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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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聖誕前夕 [G] (原創夢女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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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4-27 12:01:30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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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去向 [G]

我曾經想體驗被火燃燒的感覺。

相較於冷豔的藍,紅色的火更加溫潤、平和,抖動的苗舌爭先恐後的啄食柴木,在焦灰上跳著迅猛地舞蹈,逼得人的皮膚滲出汗水。

熱度由內而外的傳播,從軀體漫漲到指尖,那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也能夠操縱火焰。

那麼我要讓它們旋轉得更加劇烈,躍得更加高昂,舞得更加魅誘,人們會喜歡上它們的,帶著敬畏與尊崇臣服在烈焰之下。

古老時期對光明的嚮往被文明中斷,溫暖變得炙手可得,燈具的光冰冷且廉價,比從生命中竄升的焰火來得乏善可陳。

它們沉默寡言,沒有思緒,是被創作出的道具,連喜怒哀樂都感覺不到。

而荼毘的火不一樣。

每一次的燃燒都具有意義,每一次的施放都帶有信念,他的火焰從始至終的堅定,即便代價是薄脆的肌理和逝去的壽命,他也未曾停止燃燒。

大抵是燃料不同的緣故,由憎恨綻放的絢火永恆不熄,是盛大的誕宴,是非凡的祭典,勝過流星雨,也勝過銀河。
理所當然的令人著迷,我想切身體會,用痛苦來記得這份熱度。

會死的!他阻止我,抓著我的手是那樣的粗糙,憑著一身被摧殘過的身體勸誡我,並沒有絲毫說服力。

他能行我也能行,我渴望了解火焰的燙意,也渴望了解他的內心,觸碰一次就能搞懂了。

我會小心的。

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我偶爾會不曉得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憤怒蒙蔽的大腦會留有我的一席之地嗎?我不敢想,想了就會變得貪婪,就會從感受火苗提升到擁抱烈焰的程度,野心是初生之犢,幼小、脆弱又莽撞,但那無所謂,我從不在乎。

我無數次握住那雙無情縱火的手,過於乾燥及熱烈,他整個人就是一座曠爐,冒著蒸騰的烏煙,妄圖吞噬萬物的業火卻從未將我納入在內,好像我周身縈繞著防火罩,他進不來我出不去。

你再試試啊,我想,不要就此退縮。

試著打破薄壁來見我,來觸碰我,再努力一點。

我就在這,哪也不去,直至火滅,風襲、灰飛。

我哪都不去。

你也休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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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5-2 20: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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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跨物種戀愛(上) [PG-13]

・if線
・獸化paro


01

一隻蛇和一隻狼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這是許多人好奇的問題。

他們見過馬與驢;獅與虎;豚與鯨,卻從沒有看過蛇與狼。

隨著世代交替,人們對跨物種結合抱持的觀念逐漸改變,政府近年來祭出的新版繁殖法更是變相開放了異種族交流,可即使民風轉向,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仍然停留在世人心中。

爬行綱與哺乳綱雖然同在脊椎動物亞門,但跨的可不是一般的遠。

按常理來說,有毛的鄙視無毛的,認為他們光凸凸的皮膚既醜陋又汙濁,沒腿的嫌棄有腿的,認為他們下肢著地的模樣既愚笨又蠢鈍,物種之間平時客客氣氣,相親相愛,但絕不會把不同綱目的品種納入戀愛對象的考量範疇。

這些我都明白,即便如此,我仍控制不住心緒一溜煙地跑向斜前方聳拉的大尾巴上。

蓬鬆的狼尾自然垂盪,偶爾會跟隨主人的動作擺動,視線緩緩朝上飄移,稍顯圓鈍的尖耳朵自髮間挺立,柔軟的毛掃過皮膚時留下絲絲癢意,尾根含在嘴裡又溫又熱,挾雜著唾液的尾毛直挺挺的刮過口腔,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吧......,我任由思緒發散,光明正大的在開學典禮途中對著犬科班的同學開小差。

台上的校長口若懸河,唾沫橫飛,但我的心思老早就被那毛茸茸的長尾巴吸引。

口腹之慾燃燒著理智,胃液持續翻滾,想把什麼東西一口吞進肚子裡的念頭在腦內瘋狂滋生,不斷誘惑著我遵循生物本能。

“新禾!”站在我身旁的朋友——松本楓,壓低嗓音指著自己的嘴角望著我,我意識到她的警告,抬手摸了摸臉頰便迅速垂下頭。

嘴巴不自覺向腮頰裂開了,那是蛇類在進食時才會顯露的狀態,我努力清空思緒,希望翻騰的慾望盡速平熄。

02

“你應該知道校規有明確規定除了吃飯時間以外,我們是不能在公開場合揚嘴的。”經歷漫長激勵人心的訓話後,松本楓在返回教室的路上談論起方才開學典禮上的插曲。

“對不起。”

“幸好沒讓老師看見,不然你可是會被叫去反省思過的。”

我輕吁了口氣,一想到要面對那摞厚厚的反省書就感到頭痛。

費萊蒂學院是一所知名的跨物種學校,異種族的相關教學措施也是舉國上下最完善的,學院標語應用了第一次種族革命的口號:「自由、平等、博愛」,藉此宣揚種族團結精神,因此在管教學生方面也是出了名的嚴格。

“不過你為什麼忽然這樣?想到什麼好吃的嗎?三杯田鼠?牛蛙煲?還是烤雞肉?”

“......都不是。”我想起那束發白的大尾巴,頓時又感到牙癢癢。

我不是沒有見過狼,但毛色這麼明亮惹眼的是頭一回見。鬆軟的尾毛在我腦裡晃悠,任憑我怎麼甩都甩不出去。

松本楓已然遺忘二十分鐘前的插曲,滿心思忖著午飯要吃什麼,她走得略快些,領先了我兩步半。

身旁陸續有哺乳科的同學經過,由於爬行綱就列在哺乳綱的後面,班級排序也是依照綱目條列,所以犬科班後面接的就是蛇科班。相較於雷打不動的蛇科班,犬科班的同學放更多心思在同是哺乳綱的貓科班,所謂冤家路窄,兩班之間衝突頻頻,成天上演貓狗大戰,鬧得整條走廊雞飛狗跳,時常需要坐落在兩班之間的熊科班出來和稀泥。

今年是我入學的第二年,但無論我再怎麼使勁回憶,也沒有在第一學期的印象裡翻找到潔白如雪的毛色,排除記憶模糊或缺漏等因素......會是轉學生嗎?

我全心全意檢索著半年前的記憶,腳步不自覺放慢,和松本楓的距離越拉越遠,忽然,一股不輕不重的力度襲來,我的胳膊被略為結實的物體給撞了一下,嚇得我立刻清空思緒。

扭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鬆垮的校服襯衫,頂頭的兩顆扣子沒繫上,綠色領帶則不見蹤影,我毫無防備的跌進那雙湖藍色眼瞳,接著便是純白的髮和尖尖的耳。

他眼神兜轉,將我從頭到腳粗粗掃視了一番,最後一言不發的抬腳離開,臂膀不經意的擦過我的肩,我微弱的歉詞和風齊齊消逝。

此時的松本楓剛巧發現我落後,她目睹方才的擦撞事故,氣憤地讓那隻白狼道歉,我連忙拽著她表示沒關係。

03

午後陽光穿透玻璃窗灑入室內,「自習」二字方正懸在黑板上頭,教室唯有翻書與呼吸的聲響,若是忽略一牆之隔的聒噪揚疾,那簡直是自習課的優質模範。

連綿歡笑夾雜著物體碰撞的聲響,順著敞開的教室門與薄薄的牆板傳來,接連震醒因暖陽而昏昏欲睡的小蛇們。

“隔壁班到底在幹什麼呀?這節不是自習課嗎?”

“呵,我看他們是趁自習空檔在比相撲吧。”

“要不要找個人去隔壁班提醒一下?”......

同學們交頭接耳,最後決定派出一位倒霉蛋去隔壁犬科班進行降噪工程,不偏不倚,那位倒霉催正是身為語文課課代表的我。

在一眾豎瞳的注視下,我只得背負使命起身離開教室。

站在犬科班的後門前,我拿捏不準是敲還是砸,裡頭鬧哄哄的堪比派對現場,時不時還能聽見如喇叭般的高頻嚎叫,最終我舉起手腕敲了敲門,不出所料,沒有丁點回應,正當我開始煩惱是否要唐突的破門而入時,面前的門板“唰”的聲拉開了。

——白色的尾巴。我飛快抬起頭,是開學典禮那天撞了我的白狼。

“......有事?”他的眼神短暫在我的臉上停留,隨後便掠過我的肩頭,我裝作沒看見他冒犯的行為。

“這節是自習課,請你們班降低音量。”

“替你轉達倒是沒問題,但那些傢伙能不能聽得進去我就不曉得了。”他不予置否,向前踏了一步,歪著身子倚在門框上,我的視線被他遮擋住,只能看見他的襯衫仍舊不符合儀容標準,散著鈕扣鬆鬆垮垮的。

“那請你們班班長出來吧。”非禮勿視,我覺得不太禮貌,彆扭的挪開視線。

他沉吟半會,身後傳來鬧騰的聲響,白狼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他的嗓音險些被埋沒:“你是哪個品種?”

“什麼?”這個問題過於匪夷所思,我一時還以為自己產生幻聽。

“我是東部森林狼,你呢?”

告訴他也不是不行,畢竟所屬品種並不是秘密,我當他是隻好奇心氾濫的狼,避開他的目光道:“......黑王蛇。”

他看上去似乎很想對我的所屬品種發表意見,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垂在腿間的尾巴揚起來回晃了兩下,我那股不知從何而生的郁氣,如戳了個洞的氣球變得乾癟癟的。

04

東部森林狼的獵物之中有蛇嗎?

不,再怎麼說也不至於要放著馴鹿、野兔跟海狸來獵蛇吧,再說了,蛇肉乾巴巴的,一點都不好吃。

我側頭望著窗外,今天是兔科班使用操場,紅紅的跑道上滿是色彩各異的兔子邁腿前行,一個賽一個跳得遠,我暗自收回視線,一步併兩步的進入不遠處的教師辦公室。

上課時間辦公室的導師不多,我駕輕就熟的找到語文老師的座位,在桌面放置的一摞摞作業簿裡找到蛇科班的那疊,對面那排教數學的大丹犬老師正在教訓學生,他的大嗓門喊的辦公室人盡皆知,一旁資歷較深的象龜導師充當和事佬,時不時幫那位挨訓的學生說話。

我邊清點作業簿數量邊偷偷窺探對面的情形,一抬眼就和那雙藍眼睛撞個正著,我一愣,手裡的簿子滑落在地,我趕忙彎腰撿起。

我的反應逗樂了他,他眼瞼彎仰,看上去似乎在笑,我閃避他的視線,快速點完剩下的簿子,便抱著一摞作業簿和老師忘了帶過去的熱水瓶離開辦公室。

再次溜到走廊,我注意到自己的心律快的不大正常,肯定是太緊張了,想起那狹長藍眸,一些從小聽到大的典故在腦中迴盪,如同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癩蛤蟆屁股插雞毛撢子這類諺語,狼和狐是一丘之貉,狐既狡猾又陰險,狼則做作又端腔,所以才有大尾巴狼的說法。

想起那隻白狼我就心有戚戚焉,古人誠不欺我,同屬犬科,狼和狗終究不盡相同。

我提著笨重的水瓶緩慢走著,雜亂的思緒若紛沓雪片四散飛旋,一隻奸詐的狼擁有漂亮的尾巴,就像給獵食者溫良無害的外表,在說謊的同時左右搖擺,忽悠著他人的注意,趁對方喪失戒備的瞬間一口吞下,極致的危險,極度的刺激。

一雙手自身後抄走我臂彎裡的簿子,我嚇了一大跳,扭頭只見那隻具備致命吸引力的狼正站在我後方。

他瞥了我一眼便朝前走去,我按下質問的念頭,抱著熱水瓶跟在他身後。

初夏的太陽和徐,朦朧金光照的瑩白毛皮閃著溫潤的光澤,我的視線跟著他的尾巴來回挪動。夏日的氣息縈繞我的鼻周,我張開嘴用舌頭感知著氣味,青草的芬芳、丁香花的馥郁、泥土的清新......以及糅雜著雪松的木質香氣。

我感覺舌尖越發濕潤,口腔開始分泌唾液,嘴裡又麻又癢,我縮回舌頭抿緊嘴唇,希望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我嶄露出的慾望。

一路來到班級走廊,他在樓梯口把作業簿遞還給我,便轉身準備上樓,我心詫,疑問脫口而出:“你不進去嗎?”

他停下腳步,好整以暇的看著我,“不了,反正不到半個鐘頭就要下課了。”

見他又登了兩三階,那白如雪的尾巴垂盪,深色校褲沾了不少毛,我彷彿被犬科的習性感染,在心裡連軸轉了好些天的問題是傾洩的水流,嘩啦潑了一地。

“那個!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此時的白狼已踏至樓梯的轉角平台,他扶著木漆扶手俯瞰梯下的我,教學樓外的紛雜聲響起彼落,嘒嘒蟬鳴更是從未停歇,清澈的眼瞳明滅,圓瞳和豎瞳衝撞,於校園一隅擦出不可名狀的情愫。

“荼毘。大家都這麼叫我。”

“我、我是——”我的自我介紹被荼毘打斷,他恍若又笑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誰。”

05

平時上課在同一條走廊就算了,怎麼連體育課也是同堂?

