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 你思故我在 [PG]〈III.綿曖編織〉【已完結】

Chapter.55   赭莊古鎮──登陸戰地

他們抵達了台中國際機場，其實就是等於改名前的清泉崗機場。

「漾～！！」所謂人未到聲先到就是指西瑞，趁褚冥漾還沒反應過來，雞爪子已經神出鬼沒地衝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肩，「好久不見新年快樂啊！我超期待的這天終於到啦哈哈哈！！」

「什麼好久不見啦？也不過才隔幾天而已好嗎。」褚冥漾踉蹌幾步才穩住五色雞衝過來的作用力，沒好氣地把雞爪從肩上抓下來。

「漾～你不懂大哥的用心良苦。」奔跑過來會合的西瑞甘苦（台語）地捶心肝，「大哥對你的用情至深就是幾日不見也如隔三秋啊！」

原本漫不經心聽他們廢話的冰炎冷不防挑了下眉。

「喂喂，用情至深不是這樣用的吧。」褚冥漾眼死到都快懶得吐槽了。

還如隔三秋咧，這傢伙該不會趁著過年亂補番，是又看了啥亂七八糟的古裝劇還是八點檔啊！

誰知道向來死鴨子嘴硬的西瑞居然點頭如搗蒜，「嗯嗯小弟說的對，好像的確不是這樣用！」因為他的野性直覺感受到某股微妙的殺氣測漏，「但是大哥的用心良苦小弟還是要知道！」他獻寶似地從行李袋裡翻出偷渡出來的開胃菜，「啊哈！搭飛機就是要野餐！看看你大哥我帶了什麼！」

褚冥漾一看到東西瞬間傻眼，「你帶冬筍沙拉來幹嘛？！」

「西瑞，你還帶了這個呀？」剛才帶著一疊身分證去領機票的白陵慈等人一回來就看到離奇的冷盤，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過這冬筍看起來也真新鮮。」褚項居然還有閒情欣賞筍子的品相，「水分很足，吃起來一定很甜。」

「對啊，褚爸爸真有眼光！」獲得肯定的西瑞馬上翹起鼻子，「這是今天一早現切、現川燙的，肯定甜到沒話說！」

褚冥玥對搭飛機吃冷盤的詭異組合倒沒什麼意見，「反正趁著過安檢進候機室之前解決乾淨就行了。」

「也對，反正還得在大廳坐等一段時間，趁空檔吃掉吧。」白陵慈已經自動翻出衛生紙備著給大家用，反正川燙的筍子不沾油，直接用手拿也行，就空出椅子充當小桌子，把冷盤的蓋子打開來。

然後他們就真的在機場大廳吃著冷盤野餐了起來，而且是在過年期間人還蠻多的機場裡。

褚冥漾傻眼歸傻眼，還是乖乖幫忙一起解決筍子，「……真的好甜。」可惡，有點丟臉又不得不說真的很好吃，怎麼會有這麼水嫩的筍子啊！

「因為正值當季啊。」白陵慈講得頭頭是道，「而且冬筍產量少，偏貴也不是沒道理，的確比春筍還要清脆爽口。」這可是她身為主婦的專業，怎麼可能不曉得嘛。

「對對，這個產期的冬筍甚至不用沾美乃滋就很甜了。」同樣內行的褚項跟著附和，長期出差應酬的他當然也對這些下酒菜不陌生。

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話家常，一大盤其實分量蠻多的切塊筍子一下子就被六人給消滅精光，全當作是飯後蔬果的概念吧。

吃完筍子渾身清爽，他們一行人收拾乾淨就準備過安檢去候機，不久便上了飛機。

「記得以前漾漾坐飛機還會怕得要命呢。」白陵慈想到以前膽小的兒子老是哭哭啼啼就樂呵呵地想笑。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幹嘛還提啦……跟著走進左側機艙入口的褚冥漾有點窘地抽了抽嘴角，而且小朋友會怕搖搖晃晃的船或飛機不是常有的事嗎……

好死不死，身後偏偏還傳來擺明故意要讓他聽到的低聲嗤笑。

笑屁啊……他癟了癟嘴偷瞪有老媽撐腰的學長一眼，敢怒不敢言。

好吧，雖然老姊以前完全不怕就是了，不過本來就不能跟女魔頭相提並論啦，這母老虎從小就是家裡的惡霸，也只有在不知情的外人眼裡才會常常受騙乍看之下那麼漂亮的女生是善良的小天使來著。

他不禁為小時候每個上當受騙的路人甲乙丙予以同情，唉唉。

上了機艙後，褚冥漾拿了屬於自己的機票找到位子，他們一家人連坐三排，這班國內線機艙一排只有兩個位子，他正要坐下對應的座位時，結果又像上次搭船那樣被學長給推進了內側，「欸欸，學長我要澄清一點，我已經不怕坐飛機了喔？」小孩子才喜歡坐窗邊，到底當他幾歲啊！

「坐窗邊比較不會暈機。」這傢伙之前不是也暈過船嗎？冰炎面不改色地對一臉彆扭的學弟說，順便瞥了眼窗外，「而且剛好靠近機翼中段座位，能感受到的顛簸最小。」

「是喔？」褚冥漾跟著看了眼稍微映入機翼的窗外視野，對這種事不是很有研究，「話說上次應該是剛好遇到颱風風浪太大的關係啦。」再更之前去小琉球的時候明明就還蠻無感的，「而且才飛一小時而已，應該不至於會暈吧。」

「嗯哼，那也不用換回來了。」坐在外側靠走道座位的冰炎優雅翹著腳無動於衷，「機窗外的風景我早就看膩了。」

「這麼囂張……」褚冥漾無言地看了他一眼，也曉得對方的親友都在各地，可能以前常常跟著家人在國外到處跑的關係吧，不過其實這樣也蠻累的就是了，有種居無定所的感覺。

隨著機艙設施跟逃生措施講解完畢，飛機在寬闊的跑道上高速起跑，然後起飛了。

對於不常搭飛機的褚冥漾來講，只有少數幾次經驗從高空望下去的風景還是很新鮮。

看著城市大樓的屋頂漸漸縮小成看不清的頂點，平常在平地上看農夫辛苦耕耘的偌大田地也變成一塊塊集中的方格子，然後在更高的高空中就只看得到模糊成一整片深淺不一的島國土地，再來飛到了平流層就只剩底下一團團白茫茫的對流雲朵，就像是空中的雲海。

肩膀冷不防被輕點了一下，接著賴以不算重的重量。

之前也被這樣靠過的褚冥漾不太陌生地頓了一下，悄悄轉頭看了下手環胸偏頭輕靠在他肩頭假寐的學長，垂落的長長馬尾搔在他臂膀帶起某種心癢癢。

「……借我靠一下。」事後才補一句的冰炎聲音低喃般的輕巧，繼續閉著眼睛，呼吸逐漸平緩勻長──

褚冥漾暫時放棄窗外的風景，反正雲層的紫外線反射率很高不宜凝視太久……給自己找了藉口多觀察幾眼難得主動靠在他身上的直屬，好像真的睡著了。

因為奔波的景色都看膩了，不如睡掉百無聊賴的飛行時間嗎……？猜想到這，完全沒辦法體會坐飛機坐到很無聊的他當然就連那會是怎樣的感覺都無法想像。

會像遲遲無法腳踏實地盤旋於空中那樣佔據空虛與不安嗎？還是累的時候也沒有恆久不變的歸宿能夠隨時接納那份勞累的疲憊感？

以前沒什麼朋友又長期宅在家裡的褚冥漾完全無法想像。

可是學長現在願意放心地依靠他，所以……大概以前的那些，不管是什麼樣的孤單經歷都已經不太重要了對吧？學長。

總覺得是學長的話，一定也會這樣對他說。

因為學長總是向前看嘛。

褚冥漾不知道為什麼淡淡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基於可能自己又多了解學長一點而感到自豪還是什麼的。

反正，學長如果想依賴他的話，那他當然也願意隨時隨地給對方靠。

所以想要成為更可靠的存在，他們都是，都還在成長。

不過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而且過年嘛，多縱容自己也沒什麼，尤其平常就很工作狂的學長更該如此。

默默讓自己的肩膀放鬆下來，褚冥漾在空服員推著推車即將朝他們脫口而出例行的茶飲問候時，靜靜比了兩杯開水的手勢，然後讓對方迅速完成他們這邊的服務走遠到另一排。

把人支開的褚冥漾隨時注意桌面上擺放六分滿的水杯，免得待會兒因為起降時的對流而翻倒。

手指閒閒地輕輕搓揉銀色髮尾的一縷，真的好軟。

連同心底的某處也跟著柔軟了起來。

飛行一路平穩，比搖籃還要更悠悠緩緩地輕晃──

※※※

「學長，我們到了喔。」感覺肩膀被小心翼翼地搖了搖，紅眼立刻睜了開來，早已一掃先前的睡意。

坐慣飛機的冰炎善於隨時調整生理時鐘以便於各種長途、短途飛行期間的養精蓄銳，所以說穿了，他早就在降落前十分鐘就醒了……故意賴在肩上想被某人親自叫醒的私心不言而喻。

不過以為學長從頭睡到尾的褚冥漾當然不會曉得直屬的裝死，「飛機剛落到跑道而已，剛剛降落的時候有點晃耶，還以為學長會被吵醒。」他把水杯遞給旁邊的人，然後把自己的那杯喝完，方便等等服務人員收拾。

「……隱約有感覺到，你剛好像還按住我的頭來著？」冰炎從學弟肩上起來，一邊動了動僵太久的脖子，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然後沒過多久在你叫我的時候也差不多醒了。」說謊還臉不紅氣不喘地接過水杯一口乾掉。

褚冥漾不疑有他，「對啊，因為剛才飛機真的挺晃的。」他怕學長的腦袋被晃到從他肩上滑下來，不過黑眼瞄了瞄被他亂碰的銀色瀏海也沒被弄得多亂，果然是天生麗質，可以任風吹拂的髮質怎麼看都還是很柔順。

手裡偷捏的那搓髮尾早就趁學長起來的時候悄悄從指間溜走了。

冰炎又怎麼會不曉得他那點小動作？「肩膀會痠嗎？」語氣是漫不經心的關心，畢竟是他睡醒還裝死壓那麼久。

「還好啦，才一小時而已。」褚冥漾搖了搖頭，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順道瞄了幾眼周圍乘客還沒經由空姐指示就紛紛等不及解開安全帶的行為，又瞄了眼無動於衷的直屬，當然是跟著繼續靜觀其變。

冰炎隨口應了聲，收到空姐口頭上統一的下機告知以及旅途愉快的祝福才解開安全帶，拍了下直屬的肩膀作為提醒，帶著學弟和他們全家人一起井然有序地離開機艙。

一踩到飛機跑道上，西瑞便忍不住朝陽光明媚的天氣揚起歡呼，「本大爺到金門了！爽啦！」所幸這隻雞一進到航空站拿行李還懂得克制興奮才沒有被側目。

拿了行李走出金門航空站之後，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步行到附近的停車場領車。

民宿有協助預約租車的車輛，基本上一出航空站到門口最近的停車場就已經有業者等候在那，而且還附帶行李接送服務，所以不用擔心距離民宿Check in還有一段時間導致行李無處安放的問題。

雖然他們租汽車比較沒差，不過部分遊客租機車的話肯定是一大困擾，總之金門大部分的知名民宿都會為這些不便分勞解憂，包括交通與導覽，林林總總的觀光指南規劃得非常完善。

「西瑞，你要背這麼大包到處玩喔？」褚冥漾感到匪夷所思，其實這傢伙背的不過是大小適中的輕型後背包，不過依五色雞平常都大剌剌的德性，光背個隨身型斜背包都嫌累贅了，今天這行頭可以說是反常，而且幸好有乖乖穿布鞋。

「阿就順便實地取材取景咩。」西瑞興致盎然地打開包包跟小弟分享他的百寶袋，直接翻出一本隨身素描本，包裡還有林林總總的鉛筆、彩鉛畫筆、碳鉛、紙筆、可塑橡皮擦跟定畫液等等。

褚冥漾對他的工具包愣愣地問：「你要邊玩邊畫？？」他覺得很神奇，而且差點就忘了這傢伙姑且可是美術社的專業大佬！

「呒啦，頂多想到就抽空打個草稿這樣。」西瑞指了指掛在身前的單眼相機，「比較及時的作法當然是先把每個角度拍一圈再說。」

褚冥漾有些震驚地打量他全身上下的行頭，這才切實地認知到這傢伙有多看重這次的旅遊，原來不是瞎鬧瞎起鬨啊！

西瑞繼續嘿嘿笑著說他早就想再來一趟了，「金門跟澎湖都是好地方，有其他地方體會不到的民情，各地風貌可是珍貴的靈感泉源，所以想說跟著你們就瞎晃，去哪都沒差，反正隨緣Get到蝦咪靈感就當作神來一筆，順順練練自己的即興發揮唄。」他聳聳肩很是豁達，不過看的出來熊熊燃燒的熱情已經摩拳擦掌等不及要來一趟深度旅遊了。

難得被不似平常胡作非為的熱情感染，褚冥漾跟著笑了開來，「原來喔？那還蠻期待你的作品耶。」希望五色雞這三天跟著他們家能夠收穫滿滿。

「漾～你有興趣嗎？大哥甚是欣慰啊！」遇到同好不管是誰都會很開心，西瑞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道：「到時完成的成品再帶你去亞里斯欣賞，順道憑小弟相中哪一幅，大哥我大方地賞啦！」

「欸？可以嗎？」褚冥漾有點受寵若驚。

「當然可以啊！漾～你身為本大爺的頭號小弟是在客氣什麼啦！」西瑞熱情地攬住他的肩，「要記得好好掛在你家每天照三餐膜拜景仰當作報答就行了，好好珍惜啊，搞不好供養久了還會有靈性！」

褚冥漾瞬間眼神死回去，拍掉後面根本亂加油添醋的胡說八道，「我還當你開過光咧，呿。」

「哎哎，小弟你要的話大哥我也可以……」

「不用了謝謝，請給我正常的畫就好！」褚冥漾直接打斷五色雞的餿主意，強行拐回正常畫風。

話題聊到一半，他們幾個就被已經跟租車商談妥的家長趕進租借的休旅車裡。

這次的座位因為多了一名乘客的關係，所以冰炎想當然耳把中坐讓給西瑞為由，順理成章地霸佔了有學弟的後座。

「反正西瑞的東西多，中間的位置夠他放包。」這是冰炎狀似若無其事祭出的理由。

「欸？可是後面三人座反而有空出……噢！」挑語病的想法直接被一記彈額給打飛到九霄雲外。

「囉嗦，西瑞坐中間比較方便時常飲食。」鬱悶的赤眸橫了眼遲鈍又不識時務的傢伙，嘖、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小笨狗！

