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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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我的英雄學院│荼毘轟] 夜未眠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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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HA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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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差14歲初二生X22歲無業遊民(?)兩年前寫的 荼轟不是兄弟關係

01
沒有去上學。
木製的高腳椅顯然坐的不大舒服,自動門開開關關,人們對他行了一個早晨的注目禮,唯一覺得好受點的,就是在悶熱的夏天中吹的人通體舒暢的冷氣。
有位置可以坐,有冷氣可以吹,有飲料可以喝,這對於逃課的學生而言似乎太過奢侈。
時針又往前走了一格,就這樣,慢慢耗掉一天,可是無論時間在怎麼流逝,外頭的天空卻像是靜止般,白色的雲一動也不動,彷彿世界停滯了。
然後,連自己的時間也一併滯留不動,只是想想,也覺得很安心。少年這麼想著,又吸了口陪他好幾個小時的奶茶,很快的,奶茶也見底了。
初中時期的轟焦凍,正處於無聊的叛逆期。
總是遲到,曠課,翹掉補習,大晚上的亂蹓躂不回家,對於這樣看似不聽話,實質卻又很乖巧的轟焦凍,無論是姊姊轟冬美,還是學校的老師,一句勸也沒聽進去。
他總是望著湛藍的天空,一言不發的,把大腦的運轉功能降至最低,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考慮,但無趣兩個字卻不斷撞進腦中,強硬的停留。
轟焦凍對於現狀並沒有什麼不滿,不如說,他不清楚自己該不滿什麼,一直以來,生氣的、憤怒的、憎恨的,就那幾樣,他沒有力氣再去恨些其他或是討厭某些事物。
他不是因為討厭學校才不去上學,也不是因為厭惡補習才翹掉課堂,只是,覺得無趣。
保送生轟焦凍;資優生轟焦凍;大財閥轟焦凍,無論是哪個擁有的都只有滿溢而出的無趣。
「"我很無趣。"」,跟教科書一樣。
覺得生活沒有意義,覺得人生無聊透頂的轟焦凍,在某天遇見了那個有趣的人。
渾身上下都透出股風流的痞勁,似乎對一切事物都沒有興趣,偶爾上吊瞇起的眼角,非常迷人。
那個人很高,對於還未發育的初中小男生是敬佩且仰慕的身高,修長的手指,低啞的嗓音,瀟灑的作風,都與自己不同,轟焦凍深受影響。
可能是什麼吸引力法則,還是人類愚蠢的"異"性相吸,無論哪個,目的總歸都是同樣的,他被那人深深吸引著。
年少,懵懂無知的初中男孩轟焦凍,在某個蹓躂的夜晚與那謎一般的男人相遇,並且被魅惑了。


本文最後由 六月的梅梅子 於 2021-4-6 18: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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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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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夏夜蟬聲鳴鳴,薰風陣陣,深夜的公園除了死寂的植栽什麼都沒有,石板凳冰冰涼涼的,轟焦凍手心也是一片寒涼。
"荼毘先生早上都在做些什麼?"
"對我感到好奇嗎?"男人先是低啞的笑了笑,接著便啜飲口手中從販賣機投來的飲料。
"嘛,也沒什麼,我討厭清晨。"
謎一般的男人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厭惡早晨,照理來說,轟焦凍應該是很討厭作秀的人的,但此時此刻他卻由衷的覺得男人很帥氣,又是不知打哪來的小男生對大人的憧憬吧。
"我也不喜歡早晨呢,有很多麻煩事。"對轟焦凍而言,連每日早晨的甦醒活動都讓他感到乏味,一天的起點總是由盯著落漆的天花板開始。
"你啊,該不會一直逃課吧。"
"沒有一直。"
男人聽聞發出了聲像是在揶揄他的長音,那佈滿傷疤的手擱在腿上撐著自己的臉,腰背有些佝僂,轟焦凍能看見因為彎腰而露出來的後頸,那裡也遍布了紫紅色的疤痕,有點獵奇,他卻很喜歡。
"好好去上課吧,逃課對你還太早。"男人抓著罐口的手豎起修長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腦袋。
"要喝嗎?"語罷,便晃了下手裡的易開罐。
轟焦凍點了個頭,接過那黑色又瘦矮的易開罐,想也沒想便仰頭喝了一大口,苦澀感攀著舌尖急速上升,佔據了整個喉頭,使他感到不舒服並引起咳嗽。
男人見狀則是壞心眼的大笑了幾聲,才拿過害孩子不適的濃縮咖啡,並拍了拍他的背,示好般的行為只引來一雙瞪眼。
"我要回家了。"轟焦凍輕咳了幾聲,順了順喉嚨,不滿男人幼稚的惡作劇,跳下石板凳就要離去。
"欸?這麼快,要我送你嗎。"男人不怒反笑,他手插進兜裡,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跟在小個頭男孩的後面。
"我不是小孩子。"
"那麼就不送了?"
"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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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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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焦凍!逃課是不對的!我不是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轟焦凍今日一大早的逃課行動,被因為睡懶覺而遲到的轟冬美抓包了,轟冬美很生氣,他只能一聲不吭的跪坐著聽她嘮叨。
可能是因為母親不在,轟冬美又是長女,她總習慣將家裡的大小事都往身上攬,包括教育老么,即使她也還是個學生。
冬美是個很好的姐姐,只是轟焦凍希望她別那麼大驚小怪,也希望她能不要那麼嘮叨。
當轟冬美把想說的都說完後才發現已經兩個小時過了,看著鄰近中午的時間點,她只好打電話向轟焦凍以及自己的班主任示意要請假。
得到請假許可的轟焦凍被轟冬美罰了一整天禁足,他待在房裡躺在床鋪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崁燈旁的面上仍殘留著些許白漆剝落的痕跡,要找個時間把它補起來,他這麼想著。
接著,轟焦凍緩慢意識到自己似乎每在望過天花板後都會產生類似的想法,卻從沒有一次真的付諸行動過,所以那塊剝落,且不完整的漆面才會彷彿永久的殘留。
然而,不知為何,要把坑洞補起的想法卻在淺移默化之間被那張臉帶過去了。
禁足,那表示他的活動範圍只僅限在這狹小的面積內,這同時也代表他沒辦法溜出家門去見那擁有滿身疤痕的男人,喔 ,不,是去尋找,他們從來沒有約好過。
沒有過多的猶豫與擔憂,身處在叛逆期與青春期當中的少年,義無反顧地抓起外套便從窗口溜走。
他很輕鬆的就找到了那個男人。
當他找到男人時,男人正在柏青哥店裡打小鋼珠,像個老頭一樣。
"你怎麼來了?「未成年不得入內」的標語你沒看見?"
"你會離開的。"轟焦凍肯定的說,男人顯然是滿滿的無奈,他將還未打完的小鋼珠送給隔壁桌的老爺爺,一把抓起他的後領帶他離開這充滿菸酒臭的店鋪。
晚風呼呼,今夜的夜比昨日喧囂,他走在男人身後,男人寬大的肩背替他遮去不少風沙。
"我被禁足了。"轟焦凍說,面前的人不知道是早就料到了還是根本不在乎,連轉個頭都沒有。
"壞小子。"荼毘一手向後勾住了那纖細又白皙的脖頸,將男孩往前帶,長腳仍繼續邁步私毫不打算停下腳步。
"說吧,你做了什麼。"
"先放開我啦!這樣很不舒服耶!"轟焦凍被人勾著脖子走路,連話都有些難說,為了表示這個動作真不大舒服,他用力的拍了拍下巴那雙有力的手。
荼毘勾起一抹笑,與轟焦凍預想的不一樣,立刻就鬆開了手,只是那雙手改搭在他的肩上。
"逃課被抓包?是爸爸還是姐姐,是姐姐吧。"
"你有讀心術啊?"對於男人不知是三分瞎猜還是七分推理的問話,轟焦凍感到些許驚訝,異色雙瞳微微睜大,似乎是想從對方那裡看出什麼。
"被發現了啊,我連你喜歡我都知道。"那低沉的嗓音呼嚕嚕的笑著,男人從兜裡抽出菸與打火機,逕自抽了起來,完全忘記自己剛還在嫌棄柏青哥店裡的菸酒臭。
"我才不喜歡你。"轟焦凍推了推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垂著眼盯著自己的運動鞋,男人有放慢步伐所以他慢慢走也無所謂。
輕風吹來,帶來了點涼意,轟焦凍發覺自己的手心滿滿的汗,他這是在緊張嗎?為了掩飾情緒,他裝作若無其事般的摸了把自己的耳垂。
哇,好燙。
感覺有點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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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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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父親由長女口中得知家裡最優秀的幼子逃課的事情,打算去開導開導不懂事的孩子,打開房門卻發現本該受禁足不得外出的小兒子不在房裡。
於是,原先一天的禁足增加為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內,轟焦凍充分受到了學習的「滋潤」,他有寫不完的參考書,上不完的補習課,還有父親那該死的體能訓練。
說到底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那個混帳老爹害的,哦,還有冬美姐姐。
天色漸暗,吃過晚飯洗漱完的轟焦凍回到房裡,他推開窗戶,只見窗外站著兩個黑色人影。
"小少爺,您不得踏出房間一步。"
"我知道,你們可以往旁邊站一些嗎?擋到月光了。"
"是。"
自從老爹派了兩個保鑣來守他的窗口後,轟焦凍便壓根就不想再溜出去了,以他這種小身板怎麼能敵過窗口的龐然大物。
與其做這種無意義的抵抗不如組裝幾個化學炸彈,把門板炸開比較合理。
這麼想著,他拿起厚重參考書下掩著的小說,粉嫩嫩的頁面和少女般的畫風,與男孩子實在不搭嘎,這本羅曼史小說是從補習班的女同學那借來的。
說是借來的好像也不是,總之,就是那位同學在上課時間看小說,被轟焦凍發現,而女同學似乎誤會了什麼就把小說借給他了。
他對這種愛情小說實在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比起無趣的參考書他更寧願花上兩個小時,讀完這本沒有涵養的課外讀物。
翻著,翻著,轟焦凍發現其中某一頁夾著張粉色的便條,想都沒想就拿起來看了。
「"轟焦凍同學,我是借你這本書的主人,我的名字叫OO,今天很高興跟你說上話了。平時你總是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樣子,而我總是提不起勇氣,今天看見你興致昂昂的看著我手裡的小說,轟同學也喜歡看小說嗎?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一起分享,我家裡還有很多小說,祝你閱讀愉快。"」
……折好那張少女粉的信紙,塞回它原本的位置,他可不是被人一般誤解了,直男癌末期的轟焦凍才不會對羅曼史小說感興趣。
話是這麼說,事情過去後他又重新拿起了小說看,殺殺時間也好。
轟焦凍躺在柔軟的被窩中,書上的文字模模糊糊,眼皮重的快闔上,即便已是睡覺時間他卻倔強的不肯閉眼,明明手裡拿的只是令他覺得無趣的少女讀物。
夜幕漸深,睡意愈濃,轟焦凍近乎陷入無意識的打盹之中,警覺性相對低下,因此連窗外細碎的聲響都沒注意。
"碰"被窗外突兀的撞擊聲給嚇醒,頓時睡意全無,他連忙從被窩裡起身,打開窗戶一探究竟。
只見原先站在外頭的兩個保鑣被撂倒在地,月色當中男人挺拔的身子佇立在那,他緩緩抬起那雙如流螢般的眼睛,微風徐徐,吹動髮梢,也連帶吹動了黑色外衣的衣擺。
轟焦凍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腦子有些混沌,分不清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只停頓個幾秒鐘,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
"咔噹"清脆的聲響拉回了他的思緒,也正是因為方才的聲響,他才看見被男人扔在地上,不知打哪來的銀製鐵棍,肯定是用那個打暈他窗口的保鑣的。