我在心裡嘟嚷著學校的課程安排,可憐的熊科班作為隔斷劑,屢屢會被劃進貓、犬兩班的課堂中間,而蛇科班作為爬蟲綱與哺乳綱的接頭,時常需要和犬科班打照面。

雖說不難理解學校如此調度的理由,大概是認為蛇和犬不易起衝突,且前者挪用禮堂後者霸佔操場,以空間規劃的角度而論,這個處置方案也是最妥當的。

我擰緊了水龍頭,淅淅瀝瀝的水珠順著龍口滴墜,夏日豔陽曝曬,熱浪捲著四面八方的蟲鳴襲來,我隨手抹開沾在臉頰的頭髮,水漬沿著面龐的幅度滑落,於一吸一吐間摔至腳底的洗手台地基上。

我不喜歡狗,因為大多數的狗都很煩人,總愛吐著舌頭流著哈喇子,奮力擺動尾巴展現出友好的模樣,但他們有利爪,有犬齒,有暴性,獵食者的血脈被磨得一乾二淨,他們甘願遵從世俗的規範,當個好人,做條好狗。

但無論再怎麼掩飾,也終究掩蓋不了身為野獸的事實。

細微嘶嘶聲自我的唇間飄盪,狹長的舌頭感知到不屬於夏日的氣味,我扭頭,只見荼毘正插著褲兜佇立在我身後。

在這個以和為貴的時代,做為一匹狼,他卻從未遮掩過骨子裡那份兇狠地侵略氣息。

他扯了下嘴角全當打招呼,手掌懸在距離我下巴的十五公分處,一滴水珠落在他手心,跟隨手腕傾斜的角度沿著掌紋滴落。

“我循著味道來的,想著是不是你,結果真是。”荼毘邊將殘留的水意抹到褲子上,邊說。

我立刻舉手嗅了嗅腕口,又扯開衣領反覆聞著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所謂的「味道」。

果然今早不小心把香水噴得太濃了。我併攏五指,試圖用雙手搧出的微弱氣流驅散香氣。六月的天日頭直曬,照得人汗水直流,連我都感覺到了一絲熱度,荼毘越過我踏上台階,擰開水龍頭沖了把臉,在一聳一拱間我看見那條尾巴尖端翹起,並跟隨主人的動作輕微搖晃。

荼毘直起身子,拎起衣領擦掉匯集至下巴的水滴,他半張臉讓水流浸濕,耳輪的一排耳扣於日光中閃爍,他的聲音藏在領子後頭有些發悶,“......你的臉怎麼了?”

“什麼?”我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略為硬實的觸感電光火石般通過指尖傳至腦內——鱗片。他若是沒提醒,我可能就頂著一張腮幫佈滿蛇鱗的臉走回教室了。

“大概是天氣太熱了,等一會兒就會恢復的。” 脫水、中暑,又或是身體不舒服時,鱗片會像網頁的廣告窗口一樣,不聽使喚的彈跳並牢牢地扒住面頰。我探手去翻口袋,想拿手帕出來濕敷,低頭不過幾秒就聞頂上傳來那道低沉,稍挟沙啞的聲音。

“可以摸嗎?”

這四個字如五雷轟頂,我匆忙仰起頭,找手帕一事被迅速扔到腦後,對一隻蛇問「“我可以摸摸你的鱗片嗎?”」,就等同於是對一隻獅子問「“我可以摸摸你的鬃毛嗎?”」,又譬擬為對一隻馬問「“我可以摸摸你的蹄嗎?”」,不是非常私密的部位,也不是十分無理的要求,但近乎沒有人會這麼做。

摸了獅子的毛可能會被一口吞進肚裡,摸了馬的蹄可能會被一腳踹到千里遠,摸了蛇的鱗可能會被尖銳的毒牙紮破皮膚,不會有人願意冒這等風險只為滿足好奇心,顯然這隻狼不止莽撞,還著實有些缺心眼。

我沒來由的感到惱羞,他是不是把我當成小貓小兔,開心就撸兩把,抓到腿上逗個十來分鐘。惡向膽邊生,我抱著嚇唬他的念頭,一舉掀開運動服上衣,剎那間我的皮膚已然覆蓋烏黑的鱗片,屬於人類軀體的幅度變化為一節一節的皮囊,胸腹反射著繽紛的亮光。

我故意將獸化程度控制在界線模糊的狀態,相較轉變更為明顯的身體,我的頭顱尚保持著人類的型態,鱗片近乎遮蓋住的我臉孔,鼻子塌陷,嘴唇收縮,分岔的舌頭自口腔吐出。我曾目睹自己變形的過程,這個樣子絕不好看,但當我滿懷期待的看向荼毘時,只看見那雙藍色眼睛微微張大了幾秒,而那眼底透出的情緒絕不是恐懼。

我自討沒趣,默默將臉變了回來,留上半身軀體展現蛇化的特徵。

那雙手觸上我肚皮時我沒有拒絕,任憑他將掌心一路順著腰腹滑至後背,他的指尖在背部穿梭,撫摸過我的每一片背鱗,人類的皮膚和冰涼的蛇鱗摩擦,他的手掌穿透我的領口,整隻胳膊貼合著我的背。

我和荼毘靠得極近,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這個姿勢給我一種他擁抱著我的錯覺,脖頸間除了溫熱的氣息,還有略為粗糙且柔軟的觸感,我專注聆聽他呼吸的頻率,不斷告訴自己那不是嘴唇。

“心跳得好快,你很緊張嗎?”他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炸裂,我用盡力氣才不使自己像隻受驚的小貓一樣竄起。

“錯覺。”

“像麻雀一樣跳個不停。”我聽見他呼嚕嚕的笑聲,又是一陣溫軟之中帶有柔韌的磨癢感,這次停留的時間比方才任何一次都還要長,我彷彿意識到什麼,就在這時荼毘反手扯開我的領口,潮濕並堅硬的物體磕上我的後頸——他要咬我的脖子。

“小禾?新禾,你在這裡嗎?”松本楓的嗓音是劃破天際的飛機雲,打破了這令我手足無措的局面,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

“找到你了!你怎麼去那麼--怎麼回事?你臉好紅,中暑了嗎?”所幸分開的及時,發現我的小楓小碎步跑過來,她沒看見我和荼毘有鑒於普通同學間過分親密的距離。

“啊、嗯,大概吧。”我摸摸自己的臉,發現鱗片化更嚴重了,這次可不是我刻意露出來的。

“需要去保健室嗎?”松本楓擔憂地問道。

我擺頭謝絕她的好意,拍拍她的肩表示我沒事便示意離開這裡。

“話說......請問你是?”顯然楓再怎麼神經大條,也不會完全注意不到現場的另一位大活人,更何況那人還有著顯眼的白色毛皮。

“啊,我剛看她似乎不大舒服,正想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助來著。既然沒事,我就走了。”荼毘扯出一個牽強的笑,隨口胡謅出個理由,他神色莫測的瞥了我一眼,便雙手塞進褲兜,搖著尾巴離開了。

我的脖子還殘留著那潮熱的異樣感,後牙槽跟著發癢,“啪唧”一聲,在松本楓的大驚失色中得知我的嘴巴又裂開成進食狀態了。

06

「......狼通常傾向單一配偶。成偶的狼只要配偶還在,絕大多數會終生相伴。如果狼的配偶死亡,它會很快重建新配偶關係。由於雄狼數量通常多於雌狼,所以沒有配對的雌狼很罕見。......」

星期六,下午兩點鐘,眾人因飽腹感昏昏欲睡的時刻,我正捧著一本厚厚的《犬科動物圖鑑》立在書架前翻看。由於假日的緣故,圖書館內的人群三三兩兩,自然科學書區的人流本就稀少,我獨自站在生物學區的排道,四周皆是高聳的書櫃,密密麻麻的藏書遮擋住我的身影,幾乎沒有人發現我在這裡。

倒是省了躲閃的功夫,方便我查閱資料,畢竟一隻蛇蒐羅狼的相關資訊怎麼看怎麼奇怪。

「......狼通常在性成熟之前就開始有很多愛撫的舉動。兩只狼會互相在彼此身上聞來聞去,頭蹭來蹭去等等表示喜歡彼此。......」,我的視線追逐著字句正打算跳到下一行時,一股木質清香自淡淡的霉味與纖維素間脫穎而出,雖然大腦早就明白木香出現的代表含意,但當我真的轉頭看見站在我身後的人時仍是冷不丁的被嚇了一跳。

手裡的書落在地上,沉重的紙頁覆蓋住我的皮鞋,荼毘先一步俯身撿起了砸在我腳背的書,還順帶掃了一眼書皮的名字,在看見大大的《犬科動物圖鑑》後發出了一聲嗤笑。

一看他那副樣子我就知道他沒打算乖乖把書交回我手上,於是我只是默默低頭查看烏亮的鞋子。

“原來你在看這個呀,明明問我就行了。”他粗劣掃了上頭記載的內容,無聊的又向後翻了幾頁,“所以呢?你有什麼想知道的?”

“不過就隨便看看。”

他抽空瞅了我一眼,沒戳穿我拙劣的謊言。

“我不否認你的探索精神,但可不是所有的事都會收錄進書裡。”荼毘闔上圖鑑,又朝書本的方向仰了仰下巴,把嫌棄的神情演繹得唯妙唯肖。

我其實沒有特別好奇的事,不過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從狼這個品種入手是最快的。縱然無論再怎麼厭惡,也抵抗不了血脈傳承的習性,一個人的性格會極大受所屬品種的影響,遑論刻板印象尚且存在著,種族必然會反射個人特質,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我突然感到頸部有些發養,便不動聲色的抬手摸了摸。

“實踐大於理論,面對真實對象總比對著一本沒長嘴的書鑽研來得快。”荼毘將圖鑑交還給我,狀似不經意的朝前踏進幾步,走道空間本就不寬闊,我一個後退就抵到了書架上,他駐足,不再向前,即便如此,我們之間的距離仍舊過於接近,壓迫感兜頭籠罩住我,在這刻我從捕食者變為被捕食者。

“......上次。你是不是想咬我?為什麼?是出於什麼理由?”我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一籮筐的把隱藏在心底的疑問拽出來扔出水面。

“你身上有個很好聞的味道,今天也有。”他回答得很快,近乎可以說是不假思索的程度,我的困惑卻加深了——我出寢室並前沒有噴香水。

“我想大概是費洛蒙吧。”荼毘看出我的疑竇增生,又補了句他認為的最合理猜測,這個推斷卻猶如晴天霹靂。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一條狼怎麼可能會嗅見蛇的費洛蒙,一條蛇又怎麼會對狼散發費洛蒙。

“你覺得不可能?”

“你覺得可能嗎?”

他微微瞇起眼瞼,沒有答話。透徹的湖藍色瞳孔端詳著我的面容,似乎正在解析我表情的每一份蘊意。

過了會兒,那束蓬鬆的尾巴在空氣中揮擺,他自顧自地得到了解答,彎腰平視著我,臉上透露出的神情難以言喻,好像是高興,又好像是興奮,還帶了一點焦慮與惶恐。

“喂,告訴我。你和我是一樣的嗎?”

“一樣的什麼?”

“怪胎。”

若是不明事理的人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認為目睹了校園霸凌的現場,但冥冥之中,我卻準確抓住了他難以捉摸的思想,我知道他這句話裡的意思,也了解他在我身上找尋的答案。

這是一場跨物種的戀愛。

他將我的沉默視作回答,捧住我的面頰,輕輕落下一個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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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5-2 20: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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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跨物種戀愛(下) [PG-13]

07

我喜歡上了一隻狼。

在圖書館的對話以前,這段感情一直都是飄忽朦朧的,只要我不去理會它就鬧不出什麼大動靜,但那個吻似乎成了活化劑,把我平穩如鏡的海面激的波滔洶湧,一錘定音,蓋棺了我的戀情,我腦子裡雜亂無度的嗡嗡聲瞬間變成了教堂噹噹噹的鐘聲。

小學的健康教育在解釋費洛蒙現象時總是潦草帶過,因為這個世代的人們已經不需要依靠費洛蒙來求偶,大多數人也不會拿費洛蒙作為擇偶標準,但用費洛蒙吸引伴侶的現象還是存在的。

偶爾會發生無意識散發費洛蒙的情形,通常是周遭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並嚴重影響日常秩序的狀況,可我的費洛蒙似乎只有荼毘才能聞見,在他提醒之前從沒有人和我談過費洛蒙的事情。

難道說費洛蒙也有針對性?

“楓,你聞過費洛蒙的味道嗎?”

走在前頭的松本楓身影一頓,她放慢腳步和我並肩而行。

“怎麼可能有啊。那可是費洛蒙,又不是香水。”語罷,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抬起胳膊撞了我一下,“怎麼?誰散發了費洛蒙嗎?”

我擺頭趕忙撇清。

“對於現代人而言,費洛蒙不過是生活的潤滑劑,聞過費洛蒙味道的人少之又少,爸爸曾和我說過,費洛蒙的分泌與心理狀態有關係。”

我揚了揚臂彎裡沉甸甸的作業簿,松本楓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我們越過穿堂踏上樓梯。

“從傳統生物學解釋,在遇到合適伴侶時,動物會產生費洛蒙,因而達到催情劑的作用,同理,如果碰到了心儀對象,費洛蒙就會在大腦與心理的雙重刺激下分泌。那麼又是什麼才會促使費洛蒙受到應激呢?”松本楓自問自答的接道:“正解:戀愛!”

我勾起唇角,聯想到我發生的情況,這個解答確實合情合理。

在上到第二層階梯時,我們換了一個話題。

“暑假我要不要留下來陪你?”