「喔……也是啦。」這說詞連褚冥漾都挑不出毛病。

「你很會吃？」褚冥玥瞥了眼隔壁座的弟弟同學。

「嘿嘿，對啊！」西瑞自豪地摸摸鼻子，「俗話說能吃就是福，本大爺就是口服不淺的幸運兒！」

「是嗎。」褚冥玥隨意地勾起了笑，「那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這三天的三餐，原本只有我們幾個還擔心吃不完，不過有你在的話應該不用另外打包了，前提是要好好發揮你炫耀的戰力，不要只是說說而已。」

「放心吧漾～的大姊，本大爺向來是說到做到的男子漢！」西瑞拍拍胸脯一臉信誓旦旦，從來不怕把自己的肚皮撐破，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放心吧姊，西瑞是真的『很能吃』。」褚冥漾也乾笑著出面掛保證，反而是怕全家人被五色雞的胃容量給驚呆比較有可能。

「西瑞你那麼會吃呀？」當然是聽到後面的話題，白陵慈也從後照鏡看了小朋友們一眼，「那這幾天阿姨可就要豪邁地點餐下去囉。」

「不用怕把褚爸爸吃垮喔，褚爸爸沒那麼容易被吃倒，小朋友們吃飽最重要。」經濟擔當的褚項也笑著附和。

「那我不客氣啦！」西瑞也很歡樂地響應家長們的慷慨解囊，「謝謝褚爸爸、褚媽媽！你們人真是太好了！」

白陵慈哎呀一聲，「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呢，讓孩子吃得飽吃得開心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啊，尤其我們還是出去玩，當然吃喝玩樂都要盡興就對囉。」

褚項也跟著回道，「是啊是啊。」一邊注意路況，年假也有不少跟他們一家子一樣飛來渡假過年的旅客，路況比想像中還要多車呢，可真熱鬧。

西瑞咧嘴一笑，沒再繼續說客套話，臉上孩子氣的笑容卻看得出來很開心，就是說不上的高興。

也不是說他家平常沒溫暖啦，老實說四哥跟那個變態老三也待他不錯，不過說真的，全家出遊什麼的也的確是難得中的難得。

反正他就愛玩咩～出來玩也會記得帶一堆紀念品跟土產回家貢獻給幾個平常待他不薄的傢伙們嘿嘿！

由於行李直接安放民宿，所以全家人一身輕，直接前往自助旅遊規劃的第一站景點。

TBC

Chapter.56   赭莊古鎮──風韻猶存

※歌單：〈盧焱–一生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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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停放在碧山彩繪村附近，金門東北角的碧山聚落算是較冷門的觀光地標，短短幾步的路程之後穿過陳年紅磚巷，濃濃樹蔭飄盪而過淡淡的百年雞蛋花樹的芬芳，他們來到一處側門樓。

「奇怪，這裡不是正門嗎？」白陵慈一開始就對這裡的建築構造一頭霧水，「不過能走就好啦。」落落大方開放的門扉總不會禁止通行吧？

褚冥漾對於一走出巷弄便闖入視野的莊嚴門樓禁不住好奇，觀察了起來。

明示國徵的紅色大門敞開著，門楣上的斑駁刻字僅剩『測』、『集』還算清晰的字樣，看起來是以前國徵時充當某種機關的軍事重地。

「測什麼集的？還是集什麼測啊？」將獨獨兩個看的清的字顛三倒四地唸一遍也理不出頭緒。

就連以前當過兵的老爸也不見得對這些軍事機關能有啥頭緒。

「早年匾額還是門牌、招牌的字樣不都由右至左嗎。」褚冥玥道。這點常識姑且還是有。

「應該是砲兵的觀測集訓隊啦。」號稱本土大使的西瑞不負眾望地為大家解惑，「好像是到80年代末才停用，我也是聽說的啦。」

好啦，不管你是在哪聽說讀寫都比我們強多了。褚冥漾暗自給他比個讚，不過還是不要隨便誇人好了，因為五色雞禁不起誇，隨便幾句美言都能讓鼻子翹得老高。

於是他們就正大光明地踏進根本被他們一家人包場的闊綽宅邸，褚項還不忘塞給姊弟倆共用一台數位相機，自己也摸出另一台開起觀光客模式。

褚冥漾的手裡直接被冥玥硬塞相機，「好好玩、好好拍啊。」女魔頭拍了下他的肩，直接把旅遊紀錄的雜事丟給他，拎著手機就想靠幾顆智慧型攝像鏡頭闖遍天下。

無言……不過算了，不用白不用，反正數位相機操作很簡單也很輕便，一旦看到什麼風景佳、氣氛好的絕景，按下快門就對了。

一進來便將整棟陳清吉洋樓映入眼簾，一旁茂盛到滋長出圍牆外的雞蛋花樹就在宅邸內的前庭意氣風發地以百年歲月為養分繼續茁壯，可謂老當益壯。

與之遙遙相望的是屋頂上據說是洋樓竣工時栽種的龍眼樹，與雞蛋花樹含情遙望無數個春秋。

「這棟可是金門少數保存完善，絕無僅有的『三凹壽』、『二落』以及『左右護龍』兼具的氣派洋樓。」西瑞說著剛才門外告示牌都有寫的內容，一副知之甚詳的樣子。

這傢伙就是仗著這回沒有老是居功的某人，想充當解說員大說特說一回是吧？褚冥漾都懂，至於那個老愛跟五色雞鬥嘴的歡喜冤家不用特地點名也知道是誰了吧。

不過那些導覽他基本上都左耳進右耳出，畢竟他對考古也沒啥興趣。位於二樓大鐵花窗與一樓匾額之間的正面楣樑倒是引起他的注意──上面刻著『Union Is Strength』。

這種勵志的座右銘刻在中式古樓可說是前衛十足。

而且還不只這樣，他們一家人隨著深入樓內就能發現，陳清吉洋樓在細節上有許多中西合璧的巧思，比如窗楣上有三色琉璃作為點綴、比如整棟樓無論走到哪，不時都會看到當時極具富貴象徵之一的馬約利卡磁磚為本就莊嚴的內部裝潢錦上添花。

褚冥漾一邊走馬看花，還能聽見老爸老媽時不時發出懷念的感嘆，他們說這裡還是當年兩岸都紅透半邊天的《軍中樂園》主要的取景地點呢。

現場過半數的小孩都沒看過那部電影，所以不是很懂，尤其學長是外國人可能就更不懂台灣本土到現在還是很複雜又微妙的國情，總之是完全沒經歷過的民國50、60年代故事，就西瑞永遠都對諸如這些懷舊電影還是影集研究得津津有味才能跟著長輩興奮共鳴，不得不說也算是種才能。

哪像他跟老姊就算頭一抬，仔細地瞇眼一瞧也無法體會一樓大廳的天井上方曾佇立著女主角旁觀男主角勸架的姿態有多妖嬈？呃、還是神秘？

唔……完全無共感啊。

於是探索的途中一行人就逐漸走散了，反正想看的東西不一樣，就個別到處晃晃，這裡作為以前的住宅大歸大，不過多年未整修而僅僅保存的半荒廢狀態要逛完一整棟很快，估計在這裡停留不會超過半小時，甚至二十分鐘就差不多了吧。

意外的是，本來以為又要歡樂地上竄下跳的西瑞居然直接落腳在一樓大庭天井正下方的公用餐桌椅，真的沒有食言剛才說的取景大業，翻開一頁素描本便隨性地盤腿坐下來，沒多加猶豫，下筆在稿紙上的筆觸繪出俐落又輕盈的線條。

難得專注的過動兒實在叫人不好打擾，褚冥漾後來又跟老姊攀上三樓直達頂樓，途中又遇到爸媽在二樓望著樓梯間嘖嘖稱奇，說什麼那裡好像就是電影中男女主角冷戰時漠然擦肩而過的名場景之一。

倒是學長也太會跑了吧？褚冥漾想著怎麼來回幾趟都不見人影咧？

「不覺得明明很氣派的洋樓，卻在正面山頭牆下的功夫很隨便嗎？」佇立在屋頂前端平台，褚冥玥瞥了眼異常簡約的花瓣造型與水泥柱裝飾說。

老姊的話拉回他險些又飄遠的心神，「會嗎？話說我也不是很懂這個……被你這麼一說可能還真有點突兀吧？」

也是，整棟建材都用心不淺，獨獨就代表洋樓門面的山頭牆（類似宅樓招牌）那麼簡單的確也挺奇怪的齁？

「聽說原本很壯觀喔。」褚冥玥面不改色地道出不知從哪打聽的內情，「後來被風吹倒而摔下去砸死一名士官。」

聽到這，褚冥漾不禁整個人僵住，「蛤、蛤？」大姊你在開玩笑吧？！

不、不過金門著名的冬季北風一向很強勁沒錯啦……

「結果僅存的雛型沒辦法修復，不知哪個天兵就異想天開取了樓下圍牆的花瓶狀欄杆草草圍一圍了事。」說到這，褚冥玥聳了聳肩表示軼聞就到這裡結束。

「是喔……」褚冥漾超級無語地瞄了她一眼，「話說你怎麼老是知道這種奇怪的傳聞。」

「拿來嚇你圖個趣味啊。」褚冥玥笑笑地發出惡鬼般的言論，惡劣想法連藏都懶得藏，「那就這樣，我要下樓了，在屋頂曬久了還是有點熱。」畢竟現在日上三竿。

「哪裡熱了……」他現在覺得涼颼颼好嗎！這個只會尋他開心的可惡女魔頭！「欸欸欸等等我啦！」偷瞪頭也不回的高挑背影，褚冥漾硬著頭皮緊隨在後，才不是怕等等也被怪風一吹把自己給摔下樓咧！

誰知鑽回三樓的小閣樓就沒看到老姊的人影，一路順著明朗的日照摸下樓也沒看到半個影子……呿，溜得真快。

反正老姊有報備說要下樓乘涼了，他閒來無事只好又把二樓晃過一圈，然後順路繞到整個二樓最具氛圍的地方，「咦？學長？」結果竟恰巧偶遇刻意留意就是找不著的人。

正透過半敞開的窗門俯瞰宅邸外的風景，冰炎察覺到動靜而轉過頭，「褚？你……」那什麼痴漢臉？

「學長你不要動！」褚冥漾打斷了對方的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相機就位！

他想起上次在澎湖的雙曲橋也是，都是難得會讓他衝動想捕捉的某一個瞬間。

現在也是，莊嚴洋樓自然也很講究的半落地鐵花窗將採光優良的中廊打造出別樣的復古味道，窗口大方迎接的暖色朝暉洋洋灑灑地落在學長身上，讓衣衫映出精緻的窗網格倒影，襯出古意盎然的文墨氣質，銀亮的秀髮乘著風輕搔過頰邊，與後腦輕盈的馬尾隨著微風的韻律悠揚紛飛。

任由他呼喚而佇足的焰色目光更是被暖陽質地的光暈染上了一層柔緩的注視，讓他禁不住專心一志地凝望，並且謹慎地一張、又一張的按下快門──

殊不知，任其拍攝的冰炎才是克制想迫不及待走近直屬的那一方，想拉開遮擋臉龐的相機，輕輕捧住這半年間又稍稍長開而略透露成熟的臉頰，想用指腹描摹隔著鏡頭都能傾洩而出的熱切神情──

還沒說白，卻隱含直白，雙方都用現下還不至於跨過底線的方式，將彼此於此刻彷彿恆久遠的瞬間深深刻劃腦海、揉進心坎。

──是讓人想延綿這份心動的瞬間。

※※※

距離洋樓車程只有約六分鐘的陽翟老街是以前金門阿兵哥的娛樂消費場所。

當然，也是非常有名的《軍中樂園》拍攝景點，整條街景實物還原了當時60年代的風華與戰地民情，像是以前常見的商場有攝影社、西藥房、當鋪之類的，街上的五金行甚至還有在營業。

相機鏡頭映照著滿街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成排飛揚，褚冥漾將整條還蠻壯觀的街景拍了下來，能在國慶日的市政府以外的地方看到那麼大量的國旗感覺好新鮮，套用五色雞語就是隨之振奮人心，激昂澎湃的胸襟不禁對這塊戰地肅然起敬！

不過不好意思啊，褚冥漾可沒那麼高昂的鬥志，身為普通觀光團一員的他當然是繼續走馬看花，反正就走過路過看到什麼就順便長長知識這樣。

陸續又拍了幾張，他暫時停下腳步低頭瀏覽先前的照片有沒有糊掉。

話說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並不想特地落腳在商家前的遮陰處，因為金門的島嶼地形沒有像台灣有中央山脈之類的高聳山峰擋風，所以每到冬天便會時常光臨的冷冽東北風真不是蓋的，實在讓他很想盡可能曬曬太陽暖和一下暴露在外的冰涼雙手跟腳踝，可惜礙於看不清數位相機螢幕上的圖像，不免還是得避免過度打光。

嗯嗯，沒有糊掉，連飛揚起的旗幟都呈現清晰的靜態狀。他忍不住手癢繼續往前閱覽更早之前的紀錄，停留在得來不易的意外傑作，總覺得都要忍不住佩服他自己了嘿嘿……

「你還要對那張相痴呆多久？」不鹹不淡的聲音加上施加在頭頂不輕不重的力道馬上讓褚冥漾回神，轉過頭直接就跟相片中的當事者對上了眼。

還說不定能盯著這張照看上整個上午……黑眼心虛地飄移一秒，他當然沒那麼不識相地吐出媲美花痴的宣言，「我、我才沒痴……咳，就只是在想這真的很好看，正常的審美觀不都會列入設置頭像的首選嗎？」

