間確實有關聯,但現在不是說明的時機。當務之急必須盡快找到長谷部──」

  「主上?」

  審神者的視線越過發出疑問的歌仙,直直盯著剛剛進入大廣間的狐之助,接著加重語氣下達命令:

  「一旦發現壓切長谷部,直接將他刀劍破壞。」

  歌仙登時愣住,身旁的小夜同樣如雕像般僵硬石化。博多立刻站起身,若非後藤趕忙拉住可能早已衝到審神者面前試圖理論。厚似乎表現出冷靜的模樣,卻是一期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強迫留在原地。

  狐之助悠晃小小的步伐來到審神者的身邊,搖擺著尾巴向刀劍男士說道:

  「你們的任務是討伐試圖改變歷史的異變因子,所以將反叛為敵刃的刀劍給破壞是很正常的命令吧。」

  「該不會……」

  審神者閉上雙眼,間接默認不動沒有說出口的推測。

  「政府會協助重新召喚顯現新的刀劍男士,因此你們只要專心討伐時間溯行軍就可以了。話說回來,」

  狐之助抬起如空洞般漆黑的大眼看著審神者:

  「您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們?」

  「沒有啊。」

  就在審神者敷衍回答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匆匆忙忙的奔跑聲。

  「大將,山姥切恢復意識了!」

  不知道剛才大廣間發生的騷亂,藥研直接闖進氣氛死寂的軍議,向審神者報告山姥切清醒的消息。藥研身上穿著的白袍被大量的血染成深淺不一的紅褐色,在經過的地方遺留隱約腥臭的刺鼻味道。

  「雖然血量不足的部分需要山伏協助輸血,但我估計一個晚上後就能痊癒恢復。」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給我慢著!」

  如雷鳴般低沉的怒吼釘住審神者欲跟著藥研離去的腳步。倚靠著門柱的日本号伸手擋住門口阻攔審神者的去路,粗啞地質問對方:

  「你要捨棄長谷部嗎?」

  聽到這句話的藥研驚愕地睜大雙眼望向審神者。然而審神者不為所動,盯著憤怒的日本号在嘴角浮現淺淡的微笑:

  「既然是我下達的命令,長谷部應該會欣然赴死吧。」

  此話一出,不等日本号抬起青筋暴突的拳頭,另外兩槍趕緊從後方架住日本号防止他對審神者出拳動手。

  「等等等慢著不要衝動啊!」

  「我們懂你因為長谷部殿而焦急的心情,但是現在請先冷靜下來!」

  「放開我!我一定要狠狠揍這個混蛋才甘心!」

  審神者冷冷看著御手杵和蜻蛉切努力壓制怒火攻心朝自己咒罵的日本号,臉上依然掛著難以理解的微笑:

  「真有膽識,你想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像你這種無情無義、良心被狗吃的傢伙根本不夠格成為長谷部的主人!他那麼重視你,你卻老是把他閒置在一旁不理不睬的,現在還打算拋棄他嗎!」

  (如今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主人。)

  日本号無法忘懷那天長谷部難得和自己吐露內心的話語。

  那是不惜忘記最喜愛的長政大人也要侍奉審神者的決心。日本号知道長谷部總是用很寂寞的神情看往審神者部屋的方向,所以願意忍受長谷部對他的漠然和忽視,但是他絕對無法原諒審神者將長谷部當作無用的棄子隨意丟掉。

  (只要願意來迎接,無論何時我都會繼續等待的……)

  「你明明知道長谷部一直都在等你!」

  「壓切長谷部用主命來自我滿足的私慾跟我沒有關係。」

  剎那之間,鑲有華麗螺鈿裝飾槍桿的大長槍擦過審神者的臉頰,槍身上俱利伽羅龍盤踞的血槽上滑落一滴血珠,卻是檔在審神者面前的三日月所流的血。

  受到驚嚇的亂發出尖銳的叫聲,包丁藤四郎跟著秋田畏懼地躲到一期身後不敢直視眼前肅殺的景象。未經審神者准許在本丸擅自顯現本體刀劍已是大忌,更不用說日本号攻擊審神者的行為是絕對不被容許的犯行。

  「你想讓主人和時之政府為敵嗎?」

  三日月無懼日本号滿載憤懣的赤紅雙目,靜靜地將手中用力握緊的槍身與審神者隔開距離。若是三日月沒有及時阻止,恐怕日本号的槍已經貫穿審神者的腦門。

  「審神者要顧全的是整個本丸而非一振刀劍,而你卻想殺害讓我們得以顯現並給予靈力和肉身的主人嗎?」

  整個大廣間安靜無聲,只有三日月的血滴落在榻榻米上答答答的黏稠聲響。所有的刀劍男士儘管同情日本号擔憂長谷部的心情,但也不可能坐視不管他傷害現在的主人。巴形薙刀移動腳步也站在審神者的身前護衛,警告日本号別再衝動行事。