費萊蒂學院是一所全寄宿制學校,暑假期間學生們會紛紛離開學院回到自己的家,當然,也可以繼續待在學校直到新學期開始,但若非有什麼隱情,大部分學生都不會選擇留校。

鄰近六月底,松本楓已經迫不及待地打包好行李,翻著月曆掰手指數日子了,楓和我不同,她出生在一個健全的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松本夫婦秉持著愛屋及烏的精神,在學期間也時常會寄些禮物關心我。

“回家吧,你家人一定很想念你。”

“但是——啊!這是別班的作業簿!”松本楓正打算反駁我,卻忽然注意到她手裡抱的數學作業簿寫著別班同學的名字,上頭歪斜的字跡正是隔壁班數學課代表的姓名。

“都快走到教室了!真是的!”她氣得跺了跺腳,又往下翻了幾本,無一例外都是屬於犬科班同學的。

一股晦暗的心思流轉,話在喉間咕咚卻又不受控制的往外抖落,“我拿去換吧,你回教室和老師說一聲。”

“我和你一起去。”

“沒關係,去的時間太長會讓老師擔心的。”我將手中的一疊簿子和松本楓手裡的交換,又「狡辯」了幾句才轉身下樓,準備返回教師辦公室。

拉開一段距離後,我作賊心虛的左右張望,確認四下無人便快速翻閱懷裡的一摞本子。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荼毘的名字,我老早就懷疑那不是他的本名,如今猜測被證實,我又重新仔細地翻了遍,最後停留在一本齊整、乾淨的作業簿上,略為潦草的字跡寫著——「轟燈矢」。

就是它了。

以防萬一,我又嗅了嗅,從本子上傳來的微弱的木質清香,為我的選擇增添了幾分準確性。

我悄悄翻開簿子,他的字體狹長,相近的筆畫連在一塊顯得有些凌亂,卻保持著亂中有序,我甚至能想像到荼毘在課堂上握著自動筆,百無聊賴地記著筆記的模樣。

我抓緊時間飛快又仔細的掃視頁面,在第五十八頁的練習題處發現一隻簡筆畫的小蛇,小蛇盤著身軀,吐出舌頭,頭頂還長了株小芽苗,我盯著那隻小蛇楞神,後知後覺地感到臉頰發燙。

08

七月,費萊蒂學院的暑期假期正式開始了。

人聲鼎沸的校園一夕之間變得冷冷清清,以往總是摩肩接踵的食堂空蕩蕩的,更別提圖書館了,早晨的圖書館連在校職員的身影都沒看見,萬籟俱寂的氛圍使我的腳步聲恍若穿雲裂石,每走一步地板便會隨之震動。

我實在是沒想到,在暑假第一天光顧圖書館的人並不只有我一個。

一道身影坐立在核桃木椅上,他略微俯身,似乎是在寫些什麼,我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並簡單向他道聲早安。

“你知道自己和圖書館很不搭調嗎?”我托著腮懶洋洋的說道。

“最近不是很流行反差萌嗎。”

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我懷揣著質疑打開了自己的參考書及作業簿。

荼毘乖乖做暑假作業的模樣令我感到既新奇又好笑,我還記得他上回在辦公室被數學老師罵得狗血淋頭,大丹犬老師的嗓子聲如洪鐘,若是吼的過於猛力偶爾還會夾雜著幾滴口水。

我在腦裡築構著狼狗相互狂吠的景況,樂呵到一半忽然發現他胳膊下壓著的簿子正是那本數學作業簿,攤開的頁數不多不少,恰恰是我惡作劇過的第五十八頁。

那隻小蛇屹立不搖的頂著芽苗吐舌頭,而我畫在小蛇旁邊的狼被塗改成呲牙咧嘴的樣貌,我皺著眉頭,維持平時的說話音量質問道:“你幹嘛?”

他瞥了我一眼,很快反應過來我在問什麼,和我的憤郁相比他倒是擺出一副得意揚揚的表情。

“生氣了?”

我不滿的奪過他手裡的本子,又從自己的筆袋裡掏出自動筆,在那隻露出尖牙的大狼後頭畫上一條蓬鬆的尾巴,並在尾巴兩側加上徘線,營造出來回搖動的感覺。

“?”

感受到他的困惑,我給出善意的解釋:“你每次見到我的時候都會搖尾巴,現在也是。”

荼毘跟隨我的視線朝身後望去,果不其然,那條潔白的尾巴翹立,並時不時左右搖晃。

他沒有說話,似乎是默默接受了這個現象,從我手下扳回簿子,在小蛇腦袋兩旁加了兩朵花。

“你每次和我在一起費洛蒙都會不受控,現在也是。”

無聲的戰爭敲響了,兩個人爭著那本可憐的作業簿,你畫一筆我塗一塊,將原先只有五公分左右的塗鴉拓展至半頁的狼蛇大戰,他把我烤成焦蛇,我把他摜成狼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倒也玩得樂呼。

看著充斥鉛筆與原子筆痕跡的紙頁,我後知後覺想起這不是隨便一本筆記本,而是學校發給每一位學生的數學作業簿。我絞盡腦汁思忖著挽回的辦法,荼毘大手一揚,乾脆把整頁塗鴉給撕了下來,活生生演繹什麼叫無效遮掩。

“老師問起怎麼辦?”我看著他將那片邊緣崎嶇不平的紙張對折,擔憂地問道。

“就說我把作業吃了。”他聳肩,順理成章的把手裡交折的紙片塞入外套口袋裡。

哪裡來的爛藉口,還不如誇說作業掉進水裡了,或是裝傻衝愣佯作什麼都不曉得。

荼毘扯開嘴角,不以為然的掀開下一頁,回歸來圖書館的初衷,開始寫起了練習題。

“啊,這是犬科的一個爛梗。”我盯著書縫間如不規則毛屑般生長的撕裂痕跡,聽見他又給科普了這麼一個我聽不懂的玩笑話。

09

好癢。

我第無數次抬手去撓臉,腮頰上乾裂的皮屑懸掛,在呼吸間撲簌簌掉落,隨著我抓撓的動作更是有如飛雪般飄盪。

又到了蛻皮的季節,每當這時我總會變得比以往暴躁、敏感,不能老責備蛇類一到蛻皮時節就六親不認,實在是因為這段時間太難熬了,試想一下,在長達兩周的時間裡,渾身肌膚起皮皺裂,強烈地麻癢與疼痛伴隨其身會是什麼感覺。

我忍受著脫皮的搔癢感,坐到荼毘對面把餐盤"哐啷"一聲放在桌上,他沉默寡言的將餐點附贈的草莓牛奶推到我手邊,又迅速夾走盤格裡我討厭的燉茄子,我沒什麼食慾,拆開吸管喝掉了半包草莓牛奶。

直到荼毘已經掃掉餐盤大半,我才像是得到用餐的信號開始動筷。

暑假過半,整整小半個月裡我和荼毘形影不離,鑒於留校的學生不多,沒了那些好奇與探究的目光,我們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吃午飯。

費萊蒂學院的伙食很好,給肉食動物學生的餐點通常是高蛋白營養品和仿製肉類,份量充足,好確保每一位學生的腸胃都能得到滿足。

今天的主菜大概是素肉漢堡排吧,我將嘴裡咀嚼完畢的合成肉沫嚥下肚。

“明明是肉食動物,卻只能吃素菜,這個世界太沒意思了。”

我踢了踢他的腳踝示意他放低音量,便坦然自若的踩上他的腳背,桌底下的這點私情沒讓任何人窺見。

相較於我的警惕,荼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底的深色耐人尋味。

繼續探究「肉」的話題顯然不太明智,我話鋒一轉,提出了這半個月深植在我內心的疑問:“你為什麼沒回家?”

“不想看見老爸的臉。”我以為他會就這個問題和我打啞謎,沒想到他很坦率的回答了我,“那你呢?”

“父母覺得我很礙事,還不如待在學校。”

他點頭,沒過多追問。我忽地萌生出惺惺相惜的錯覺,顯然我們兩個怪胎,在各自家庭方面也多少存在著點疙瘩。

“我從小就是親戚間拿來衡量的尺子,不知不覺就成了孩子們的模範標準。既不可愛又不靈活,除了成績好一無是處,過於早熟的模樣很不討大人喜歡。”我一手托腮,一手擺弄著指尖的筷子,“蛇類的親緣關係是很脆弱的,也有同類相食的案例,這在過去並不罕見,母蛇為了補足繁殖所需的營養,會把沒能存活下來的後代全部吃掉或吃掉一小部分,蛇這種生物打從骨子裡就很冷血。”

“這不是很迷人嗎?憎恨、怨懟、憤郁,這些負面情緒都能被化成食欲,無論對象是誰,是配偶還是孩子,又或是愛人,通通能夠一口吞下。不受感情支配,不被血脈束縛,回歸到本能狀態的大腦清楚明白趨利避害的要性,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才是我真正認可的。”

我掃著餐盤僅剩的素肉漢堡排,誠摯地表露出願聞其詳的態度。

窗外驚雷乍響,閃電劃過不知何時烏雲密布的天,食堂內的電燈閃爍,接著便趨於穩定,淅淅瀝瀝的小雨拍打著玻璃,暫時撲滅了七月半帶來陣陣暑意。

對話並未就此中止,我看見荼毘的尾巴晃了兩下,才聽到他的聲音再度響起,“狼是少有的一夫一妻制的動物,在配偶死亡後另一方才能尋找下一任伴侶,聽上去是不是很浪漫?是女生嚮往的羅曼蒂克,但在我看來這種專情十分殘忍。”

“過去的時代,若配偶因生病、受傷,而無法生育孩子,另一半就能開除對方的配偶權。但在現代社會裡這種方式已經行不通了,這代表即使配偶有缺陷,也將終其一生活在頭狼的威逼下。特別是在重視血統的家庭裡,生不出孩子的母狼堪比喪家之犬,是得不到重視,及被唾棄的存在——我的媽媽就是受到狼種制度摧殘的女人。”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我停下進食的動作,把筷子擱在餐盤上,專心聆聽著荼毘的過去。

“她生了四個孩子,油盡燈枯了。她的丈夫蠻橫又粗魯,產婦得不到應有的尊重與關心,產後抑鬱持續加重,終於有一天母親的精神遭不住了,她把熱水澆在了最年幼的孩子身上,然後就被我那獨斷專行的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他的語氣輕鬆,臉色淡然,像是終於把打好的腹稿,在適當的時機背誦給我聽,“可即便如此,因為血脈與親緣,以及一些不重要的東西,他選擇不離婚,他選擇繼續折磨我可憐的媽媽。這就是狼,這就是隱藏在浪漫幻象下的事實,只有死亡才能逃脫的專橫制度。”

是受到祖輩觀念影響的畸形家庭,而在那種家庭中誕生、成長的孩子正是荼毘。似乎一切都解釋得通了,他為什麼毫不收斂那凶狠地戾氣,他為什麼和周遭的狼犬格格不入,以及他為什麼會認可弱肉強食的生存道理。

雨滴叮叮咚咚的敲打窗面,乾燥的肌膚又開始悶癢,我將手邊一瓶未拆封的草莓牛奶推到他面前。

“這是在安慰我嗎?”

我擺頭,替他插上了吸管:“是謝禮,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荼毘發出一聲哼笑,算是接受了我的心意。

10

水流聲嘩啦作響,確認水量恰好維持在淹沒缸底的高度後,我擰緊水龍頭,零稀的水珠滴滴答答墜落,在靜謐的浴室放大、迴盪。

身後赤裸裸的視線令人皮膚發燙,額間不自覺分泌出細汗,我的指尖有些發抖,卻始終未曾出聲叫停,退去的長襪癱軟在腳邊,我深呼吸平穩心神,解開鈕扣脫掉了襯衫,全身上下只剩一條裙子蔽體。

背後筆直的視線仍舊沒有閃避的意思,逐步回升的羞恥感使我害臊,好像方才當著他的面脫衣服的人不是我。

忍耐著脫皮的搔癢感跟陸續掉落的皮屑,我感受骨隨與脊椎之間相互擠壓,肌肉萎縮聚攏,四肢逐漸向身軀靠齊,脖頸愈拉愈長,直至軀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哧溜一聲掉進浴缸,冰涼的水流包裹著我,緩解蛻皮期帶來的種種不適,穿透水面的光斑躍動於灰撲撲的陳皮上頭,我扭動著軀體在缸底游行,想盡快解放新生的皮囊。

八月中,終於到了適合蛻皮的時段,以往我都是和松本楓互幫互助,但由於正值暑假期間,大多同學都選擇離校歸家,一時也找不到人手作監督。

脫皮耗費的時間長達一至兩個星期,若有協作者進行協助,能縮減大約一半的時間,於是我左思右想,決定邀請荼毘前來「參觀」,他和我預想的一樣,立刻就答應了。

星期三夜晚,趁管理員外出吃飯的間隙,我打開窗戶好方便荼毘從窗口進來,他太大隻了,即使獸化也無法藏在衣服裡攜入宿舍,只能退而求其次,讓他爬樹翻窗進房,也就暑假才適用這種辦法,放在平時早就傳出鬧鬼的軼聞了。

我泡在浴缸裡,感受到緊繃的肌膚正在逐漸舒緩,一道陰影遮住了日光燈,我仰起上身,看見拄在缸邊的白狼,從這個角度看他很是清奇,我奮力眨了眨眼睛才聽懂他在說什麼。

“需要幫忙嗎?”

嘶嘶聲從口腔傾洩,慢半拍意識到這個狀態他是聽不懂我說的話的,便擺了擺頭。

“變成蛇後,連話都聽不懂了。”他扯開嘴角,勾起手指捋著我的下巴,我一個撇頭,撲通一聲摔進水裡,又迅速扭著身軀往反方向游,試圖用這種方式拉開距離,荼毘順勢圈住我的身子,借用虎口的力量迫使稍顯狹窄的舊皮一點點向後蛻去。

蛻皮過程將近一個星期,這幾天荼毘都待在我的寢室,浴室門保持敞開,方便他進來調整水溫,感到肚子餓了就翻窗,沿著宿舍外的樹溜到食堂。

成長中的蛇一年需要進行四次蛻皮,為因應動物生態,費萊蒂學院為蛇科班學生規劃專有的蛻皮假期,雖然能有一至兩周的時間不用上課,但蛻皮是件非常勞心費神的事。我的體力不好,更別說須要長達數日時刻擺動軀體,一到蛻皮後期總會變得迷迷糊糊的,上回要不是小楓幫襯著,可能我就因為氣力透支淹死在浴缸裡了。

疲憊的大腦使我無法思考,同時失去了感知與對時間流逝的概念,我不知道過去多久,也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因為浴室沒有窗戶,更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我只是一昧的想從逼窄的皮囊裡掙脫出來。於是我左搖右晃,把水花濺得四處都是,偶爾從房間傳來的動靜,就像是一隻棒槌重重敲擊我的後腦,我那不停顫抖的心,"啪"的一聲落回原地。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看見的是掛滿星斗的夜空,幾分鐘後我才意識到不對勁,——我被荼毘從浴缸撈了出來。

這代表我蛻皮結束了嗎?我想扭頭看看自己的尾巴,卻發現我蜷縮的地方不是地毯,不是床鋪,不是織物,而是在一堆毛茸茸上,這比我昏過去被從浴室裡救出來還令人驚心動魄。

蛇科的寢室裡,睡著一隻堪比書桌還長的大狼,我並不想打擾他,小心翼翼的伸展著軀體,腹部的鱗片磨蹭過柔軟的毛,不單只有物理上的癢,連帶著心理也感到陣陣酥麻,而那陣酥麻又化為實體攀著脖梗直擊腦部。

快了,在一點點。

我的尾尖翹起,在末端即將滑落毛皮接觸到地毯時,我察覺到緊貼著的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鋪天蓋地的陰影帶著溫熱的氣流壟罩,我在一片濕熱中浮升,甦醒的大狼叼著我重新上了床,木板嘎吱嘎吱的發出不堪負重的聲響,我不禁擔心這脆弱的床板是否能承受住狼的重量。

他彎曲著四肢趴在我的被單上,將我放進兩前爪間的空隙,又在我試圖溜到枕頭底部時俯身,沉重的狼首壓著我,熱度源源不絕的流向低溫的軀體,明明是處於正常數值內的體溫,我卻覺得自己彷彿被燙出了熱汗。

荼毘牢牢地箝著我的身驅,我動彈不得,象徵性的掙扎個兩下便穩穩陷在光滑的毛皮裡,獸化的聽力減弱,但滿溢的呼嚕聲自頂部垂墜。

這裡比尾巴那兒好。我這麼想著,吐出舌頭嘶嘶作響,在他氣息的圍裹中沉沉睡去。

午後陽光暖融融的灑在大地上,金黃色光輝穿透玻璃窗,沿著書櫃及桌椅攀爬降落,微小的浮塵伴隨著色彩不一的粗細毛屑漂浮在光線裡,書頁翻動之間夾雜著筆尖磨娑的沙沙聲響,我沉浸在靜謐的氛圍裡,享受極致閒暇的假日時光。

對於九月份的天氣而言,圖書館的空調開的稍顯低溫了些,只穿著一件薄短袖上衣的我,冷的胳膊凍出一層雞皮疙瘩。

一陣窸窣響動,我看向手邊被揉成一團的紙條,抬眼望向對面坐著的人,松本楓接收到我疑惑的視線,指了指她扔過來的紙團示意我打開瞧瞧。

帶著滿腹狐疑放下了筆,單手解開並鋪平紙條有些費勁,我瞥了眼左手邊在神聖圖書館裡呼呼大睡的傢伙,要不是我的另一隻手正讓他牢牢攢在掌心,我肯定是要擰他耳朵把他喊醒的。

明明是自己提出補習的請求,卻在翻開作業簿不到三十分鐘就昏厥過去,睡了一個小時也絲毫不見甦醒的跡象。

我一邊反省自己對荼毘是不是過於寬容了,一邊確認紙團上崎嶇的字跡。

「“你們在交往嗎?”」。

要怎麼回復呢?我並不想說謊,更何況小楓還是我的好朋友,但如實已告又有點那什麼......