冰炎挑了下眉，「你這樣誇我也不會有好處。」身體倒是很誠實地擠進遮陰處，跟學弟站在綠色的攝影社店面前，玻璃展示窗內陳列著過去的經典沙龍照之類的範本商品。

他稍微偏頭接近直屬，往相機螢幕隨興一瞥，「你這是想讓我換社群頭像的意思？」不得不說光與影的角度都抓出了不錯的效果。

褚冥漾訝異地咦了一聲，「學長你會換嗎？」他倒是真沒認真想過那個意思，「可是那個啥……光是拿來設頭像好像又挺浪費的感覺？」莫名陷入苦惱，因為因此要把部分的景切掉也叫他捨不得。

「意見真多，所以你到底給不給換？」冰炎可沒閒情連這種小事都要等他猶豫再三，倒是興起惡劣的玩弄，想把人惹得更著急，「速戰速決，我數到三你就要給我決定。」

「欸欸等等等……」褚冥漾果然慌到腦袋混亂。

「三！」

「啊啊啊啊啊！！」

無聊倒數作弊的冰炎笑看著驚慌失措的小蠢呆，眼底流露出僅限戲弄小狗的幼稚，然後不輕不重地拍掉連這種小事都要緊張到發出的怪叫，順道抄走相機開連線，逕自把相片資料傳到手機裡扼殺掉傻不隆咚的學弟無謂的猶豫。

冰炎收起手機，把相機還給主人時隨口道：「這樣你滿意了吧。」嘴上說沒好處，卻還是賦予了笨蛋專注於他的回饋，說換就換吧，又不會少一塊肉。

褚冥漾愣愣地接過相機……才後知後覺忙不迭地翻出手機點開LINE的APP察看，頓時笑了開來，「果然很好看！」學長就好看！

「表情蠢死了。」冰炎仍然嘴上嫌棄道，趁著直屬分心又把手機丟回包裡，順手牽著人拉到太陽底下，曬著暖陽踱步過60年代軍官時常娛樂的場所──包括美容院、理髮廳、撞球室、澡堂等等。

當下順其自然被牽著鼻子走，褚冥漾甚至忘了對學長好像是第一次的主動做任何反應，或者說交握的雙手對他來說已經不知不覺習以為常了，就這樣任人拉著閒逛，一路轉角到以前總是高朋滿座的金東電影院。

據說電影是士兵們在當時最大的娛樂節目，所以一到假日就會三不五時往電影院跑，而整條街唯一的金東戲院在當年可說是炙手可熱。

逛了一圈之後，兩人又掉頭繞回老街範圍跟其他人會合，而冰炎也適時地放開了手。

只是短短散個步的路程而暫時被他給捂暖的掌溫，也夠他滿足了。

回到陽翟老街，褚冥漾發現全家人正好就群聚在攝影社旁邊，由布莊改造成的特約茶室。

雖然是模擬情境，不過整個格局與佈置像模像樣，一踏入融合古早年代的陳舊空間，光是抬頭一看到櫃檯中央牆上的國父肖像就頓時有股身臨其境在戰事無常與權威象徵的遙遠過去。

接待的櫃台兩旁有一左一右的出入口，分別在牆上註明約法三章跟憑票入場的標語。

別於金湖鎮的小徑特約茶室展示館景點特意美化的肖像圖，他們一走進入口就看到牆面上方有應侍生的寫實相片，值班有誰還是哪天公休皆一目了然，班表下方佔據一大面牆的十大項服務守則清清楚楚地讓每個經過的遊客都不免多看兩眼，包括褚冥漾他們也是。

「漾～你看看這些守則。」西瑞對直屬倆短暫的離隊已經跟其他朋友還是損友一樣見怪不怪啦，對牆上的十大項鐵則嘖嘖了幾聲，「以前打仗真的不簡單，連包個女人風花雪月都那麼客難。」

褚冥漾對一踏進來就要被搭上這種話題感到無言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怎麼不想想那些軍妓也都不是自願的？」

右牆上斗大的約法三章也不禁吸引他的眼球詳讀，都是蠻基本的交易規則──簡單來講就是要出示軍人證明、票券限當日使用、每次十五分鐘、不得攜帶武器、軍事保密協定、小心匪諜等等，還有……嗯？

「也是啦。」西瑞搔了搔頭，又摸了摸下巴研究這十項，「十五分鐘好短喔，戴套必須的，可是為啥要特地『事前多喝水、事後要小便』啊？？」

冰炎當然也一起晃進來，紅眼不著痕跡地瞥了下估計又要開始進行沒營養對話的學弟們，不予置評。

褚冥漾二度翻白眼，「你問我我問誰啊。」並沒有很想跟五色雞公然討論這個好嗎！

「而且這就算了，最後一項最誇張！」西瑞瞠目結舌地指著約法三章的牆壁。

黑眼敷衍地瞄了下牆上的第十項，「哪裡誇張啊？明明就很正常。」不就不得使用暴力、用手摳、用嘴吸跟不能使用器具嗎？哪裡奇怪了你這變態！

「欸欸不是啊！」西瑞對居然沒有人發現語病這點感到大傻眼，「不能用手摳耶！不用手怎麼前戲啦？連前戲都沒有是要怎麼十五分鐘洩……噢靠！」直接捂著被暴擊的後腦勺閉嘴。

褚冥漾嚇了一跳！回頭就看到身後偷襲的學長還舉著搧過腦袋的手，兇著臉的樣子阻止五色雞繼續不自覺地在大白天公然開黃腔的行為。

越過直屬往更後面一點瞄過去，才發現冥玥也舉著差點就要往彩色腦袋砸的拳頭，被捷足先登而悻悻然地放棄第二拳暴力。

銳利的黑眸從入口瞄了前台一眼，幸好爸媽正在欣賞櫃台前的《軍中樂園》海報看板，所以才沒仔細聽他們幾個小孩在講什麼，真是。

褚冥漾抽了抽嘴角，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們家雖然不至於到很保守，甚至還挺開明的，不然也不會那麼興然接受學長跟五色雞的前衛髮色；不過平常還是挺純樸的，所以不要莫名其妙公然語言猥褻去汙染家長的耳朵謝謝！

反正就是這樣，陽翟老街就是一處以過去景物搭建出來的回憶。不管是否為《軍中樂園》的影迷都值得到此一遊回味一下當年的點點滴滴。

藉由觀摩爸媽年輕一代的風華光景，了解那個安分知足的樸實年代，是現今社會的經濟發展導致物慾深不見底的人們已經很難體會到的小確幸。

小確幸其實便是簡簡單單就好。

TBC

Chapter.57   赭莊古鎮──寸地尺天

第一天的規劃是這樣，他們一下飛機就從離市區最遠的東北方金沙鎮一路往西玩過去，離開陽翟老街後因為順路，途中便在中興貢糖停了一會兒買土產。

順帶一提，這是他們家身為經常在外到處出差的土產大師推薦的特產店，而且離瓊林聚落只有五分鐘車程；雖然非常近，不過時間有限，所以瓊林這帶冥玥他們安排在第二天的行程才能有閒情逸致認真逛。

褚冥漾先在門外觀察了下週邊，這裡真的很不起眼，四周就是綠意盎然的農田還有錯落在田地旁的幾棟住家，完全偏離主要觀光路線的略偏僻地段要穿過巷弄才能找到，因此這裡可以說是完全不會有觀光客會注意到的零售商。

「聽說這可是金門僅此一家，絕無分店。」走進店裡掃了一圈擺放各種口味的商品架，西瑞居然也知道這間超級低調的販售商，顯然有做功課，「好像都是做熟客的生意來著，價格比其他地方都還要便宜。」然後就阿莎力地抱了好幾包到櫃台結帳，聽到不能刷卡，於是唰的一聲改抽出大鈔付給店裡的老闆娘大姊。

金門貢糖比較受歡迎的莫過於豬腳貢糖、海苔肉鬆貢糖等等，褚冥漾看了看他家的老爸老媽也都多拿了幾包去結帳，又看了下逛過一圈結果一包都沒買的學長，還記得對方上回在澎湖衝土產的時候說過一個人吃不完的問題，所以這次沒再白目多嘴一次。

不過沒關係啦，因為學長絕對躲不過爸媽的土產推銷，大概這幾天都會拆封分給整車人一起共享，想吃的時候就開來吃，光是這三天應該就會消掉一到兩包了，因為花生酥這種零食配個飲料還是泡個茶都嘛很唰嘴。

光動這種歪腦筋，連當事者逛完一圈來到他附近都沒知覺，「你一臉奸詐是在笑什麼？」冰炎一臉拿他沒轍的表情睨著他，想也知道又在腦殘。

「啊？有嗎？」褚冥漾還裝模作樣摸了摸自己的臉，終究藏不住得寸進尺的語氣幸災樂禍，「我在想，學長來我家這一個多禮拜絕對會胖。」

「哼，上次要你高中同學別烏鴉嘴你橫著長，這回你倒是詛咒起我來了。」冰炎環著手也不知道是氣笑了還是怎樣，勾起冷涼的弧度，「那我們就來看看到底是愛吃的某人先胖成小豬還是我，說的就是你……褚小豬。」聲音帶點咬牙切齒。

褚冥漾被看得心涼涼，只顧著認聳地乾笑，還心虛地偷捏自己身上的肉想掂掂看有沒有發福，「我、我錯了啦，所以學長也留點口德吧……」他現在缺骨骼不缺肉啊喂！

每年過年都超級頹廢，他姑且還是會怕啊！怕幸福肥！

冰炎惡劣地微微一笑，「會怕？反正來不及了，是你先開始的。」會怕的話他偏偏就是不收回那句唱衰，反正笨蛋發個福長點肉他也OK。

褚冥漾哭喪著臉，要不是鑒於整他的絕美笑容太惡趣味，不然那抹傾城一笑估計又差點要迷得他神魂顛倒了！

可惡，那張美人臉拿來這樣濫用真的很要不得啊！這樣迫害眾生真的是禍害人間耶！

結完帳的西瑞提著大包小包轉過來，一臉狐疑地瞧著一副良家婦女被調戲的小弟，「漾～你跟學長不上車嗎？還在那邊調ㄑ……噢！」說漏嘴的前一刻，猛地被一顆貢糖砸個正著！

靠啊今天是怎樣啦？一下被揍一下被砸的！西瑞氣得牙癢癢，把砸過來的凶器拆開包裝一口扔進嘴裡，要不是礙於打不過這兩位大哥大姊……不對、要不是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他們計較……哼哼！

扼殺老弟同學的多嘴，褚冥玥又順手拋了兩顆貢糖過去打斷動不動就在兩人世界的小弟們，「老爸在發車了，不要只顧著調笑，還不滾上車。」真的是受不了這兩隻明明沒做什麼，周圍就是莫名其妙會測漏出足以虐死狗的粉紅色玩意兒……跟某親戚簡直有得比，嘖。

想當然耳這點襲擊對冰炎來說不在話下，伸手接個正著。

褚冥漾不意外遲鈍地被砸個滿頭包，叩的一聲擊中腦門，才掉到七手八腳的忙亂掌心上，「喔，好啦。」奇怪耶……貢糖明明是酥的，怎麼被魔女一砸像是被彈珠打到啊？

冰炎跟著褚家人走出零售商店，還一邊端詳了幾秒對他來講還蠻新奇的小包裝，又看了眼拿到零食就往嘴裡塞的直屬，「……離吃飯時間不遠了。」這傢伙確定真的沒打算把自己養成豬嗎？

「反正離吃飯差不多還有一小時。」褚冥玥瞥了眼杞人憂天的小子，率先拉開車門坐進去。

「對啊，反正很快就消化掉了。」褚冥漾也是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爬到後座又貪吃跟老姊要了一顆。

「……」你再這樣吃下去就最好能在一個小時內消化光？騙鬼啊。冰炎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終究因縱容而閉嘴，趁著坐回後座等待阿姨跟西瑞朝後車廂放土產的空檔……還是默默撕開包裝紙把貢糖吃掉，才不承認是敵不過隔壁殷勤慫恿的小狗眼神。

「學長，好吃嗎？」

「……還不錯。」

「對吧！」吞掉第二顆的褚冥漾學某人化開慫恿成功的閃亮微笑，「聽說這個熱量很高喔。」嘴裡還瀰漫著甜滋滋的花生香氣。

「靠，你給我閉嘴！」冰炎氣到想把包裝紙塞進白目嘴裡。

這隻攝取兩倍熱量的小豬居然還游刃有餘地大言不慚是怎樣！

嘖！褚三歲、褚小豬！

※※※

一路往西行來到西北端的北山斷崖，這一帶有個大空地非常好停車，來到這裡當然是要一睹北山播音牆的風采！

「對岸的阿陸仔！你們都是屈服於共產黨的俗辣！」站在崖邊安全圍欄內的西瑞朝遼闊的大海使出渾身解數地吶喊，「你們棄了民主、丟了自由！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們連枕頭都沒有我們的饅頭大啦！」

靠夭，這隻雞是在喊三小啦？！褚冥漾抽著眼角，還偷瞄了眼幾個側目過來的遊客視線，除了丟臉還是丟臉。

很好，冥玥跟學長直接放棄了，走得老遠擺明想撇開關係。

西瑞神清氣爽地深呼吸一口氣，還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就看到小弟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漾～你為啥激漚屎面（台語）？」他踩著難得乖乖穿的布鞋靠近小弟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海的另一端，「以前國軍就是這樣跟對岸喊話的啊！」

「喊我們的饅頭比他們的枕頭大？」褚冥漾狐疑地問，一臉不可置信。

「對啊！還有很多有的沒的，反正就是把大陸沒有的、羨慕忌妒恨的都二十四小時放送給對岸聽，是削弱共軍意志的心戰招數。」西瑞一副理所當然地告訴他以前那個時候的戰術之一。

褚冥漾還真的有點信了，而且解說板也有詳情記載這面牆的功用，就不曉得當年都用來廣播了什麼，也只能聽聽五色雞的道聽塗說憑空想像。

說時遲那時快，播音牆此時便飄揚出〈甜蜜蜜〉的歌聲──

「哎呀，是鄧麗君呢。」聽到當年萬人迷歌星的嗓音，他老媽簡直眼睛一亮，拉著老爸靠近喇叭牆沉醉在許久沒有回味的玉女歌聲，一旁奉陪的老爸則是幫老媽多拍了幾張照。

瞧那藏不住的甜蜜氣氛，褚冥漾和褚冥玥都知道他們夫妻倆把此行當作不曉得第幾度蜜月了，都會看場合不去打擾老夫老妻的兩人世界。

西瑞一聽到歌聲就想去瞧瞧心戰牆內部長什麼樣子，說要去撬看看側門，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暫時獲得一個人的清靜，褚冥漾吹著自海上迎面拂過的海風，帶點鹹味的冷冽，換作春夏季應該是非常舒爽的沁涼，可惜現在體會到的是東北季風猖狂的嚴寒，要不是因為學長給的白色羽絨衣還禁得住這種程度的寒冽，他估計都要凍成冰棒了，哪還有心情欣賞什麼心戰牆還是海景。