  「想成為主人內心第一位的刀劍不是只有壓切長谷部而已。」

  三日月的話讓日本号握緊長槍的雙手開始動搖,最後自暴自棄地放開本體回歸成縹緲的靈氣。見到日本号不再抵抗,蜻蛉切呼出長長的嘆息,抓著時機與御手杵把日本号帶離大廣間。

  「真是的,所以我才討厭槍嘛。」

  宛如鬧劇的一幕讓靜形薙刀忍不住抱怨,但是看到審神者陰冷的表情只好趕緊住口。

  「您沒事吧。」

  神情複雜的巴形上前詢問審神者是否無恙,審神者卻轉身裝作沒有發生事情。三日月瞇起藏著下弦月的湛藍眼瞳,有意無意地指責道:

  「您說得太過分了。」

  「如果他能注意到其他人的關心,或許就會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吧。」

  審神者原本擺在臉上的笑意全部消失,徒留苦澀的遺憾及事與願違。

  「但是已經太遲了。」

  目睹日本号失控攻擊主人的狐之助搖晃毛絨絨的尾巴,用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詢問審神者:

  「您不懲戒日本号嗎?雖然刀解稀有刀劍很可惜,不過我相信政府會找個時機補償您的。」

  「算了吧。」

  審神者斷然拒絕狐之助的建議。

  「先把日本号帶回去二之丸的房間禁閉反省,等現在的麻煩事告一段落再來談怎麼處置。歌仙。」

  審神者喚來歌仙任命為此次出陣本能寺的部隊長,深吸幾口氣後再度下令:

  「我不想看到長谷部成為我們的敵人,所以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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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3-1 23: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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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命令關禁閉的日本号聽著外面通知出陣的鐘聲,只能焦躁地在房間來回踱步,沉重的步伐幾乎把榻榻米踩出一個個凹陷的窟窿,卻無濟於解決眼下的困局。

  日本号不認為審神者會愚笨得沒有想到砍傷山姥切的犯人應該是壓切,然而審神者卻當著所有刀劍和狐之助的面前不由分說地將罪名直接定在長谷部的身上。或許宣判「壓切長谷部」的死罪是最方便解決壓切存在的方法,日本号仍然不能接受審神者選擇犧牲長谷部的生靈和名聲來保全本丸。

  長谷部會因此消失嗎。

  日本号不死心地瞪著緊閉的房門。禁閉房間的結界儘管結構簡單,想從內部破解卻沒那麼容易。先不論頭腦簡單的御手杵,個性忠堅不二的蜻蛉切是絕對不可能輕易放他出去的。

  催促出陣的鐘聲似乎沒有停歇的跡象,使得守在房外的雙槍也察覺不對勁而彼此交頭接耳。驀地他們的竊竊私語中參雜第三者的聲音,御手杵和蜻蛉切分別和對方說了幾句話,遲疑一會兒之後又雙雙離開日本号的房間門前。

  難道是來交班的嗎?日本号正感到困惑的時候,貼在房門外的符咒突然被人撕掉,禁錮房間的結界也隨之解除。日本号試探地推開房門,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振身形瘦小的青色短刀。

  「小夜?」

  小夜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安靜,著急得拉扯日本号的連身褲口袋往外走。不明就裡的日本号只好按捺心中的疑問緊跟上小夜的腳步快速離開二之丸。

  接近暮色的本丸沒有如往常升起烹煮晚飯的炊煙,而是點燃戰時用的篝火將整座城池照得通明。未曾見過的沉重氣氛使日本号壓抑氣息和小夜低身躲在矮叢的陰影處悄悄通過庭院前往天守閣,卻在靠近近侍部屋時被小夜舉手擋了下來。一個身披白色布巾的人影從近侍部屋走出來,乍看之下還以為那人是山姥切,但是山姥切應該還在手入室靜養療傷才對。知道日本号想問什麼,小夜用唇語解釋道:

  (那是時之政府剛才派來的人。主人被喚去政府那裡了,大概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兩刃躲在樹叢後方等待政府的人員走遠之後,趕緊加快腳步抵達天守閣。才剛踏入天守閣的門口,濃烈的血腥味旋即撲鼻而來,接著視野被大片的血跡覆蓋。還殘留一點朱紅的褐色血跡怵目驚心地四處噴濺,如此嚴重的出血量若是人類恐怕會當場死亡吧。日本号佇立著發怔半晌說不出話來,眼角餘光逃避似地往旁移開,反而注意到牆上的武具架上少了一振刀劍。

  「快點。」

  小夜拉著日本号繼續往天守閣上方前進。一抵達時空運輸裝置所在的最高樓層,歌仙怒吼的聲音便劈頭而來:

  「小夜!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這傢伙不是被關禁閉反省嗎!」

  歌仙惡狠狠地瞪視日本号,趕緊把小夜拉到自己身旁。雖然如願離開房間來到天守閣,日本号卻毫無頭緒接下來的行動,以及小夜為什麼甘冒被處罰的風險帶他過來的原因。日本号環視四周,發現除了準備出陣的第四部隊之外還有不少前來送行的刀劍,其中也包含厚和博多。

  「沒事的。」

  博多緊緊拉住日本号的手,喃喃念著: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眼見沒有其他刀劍質疑日本号居然可以出現在天守閣,歌仙只好接受事實再次確認傳送陣形內的部隊成員全部到齊。這支以討滅壓切長谷部為目的的部隊以歌仙為首,有最為熟悉本能寺的不動、擅長夜戰和偷襲的小夜、搜索偵查值非常高的青江,以及機動值較高的膝丸和南泉一文字。