常人之間的交往應該是兩情相悅、告白、親密,如此循序漸進,可仔細想想,我和荼毘似乎跳過了很多常規順序,就差破開大門邁向本壘了。這樣的關係能說是在交往嗎?如果不是,那又該如何定義我們?

一股莫名萌生出的欲放聲大笑的衝動險些壓垮我的理智,和荼毘本人相符的戀愛使我感到無比滑稽,他討厭世俗,討厭陳規與陋習,連愛情都劍走偏鋒,未來注定會活得更加辛苦的人生居然捨得帶上我,這到底是表露出非我不可還是彰顯出逢場作戲的態度?

「“你覺得呢?”」,果不其然,松本楓八卦的神色在看見我那不知所云的回覆後一瞬黯淡。

「“現在風氣很開放,你要跟一隻狼交往也沒什麼,雖然看上去挺違和的。”」。

哺乳類跟爬行類的組合確實罕見,特別是荼毘還是在典型狼種制度下成長的孩子,他會不會是拿我當作叛逆期的戰利品,用我的存在去反駁他的家庭與他的父親?

接二連三的荒唐猜想在我的腦裡飛來撞去,說到底,就算我再怎麼了解他,也不能做到對荼毘的內心知根究底,他依舊是一個完整且健全的人。

那麼我呢?我又是怎麼想的呢?

如果對一個人的情感僅僅只能區分為喜歡和討厭,那我無疑是喜歡荼毘的,這種喜歡更加隱晦,沉重而珍貴,並具有唯一性,會隨著時間流逝加深。

這應該就是戀愛吧?我心想,筆尖在紙條上戳出暈糊墨漬,我趕忙抬起手腕挪開。

紙條在我和楓之間來回傳遞,最終因為字跡塞滿紙面,無處下手而光榮退休。

做了兩道數學題後我的目光悄悄飄向隔壁睡得正酣的人,趁松本楓尚未察覺,我握著筆戳了戳他的臉。

一下,沒醒。兩下,那雙鋒利的眉擰緊。我再次警惕了起來,四處張望確認沒人發現我鬼鬼祟祟的行勁後,鬆開筆身撓上他的耳背,略為圓鈍的耳尖反射性抖動,荼毘卻還是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

我頓時感到有些無趣,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熱的要命,正打算掙脫時,那雙耳朵彷彿察覺到動靜抖了抖,連帶著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我。爾後哀怨的神色爬上他的臉,我心感荒唐的同時又覺得好笑,他本來就不該睡著,好像是我故意吵醒他似的。

“不高興?”我悄聲問。

見我沒有說幾句好話哄他的傾向,荼毘乾脆背過身,留給我一個白色腦袋,我的左手倒是如願以償從高溫地獄中解放出來,熱意若有似無的殘存於手心,是散不去的淡淡木質香。

睡吧睡吧,掛科時別來找我。我在心底暗自嘀咕,反手翻開了另一本練習簿。

時強時弱的癢意自胳膊傳來,我扭頭看去,就見生悶氣的狼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又開始呼呼大睡,那條蓬鬆的大尾巴卻纏了上來,輕飄飄的剮蹭我的手臂。

左手才剛回到陽光下不到三分鐘又縮回了桌底,我握著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尖端,納悶自己是否太慣著他了。

12

下午三點過後是部活時間,三樓無人使用的美術教室偷偷落了鎖,未經允許徵用教室談情說愛的犯人正倚在牆面與廊柱的折角處,即使有閒雜人等路過也會因為死角而看不見私會的學生。

偷情般的異樣感如囊刺一筆一筆的捅戳著蒸騰的欲望,刺激著野獸血脈裡流湧的暴戾,更別提此時相互依偎的是熱愛著的人。

體溫高到彷彿要將肌膚燙出腫泡,摸哪都會傳來遏制不住的喘息,是由於獸化的緣故嗎?他今天的動作比以往還要兇猛。

髮絲纏裹著堅硬的利爪,尖銳的狼牙和濕滑的舌頭磨蹭過我的臉,地板的震動欲發響亮,那條高高甩晃的尾巴正是原因所在,我撫摸著他潔白的毛皮,輕聲囑咐他要安靜,呼嚕聲自喉間深處發響,好說歹說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晚霞昏黃的光映入室內,窗外喧雜的聲響隨著夜色減退,同時也代表密會時間快結束了。我抱著狼粗曠的脖頸,面頰被絨毛紮的發癢,他的呼吸噴灑在耳畔,我的耳朵似軟滑的冰體,隨時都有可能融化。

與狎暱的動作相反,我不留情面的數落著他,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上周在圖書館他睡的鼾聲如雷一事,其實他並沒有打鼾,純粹是我誇大其辭,不說的嚴重些他根本不會當回事。

“這次考試要是掛科,我以後就不會再幫你輔導作業了。”

他掙扎著將爪子撲在我臉上,我放在手心裡捏了捏硬實的肉墊,單憑一隻手根本圈不住逼近成年狼大小的狼掌。

“我是認真的,不要回去睡一覺起來又忘了。”

面部的悶癢感消失了,纖細的毛減退,狹長的面部逐漸縮短,我聽見骨骼擠壓的怪異聲響,出於禮貌我暫時閉上了眼睛。不過短短數秒,接觸的部位不再是密集的絨毛而是光滑的皮膚,和狼形的荼毘待久了,他突然變回來使我有些不大適應。

“你學壞了。”找回聲音後,第一句話就是抨擊我的冷血無情。

“說的好像你是什麼三好學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他豈會不曉得?吊著眼睛,絲毫不收斂血性的傢伙沒資格倒打一耙。

笑聲在我耳邊迴盪,看來他不打算跟我爭辯。

荼毘摟著我挪動身子,光裸的背部倚靠著牆,我跨坐在他腿上攬著他的肩頸,獸化時沒怎麼感覺,一但回到人形,面對面擁抱的姿勢就變得很羞恥,他顯然從我不肯和他分開的態度中摸清了我的想法,所以我又再次聽見他輕盈的笑聲。

“看來不是我的錯覺,你是不是瘦了?”

倒也沒想著隱瞞,點點頭算作承認,荼毘的手順著我的頭髮垂落,一次又一次的捋著我的長髮。他從不追問,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禮貌又生疏,我可不打算讓他做紳士,一把拽著他跌進我的世界。

“早上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她要我寒假回家一趟,看來是打算讓我去相親。”

“哼嗯,這樣啊。”

不怪他一點都不驚訝,這在追求血統純正的家庭十分常見,為了確保血脈純良,會挑出種族裡最優秀的孩子選做結婚對象。在我看來這種篩選DNA的行為就像是在煉蠱,——一群瘋子,一群白癡,很顯然我們都這麼覺得。

荼毘平淡的反應在我的預料之中,但我認為他的語氣應該要再更起伏一些,不管那是在心疼我,還是在害怕,他總歸要表現出來,表現出他愛我的模樣。

我想起上周在圖書館時,松本楓扔來的紙條——「“你們在交往嗎?”」,看來不是,我涼颼颼的腹誹。

微微分開距離,我捧著他的臉,細滑的岔舌溜出口腔,掃過荼毘面部的肌膚。我垂頭咬他的唇,點點陰紅綻放,被我獠牙紮破的洞源源不絕地冒著鮮血,他疼的皺眉,卻拋來一個無奈的笑。

“生氣了?”他問,我俯首。

“吃醋了。”

13

冬日的雪安靜的滲人。

夜是浸在暗色的一抹藍,厚厚的雲遮蓋住月亮,暮靄四合僅能倚靠燈火照明,朦朧光線下的雪粒似嗡嗡飛轉的蠅蚊,不是斜斜垂落而是繞著圈輕盈的飄落。

冬季是最漫長的季節。烏壓壓的雲霧不差夏日的海,同是波濤洶湧,層層堆疊,但寒冬的墨色冷酷的多,吞噬溫度,撲滅激情,掩蓋被爐底下的悄悄話,最後把所有聲響埋進雪堆裡。

我呼出一口白霧,搓了搓凍得發顫的雙手,聽著背後即使闔攏扇門也抵消不完全的爭吵,感到左半邊臉頰隱隱作痛。

--“呲啦”,這是挪動桌几的聲音。

——“乓啷”,這是茶杯摔碎的聲音。

——“太失禮了!”,這是母親驚嚇地聲音。

和室內正在經歷一場動亂,臉上的巴掌則是動亂的前兆,起因是潑出去的熱茶。

今年寒假我受母親吩咐回了趟家,這是入學以來第一次假期返家。

費萊蒂學院住宿制度完善,日用品在校內商店唾手可得,針對不同種族學生的家居品琳瑯滿目,就算窩居在學校生活幾十年也不成問題。

仰頭凝望著烏漆的夜空,女人們拉扯尖細的嗓子打回合戰。比起廣闊無垠的天頂,我似乎更喜歡費萊蒂一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何況在學校還能見到喜歡的人,對陷入熱愛中的我而言擁有無盡的吸引力。

揭開小包,調出聊天室的介面,兩個小時前傳送的消息仍是高高懸在對話框上頭。

「“地點。”」

「“🔗連結傳送

你是打算帶我私奔嗎?”」

尚未得到回應的玩笑話尷尬的迴盪在屏幕上,長按訊息,刪除與收回鍵跳出,左右為難後我鬆開指尖,沒有選擇按下任何一個鍵,而是跳出了聊天室頁面。

他在忙嗎?為什麼沒有讀訊息?......不會是又和家裡人幹起來了吧?!莫須有的憂慮漸增,我惦記著真實性有待考察的猜測,把那點被放置憋出來的悶氣吞回肚裡。

“碰”,和室的門帶著稍嫌劇烈的動作朝兩側分開,母親背對著光,陰影襯得她的面色陰沉郁凝重,她丟給我一個眼神,像是在看挨凍的乞丐,每當類似情形上演,我都會發自內心佩服母親那將蛇類的冷漠詮釋得維妙維肖的本領。

“回車上等我。”她扔下這句話,果斷地拉攏門扉,光線轉瞬即逝,我又落在了雪地裡。

一路順著檐廊穿越庭院,我拽著手包從側門離開,私家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腳步像是陷入泥底般滯頓,如果可以我真想拔腿就跑,儘管今晚忤逆的行勁夠多了。

遠方傳來的,綿長且高亢的嚎叫似驚雷劈落,那是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這個地區的吶喊,在大腦反應過來前,我的身體已先行一步撇下車門把手,朝會館後的胡同奔去。

雪地上腳印綿延,濺起的雪水沾濕了和服下擺,冷空氣鑽著縫隙附著肌膚,我穿梭於夜色和萬家燈火,踏平風霜積雪,回應那劃破天際的震鳴。

——他正在呼喚我。

溫熱地糝霜垂降,亮潔毛皮折射出盈潤的光澤,兩枚藍眼珠在一片灰黑的景象中熠熠生輝,我的身子承受不住一匹狼的重量,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

溼漉漉的鼻尖優先湊了上來,再來是毛茸茸的臉龐與嬉戲般地舔咬,是跌了一跤也無法抵擋的熱情,是相隔兩地卻燃燒的越發茂盛的火。

緊促的呼吸聲聽得人跟著急躁,犬科的親暱魯莽又熱情,撞得我一時站不起身。

“你一路跑過來的?”

荼毘搖了下尾巴作回答。

他嗅著我的左半邊臉頰,母親那巴掌搧得不留情面,此時仍腫得發麻,涼涼的鼻尖摩擦過後是又疼又癢。

我梳理著他纖細的茸毛,消融的冰水化進我的掌心,眼前大狼的身影逐漸變化,壯實的四肢和擁腫的脖頸,伴隨著膨縮胸腔收窄,面部狹長的輪廓緩緩匯聚成一張平坦臉孔,半獸化的身形留下了保暖的毛皮,透出人類型態的影子。

“臉怎麼了?”沙啞的聲音拖著慵懶的調調,似冰塊撞擊玻璃杯那般清脆,令人醍醐灌頂。

“和母親起了爭執,明天就消腫了,不用擔心。”

風吹得瓊枝玉樹抖動,獸人的手寬大、厚實,銳利的勾爪捋過我的秀髮。我摩娑著披肩搭扣,不過腦的話一兜子傾瀉:“你應該帶著手機出門,或是提前和我聯絡,一聲不響地我會擔心。”

“怎麼了?你傳了訊息給我?嗯?”

“我說你不懷好意,要帶我私奔。”

“那走嗎?”