不過說真的，這個地方的座落位置真的會讓人心情開闊，他回頭瞧著剛剛筆直開進來的回頭路，兩旁順風搖擺的綠油油麥子田形成一條長長的媲美台東的小伯朗大道，遍地的綠意盎然讓他們全家在乘車過來的一路上都十分舒心。

一抵達斷崖的右手邊便是圓形蜂窩狀的播音牆，也就是俗稱當年八二三炮戰策略之一的心戰牆，當時總共48個喇叭如果全開的話能放送至25公里遠，更是能確保僅僅距離這裡2公里的廈門、泉州那邊能聽得一清二楚，然後兩岸就這樣沒日沒夜地互相洗腦。

聽西瑞剛才說那時金門的當地居民其實挺慘的，因為心戰牆的音量之大，連帶擾得整座島的住民夜夜不能安眠；換作現在肯定是怨聲載道，可是那個年代卻沒有人敢吭一聲，因為那個當下人們都曉得、也都不得不體諒，打仗時總是有許許多多的身不由己。

褚冥漾轉過頭再度望向遼闊的海域，今天天氣真的好到沒話說，甚至是萬里無雲的程度，所以越過廣大的海平面能直直遙望到對面僅僅兩公里的廈門島。

他呆呆望著放空，看著看著不禁有點茫然，其實從以前小學讀到高中的歷史，他從來就不知道戰爭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最大收益或許是自由，許多國家都歷經一戰才得以獨立，而他出生的地方面對對岸的大國顯得勢力單薄，所以打到後來也只換來在國際間不上不下的認可。

但是他們也都很自由，甚至每天民主氾濫到無論新聞版、娛樂版什麼的整天充斥著各種無下限的八卦、輿論跟危言聳聽，標準的過太爽吃飽撐著，還成天希望哪天最好有大事發生可以驚天動地咧。

總之這些都是靠以前打仗爭取的，因為敵人往死裡打，所以這邊也殘暴地回敬回去，然後拚死拚活換來的，他們年輕一輩才能在這塊土地上自由自在地講幹話也不會突然被抓去槍斃。

只是難道以前的人沒想過嗎？要是一開始哪一方都不出手的話，不就誰都能好好的嗎？

「在放空？還是在想什麼？」清冷的聲音來到他旁邊，冰炎走到呆站很久的學弟旁，逛完一圈閒來無事便和直屬一起看著這片海。

這片足以提醒所有人，從前的威脅比想像中的近，近到沒有人得以旁觀。

他當然也或多或少知道，這個島國至今仍為從沒停止過的打壓與之交鋒和周旋。

即便現在對面的民情與國情友敵參半，勝率仍不言而喻。

「都有耶。」褚冥漾嘿嘿笑了聲，「我就隨便想啦，想說以前到底幹嘛要打仗？」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以前的教科書內容，壯烈地訴說每一場戰爭的背後都是為了和平，「當然啦，我也有聽老師說歷史是為了不重蹈覆轍。」不過歸根究底不打不就好了嗎？

「所以你也覺得戰爭是為了和平？」冰炎順著他的話隨口問，「那和平又是什麼？」

「我不知道啊。」可是歷史課都這樣教，而且褚冥漾對學長拋出的問題更匪夷所思，「欸……和平不就是像現在這樣嗎？吃得飽、穿暖、睡的安得心？」如果是這樣就更奇怪了，不打仗也能吃飽穿暖啊？「可是現在想想，和平……好像又不代表自由？」然而以和平與自由為名義的戰役卻多到數不勝數，其中又向百姓兌現了幾成的承諾？

「『自由』之所以是『自由』，便是因為沒有範疇，可以是狹義的、也可以是廣義的。」冰炎想起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政治學家──羅蘭夫人被送上斷頭台的最後一刻，臨刑前的最後一句話：『O Liberté, que de crimes on commet en ton nom!』（自由，自由，多少罪惡藉你之名而行！）。

「而和平的定義其實也並不具備客觀。」俯瞰海角的紅眼轉過來看他一眼，「所以這只是對你來說的和平。」他就依學弟的話題隨口聊，語氣還蠻放鬆的，「不過總得來說，和平就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才叫做作和平吧。」

「什麼意思啊？」褚冥漾看向學長，一臉問號。

「就好比小孩間常常為了割佔玩具而吵架，得到了不就不鬧了嗎？」冰炎舉了簡單的例子，「所以同理，說白了，當初所有的戰爭起源就是一方政權都有想佔有的資源，所以開始了掠奪。」

「於是相互爭奪、互相死守，不肯讓出絲毫、絕對要制霸所有──這就是戰爭。」一個你知我知都不會有好結果，卻寧願頑固不化的將錯就錯。

現在也是內戰頻頻，彷彿開發中地區都必經的過程；其實現在的先進地區也從沒停過，比如資訊戰、經濟制裁、進口抵制什麼的。

歸根究底人類就是這樣吧，站起來之後會比以前更堅強、更聰明，但是在摔倒之前永遠都不會承認這有多痛，於是一摔再摔、越挫越勇。

「褚，你不用去計較人類的本性到底是貪婪還是競爭。」冰炎用平靜的語氣這樣告訴直屬學弟這種越聊只會越深的話題，「而且與其一直繞著打仗是促進和平，還是當初為了和平又何必打的迷思，不如這樣想──至今為止與未來的所有紛亂都只是一種一再追求平衡的過程。」

「平衡？」褚冥漾細嚼這兩個字。

「競爭會在所有資源於局勢上取得平衡後消停，開始過度流動而失衡則再次動盪，直到歸於下一回的平衡。」冰炎進一步地說明。

褚冥漾聽完，大概懂了所謂平衡不是什麼一人一半的意思，應該算是少數服從多數？反正就是鬧到大部分的單位（人、組織、政府、國家都適用）都覺得自己得到的差不多了就會滿意了吧。

這樣一來其實平衡沒有絕對的善惡，連帶說明客觀與主觀也從來沒有絕對……是吧？

所以事實建立在人的意識與思考上。

所以事實才會因人而異。

「學長，對著這面牆、這片海──」褚冥漾突然很想因為自己的假掰跟假認真笑出聲，「我們怎麼變得這麼哲學啦？」說著還真的憋不住悶笑。

「還不是順著你這呆瓜的意假文青一下。」冰炎挑眉道，伸手戳著不專業忍笑還笑到都擰起來的眉頭，「這下你高興了吧？」

「學長你是真文青啊！」哎喲，忍著笑反而讓褚冥漾笑到快憋出內傷的生理淚，「因為總覺得學長剛才說的很有道理。」

「別總是賴給我說話有條有理，這也是壞習慣。」冰炎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有這麼好笑嗎？「褚，要懂得去質疑。」

「我、我知道啦。」黑白分明或灰色地帶什麼的，褚冥漾當然也曉得該試圖去自己辨別，「但學長你教會我的中立思維，我真的覺得很受用。」

「而且剛才聊到一半我也在想，台灣明明是不被承認的地方，為什麼學長你們會來這裡啊？」他也沒別的意思，純粹就想到好奇問。

「國際間的情勢總歸也還在變動先不提的話，認不認可首先是每個人的意識裡對祖國的認知。」這也就是為什麼民主國家的“顏色”會這麼多。

「我的家鄉從前也被挪威殖民過一段歲月。」冰炎看了眼蔚藍的海面說了下簡單的歷史，「後來又在拿破崙戰爭後成為丹麥的附屬國……這歸咎於你也知道的基爾條約，然後經過爭取改革、遭到貿易壟斷，一路爭取自治直到二戰之後才得以獨立。」他要說的是，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不被承認過的曾經，那又如何？「套用你們孫國父的名句……」

「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褚冥漾巴巴地說。

冰炎轉回來看了他一眼，嗯哼了一聲，「至於要朝哪個方向努力，努力到什麼程度才算滿意，就取決於你們自己。」

褚冥漾聞言點點頭，「也是。」不過總歸取得世界的認可之前，除了認清，也得勇於認可自己的家鄉，並且引以為傲這片得來不易的淨土。

「至於我會在這裡的淵源……」冰炎看了眼陸續從附近會合過來的學弟一家人，「下次有空想到再告訴你。」他彎起指節輕敲了一下想了解他的黑色腦袋，「你自己先記著吧。」

褚冥漾下意識摸了摸殘留餘溫的額頭，也曉得集合時間到了。

「機會難得，我們拍個合照再走吧！」

「請就近的遊客幫我們拍好了。」

「小朋友們要記得微笑喔！」

然後，他們在金門的最西北岸留下了幾張紀念合影。

標準觀光客必拍的北山到此一遊！

TBC

Chapter.58   赭莊古鎮──酒香入菜

從北山一路南下，他們順路就到了另一個非常低調的地方買了個居然比小琉球專產還要好吃的某土產！

手工的美味是遊客與當地人一致認可，而且小小的村落地標最近還一再被一傳十、十傳百，愛不釋手拿試吃的褚冥漾一邊咀嚼酥脆的麵香口感，一邊巴望著忙翻天的老闆娘，因為他們食品店人力真的有限，總覺得再這樣宣傳下去真的會讓她給活活忙死……剛才在貢糖店都沒動手的他這回手裡卻也多塞了兩三包繼續巴巴地枯等結帳，明明家長都有大掃貨了說！但他就是捨不得放下這兩包蒜味啊啊啊啊！

對啦對啦！就是這麼唰嘴！結果這東西最好吃的地方居然不在到處都有賣的小琉球！之前去那邊考AIDA二星的時候都被騙了！硬到都快咬不動的口感甚至都懷疑自己幹嘛找罪受咧！

咳咳……總之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第二波大採購也是滿載而歸，是時候也差不多到了午餐時段。

今天中午吃飯的地方可是老行家才知道的山珍海味……開玩笑的，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在地老饕，要不是靠當地人指路，估計在左彎右拐的巷弄裡早就迷路到天荒地老。

出了不起眼的小巷子才能發現別有洞天的信源海鮮餐廳是一間乍看之下頗有年代的普通民宅，地段是偏僻了點……不過店門口旁堆著不可勝數的高粱酒瓶可一點也不低調，據說在當地是家喻戶曉的實力快炒店來著。

這裡真的就跟中興貢糖那邊一樣不在觀光主要幹道。到處左顧右盼的褚冥漾怎麼看就像是一般的住宅區，而且是金門常見的小聚落古厝。

店外的店名跟對聯都掉漆掉得差不多了，從門口一望進去就能看到神明桌，真的會誤以為是一般住家而不敢貿然進去。

於是由兩位長輩打先鋒，他們幾個小孩跟著家長的步伐一起壯著膽子闖進去就對了……一踏進去就發現大廳兩旁擺著紅色圓桌，他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褚冥漾其實還是蠻怕被舉發擅闖民宅的，幸好沒搞烏龍，而且也已經有幾團客人佔據幾桌在用餐了，除了客廳擺著幾張常見的流水席飯桌，一旁的側房也有包廂空間，牆上掛滿各大節目採訪過、或是名人光顧而留下到此一遊的同框照，保證美味的佐證簡直多到快擠不上牆面，吸引幾個酒足飯飽的顧客多景仰了幾眼，嘖嘖稱奇。

因為大廳的幾桌家庭團有點吵，所以老闆就領著他們一行人進包廂分散用餐空間，才不會太擠，然後先發了菜單就暫時出去留給一家人討論要吃什麼空檔，聽說客廳拐個彎有冰箱可以拿飲料跟酒水，廁所就在客廳一旁附有男女廁標誌的側間。

褚冥玥就坐後查了下手機，這間餐廳紅了之後就開了一間分店，分店的環境是比較現代的海產店裝潢，用餐環境也比較寬闊大氣，而本店就維持以前的樣子原封不動。

雖然順路也是考量之一，「不過還是老闆的廚藝比較道地吧？」她聳聳肩說通常都是這樣，分店就算不崩，肯定也有別於創始店的正宗味道，尤其還是這種廚房沒SOP的快炒店。

重點是西瑞還點頭如搗蒜，「還是褚大姊有眼光！這裡真的不雷！」Google的負評都是沒問清楚的死窮鬼雞蛋裡挑骨頭的鬼話連篇啦，「這間真的是當地人都叫好的老店了，反而是觀光客比較少知道。」

畢竟那些紅極一時的採訪照片大部分都是好幾年前的事蹟了，「遊客一般都往電視早就播爛的記德或是新大廟口，新大廟口老實說也不錯吃啦，記德也不雷，就是那啥……」他搔了搔頭乾笑幾聲，臉上大大寫著『吃膩了』三個字。

「而且記德有很多像是炸八塊、金門宴菜那種便宜又大碗的呷粗飽菜餚，所以點菜的時候真的要很注意。」一想到部落客常推的那幾樣根本禍害百姓的偽招牌菜，西瑞不禁咂了下嘴，套用一般人的胃容量就常常點太多吃不完，涼掉了就成了難以下嚥的雷包。

褚冥漾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傢伙未免也太了解了吧？話說之前就想講了，五色雞每次去哪遊山玩水都當自己家似的瞭若指掌，這種天分真的好適合主持行腳節目啊！

「西瑞，你對金門的海產店好了解啊。」褚家父母都被他的老道經驗給驚呆了。

「沒有啦，也還好嘿嘿！」西瑞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因為我很喜歡台灣這種鄉土味十足的地方啊！」講到這，他的眼神就亮晶晶的，「在這裡走到哪都很有人情味，就跟褚爸、褚媽一樣！」

「別再誇了，爸媽都要不好意思了。」褚冥玥倒是很理性，只是字裡行間的語氣也拿這傢伙很沒轍，這個老弟的同學就是標準的一根筋通到底吧，不壞就是了。

不過褚冥漾瞧著老爸老媽雖然被惹得表情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的慈眉善目卻也看的出來很開心的樣子，「雖然小玥說的也是，我們都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居然還有這麼熱情、這麼禮貌又這麼和善的，因為實屬難得還真的有點嚇一跳。」白陵慈表情和藹，「不過最近好像也越來越多外國人特別喜歡本土民情，阿姨覺得這是好現象，有助於發揚國際嘛。」