男人邁開步伐向他走去,面上、脖頸上的大面積傷痕,在月色的照射下形成詭異又暗沉的顏色,皮膚與皮膚的交界處,紥在肌膚上的釘針顯露寒光,但轟焦凍並沒有感到一私畏懼。
"呦。"男人就站在窗外,站立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雙手插進兜中,扯動了嘴邊的肌肉,露出了那放蕩不羈的笑容,眼角些許上揚,藍色的眸裡好似泛著點點星光,這代表他很愉悅。
"你怎麼來了?"轟焦凍刻意忽視了剛一閃而過,雜七雜八,有如少女般交織的思春期思想,也刻意忽略了胸口不平穩的跳動。
"來見你,我想你了。"如果男人的語氣沒有像往常般的輕佻,那麼這會是句很動人的情話,每當對方用這種口氣說話,他總分不清是真是假,並且總有種被成年人玩著耍的感覺。
"沒有誠意。"轟焦凍雙手交疊,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左手的小拇指,眼珠轉了轉最後還是落在荼毘身上。
"真難伺候。"男人露出了副預料之中的表情,正當轟焦凍以為他會隨便說點什麼帶過時,男人長臂一伸,大掌覆在後腦杓,將那紅白分明的腦袋往前按。
這是轟焦凍從沒有預想過的事。
他有想過去牽那雙傷痕壘壘的手,也想過揪著荼毘的衣領打一場架,更想過與男人在一起的未來,可他從沒想過對方會主動做些什麼,畢竟他從沒期盼過。
轟焦凍能感覺到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體溫,都說孩子的體溫比較高,與他相比,男人的體溫確實是低了點,也有可能與他半夜在外遊蕩的原因有關。
他一動也不動,僵硬的被荼毘按在懷裡,身高不高的緣故,鼻尖正好撞在肩窩,男人的味道很複雜,有他厭惡的柏青哥店裡的菸酒臭,也有男人抽的菸的菸草味,還有淡淡的古龍水味。
心跳七上八下的,臉頰似乎也不受控制的燥熱著,他覺得自己緊張的快吐了,男人的氣息,年長者的從容,都與他不同,直到真正的肌膚相貼,一一對比他才發覺,自己真的很幼小。
"這樣夠有誠意了嗎?小少爺。"荼毘戲謔的稱呼令轟焦凍感到難為情,天知道他在附近埋伏了多久,才會聽見保鑣這麼稱呼他。
"不要這樣叫我。"轟焦凍一掙扎就想從那寬大的懷抱裡出來,才剛後退一步便被男人有些粗暴的按了回去。
"好了,聽話,就這樣待著。"
轟焦凍想在說些什麼卻乾脆作罷,他乖巧的依偎在男人懷裡一動也不動,卻不像方才那般僵硬。男人的手指輕撫著他的頭髮,轟焦凍覺得胸口在不停鼓躁著,他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大多時候除了胸口躁動,他也會覺得胸悶,甚至感到窒息。
最近這種情況似乎越來越多次,而每次發作的時侯荼毘都正巧在旁邊,這個男人不會偷偷給他下了毒吧?正當轟焦凍還在天馬行空的想些有的沒的時,荼毘鬆開了手放開他。
男人雙手插進褲袋,又是一陣微風吹撫,他後退了一步,用種複雜的眼神望著他,那雙眸裡蘊藏著很多情緒來回交織著,轟焦凍看不懂那種目光,他不明白那目光帶著怎麼樣的含意,是嘲笑?是開心?還是難過?他搞不懂。
"那麼,我回去了。"男人收回了令少年難以理解的視線,隨意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近乎瀟灑的不容一絲挽留。
"等、等一下!"眼見男人離開,轟焦凍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他,可即使他用盡全力伸長了手,甚至還一度焦急到腹部直接撞上窗框,他也沒有如願抓住男人的衣襬,更沒有成功的讓男人留下,而那如同風一般自由,如同雲一般飄渺的人,頭也不回的。
那天晚上轟焦凍在床被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他滿腦子都是荼毘給他的擁抱,以及那抹他始終想不明白的眼神。
於是,成績優異的資優楷模轟焦凍同學,在眾目睽睽之下頂著雙熊貓眼進了補習班,他一坐下,隔壁那位,也就是借給他羅曼史小說的女同學,便興致沖沖的湊向前。
"轟同學,你怎麼啦?昨晚沒睡好嗎?"女同學睜著大大的眼睛眨著,很是好奇,她桌上厚厚的數學講義下果不其然的墊著本A5大小的小說。
"嗯,昨晚有些失眠。"太過深入的想著那男人,幾乎完全沒睡好,早上起床時還被自己的黑眼圈給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事了嗎?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聊聊。"
轟焦凍望著隔壁女同學臉上善意的微笑張了張口,卻又閉緊了嘴,坦白說,他不清楚自己與荼毘的關係,他甚至對他一無所知,他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並與人商量這件事。
他對這段關係的認知近乎為零。
最終,轟焦凍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煩惱,補習結束後女同學又塞給了他幾本小說,並為他加油打氣,抱著那幾本少女讀物,轟焦凍想著如果混帳老爹在自己房裡發現這些書他該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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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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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見過荼毘。
可能是因為家裡的守衛變嚴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有什麼急迫的事,才幾個禮拜的時間他總不可能把他忘了吧,當然,這也是轟焦凍希望的。
一個月到了,禁足解除的那天夜晚,轟焦凍打了台車去到市區內夜晚繁華的那些地方,他找遍了每一個荼毘曾經待過的地點,柏青哥店、公園、街弄小巷,可無論在哪都沒見到那佈滿傷痕的男人。
天拉下漆黑的夜幕,幾顆不亮眼的星星高掛在那猶如僻靜海底般的夜空上,燈火通明的都市如今暗了幾分,車水馬龍的道路上只留下幾道車流。
路旁路燈的燈箱透出鵝黃色的柔光,映在與它背道而馳的行人背上,它屹立不搖的站在那裡,像是岸邊的燈塔,像是個指標。
轟焦凍離開了喧鬧吵雜的大街,漫步在相對安靜並祥和的街道,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低頭望著自己的帆布鞋,心情不是很好。
他不明白男人為什麼要躲自己,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這種被人躲避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討厭,那個人好可怕!"
"妳有看見他臉上的疤嗎?超噁心的。"
"有啊!有啊!肯定是因為做了什麼壞事!"
迎面而來兩個女孩子,談話內容因為語氣激昂使他聽的一清二楚,轟焦凍不動聲色的抬起左手遮住左臉上的疤,待兩人過去了才放下手,「"妳有看見他臉上的疤嗎?超噁心的。"」,擦肩而過的路人的話卻讓他有些在意。
或許是在說他,也或許不是,無論如何,對於她們來說無心的話語卻讓轟焦凍深感諷刺,心頭某個地方正隱隱作痛著,這讓他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為難受。
疤痕嗎?轟焦凍回憶起那雙充滿恐懼及怨恨的眼神,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很久沒想起母親的事了,自從遇見荼毘以後。
他這才發現遇見了男人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他很少再做噩夢,也能鼓起勇氣去面對煮沸的熱水壺,似乎也變的快樂許多,男人給他的,多於他帶給男人的。
他似乎一直再向荼毘索取安慰,而荼毘卻從未向他索要什麼。
"小子,你在這裡做什麼?"熟悉的低沉嗓音將轟焦凍拉出自己的小世界,男人漫不精心的雙眼打量了他的全身上下。
"我、我在找你……。"沒想到找了一晚上的人會突然出現在眼前,轟焦凍有些與無論次,他精心設計過的情景劇和對話完全沒派上用場,他就只是呆愣的望著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找我?我看你是想去見警察吧,大半夜的還在夜場附近亂蹓躂,真不知道該說你勇敢還是傻。"男人挺拔的身子佇立在他面前,幾週不見,他仍是那樣,那樣的輕佻,那樣的從容,總是一副風雲清淡的模樣,把轟焦凍所憂慮擔心的全部否定。
好像只有他在煩惱,只有他一個人在憂愁,只有他單獨在背負那些令他五味雜陳的思念。
"走了,送你回去。"男人的口氣聽來有些疲累,裡頭或多或少參雜了點無奈,在他抬手摸了摸後頸走過他身旁時,轟焦凍一個旋身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住他。
男人身上有些涼,沒有平日裡那些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單單只有他所抽且鍾愛的菸草味,而這令轟焦凍感到無比安心。
他把臉埋進男人的背脊裡,男人一動也不動,他並沒有像他先前那般僵著,但也沒有動作,他甚至沒有開口,轟焦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收緊手臂,緊抓住男人的衣衫。
像是在挽留,他的腦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他突然覺得有點可笑,因為他已經錯過那個該挽留的時刻了,現在做的事情看起來就像是多此一舉。
儘管如此,轟焦凍還是選擇抱住了他,因為他明白有些事如果不趕緊傳達,往後便會失去告訴對方的時機,錯失了那個時機便可能再也無法說出口。
而他並不想再體驗第二次那種感覺。
"荼毘先生。"
"......說話。"
"我不明白,那天你來見我,我不明白你想傳達什麼。"轟焦凍想了又想,思考再思考,他還是不明白,荼毘的一個眼神難過他所有寫過的講義和題目,其實他大可以直接放棄,但他想知道男人的視線裡帶有什麼意味,無論那是好是壞,有關荼毘的,他都想了解。
他就只是想了解有關這男人的一切。
"你想說的只有這個?"轟焦凍能感覺到男人說話時,由胸腔傳至背部的震鳴,他閉上眼搖了搖頭,紅白交雜的髮絲在黑色的衣料上磨擦,被磨蹭產生的靜電吸住,轟焦凍也不急著分開,反之將臉頰貼了上去。
"還有,謝謝你來見我,我很高興。"
男人沉默著,正當轟焦凍絞盡腦汁想著還要說些什麼時,放在男人腹部上的手被拿開了,以為男人要推開自己,轟焦凍急著想開口,卻又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支支吾吾。
"那個,荼毘先生,我......。"男人轉過身,扯過轟焦凍的手將他拉進自己懷裡,後半部未組織好的語言硬生生的哽在喉頭。
荼毘一手覆在那小小的後腦杓,一手摟緊了那對於發育中的青少年而言有些過於纖細的腰肢,下巴抵在肩窩處,男孩清爽的洗髮水味縈繞在鼻尖,屬於孩子溫暖的肌膚貼著自己醜陋的面頰,荼毘覺得這幾周堆積起來的疲勞都消失了,他甚至舒服地閉上眼睛,專注地去感受男孩的存在。
"荼毘先生?"少了窗與牆的阻隔,這次的擁抱顯然更貼近更緊實,轟焦凍被擁得有些喘不過氣,但他並沒有掙扎,或是要求對方鬆手,他只是抽出被壓在胸膛之中的手臂且環住男人的腰。
心跳急速飆高上升的感覺又來了,胸口彷彿快被擠壓的爆炸了,不用看,不用摸,轟焦凍敢肯定自己的耳朵現在一定又紅又燙。
希望這個擁抱可以持續的久一點,這樣就不會被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了。
兩人不知相擁了多久,直到又有行人經過時才放開彼此,分開後也好一陣子沒說話,打斷這段沉默的是看起來也有些窘迫的成年人。
"我送你回家。"男人伸手揉了揉男孩柔順的腦袋,露出了今天轟焦凍看見的第一個笑容。
微微頷首便跟在男人後頭,男人替他遮去了不少涼風,就像上次從柏青哥店裡出來那樣,寬大的肩背彷彿能為他承受風風雨雨。
迎面而來的行人目光令轟焦凍回想起方才路人的話語「"討厭,那個人好可怕!"、"妳有看見他臉上的疤嗎?超噁心的。"」,那個,大概是在講荼毘,他這麼想。
的確,那深色的,大面積的傷疤看起來有些駭人,但是一點都不噁心,轟焦凍眸色明明滅滅,最後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襬,男人則因為他的動作放慢了腳步。
"才不嚇人。"
"雖然總是很壞心眼,又很喜歡捉弄人,但其實很溫柔。"
"荼毘先生很帥氣,我是這麼覺得的。"
轟焦凍能看見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藍眸,原先緩慢的步伐也停了下來,男人顯然被他突兀的發言給驚愣了,過了一會兒便露出平時那抹,轟焦凍在熟悉不過的壞笑。
"那麼。"
"要跟我交往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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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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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最近該繃緊神經。"