  「出陣用的徽章都帶了吧?那麼,出陣!」

  就在歌仙要按下啟動時空運輸裝置傳送鈕的瞬間,小夜一個箭步突然跳出傳送陣之外,厚和博多則一股作氣地把日本号推入傳送陣。

  「小夜!你們做──」

  甚至連看見歌仙驚愕表情的時間也沒有,第四部隊便消失在炫目的白光之中。

  「請將長谷部帶回來。」

  小夜強撐著無表情的臉蛋沒有掉淚。宗三從後方抱住弟弟的肩膀輕輕拍撫著安慰,總是孤傲的雙眼流露出哀愁看著心意已決的黑田短刀。

  「做好覺悟了嗎?」

  溫柔的聲音簡直不像宗三會有的語氣。博多與厚咬緊牙關,哽咽的聲音顫抖卻堅定地說道:

  「就算要接受懲罰也沒有關係。」

  「只要能帶長谷部回來本丸,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是啊。宗三望著時空運輸裝置附近漂浮的微弱星點逐漸消逝,幽幽嘆氣道:

  「務必要平安無事啊。」



  ❖  ❖  ❖



  刺眼的白光閃現之後,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整座寺院被赤紅火焰包圍的景象。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讓歌仙的思路一下子轉不過來,忘記眼下正在執行的任務朝日本号破口大罵:

  「你這傢伙為什麼會被傳送過來!就算進入傳送陣內,沒有部隊的徽章還是不會被傳送才對啊!」

  「喔呀喔呀,現在可不是調情的好時機呦。」

  青江拍拍歌仙的肩膀,隨手指向前方:

  「我們似乎受到了很熱烈的歡迎呢。」

  包圍本能寺的明智士兵們看到憑空出現的刀劍男士先是一愣,接著立刻提起兵器攻擊他們眼中形跡可疑的不速之客。

  「殺!所有的可疑份子都殺掉不要放過──」

  領頭的士兵話還沒說完,潛藏在影子裡伺機而動的黑霧迅即吞噬他的身體。

  「來了嗎?」

  歌仙冷哼一聲,看著時間溯行軍蠶食士兵的靈魂連同血肉也吃得乾乾淨淨,顯露在外的骨骼逐漸扭曲變形現出猙獰的樣貌。

  「來了不少傢伙呢,順帶一提敵陣形是橫隊陣。」

  部隊中偵察值最高的青江只瞄了一眼,馬上判斷出陣形交給部隊長指揮。

  「各就各位擺出鶴翼陣!遠戰準備!」

  歌仙一聲令下,青江的弓兵與不動配屬的槍兵率先出擊,歌仙也和南泉緊接著發動的投石兵一舉將溯行軍的刀裝破壞殆盡。失去防護的敵軍發出怒吼,猛烈朝刀劍男士襲來攻擊。

  「讓我們優雅地擊潰敵人吧。」

  說罷,歌仙手中的白刃劃出優美如月的弧線直取溯行軍的要害,刀起刀落,醜陋怪物的首級瞬即掉落。對付這種程度的敵人簡直輕而易舉,歌仙滿意得揮去殘留在刀刃上的血,卻聽見不動突然大喊:

  「日本号!」

  大身槍背後描繪的白色藤巴紋在火光搖曳中若隱若現,就算不動想要追趕也已經來不及了。

  「可惡,我就知道會這樣!」

  歌仙咬牙切齒,惱羞成怒地朝膝丸叫喊:

  「等一下抓到那把混帳長槍先把他的膝蓋給我剁了,然後帶回去給你哥刮掉他的鬍子!」

  「歌仙你冷靜一點!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到壓切吧?如果日本号真的打算違逆主人的命令,我們就必須趕在他之前先找到壓切不是嗎!」

  不動說的一點都沒錯,反而是自己有失優雅風度地亂了陣腳。雖然很不甘願,歌仙聽從不動的意見放棄追逐離隊的日本号。

  「快點走吧。」

  時間溯行軍敗北之後留下的士兵屍骸散亂遍布在腳邊,南泉像是踩到死老鼠般忽然停下腳步,宛如貓一般不停嗅聞周圍的氣味。

  「怎麼了?」

  身旁的青江見不對勁也跟著回頭查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沒……大概是我多心喵。」

  南泉甩甩頭,和青江再度追上前方的刀劍進入本能寺內。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的日本号回頭確定沒被追上後,倚靠在街旁的牆面稍微喘氣歇息。雖然順利脫離部隊自由行動,他卻似乎跑錯方向和本能寺越離越遠。懊惱不已的日本号下意識地摸索身側的酒瓶想解渴緊張的情緒,才發覺自己匆忙離開房間連酒瓶都忘了帶。燒渴的喉嚨痛得要命,日本号不死心的翻找身上全部的口袋,在左邊大腿處的袋子裡挖出了小小櫻花形狀的徽章。

  原來如此啊。日本号長嘆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中的徽章。

  (……謝謝。)

  嚥下口腔勉強分泌出來的唾液,日本号把徽章放回口袋裡振作起精神環顧四周。雖然槍的夜視能力不佳,這晚又剛過朔日沒有月光照映,但是透過火光依然可以辨識不遠處開始燃燒的本能寺。日本号抬起頭想確認本能寺的位置,卻瞥見最不想看到的黑影飛躍陷入混亂的京城上空,往本能寺反方向的北方前行。