褚項也笑著點點頭，「而且也聽說來台留學的國外學子變多了，真的很令人欣慰。」能讓越來越多人知道台灣的好，何樂而不為呢？

不，應該說五色雞是熱情過頭了，根本稀有種吧？現在還熱衷於鄉土劇的年輕人到底上哪找第二個，褚冥漾還真的是前所未聞。

腦內吐槽到這，他不禁瞄了眼老媽說的特別有禮貌這位，不是旁邊的某人還有誰啊？想著學長平常在家裡肯定也是自家長輩眼中的乖寶寶一枚……然後，就瞧見紅色眼底流露出格外柔和的光彩，彷彿同樣與西瑞的話深有共鳴似的。

學長……？褚冥漾睜著好奇的圓溜眼睛，難道直屬會留在台灣的緣故跟五色雞說的相差無幾？那機緣又是什麼？

他不禁越發好奇了。

應該說學長的事情他到底有什麼是不好奇的？

他只知道無論是什麼，只要學長想說，他也都想認真去了解。

直到發覺視線的紅眼轉過來以眼神詢問，褚冥漾才發現自己的眼珠黏在對方身上黏太久了，匆匆搖了搖頭趕緊拔開，然後才留意到一群人已經在研究菜單了。

菜單上明確標出了招牌菜跟季節限定，部分當季食蔬跟海鮮以時價計算也很正常，點之前其實都可以問問老闆行情再考慮要不要點，而且老闆人很好也有問必答，還會像聊天般推薦菜色，待客的親切態度與古厝的樸實用餐環境營造出像是邀朋友來家裡吃飯的稀鬆平常氛圍，既輕鬆又溫馨。

因為初來乍到，兩位家長就聽取老闆跟西瑞的建議點了幾盤推薦的招牌菜，褚冥漾和冰炎老樣子秉持跟著團體出來用餐就有什麼吃什麼，向來不太發表意見，褚冥玥嫌菜太少又點了盤炒高麗菜，林林總總也點了有八樣。

其中推薦的蚵仔煎據說跟台灣本島的很不一樣，QQ的那層太白粉麵糊會跟滿滿的金門特產石蚵裹在一起。雖然金門石蚵個頭小，可是味道是濃縮版的鮮甜，而且聽說金門蚵仔煎的石蚵用料大方，每一口都能吃到滿滿的蚵仔，光想像就鮮味滿滿……

不過可惜他們最終還是沒點這道，因為聽說份量不是一般的大，而且用大量的油去油煎，吃慢的話冷掉會非常油膩，所以以多數民意表示沒特別感興趣就放棄這道在地料理了。

其實有西瑞在是不怕吃不完啦，不過早就吃過的他聳聳肩表示重質不重量所以沒差，況且褚爸、褚媽退而求其次改點了紫菜海蚵湯，那也是石蚵多到爆的鮮味滿滿。

而且不愧是金門的海產店，食材很多都是道地的海鮮，光是主食的蛤拌麵用的就是金門特有的花蛤，「這種蛤仔在台灣本島可吃不到！」西瑞邊說，一邊唏哩呼嚕地一碗接著一碗拌麵。

蛤拌麵是炒花蛤跟拌麵分開成兩道，褚冥漾一咬破飽滿的花蛤，立刻就吃出滿滿的鮮甜，雖然分不出蛤仔的品種間有啥差別，但反正鮮甜多汁的蛤仔就是好蛤仔，好吃就一直吃準沒錯！

被獨獨分開來的拌麵看起來很單調，不過光麵體本身就是金門手工麵，夾起整個筷子的麵條一吃就能吃出玄機，與極具花蛤鮮味的清甜高湯拌在一起的麵條再加入提味的紅蔥頭根本是襯托出海鮮滿滿的新鮮與香甜的畫龍點睛，略清淡卻又刷嘴的拌麵讓全家人至少都吃了兩碗，因為海產店的塑膠碗都挺小，一碗的量根本吃不夠嘛。

來金門吃快炒還有一定要挑戰看看的地道料理──炒沙蟲！

聽說活著的時候是常常出沒在潮間帶的蚯蚓模樣，觀感或許稱不上太下飯，不過褚冥漾盯著一上桌就陸續被夾走的白色切段管狀物，因為看不出原形也看不出所以然，於是夾起快跟豆芽菜融為一體的沙蟲，連同整筷子的豆芽一起塞進嘴裡嚼嚼嚼……口感好像脆腸喔！本身沒什麼味道，就只有跟豆芽菜快炒的鍋氣，不得不說跟豆芽菜真的很搭耶！發明這道菜的人是天才嗎！讓他頭一次在餐廳看到有人敢上豆芽菜卻一點都不覺得馬虎！

冰炎也是面不改色地吃掉沙蟲配拌麵，整桌人都沒有對未知菜餚的恐懼，有種抱著新奇的嚐鮮態度點一盤來嘗試卻中大獎的感覺，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後悔，甚至是享受地把整盤在地美食給分食精光。

陸續上桌的當季高麗菜非常甜，同樣是招牌菜的蛋炒蛋也很特別，每一口菜圃蛋都能咬到粒粒分明的小魚蛋，咬起來會有啵啵啵的口感很好玩，混和魚蛋的蔥蛋煎得有夠香，深得褚項的味蕾喜好，瓜分了一大塊到碗裡，也分給老婆一半同享。

不過白陵慈最愛的莫過於膠原蛋白特別豐富的炒魚肚。聽說這道料理是即便生意再好也不會應客人要求而量產，真的非常需要運氣才能吃到，而且每一次吃都富含驚喜，因為永遠都不會知道這次有幸吃到什麼樣品種小魚的鮮嫩精華。

TBC

Chapter.59   赭莊古鎮──歲月靜好

※歌單：〈李李鈴蘭–笑看（C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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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到小魚，金門除了有豐富的潮間帶生態，能隨時挖掘多到吃不完的花蛤跟海螺，以及淺海地帶的多樣小生命，當然還有不容錯過的金門之寶其一，也就是黃魚啦！

基本上褚冥漾是個還算理性的吃貨，所以無論碰到什麼魚都不至於讓他失心瘋；不過換言之，他是個針對任何魚類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並且樂在其中的雜食類魚殺手，更何況是一上桌就飄著香噴噴油煎味的蒜頭魚！

也就是這時，褚冥漾才曉得為啥這間海產店會深受五色雞的青睞……他原本以為那傢伙離席溜出包廂只是要上廁所，結果回來時手裡跟著偷渡進一瓶高粱！

話說金門快炒店供應高粱酒很正常啦，但重點是你跟老闆這麼投緣原來是喝出來的啊？！他錯愕到無以復加，這才來金門的第一餐耶！就要開喝啦？！

好吧，金門的高粱酒或許就是這麼神奇的自來熟神器，既能喝出緣分也能喝出情分，也代表金門人樸實無華的熱情。

總之他這下知道門口堆的那些誇張酒瓶是哪來的了，原來是老闆很會勸酒嗎？只要客人來吃飯敢拿店裡的酒，老闆也有能耐炒熱氣氛讓膽敢挑戰的團體在餐桌上盡情拚酒是嗎？！

不是啊喂！話說幹嘛每個人都那麼捧場是怎樣啦！

「因為這是金門人道地的待客之道啊！」西瑞很阿莎力地開瓶，桌上多出幾個小小的烈酒杯，「來啦，褚爸爸！難得來金門就是要入境隨俗啊，吃飯配高粱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這麼早就要開喝啊？」褚項有些汗顏，並不是說他酒量不好，應該說他常常出差應酬怎麼可能差到哪，「西瑞你忘啦？褚爸爸等會兒還要開車呢。」

「啊？對齁！」這番掃興的話一時讓西瑞有點失望，不過又很快振作起來，「要不然等等換人開也行啊！」他們這團又不缺會開車的司機，他再接再厲地殷勤勸酒！

「這個嘛……」褚項敵不過小孩的殷勤，沒轍地瞄了眼旁邊的老婆，難得家庭旅遊當然不可能只顧自己一時享樂啊！

誰知白陵慈無奈一笑，好像也沒有要阻止他們的意思，因為酒瓶都開了嘛……對老公眨了下眼，寬鬆的態度表示別喝得太過頭就行了。

什、什麼？這下褚項更是騎虎難下了，說是不缺司機，可也沒個主意待會兒要交由誰開車啊？？他怎麼敢昧著良心一晌貪歡啊！

「伯父不介意的話，待會兒交給我駕駛吧。」冰炎直接出言讓長輩有個台階下，反正代駕就能圓得了場的話，幫忙開個車也沒什麼。

褚冥玥隨興地瞥了他一眼，沒說破的是其實自己也會開車，不過有人想盡責好女婿的立場就由著他吧，她也樂得繼續在後座納涼。

「可以嗎？」褚項難掩訝異，既然獲得在場的老婆跟小孩一致的首肯，那他也不再想方設法開脫，就成全了西瑞，陪他喝個幾杯，「不得不說，金門的高粱酒真的很夠勁啊！」

白陵慈笑看著為了全家人一度忍耐不沾酒的另一半明明就很享受的樣子，她也算有先見之明，知道來盛產高粱酒的金門不可滴酒不沾，況且老公從來就不是會過度縱容酗酒的類型，所以她當然很放心，「西瑞，阿姨要一杯就好囉。」盛情難卻，她也陪小朋友喝個意思意思。

這、這就真的開喝啦？褚冥漾對著那些盛至八分滿的酒杯眼抽了幾下，幸好也不是所有人都得敗在五色雞的殷勤勸酒，褚冥玥倒是一口拒絕，乾淨俐落。

不過西瑞一開瓶，老闆果然不負眾望地過來關心，還親切傳授金門人吃飯都怎麼喝高粱，連敬酒詩般的五句口訣都有耶！簡直是品酒的SOP！

「而且餐桌上只要有雞或魚的話，與雞頭或魚尾正對著的人就是這桌的主賓。」老闆和善地笑說，然後幫忙倒酒，「主賓在金門的意思就是非常尊貴的客人，有幸被魚尾正對的主賓則要在飯局開場敬酒三杯，一飲而盡後就能剪斷魚尾。」這就是金門人特有的熱情，把酒當開水喝真的不是唬爛。

三杯？！話說褚冥漾怎麼聽起來像是莊家開局洗牌的儀式之類的啊？聽老闆說更瘋的玩法是剪斷的魚尾再一個接一個傳過去，敬完一輪酒就乾掉至少一瓶了，難怪店外堆積的酒瓶那麼壯觀！來這邊吃飯的很多老主顧也都很愛喝是吧！難怪那麼捧場！

欸、修但幾咧，是說他們這桌魚尾正對的是……靠！不就是剛才說要代勞的候補駕駛嗎！！

「……」冰炎低頭看了眼皮在癢的西瑞很自動遞到他桌前的酒杯，不予置評，當然不可能在下一秒反悔一飲而盡。

「等、等等等一定要一口乾掉喔？！」倒是隔壁的褚冥漾慌張地放下碗，替當事者窮緊張了起來，「那、那要不然我來！」沒規定不能找代打吧？！他心一橫直接搶走小巧的酒杯，頭一仰把杯裡的液體喝光！

靠！你來什麼來！動作快到冰炎來不及阻止，轉過頭錯愕地瞪他，「你是在亂喝什麼！」差點一個衝動當眾巴下去，這傢伙不擅長酒精還亂來！來鬧的吧！

即便灌下去的下一秒馬上吞下去，褚冥漾還是不免皺著一張臉，這是他第二次喝高粱，沒想過有沒有混養樂多居然會差那麼多，上次那個特調還算好喝的，這次單喝下去只覺得酒味很重、喉嚨感覺很燒……拍謝，他真的不曉得高粱酒好喝在哪。

然後老闆才後知後覺知道魚尾正對的是他們整團的司機，隨和地圓場說其實這也沒有強迫啦，就是吃飯的助興娛樂而已。

不過褚項還是笑笑地回了老闆幾句客套跟閒聊，跟著打圓場，然後跟西瑞一人一杯幫冰炎擋掉了剩下兩杯的酒水，讓老闆去忙碌後，全家人繼續和樂地閒話家常，又是一陣大快朵頤。

「白痴，給我多吃一點。」笨死了，不會喝還學人家擋什麼酒，嘖！冰炎用只有直屬聽的到的聲音威脅道，然後頻頻往蠢呆的碗裡夾一堆小笨狗愛吃的魚跟菜，「快點吃！」又瞪了眼只顧著對他傻笑的笨蛋。

沒辦法，自不量力的褚冥漾除了對學長的警告回以乾笑也不知道該有什麼其他反應，或許是酒精下肚讓他整個人跟著變遲鈍也說不定，不過幸好喉嚨的燒灼感跟濃郁的酒味也漸漸被色香味俱全的佳餚給沖散了。

然而，隨即上桌的菜餚又企圖把他喉頭的酒勁給提回來，那就是金門口耳相傳的絕妙好滋味──高粱嗆蟹！

這道可說是人人稱羨的經典佳餚，據說是以前討海人的限定早餐，現抓的青蟹為了加長保存時間而用鹽跟58度高粱酒醃製，現在人們對於美味的追求，所以做工更複雜，加入醬油、蒜頭、蔥、辣椒等等調味，半透明的生蟹肉被醃得極其入味，殼與肉輕輕一剝就能分離，非常好食用。

不得不說真的很好吃，原來用高粱入菜比單喝還要香！唰嘴到會讓人想一口接一口……直到褚冥漾接收到嚴正警告的紅眼瞪視才硬生生停下嘴饞的衝動，收回又想手賤去摸第三隻螃蟹腳的手……嘴裡還因為高粱蟹微辣的餘香不斷分泌口水。

不行不行！再吃一隻絕對會被學長就地正法！褚冥漾趕緊把口水吸回去。

「吃你的魚吧。」冰炎忍著額際抽跳的青筋，乾脆把整個魚尾丟到學弟碗裡讓他啃個高興，頭痛地想著這傢伙真的是不懂得自我評估、也不懂得自我節制，就只知道看到什麼新歡就吃吃吃！