轟焦凍捏緊了手中的筆,停下正寫到一半的習題,那令人惱火的聲音還在這個空間裡環繞著,煩悶指數不斷飆高,他討厭安德瓦出現在他的房間內,更正,他討厭安德瓦出現在他看的見的任何一處,然後自以為是的開始對他說教。
轟冬美唸叨是因為她擔心,而安德瓦呢?這個混帳老爸大概只在乎他這個兒子有沒有給他足夠的面子,能夠讓他去維持他那該死的自尊心。
"話都說完了,你可以走了。"轟焦凍放下手中的自動鉛筆並闔上教科書,以一種極度不悅的眼神轉過頭看向那大塊頭的男人,言下之意是,他打擾到他學習了。
"這次考試我要你是第一名,你只能拿第一名。"明白幼子在嫌棄他,那眼神和語氣明顯就是下達了逐客令,安德瓦也不以為意,面對他這個父親,轟焦凍這個做兒子的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沒有應聲,轟焦凍轉回身子重新翻開了講義,聽見身後門板開關闔的聲響,嘆了口氣,心底那抹煩雜的情緒倒是有些舒緩。
雖說翻開了講義,但他並沒有想繼續解題的意思,他乾脆放棄解到一半的題目,轉身從床底下拿出幾本嫩粉色的刊物,光是拿在手上都覺得紮眼。
一臉無趣的翻開閱讀,看著看著,轟焦凍便將陣地轉移到床鋪上,他陷在柔軟的被窩裡,高高舉著手臂拿著小說看,燈光背著書面導致書頁看起來灰暗許多。
完全無法理解。
為什麼女主角要做出這種行為,這個主角大腦沒有缺陷吧?完全不能理解。
智商特高的資優生轟焦凍同學,完全不明白言情小說裡的既有套路,他的直男腦袋沒辦法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與女主角的情商兼智商劃上等號。
迷迷糊糊地看著,躺在被窩裡令他不自覺犯困,索性關掉了燈縮進被子裡,軟綿的布料磨蹭著雙頰使轟焦凍覺得安心,意識飄忽到遠處,他緩慢的憶起前些日子發生的事,至今仍覺得那是一場夢,又或者是他在過度妄想後產生的產物。
「"那麼。"
"要跟我交往嗎?小子。"
荼毘笑著,那抹笑充斥著濃濃的惡趣味,包括說話語氣,連語調也是戲謔般的上揚,讓原本聽起來不怎麼樣的抑揚頓挫都沾染上一層油膩。
每當荼毘用這種方式說話,轟焦凍總是不明白他的話裡有幾分真意幾分假意,索性全當打嘴砲忽悠過去。
"我不要。"只是在耍著自己玩,拿小孩子尋開心,這個男人就是這麼惡劣,轟焦凍滿腦子都只希望男人不要發現他對這個玩笑起了別的念頭。
"哼~,你明明喜歡我。"狹長的雙眼在男人瞇起眼角時顯得更為細長,藍色的眸像是散發著螢光,在深夜裡隨時準備穿透他。
"我並不喜歡你,別開玩笑了。"轟焦凍大腦裡的警報開始敲響,他覺得如果不趕快避開這個話題,那個呼之欲出的真心彷彿就會洩漏出來。
"你是喜歡我的,轟焦凍。"男人這次很認真,儘管那雙眼睛仍是愉悅的瞇著,但語氣卻與方才不同,字字句句帶著不容質疑的堅定,似乎為了像是要證實他的想法,男人又開口了。
"你的確喜歡我。"
碰。
轟焦凍覺得腦子無聲的爆炸了,裡頭暈呼呼的黏稠一片,他覺得口乾舌燥,喉嚨乾枯的像是在萎縮,他咽了咽口水,卻無法停止這種乾燥感。
該回話,他該說些什麼,但是他拼拼湊湊卻也湊不出像樣的字句去反擊荼毘,因為他的淺意識似乎意識到,那好像是真的。
荼毘說的似乎是事實。
他大概就是,喜歡這個壞傢伙吧。
"下次在見吧,轟焦凍。"」
「"下次再見吧,轟焦凍。"」。
他模模糊糊的念念叨叨著這一句,想著那張面孔沉入夢鄉。
而他確信,今晚不會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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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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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照安德瓦所期望的,老師所期盼的,同儕們覺得理所當然的,轟焦凍這次期末考試拿了全年級第一。
盯著考卷上一個一個用紅筆圈起來的圈,及不是滿分就是接近滿分的數字,他並不覺得高興。
因為他拿這種分數是應該的,他本來就該考到滿分,這幾乎可以說是他分內的事,因為他是轟焦凍,是安德瓦的兒子。
為了好成績,他總是犧牲了很多時間去念書,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顆不停打轉的陀螺,從不休息,無論是睜開眼還是閉著眼滿腦都裝滿著教科書裡的內容。
雖說他早就已經習慣不停學習的日子了,但他這次除了自己的休閒時間外還拿了夜晚的時間來作填補,而夜晚,那是屬於他和荼毘兩人的時間,也是他為數不多覺得快樂的時光。
在期末考試鄰近的日子,轟焦凍告訴荼毘他接下來要念書學習,可能沒辦法出來見他了,本以為對方會揶揄他,但男人只是一句「"這樣啊。"」,除此之外便無任何反應,似乎只有他在為了不能見面而犯愁。
埋在柔軟的枕頭裡,他捏緊了手中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單,想起了那個男人,想起他惡作劇時得逞的壞笑,想起他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冷漠又哀傷的表情,想起他看著自己時那雙藍眸裡流露出的溫柔。
今晚去見他吧,就這麼決定了。
有了這麼一個念頭,轟焦凍毅然決然的從床上爬起身,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便想離開房間,可手都還未觸碰到門把,門卻以反方向被推開了。
"焦凍,爸爸說要一起出去吃飯……,你又要溜去哪裡?"轟冬美推開門,頭探進門板與門框間的細縫,看見一邊抓著外套一邊伸出手準備去握門把的轟焦凍。
"要去找朋友。"轟焦凍對於自家姐姐沒有敲門,逕自把門打開的行為到困擾,他收回手,尷尬的抓了抓頭。
"這樣啊,但是爸爸說……。"
"知道了,我換件衣服。"打斷了她還未說完的話,轟焦凍捏了捏眉頭,他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內會發生的所有事。
"快點喔。"轟冬美不以為意,她微微一笑便闔上房門。
待轟冬美離開後,房間恢復了原有的寧靜,轟焦凍將外套掛回椅背上,打開了衣櫃門,拿出件白襯衫換掉身上相比輕鬆隨意的 T恤。
安德瓦不會沒事帶自己與冬美出去吃飯,肯定是要去應酬,然後對方在先前提出了想見見孩子們的要求,一方面能炫耀自己優秀的兒子,令一方面則是能鞏固自己的好爸爸形象,混帳老爹怎麼可能會不答應。
扣好扣子拿出件西裝外套,轟焦凍關上燈離開房間,沒什麼需要帶的東西,反正他只要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就行了。
在管家的引導下,轟焦凍坐進他人都羨煞不已的豪車內,說是豪車,也不過就是台代步工具,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冬美與安德瓦已經在車上了,轟焦凍坐在後座左側的位置,他斜眼瞥了眼副駕駛座的男人,嚴嚴正正的擺著臉。
引擎發動驅離了轟宅,轟焦凍盯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街景一幕幕的光速略過,像是用好幾倍速播放的紀錄片。
"今晚一起吃飯的是爸爸重要的生意夥伴,待會好好表現。"安德瓦威嚴的聲音在車內響起,轟冬美乖巧的回話,而轟焦凍一聲不吭,他放在腿上的手攥起拳頭。
他才不在乎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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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3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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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聽說您兒子這次考試拿到了全年級第一,真是厲害啊。"
"唉呀,又不是全國第一,這沒什麼好自滿的。"
"怎麼這麼說呢,拿到全年紀第一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呢,我家孩子要是有令公子的一半那該有多好。"
"別這麼說,您兒子也不差呀。"
餐桌上除了刀叉的聲響外,還有家長與家長間的相互吹捧及比較,轟冬美與對方的兒子在聊天,看起來還挺投緣的。
轟焦凍默默的切著盤中的牛排,餐廳內播放的古典樂令他感到煩躁,他扯了扯領子想讓自己喘口氣。
"焦凍,眉頭。"轟冬美輕輕用手臂蹭了蹭轟焦凍,經她這麼一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眉頭都快擰一塊去了。
"話說,怎麼沒看見令夫人?"對方的話令轟焦凍身子一僵,他緩慢呼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將繼續將牛排切塊。
"妻子身體貧弱,今日因不適沒能參加飯局,身感歉意。"
"沒關係的,請轉告令夫人別太過操勞。"
"那是當然,我讓妻子在家中好好休養,連家務活都不讓她碰呢。"
"哎呀,令夫人還真受到您的寵愛呢。"
"這是當然。"
「"在家中好好休養。"」,轟焦凍豎起眉頭,臉色驟變,胸口一團氣堵在那裏,他放下刀叉,偌大的碰撞聲響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沒有惱人的古典樂,清冷的空氣在空間中流竄,他佇立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洗手台前,雙手撐在鑲有防滑金框的台邊,整個人看起來頹廢又消沉,與平時的樣子大相逕庭。
轟焦凍抬起頭,紅白相間的髮絲貼黏在額上,襯衫的白色衣領濺上了點點水花,豆大的水珠順著臉龐的弧度滑落匯集至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平面上,他緊抿著唇,異色雙瞳注視著鏡面中反射的倒影。
洗手台前寬大的鏡子反射出了自己,也一併反射出他臉上的傷疤,盯著那塊深色疤痕,轟焦凍抬起手捂住左臉,遮住那讓他反感、厭惡,又醜陋的傷疤。
過往的回憶猶如浪潮一樣灌進腦海,視線昏暗的長廊,燈光一閃一滅的廚房,沸騰叫囂著老舊熱水壺,還有用著顫抖嗓音訴苦的母親,最後是滾燙至極的熱水。
想起那支離破碎的記憶,轟焦凍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渴望能紓解那令他感到不適的疼痛感,他覺得哪裡都疼,母親恐懼慌亂的眼神徘徊在腦海揮散不去,他感到難以呼吸,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空無一人的洗手間令他感到更加惶恐。
近乎如同逃跑般地離開了廁所,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餐廳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晃到街上的,當他回過神時自己正坐在公園的木製長椅上,褲兜裡的手機不斷震動,轟焦凍拿出手機一看,滿滿的未接來電與短信,全部都來自冬美。
知道大事不妙,轟焦凍趕緊發了封短信回去,才剛按下發送不到幾秒,便有一通來電,他立刻接起電話。
"喂?姐姐,我……。"話都還沒說完,便被另一頭的女聲給光速打斷。
"焦凍!你在幹什麼!不是說去洗手間嗎!你人現在在哪裡?爸爸很生氣。"轟冬美過於急迫且擔心的高分貝嗓音刺得他耳朵一陣疼。
"我不太舒服,對不起。"一手捏著眉心一手拿著手機,轟焦凍仰起頭望著霧濛濛的夜空。
"不舒服?沒事吧?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沒事,只是有點頭疼,所以出來外頭吹吹風,你們繼續吃,我待會就回去了。"
"真的沒事嗎?我可以去接你回家,沒關係的。"
"我真的沒事,只是有點累。"轟冬美的擔心讓轟焦凍覺得心頭暖暖的,他閉上眼睛想仔細聆聽姐姐的聲音。
"姐姐,如果累了,就休息吧。"
轟冬美少見的沉默了,少了她的說話聲,他連那家餐廳裡播放的古典樂都聽得一清二楚。
"焦凍……,謝謝。"轟焦凍感覺她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卻又放棄了,只吐出謝謝兩個字。
輕輕應了聲,又聽轟冬美唸叨個幾句便掛斷電話,他呼了口氣睜開眼眸,抬頭望向夜空,今晚沒有星星,厚實的雲層遮蔽了一切,也籠上了心頭。
轟焦凍起身準備離開公園,儘管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秉持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毫不猶豫的邁出步伐,夜晚少了孩童歡笑聲而顯得十足靜謐的公園,被路旁人行道母子的對話給打破了。
"媽媽,我要玩鞦韆!"