“算了吧,我們缺太多東西了。沒有錢,沒有行李,沒有計畫,憑著一股衝動可抵擋不過十二月的冬天。”

他發出低沉的笑聲,宛若蒸騰的氣泡,呼嚕嚕的流湧。

荼毘從不反駁,他總是順著我的話,好像我的判斷永遠是對的,好像我絕對不會出錯,就算我的牙已經扎破了他的血管,他也不會作出半分掙扎與反抗。

他哪來的自信?哪裡來的基底這麼信任我?他不能將未來的選擇權全部交託於我,而自己卻袖手旁觀,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只有一個人在思考的愛情不叫戀愛,是單相思,是折磨,時間若長就變成了凌遲。

“......還有承諾,這是最重要的。但沒關係,如果是你的話沒關係。”

荼毘的視線投來,對我的反常感到困惑。我不復以往給他台階下,粗暴地扒開他的內心,將他的世界攪得翻天地覆。

“只要一句承諾,我就會跟你走。所以事到如今你也該承認了,承認你很喜歡我,承認你想和我在一起,承諾你的未來裡有我。——轟燈矢,你願意冒著被這份愛吞噬的風險對我許下承諾嗎?你願意用你的餘生愛我嗎?”

嗓音迴盪在沉寂的夜裡,他像一尊雕像靜立,牙尖嘴利的人成了個鋸嘴葫蘆,緘默化為無形的刀刃把我阻隔在外。

他又一次拒絕了我。

彷彿冷水兜頭澆下,在徹骨極寒過後是反噬騰起的火,急吼吼的燒滅我的理智,說不上是難過還是氣憤更多一些,或許都有,當這些情緒混合到一塊時就如同龍捲風,颯颯旋轉將身邊的人都捲進漩渦。

憑藉一時的氣血上湧,我按住他的肩臂向前推搡,地面的雪塊發出推擠的聲響,我的手指被荼毘壓在身後,壘進濕冷的雪土裡。

心和心之間也該坦誠相見了,把那些窩囊與怯弱通通甩開,讓亢奮與殷切衝破牢籠,為我癡迷,為我們的愛情狂熱,然後全部嶄露在我面前。

“言語的力量雖然很薄弱,在某些時刻卻是必須的!「直至死亡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我想聽見這種諾言,而你得給出這樣的承諾才行。”我的頭髮披散開來,黑色的髮絲是綻放的荊棘,鋪展在成片的潔白茸毛上,嗓音拔高似擰緊的彈簧,隨時都會斷裂。

荼毘凝望著我,眼眸是稠密深厚的海,我看見海面倒映著我的身影,一副像是被逼急了,從海平面上墜落的模樣。

“是個人都知道要趨利避害,你倒是一頭撞了上來,你的興趣是攪渾水?把別人的人生攪得亂糟糟你還滿意嗎?”縱使臉部被毛髮涵蓋,但我依稀能看出他的表情。

鎖著眉頭,怎麼都不像是開心的模樣,我分析著他的情緒,想他是不是生氣了。

輕輕覆住我面頰的手卻打消了我的顧慮,荼毘溫熱的掌心貼著我冰冷的肌膚,是脆霜碰上明火,瞬間消解。

“啊......我不想這樣來著,太偏執了,像個白癡。”

“都對你說那麼多了仍執意闖進來。這不是在玩家家酒,也不是在拍電視劇,就算談戀愛時有多快樂,只要有了承諾和那該死的婚姻契,所有的感情都會變成恨。”

荼毘逐步提高的嗓音迴盪在我耳邊,屬於人類的語言卻像是狼的嚎叫,憤怒、痛苦、難耐,是在火堆裡翻滾的悲鳴。這些情緒化為實體向我奔赴,猶如漫漲的海水淹沒口鼻,連呼吸都愈發困難。

“那就恨吧!沒有摻雜負面情緒的愛是很少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完整,但即便不完整也不代表它不存在。有愛才會恨,在乎才會氣憤,一段長遠的感情是需要這些的!而你有我!你有一個願意陪著你走進未來的我,這樣的人沒有下一個了。”

一條心胸狹隘的蛇,和一隻滿身傷痕的狼,我們都再也遇不到會連同對方的創傷也一起擁入懷中的人了。

雪花紛沓,一點一點的堆壘在屋瓦檐柱上,海浪衝撞過後是搖曳的水花,溢濺後是妥協般的嘆息,毛茸茸的手掌捋起我散落的秀髮捻到耳後。這個動作他做過很多次,在教室,在食堂,在圖書館,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心境,卻都是同樣的輕柔。

“看來你不像我原先以為的聰明,懂事的人在這時候就會知道要跑,而不是倔著脾氣硬碰硬。”

潮濕的熱氣噴灑在我的面龐,冬日裡顯得珍貴的溫暖於呼吸間交融,雪仍在下著,天既冷又黑,他的眼睛是大海中的燈塔,照亮迷途之人歸家的方向。

“聽好了,狼是一夫一妻制,我們會一輩子對伴侶忠誠,直至配偶死亡,沒有任何東西能使我們分開。”

“在你呼吸停止的前一刻,我都會愛著你——你願意被這樣的我所愛嗎?”

彷彿找回了丟失的拼圖碎片,我的人生如此簡單又輕易的圓滿了。

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躍,我聽見遺落在大海的聲音,凍得通紅的手捧住絨絨暖呼的面頰,冰涼的吻落下。

笑意飛揚,我由衷地說道:“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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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5-20 17: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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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口是心非 [G]

有段時間我曾以為我們的關係要走到盡頭了。

他是那麼冷淡,眼神時刻游移著,他望著我,看得卻不是我的眼睛。

沒有甜蜜的親吻,沒有親密的擁抱,沒有纏綿的愛撫,過去他是多麼熱衷探索,不分晝夜的索取,汗沾濕了每一件被套,每到夜晚我便陷進了無休無止的浪潮,被溫熱的蜂蜜裹的腦子都無法思考。

——我們曾經那麼親暱。

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們就像世間大多數尋常情侶般,關係自然而然地到達了冰點,等著我們的只有分開。

等候分手就像行走在刀尖浪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多想率先打破寂靜,然後將他的行李一股腦的扔出我的屋子,最後放狠話讓他永遠別想著回頭。可當我連分手時的抑揚頓挫都規劃好後,才發現那些情景只是在我腦裡晃了一圈,我依舊坐在沙發裡,他則靠著飄窗抽菸,仍然沒給我一個眼神。

握著盛滿熱水的馬克杯,我忽然意識到我們今天還沒說過一句話。

我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嗎?我不禁思索。很快這個想法就消失在我腦海,我們之間的性格差異導致連表達憤怒的形式都是如此天差地別。他生氣時會扯著嗓子向我大吼,偶爾會摔門,敲桌,而我生氣時會對關乎他的事物漠不關心,無論是外顯還是內顯,一但憤怒的情緒上湧,我們所能給予的只有暴力。

是這個原因嗎?假若真的是因為這個那我也無計可施,的確,兩個人交往是需要磨合的,我也清楚被冷淡對待有多麼痛苦,但這個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何況,就算我退了一步,那他呢?他就不需要改改那朝家具發洩的脾氣嗎?

想到這我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好吧,即便他說要分手我也認了。但他不能一聲不吭,我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在做什麼打算。

直到他開口和我說話前我絕不說一句,我在心底默默賭氣,偷偷瞥了他一眼——我看見他在笑。

大概是公寓樓下發生了什麼事戳到他的笑點,可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我一個人備受煎熬,不斷揣測他的心事變化,他視若無睹也就罷了,居然還能笑出聲?

我感到一陣怒火滔天,胸口悶得喘不過氣,隨即而來的委屈淹沒了我,好像只有我在乎,只有我關心我們的未來。他怎麼能裝聾作啞,像是無事發生,像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冷戰只是日常生活中再微小不過的一件插曲。

他真可惡。

——"乓啷"我手裡的杯子掉到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並碎裂四濺,杯裡的熱水灑在我的身上,我的睡裙緊緊貼著雙腿,肌膚又燙又疼,肌肉彷彿拉扯到極限僵直且無法彎曲。

我來不及反應,眼底蓄滿的淚水令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我不敢動,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在哭,也不敢輕易在落滿尖銳碎片的地板移動。

菸草味像一陣風,強烈地捲著我散落的髮襲來,荼毘動作極快的握住我的手腕查看我的雙手,隨後又一舉掀開我的裙子看腿上被熱水濺到的部位,確認燙傷程度不嚴重後,便抱著我遠離一片狼藉的沙發,他把我放在飄窗口,又打算離我而去。

我伸手揪住他的衣角,指尖是觸目驚心的紅,但是在我的個性能處理的範圍,所以我並不擔心。荼毘回頭看了我一眼,頓了頓就順著我的牽引坐到我身邊。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腿上,顯然是希望我能優先治療,但我充耳不聞,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做。

"......你認為愛是什麼?"我的聲音有些沙啞,引來了他的蹙眉,他望了我一眼,又隨手拿了一根菸,興許是顧慮到我在他旁邊,他沒有點燃,而是夾在指尖摩娑。

他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

"犧牲。"

我點點頭,認同他的說法。他卻對我的回應有些不滿,追趕著問我的想法。

"痛苦的,令人煎熬的,卻也是快樂的。是唯一能讓人不追求回報的情感。"

荼毘笑了,他看了看我的手掌,笑意又縮了回去。

"那麼你厭倦犧牲了?"無論他在想什麼,又或是做好了打算,我都不想再委婉地給彼此一個台階,這事得開承布公的說清楚講明白,我也厭煩了預料一個又一個的選擇並做計劃,這樣的生活好似看不到盡頭,源源不絕的精力也有用完的一天。

他端詳著我,想從我身上得出結果,這點也在我意料之中,不過我也未曾想著要遮掩,大大方方地讓他看,即便他真看出點什麼也不影響我們之間的談話。

"猜錯了。"他說,短暫地停頓過後,接道:"我從來就沒有為你做過犧牲。"

真相比所想的還殘忍,我趕緊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的淚水,要說從未設想過那是假的,我一直都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畢竟有一個行蹤成謎的男朋友,我總得先建立一道防線,好在最糟的結局成真時不至於連自主生活的能力都沒有。

"我在想,怎麼做對你比較好。"

荼毘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看他,他避開我的視線,固執地盯著手裡把玩的菸,我得出了另一種意思,這把我從水深火熱的處境中解放了出來。

——他是愛我的,那些柔情蜜意問心無愧,都是真的,沒參雜半點謊言。

像是要肯定我心裡所想那般,他淺淺揚起了嘴角。

"我看上去像是厚臉皮的人嗎?"

我點頭,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注視著我,臉上的微笑始終沒有退去。

雖說核心問題尚未解決,但我渾身上下緊繃著的神經卻鬆懈了不少,此時在說話也不復幾分鐘前那般忐忑,甚至多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那麼你做好決定了嗎?"

這話像一下子捅到他的痛楚,荼毘的笑容似急流的河水一閃而過,目光回到最初的狀態躲躲藏藏,不用回答我也能看出他還沒做好決定。

"你還有大把時光,有美好的未來。你值得更好,更優秀的,而不是時不時就要踩在泥水裡,你付出的努力總不是為了這些......"他喃喃自語似的說著。可我想的是,他也有大把時光,也有美好的未來,畢竟他只比我大一歲,我們都還年輕。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他瞥了我一眼,伸手牽過我的手,燙傷後的肌膚十分敏感,可我願意為了一時的親暱忍耐疼痛。

"可我在乎。"他說,握著我的手抬起,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我比你以為的還要在乎。"

那陣難以呼吸的感覺復甦,彷彿心口被什麼堅硬的巨物堵住,這不公平,我們明明那麼想和對方待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朝他靠近了些,歪著身子貼著他的臂膀,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體溫傳來,安心的同時又為了可能會失去的風險惴慄。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點燃了菸,靠著一吸一吐把真心話給嚥進肚裡,然後乾巴巴的擠出一句:

"......燙傷快點處理,不要留疤。"



本文最後由 六月的梅梅子 於 2022-5-20 19: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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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5-27 14: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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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夜襲 [R]

分不清是被雨聲吵醒,還是被另一個人的體溫燙醒。

迷迷糊糊間聽見了悉窣響動,布料與布料摩擦的聲音,軟綿綿的蹭過耳畔。厚實的手掌帶著粗礪的疤痕和繭子,遊走在皮膚的寸端。

癢過後是麻,再來是疼,隱約能察覺到那份熱意變得勃發脹然。

我呼出一口氣,那口氣好像哽了很久,在我將它吁出口時,依稀能感受到喉嚨的乾渴緊緻。

粗喘聲夾雜在雨中,汗水卻滴在我身上,嚴絲合縫的窗簾攔住了光線,昏暗的室內我看不見他的身影,緊密貼合的身軀卻無聲地宣揚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的氣息,都是那麼的熟悉,令我繃緊的神經緩緩鬆懈。

我忍不住想確認,摸黑伸出的手被略為汗濕的掌握住,緊接著,那隻手的主人做了個極為失禮的動作。

他捉著我的手向下,我摸到一個略為堅挺又炙熱的物體,而那個東西有一半正嵌在我的體內。我後知後覺的回過神,懂了那些呼聲和綿麻的觸摸。

我說你可真夠渾蛋。

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掐著我腿毫不留情的往上壓,後腰一陣電擊般的疼痛乍現,我警告過他很多次關於柔韌性與安全的事項,他今晚不止把它們扔到腦後,連禮貌也一併丟棄。

他急得要命,動作無比粗魯,我承受著來自下軀的撞擊,每一次都是沒入到底,不搞那些特殊花樣及情趣,所有的抽插都是最原始的衝動。

床鋪成了火場,大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我侷促的抓著床單,腦子沸騰的叫囂,下身好似湍急的河水,一陣一陣不受控制的湧出,無聲的尖叫被我通通扼進肚裡。

他在私底下就混話百出,床上更是沒個把門,笑話著我水真多的同時,往緊密結合的部位塞了一根手指。趁我抽氣的當口又伸了一隻,兩根指頭泡在黏呼呼的肉池,向上躦,向裏爬,勾的人眼淚直掉。