  檢非違使。

  另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發生不符合歷史的異變。

  儘管不想單獨和檢非違使發生衝突,但是也由不得遲疑浪費更多時間了。日本号使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逐檢非違使的背影,只求還來得及阻止更糟的事情發生。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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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3-3 21: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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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本能寺往北再三、四個町的位置是以前織田信長上洛京城時住宿的妙覺寺。軍隊紛來沓至的騷亂聲將妙覺寺團團包圍,成為繼本能寺之後明智光秀的第二個囊中物。這晚下榻此處的不是別人,正是信長下任繼承者的織田信忠。

  「信忠大人,請您快點逃吧!」

  「東宮殿下安全離開御所了嗎?」

  「殿下已經順利離開御所前往皇居避難了,所以趁現在離開的話還來得及──」

  「別說了,明智那混帳心思縝密,肯定早就封閉所有離開京城的道路守株待兔等我上鉤。與其丟棄織田家的名聲趁隙逃難還被捕獲,不如盡早擒下叛徒的首級以祭告父上在天之靈。」

  不理會家臣的請求,信忠放棄難以防守的妙覺寺,準備率領剩餘的兵力前往軍事條件更好的二条新御所與明智軍決一死戰。信忠握緊拳頭,為自己無法及時救出父親懊悔不已。

  妙覺寺與本能寺之間不過短短百丈的距離,但是當信忠接獲明智叛變的消息時,本能寺已經陷入火海,不願受辱的父上也因此自盡身亡。現下明智的軍隊已經包圍妙覺寺,顯然是一不做二不休決意要徹底消滅他們父子和織田家的存續命脈。

  憤怒與焦躁容易使人失去理智,信忠按住額頭嘗試冷靜得評析眼前的局勢。首席家臣的柴田勝家正在越中攻打上杉;丹羽長秀則是準備出征四國對付長宗我部;瀧川一益還停留在上野國監視北条;至於羽柴秀吉也遠在備中的高松城和毛利對峙。四面楚歌的困境讓信忠冷冷一笑。明智看準這次他們父子上洛的時機反叛,難道真的以為能輕易將天下納入手中嗎。

  「哼,諒光秀那禿子再怎麼造次也不敢對皇室成員胡來。只要誠仁東宮平安無事,織田家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我一定要明智光秀為他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

  除了明智自己的野心之外,出兵的理由或許也和朝廷脫不了關係。由於信長積極想讓正親町天皇退位以攬大權,招致天皇不悅的事情時有所聞。相反地,身為皇位第一繼承人的誠仁親王與織田家的關係相當友好,甚至接受信長獻予的二条新御所做為居處。信忠心想只要誠仁親王願意出面,想必就能使那群假清高又畏首畏尾的朝廷貴族不敢出言支持明智。

  穿戴全身武裝的信忠斥退還想建言幾句的家臣,異母的弟弟源三郎卻在此時抓著一個渾身黑漆漆的人跑到信忠的面前大喊:

  「兄長大人!這個烏漆抹黑的傢伙突破明智軍的封鎖進入寺裡,還說他是從本能寺逃出來的!」

  「彌助?」

  全身猶如被焦炭覆蓋的黑人一見到信忠,啪地雙膝跪地謝罪般連連磕頭,簡直要把自己的額頭撞出血口才甘願。曾經是南蠻教僧侶奴隸的他被信長賞賜武士的身分成為貼身侍衛,甚至一度表示想讓這名異國的黑人出任一城之主。聽見自己的名字,彌助抬起頭望著信忠,濕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終是落下幾滴淚珠。

  「信長大人,死了。」

  雖然早已知情,但是聽到不會說謊的彌助再度證實父親的死訊絕非謠言,還是讓信忠的心底猛然一沉。

  「我沒有,救出信長大人。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沒能救出父上是我的責任。」

  信忠咬咬牙,疑惑地向彌助問道:

  「你怎麼沒有逃去南蠻寺?你從那裡來,他們應該會收留你吧。」

  「南蠻的臭教士把彌助當成動物,下賤的畜生。信長大人知道彌助是人,給了彌助新的生命。所以彌助不會背叛織田家。」

  彌助一邊說著,再度對信忠磕了好幾個響頭。彌助出自肺腑的這番話讓信忠的眼窩一熱。他聽慣了世間大眾如何評論父親的行徑和為人,將之視為暴虐慘無人道的魔王避之唯恐不及,卻沒想過居然會從一名遙遠異國度的黑人口中聽見對父親的懷念感思和忠誠之情。

  「好吧,你隨我們來。」

  「這樣好嗎?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國人──」

  「彌助不是外人,他是父上的隨侍武士,也是織田家的臣民。」

  信忠輕描淡寫地堵住弟弟的反對,命令彌助隨侍在自己身側擔任守衛。

  這場賭上織田家未來的戰役必須得到勝利。信忠在心裡默禱著,希冀能將勝利的果實獻給正前往京城而來的那個人兒。

  從妙覺寺前往二条新御所只有一條街道之隔,想必會遭遇明智軍隊的猛烈攻擊。做好心理準備的信忠踏出寺院要迎擊明智軍,眼前卻是一名男人獨自佇立,原本應該上前圍攻他們的士兵全躺在血泊之中,遭一刀兩斷切斬的屍身露出臟器和腸子混著流成河的血液發出陣陣惡臭的腥味。

