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改變未來嗎？_（全22話）[G]

在能夠實現未來的ETF程式鋪陳下，奏恩很快便正式被落案起訴。

肩袖關節仍未能活動自如，重新戴上手銬從拘留所被押送到法庭的一段路上，奏恩沒辦法不去回想當天寧彩和他視像通訊的一席話。

無論是當年的紀渡連，抑或現在的寧彩，與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奏恩由衷送上的祝福，這也是少女期待的理想未來的模樣。

從向悠警員口中得知控罪對犯人未來的影響，若然不是由奏恩獨自承受，便會降臨寧彩的身上。決心守護少女未來的他，很清楚接下來要怎樣做。

所以當法庭書記讀出奏恩涉案的第一項控罪時，認罪一詞不難脫口，他亦在聽過案情撮要後，毫不猶疑地回答同意。

奏恩慶幸公眾的旁聽席與裁判官端坐的位置不相連，只要他鎖緊視線於答話對象身後偌大的木紋背景牆，就算有哪張熟悉的臉孔在場，也可以自欺欺人地裝作若無其事。

「本席宣判，被告絡奏恩……罪名成立！」

肅穆的法庭內任何人的任何發言，不須刻意運氣亦能清晰響亮。但唯獨法庭正式將他定罪的一句，彷彿按下了快速放映的按鍵，播放出現了瑕疵，還要是無法回帶重來的人生後續。

奏恩曾經認為他的未來是如何都沒所謂，如今卻擁有無法就這樣由得它幻滅的憧憬。罪成的實感帶來的衝擊跟仍停留於想像階段的時候簡直天差地別。即使作好了多萬全的心理準備，最壞的情況真實來臨的一刻叫奏恩頓時胃逆想吐。

站在被告欄的他已不能保持挺直，明明腳踏實地卻有頭重腳輕的暈厥感。被手腕傳來微細的金屬聲提醒，奏恩讓渙散的眼神重新對焦才發現，原來自己四肢都在顫抖。就連聽覺也變得遲鈍——

「⋯⋯協同他人自殺罪名，你認不認罪？」

當朦朧的聲音散去，全場再寂靜下來等待奏恩的回答。這次他深刻感受到來自四方八面的注視，使他憶起了兒時必須當眾演講時，那份擔心著不耐煩的人群不知何時便會躁動，交頭接耳說著對他的譏諷和嘲笑的社交焦慮。

「被告？」法庭當然不容許孩子氣的吵鬧，法官威嚴的提點，就連直豎的皮毛也不敢再肆虐，儘管開合僵硬的牙關發聲已是奏恩的極限。「是……」

「這是認罪抑或不認罪？」

奏恩慌忙移動頭顱，視線本能地迴避壓力的源頭。當目光掃視到公眾旁聽席，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在搜索。可是，他想搜索讓他於激烈的內心掙扎中抓穩、定下主意的繩索並不存在——旁聽席上沒有少女的身影。

落空的畫面反而叫奏恩一剎恢復了理智。他首次提堂的日子乃平日，此時身處校園是作為中學生的寧彩的責任，寵愛她的父母也不見得會輕易同意未成年的她到法院旁聽。

然而，奏恩還是找到了足以推他一把去回答控罪的人。「我認罪……」

這場裁決關乎靜楠於大學教學樓天台躍下身亡的責任誰屬，對她抱有特別感情的邁爾奇當然沒缺席。邁爾奇坐在公眾旁觀席上，當奏恩與他憤懣的眼神對上時，他再一次清楚了解他必須為靜楠的死負責。

「……被告於上述時間和地點，使用一個名為『Edit The Future』的手機應用程式，首先解鎖了通往天台的門，然後較當事人晚一步到達現場……」控方接著詳細地宣讀案情，把曾置身當場的人的心神殘酷地扯回悲劇發生的一刻。

「……以另一個帳戶發放更多針對當事人的留言……」

不是的……

「……干擾附近的網絡，使消防車較原定的路徑遲了三分鐘到達……」

不是的！奏恩的心在咆哮。當天他於天台上阻止了邁爾奇不顧一切地試圖救回危坐欄外的靜楠，從邁爾奇的角度看，他對靜楠的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過如今響徹法庭一項接一項的指控，奏恩都沒有做過。跟邁爾奇四目交投後，強烈的感情佔據了奏恩的心胸。即使他可能已不把他當作一回事，唯獨面對多年來令他活得稍為不一樣的掛名朋友，他不想說謊。