我讓他別這樣,他置若罔聞——男人到了床上都是渾蛋。

小禾,說點讓人高興的話吧。他不想放過我,另一隻手用了短短幾秒,幫我把堆在頸間的上衣和內衣退去。

說什麼?我在黏滑的親吻中問他,聲音輕薄的如一張紙。

他說什麼都可以。一邊吻我一邊不規矩的亂摸,最後停留在了胸脯,對著那兒又捏又擰,他下手沒個輕重,我感覺自己的胸口快被他磨破皮了。

想分神要求他停止,卻被他突然調整姿勢的動作驚得放聲尖叫。他倒是高興了,久違地發出暢快的笑聲,我聽得心頭直跳,任憑他掰著我腿長驅直入。

該換張床了,得換、得換一張床,換個——更安全,更安靜的床。我努力維持思考,好不讓自己個蕩婦,在床上挨著操浪的沒邊。

他說你今天好安靜。興許是想到了什麼又低頭親親我。

外頭下著雨。他貼心地補充,但無濟於事。於是力道愈發猛烈,撞擊更加強烈,偶爾會在我發出近似哭喊的呻吟時微微停下動作,沒過多久又擺動起了腰。

粗長的性器一下又一下的直搗敏感點,我頭皮陣陣發麻,如驚弓之鳥,想伸手抓他的手或是胳膊,在持續揮空後,氣得賞了他一巴掌。

他光顧著笑,嘴裡冒出許多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我被那些話刺激的雙眼模糊,我罵他流氓,罵他差勁,他漫不經心的吻我眉下的痣。

沒撐過那長達十幾分鐘的磨人煎熬,溫潤的水噴湧四濺,彷彿失禁般止也止不住,我張口咬他,咬到哪裡是哪裡,不堵住嘴怕會開始沒完沒了的哭嚎。

拔出性器時又流出了不少液體,我像經過一場艱辛的戰役,渾身濕漉漉的,連手都抬不起來。

我滿嘴血腥味,他幹了個爽快。

他揉按著我繃直的小腿肚,打趣說我缺乏鍛鍊,眉眼閃著促狹的光,缺德的要命。

不想看見他的臉,我背過身子,他卻貼了上來,熱烘烘的胸膛進一步催化了我的疲憊,我本來就是在睡夢中被鬧醒,此時感受到了濃溢的睏倦。

他低頭說,睡吧。

床單......。整身黏嗒嗒的,我緊繫著憂慮,強撐著精神不打瞌睡。

我會處理的。他捏了捏我的後頸,又說:睡吧,晚安。


本文最後由 六月的梅梅子 於 2022-5-27 16: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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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6-8 1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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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虧月 [G]

•if線
•中世紀paro
•梗出自親友

01

"小姐,那邊有著黑色頭髮的小姐,請留步。"

隨著這句呼喚而至的,是炙熱的蒼炎。

火焰吞滅了我,蠶食生命最後一點餘韻。

我漫長的人生中從未見過如此旺盛、綻放的大火。

——非常美麗。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只見一抹幽藍閃爍,我以為火還在燒著,直到脖間傳來一股拉扯的力量,才猛然抽回神智。

渾沌的腦子開始運轉,漸漸回想起死前的記憶——幾分鐘前,我在光天化日的小巷裡,被一名前來搭話的陌生男子襲擊了。

"你在幹什麼?"我抓住對方的手,他正專心想把綠寶石項鍊從我脖子上摘下來,此時被我嚇了一跳,全身肌肉在瞬間繃緊。

"······你怎麼回事啊?"男人鬆開寶石吊墜,蜷著身子和我拉開距離。藉此我緩緩坐起身子,頓時看清他身上套著鎧甲,一張佈滿醜陋傷疤的臉孔隱藏在斗篷的兜帽裡。

"還給我。"我並未理會他的詢問,而是伸手向他討要被奪走的耳環。男人的視線上下打量,沒一會就從袖子裡掏出兩對——與我的項鍊配套的綠寶石耳環。

"是火對你無效,還是你是不死之身?"男人的腦筋動得極快,見他一臉淡然地說出自己的推斷,我更加確信了我的猜測。

他是獵巫士吧,恐怕殺過的也不只有女巫。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真無情。"男人不打算繼續糾纏,只見他準備起身離開,將方才殺害我的事輕飄飄的扔到腦後,不以為意的態度令我難得感到一陣窩火。

粗人、莽夫、悍婦······,我遇過許多,像他如此無禮的還是頭一回。

"停下。"男人隨著我的喝令駐止不動,他扭過頭,藍色的眼瞳凝望著我。

"襲擊了我還想全身而退,你可真夠傲慢。"

他不把我的警示放在眼裡,反之揚起了嘴角,"那你想怎麼做?要挖我的心臟嗎1?"

雖說我並不會使用元素魔法,也沒有和惡魔簽訂契約,但對著人下幾個惡咒可謂手到擒來。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聲箭弦破空的聲響劃破寧靜,閃著寒光的暗器穿透了我的斗篷下擺,另一件則是牢牢實實的刺穿了皮革,釘在男人的舉起隔擋的手臂上。

我能看出第二支箭是朝著我腦袋發射的,若是對方沒有伸手,箭簇將會沒入眉心。

男人一聲不吭的拔出短箭,尖銳的前端沾染新鮮的血液,他顯擺似的在我面前晃了晃,"扯平了,小姐。"

02

"聽說了嗎?最近鎮上好像來了一群獵巫士。"

"個個長得人高馬大的,凶神惡煞的模樣比起獵巫士更像是雇傭兵。"

"雖說是獵巫士,做的事其實也跟雇傭兵差不多,他們狩獵的可不只有女巫。"······

我端詳著手裡的蘋果,背著身子聽婦人們的閒談。

果然前幾天在小巷裡襲擊我的男人就是獵巫士,躲在暗處偷襲的傢伙則是他的同伴吧。

真是不走運,最近還是少出家門好了。這麼想著,我將幾顆又大又紅的蘋果扔進布袋,並將錢幣放入攤販手中。

"小姐你也要多多留意吶,最近鎮裡氣氛不是很好。"

我向攤主點點頭,提著袋子準備從鎮上回到住處。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我的住所靠近森林的入口,那兒既隱蔽又清淨,還有善良、好心的鄰居時常會送東西過來,關心我一獨居女子有沒有不便之處。

其中和我最親近的是布朗一家,布朗家的人十分熱情,夫妻間感情濃厚,女兒瑪麗·布朗更是聰明伶俐,活潑可愛,一家人和和氣氣,光是看著就很舒心。

我思考著是否要將今日買的蘋果,製成蘋果派送去布朗家,卻又擔心蘋果的數量不夠做成一個完美的派。

轉過拐角,陽光徹底遮擋,在我斟酌的期間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交談聲。

男人······和女孩,而且聽上去實足耳熟,我又靠近了些,爾後才聽出那是誰的聲音——瑪麗·布朗。

她怎麼會在這裡?還是和一個男人?瑪麗只有十二歲。我開始擔心了起來,不自覺湊向了音源處,將談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請你放開我。"

"我得確認你是不是女巫才行。女巫可是很狡猾的,會幻身成小女孩撕開老頭的內臟。"······

瑪麗似乎是遭受了來自獵巫士的騷擾,她的聲音裡藏著恐懼,甚至時不時會發出急促的尖叫。

我應該帶著防身用品才對,眼下手裡只有一袋紅潤的蘋果。回頭喊人幫忙顯然行不通,對方隨時都會對瑪麗做出非禮之事。

我想了想,決定挺身而出,畢竟瑪麗是個年幼,乖巧的孩子,而我是個會魔法的女巫,再說了,即便死了也沒關係,反正還會再醒過來。

瑪麗的生命比我珍貴多了。

這麼一想我便主動踏入了兩人所處的暗巷。

"這位先生,請你放開——"話還沒說完,只感覺背後傳來一陣劇痛,蘋果與我一同失去了平衡,砸在地上。

可惡的獵巫士······

沒過多久,我便再次睜開眼睛,而我驚訝的發現我正面對著聳立的房屋與狹小的天空,這代表有人將我的身子扳正,否則依我倒下時的姿勢,看到的絕對會是藏著老鼠的臭水溝。

"自我犧牲的精神可真高貴。"

我剛從地上爬起,就聽見往後十餘年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前些日子暗算我的男人。

他正坐在牆邊,把玩著一把沾有血液的匕首,查覺到我的視線,投來了一個令人摸不清頭緒的眼神。

"······瑪麗呢?"左顧右盼,這條小巷只有我們兩個人,瑪麗和那位色慾薰心的獵巫士則不見蹤影。

"那個小姑娘嗎?我讓她走了。你犧牲的很及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男人說著,抓過腿邊屬於我的布袋,從裡掏出了顆蘋果啃了一口。

我摸了摸後背,浸染血漬的衣物殘留著冰冷的濕意,恐怕他手裡的匕首就是方才殺害我的利器。

"與其暴露秘密,還是讓知情的我殺了你比較好吧。"他邀功的將匕首高高拋起,在接住後便收進鞘中。

確實,挺身而出打算保護瑪麗的我,已經做好了被殺也無所謂的心理準備,他是搶在對方痛下殺手時先一步下手為強。照他所說的,他應該也找了合理的藉口讓瑪麗逃了出去

雖然如此,總覺得莫名火大。

"為什麼要幫我?"

他看了我一眼,又啃了一口蘋果,"這個嘛,我對你有點興趣呢。就個人名義而言。"

我仔細分辨著他的表情,卻發現幾乎找不出半分有用的信息。

男人又說話了,眼波流轉,似乎也在觀察我的反應:"荼毘,大家都這麼稱呼我,你呢?"

荼毘······火葬的意思。這肯定是代號,於是我也不打算供出真名。

"······塞勒涅。"我從長遠的記憶中翻找出了一個,算是暱稱的名號。荼毘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愉悅的瞇起了眼睛。

"月亮啊······倒是很適合你。"

03

午夜時分,我躺上床準備入睡,腦中排列著做藥劑需要的材料,想著想著便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際,窗口傳來的動靜使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把跳下床迅速拐到門口,好在察覺情況不對時立刻逃跑。

窗戶被強行從外由內推開,卡榫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不速之客從窗口翻了個身,穩穩地落在我的書桌上,將桌面的羊皮紙與墨水打翻在了地板。

"善良的塞勒涅,幫幫我吧。"

荼毘仍是那身獵巫士的打扮,他扯下兜帽,臉上的銀環與耳釘於夜光中閃耀,他比平時狼狽的多,一看就是跟人產生了口角,或是對付女巫或魔物時受了傷。

我終究沒把他趕出去,畢竟他上次幫了我和瑪麗,就當還他人情。

拿來了治療用的草藥與安神藥劑,荼毘卸下的衣物和鎧甲散了一地,他背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左肩處有一個極深的撕裂傷,正源源不絕地冒著血液,沾濕了他的褲子與我的家具。

他像是感覺不到痛,在我把草藥敷上去時也只是輕微的顫了一下,始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要死就去別的地方,處理屍體很麻煩的。"濃濃的血腥味夾雜著汗味,輕而易舉地掩蓋過房裡的薰衣草香,我揪著布條穿過他的兩臂給他包紮傷口。

我凝視著他背上的疤痕,這些都是被火灼食的痕跡,受傷的當下肯定生不如死吧,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分神思考著,這時荼毘彷彿回過了神,開始向我搭話。

"親愛的塞勒涅,女巫真的需要靠吃心臟活命嗎?"

"你是獵巫士你應該很清楚吧。"我無視他加在稱呼前過於親暱的的形容詞,只回答了後半句的問題。

"就是有點好奇,你不像我以往見過的任何女巫。"

"······因人而異,至少我不需要。"就像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女巫們也是千奇百怪,擁有不同的本領與擅長的魔法——而我唯一的優勢就是過於蓬勃的生命力。我甚至不需要特意維持這份能力,除此之外,去掉能使用魔法這點,我和普通人幾乎沒有區別。

在布條兩端的接口打了個結,我準備收拾用具,左邊的胳膊忽然被扼住,待我回頭一看,荼毘的身子就栖了上來。

我向後仰躺在了床鋪上,他緊緊壓著我的手腕,居高臨下的望著我。

不知怎麼的,我有些莫名的臊熱。

"可憐的塞勒涅,想要死的話我可以幫你一把,讓你安詳的投入撒旦的懷抱2。"

"能試的方法我都試了,火燒、水淹,甚至是用十字架木椿捅心臟。"我無疑死了,卻又睜開了眼睛。人類羨慕長生不老,渴望擁有不死之身,但於我而言,這份殘酷的能力奪去了我所有的快樂。

"······真令人同情。"荼毘的指尖擦過我的臉,他撈起我散落的頭髮,繞在指間擺弄。

"用不著你來同情我。"

04

給販售藥劑材料的公會寫了封信,我打開窗戶喚來自己的使魔下達了送信的指令。使魔前腳剛走,荼毘後腳就到,他順著我來不及闔上的窗,踩著窗框翻進室內。

"怎麼會有角雕?"