"不行喔,爸爸還在家裡等我們,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
"我不管!我要玩!"
"不可以,明天媽媽在帶你來。"
小男孩氣鼓鼓的鼓起雙頰不斷賴著皮,耍著賴的向身邊的女人撒嬌,女人笑著彎下腰將他抱起身一句句的重複著不可以。
受那對母子的對話影響,轟焦凍注意到公園角落裡不起眼的那排鞦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玩過鞦韆,更別提在公園裡與其他同齡孩子一起玩耍了。
他改變步伐方向朝鞦韆走去,連接鐵桿與凳子的粗重繩索看起來很不牢靠,轟焦凍伸出手輕輕地推了下鞦韆,只見那小板子般的座椅跟著繩索微微擺動。
他又伸出手,使出比方才還重的力道再次推了下,鞦韆晃動,吱吱啞啞的聲響隨之響起,他盯著鞦韆搖擺直到它停止不動,轟焦凍再次伸出手,準備重複剛才的動作。
"鞦韆不是這樣玩的,小少爺。"那帶著絲絲慵懶且低沉的嗓音,與寧靜的夏夜顯得格格不入,熟悉的頻率令他吃驚的轉身向後看去,只見荼毘一手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一手插著口袋站在他身後,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口氣滿是濃濃的戲謔,微微瞇起的藍眸隱隱約約泛著螢光。
"你怎麼在這裡?!"對對方的出現感到詫異並納悶,轟焦凍每每孤身一人在外閒晃時總會被荼毘逮個正著。
"是你為什麼在這裡,你家明明就不在附近。"荼毘說完,便將另一隻手也插進褲兜,接著勾起一抹壞笑。
"還是說,是來見我的?"
"才不是。"轟焦凍立即否認,為了讓話更增添說服力,他側過身便想越過男人離開。
"喂。"男人喊聲,並在他經過他身旁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炙熱的使轟焦凍打了個激靈。
"要玩嗎,鞦韆?"
轟焦凍坐在看起來搖搖欲墜,可能隨時都會斷裂的鞦韆凳上,不安的嚥了嚥口水,更加握緊了手裡的繩索,儘管他已經用力抓緊到虎口都泛紅了。
盯著自己腳上乾淨的,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輕輕挪動雙腳,用鞋底碰了碰沙地,粗礪的砂石塊磨蹭到鞋底的感覺很是安心。
荼毘站在他身後,眼神饒有興致的看著男孩忐忑的背影,雙手覆在那窄小的肩膀上,著實嚇了對方一跳。
"放輕鬆,沒事的"
男人的聲音透露著點安撫意味,轟焦凍緊張的情緒也在他雙手輕撫著他雙肩的動作下有些化解,他放鬆了抓著繩索的力道。
"這個要怎麼玩。"
"你就只要抓好繩子,別讓自己掉下去就行了。"男人說完便抬起他覆在少年肩上的手,緊接著雙手用力在他背後一推,身子晃動,鞦韆一併隨之擺動,往前盪了一回便往後盪,荼毘又再一次的推了把那精瘦的後背。
"等一下,你不要推那麼大力!荼毘先生!"起初轟焦凍覺得滿有趣的,但到後頭他只感到一陣害怕,身後的人越推越大力,鞦韆越盪越高,他的心也愈懸愈高,深怕自己一不注意就飛了出去,或是鞦韆會因無法負荷而斷裂。
正當鞦韆飛到一個極致高點往回盪時,猶如失速一般的繩索卻及時停住了,轟焦凍睜開因過度恐懼而闔上的雙眼,替男人臨時的良心發現感到慶幸。
"怎麼?害怕了?"男人壞心眼的笑著,抓著粗重繩索的手往後一扯,鞦韆上的人被迫向後一晃,他彎下腰,與因好奇而抬頭望向他的那張稚嫩臉孔正對著面,陰影籠罩在雙方臉上,模糊了焦距,模糊了面容,也模糊了距離。
那雙異色雙瞳睜的大大的,清澈的眼裡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純淨的不可一世,男人沉默著不發一語。
夏天的晚上是潮濕、悶熱的,潮氣和暑意遍布了各個角落,或許雙方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夜幕愈深,夜晚愈寂靜,他就覺得自己心中的躁動愈發明顯,他感到心癢難耐,對著那張面孔,對著那雙眼瞳,對著那乾淨純粹的靈魂。
有點焦燥。
"荼毘先生?"
那雙眼睛裡沒有摻染任何一絲雜質,明亮的晶瑩剔透,如同一漥池水,乃同一股清泉,又猶如一面明鏡倒映出最真實的他。
"吶,小鬼,你接過吻嗎?"男人聲音低啞,呼出的氣息噴灑在轟焦凍臉上,雙方的吐息交融在一塊,悶悶熱熱的還帶有幾絲黏膩。
"沒有,我沒做過那樣的事。"他不明白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問,但還是順著男人的意如實回答。
"要試試看嗎?和我。"
轟焦凍原先放鬆的手指又再次圈緊了拳頭,他緊緊的握住了繩索,使鞦韆發出點細微的吱啞聲,他沒有回答男人的話,不如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男人可能只是變了個法子逗他,但轟焦凍偏偏就是沒辦法隨便聽聽,偏偏就是無法輕易塘塞,也偏偏覺得心動的要死。
他好一會兒答不上半句話,只能無措的睜著眼,邊思考著能為自己的反應解釋的說詞,但他想來想去,思考來思考去,都被男人的眼神注視的無法專心,注視的心慌馬亂。
"轟焦凍。"男人出聲喚他的名字,他混沌的思緒彷彿被一一看破,手心冒出細微的汗珠,他仍舊沒回答,只是支支吾吾個半天。
男人勾唇一笑,他從那雙眼睛裡看見了答案。
轟焦凍瞪大了雙眼,他的大腦沒辦法跟上事情猶如飛車般發展的速度,只覺得荼毘的臉在一瞬間放大,臉上的釘針劃著寒光閃過,緊接著,便是壓往唇上的一片柔軟。
腦內的轟然巨響像落雷從天劈下,劈斷了他的思考迴路,也劈斷了他的理性,在一陣驚嚇錯愕中,唇上的異物感離開了。
沒有過多的深入,也沒有過多的接觸,非常輕微的觸碰一下便離開了,他甚至感覺不到更多,也感覺不到深情。
他後知後覺的才意識到,這個過於親密的行為已經結束了,轟焦凍緩緩回過神來,他感覺體溫逐漸昇溫,覺得臉熟的都要冒出煙來了。
胸口和腦袋亂哄哄一片,似乎有人在裡頭開派對,鬧得他心神不寧,忐忑不安,連好好看著對方都做不到,他趕緊低下頭,希望注視著土黃色的地面能緩和情緒或緩解緊張。
荼毘看著那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滿滿無措的少年笑出了聲,笑聲引來了雙緊蹙著眉的瞪眼,他伸出手像摸著什麼小動物一樣,揉搓著那擁有細順髮梢的腦袋,紅白色的髮絲凌亂的相互交叉打結。
"下次再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吧,焦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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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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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焦凍最近失眠的厲害,他只要一回想起夜間的公園就心亂如麻,忍不住多踢幾腳被子在將自己埋進被窩裡。
對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而言,男女間的情情愛愛都是浮雲,更何況是接吻這種進一步接觸的事了,幾乎可以說是感官的全新體驗。
但因為與荼毘的吻輕到不像個吻,轟焦凍還特意上網查詢接吻一事,也去問了轟冬美,甚至還向女同學多借了幾本小說翻閱,得到的結果都只有一個,只要嘴唇相觸就算接吻了。
那晚並不是他腦內天馬行空創造出來的產物,是貨真價實曾經上演過的真實,他真的和那滿臉燒傷的男人接吻了。
越是意識到就越是想將自己塞進洞裡,遲來的害躁弄的他無法專心唸書,課堂上的知識內容也完全聽不進去,小考成績理所當然的掉了下去,轟焦凍把自己搞的煩悶不已。
成績變差,按照以往這種情況,安徳瓦會把他叫到體能室臭罵一頓,還會體罰,可是這次卻完全沒有任何表示,轟焦凍不知道他是因為工作太過繁忙才忘記這事,還是混帳老爹寬容大量的原諒他一次。
期末考試結束,緊接著便是學生們最喜愛的夏日假期,暑假。
對於資優生轟焦凍而言,暑假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一放長假就等於空閒的日子多了,而那些多餘的時間理所當然的會拿來學習。
沒有煙火大會,沒有海水浴場,也沒有任何與夏日有關的一切,長達兩個月的假期他都得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學習。
他的暑假向來如此,但轟焦凍依稀記得那小小的、在夜晚中綻放的花火,和冰冰涼涼,脆綠的西瓜,還有女人歡快的笑顏,那與充滿恐懼的雙眼成了強烈對比。
啊,他想起一件事,母親不喜歡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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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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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第一天,轟焦凍睡的七葷八素,也難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從被窩裡起身去刷牙洗漱,走到飯廳的時侯卻不見冬美的影子,在宅裡繞了繞才終於發現蹲在玄關處穿鞋的大姐。
"妳要出去嗎?"轟焦凍打量了一下轟冬美今日的穿著,與平時休閒的褲裝不同,是條粉色的裙子,讓他想起了被他扔在床底的那些小說。
"嗯,有點事,我晚上才會回來,午飯在冰箱,餓了就拿出來吃。"套好了鞋子,轟冬美從玄關處的木地板起身轉過頭向他說,也因為這轉頭,轟焦凍發現冬美不只穿了新衣服,還把眼鏡拿了下來改戴隱形眼鏡,甚至還化了淡妝。
"啊,還有,爸爸出差了,過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如果有什麼事就找管家。"
"嗯,……那個,姐姐。"轟焦凍出聲呼喚改變過於明顯的自家大姐。
"怎麼了?"