  打扮相似南蠻教僧侶的男人宛如前來迎接信忠,向他深深鞠躬獻上致意。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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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3-10 21:3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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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是真的嗎!」

  歌仙反覆詢問不動,再三確認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

  「『本能寺的壓切』寄身在長谷部的身體裡?」

  不動抿緊雙唇用力點頭,將所有知道的事情和歌仙全盤托出。一口氣吸收太多情報的歌仙托著臉頰嘗試整理過於紊亂的思緒。儘管難以置信,但如果攻擊山姥切的是別振壓切長谷部,那麼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全部說得通了。

  「所以本能寺的壓切偽裝成長谷部的模樣攻擊山姥切,然後拿走總部隊長的徽章回到這個時代?」

  「這樣很不妙吧?」

  在一旁聆聽兩刃對話的青江忍不住插嘴:

  「主人下令要我們破壞『壓切長谷部』。如果按照不動所說的,主人想要破壞的應該是『本能寺的壓切』吧?,但是我們本丸的長谷部呢?山姥切的警覺性很高,想要騙過他並不容易。最糟的情況就是長谷部的意識已經被本能寺的亡靈吃掉,使壓切如願取得身體的控制權,甚至掌握了長谷部的所有記憶和關於本丸的事情。」

  「怎麼會!」

  「總之不管是那個壓切還是長谷部,我們先找到人再說吧。」

  歌仙很想說點話安慰不動,剛好巡視外頭情況的膝丸和南泉突破時間溯行軍的阻撓與御殿附近等待的三刃會合。

  「那些傢伙躲在人類的影子裡,一看到我們就大舉圍剿上來,實在很難隱藏行蹤觀察情勢。」

  「你們有找到長谷部嗎?」

  「沒有,甚至連日本号的蹤影都沒見到喵。」

  南泉搖搖頭,困惑地皺起鼻子不斷吸氣。

  「再過不久織田信長就要過來了,繼續待在這裡會被發現的。」

  如膝丸所言,寺院內的樹叢盡被火舌吞噬,可以容納他們藏身的地方所剩不多。歌仙焦躁地四處張望,還是不見某刀或某槍的蹤跡。

  「嘖,本能寺都快燒光了居然還沒找到長谷部!難道他不想管織田信長的死活了嗎?還有那個逃走的混帳長槍到底跑哪去了!」

  「噓,安靜!」

  青江從背後掩住歌仙大吼大叫的嘴巴,與膝丸合力將人拖進枯山水的大石後方躲避。如同預期,身著染血白衣的男人抱著右腹的傷勢與明智的士兵以刀對峙。火光將織田信長不可一世的傲然神情照得清楚。暫且擊退追兵之後,信長扔掉手中的刀劍迅速進入御殿,在紙門障子上投影出他最後的身姿。不動緊閉雙眼,直到聽見御殿不敵火勢逐漸燒燬崩塌的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

  「繼續待下去會被火勢波及,這裡太危險了,我們暫且離開吧。」

  「也好,我想想能不能先回去本丸重整隊伍──不動!」

  歌仙的話還沒說完,不動突然奔向熊熊燃燒的御殿。南泉著急地伸出手,卻沒來得及把不動抓回來。

  「該死的,怎麼一個一個都愛給我惹麻煩!」

  歌仙不顧風雅的形象又大聲罵了幾句,氣急敗壞地自己追逐不動跑到織田信長自盡的御殿前方。殿前沒有可燃物的枯山水暫時未受到火勢波及,白色細砂石的流水造景在混戰中被踏得凌亂露出底下乾枯的土壤。不動蹲跪在枯山水旁,雙手捧著一振歌仙瞧著眼熟的打刀。

  「果然,是壓切……」

  不動的低語讓歌仙認出那個獨特的皆燒刀紋。雖然刀裝並非歌仙熟知的朱紅色柄卷,但這振刀無庸置疑就是壓切長谷部。剛才信長扔掉的刀就是不動所說的「本能寺壓切」嗎?歌仙壓下內心的恐懼拍撫不動的肩膀,盡力讓自己維持冷靜:

  「放下吧,我們不能再干預這個時空了。」

  「……我們的職責是守護歷史,沒錯吧?」

  「不動?」

  歌仙驚愕地看著拿起打刀的不動,下意識將左手拇指抵在刀鍔上。面對歌仙的提防,不動恍如夢中輕聲細語,但是堅定的眼神全然不像過去只會埋怨逃避。

  「沒有任何一個歷史的壓切長谷部在本能寺被燒燬。」

  歌仙頓時啞然,終於理解不動的意思。

  「……我知道了。」

  「你們達成共識了嗎?」

  陸續趕來的三刃藉著火勢帶起的風壓聽到不動和歌仙的對話。不等歌仙詢問,青江便率先開口:

  「我沒意見喔,膝丸和南泉也是吧。」

  「呃?喔,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喵。」

  驚訝其他刃也沒有異議地同意他的做法,不動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轉頭對歌仙說道:

  「既然壓切的刀出現在這裡,就表示他一定在附近某處。先前之所以在本能寺找不到壓切,很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把他帶回本丸了。若是不快點找到他,時間溯行軍還是會繼續利用本能寺的壓切侵擾這個歷史時空。」

  「說是這麼說喵,我們要去哪裡找啊?織田信長已經死了,本能寺也到處找不到長谷部或日本号的蹤跡啊……哈啾!」

  「你的貓鼻子也察覺到了嗎。」

  青江朝揉著鼻子的南泉微微一笑,眼神冷冽地往本能寺的北面瞧去。

  「我們有了新的客人呦,非常熱情難以對付的──檢非違使。」

  順著青江的視線,歌仙一開始只見到完全覆蓋天際的濃密黑煙,但是定睛細看便發現黑霧中隱約閃爍著極為詭譎不祥的鬼火螢光,迅即猛烈地向他們襲來。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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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himurasakiwa 發表於 2019-3-24 21: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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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切仔細瞧著年輕的織田家督,那張神似信長卻又完全不同的雋朗臉龐令他的內心百感交集。但是事已至此,沒有可以回頭後悔的餘地了。

  「你是──」

  信忠的疑問被軍隊嘈雜的叫喊聲掩蓋。明智士兵聽見不尋常的騷亂跑來查看,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無法動彈。就算是慣於戰場面對死亡的兵卒看見到處散落的斷裂四肢及身首異處的屍體仍然噁心地摀嘴發出乾嘔。汙濁血水混著沙土將壓切的衣裝染成分不清朱黑的闇色,宛如來自地獄的使者令人恐懼發顫。

  「一群雜兵。」

  壓切嗤笑著,身下的影子隨著士兵帶來的火炬蠢蠢欲動,瞬間拉長成無數個面目猙獰的鬼影。

  「大家愣著幹嘛?快走!」

  眼見情況不對,信忠喝令自己的士兵趕緊離開此地進入新御所。時間溯行軍目露嗜血紅光,低吼渾沌不清的叫聲從四面八方包圍阻擋明智軍隊的去路。

  「妖、妖怪……」

  「那個異教徒果然是妖怪!殺了他!」

  聽到明智軍恐懼的吼叫,壓切瞇細雙眼,似乎頗不以為然:

  「對第六天魔王的刀來說,這或許是稱讚吧。」

  彷彿呼應壓切的話語,時間溯行軍盡情地大開殺戒,潑灑明智士兵的鮮血把附近的牆面塗成一片鮮豔的朱紅。

  確認暫時沒有追兵之後,壓切轉身跟著進入新御所。雙腳才剛踏入,一抹疾速如風的黑影迎面而來直取壓切的咽喉要害。儘管及時用刀鍔擋住彌助的攻擊,出乎意料的蠻力讓壓切一時難以招架,於是趕緊格開彌助的腰刀往後退了幾步,再次擺好架式發動攻擊。

  彌助的動作十分敏捷,仰身往後翻滾輕易躲過壓切的揮砍,順勢一記掃腿踢中壓切的右腹。壓切呿地發出悶聲,假裝自己的行動遲緩騙過彌助的判斷,在對方持刀襲來的瞬間快速迴身。

  轉眼間情勢逆轉。即便彌助的動作再快,也敵不過站在他後方的壓切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刀尖。

  「抱歉,現在可不是陪你玩鬧的時間。信忠大人在哪裡?我有事情必須和他談……」

  「剛才的妖怪是你搞的鬼嗎?」

  信忠從侍衛圍起的屏障後方走出來,清朗的聲音帶著凜然不可違抗的氣勢。

  「不是。」

  壓切放開彌助,將刀刃收入鞘內置於右側表示自己並無惡意,然而信忠撇嘴一笑,顯然不相信他的回答。

  「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

  「我是來幫助信忠大人取回天下的。」

  「哈,取回天下?」

  信忠大笑出聲,無視彌助的制止闊步走到壓切面前:

  「你的眼神好像告訴我,我不配得到父親大人的天下呢,南蠻僧。」

  壓切沉默不語。無可諱言,他對信忠的認知不過是「織田信長的繼承人」。

  能與天下人之稱相襯的唯有織田信長一人。眼前二十六歲的青年雖然已是織田家督和岐阜城主,在壓切眼裡依然缺乏天下人應有的狂傲不羈和霸氣。似乎看出壓切的想法,信忠搖搖頭自嘲:

  「也罷,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和試煉。畢竟這個天下是父親的所有物,孽子如我妄想繼承他的天下,就必須展現自己的實力給奪回來。」

  接著話鋒一轉,信忠再度厲聲質問壓切:

  「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我是侍奉信長大人的刃,名為壓切。」

  「你們異教徒的名字都這麼奇怪嗎?聽起來跟父親持有的刀名字真像。」

  「我的名字不重要。總之,請您快點離開京城。」

  「兄長大人!外面的明智軍依然遭受妖魔攻擊,應該一時半刻之內不會侵入御所。雖然我們已經把御所全部的大門都關閉上鎖,但還是無法確保妖魔會不會闖進來──」

  巡視御所狀況的源三郎匆匆地跑來,報告到一半才注意到雙膝跪坐在地的壓切,滿臉疑惑地瞅向他的兄長用眼神詢問怎麼突然多了一名南蠻僧。

  聽到那些奇形怪狀的妖怪仍在外面盪晃,信忠眉間的皺紋變得更深了。

  「喂,南蠻僧。你知道那群怪物是什麼嗎?」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們被稱為時間溯行軍──」