"我的使魔。"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便關上窗戶。

荼毘聳聳肩,把手裡揪著的物體提到我眼前,是一隻剛死去不久的兔子,身體還有餘溫。

"這個時間點你是怎麼抓到的?"草兔只在清晨或夜晚才會出穴活動,而現在日頭正盛,怎麼看都不是兔子會出來的時間。

"找到洞穴,然後隨手逮了一隻。"

等於是在家門口被捕。真可憐。我接下他手裡的兔子,不禁同情了牠幾秒。

"我去換身衣服。"荼毘說,我點點頭。

夜襲過後,這位曾經取走我性命的獵巫士就這麼厚臉皮的住了下來。

和人類一起生活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為了防止被識破我是不死之身,每過幾年我就會遷居,並盡可能的不在人類的記憶裡留下過多陳跡。

我不想惹麻煩,也不想再次被架在火上烤,又或是被綁起來扔進水裡,雖然我不會因此「喪命」,但那不代表我感受不到痛苦。

相比之下,死亡卻是真正的解脫,當那一刻來臨,意識會不受控制的越漂越遠,最終軟綿綿的沉澱下來,然後是絕對的安靜與私密——只有我才體會過的經歷,無法同人述說,那是多麼寂寞,多麼孤獨。

時間一長,偶爾會像個瘋子開始懷疑起自身的真實性,而荼毘的存在很大程度的緩解了我的無措。

事實上,有了他,我的日常生活過得更加順遂。

他打獵、劈柴、修屋瓦,甚至給我做了把新椅子,縱使他脾性差,嘴巴毒,毫無修養與道德觀,我也通通忍耐了下來。

最重要的一點是,和獵巫士在一起,能夠悄聲阻止外界的猜測,不會有人想得到女巫和獵巫士居然相互勾搭,同流合汙。

05

柴火劈啪燃燒,火光隱隱躍動著,深更的屋頭僅靠一簇炭火照明,使室內保持在一個舒適的溫度,既能抵擋秋夜的寒,也不會與殘存的暑意相撞。

針尖刺穿織物,我捏著針頭拉起,一條細長的毛線緊跟其後。此時已過午夜,半個月前寄送給公會的信件,於今早得到了回復,一併送達的還有製作藥劑的材料——草蜻蜓、牛黃石、毒果紫杉、烏頭碱、强心苷、通靈藤······等等,這些材料我當然可以自己取得,但路途所花費的時間遠超於藥劑製成的成本,於情於理,和公會訂購材料是最好的選擇。

包裹沒有在路途遭逢大雨或是衝擊,因此藥材保存得當,尚無一絲受損,令我很是高興。

這股愉悅持續到了晚上,連荼毘都發現了我的異常,享用晚飯時順口來了一句:"親愛的塞勒涅,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我照舊忽視了他過於親熱的詞彙,並回答了他的疑問,興許是被我的情緒感染,他看上去似乎也很歡快。

"你在做什麼?"一聲嗓音傳來,我偏頭看去,荼毘握著杯子佇立在門口。與我的視線相觸後,便像是得到了許可般,逕自踏入了我的房間。

"你的衣服破了,我順手補了補。"

他拖了把椅凳在我面前坐下,眼神晃了一圈,停留在我手裡的衣物上。

"你好像很少用魔法。"

"萬事都要依靠魔法的話,遲早會因為體力衰竭而死。"使用魔法或召喚陣時都需要耗費體力,而體力一但消耗過多,就有可能因體力枯竭而亡。

說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荼毘對我施展的那個是魔法還是魔術?當時太過突然,我根本沒有時間分辨,獵巫士的話,更多偏向的是術式。

"你的火是魔術嗎?"我低頭縫補著破口,沒有看他。

"我家代代都是魔術師,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就會讓他們學習魔術——因此而喪命的也不在少數。"荼毘的聲音夾雜著柴火的聲響迴盪。魔術與魔法同根不同源,相較後者,前者的操作難度更大,他身上大面積的燙傷疤痕也是由於這個原因吧。

"不願意的話逃走就是······為什麼要做獵巫士?"只要能使用魔力並通過術式達成的,都能被稱作魔術,因此魔術師的種類繁多,職業選擇也相當廣闊。在原始,需要速度與人力的時代,能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的魔術師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一直以來都是被那麼教導的。逃走的話總覺得不甘心,所以選了個難度最高,最不討好的工作。"

獵巫士通過獵殺魔法生物做為收益來源,偶爾會接受委託驅逐哥布林或魔物,而魔獸的角甲、皮肉、脂肪和血都能賣個好價錢,更有無數煉金士重金求償女巫的心臟,因此對準女性下手的獵巫士也不勝枚舉。

這份工作聽上去很風光,但時常需要以命相搏,浴血奮戰,才能尋找一線生機。

"等你哪天丟了命就會後悔了。"

他不以為然地發出一聲嗤笑。

06

彎腰躲開肆意生長的枝椏,穿透綠蔭的陽光浮動,光斑順著頭頂向下,最後落到了樹根。

秋天的森林相比春夏安靜了不少,鄰近動物冬眠的時期,猛獸襲擊人類的事件層出不窮,因此若非必要,否則居民不會貿然前行。

近日進出森林的獵人漸漸多了起來,這一帶的花草被踩得亂七八糟,想必鎮上那群獵巫士老早就坐不住了,是想看看林子裡有沒有尚未北遷的魔獸吧,運氣好的話還能捕到幼崽,畢竟幼年魔獸在黑市裡可是很吃香的。

"昨天剛下過雨,到處都是未乾的泥巴,走路注意點。"荼毘俯身躲過了那根橫穿道路上空的肥碩枝幹,我低頭看著雜亂的腳印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話說,我遇到那個小姑娘了。"

我扭頭看他,滿臉寫著不敢置信,荼毘只是摸了摸身旁大樹的幹身,仰頭凝望頭頂的茂密樹蔭。

"是叫瑪麗嗎?小姑娘挺機靈的,知道要保守秘密。"

"你沒有對她說些奇怪的話吧。"

荼毘移開了視線,嘴角略為勾起,一看就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他也就嘴上能佔佔便宜。

我揪住裙擺,在盤曲、交錯的根株間穿梭,忽地察覺自己好像踩上了什麼軟軟的物體,起初還以為是濕潤的泥巴,低頭看去才發現是一隻灰溜溜的鼻角毒蛇。

軟滑的身子扭動著迅速躦進草叢,近乎是在牠鬆口的瞬間,腳踝上的傷口就隱隱作痛了起來,緊接著疼痛越發劇烈,痛感明顯上升了好幾個層次,我想抓個什麼東西,防止自己因腿軟而摔進泥坑。

倉促之間,走在後頭的荼毘及時拉住了我的衣領,兜帽隨著這麼一扯滑下,陽光的熱度落在我的頭臉。我像纖細的禾稈草,輕飄飄的向後彎折,接住我的不是息止的風,而是一雙帶著真皮手套的手。

"真倒楣。"荼毘自後摟住我,無視我拖沓的步伐,漫無目的地繞著圈。

在傷勢痊癒前,血毒素會不斷侵蝕創口,我渾身冒著冷汗,沒有閒暇去探詢他的意圖。等注意到時,才發現荼毘已經找了塊柔軟的草皮,擁著我坐了下來。

"傷口癒合要多長時間?"

"不會太久的。"

說實話,枕在鎧甲上的感覺很不舒服,跟硬梆梆的鐵沒有區別,興許是顧慮到了他的善意,我吞下抱怨的話,一心希望咬傷能夠迅速復原。

"我有一件好奇的事。"

他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離的近了,連呼吸頻率都能感覺得一清二楚。

"什麼?"抱持著轉移注意力的想法,我順著他的話問。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不死之身的?"

"······不是所有女巫一出生就是女巫的。我也曾經是人類——直到十八歲身體停止了成長,從那以後,我的時間也跟著靜止了。"對這份非比尋常的能力感到畏懼及不明所以,曾認為是神的恩賜,也曾認為是惡魔的詛咒,但比起快樂,果然還是折磨更多一些。

即便再怎麼不願意,仍被冠上了「女巫」的名號,似乎只有這個稱呼能夠解釋降臨在我身上的一切,只有魔法能夠說明邪門歪道的常理。

"可憐的塞勒涅,你的善良換來了天罰。"

"我從來就不相信神。"

如果有,那麼神也太自私了,祂從未傾聽我的祈禱。

荼毘輕輕地笑了,他的氣息噴灑在耳背,燙得人起了身雞皮疙瘩。

"這點我們是一樣的。"

07

柴火熊熊燃燒,爐膛正架著燉爐煲湯,熱度驅散了寒意,將冬日的廚房烘的十足暖洋。我強迫自己不去聽起居室傳來的交談聲,專注的準備招待客人的餐點。

今早穿戴鎧甲與斗篷,別著魔術師協會標章的陌生男人敲響了小屋的門。

我不知道獵巫士是怎麼找到這的,畢竟我並不認為荼毘愚蠢到會把我家的地址給捅出去,即便如此,我還是放他進門了。

對方似乎是來通報內務的,我識相地躲進廚房,開始燒起了不合時宜的蔬菜粥。

咕嚕咕嚕的煮沸聲中,我仍是捕捉到了幾個字眼——「"魔獸"」、「"價格"」、「"公會"」,憑藉稀少的線索大致推導出了來訪者捎來的信息,應該和北方的魔獸有關。

直到廚房外的聲音放大,並夾雜著嘻笑怒罵後,我才端著馬奶酒及麵包走了出去。

"真有你的,頂著這張臉還能找到女人。"那名叫約翰的獵巫士打趣道,毫不客氣的端起碗一口飲下。

我坐到壁爐旁的長凳上,和他們相隔了幾步路的距離,一邊聽著兩人閒扯一邊打著毛衣,約翰似乎不在意被我聽見,倒不如說他對我的反應呈現出一種興致勃勃的態度。

"下個月就該啟程了,還得算上路途耽擱的時間。要是去的晚了,我們就只能撿漏的,能不能渡過明年冬天全指望這次討伐了。"荼毘沒接話,約翰逕自說了下去,"北方之境是魔法的起源地,那裡窩藏著上千萬種的魔法生物,同時也是女巫聚會的地點,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見瑟西。"

"別想了,你會被五馬分屍的。"荼毘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角,但我還是從中嗅出了不贊同的味道。

他們又聊了一會,約翰便起身離開了,臨走前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約翰走後,室內恢復一貫的靜默,唯有燉爐咕嚕咕嚕的沸騰聲響,荼毘去了廚房,我猜他是想再盛一碗奶酒。

一不注意,毛線繞反了圈,我只能退回上一步的步驟,當我解開錯揪的結順利繼續勾線後,荼毘也從廚房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的東西出來了。

他將一碗放在我堆放針線的小桌子上,一碗則拿在手中呼呼吹涼,是我過早開始燉、現在軟糊的可以的蔬菜粥。

"······我以為你們是要去北方屠獵魔獸。"

"是那樣沒錯,女巫不是此行的目標,那只是玩笑。"

我當然知道是玩笑,瑟西的名號可是連女巫們都不敢隨意提起的——她是最古老、最著名的女巫,具有強大的魔力,能夠藉由藥草的幫助,誦念咒語與召喚眾神進行施法。她會將人變成動物,並創造出不存在的幻影,她甚至可以遮蓋月亮與太陽讓大地陷入一片漆黑。

她的強大令眾生忌諱,也是眾多獵巫士們一生的目標。

"那個叫約翰的,能力不怎麼樣。同在一個屋簷下還察覺不到我的身分。"

"確實,除了空有一身蠻力和對金錢的執著外,一無是處。"

荼毘放下了碗,將我手裡的織物及器具抽走,我轉了轉眼珠,最後聽話的捧起碗,開始小口小口的喝粥。

"你可真無情。"他說,我瞥了他一眼,荼毘垂眼盯著粥上的菜梗,彷彿這句話像是平日裡的感嘆,對天氣、對土地、對人們,不過此刻是對我。

"難不成,我開口你就會留下來嗎?"

"說不定我會可憐孤苦伶仃的塞勒涅而留下呢。"

他怎麼可能有惻隱之心這種東西。

同時,活了上百年的我,也早失去了一定程度的感知。例如寂寞、哀傷、憤怒,很多情緒再經過理智的分析後,被拆解的丁點不剩。

所以即便荼毘哪天真的離開了,我恐怕也不會難過,頂多有些不太習慣。

那種感覺就像腳底踩到了刺,說不上痛,隱約間的麻癢令人渾身難耐,但只要熬過這段時間,生活就會歸於平靜,和過往的每一天並無區別。

08

北風呼嘯,大地銀裝素裹,連綿的雪一望無際,黑色的斗篷在白茫雪色中顯得無比惹眼。

腳踏在雪地上發出了粗糙的聲響,壓實後碎裂、下沉,一前一後的腳印自遠而近,回家的路途像是耗費了我所有的氣力,以至於連關門都氣喘吁吁。

寒冷被盡數阻隔在屋外,壁爐的火烘烤著我的身子,我不復往常脫下斗篷掛到木架,而是一股腦扔在了地上,隨後坐到了木凳前烤火取暖。

荼毘聽見了聲響,來到起居室查看情況,他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我邋遢丟在門口的衣物,再是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在視線落到我的後背時一愣,迅速挨著我在椅凳上落座。

出於不願生事的想法,我主動開口和他解釋:"遇見了獵巫士,發生了點口角。"

他沒說話,從背後的撕裂處一把扯開我的衣服,眼神在橫跨背部,尚未癒合的傷口間逡巡。

我放任他的眼神在我的身軀遊走,此刻這樣的行為令我安心。

誰能料想到——久違的出門轉轉,卻碰巧遇見了獵巫士,對方毫不留情,利刃自高空斬落,險些將我的上半身切成兩截。

類似這種長且深的大型創口,癒合的瞬間較為緩慢,因此在我重新睜開眼後,顧不上等待傷勢癒合,而是選擇扛著傷匆匆忙忙的回家。

"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我在這個鎮上死了三次,雖然前兩次出自荼毘之手,但第三次的意外死亡將我神經拉的緊繃,以防萬一,還是盡快遷居微妙。

荼毘依舊沉默著,我止不住回頭看他,他的目光正對著我,在視線相碰時,他伸手撫上了我的臉,聲音比烈火中的祡木更為乾燥。

"······要不要跟我去北方?"

後腦勺彷彿被人輕輕敲了一下,我有一瞬間的耳鳴,甚至有些頭昏,但我仍鎮定自若的提出質疑。

"被發現怎麼辦?"