「……手提電腦的電源耗盡成了當事人一躍而下的觸發點。被告同不同意案情？」

「我……不同意。」奏恩說罷，再也不敢望向旁聽席，他甚至沒法抬頭。

對於在破碎的家庭平庸地苟活過來的男孩，令人失望可說是家常便飯。想不到奏恩一時衝動坦白心聲，帶來的自責好比洪水猛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如今不同意案情，意味著控辯雙方將重啟靜楠自殺一案的調查。先不談他根本沒可披露的證據去推翻案情，任何一方順藤摸瓜讓指向寧彩的疑點暴露的話，奏恩一心把少女排除危機以外的努力便白費。

之後顧慮到被告未有正式的代表律師，法庭將給予足夠的時間讓辯方搜證，關於案件押後的宣佈，就奏恩而言，彷彿虛無的夢話。就連手銬被拉扯，催促他離開的影像，於被淚水擾亂的視野內，也像崩潰的一顆心般殘缺不堪。



「今天也沒人探訪我嗎？」那一邊耳熟的哀鳴，這一邊不時被激起唬嚇程度的抗議，「再吵嚷，我就揍你！」

「那邊是不是搗亂！？是搗亂便給我進單人房！」降下後果的人也從不跟他們客氣，只有確立絕對權力的印象，這座拘留所才能較監獄早一步，擊碎人們犯罪的念頭。

置身人身自由被規限的牢房，不時還得強制感受剛被捕者的憤怨，和被拒保釋等候審判的人的愁鬱，長此下去人的心也許會瘋掉。然而，對於除此以外嚴格規管下的基本起居日常，奏恩沒什麼不滿。隔絕外界的生活，反而帶給他一份奇妙的安心感。

奏恩於等候案情聆訊的期間有權申請保釋，不過被他本人放棄了。省卻保釋金是他其中一個考慮，其次是收押在拘留所，親友的會面必須依例進行。小心處理的話，他便不怕再受到動搖。

儘管奏恩和寧彩被設計的困境並沒有因他認罪而落幕，只要他不積極舉證，便能大大減低警方查上少女的可能。因此，即使奏恩遞交了須經過入息審查的當值律師服務，亦主要談及減刑的方面。

所以當突然的探訪來到，他對此完全摸不著頭腦。

「絡奏恩，你律師來見你！」

與一般的會面不同，疑犯的法律咨詢允許於獨立的房間進行，警方只能透過房間特大的玻璃窗進行保安監察，過程亦不會被錄影或竊聽。坐在相對寧靜的房間等待，奏恩莫名緊張起來。

上次的會面後，他申請的律師已說明，如無意外下次將於提堂的日子見面。這次的安排，令奏恩不由得向壞處推想。推門而進的男人亦一臉愁眉不展，目光藏於眼鏡的反光下，完全不似會帶來好消息。

「初次見面，我是昭發集團的戴斯亨！」男人以職業的口吻自我介紹，即使奏恩未及站起來反應，依然一本正經地委曲身子，伸手待握。「我將會是你這次聆訊的代表律師。」

不用上網查閱戴律師的資歷，單單是他報稱的所屬集團，乃市內擁有數一數二影響力的企業，奏恩沒印象自己有聘請過這麼有來頭的人來幫他打官司。

「等等，我……」

客套的開場結束，不等奏恩把話說完，戴斯亨一屁股坐到他對面。

「呀，我跟你一樣感到困擾！若不是受小少爺所託，單計手邊的工作，基本上再騰不出空閒……」他鬆一鬆侷促的領帶，不滿地嘟嘟囔囔。

關於人物關係，奏恩本身就不太上心。戴斯享口中委託他成為代表律師的，應該是昭發集團主席的兒子。幸而奏恩認識的人不多，他大約聽聞過邁爾奇的家世顯赫，父親是企業家，不過在他之上還有三個兒子，邁爾奇排行最小，基本上不受家族束縛，繼承父業一類被指定的未來並不適用於他。這正正是邁爾奇愛逗留校園多久便多久的原因，選擇畢業的話，就業的機會隨時準備好，若想創業，家中的財力也足以支援。