"妳……要去見男生嗎?"
轟冬美聽見他這麼一問,先是頓了一下,接著便大笑了起來。
"不是啦!不是男生!是一個我很愛的人。"冬美在說這句話的時侯,臉上的表情非常柔和,眼底也帶著些愉悅,轟焦凍盯著那樣的表情好一陣子,有的只是滿滿的羨慕,因為自己做不出那樣的表情。
目送轟冬美出門他折回飯廳,從冰箱裡拿出冬美做好的午飯,解決午餐後他並沒有返回房間,反之腳步一轉,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他不常去書房,一但他缺少了什麼,傭人們都會立即補上,這麼一來也沒有特意離開房間的必要。
可儘管如此,那位在主宅一角的小書齋卻是轟焦凍鮮少喜愛的地方,因為那裡不屬於任何人的領域。
夏天微風徐徐,吹動了薄紗窗簾,吹動了院子裡的草木,也吹動了後院曬的衣物,有些過長的髮絲搔著臉頰,他一把塞到耳後。
陽光一縷縷的從窗戶穿射進來,細細綿綿的灑在長廊和紙隔扇上,細小的塵埃在空中飄浮,輕輕一吹便飄的無影無縱。
轟焦凍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步上這條長廊了,有關這條廊道的記憶都已久遠的泛黃。
拉開了紙隔扇蒙蒙的灰迎面撲鼻而來,轟焦凍掩著口鼻,走進去將書房那扇許久未開啟的格子窗推開,障子紙上覆著的灰塵因為窗戶推開而掉落,堆積在窗框上。
他緩慢的注視著書房一圈,接著便拉開了矮桌旁的白色榻榻米椅,不顧上頭還沾染著灰兀自坐下,他的影子淡淡的豎在桌面,後頸溫溫熱熱的,是屬於這間書房的夏天的熱度。
許久沒有人使用的書齋,理所當然的蓋了層灰,轟焦凍隨手從書櫃裡抽出本書,便開始翻閱起來,他沒把窗關上,沒把滿地的塵埃擦拭乾淨,也沒有去整理書櫃裡放置著泛黃的書,他就只是坐著靜靜的翻閱書面。
就像喜歡在這間書房裡看書的母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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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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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所見之物便是那塊脫了漆的天花板,轟焦凍猛然坐起身,環看一圈確認了自己是在自己的房間裡。
但他怎麼會在這裡?他記得自己在母親的書房裡看書,莫非只是一場夢,實際上他根本還沒起床?當他還在思索是怎麼一回事的時侯,房間門便被推開了。
"啊,焦凍,你起來了啊,睡的好嗎?"
"姐、姐姐?妳怎麼回來了?"對於進入到他房間的轟冬美,他抱持著疑惑的態度,冬美的妝已經卸了,眼鏡也重新戴了上去,衣服也換回原樣。
"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說我晚上回來嗎,已經晚上啦。"轟冬美被還未睡醒的弟弟給逗笑了。
"晚上了?可是我……。"比起一覺睡到夜晚,他還是更在意他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是夏雄抱你回房間的,今天夏雄回來一趟,就看到你在媽媽房裡睡著了。"轟冬美說著說著便坐在他床邊,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有些疲備。
"那個啊,焦凍,你……想媽媽嗎?"
問題來的太突然,轟焦凍一時沒回答,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對他而言,母親既是夢魘,也既是昔日的幸福。
她離開這個家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轟焦凍已經有些記不清她的臉,久到轟焦凍已經想不起她的笑聲,更是久到轟焦凍已經忘記了她的聲音。
母親,這詞乎遠又乎近,他從來不敢真正的去面對,無論是左臉的傷疤還是在外居住的那女人。
"我……不清楚,但是我最近會想起某些事情,也會夢到小時候的回憶。"他想起了很多,無論是歡笑的,還是傷感的,他都一遍一遍的再回想且回味,想著想著,就想起了母親,那個總是鬱鬱寡歡的女人。
悶悶不樂的,不斷的在哭泣,不斷的在憤怒,那些負面的情緒伴隨著轟焦凍的成長愈發愈多,也越發越猛,凶狠到將她的理智吞滅,也一併啃食了她對孩子的愛。
是他把母親逼到這份上的,因為他流著安德瓦的血,傳承最多他的血脈,這無疑是污穢不堪的,他骯髒到連自己都討厭自己。
現在想想,母親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哭,又因為什麼而難過呢?
"焦凍,我今天去見媽媽了,她很有精神喔,還問大家過的好不好。"轟冬美似乎看出了他的迷惘和想法,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
"媽媽說,她很想你。"
轟焦凍覺得自己的心猛的一沉,沉入了寂靜的海底,被溫暖的海水包圍,平穩又安心,取代了原先惶惶不安的感覺。
他感覺緊繃的雙肩輕鬆了不少,好像那些沉重的負擔終於從他肩上搬開,他甚至因為突然的舒暢感到一陣鼻酸。
僅僅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就讓轟焦凍心裡的那道牆碎裂了,裡頭那軟弱又膽小的真心被窺視的一清二楚。
那是長年以來,他始終不願讓人看到的陰影,而如今,那片陰影被輕而一舉的撥開,並灑進陽光。
彷彿餅乾裡的夾心流淌出來一樣,轟焦凍也感覺自己的心在流淌些什麼,可能是悲傷,可能是快樂,也可能是感動。
"焦凍,媽媽她從來就沒有生過你的氣,也沒有討厭過你。"
"所以你也原諒媽媽吧,然後找個時間去看看她。"
"你知道的,她一直很愛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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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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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變得好奇怪,已經不行了,孩子們變得越來越像那個人。"
"焦凍也是,那個孩子的左半邊,有時候我覺得特別醜陋。"
"我已經不能撫養他了,不能再撫養了。"
廚房透出門縫的光線,在昏暗的長廊上顯得特別清冷,顫抖又壓抑的女聲迴盪在空間裡,那個女人好像又再哭。
"媽媽……。"懵懂又無知,覺得恐懼但又擔憂,所以拉開了門縫探頭進去,老舊的熱水壺沸騰叫囂著,那聲音聽起來尖銳又刺耳,在深夜時分更增添了詭譎的氣氛。
那個女人緩緩回了頭,迎接他的不是哭泣的面孔,也不是和藹的笑容,而是彷彿看見父親的表情,以及那不假思索,毫不掩飾的恐懼且害怕的眼神。
緊接著,便是燙到窒息般的滾燙熱水。
孩子的叫聲,女人的歇斯底里,響徹了整棟宅底,夜晚不再清淨,也不再祥和,有的盡是滿目的瘡痍和憂傷。」
再和轟冬美談完後的幾天,轟焦凍夢見了那個場景,他渾身被冷汗沾濕,也從夢中驚醒,醒來帶著滿眶淚水。
要親手打破隔閡是件很可怕的事,轟焦凍這麼想。
他大概是思念母親的,但同時他也懼怕母親,畢竟童年的陰影沒有那麼容易消失。
被噩夢驚醒的夜做什麼都不對,他無暇再睡,也不敢再睡,極度深怕那可怕的夢再次上演。
這個失眠的夜晚,轟焦凍冒出想出門散散心的念頭,有了這個想法,他立即從床上起身,加了件薄外套在身上便躡手躡腳的離開家門。
街道上濛亮的路燈透出鵝黃色燈光,在黑夜之中亮著,凌晨的夏夜微涼,路上行人甚少,轟焦凍一個人步行在路上顯得有些淒涼。
他雙手插進外套兜裡,抬頭數著星星,夜深的城市不像白天那樣繁榮,也不像天黑那樣繁盛,好似睡著一般,陪著入眠的人們一同休憩。
他忽然想起,前陣子自己也是在被惡夢驚醒後的夜晚出門散心,然後遇見了荼毘。
想到荼毘,便回憶起前些日子如同蜻蜓點水那般的親吻,他的臉又熱了起來,轟焦凍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些畫面甩出腦海。
"這位學生,這種時間點在外面逗留,小心被壞人抓走喔。"寧靜的夜裡驀然響起男人的聲音,他迅速轉身,只見一抹挺拔的身影佇立在不遠處,那個人無論是樣貌還是身形都沒有一絲改變,就像初遇時那般。
"荼毘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轟焦凍吃驚的張著嘴,他沒想到荼毘會出現在他家附近,還是在他想他的時侯。
"嗯,這個嘛,你可以理解成我想你了,所以來見你。"男人臉上帶笑,一步步靠近他,說話的語調並沒有像往常那般的陰陽怪氣。
"那樣的話,我很高興。"大概是真心話,轟焦凍心想,跟荼毘相處越久便越能分辨出哪些是假話,哪些是真話,而方才那句顯然是後者。
男人不在意自己拙劣的揶揄被看穿,他只是笑了笑便勾住男孩的肩膀,轟焦凍並沒有因為男人勾肩的動作而停下腳步,他繼續向前邁步,男人則跟著他緩慢的步伐走,沒有吭聲,也沒有怨言。
"我們焦凍是失眠了?還是做惡夢?"男人又輕輕鬆鬆的猜中了他的心事,他幾乎都快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擁有讀心術,才能每次都猜中他的想法。
"都有。"轟焦凍也不打算隱瞞,便如實回答。
"那給我講講吧,我最喜歡聽別人噩夢的內容了。"他瞪了男人一眼,想捏死這興災樂禍的傢伙。
"……我的母親,在我五歲時,往我的臉上澆了熱水,我夢到那個時候的場景,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還是不願意去回想。"這一向不是什麼有趣的事,說出來也只會得到一片同情與憐憫,所以轟焦凍總是有意無意的不讓他人知道臉上疤痕的由來,那也包括了荼毘。
"是嗎,那應該挺疼的。"男人一邊說一邊抬起放在他肩上的手,順著他的脖頸往上遊走,那帶有薄繭的手指掠過他的耳廓,近乎捂住了半張臉,轟焦凍只能勉強從他指縫中找尋視線點。
"我看不到路。"
"不是還有一隻眼睛嗎。"
轟焦凍沒有回話,他感覺荼毘的手指若有似無的在磨蹭他臉上的那塊傷疤,小小的動作卻讓他的胸口充滿一股暖流。
"我啊,被我媽交往的那個男人燒成這副得性,搞笑吧,弄成這樣連學校都去不了。"第一次聽說,轟焦凍驚訝的望向荼毘,他向來不曾說過自己的事,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又或是他的過去,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稍微接觸了荼毘的內心。
"別那樣看我,我剛可沒有可憐你。"注意到他的視線,男人強行把他的頭扭正,轟焦凍也沒有還嘴,他太明白了,不想被人施以同情的心情。
"我很喜歡荼毘的燒傷喔,不會討厭。"
"我也喜歡你的燙傷。"
兩個人一路上沒有說太多話,偶爾誰說了什麼另一個才會應話,在家附近繞了幾圈,直到天邊露出了絲絲曙光,轟焦凍才驚覺他已經出來很久了,必須得在家裡人醒之前回去。
他讓荼毘送他到家門口的巷子前,要是冬美還是夏雄哥哥誰看到就不好了,先不提他在深夜外出,要是他們看見他幽會的人是男人,還是荼毘這種看起來就可疑的不得了的男人肯定會跟安德瓦告狀。
"你快回去吧,再見。"語罷,轟焦凍轉身就要走,男人卻扯住了他的手臂,知道男人有話要說,他停下動作轉回身子面對他。
"焦凍,去見你媽媽吧,你還有機會。"荼毘那雙藍色的眸子直視著他,手臂上的那隻手緩緩放鬆了力道,並向下滑落握住了他的手,在男人的掌心中他的手顯得特別小,特別細緻。
轟焦凍避開了視線,他不確定自己提不提得起勇氣,要是真的去見了母親,卻又臨陣脫逃該怎麼辦?那肯定會將兩人隔的更深更遠。
"我相信你做得到。"
男人伸出手撫開了他額前的頭髮,將臉湊向前,輕輕印下一吻。
"相信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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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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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醫院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滿面的白,滿室的病痛,人們來到這裡通常不是什麼好事,走廊的日光燈有些白青,它讓這條廊道增添了更多孤寂。