"本來打算掙完這一筆大的就不幹了。"他指的顯然是北方之行,春初,魔獸會從冬眠中甦醒,那是最適合海撈一筆的時節,畢竟剛結束冬眠的魔獸自然是比平時還虛弱的。

"北方說不定會有線索,那裡聚集著無數學者與鍊金術師,還是女巫集會的場所。"荼毘收回了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肩上,好像把傷口遮住,它就能癒合的比較快些。

面對他直白的關懷,我反而感到胸悶不適,腦子近乎是下意識的分析了所有選擇帶來的利與弊。

我疲倦的烤著爐火,收穫來自他人的好意,卻讓自己的理智剝分的體無完膚。

"······你想要什麼?我的頭髮?眼睛?手指?還是心臟?"我頓了頓,把話接了下去,"哪樣都好,我都可以給你。"

身邊的人像是壓低身軀猛然撲食的猛獸,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腕,外衣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在椅凳一陣顛簸後被椅角釘住。

"與其給我那些,還不如給我最初的綠寶石首飾。"荼毘狠狠皺著眉,語調刻意拔高,帶著滿滿的惡意,數落與鄙視,透過肢體語言與態度明示我——我並不值錢。

"女巫的愛是詛咒,我不會給你。"我當然知道他想要什麼,這段日子十分短暫,但我沒有錯過他釋放的好意及關切,攜著一種令人猝不及防的熱度撲湧而上,偶爾會讓我覺得,自己像被裹在溫熱的潮水中浮沉。

他極小幅度的退縮,然後展露出了猶豫不決,可在目光接觸到我的面容時,他又回復到以往那種強悍的姿態。

"你會永遠孤獨一個人,塞勒涅。"

這句話比起詛咒,更像是警告,藏著無法忽視的迫切。面前這雙瞳孔,雜糅著令人心驚的熱度,和如影隨形的薄涼,及容納世間萬物的合理性。他握著我腕子的手越發縮緊,到最後他顫抖著,我也顫抖著。

"······去北方吧,為了我。"

我突然感到一陣鼻酸,不知是為了他的急迫,還是我的膽怯。

那根刺,遠比我想像中的扎得還要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深入到了無法撼動的位置。

直到真正面臨抉擇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毅然決然的走向孤獨,是一件多麼痛苦且勇敢的事。

就像見過光明的人無法再忍受黑暗,擁有過溫暖的人自然會排斥寒冷,而感受過愛意的人,成了碎裂的月亮,是波滔的海水,裝著絢麗的火,靜靜搖曳著。

擁有不死之身的女巫,是個軟心腸的傻蛋,為了踩折的花朵心疼,為了新生的羊隻心痛,為了故事的主角心碎——現在甚至對著殺了自己兩次的男人心軟。

說「"不"」是那麼艱難,比過去為了尋找死亡,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傷害自己還困難。

我的回答永遠遺落在了冬日的爐火之中。

09

初過午夜,農場主的布朗先生,發現隔壁的小屋陷入一片蔚藍的火海,即便周遭居民努力的試圖撲滅火勢,那棟孤零零的木屋終究燒的一發不可收拾。

屋主是個年輕的女人,她瘦弱的好像經不住風吹,時常給人一種岌岌可危的感覺。

這場惡火過後,居民們沒有在屋內發現被燒的焦黑的屍體,眾人一致心想那個可憐的女人肯定是連骨頭都被業火吞噬了。

布朗一家在小屋的空地旁,用木製的十字架充當墓碑,給那名葬身於火海的女子一個安靈之處。

強烈的罡風襲來,布朗太太握在手中的鮮花被捲走了幾株,不遠處的樹林沙沙作響,影子融入滿地的黑暗,靜悄悄的,似乎連呼吸都抿進了風裡。

布朗家最小的孩子——瑪麗·布朗,穿著鮮紅色的裙子,朝森林的方向發了會愣後,忍不住問父母:

"新禾小姐是真的死了嗎?"



註1:傳言女巫會食用人類的心臟。
註2:女巫信撒旦。
註3:標題由來——古代人相信,月亮的圓缺會對人類的生活造成影響:滿月使所有事物蓬勃壯大,而虧月則阻礙一切事物發展,所以虧月有利於治病或驅邪。

本文最後由 六月的梅梅子 於 2022-6-15 21: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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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2-12-7 00: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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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鬥毆 [G]

忘記搬過來的隨筆


雨珠猛烈地拍打窗扇,似一支支尖銳筆直的箭弦,隨時都有刺穿玻璃的危險。

飽滿、圓潤的箭簇咻咻敲擊,從而自內向外化成濕潤、易脆的珠子,急促地往下墜落,敲無聲息的消解。

一場狠戾,卻處處充滿圓角的雨。

我滿身大汗的仰臥在地板,陰雨天使氣溫下降,使寒氣變本加厲,近乎充斥了板磚的每一寸縫隙。

肌膚散發著熱意,與冰涼的地面相觸,好似寒冰撞上燙火。我翻了個身,背對身後的人,我聽見他的呼吸聲,和我一樣急促且凌亂。

我剛和荼毘打完一場架。

不,或許不能稱呼為"架",畢竟他放水的痕跡是那麼明晰,顯得我像個披頭散髮的潑婦,但此刻我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去形容那些粗魯的舉止與難聽的辱罵。

我控制不住我的怒意,情緒在我體內橫衝直撞,硬生生衝擊我的五臟六腑,來自深處的震動令我顫抖,所以我動了手。

我微微張開指節,指甲縫滿是暗沉乾燥的印跡,伴隨著掌心肌肉掉下星點屑漬。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身為醫學生,我再熟悉不過這種體液。

我用指甲狠狠地抓在了他的皮膚上,他那脆弱、不堪一擊的肌膚屏障在暴力之下皮開肉綻,血流的到處都是,他的手指掐在我的臂膀試圖遏止我,卻不推開我。

他就是個瘋子,我想。他應該要推開我,在面對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人時,他應當這麼做。

面頰傳來陣陣的緊繃感,淚水糊滿了我的面容,我現在一定很難看,張牙舞爪,涕淚縱流,有誰會愛一個醜陋的女人。

我感到害怕,但骨子裡的執拗影響了我的判斷,我昂著破銅爛鐵般的外殼,大聲地咆哮。

我總是這麼不討人喜歡,即使在經過方才一場仗,仍是怒目圓睜。好像假面戴久了,這副軀殼真的成為了刀槍不入的金具。

醒醒吧,你又自卑又可憐,沒有人愛你。悲傷在我的體內遊走,使得肩膀處的麻痛雪上加霜。

如果不想留痕跡,我應該起身擦個藥,或是按摩冰敷,但我一動也不想動,或許還有置氣的成份。

他不應該這麼對我。

他讓我心痛,讓我變得軟弱,讓我變得歇斯底里,他不該讓我變成這樣。

我偶爾會思考,如果愛都是如此劇烈且哀痛,為什麼人人都渴望得到。

這份情感會左右你的思想,使你徹頭徹尾變成另外一個人,你不再無堅不摧,不再完整,你甚至得分裂自己好讓對方把那些裂縫填得滿滿噹噹——他們說這是愛。

我握緊手心,彷彿還能感覺到炙燙的血液在我的手心流湧。

"......新禾。"身後傳來了低沉的嗓音,比往常更加嘶啞,這是當然,我們剛剛互掐互罵了這麼久。

我不想和他說話,疲憊感闔上了我的眼皮。我聽見窸窣聲響,布料摩擦的聲音,暖熱的指腹輕輕滑過我的臉頰,一下、兩下,他撥開了黏在我面龐如蕭條枯枝的髮絲,空出的位置乘載了一個稍顯冰涼的吻。

我睜開眼睛,微微偏過頭,那雙藍色的眼瞳盛著倦怠及無奈,他又摸了摸我的臉,這次吻落在了正確的位置。

"......你在同情我嗎?"我啞著嗓子問。

"比你值得同情的人多得是。"

他甚至不願意哄我一句,簡直壞透了。

我扭過身子,回到原先背對他的姿勢,他就臥在我身後,慢慢捻著我的頭髮。

興許是缺乏鍛鍊,我渾身的骨頭都在哀號,僵直的肌肉開始分泌乳酸,我想泡個熱水澡,但我真的沒有力氣。

"燈矢。"

"......嗯?"他猶豫了幾秒才回應我。

"我們以後不要再打架了。"

我聽見他發出一聲嗤笑,始終沒回答好或是不好。

隨他吧,總不可能一把火將我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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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3-10-31 19: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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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分別 [G]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但我沒想到這麼快,沒想到我會如此難受,我們甚至尚未道別,分離產生的疼痛便已沉甸甸地壓在我身上。

“中央醫院是安全的,最好長時間待在那……”

他還在說話,我的耳朵卻不由自主的耳鳴,嗡嗡作響的混雜著我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裡橫行無阻地鑽孔。

我無法動彈,如老舊的建築隨時都會塌垮,風吹日曬的磚石一點一點粉碎成齎粉,就此坍方裸露出斷壁殘垣,暴露出我脆弱的心腔,它們也會一塊塊瓦解。

“我無法做出任何保證,但接下來的局勢會非常混亂……”

啊,他的夢想,是啊,他要去實現他那該死的夢想了。

以生命為代價,虛無縹緲又無望的理想。

腳底似乎在發燙,家僅一牆之隔,他卻在道永別。

‘你跟我回家。’

‘跟我走。’

‘選我。’

情緒徹底掌管了我的大腦。

你選我吧,選我,選一條好走的路,選一條不會受傷能像普通人過完一生的路。

我想把他從執念及死亡的陰霾中搶過來。

我曾多次和死神拔河,屢戰屢勝,是我賦予了他新生,賦予了他重新站立、說話、呼吸的權利,這個人是我的,我的。誰都不能把他帶走,無論是死者或是他那可悲的父母、手足,他是我的……是我的……

但我就只是沉默聆聽著。

我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開我,仇恨是他生存的動力,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他都沉浸在抱負的快感中,唯有如此,他才有力氣繼續生活,拖著殘破不堪的軀體活下去。

我比誰都了解,而正是因為了解,連反駁都做不到。

可我要如何放手?放我的愛人走向覆滅的道路,走到叛亂的盡頭。

又有誰能救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

為什麼對我如此殘忍?

為什麼逼我替你送行?

沉默了許久我的喉嚨才恢復到足以我說話的程度,儘管嗓音仍是既沙啞又粗糙。

“你如果從這裡離開的話,我就會殺了你。”

過道如此靜謐,絲毫響動皆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聽得見我的骨骼及五臟六腑被壓迫的不堪負重的聲音嗎?

他聽得見我高速運轉的大腦和因心悸快速流動的血脈的聲音嗎?

他聽得見我心底深處拼進全力祈禱和慾望滋生的聲音嗎?

說點什麼吧。

“好好生活,雖然晚了,但你值得……”

‘啪’——

響亮的巴掌聲迴盪在狹窄的走道。

“不要同情我。”

他輕哂,摸了摸挨耳光的那半邊臉頰。

又是一陣沉默,不乾脆的告別,你明明也有私心,我暗自指責道,除了埋怨,我無法平息我的恐慌。

“……一直以來謝謝你了,小禾。”他說,青色的眼珠定定望了我一會兒,“……再見。”

我看著他離開,誇口要殺了他,但其實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背過身撫上門鎖,冰涼的觸感刺激著我的手指。

“……”想也不想的,我飛奔下樓。

我這一生似乎從未跑得這麼快。

幸好他還沒走遠,恐懼與喘息擄獲了全身,四肢百骸過電般顫抖著,我是個小氣的人,打從出生便是如此,我怎能如此輕易的將你拱手讓給命運。

“看看我!”

“你看看我!”

我的吼聲撕心裂肺,如果能換他停留抽筋扒皮我也願意,不過是疼痛,區區疼痛、區區血淚,如果能用這種東西交換他的夢想,我甘之如飴。

“你、你看看我……別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求你……”

淚水模糊了眼眶,我看不清東西,太糟糕了,我得抓住你才行,所以不要再哭了。

裹狹著煙草味的臂彎緊緊擁住了我,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懷抱,我的眼淚流得愈發洶湧,張嘴只能發出一連串嗚咽,我想說點什麼,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又該說什麼呢?

你放棄你的家庭與執念,放棄你的仇恨,放棄你的傷痛,用餘生來愛我可以嗎?

可以嗎?

不可以。

啊……我算什麼。

我對自己的定位太過清晰,我沒有贏過哪怕任何一次。

所以這次也是同樣的結果。

那雙醜陋、乾燥的雙手輕輕拂過我濕透的面頰,他無聲貼著我的額頭,我抓緊他的袖口泣不成聲。

“我會恨你……”

“恨吧。”

“我會恨你一輩子……”

“我知道,沒關係。”

喘不過氣,胸口痛得令我雙腳打顫。

太痛了——

我想讓他留下來,可他恍若有預感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逃跑似的鬆開了我,和我維持一段安全距離。

緊接著,像無數次他離開這個家的場景,他決絕的轉過身離我越來越遠。

我試圖拔腳去追,但方才的擁抱已經耗費掉我剩餘的力氣,我甚至直不起身,指甲將手心掐出了血,眼淚打濕了褲子一大片布料。

狠心的人。

歹毒的人。

混帳傢伙、垃圾人渣、縱火王八蛋。

……我愛的人。

……我深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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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3-12-18 14: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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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於我、於你 何為生 [G]

怎麼做才能平息人們的憤怒呢?
這是我這陣子不斷在思考的問題。

憤怒化為的執念成為某些人活下去的動力。

在恨意裡掙扎、扭曲、哭泣,儘管如此痛苦,仍是緊緊抓著唯一的“希望。”

全身的細胞皆於業火間焚燒殆盡,帶有血氣的尖銳嚎叫貫穿我的胸腔,滾燙的長矛刺穿我的心臟,融化肌肉纖維及血肉組織。

滿地的爛泥,被風吹拂的灰燼,長靴踩踏過後留下的腳印,一場悲歌於長空驟響,在復仇的圓舞曲中恣意揮灑汗水,旋轉、再旋轉,快到視線模糊不清,快到五臟六腑彷彿解體般,喘不上氣。

起舞。

跳支舞。

於火舌間、塵土間、哀慟間旋轉。

淚腺既已損壞,我將代替你流淚,向行走於地獄的你致上最高的敬意。

不要有後悔,盡情燃燒生命,吞噬萬物,解放自我,自由又逍遙地活著,享受快感和刺激,然而這條路終將走到盡頭,未知洶湧而上,你會感到恐懼,空乏如巨大的野獸蠶食你的意志,失去所有動力的你重新成為行屍走肉的傀儡。

那時你還記得我嗎?

會覺得趁虛而入的我十分卑鄙嗎?

這份感情能支持你活下去嗎?

我沒有信心,我的愛人,我對此感到深深地畏怯。

於你、於我,談何生死?何又為生?無非都是心胸狹隘,眼界短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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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3-12-18 14:5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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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學院│荼毘] 尋覓 [G]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總是在夜裡哭得泣不成聲,說實話,連我自己都厭煩哭哭啼啼的自己。
我開始難以入睡,一丁點風吹草動便會觸動我的神經,我擔心是你,又不希望是你,但我最害怕的是你需要我。

深夜的敲門聲──我無比懷念的聲音,只要打開門,危險的秘密就會披著夜色現身。

也許你需要一杯熱茶、一床舒適的棉被、一個柔軟的懷抱,又或是更加實際的,你需要洗去一身血污,需要縫合正義揮砍的豁口,需要安全的避風港。

歸根結柢,你需要我。

但你毫不留情的捨棄了我,絕決地輾斷這份連繫,一廂情願承擔所有孽果,卻始終拿不走我的苦痛。

我學會享受,沉溺在痛楚間打滾,血淚沾濕我的手掌,我顫抖著恐懼你的想念,惦記且抗拒你的問候,別想起我、別緬懷我,休想偕我陷入永眠。

我將折斷脊梁、取出肋骨,造一道拱橋、一座堡壘,你能循著火光找到我。

家在這裡。

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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