邁爾奇何以出手相助固然令人疑惑，但相信著他一番好意的奏恩未能欣然接受。「就算有介紹，我也沒法支付費用……」

「錢的話，小少爺對老爺說算在他頭上。不過老爺大概會以其他條件跟他算……」不論是答話的速度抑或長度，戴斯亨的不耐煩與奏恩的猶豫形成強烈的對比。西裝筆挺的律師習慣性托一下眼鏡，然後從公事包掏出平板電腦。「總而言之，麻煩讓我趕快開始工作！」

在反對控方陳述的案情的一刻，奏恩曾強烈渴望可以洗脫罪名。可是當時他只是受斷送未來以及欺騙好友的戰慄感所蒙蔽，稍為清醒頭腦後，權衡利害得出的結論顯而易見，他很快便因當下的衝動感到後悔。

正因如此，即使現在有助他脫罪的道具已無條件送到他面前，為了隱瞞寧彩非自願的參與，奏恩也不得不婉拒。「但我沒勝訴的把握……」

「誰會打必敗的仗！？」戴斯亨把奏恩當作控方證人般，咄咄逼人地反駁。接著，他開啟平板電腦內的資料，給予奏恩過目。

把邁爾奇委託的律師掌握的證據細閱一遍又一遍，奏恩鎖定資料檔的眼神逐漸由詫異過渡至倒影螢幕藍光的閃爍。

「最理想的情況是令控方撤控，不行的話，上訴也是有機會的。」戴斯亨就像勝出訴訟之前，先贏得當事人的心，態度終於流露對其專業的自信和熱誠。

誰知當中仍存在未知數。「不過，我們這邊有著不可以退讓的條件……」



希望被點燃後，本應難耐的等候審訊期間，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快。

後來戴斯亨還有兩次的來訪。審訊之前，他要跟奏恩確認求情的內容，以及正式上庭時的一些技術性的準備。

雖說邁爾奇是他的原委，他卻只於奏恩提堂前的一天，提出會面的申請。

這名金髮的超齡大學生，眼神表情保留上次出現旁聽席時的怫然不悅。倘若在身上衣物外露的位置加一兩個威武的紋身，他前來拘留所探訪的，可被誤會為黑道中人。

對比之下，現在的奏恩總算已經可以以平常心面對。

「你還是決定認罪嗎？」

對於邁爾奇沾滿複雜情緒的提問，奏恩亦表示理解。

那天戴斯亨為他帶來代表希望的證據，是與警方從他的雲端搜得，似乎一模一樣的ETF程式輸入記錄。奏恩就是被懷疑利用程式操作網絡，才會惹來促致靜楠自殺的罪名。若能證明那些針對靜楠的惡意指令，並非由他編寫，控方提出的罪證便站不住腳。

當得悉用作還他清白的ETF程式記錄，截取自靜楠的雲端備份，奏恩便知道資料的來源是邁爾奇。換言之，邁爾奇已查明靜楠的死由程式導致。而ETF終究只是一個手機應用程式，它利用網絡實現用戶編寫的未來時，它只能複製或重組曾被輸入到各台手機的指令，但不能無中生有。

存在相同的輸入記錄便表示，奏恩雲端上干擾靜楠自殺過程的指令，不能排除是複製版本的可能。加上警方無法在他的手機驗出安裝程式的痕跡，奏恩基本上可以在不牽涉寧彩的情況下獲判控方的證據存疑。

儘管如此，奏恩依然堅定地點頭，叫邁爾奇更是糾結。

邁爾奇以親友的形式探訪，必須於特定的時段，與其他使用服務的人櫃檯相連，言行亦受到嚴密監控。對於背後的隱情，二人都不便多說。

「監禁或案底均不適你。你知道嗎？這裏不可使用電子產品，與外界的聯繫也不可靠網絡。將來你可能從事相關行業吧？如果留了案底，你的履歷表便大打折扣。戴律師也說過，若然證據來自非法途徑，即使呈堂亦失去有效性……」

程式為了實現聶臣編寫的未來，刪除了靜楠雲端上的輸入歷史。多得寧彩與向悠會面時，察覺得到這個破綻，邁爾奇才能抓住可以令奏恩同意呈堂的證據。

可是要得到連警方也復原不來、靜楠的雲端備份中ETF程式的輸入記錄，只得靠邁爾奇剛好於資料被強制刪除前，入侵她雲端時分享到自己的電腦上。不過，這也是奏恩被控另一條電腦罪行的原因——邁爾奇是用奏恩的手提電腦進行入侵作業的。