轟焦凍緊緊揪著斜挎包的背帶,一雙眉緊蹙著,他盯著白色的門板,視線一轉,看向門旁的病房號牌,又移回門板。
「315-轟冷」,是護士報的號碼和母親的名字。
是這間病房沒錯了,轟焦凍抬起手輕握住門把,走廊上的空調吹的把手冰涼,與他緊張而發冷的手掌貼合在一起。
轟焦凍深呼吸一口氣拉開了門,門板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他能看見有一扇窗,窗前有個綠色板凳,女人坐在板凳上眺望著窗外,並沒有因為門開了而發出的聲音回頭。
"……母親。"轟焦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忐忑又不安過,他的聲音又虛又小,聽起來特別的沒底氣。
白色的髮絲晃動,女人緩緩回過頭,那雙灰色的眼眸與他視線相交,四目相對,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肆虐的痕跡,她已不在年輕,他也不在懵懂無知。
她老了,他長大了,時間流逝飛快,那夜也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過往的回憶,那些轟焦凍以為他早已遺忘的過去,像潮水般兇湧的翻捲襲來,一波一波彷彿要將他吞沒,將他滅頂。
"……好久不見,焦凍。"她的聲音溫婉又柔和,與他印象中的如出一轍,當她呼喚他的名字時他只感覺眼眶一片濕潤,好像微微眨眼就能流出淚水。
"……母親。"轟焦凍的聲音嘶啞且低沉,滿滿的鼻酸使他開不了口,任何話都被哽咽阻擋在喉頭。
".......吃過飯了嗎?"女人並不在意,她的嘴角揚起絲絲笑意,眼眸也一併彎起,跟冬美姐姐笑起來時一模一樣。
他點了點頭,深吸了幾口氣,等到哽咽的感覺淡化的差不多了,便像曾經想像過的那般,像在鏡子前練習的那樣,露出笑容。
那是真正,且真心,不是為了討好誰、應付誰而做的笑。
"我來見您了,……媽媽。"他不明白自己是否有資格可以呼喊這個稱呼,也不清楚對方是否會接受這個稱呼,但轟焦凍只想好好的與她聊一聊,與她說說話,不想再去思考那些多餘又累贅想法。
他想填補他們之間空白的十年。
僅僅如此而已。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存在是錯誤的,是自己的存在把母親逼上絕路,要是沒有他,她肯定還會是那個溫柔又美麗的女人。
是他的出現毀滅了這一切,猶如夏天的雪,猶如黑夜的光,轟焦凍覺得自己就像是平凡生活裡的污點,是母親這大半輩子最不願承認的錯誤。
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他從沒想過,他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與母親面對面談話,沒有提到電話內容,也沒有提到老舊熱水壺,更沒有提到那個夜晚。
他們聊日常發生的瑣事,聊黑夜白晝的變化,聊那些不知從哪聽聞的趣事,平平淡淡的,說累了就喝口水,喝完水相視一笑便繼續說那尚未結束的話題。
足夠的稀鬆平常了,轟焦凍笑著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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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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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從醫院回到家的時侯正在下雨,愈是縮短與轟宅的距離,雨勢下的愈大,轟焦凍在離開家時是沒有帶傘的,儘管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家,但還是不免濕了一身。
穿過庭院,站在屋簷下甩了滿身的水,轟焦凍才剛到家門口,便聽見屋內傳來的聲響及那個令他厭惡的聲音。
"父親!"
"冬美妳讓開。"
"爸爸!焦凍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與媽媽見面,為什麼要阻止他們?"
"事到如今,還去見那個女人做什麼!焦凍現在是重要時期,他不需要做一些無謂的事!"
"爸爸!"
爭執聲透過拉門一字不漏的傳進轟焦凍耳裡,殘留在身上的雨珠像是在啃食他一般,密密麻麻的攀上他的心頭,髮尾的水滴滴下落在鼻尖,轟焦凍攥緊了拳頭,力氣大的指節泛白。
有股無名的火焰從腳底竄上腦門,將他捲進其中,腦內那根緊繃到不行的線斷裂了,所有規律的一切被強行打破,一層層的壓抑,一次次的忍耐都更助長了那濃烈的恨。
碰。
門被猛地拉開,爭吵聲倏地停止,空中落雷應聲打下,雷光照耀,轟焦凍背著光瞪著玄關處與轟冬美爭吵的男人,他面色寒俊,臉色陰沉的彷彿快擰出水。
一雙異色瞳裡蘊含著滿滿的憤怒,他死死盯著那魁伍的身影,彷彿要將他印入眼底,刻進骨髓。
"都是因為你。"有什麼正準備從喉頭衝撞而出,他壓抑著的嗓音聽起來像是痛苦的掙扎,修長的手指緊緊箍著門框,上頭殘留下的印子,他也不在乎。
"要是沒有你,媽媽也不會在醫院。"
"你算哪門子的丈夫,算哪門子的父親。"
"看到你就覺得討厭,你簡直令人作噁,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轟焦凍氣到渾身發抖,氣到腦袋一片空白,氣到無法組織語言,一說話就滿是對安德瓦的不滿,對他的不諒解,對這個不稱職父親壓抑了許久的真心話。
他從沒像今天這麼怒火中燒過,也從沒像今天一樣憤怒到口不擇言,他只知道他想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到他身上,想試圖敲醒這個自私鬼,想將所有的不平不公和不甘都告訴他。
轟焦凍真心厭惡死這個男人了。
如此的貪得無厭,如此的自視甚高,如此的野心磅礡,他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優點去喜歡、去讚美,他也不願去尋找。
這個男人,就這麼繼續被他憎惡著好了,直到他死亡為止,他也會將對他的憎恨帶進墳墓裡,讓他永世不得安寧。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轟炎司。"
丟下這句話,轟焦凍轉身就走,轟冬美見狀立刻從玄關套了雙鞋追了出去。
"焦凍,焦凍!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冬美跟在他身後,雨水濺上了她的褲腳,她的鏡片模糊一片,看不清雨中的人。
"姐姐妳回去吧。"轟焦凍徑自向前邁步,步伐快的轟冬美需要小跑步才追的上,他沒有回頭,聲音在滂沱大雨中顯得飄渺,隨後消散在雨中。
"焦凍!天氣很不好,快回家吧!會感冒的!"
家。
轟冬美的話縈繞在耳邊,揮去不散,他牙一咬,腳步一擴,跑了起來,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卻像是穿透進了心底一般,打在心上。
"焦凍!"
"夠了!不要管我!"
無論轟冬美再怎麼喊,再怎麼追,回應她的卻只有那愈看愈小,越走越遠的身影,而那身影與十年前的背影重疊交合在一塊。
母親離開的那天也刮起大風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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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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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離開轟宅後,轟焦凍徹底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了。
一直以來,他的立足點都僅僅只有那個家而已,沒有其他的歸所,也沒有其他的熟識的親戚朋友,可以說是完全碰壁了。
雨勢十足的大,像是要洗涮掉什麼似的,猛烈的、凶狠的,在敲撞著大地,在撞擊著泥土。
他渾身濕透,衣服隨手一擰都能擰出一窪水,這副模樣實在很難待在便利商店或是其他地方,他閉著眼都能想像店員們嫌棄的眼神。
也不知是帶著何種心思,轟焦凍去到了某處的小公園,那公園裡矗立著一座造型溜滑梯,底下特意挖空造出讓孩子們能夠躦來躦去的洞,容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綽綽有餘。
他鑽進洞裡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衣物濕透的貼合在肌膚上,吐息之間滿是冰冷的空氣,指尖一片涼,轟焦凍把雙手塞進臂彎中試圖尋求溫暖。
雨滴滴答答的下,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彷彿不給他一絲喘息的空間,潮濕漫延了一地,沾染了大氣,也沾染上他的鞋底,轟焦凍覺得他渾身都是雨天的氣息。
他想起第一次從家裡偷跑出來在半夜蹓躂的那天也是個雨天,雨勢猶如今日一般猛烈滂沱,他也是在那樣的日子裡遇見了荼毘。
他現在特別特別想念那個男人,渴望他的溫度,渴望他的擁抱,渴望他的親吻,但轟焦凍並不覺得在這種天氣裡還能見到他,更何況現在並不是夜晚。
男人彷彿夜行性生物,他從不在白天出現,也從不提太陽出現後的行程,他也從未見過男人曝曬在陽光下的樣子 。
如果現在能見到荼毘的話,他想他肯定會奮不顧身的撲進他懷裡吧。
轟焦凍為這種可悲的想法而笑,他現在就像隻被拋棄的小貓,無助的哀嚎著。
"像隻棄貓一樣呢,轟焦凍。"
那聲音好似打破寧靜的木槌,又好似劃破孤寂的刀刃,更像是融化冰錐的熱流,無論哪種,都成功敲進了轟焦凍的心房。
他能看見男人一手扶著洞壁,一手撐著雨傘,彎下腰,一副饒有興致的眼神注視著他,即便那是揶揄著他,取笑著他的視線,但那卻是唯一一樣讓轟焦凍感到安心的事物。
因為打從相遇就是如此,一直不曾變過。
"無處可去嗎,要不要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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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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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在屋簷上,墜落進池塘裡,也敲響在鞋尖 。
天空佈滿整片的烏雲,整片的陰沉,灰暗的雲層厚重的彷彿隨時會吞滅大地。
因劇烈奔跑而產生的喘息跟雨天的潮氣混合在一起,一吸一吐滿是猶如臭氧般的酸味。
這場雨來的太急迫,人們被淋了一身,翹家的少年自然也逃不過這波濕潤,雨水侵蝕了他整身,像是要將他重新洗滌一般。
第一次翹家的興奮感充斥了一身,他覺得渾身上下的細胞都產生了化學變化,雙手微微顫抖,心臟不受控制的收縮,少年害怕死了,卻也覺得有趣極了。
他像是隻好奇心旺盛的野貓,又如同脫韁的野馬,東瞧西盼,南跑北走,到處逛,到處看,玩的不亦樂乎,他甚至產生了什麼事都想嘗試的念頭,但他最後只是躲進造型溜滑梯的坑下躲雨。
花上好幾個小時去享樂,甚至在半夜翹家,得到的卻只有滿滿的空虛,他怪罪著雨天,肯定是因為下雨才會這樣。
畢竟,雨天總是讓人變得多愁善感。
雨下著,少年蜷縮著,小小的身版在雨中看起來虛無飄渺,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還是有個人發現了他的存在,是個滿身燒傷的怪人。
他用著嘲笑且同情的眼神,像在看棄貓一樣地看著他,令他反感、噁心,但他同時又為了有人發現自己而高興。
因為他覺得上帝沒有拋棄他。
"哎呀,找到隻小貓。"
"我是荼毘,你叫什麼?"