對齁，還有深得他喜愛的蒜頭魚！而且是金門很珍貴稀有的野生黃魚！褚冥漾立刻回心轉意，專心進攻他的最愛。

還好黃魚是那種由脊椎衍伸整齊排列的魚刺，所以沿著魚骨吃就不太需要挑刺，而且金門的水域把黃魚的肉養得很鮮嫩細緻，醬油的調味略鹹，和蒜頭拌炒的香氣讓魚肉十分入味又軟嫩，略重鹹的蒜香非常下飯。

紅眼又看了下總算專情回魚，還吃得津津有味的直屬，兩頰仍被剛才的酒氣醺出淡淡的微紅。

他還記得學弟蠻容易臉紅的，不過看在黑色眼底保持晶亮透徹的份上，還算是放得下心，繼續往直屬碗裡塞食物好墊胃解酒，自己也中規中矩地攝食中，那盤高粱嗆蟹他當然也是淺嚐過便見好就收。

不得不說，在地的新鮮青蟹真的是被釀造得酒香濃郁，難怪褚會一隻接著一隻，真是。

陪兒子同學小酌一杯高粱酒的白陵慈笑看著互相照顧的兩人，嘴角泛著溫暖的弧度沒多說什麼，趁著大家吃了有幾分飽的空檔拿出紅包分別給餐桌間的幾個小朋友，「漾漾、小玥，新年快樂。」

相較於非常順手接紅包的褚冥玥，褚冥漾對老媽臉上大大的笑容愣了一下，莫名感動一把地拿過紅包，「謝謝老媽，新年快樂！」這才有種一年又過去了，他們又都平安長大一歲的真實感，突然有點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褚項也拿出兩個紅包給另外兩個兒子的朋友跟學長，「西瑞和漾漾的學長，你們也新年快樂。」揚起慈藹的笑容。

「紅包！我好久沒領紅包了！」西瑞超High又超積極地收下充滿吉祥意味的正紅色袋子，連看都沒看裡面包多少就很珍惜地收進口袋裡，「雖然除夕過了，我晚上睡覺還是會記得把它放在枕頭底下壓好！」整個開心到頭上開花，笑得合不攏嘴。

嗯，我知道你不缺錢，獨獨相中的是那個袋子對吧。已經很久沒乖乖把紅包壓在枕頭底下的褚冥漾突然覺得是不是該反省一下好久不見的童心……然後就注意到學長的臉上莫名錯愕，好像沒想過會一起收到紅包的樣子，難得反應不及的愣神突然讓他覺得很可……不是、是一時新鮮啦！

「謝謝，新年快樂。」冰炎斟酌了一下用詞，禮貌地收下了代表祝福的大紅色袋子。

兩位家長們接收到小孩們的謝意與回敬的祝賀，都露出非常高興的表情。

初一那天早起的褚冥玥其實知道爸媽早在那天早晨送走親戚的時候，就連帶也發了他們紅包。

之所以有別於以往在除夕贈送，稍微想一下就曉得是考量到不想獨獨讓初三才能碰到面的老弟同學落單，所以才折衷而為之。

黑眸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整桌都比她小幾歲的一群小子們，笑了一下聳聳肩。

反正紅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禮輕情意重，他們一整桌都老大不小了，哪會去管包了多少。

至少對他們這桌的小孩來講，收到紅包的喜悅很簡單，那就是又一起平安地共度了一年。

而長輩從不吝於的祝福，就是希望闔家平安與健康。

紅包代表好運，歲歲平安便是每年祈求好運的真髓。

TBC

Chapter.60   赭莊古鎮──團結紀念

「醒酒了沒？」趁著長輩結帳的空檔先去發車，冰炎又多留意幾眼學弟臉上早就消退的紅暈，總有股笨蛋的兩頰還彌留淡淡可口的淺粉錯覺，多心了嗎？「會睏的話趁路途睡一下吧。」

「才十分鐘路程而已睡什麼啦。」稍早被老媽要求換位子的褚冥漾在副駕駛座繫好安全帶等其他人，「而且我沒有醉啊。」一小杯的濃縮酒精早就被學長狂塞的飯菜給稀釋掉了，他有點好笑學長的提心吊膽。

「你這小子還有心情笑？」打開車窗通個風一起等人，冰炎沒好氣地伸手捏他的臉頰肉，逞凶道：「下次敢再沒頭沒腦亂擋酒試試看，欠揍。」

「好啦。」任學長亂捏一通的褚冥漾扯開很傻氣的討好笑容，當然沒耍白目拿自己跟上次也擋過酒的學長做比較，因為人家是有練過的戰鬥雞，而他就是直屬比喻過很容易被撿屍的弱雞咩。

回到車上的褚冥玥跟西瑞很識相地自動退居最後座，留著舒適的中間位子讓家長上車。

他們只是吃個飯而已，剛才就真的幹掉一整瓶高粱酒。不過主要戰力還是興奮過頭的西瑞，還要顧著全家大小的褚項是真的沒敢多喝，大過年的也不想這麼爆肝。

雖然全家人出來玩還要拜託兒子的學長代駕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對方一路行駛真的非常沉穩，叫人很放心，所以他還真的在路上稍稍打起盹來。

短程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位在金城鎮市區附近的知名標的物非常好找，說是來金門絕對必去的景點也不為過，可說是最具金門代表之一的知名建築──莒光樓。

興於西元1952年的莒光樓是為了表揚古寧頭戰役中的國軍官兵而落成，象徵著「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的戰地精神。

其中兩層樓興建成高聳的現代建築基座，而三樓的展示廳與瞭望台則是立於基座上的傳統城樓，有點像是日本三名城中被高聳城牆簇擁而上的壯觀城堡那種概念。相容於現代與傳統風格的奠基讓人為之宏觀卻不至於畏之卻步，供人景仰也任人親臨的莒光樓便是揚名於國際間的最佳金門代言者。

宏偉的城樓既是冬季的避風港、也是夏季的避暑勝地，這裡不乏有騎樓能遮風避雨，室內亦有恆溫空調，是觀光兼具休憩的好去處。

莒光樓被一大片綠意環境包圍環繞，周圍也規劃了很多便利的停車空間，他們一行人下了車之後爬上階梯，踱步在綠地間的人行道，中途遇見了金門造型的電話亭，沿路在外圍幫壯觀的建築留個影，然後在建築內部由下到上逛了一圈。

一樓多為金門民俗物的展示區塊，還有放映廳；二樓有很多經典的金門人文風景照；三樓就是胡璉將軍展示廳，有名的莫過於將軍授勳的青天白日勳章。

從展示廳走到外面陽台的褚冥漾對外面的風景小小的驚艷一把。難怪會說這裡根本是渾然天成的觀景台，不收費便能將海面另一端的金、廈風景盡收眼底，這一趟可說是物超所值。

而且今天的天氣非常賞臉，乾燥明朗的氣候能夠清晰地遙望到遠方的景物，不只有高樓林立的廈門，連同左方的小金門跟建功嶼，還有右側的金城市區都能一覽無遺。

褚冥漾在瞭望台興起做日光浴的興致，在普照的暖陽之下舒服地瞇了瞇眼，連迎面拂過的乾燥季風都被緩頰得和藹和親了起來。

他開始享受金門這樣慢活又傳統的城鎮了。

※※※

下一站不到十分鐘車程的翟山坑道是金門最具代表性的坑道之一。同樣於八二三炮戰至關重要運補河道，為了掩人耳目運補物資而不被敵方砲火擊沉，地下化的河道是當時關鍵的輸送要道之一。

包括上一站的莒光樓跟這裡均是免費參觀。外面的範圍是一塊露天園區，展示的幾艘仿製船艇就是當時負責運補的登陸小艇。

據導覽記載的驚人事實，整個水道當時可容納42艘小艇。而且整個坑道都是由人工開鑿，花費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完工！

沿著園區的觀光路線深入植被茂盛的寬闊走道，會看到入口處有醒目的『毋忘在莒』精神標語以及七大精神。

他們一行人跟著大部分遊客的動線一起探究這地底下的別有洞天，褚冥漾左右張望了下比想像中還要多的觀光客，還蠻驚訝的。

以前來訪的記憶之所以那麼模糊，是因為印象中當時的金門還什麼都沒有。結果好幾年後的金門縣現在連星巴克、85℃、寶雅、各家手搖飲店等等都樣樣不缺，連亞洲最大的免稅商店都在這裡！

「不過有一點要強調，其實整個金門都是免稅島喔。」聊到金門變先進的話題，褚冥玥就不得不提一下，「所以真的不用特地去昇恆昌金湖廣場那邊掃貨，要機票證明、還要辦消費手續什麼的很麻煩。」而且也很浪費時間，不覺得出門郊遊還逛百貨公司很那個什麼嗎。

總之對逛街Shopping自然是沒興趣，褚冥漾跟著寬大的地下空間顯得零散的遊客循階梯而下。

他對觀光人潮得出一個總結，那就是最近國旅也漸漸盛行了起來。這大概就是推廣有成的景象吧？依這陣仗，下午四點的導覽應該會更多人。

不過，都沒有人要去理會入口處架上的工地安全帽耶。他有點介意那個乏人問津的安全設備，基於這裡陰暗又潮濕的安全考量所以供人自取；不過他也跟著大多數人的風向沒賞臉去捧安全帽的場就是了。

想也知道沒人想戴是因為拍照會很醜。不過說到這個，工作人員剛才也宣導說要注意相機跟手機不離身，至今為止水裡已經沉了好幾支3C產品餵魚去了。

沒錯，看似死水的平靜池潭居然有魚跟蝦，因為別忘了當初水道的運載原理就趁每逢漲潮時段讓海水灌進來拔高水平面，才得以讓小艇隱密地登陸行駛。

來到底下的A字型坑道，遊客們便依各自的參觀步調分散在整個坑道。

真不愧是能容納42艘水艇的寬闊水道，再多塞幾群觀光團也不會顯得人擠人。地下的空間也形成某種天然的陰涼恆溫，自然的空調不至於讓地底下的空氣太沉悶，而且涼涼的，在夏天真的就是絕佳的避暑勝地。

感嘆完這裡的天然空調，褚冥漾繼續跟著家人遊走在其實沒那麼危險的寬敞走道。

冬天不至於像夏天因為有雨季而路地濕滑，幽暗的坑道空間每隔一段間距都會有明燈指引，而且坑道也就一個來回兩條通而已。總之沒有像鐘乳石洞那麼誇張複雜，是難得能讓人放心一窺地下坑穴神祕地形的舊軍事領地。

是說金門很多的景點都是諸如這種前軍事重地或殘骸。

退居戰線用途之餘，經由金門防衛司令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以及金門政府觀光機構保存及修繕，脫胎換骨成現代新用途。藉由觀光而提醒人們不容忘卻的歷史遺跡，功成身退之後能夠繼續以老者的姿態嚮導著求知的人們不曾抹滅的過去。

褚冥漾看五色雞時不時好奇地對牆壁敲敲打打，不太懂花崗岩經開鑿而稜角分明的壁面好看歸好看，但有啥好玩的值得他動手摸來摸去？「你是在找什麼嗎？」

「不用找啊。」西瑞回頭攬過跟著好奇的小弟，「漾～你看這不是到處都有開鑿的爆破痕嗎？」他到處指著不自然的凹痕，示意那些都是當初炸藥埋過的點。

「以前物資缺乏的時候齁，那些弟兄就只靠著十字鎬、圓鍬、畚箕、臉盆這種簡陋工具，憑藉毅力自力更生咧。」他字裡行間都是對國軍弟兄們團結精神的敬佩，「頂多最先進的科技就是電鑽鑽點、小型炸藥往鑽洞裡一塞慢慢炸，主力還是靠人工開挖，要知道花崗岩的硬度非同小可啊！」

「是喔。」褚冥漾對這些花崗岩石看得雲裡霧裡，感嘆這隻雞真的是火眼金星。他不管怎麼看就只看出這只是整面被鑿挖成不規則紋理的花崗岩石牆啊？

算了，脫離雞爪的他放給五色雞繼續研究牆上的停泊編號，還是趁離開之前多拍幾張照好了。

只是這回，原本就不是很精通攝影的褚冥漾遇到了瓶頸。

幽暗的地底岩坑雖然巧奪天工，讓人置身其中看得目不轉睛；可是攝像的角度很難抓，遲遲拍不出特別滿意的。

他邊拍邊往坑道的底端踱步過去，坑內的停靠碼頭讓外面的光線闖了進來，形成一盞巨大探照燈似的。又彷彿迷惘的道路上，在盡頭貫穿一線曙光的真實意象般，讓褚冥漾感覺人生充滿光明……不對、是在昏暗的環境待久了，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明朗舒爽。

舒爽的是外面海堤吹進來的海風啦，他也有點洩氣地趴在鐵欄杆上，放鬆地聆聽一牆之隔的海潮聲。順便和水裡優游且時而探出頭的小魚們大眼瞪小眼，檢討一下有待加強的拍照技術。

在他眼裡，無論是陽光自尋生機地普照黑暗裡的生命，勾勒出花崗岩石堅毅的稜角，還是折射進近乎平靜無波的池潭而滲透出無暇的一汪明鏡──明明這些都是再貼切的花言巧語也無法炮製的奇妙光景……

對啦，他就自知現在的懊惱都只是無謂地打嘴砲而已，呿。

褚冥漾認命、或者該說自暴自棄地又伸直了手裡的相機，想趁離開之前又多試幾張。反正還有時間，等等把拍不好的刪掉也不會佔容量……別到時候發現一張都上不了臺面，那才真的是欲哭無淚咧。

頻頻伸向鐵欄杆外的手冷不防被由後給抓住，「你是真的皮在癢想拿相機餵魚嗎？」背後挽救3C產品的冰涼聲音反倒嚇得他手一抖，差點拿不穩東西。

褚冥漾對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背後的學長心驚膽顫了一下，才又鬆了口氣，「我、我有掛上相機背帶啦。」在這種洞窟真的是要小心人嚇人嚇死人，尤其學長向來走路還沒聲音！

「你就最好求神明保佑背帶不會有掉漆的一天。」冰炎睨了眼粗心的腦袋瓜，忍著不朝黑色後腦杓翻白眼，因為蠢呆看不到也沒意義，「好歹這種事別讓我說第二遍，相機拿好。」無可奈何的語氣還算心平氣和，對小腦殘的容忍底線真的是退居到無下限了。