本來同時被控促致靜楠自殺的奏恩，入侵死者雲端會被視作為求自保，不惜毀滅罪證。如今多虧邁爾奇交出靜楠的程式記錄，大大減低了罪行的嚴重性。而且昭發集團的主席願意向奏恩提供法律援助的條件，是不能讓其小兒子受到刑責。奏恩於是毫不懷疑替邁爾奇頂罪。

「夠了！」老爹的考慮、戴斯亨的法律意見、奏恩心甘情願的理由，邁爾奇全部清楚明白。可是在最後關頭，邁爾奇還是忍不住一定要當面確認奏恩的意願。「你現在連珠炮算什麼意思？！別像以後不會再跟我說話般！」

「我跟你說，你放出來後，我要每一天纏著你！我會比以前更多話，就算你覺得厭煩我也不管！」邁爾奇的語氣兇狠得差點驚動警方，被罵的人卻比會面開始時更釋懷。「給我做好心理準備！」

對於未來，奏恩總覺得稍為可以期待。

拔走木塞的啵一聲也許不夠煙火爆竹響亮，人們高漲的心情卻不下於慶祝節日的氣氛。大夥兒任由注滿氣體的香檳澎湃地噴射，沾上一身醉香甘甜在追逐狂歡。

把長髮染成灰調的寧彩笑容依舊甜美，她將瓶中的美酒斟過好幾個玻璃杯後，餘下的索性舉瓶乾盡。

寧彩承傳了前生紀渡連的好酒量，何況香檳的酒精含量對一般成年人來說無足掛齒。身穿寬大黑袍的女生之所以豪邁奔放，全為盡情享受學院為他們舉辦的畢業慶典。

「遙遙！」在隨處可見學生和家屬的熱鬧草皮上，寧彩瞥見一個熟悉的小身影，便興奮地跑了過去。

小身影似乎被來者的熱情嚇倒，幸得寧彩撫順畢業袍蹲下，即時紓解了壓迫感。

要女生調較高度遷就的，是一名約三至四歲的小女孩。眼界尚待擴展的小心靈難以做到剛抵步便放膽對答，不過面對親愛的臉孔，女孩歡喜地遞上自己的得意之作。

「這是送我的嗎？！謝謝你！」

塗滿色彩的畫紙被剪成花朵的形狀，寧彩撕下背後黏貼的保護膜，珍重地把禮物展示左襟上，然後一把抱起逗人喜愛的送禮小仙子。

「你爸爸呢？」寧彩用鼻子磨蹭女孩的臉蛋問。被弄得搔癢的女孩忍笑指指她走來的方向。

「恭喜你畢業！」接著前來祝賀的是紀渡連的弟弟逸瀧。他跟寧彩打招呼之餘，不忘安撫以為女兒走失了、跟在他身後的妻子。「泳遙，你走太快了！」

聶臣親自招認設局導致紀渡連遇上車禍後九年，寧彩憑轉生而來的才華順利從紀渡連的母校戲劇學系畢業。奏恩因聶臣的誣衊而官司纏身的日子告一段落後，他認為有責任向逸瀧交代當年紀渡連喪命的經過。

寧彩比誰都清楚，當年聶臣真心期待紀渡連死於非命，說紀渡連是被他殺害也不為過。然而，就算是擁有前世記憶的寧彩，也認為紀渡連的死應該成為過去。

奏恩尊重她的決定，不過單靠他要編造一個有別於事實的經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寧彩於是找了個理由跟上，再由她把當年的車禍解說成一個受ETF程式不同用戶的輸入錯配而成的意外，她還藉機與逸瀧保持來往，不時還能與紀渡連的父母踫上面。

「這全是遙遙自己做的嗎？她的手真巧！」寧彩再次欣賞那朵雖然仍有瑕疵，花蕊卻立體製作的藝術品。

「她跟我說將來想當圖工老師！明明上星期還以編劇為目標，每天嚷我聽她說新的故事。」逸瀧目光跟隨小手牽著母親到處逛的女兒，嘴巴的抱怨透露著甜蜜。

泳遙出生時，寧彩也獲邀上門道賀。看著當天又香又軟的小肉團逐漸長成，與寧彩的相處中耳濡目染，小女孩對創作故事也感興趣來。不過來日方長，現在便把她的未來敲定，還言之尚早。