  壓切說到一半,突然拔出手中的刀劍指向源三郎。然而為時已晚,源三郎背後出現的檢非違使俐落地削去他的頭顱。掉落的腦袋滾到信忠前方,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弟弟死時的驚恐表情。

  「混蛋!」

  彌助憤怒地高舉腰刀向壓切揮砍,反而被氣急敗壞的壓切空手奪下。

  「快去保護信忠大人!」

  彌助順著壓切的視線回頭一看,只見信忠已經從鞘中拔出刀劍,擺出一之太刀的架式迎擊妖怪招招致於死地的猛烈攻勢。

  「殿下!」

  驚覺信忠身陷險境的侍從紛紛趕來護衛,然而接二連三現身的檢非違使輕易地扳倒他們送入地獄埋葬。已經為數不多的兵力居然被不知何來的詭異妖魔接連奪命讓信忠怒不可遏,嚇地大吼用盡全身的力量一口氣砍殺靠近他周身的十多隻檢非違使,一擊必殺斬為兩半。

  「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信忠的動作才因為喘口氣而停頓,後方的檢非違使立刻瞄準他的右肩砍來。信忠急急閃避在地上翻滾好幾個圈。雖然沒有被砍去右臂,深可見骨的傷勢還是讓他吃痛地悶哼。原本手持的刀在翻滾時脫手,使信忠只能眼睜睜看著妖怪舉刀朝他攻擊。

  就在危急之刻,壓切及時接下檢非違使的太刀,同時喝令彌助:

  「快點帶信忠大人到安全的地方!這傢伙交給我,它不是你們人類可以對付的!」

  壓切無視檢非違使張牙舞爪的揮砍將之斬切成四分五裂。然而隻身一刃要解決眼前如軍勢般眾多的檢非違使還是稍嫌吃力。正當壓切苦思脫身的辦法時,死亡的織田侍從屍體下方的影子聚成黑洞般的圓形,如泥沼般的黑霧凝結出與檢非違使相似的異形,卻是立場與之截然不同的時間溯行軍。檢非違使像是發現新的獵物般發出如獸的吼叫,與時間溯行軍兩方對戰抗衡。

  趁著情勢混亂,壓切連忙帶著受重傷的信忠,與彌助和剩餘的侍衛逃往御所後方避難。

  好不容易在後院的松樹下找到稍微隱蔽的躲藏處,壓切讓侍衛在外邊把風,扯下披在肩膀的聖帶為信忠包紮傷口止血。或許是看到壓切捨命救出信忠的舉動,彌助不再對他怒目相對,而是逐漸鬆懈心防交給壓切急救。

  「居然被你救了一命嗎。」

  不知道是否失血過多的緣故,信忠的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對壓切自嘲幾聲。茂密蓊鬱的松樹藉著低矮錯節的枝葉庇護信忠,松脂的濃郁香氣掩蓋血腥臭味讓檢非違使一時間無法找到目標物的氣息。信忠神情恍惚地盯著頭上的松樹,突然開口說道:

  「雖然時機不太恰當,但是你可以聽我告解嗎。聽說你們南蠻僧喜歡聽人懺悔,那麼聽我說幾句話應該沒關係吧。」

  看著自己身上被血跡染黑的傳教士服,壓切不發一語,任由信忠自顧自地說下去。

  「由於政治利害的關係,我曾經和武田信玄的女兒立下婚約作為兩家結盟的象徵。那時候她只有七歲,所以我在信裡立下誓約,承諾等到她長大成人的時候便會前去迎娶成為我的妻子。不過直到現在我一次也沒有見過她的容貌就是了。我和她的婚約僅僅維持了五、六年,隨即因為結盟關係破滅而取消。」

  信忠悶哼一聲抱住受傷的右肩。彌助擔憂地趕緊上前卻被信忠抬手制止,閃爍的雙眼直直盯著壓切。

  「後來我繼任家督之位和別的女人生下繼承者,都未曾想起孩童時代的婚約者。對我而言沒有比遵從父上守護織田家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當他決定消滅武田家時我也沒有片刻的猶豫。我總認為那時候的女孩早就忘記無聊的兒時誓言,被嫁去別的地方遠離戰禍。」

  包裹信忠肩膀的聖帶被大量的鮮血浸染變成深暗的褐色,隨之信忠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化為縹緲悠遠的喃喃細語。

  「但是我錯了,她始終沒有外嫁他人。直到我逼迫武田勝賴在天目山自盡並滅亡武田家之後,才知道她還在等我。」

  彷彿想將積蓄在心底已久的話語一口氣宣洩,信忠發出長長的嘆息。

  「我現在的處境大概就是報應吧。如今父上自盡死於本能寺,織田家在一夕之間面臨存亡時刻,簡直就像是步上武田家的後塵。但是現在的我還不能死。」

  「為了向明智光秀復仇嗎?」

  「不是。」

  信忠搖搖頭,沾滿血跡且疼痛扭曲的臉龐漾出一抹淺薄的溫柔。

  「只有一瞬間也好,我想要親眼瞧瞧妻子的模樣啊。她正在前來京城的路上,可不能讓她看到我落魄逃難的樣子吧。」

  無法理解信忠在說什麼的壓切緊皺眉頭,露出明顯的嫌棄表情。

  「哈哈,僧侶果然對風花雪月之事不感興趣,即使南蠻的也一樣嗎。就如父上所言,能劇之類歌詠風月令人玩物喪志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武士不該因為情事而變得無能。但是──」