這下他反倒比較想翻自己一枚白眼，嘖。

褚冥漾當然也聽出像是對他無限寬容的縱容語氣。

其實學長以前豎立的威武形象什麼的……欸、也不能說是全數幻滅啦！威風的帥勁還是有，就是對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場免疫了……呃、應該吧？確定不是立啥Flag，然後馬上遭到現世報吧？！

也不想想是哪個小呆瓜的關係，才害他建立的威武形象全都化為一場空──看也知道學弟又在耍腦殘的冰炎危險地瞇起眼，忍著手癢才沒有一拳卯下去看看蠢材會不會清醒一點，「嘖，你要是真的失手讓相機投河自盡我就……」

「好啦，我、我拿好了！」基本上褚冥漾對學長的威脅還是會怕，所以乖乖緊抓著明明就掛在身上的東西。可不會真的不信邪，然後招來現世報就是活該了！

哼，還會怕這點警告就好。冰炎對還算管教得當的小笨狗舒了口氣，就著背後探出的手輕輕握住捧著相機的微涼手背，協助調整角度與設定適當對焦，然後下達指令，「就這樣不要亂動，現在趁著定格按下快門。」

褚冥漾喔了一聲，聽話又謹慎地輕輕按了幾次快門鍵。他直覺覺得有學長在的話，這回絕對不再是無意義地效仿出拙劣的臨摹。

拍完便迫不及待地回放照片，感覺到身後稍微偏頭接近的學長也跟著他檢視，褚冥漾低頭認真細看經直屬加持過的佳作，已經不是合格可以形容了──

巨大頭燈般的曙光出奇地不過分刺眼，唯美的光影雕刻著花崗岩牆經歷風霜的斑紋，甚至捕捉到反射至石板地面而打散的些微光斑。從海口湧入的一埃明曜真如他眼中所見，將乍看不起波瀾的沉綠潭水洗滌成澄澈的明鏡，繪聲繪影出唯妙唯肖的鏡面倒影，形成對稱的壯闊石坑。

火星王真的炮製了他以為只會是過眼雲煙的奇幻霎那。

進而，學長還讓他相信了人類原來也能短暫地成為替生態貢獻萬分之一的造物主；雖然人類光是生存就注定會破壞的比較多。

但他還是想盡自己的一分力維護，希望留給下一代人、甚至是下下一代人都能夠擁有和他一樣的見證。

不，應該說因人而異的見識皆是無可取代的獨樹一格。只期望無論是獨一無二的鬼斧神工、或是巧奪天工的那些都能持續映入未來每個來訪於此的視野裡。

來自世界匠心獨具的贈禮。

TBC

Chapter.61   赭莊古鎮──珠山濃情

差不多下午三點半，一家人駛進珠山聚落，終於可以來到期待已久的古厝民宿報到了！

「來金門要是不住這種古厝真的、真的會很可惜！」西瑞在車上都忍不住小激動，興奮的聲音都能聽出他的感動。

他們現在要前往的地方就是要睡兩個晚上的歇腳處。由於兩位家長看上了珠山聚落純樸又不乏熱情的古調風情，所以冥玥便找到了這間讓她甚是滿意的住所。

然而因為這是民宿老闆本人的住宅，所以並沒有像其他幾間經由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修復而承租的民宿而標示在牆上留有注釋與指引。老實說，這樣跟一般住宅別無二樣的目的地讓他們有點難找就是了。

不過這就是珠山民宿的一大特色之一。他們來這裡本來就是想融入當地，體驗在地古樸又親民的風情，讓他們一家人玩累了也能有一股回家的感覺。

光是從車窗探出去，這裡的一花一草都能讓人自然地放鬆。他們依民宿老闆的指示直接導航薛芳見洋樓，便一下子就找到了這間隱身在聚落之中，被大量花草簇擁的歇腳地。

因為這間民宿的後門就正對著這棟也是知名景點的機關樓，所以在附近停車之後，沿路繞著栽種大量豐富的盆栽綠植的石砌圍牆，就會經過一扇貼著『一盅各表』門聯的後門。再繞到前面就是貼著『酒二共識』的正大門，木製門扉上落落大方的匾額洋洋灑灑地以濃墨提名──珠山大院。

這擺明針對政治敏感點還能自娛自樂的創意門聯讓褚冥玥勾起饒富興致的笑，然後拉開門環率先走了進去，跟已經在庭院等待迎接的住宅主人打招呼。

老姊你不會就因為這樣才相中這家民宿吧……沒錯過剛才銳利眼眸一閃而逝的戲謔，褚冥漾對這門上那些有點小犯賤……呃、是創新十足的諧音門聯抱有強烈懷疑，不過……不得不說，他也開始覺得這間民宿有點好玩了。

順帶一提，珠山聚落是典型的血緣聚落。除了一戶姓張，其餘住戶皆是薛姓子孫，所以民宿老闆以及老闆的爸爸不意外也都姓薛。

薛老闆一開始就像對遠渡而來拜訪的朋友一樣熱情地介紹古厝的種種，院中門檻共有三個檻，象徵步步高升的寓意。

聚落裡的民宅多半都逃不過砲擊的摧殘，包括薛老闆的家也不意外，整修的過程仍是盡心盡力保留富含珠山文化特色的一磚一瓦。

光是屋簷的邊緣就有四隻負責雨天排水的鰲魚，也有故事與由來，象徵魚躍龍門之意……等等。還有許多盡善盡美地維持傳統的各種巧思涵蓋整棟房子裡，經由薛老闆認真介紹，跟著房子主人的指引，尋覓並且細品，便能探索出源源不絕的樂趣。

這裡充斥著適合養老樂活的慢步調，房子裡裡外外皆擺放各種盆栽植物。有開花植被、也有觀葉植物，生生不息的綠意卻不會有雜草叢生的凌亂感，到處都是能保養視網膜的綠能空間。

可見房子的主人並不是像外面很多店家常常把盆栽擺爛在外面風吹日曬，放植物自生自滅，而是有勤勞細心地隨時打理，每一株綠植色澤都呈現養身滋潤的鮮明色澤。光是在花花草草的包圍下就能在庭院悠哉打發一個下午，隨意泡壺茶、跟左鄰右舍寒暄日常就很愜意。

說到在庭院裡打發時間，當然不可或缺歇息的桌椅，庭院裡的確有足以容納五六個人的寬敞木製桌椅。有趣的是那桌子還是舊門板重新上漆再裝修的回收再利用，桌面上還保留兩圈門環咧。

從庭院直通的中央廳堂整理成供住客享用早餐的公共場所。神明桌被屏風做成小隔間，一旁的冰箱可以自由使用，右側是大團體的長木桌、左側是小團體的大理石方桌。嫩綠的牆與橘紅的磚地營造出居家感十足的空間，供人就座用餐的座椅部分還下重本，皆是採用一看就很舒適的卡其色皮革沙發。

走出廳堂的左右兩旁皆有一條小走廊，廳堂門口的小走廊間就有供人小歇的別緻小桌椅，「右側走廊過去就是幾位今晚入住的牡丹房、聽濤房。」

牡丹房是三人房，所幸還空著，所以才予以受理他們一家人臨時的換房要求，薛老闆緊接著說，「另一間漱石房則是在左側走廊的另一端。」

褚冥玥點了下頭，因為辛西亞沒跟，她也樂得一個人霸占雙人床。

沿著右邊小走廊途經兩間房，闖入褚冥漾視野的中庭簡直是別有天地。

長廊型的中庭旁就是兩扇他們今晚要入睡的房門口，門扉上各有一首符合房間意境的題詩。

中庭裡有一大張鐵件格柵長桌椅，還有遮陽傘底下的圓桌椅。盡頭是令人眼睛一亮的輕工業風木製吧檯，吧檯旁的緊掩門扉就是直通薛芳見洋樓的木製後門。

古樸與輕工業風情將這一側中庭打造出秘密基地般的隱密浪漫調。

與外頭庭院跟廳堂隔絕出獨立的空間，讓他們擁有一方天地的安全感與吧檯小空間的格調。再加上夜深時抬頭就能一窺皎潔明月的天井，將他們要相處三天的長廊中庭營造出十足的安居愜意感。

輕型工業元素的吧檯聽說也是薛老闆的興趣。

這裡俱備茶水間功能，不乏有一些基本的茶包、即溶咖啡、奶精、糖包跟餐具。除此之外還兼附小洗手台、飲水機、烤箱跟微波爐，讓吧檯的功能躍升成小廚房等級。

說到老闆的興趣可不只單純喜歡工業風格，人家剛才也大方承認了喜歡自己煮咖啡，所以……褚冥漾瞄了眼貌似在忍著興致的學長，肯定老早就注意到吧檯裡一應具全的煮咖啡用具。

他彷彿能感受到頻頻研究小空間的紅眼散發著不易察覺的明亮，難得像小孩子一樣眼神巴著某處不放的小固執，真的、真的……很難不讓人折服於這種可愛的小執拗。

而且物以稀為貴，學長難得透露喜好的這些點就是很可愛怎樣，不服來戰！

啪的一聲，直接一掌賞給額頭拍掉他莫名其妙的一番熱血。

「你的臉上又寫著『我在腦殘』四個字了。」其實下手很輕的罪魁禍首用懶懶的語氣說，「給我注意一點，傻瓜。」冰炎冷哼一聲，不認真地隨口警告一句，想也知道被直屬發現興致而腦殘的沒營養思緒也讓他兇不起來。

這是當然的吧，笨蛋滿腦子都是關於他的跑馬燈的時候，他幹嘛兇回去？自討沒趣。

褚冥漾摸了摸意思意思挨打的額頭，也隨口喔了一聲，擺明一副「我下次還敢」的裝蒜表情。因為他發現學長被誇的時候明明就很受用，再裝啊！

「那我們先各自把行李移進房裡，小朋友們先稍微整理一下就好。」白陵慈向孩子們提醒道，「弄好就到庭院集合喔。」因為小玥的房間在左側另一端，所以折衷一下距離讓大家都方便。

沒意見的褚冥玥就逕自走回漱石房，連帶路都不用。

她滿意地打量了下純白素色的輕工業雙人房。

基本的配備不用多說，牆上還鑲著黑色水管衣架。天花板垂掛著三盞設計皆不規則的吊燈，掛畫還是一隻熊貓。簡單俐落的工業風鐵床架鋪上簡潔乾淨的純白床鋪，床上還有和軟綿被子依偎在一起的拉不拉多犬抱枕，還蠻溫馨可愛的。

她拍了幾張房間格局照傳給朋友當作事先做功課。知道辛西亞一定會喜歡，想著下次再訪的時候可以和閨蜜再住一遍。

白陵慈和褚項這邊因為禁不住好奇，就先跟幾個男孩子一起開箱隔壁房。茜色與墨綠的相對色調罕見而不違和，甚至和床頭牆上的三幅古典牡丹壁畫襯出雍容端麗的一席詩境。

「我喜歡這個房間！」大紅大綠的跟自己一點都不違和，西瑞毫不吝嗇地讚揚民宿老闆的品味。然後他脫了鞋、腳一蹬直接摔進靠近門口的單人床亂滾一通。

「你們住的房間真不錯。」白陵慈和褚項也對小朋友們能睡在那麼舒適的地方感到欣慰，「薛老闆人真好，同意換房還提供一間這麼有意境的三人房。」

而且補的價差也不多，待會兒可要好好謝謝謝人家，「那我們先回房囉，你們玩歸玩，可別忘了時間喔。」朝男孩們揮了揮手，夫妻倆遍退出房間轉移陣地。

「我們會注意時間的。」冰炎禮貌地回應了阿姨的叮囑，轉過頭看了眼自動自發霸佔單人床的西瑞，然後將行李袋放在正對床鋪、靠近內側茶几桌的黃秧綠皮革沙發上。

與兩張床面對面的茶几桌牆上，也有三幅窄長形壁畫與床頭的牡丹主題相呼應。內側的雙人床左轉進去就是乾濕分離的浴室，靠近浴室的牆邊是空間非常足夠的黑色衣架，整間房能善用的收納空間還算可圈可點。

以古厝的坪數來講，要維持傳統格局的前提，還能分門別類出各間都還算大小適中的房型真的不簡單。

整間中式典雅的套房還是有稍加點綴出輕型工業的小巧思。比如褐色皮革製床頭板與床上樸實端莊的繡花抱枕搭配得相得益彰，矮桌式的床頭櫃上還裝飾著年代感的煤燈。黃秧綠皮革沙發旁用途自由的方桌則是由腳踏紡織車改裝而成，桌上附有基本的面紙、水杯跟牆上的插座。另外衣架的底架上還擺放著室內拖鞋。

一邊抽空環視客房一圈，大致整理完東西的冰炎回過頭，就看到同樣閒下來坐上雙人床床沿的學弟拍了拍軟硬適中的床鋪與暖和的白色棉被。

這傢伙倒不至於像西瑞失心瘋到脫鞋胡亂踐踏乾淨床鋪，布鞋規矩地踩在橘紅的工字拼磚地板。這一磚一瓦皆不難看出屋主有多麼細心考究珠山住宅的原貌，多麼專情於聚落地貌的風情。

冰炎想，這樣一處別出心裁的樸質住所，很難不讓人好好睡上兩晚。尤其身邊還會睡一個自然讓人好眠的安眠劑──

肯定也是隔天早晨一睜開，便能讓他精神飽滿一整天的清醒劑。

※※※

進房後只顧著滾床鋪的西瑞完全沒有要整理的意思，瞧著閒閒沒事做，就拖著褚冥漾一起到家長住的隔壁房滿足好奇心，「褚爸、褚媽你們的房間好大喔！」比他們的三人房還要大耶！好爽喔！

「這是雙人房沒錯吧？」連褚項都對兩張舒適的雙人床嘖嘖稱奇。

「是喔，這間是雙人房沒錯。」白陵慈轉述了從老闆那聽來的話，「這裡本來是兩張單人床，後來民宿進購了新床，就把單人床都換成雙人床了。」即便知道實情，還是不免對比想像中寬敞許多的大坪數驚喜連連。