看著逸瀧追上去讓女兒脫下鞋子赤腳踏著草皮，還舉高使她握穩樹幹後嘗試放開支持，寧彩便知道無論小女孩決定怎麼樣的未來，逸瀧一定確保她毫無顧慮按自己的意願去探索。

「彩，你要的東西我拿來了！」

不讓今天的主角空閒起來，寧彩跟逸瀧一家留影後，配襯、包裝得漂亮的花束，還有差不多有泳遙這麼大的畢業布偶，同時被捧到面前。

「謝謝你，真奈！」寧彩雙手拿滿也忍不住撲上前，倚偎那個長得越來越標緻的閨密。

中學畢業後，真奈決定出國念大學。那時已跟她交往的見言，憑他獨特的體貼和不自覺散發的磁場，是校內公認的暖男。當一直對見言下任女友一位虎視眈眈的女生們以為這是千載難逢機會，他竟然決定跟真奈一起海外升學。

真奈這趟調整行程越洋回來，真實看到剪了整齊瀏海、留有亮黑齊頸短髮，活像日本娃娃的閨密，寧彩便深明見言要是不跟上去，到頭來被甩的可能是他。

「這是我們的份！」花束突然又增加了，寧彩在被花海淹沒之前，已不能騰出雙手把懷中的全部抱好。比真奈晚一步出現的見言，即使身材和聲線都變成熟了，不滿時眼神依然兇狠。「幫忙拿東西的傢伙呢？」

「邁爾奇那邊今天好像有特別活動，稍為遲延……啊，訊息來了！」寧彩在見言和真奈的協助下安置好手頭上的，接著開啟了智能手錶的最新通知。

萬分抱歉，小寧！_
我已叫奏恩什麼也不要管，第一時間給我消失！_

聶臣利用寧彩手機的ETF程式，令奏恩被指控促致靜楠自殺。多虧邁爾奇委託的戴律師專業處理，法庭以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為由，裁定罪名不成立。

邁爾奇又一次以救世主的姿態為奏恩解困，奏恩替他頂下的電腦罪行，最後也只涉及罰款和刑事案底，邁爾奇卻仍對此耿耿於懷。他火速從大學畢業後，靠父親投資開設了自己的電子遊戲公司。等奏恩完成研究生的工作，邁爾奇把他挖角過來，再以在職培訓的名義讓他讀上不同的相關課程。奏恩現在已是他公司的首席程式員。

為了於瞬息萬變的網絡世界達至最搶眼的效果，遊戲的推出通常是突發，而且現場的即時反應不容許半刻的滯後。儘管這一切屬於商業機密，但可以令奏恩放不下心，堅持留守公司的，寧彩大概估計得到原因。

身為老闆，邁爾奇此時發訊息過來，公司忙碌的關鍵時刻大概已過，寧彩可以預期奏恩已在途上。

給你看看，多可愛！_
這是睡夢中偷笑！_
這是剛吃飽奶的一臉滿足！_
這是只要媽媽，不要爸爸時的嚎哭！_

邁爾奇雖已投身社會多年，口若懸河的性格依然不變，只是對別人強制分享的女生，由心上人換成他出生不到一年的女兒。跟他通訊的聊天室，滿滿趣味無窮的嬰兒照片，是心情低落時的打氣首選。

寧彩也不客氣地發給他現場的照片作為交換，大夥兒用手機互相拍照留念便能打發時間。沒想到奏恩終於趕到時，視野範圍搜索到的，只得站到一旁的真奈和見言。他們眼神示意轉角建築物的背後，奏恩要找的人與另一名男生對站著。