"轟焦凍?嘿……,真有趣。"
"快回家吧,夜晚的公園很容易遇見壞人喔。"」
轟焦凍想起了第一次與荼毘見面的場景,現在想想,他就是他口中的壞人吧。
身上過於寬大的衣物鬆鬆垮垮的,,他必須時時刻刻拉著褲子才不會掉下來,男人見狀則是笑著叫他乾脆別穿褲子了,對男人無趣的玩笑置之不理,將褲腰捲了幾層,勉強固定到不會滑落的緊度。
轟焦凍打量起男人居住的公寓,他原先以為男人肯定是那種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沒想到卻住在大坪數的獨棟公寓裡,雖然與轟宅相比是小了許多,但對於一個人住而言已經足夠了。
"荼毘先生是自己住嗎?"
"你覺得這裡看起來有別人嗎?"
確實是沒有,轟焦凍邊捲著長出手指好幾節的袖子,一邊環顧四周,很乾淨,東西很少,但是該有的都有。
俐落的黑白風格與自家典型的和式宅邸截然不同,新潮的擺設和家裡的陳舊書桌也天差地遠,連空氣中的味道也與轟宅不一樣,很清冷又有些好聞。
或許是噴了空氣芳香劑還是什麼的吧,他這麼想著,觀察環境觀察的太過入迷,連男人什麼時候站到自己面前都不知道,在那雙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時還嚇了一跳。
男人的手溫溫熱熱的,又帶些薄繭,磨蹭起來非常令人安心,轟焦凍盯著被握在男人手心中更顯嬌嫩的小手,耳尖感到發燙。
"待會你要做什麼都可以,這個家裡的東西你都可以隨便看,隨便用,但是不要掀開窗簾,也不要打電話,有人敲門也不要開門,累了就去臥室睡覺,在轉角處第一間。"男人一邊說一邊替轟焦凍捲著袖子,指尖時不時觸碰到他的手腕,讓他感覺有點難以呼吸。
"最後。"語罷,男人替他挽好了袖口,兩隻大掌往他肩上一放,微微彎下了腰背,異色雙瞳與那雙藍眼睛平行對視。
"別離開這裡,答應我。"
他點了點頭,確定自己聽清楚且應允了這個要求,男人看見便笑著揉了把他柔軟的髮梢,並用著聽起來像是嘉獎般的語氣說。
"好孩子。"
在轟焦凍耳裡,聽起來的確是誇獎沒錯。
接著,男人便出門了,他什麼都沒告訴他,沒說要去什麼地方,要去到幾點,要去做什麼,只是說了要去處理點事便離開公寓。
轟焦凍也不以為意,男人渾身上下都是謎,他並不急著去一一解開,並且解析,對他而言,男人身上的神秘也是他極具富有吸引力的點之一。
況且,並不是所有的謎團在公諸答案後都是快樂結局。
而他並不覺得把荼毘那一層一層的外包裝剝開後,會看見什麼歡樂、喜悅的故事。
在男人離開後,轟焦凍在公寓裡尋寶似的到處看來看去,摸來摸去,還從廚房的某一層櫃子裡找到了一包吐司與果醬,將草莓果醬抹在吐司上,吃了幾片他便照著男人說的,去到了臥室。
臥室與客廳相比雜亂了許多,男人的床被滿是皺摺,似乎並無疊被子的習慣,一張大書桌,上頭放滿了書籍和報紙、雜誌之類的紙張。
轟焦凍一嘴的甜膩躦進了被窩裡,他沒想刷牙,帶著把男人的床被沾滿甜氣的惡劣想法,抱緊那屬於男人的被子,將臉埋進枕頭裡。
轟宅是和式建築,他的房間也是榻榻米鋪成的地面,床只有床墊沒有床板,起初他以為自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荼毘柔軟的床鋪,但他卻在很短暫的時間內便開始昏昏欲睡了。
可能是因為整間房間都充滿男人的氣息吧。
畢竟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單純站在那也能給他滿滿的安全感。
轟焦凍模模糊糊間想起了冬美,又想起了雨天,和滴滴答答的水珠,再想起了母親,輾轉後想起了安德瓦,那個總是嚴厲,只在乎事業與面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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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4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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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焦凍發燒了,一向身強體壯的他居然會生病,這肯定是因為淋雨的關係。
腦袋暈呼呼的,所有思想打結糾在一塊,吐息之間滿是一片黏糊,使得空氣也黏膩不堪,肌膚上的層層薄汗打溼了秀髮,沾濕了衣裳,面頰的髮絲一縷縷的服貼在額上,整個人又濕又黏的像剛潛完水上岸一樣。
他陷在柔軟的沙發裡,看著寬大的電視屏幕上播放著主播報導新聞的畫面,字正腔圓的語調聽得他難受的直皺眉頭,轟焦凍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那痠疼腫脹的雙眼。
"不舒服就去休息,別逞強。"一隻手隨著男人的聲音出現,撥開了濕漉漉的劉海,並覆上額頭探了探體溫。
"燒得很嚴重呢,真的不去醫院嗎?"
"不會去的,診療紀錄被追查到的話,行蹤就暴露了。"即使身體不適,他也硬撐著持續看了一個上午的新聞,目的就是為了確認安德瓦有沒有利用新聞媒體尋找自己,看來看去也不見有青少年失蹤或離家出走的相關報導,這倒讓他鬆了一口氣。
跟他料想的一樣,那個男人礙於面子,肯定會要求警方不要公開搜查,學校和補習班那邊應該會找幾個藉口請一段時間的假,做好了萬全準備,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最優秀的小兒子離家出走。
既然如此,那他只要待在這裡不出家門就沒事了,等到警察上門搜查再想辦法蒙混過去,轟焦凍那顆聰明的腦袋此時此刻正專心思考著各種逃脫計畫,也因為突然的高速運轉刺的腦袋一陣疼。
"至少去休息吧,要是燒壞了腦袋我可不管。"男人一手抓住他的後領,像抓小貓一樣的方式將他拎進臥室丟到床上,不顧他的反抗用被子把他捆了起來,限制住他的行動。
"荼、荼毘先生!你沒有跟任何人說我的事情吧?"轟焦凍左躲右閃,費了好大一股勁才從被子及男人手中找到縫隙探出臉來。
"啊勒?說出去比較好嗎?"
"請務必繼續保密。"
男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一發不語地注視著他,藍色的眸子猶如幽靜的池水,沒有一絲波紋,轟焦凍甚至能看見完整的自己倒映在他眼中,深沉的雙眼如同要吞沒他一般,用著寧靜的波浪包圍著他,不留絲毫空隙。
男人伸出手,輕順著他凌亂的髮絲,手指上的薄繭時不時磨蹭到他的臉頰,蹭的他胸口一跳一跳。
"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
"離家出走,跟我待在一起,這種事真的好嗎?如你所見,我不是個好人。"荼毘說著,那雙手覆上他的雙頰,男人的手很大,不只臉頰連同耳朵也全被寬闊的掌心包覆住,因為正發著燒,他感覺男人的手掌比他冰冷。
"搶劫,偷竊,施暴,你覺得哪樣我沒做過?即使是現在,也可以憑心情殺掉你。"語罷,那雙手游移到他的頸間,輕柔的掐住他的脖頸,即使對方沒有出力,轟焦凍卻也感覺到些微的壓迫感,喉頭被壓著再加上感冒,他不適的咳了幾聲,男人見狀便想收回手,卻被他猛力握住。
"我,很喜歡荼毘先生,想跟你說話,想了解你,想跟你在一起,荼毘先生不是什麼好人這種事我也知道,但是,我一次也沒有逃開。"
"我喜歡荼毘先生,無論如何,都喜歡著。"越是與荼毘相處,他就越是發現,自己很喜歡荼毘這件事情。
從小到大,轟焦凍都不懂喜歡是何物,直到某天他吃到了蕎麥麵,他想那大概就是喜歡,但是對荼毘的感覺很明顯與對蕎麥麵的感覺不一樣。
他不會一天到晚都想跟蕎麥麵說話,也不會希望連在夢裡都能見到蕎麥麵,更不會想和蕎麥麵永遠生活在一起,他能夠很明確分別對蕎麥麵和荼毘的喜歡有哪裡不同。
但是他卻不知道在了解自己對荼毘的喜歡後自己能做些什麼,沒有人和他說過這些事,也沒有人教導過他,更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他唯一能拿來當作參考的父母卻是夫妻中最糟糕的一種相處模式。
他不明白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麼樣的姿態和態度,迷惘和茫然不斷朝他襲來,他只能用冷漠封閉自己,好像這麼做就能逃避一切,不去面對,但荼毘的存在就如同把熊熊烈火,強硬的燃燒著他,燒掉他一層層厚重的外殼,顯現出那個左臉還裹著繃帶,尚未成長的自己。
男人笑了,他輕聲地笑了幾聲,那雙如琉璃般的雙眼沉靜地望著他,眼中似乎在流瀉出什麼,不知名的情愫都快滿溢出來了,而轟焦凍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沉溺在餘波之中。
"你這傢伙還真討人喜歡。"男人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
"快睡吧,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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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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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發了幾天才完全散去,受感冒的折磨,轟焦凍總是睡不好,吃不好,整個人看上去都瘦了好幾圈,神色憔悴的完全沒有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孩子該有的模樣,這讓荼毘很是擔憂,只能盡量讓他吃些營養的東西,補充蛋白質和鐵。
生病再加上逃家,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男人的房子很大,窗子也多,但每扇窗戶的窗簾都拉的不容一絲陽光透進,轟焦凍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陽光的沐浴下醒來了,每天早晨睜開眼睛迎來的只有滿室的孤寂與灰暗。
在住進荼毘家之前他一直以為男人是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事的那種糟糕的大人,但他卻發現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男人幾乎天天早出晚歸,他從不告訴轟焦凍自己去了哪裡,去做些什麼,所有的一切行蹤都是個謎。
偶爾偶爾男人回家的時候會帶著滿臉疲乏和滿身的鐵銹味,袖口與褲管會有他不熟悉且陌生的褐色髒汙,他沒勇氣去猜想那是什麼,他只知道在那種時候他更要當個乖巧的孩子,男人容許的話便親親他、抱抱他,那樣做男人似乎會好受一點。
他清楚男人的生活肯定不好過,頂著那張面孔,和那些疤痕,他怎麼能好好過日子?與自己不同,轟焦凍能與自己臉上的燙傷和解,但男人卻好像一輩子都恨著自己的疤。
「"我啊,被我媽交往的那個男人燒成這副得性,搞笑吧,弄成這樣連學校都去不了。"」,他記得男人說過的話,他想,男人也是在憎恨著,贈恨著剝奪他快樂的權力與正常生活的那個傢伙,荼毘的靈魂深處大概綻放著抹幽藍火焰,在悲傷與憤怒,和對現實的無奈中悄悄綻放,並繼續燃燒著。
如果自己能成為他的救贖就好了,就像男人成為自己的遮風處一樣,轟焦凍是如此由衷地期盼著。
一天夜裡,轟焦凍洗漱完便準備早早就寢,看見男人套上他外出時的藍灰色薄衫外套,知道他又要出門,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躺上床鋪準備入眠,他無法阻止男人踏出家門,儘管他有百般的不願意。
"幹什麼呢?這麼早就要睡了?"隨著聲音襲來,一雙佈滿薄繭且溫暖的手掌撫上他的臉,輕輕的揉捏著。
"你是什麼意思?"聽見他的話轟焦凍睜開眼,疑惑地望向坐到床邊的他。
"帶小貓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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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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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晚風吹來,帶有幾分冷意,一旁的路燈明明滅滅,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有些駭人。暗巷暗弄裡潛藏著一些不懷好意的傢伙,他們的目光來來回回的在他身上穿梭,誰知那些賊頭賊腦的人在想些什麼。
柏油路有些坑坑巴巴的,看的出來很久沒重新整修過了,身旁兩側的石磚牆都被油漆噴上他看不懂,或是故意裝作沒看懂的文字畫。馬路凹洞裡積滿了積水,空氣中充斥著潮氣,轟焦凍一邊小心翼翼著避開地上的積水坑,一邊思索著到底是什麼時候下的雨。
男男女女交雜著,形成一團混亂的隊伍,他們的頭髮五顏六色,裸露出來的肌膚都有著奇形怪狀的刺青,這跟他們的穿搭風格有得一比。
似乎沒有人在意現在是夜晚,是家家戶戶歇燈休眠的時間,他們四溢的笑著,大聲說著話,字字句句不離髒話,有些話甚至直白的露骨,聽得他覺得不好意思。
荼毘認識那批人群裡的幾個人,與對方相互抬起手打了個招呼,揶揄的眼光轉到他身上,有人發出了詭異的嚎叫,也有人發出了譏笑,荼毘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將他攬到身後,待那群人過去才放開他。
他問了荼毘那些人是誰,他只說是認識的人,並沒有稱呼他們是朋友。
繞過了小巷與街弄,他們到達了一棟公寓,那棟公寓並無任何特別之處,他跟著荼毘進入且上了樓,推開了那木色的門板,風鈴聲隨之響起,透過男人身影的縫隙,他能清楚的看見裡頭的構造,似乎是間酒吧的樣子。
"啊,是荼毘,好久不見呢。"
"什麼風把你吹來這兒?"