  信忠那雙滿載情愫而流轉的眼眸不用道盡千言萬語,便已清楚地表明他對未曾謀面的未婚妻產生的憐愛。

  「即使違背父上的意思,我都想迎娶她成為我的老婆。」

  對信忠告解的男女情愛全然不感興趣,壓切默默站起身來往外查看狀況。

  「總而言之我們必須讓您盡早離開京城。如果繼續待在御所內,先不論明智軍的士兵何時會攻破防禦,那群檢非違使的怪物是不可能讓您存活的。」

  壓切的話讓信忠忽然理解自己現下的處境,從鼻間冷嗤出笑聲:

  「原來如此,看來我必須死在這裡啊。」

  「您不會死的!」

  在外邊守衛的侍從被壓切的音量嚇地回頭,正好與彌助面面相覷。壓切握緊拳頭,因為用力過度使得雙肩也不停顫抖,憤怒地朝信忠大吼:

  「我絕對不會讓織田家滅亡的!」

  那是悲切得令聽者也不禁聞之鼻酸的吶喊。

  「我答應你。」

  信忠閉起雙眼,淡淡地應聲:

  「這是我身為家督必然擔負的責任,所以我會守護織田家。」

  信忠的發誓允諾讓壓切咬緊牙關,然後大步踏出躲藏處。

  「你要走了嗎?」

  侍從不知所措地問道。年紀尚輕的他一直以為能在織田的天下安身立命,如今臨近滅亡的時刻使他萬分茫然,不知道前方該往何處。

  「信忠大人就交給你們保護了。」

  壓切望向遠方,任由燃燒的篝火帶起的風壓吹亂他的瀏海。

  「那群怪物快找到這裡了。趁著我引開它們注意力的時候你們趕快帶著信忠大人離開御所,往近江安土的方向回去岐阜城。只要回到城內,信忠大人就能對柴田等人下達討伐明智逆賊的命令。」

  「那你呢?」

  「我有另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檢非違使的氣息越來越近了。不等侍從回應,壓切從鞘中抽出刀劍,隻身一刃衝入被火光燃燒得朦朧的景色之中。

  「南蠻僧!」

  侍從的叫喊被壓切遠遠拋在腦後。不過邁開幾步路之遙,壓切的面前立刻出現幾隻檢非違使,雙目猙獰發狂地向他襲擊而來。

  「來了嗎。」

  壓切啐地碎念。

  「我不會讓你們奪走織田家的天下。」

  必須在這裡擋下棘手的檢非違使才有機會改變未來。清楚了解這點的壓切舉起手中的刀刃擺出迎敵的持劍架式。

  「去死吧!」

  面對群起圍攻的妖物,壓切接連不斷地出招奮力揮砍,一刀壓斬便足以將敵刃斃命。然而好不容易解決一批,新的檢非違使部隊立刻再度顯現,團團包圍住壓切不讓他有逃脫的空隙。

  「嘖!」

  簡直沒完沒了。壓切犧牲左臂勉強閃過試圖刺穿自己心口的敵槍,被刺傷的左臂雖然還能動,但使不上力氣就等同報廢品。漸感吃力的壓切體會到何謂寡不敵眾的滋味,用盡力氣隻手用刀抵擋三振敵刃的攻勢,卻似乎聽見不祥的鐵屑斷裂聲響。剎那間,無法承受猛烈力道的打刀便在壓切的眼前斷裂成兩半。

  壓切迅速矮身往旁躲過敵薙刀的攻擊,順勢將手中的斷刃插進對方的後頸,同時踹倒敵太刀使勁踏碎它的頭蓋骨,接著又抓起戰敗敵刃的太刀一擊必殺最為難纏的敵槍。戰敗的檢非違使發出最後的慘叫嘶吼,壓切握在手裡的太刀也隨之化作黑霧消失無蹤。

  從那座本丸的天守閣隨手拿取的刀果然用不順手。壓切按住自己的胸口再度嘗試凝聚靈氣,本體刃依然跟他作對似的沒有顯現。眼前的敵刃還有三振,但他已經手無寸鐵,無可奈何的壓切不禁啞然失笑:

  「到此為止了嗎。」

  無妨,只要信忠順利逃離明智光秀掌控的京城,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請再稍待片刻,我很快就能去見您了,信長大人。」

  敵長柄槍眼見機不可失立刻橫舉槍身,一馬當先刺向壓切的胸膛。

  僅僅毫釐之差,一振大身槍攔下檢非違使的攻擊,護在壓切身前反手將敵槍的心臟部位擊穿。

  壓切睜大雙眼,呆愣地看著龐然到足以遮蓋他所有視野的背影。男人寬厚的後背身負白色藤紋,在壓切的眼瞳裡綻出無法言喻的耀眼花朵。


本文最後由 himurasakiwa 於 2019-10-30 20: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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