「聽聞這是常有的事呢！」真奈刻意強調，「彩從中學開始便很受歡迎。」

「你這傢伙不曾表明你男友的身份嗎？！」

見言久違了的強硬質詢，對心臟造成的負擔並沒隨奏恩的成長而減弱，粗框眼鏡的鼻梁位置也彷彿壓出了汗水。

當年於拘留病房的一通視訊，或可視作寧彩和他長相廝守的承諾。當奏恩的審訊結束，自身的前途將受刑事記錄影響，要與當時仍是初中生的少女保持關係，他並非毫無顧慮。

等到寧彩考進了大學心儀的學科，二人才正式交往。鋒芒畢露的女大學生就如當年的紀渡連一樣，四年以來追求者眾，即使表明了名花有主，情況也不見很大的改變。

「聽說對方是一年級生，他怕前輩畢業離開校園後，便再沒有機會。」真奈一副看戲的態度旁述。不知是否能切身感受，總是對奏恩惡言相向的見言反而是最著急。「你就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儘管從偷看的角度，只見男生的背面。他配合傳神的身體動作，自信地發言，還有幾次勾起了女方的好奇心。寧彩雙眼閃著期待，專注地聽下去。選入同一個學系，二人想必有許多共同的話題。

反觀大學生活本來就不精彩的奏恩，留在邁爾奇的身邊從事長久盯著螢幕的工作，雖不至於不修篇幅，但他已放棄為形象配戴隱形眼鏡。工作上的溝通有限，最多也是邁爾奇單方面的喋喋不休，這些年來似乎毫無長進的他，已不是頭一次覺得自己被比下去。

又或許在奏恩的心底，下意識認為當比他更適合的人選出現，他便退下來讓那人為寧彩帶來更美滿的未來。因此，奏恩一直只佇於原地守望。

誰知當毫不忌諱的偷窺視線令寧彩察覺奏恩等人的存在，她趕快禮貌拒絕對方的表白後，過來挽著奏恩的手臂二話不說地介紹，「他是我未婚夫！」



「方才聽你的獨佔宣言，是終於決定下來了嗎？」於男生止步的更衣室內，真奈差點想送上祝福，怎料脫下畢業袍的寧彩，連剛剛歡鬧的一張臉也像脫面具般脫得快。「我雖然有說過畢業後結婚，但果然給他太大壓力了嗎？」

經歷前世由於逼婚最終被抹殺的命運，寧彩對於相同的安排或多或少留下心理陰影。

當年紀渡連家人關係不理想，才急著要嫁人。縱然寧彩的父母也不是第一時間能夠接受犯過事的大人跟女兒頻繁來往，但經過多年的相處和寧彩的美言推銷，他們已安心把她付託出去。

寧彩感受得到與紀渡連無緣的家庭溫暖，擁有不存在猜忌的深厚友誼，她和奏恩的感情亦是歷盡患難而辨清的真摯。即使可見的將來不會有進一步的進展，寧彩應該感恩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何況結婚不止浪漫的一面，組織家庭是一個很現實的課題。從戲劇系畢業的寧彩不會即時獲得穩定的工作機會，若然不依賴父母的援助，經濟的重擔便全傾向男方。

看閨密陷入苦思，真奈接過寧彩停下手來的化妝品，代為完成補妝的步驟。

「我們的準編劇不是在實習期間就睡在片場，兩天只吃一餐正餐，其他時候靠能量飲品維生嗎？要養活你一點也不難！」

不知是真奈的美顏技術抑或調侃有效，寧彩頓時恢復了神采。「你到底是否剛回國！？」

就算相隔異地，透過網絡，消息靈通的程度就如一路陪伴左右。尤其寧彩是學系裏頭號焦點人物。

寧彩看進鏡子裏兩個蛻變完成的成熟女生，腦海浮現的卻是心情曾經受手機應用程式左右的少女們。「當時我還是初中生，就算是口沒遮攔的言論，也會得到原諒吧。可是如今我已大學畢業，加上紀渡連的經歷，仍時不時很任性。」

「這樣的我真的可以與愛人組織幸福家庭嗎？」方才理直氣壯以未婚夫的身份把人介紹的寧彩，竟然畏縮起來。真奈實在拿她沒辦法，「你不是常說，有對立衝突的劇情才精彩，通過不同的選擇到達的未來變幻莫測，才叫人期待嗎？」

寧彩頃刻的感動，已達至甘願以身相許的程度，「真奈，我要是嫁不出，你來養我好嗎？」

「我才不要！」成年後的真奈少了點柔弱，她推開黏上來的閨密的力度，清楚表達她的抗拒。不過最後還是心軟敗在寧彩不言放棄的撒嬌撒痴中，真奈被逗笑著任她纏上。「我還等著當你的伴娘呢！」