"我不能偶爾來這裡嗎。"
"我可是非常歡迎喔。"
轟焦凍看見吧檯內有兩個人,穿著酒保制服,身子看起來模模糊糊,卻又像是有實體的男人正拿著白布擦拭玻璃杯,另一個綁著兩個包包頭,身穿女高中制服的少女笑嘻嘻地趴在吧檯上,兩人似乎都跟荼毘有著不錯的交情,至少比方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些人要好。
"嗯?你是誰?"少女優先注意到他,那雙黃色雙眸不斷上下打量著他。
"啊,想起來了,住在荼毘家的那個孩子對吧?真可愛呢。"正當轟焦凍正躊躇著該怎麼開口介紹自己時,少女卻說出了這句話,這下他非常確定這個空間裡的那兩人跟荼毘非常要好,因為他們知曉自己的事。
"名字叫什麼去了?轟......,轟焦凍,是吧?我呢,是渡我被身子,叫我被身子就可以,一起成為朋友吧!"渡我被身子笑得更開心了,臉頰兩邊甚至泛起紅暈,很是可愛。
"他有點怕生,妳不要嚇到他。"正當轟焦凍無措之際,荼毘開口了,他這時才發現他已經拉開吧檯前的高腳椅坐下了,注意到他的視線,他拉開了身旁的另一張椅子,轟焦凍趕緊到他身邊坐下。
"真可愛。"渡我被身子的目光緊緊地黏在他身上,這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便低下了頭。
"要果汁還是汽水?"高領套裝的男子開口,他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自己。
"啊,那個,果汁,......謝謝。"
"柳橙的可以嗎?"
"嗯,可以。"
男子頷首便轉身在吧檯裡開始忙活,轟焦凍不是很能適應,兩隻手在桌底下絞著,小動作被荼毘發現了引來他一陣低笑。
"你真的是貓啊,膽子這麼小。"男人一手伸來握住了他的雙手,話語間滿是戲謔。
"我哪有啊,我只是不太習慣,而且......我才不是貓。"轟焦凍沒什麼底氣,愈說愈小聲,到最後乾脆閉上嘴吧。
"這裡是我常來的一間酒吧,很安全,沒事的。"似乎是為了安撫他,男人用大拇指摩搓了搓他的手背,這動作倒真讓他有些放鬆下來。
"橙汁。"身穿套裝的男人將盛滿橘色液體的玻璃杯推到他面前,還附上了盤蛋糕,雖然不知道酒吧怎麼會有這玩意兒,他還是小聲道了謝。
"黑霧,佔用你些時間,跟你商量點事。"
"沒問題。"
"你等我一會兒。"男人捏了捏他的臉頰,便跟著黑霧進入吧檯內的廚房裡,留下他跟渡我被身子兩個人,渡我被身子依舊笑盈盈地盯著他看,轟焦凍在她的緊迫盯人下吃了口蛋糕。
"呐,你喜歡荼毘嗎?"聽見她突如其來的發問,他差點把剛嚥下去的蛋糕吐出來。
"嗯?不喜歡嗎?"
"喜歡!很喜歡!"轟焦凍顧不得喉頭的不適感趕緊反駁,反駁完後便一陣猛咳,這舉動讓渡我被身子捧腹大笑。
"什麼啊?那反應,真逗趣!"渡我被身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只是搔了搔頭為剛才的行為感到羞恥。
"那麼,你喜歡哪個怪胎哪一點?"她停止了大笑,態度忽然認真了不少。
"才不是怪胎呢!"聽見那充滿貶抑的形容詞,轟焦凍又再次反駁,但這次的反駁帶有些怒意。
"但是也不是正常人吧?"渡我被身子的反問讓他不知該怎麼回答,的確,用正常人來形容荼毘似乎也不正確。
"是吧,大家都是怪胎喔,只有奇怪的人才會聚集在這裡,因為只有大家聚在一起才不會受到攻擊與惡意,這點來自外面的你是不會懂的。"
轟焦凍下意識地想還嘴,但最終還是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她說的沒錯,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即使他與所有生物一同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一同面對同一片天空,一同踏在同一塊土地上,但假如他沒有認識荼毘,他就永遠不會闖進這裡。
他與荼毘或許有著一樣的遭遇,一樣的心境,但那不代表他們就是真正懂得彼此的人。
"那妳呢?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似乎沒料想到轟焦凍會好奇自己,渡我被身子先是一愣,便由趴著的姿勢改為雙手撐著臉頰,她好一會兒沒說話,好像在想些什麼,愣神過去她又恢復笑嘻嘻的表情。
"我不正常啊。"
"學校、家裡、醫院,都不接受我,無論在哪裡都被排擠,都被欺負,然後搞出了暴力事件,哪裡都回不去了。"
"能接受我的地方只有這裡了。"她始終保持著笑臉,嘴角總是裂著,他現在明白這個人不是因為開心而笑,而是只能笑。
"那麼焦凍呢?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下換轟焦凍沉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理由?可能是對家裡的叛逆,也可能是對父親的不諒解,更可能是對現實的厭惡與逃避,所以隨著荼毘來到了這個地方,覺得逃開一切都會變得簡單,更重要的是,只要逃跑,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傷害到自己。
他從沒想過自己落荒而逃後事情會變得好轉,他只是把這些重擔丟給轟冬美或是轟夏雄,這是不對的行為他知道,但難道他沒有逃跑的權利嗎?他沒有能不想面對就不面對的選擇嗎?
他不是超人,也不是會魔法的巫師,他只有十四歲,他已經犧牲了一整個童年去換給父親滿滿的尊嚴,他已經犧牲了自己的權益去帶給父親至高無上的榮耀,現在,他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然後逃離那個貪得無厭的爸爸。
他要的不多,他只想要從壓力中解放,他想要做自己喜歡且感興趣的事情,他想跟母親多相處、多說話,他想要自由。
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是嗎?
"只是在逃跑而已,做著所有青少年都會做的事情,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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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六月的梅梅子 發表於 2021-4-6 17:5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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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潔的水龍頭顯露出銀光,霧氣使得鏡面朦朧不清,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白色的蒸氣瀰漫在四周,稀薄的氧氣讓他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溫熱的熱水浸過他的全身,包覆住他的四肢,肌膚與肌膚毫無間隙的緊密相貼,一滴飽含著寒意的水滴低落至他的頸肩,隨即向下滑去匯集在凹陷的鎖骨處形成一小灘水窪。那或許是水蒸氣在天花板凝結而成的小水滴,也或許是身後那人髮稍低落的水珠。
腰腹上的那雙手臂微微緊縮,他能感覺炙熱的胸膛緊貼在他的背脊上,那屬於男人才擁有的,對方用來拼接皮膚的釘針,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淺淺的印子。
轟焦凍不是很習慣與他人一同沐浴,更何況是以背後擁抱的這種姿勢雙雙坐在浴缸中泡澡,他不敢輕舉妄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頂多就是小小悶哼一聲。
"今天怎麼樣?"男人開口,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胸膛也隨之震動,無論哪種,只要微小的波動都能讓他感到忐忑不安。
"什麼怎麼樣?"
"心情好點了嗎?"
"我沒有心情不好。"
"我說有就是有。"語罷,男人向前傾,將下顎抵在光滑且白皙的窄肩,輕輕嘆了口氣。
"……渡我說了很多事,包括這個地方,和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裡,還說了你的事。"轟焦凍盯著水面上產生的波紋,漸漸的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也望見自己左臉上的疤,不可思議的,心卻靜如止水,與先前那個總是充滿煩躁與不樂的自己大相徑庭。
"那麼,有什麼感想?我想她應該跟你說了很多。"
是很多,荼毘身上燒傷的原由,以及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的場景,還有他是怎麼融入這裡並習慣的那些日子,渡我被身子說了很多,那都是大家所熟知但他卻不曉得的荼毘。
"我覺得我不夠了解你。"他或許看見很多他人從未見到過的荼毘,但那並不代表他足夠了解並且知曉這個人,這個他喜歡的人。
"我保證我以後什麼事都會告訴你,好嗎?"男人在他的耳垂和臉頰印下一吻,這倒讓轟焦凍原先不安的情緒有些化解。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過去,去看望這個男人的曾經,去體驗他所遭遇的事事,他想去了解男人的一生,去知道他是怎麼成長,怎麼學習獨立,甚至是學會感情這件事情。
轟焦凍冒出了個荒唐的想法,他想參與男人的一輩子,並成為他的未來。
浴室的蒸氣和熱水弄得他昏昏欲睡,男人將他抱出浴缸擦拭身子,吹乾頭髮,最後把他放入被窩裡。
半夢半醒間,他只感覺男人也躺了下來,用那雙溫柔的手輕輕撫過他的五官,他的臉龐,他的秀髮,就像自己曾做過的那般,一切的一切都溫柔似水,彷彿將他輕柔包覆著。
最後最後,他聽見男人說了一句話。
"焦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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