「爸媽說在大學外等好了！」

畢業慶典臨近尾聲，大學裏泊滿了接載人們離開的車輛。寧彩的爸爸駕車於大學兜了一圈，找不到停泊的位置便發訊息過來。

雖然真奈和見言藉故先行回去，是為了不打擾她和奏恩的二人世界，奏恩把可以拿上的物品都獨自承擔，還比預算走遠了，寧彩實在於心不忍。

然而，在她準備分擔之際，奏恩一臉疑惑。「你不是跟妍心有約嗎？」

「她突然收到劇本修改的通知。等她圓滿完成這份工作，了無牽掛，才跟她買醉吧！」

於聶臣借寧彩的手機捏造奏恩促致靜楠自殺的罪證的同時，他在ETF程式輸入關乎自身的未來，確實縮短了網上的負評對他的影響。可是，人們產生了戒心，對於人氣導演的接近變得謹慎。缺乏靈感的來源，聶臣無法製作出超越以前的作品。結果在紀渡連的轉生於行內成為話題前，聶臣已退下前線，轉而管理電影公司。

妍心現在基本上是自由業，接下的工作由電影到電視劇，以至舞台劇也有。雖然她已不再留戀聶臣御用編劇的位置，工作以外對他依然不離不棄。妍心對聶臣的感情，除了她本人，恐怕沒誰能夠下定論。

知道寧彩並不是因為體恤他而推卻與妍心的約會，奏恩放心讓她幫忙拿比較輕巧的。躊躇了幾步後提議，「不如繞個路？」

大學接壤城市的綠化範圍，屹立一棵見證年代交替的高壯橡樹。當風穿越寬闊的樹冠，脫離枝梗的葉子於視野中撩亂舞動，恰似營造故障效果的雪花螢幕，凝視的一片景色回到男女主角邂逅之時。

分享相同焦點的奏恩走進回憶的場景去，變得可靠的背影使當年的男孩更顯瘦小，即景生情令寧彩感觸良多。記起前生的記憶後，她走上了與紀渡連同樣的道路，在這裏渡過了同樣精彩閃亮的大學時光。來到終於畢業的此時此刻，紀渡連的未來彷彿得以延續。

「寧，」奏恩樹蔭下轉身，把懷緬過去的寧彩輕輕召回。「當天你給我『未來是能夠改變』的希望。與你重遇後，你再為我編寫了眾多多姿多彩的未來。」

他開步拉近彼此的距離後，亮出藏於手掌的一枚指環。「讓我決定的話，我可以選擇有你的未來嗎？」

求婚的場面，寧彩於腦內幻想過不少，不過全都是為了創作故事，沒一個由她擔任主角。像這般單純的動機、起始的場地、輕於鴻毛的信物，就是所謂切合他們本質，獨一無二的劇情。

寧彩恨不得立即答上，不過以她現在激動的心情，她怕她一開口便忍不住會哭出來。她乾脆伸出左手，讓奏恩為她把指環戴上。

吹響樹梢的風增添了太陽下山前的涼意，它跟捧住臉頰的掌心和唇上的一吻形成的溫差剛好，告知寧彩這並非一個夢。當這份溫暖流到心胸再經由血管擴散，那大概便是幸福的感覺。

如果忘不了前生不是無緣無故的現象，追查死亡的真相、理順孽緣相信只是附帶的。紀渡連真正要延續的，應該是當年這棵橡樹下締結的這段緣份。

「我說，奏恩⋯⋯」

「？」

「剛才的話是你想的嗎？」

「那些其實是邁爾奇想的台詞⋯⋯」奏恩有點難以啟齒，「他把我們的故事製成遊戲了⋯⋯」

「真的假的！？怎麼不告訴我！？」寧彩立刻進入應用程式商店。「它叫什麼名字？」

「邁爾奇堅持把它取名為⋯⋯」奏恩感覺更難開口。

「《未來戰士FF（Future Fighter）》。」

「好土啊！」



全文完


***

非常非常感謝看到結局的各位！
還要大家忍受我不到火候的愛情故事（如果這算是愛情故事XD）!
我一直認為，故事只要有趣便行，終於我找回了初心：故事只要我覺得有趣便行！
我決定不放棄、繼續思考，為自我滿足而創作！
如果你也看得高興，我會更高興的！
希望將來再得到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