被無視人權拖過來的褚冥漾也觀摩了聽濤房一圈。大概是因為聽濤顧名思義以海洋的浪濤為主題，整個房間的用色以靛、青、藍為主。

房間格局跟他們房間差不了多少，就是兩張大大的雙人床實在太舒適，不禁讓人有點羨慕而已。

不過褚冥漾也不太講究這種事情。出來玩只要吃得飽、睡得好，物質上也沒啥好追求。更何況真要讓他一個人睡在寬敞過頭的空間，反倒還睡得不是很踏實吧。

白陵慈也覺得讓他們睡兩張大床很浪費，因為都老夫老妻了，很久都沒有分床睡。

「沒關係啦，要不然爸媽你們睡一起，另一張床放行李也行啊。」褚冥漾如此提議。反正有多餘的空間不用白不用，塗個方便就行了。

空間過大的煩惱也沒必要糾結這麼久，兩個男生看家長整理得差不多就跟著退出房間。冰炎也已經等在門外，然後五個人就結伴離開露天中庭，褚冥玥跟薛老闆已經在庭園等他們了。

接下來，民宿老闆就帶他們將整個珠山聚落逛了一圈。薛老闆親切地說，只要入住的遊客願意空出一些時間，他都會免費導覽。

這讓全家人都能感受薛老闆對自家鄉土的熱情，甚少有民宿業者願意不厭其煩地帶領每個過客去細品一個或許不會再訪的地方。然而對方卻把熱忱也一併栽培進費口舌又費腳程的閒工夫上而不求回報，只為了讓也許只有一面之緣的賓客們能對金門留下樸實淳厚且豪情的深刻印象。

話說逛了一整圈的聚落，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每每都會一再經過的中央大池潭。

「珠山是金門著名的風水聚落，堪輿家譽珠山為『四水歸塘穴』。聚落內的屋宇均面向大潭興建，有『聚水生財』的意義。」聊到珠山最自豪的風水，薛老闆又延伸說了聚落的建築特色。比如護龍疊樓，馬背脊下的脊墜有螭虎雲紋的泥塑；頂三落和下三落的建築格局大致相同，都將祖廳建在中央廳，於是整個建築會呈現中央最高的山字形，藉此來凸顯祖廳的重要云云──

講起建築特色，薛老闆一邊指著一路經過的現成教材。全家人也一路跟著老行家觀摩過一間又一間的珠山著名景點，包括薛氏大宗宗祠、將軍第、大夫第、薛永南洋樓等等……

長輩間比較會聊天，也懂得捧場。光是那些風水知識就聽得雲裡霧裡的褚冥漾就只顧著跟在家人後面走馬看花，走到哪拍到哪。

前人的學問他不懂，總歸是曉得這裡很美就對了。清麗的民宅色彩讓聚落的一切生氣勃勃，美得令他捨不得放下相機，怕錯過這裡美好的任何一角。

西瑞聽得可認真了，甚至還會發問。然後不時拿起單眼相機俐落且快速地朝目標建築連拍各種角度，一看就知道在取材，一路像是狂做筆記的認真小學生，看起來忙翻天。

褚冥漾想著他也拍了不少，有空給對方翻翻找找，說不定還能相中幾張實用的也好幫上忙。

不得不說五色雞雖然平時看起來瘋瘋癲癲……不是、是有點奔放自我；不過認真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都可靠了起來。難怪就連千冬歲都認可了他這些地方。

褚冥玥就漫不經心地聽講，偶爾左盼右望看看沿路的聚落風景，悠哉地跟隨長輩的步調放鬆踏青。

同樣也有把民宿老闆的解說聽進去的冰炎卻不至於像西瑞那般全神貫注。偶爾會漫不經心地留意身後拍得不亦樂乎的學弟，不經意放慢的腳步讓墊底的吊車尾免於落單。

「珠山聚落因為環山的地形關係並沒有單一的朝向；但建設嚴謹，恪守宮前祖厝後的配置禁忌。」薛老闆介紹聚落的字裡行間無不流露著對鄉土的真情實意，「所有厝宅以宗祠為中環繞在緩坡四周，共同面向中央的大潭。這樣的布局對冬季避風以及雨季排水相當有利。」

「所以珠山聚落雖然跟水頭聚落和瓊林聚落比起來腹地較小、規模中等，但是對風水脈絡可是很自豪。」他分享到這，算是有感而發，「整個聚落依山傍水與大自然相依相偎，聚落的生成更是隨天然地貌，才能形成這番天衣無縫的獨妙面貌。」臉上滿足欣慰的表情滿是對家鄉的引以為榮。

最後民宿老闆帶著他們一家人爬上珠山公園，也就是俗稱的雞庵山周遊一趟。

與其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座花崗岩小丘。順著完善又整潔的階梯步道便能輕易攻頂，山頂還有涼亭，假如時逢秋高氣爽的季節便是放鬆踏青的好去處。

立刻把山頂的風景裝進相機裡的褚冥漾終於捨得放下手。制高點的俯瞰風景讓他驚呆了，只是多走幾步路而已，竟能將整個珠山聚落盡收眼底！

艷麗的絳紅厝頂充滿生機與朝氣，不至於到浮誇的富麗堂皇，安常處順的生息樂活便是促使這片土地雍容富足的最大財富。

褚冥漾覺得很幸運，他們能夠藉由深入珠山的民俗文化，進而了解金門的另一面。

別再說金門是只得長輩共鳴的古蹟戰地，這裡真的值得多停留幾天來個深度郊遊。

絕對會有多彩豐富的收穫。

TBC

Chapter.62   赭莊古鎮──方才悉知

珠山的導覽告一段落大概是下午四點四十五分左右，正好趕得及去追一波金門的夕陽。

二月中旬的日落時段落在下午五點四十分前後。

一行人乘車約十分鐘抵慈湖時，時間還有餘裕，足夠白陵慈和褚項兩個老夫老妻還能浪漫的在岸邊沿著軌條砦悠閒散步。偶有興致踏踏清新冰涼的海水，標準的午後幽會。

褚冥玥和褚冥漾靜悄悄地在一旁冒著鞋子進沙的風險，小心地踩踏在沙地幫父母留下甜蜜紀念，「走了，走了，我們別去打擾重量級閃光。」然後見好就收，趕緊撤退！

褚冥漾不用老姊提醒也知道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啊！他們幾個都沒有換鞋，自然是沒有踩沙踏浪的本錢。除了五色雞根本是求之不得秒換回夾腳拖，現在正在海邊比手畫腳，朝著天色漸暗的廣闊海岸四處取角度。

「慈湖真的是金門數一數二的觀全景好去處耶！」西瑞對著漸漸染上淡淡橘紅的雲朵眼睛放光，已經可以料想到等會兒的晚霞肯定很精湛。唯獨大自然即興創作的彩霞色澤是始料未及的，因為每天的夕暉都是老天爺臨場發揮的曠世巨作！

慈湖其實是一處內海，昔日駐軍在南山及湖下間圍海築堤，形成全長五百五十公尺的堤防。成為金門最大，並且與海相通的鹹水湖。

距離日落還有約半小時。他們四個小孩以褚冥玥為領頭，已經提前跟家長報備分頭解散的去向，決定直接沿著慈堤晃過去，目標是參觀三角堡內部。

三角堡就在慈湖西側的慈堤旁，整個三角堡顧名思義就是呈三角型，與廈門相距僅僅不到十公里。以前的功用就是監控對岸，並職守金門西岸海防、金烈水道以及鎮守慈提的任務。

深埋沙灘的成排軌條砦與三角堡旁的成排戰車都是當時反登陸的利器。如今仍嚴守崗位，嚴陣以待的氣勢多少能想像當年的嚴峻情勢。

戰車砲口迎面的這片海域曾經也埋了許多地雷，戰後已被除雷專家全數拆除。如今退居戰線的慈堤成為富有紀念價值兼觀光效益的知名景點之一。

曾經在戰場饒勇善戰的列隊戰車也被成片的金黃色月見花簇擁包圍。卸下當年的肅殺之氣，卻依然鎮守海堤防線，宛如象徵著西海岸和平的守護神。

三角堡的迷彩外觀還保留從前的軍營原貌，以前也是駐守軍官的駐紮營區。他們循著入口標示依序走進僅容一人的窄走道前行，裡面很多岔路都是通往包含在堡裡的哨所、寢室、浴室，跟各窄道串連的機槍堡。

「媽呀，這裡有夠小的啦。」西瑞刻意駝背配合矮不隆咚的射口高度，對著狙擊窗口忍不住咂嘴，「就靠這麼小的洞要打趴對岸解放軍喔？！」

「不然你是要多大？」隨便繞一圈就在門口等他們的褚冥玥隨口說，「高過掩護用的天然草叢被敵軍看光嗎？」一發砲過來直接挨轟，還打屁。

「呒啦，我的意思是說以前的弟兄都火眼金星咩。」西瑞搔了搔頭，對這個現在已經卸下重防任務，用途改為觀鳥景點的射口有點心情複雜。

對了，慈堤這邊也是觀賞候鳥的熱門點，甚至在堡裡設有賞鳥解說站。據說夏季會有栗喉蜂虎出沒活動，冬季則是會有成群的鸕鶿遷徙歸巢。

褚冥漾同樣也是縮著身體徘徊在小小的機槍堡，彎著身子靠近根本是一扇小窗的射口。一旁的牆上還留有昔日軍紀：『瞄不到不打、看不到不打、打不到不打。』

「好嚴格啊……根本是要求彈無虛發的意思吧？」他汗顏道，彷彿能想像換作自己今天蹲在這的話可能就乾杵在原地一事無成吧……

「那是為了省子彈的關係。」走到他旁邊的冰炎隻手撐著射口的上緣壁，偏頭擠開自動讓位的黑色腦袋往窗口看一眼，發覺外頭天色漸暗，「時間差不多了。」

「那我們直接登堡頂吧。」褚冥玥直接下達指令，旋身離開機槍堡門口，率先領路繼續走在已經開燈的窄通道，直接上三樓。

一路埋頭走，他們爬上樓梯攻頂，堡頂居然有一個露天的咖啡聽。

※※※

「這裡好帥喔！」西瑞又像看到什麼稀奇的東西來了興致，踩著夾腳拖啪咑啪咑的四處亂逛探索。

褚冥漾也跟著探頭探腦觀察這個還蠻有個性的地方。

配合保留三角堡整體外觀而打造成小賣亭模樣，整個露天用餐區皆用偽裝網鋪天蓋地。木櫃式的櫃檯同樣也漆成迷彩色調，櫃台兩旁有兩三塊黑板寫著菜單；幾個小圓桌、小長桌上擺著各式各樣供人觀賞，也開放販售的明信片跟一些文創小物，讓整個迷彩露天空間有了溫度，整個布置也可愛熱鬧了起來。

軍事風格的露天咖啡廳大概是全台灣絕無僅有吧？因為它就真的經營在真實的昔日軍事重地的堡塔上。而且融入大自然，是親近候鳥的友善交流地帶。

從這裡既可以俯瞰底下有戰車列隊歡迎的那片月間花草地，也能入座露天的用餐座位與海洋面對面，便如同在特等席紀錄日落西沉的每分每秒。

話說落日時分，肚子傳出悶響的飢餓感倒是讓褚冥漾頻頻去注意那一陣陣飄入鼻腔的食物香。不過卡在不久就要吃飯的微妙時段，實在讓他猶豫到底要不要貪嘴……

比起他這個一般人的胃容量還得掙扎個老半天，西瑞就沒在浪費時間管什麼吃不吃得下的蠢問題。跟小弟一樣肚子餓了就大方地接受誘惑，一馬當先衝去跟老闆點了一支高粱香腸！

可惡啊這隻雞！一來就給我點最香的！褚冥漾在心裡忿忿不平。

「你們慢慢吃，記得墊個胃就好。」褚冥玥看了眼在熟食小賣部徘徊的兩個小鬼叮囑一句，「我先去找一下爸媽。」擔心天色太暗長輩會對這邊的路一頭霧水，她揮了下手朝幾個男生報備一聲就走下樓梯，原路折返。

「咦？可以喔？」褚冥漾還蠻訝異老姊居然敢背著老媽，允許他在飯前亂吃東西。

幾雙眼看了下行動派的大姊直接消失在樓梯口。

其實三角堡離沙灘那邊挺近的，他們三人也知道回頭找人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冥玥不想要那麼大陣仗地成群結隊跑兩趟，所以把他們留在上面讓她自己行動比較快。

「漾～你真的不來一點嗎？這裡的東西又香又熱騰騰的耶。」乾等著現烤的高梁香腸，西瑞狐疑地朝發出悶響的小弟看一眼，「你肚子都在抗議了。」

「它也抗議不了多久啦。」褚冥漾推掉一烤好就直接堵過來的好意，「我點一杯薑汁鮮奶茶就好。」這句是跟老闆講的。一想到待會兒就是一頓牛肉大餐，他的毅力還不至於輸給一支香腸，現在就吃肉絕對會後悔莫及！

結果老闆仍在考驗他的自制力，說什麼升級套餐可以加一顆黑金蛋，還能省十塊錢。

「黑金蛋是什麼？」鐵蛋之類的嗎？

「黑金蛋就是整顆都蛋黃的茶葉蛋。」西瑞指著菜單上的另一種主打星解釋，「混蛋就是整顆都蛋白的茶葉蛋。漾～你不想吃可以給我！熱奶茶我直接請你啦！多喝點薑才夠補！」他一臉「小弟身體虛，身為大哥就是要擔待」的慷慨表情。

你說誰虛了！呿，都嘛是跟你們火星人比才顯得虛好嗎！褚冥漾忍著衝動才沒有朝浮誇過頭的善解人意嘴臉一拳卯下去，「謝謝喔……蛋都給你啦。」他偏偏還真對奇形怪狀的純色蛋沒興趣，只想吃正常的茶葉蛋就好。

等飲料的空檔順便旁聽五色雞跟咖啡廳老闆的閒聊，老闆很親切地解說店裡的特色蛋是怎麼形成的，聽起來就很費工。薑汁鮮奶茶的薑汁則是老闆友人的母親手功製成，是不禁讓人回味家鄉的古早好味道。

漫不經心地聽著五色雞到哪都能跟人打開的話匣子。褚冥漾總覺得老闆在製作手調飲的過程中，有一股甜甜的薑汁氣味也無法蓋掉的另一種軟呼呼的甜味，靈敏的鼻子嗅出了類似西點的香氣。

不過他沒有問，免得對呼之欲出的誘惑難以抗拒。

他轉而去注意櫃台另一旁還蠻認真在看明信片的直屬。記得對方旅遊的時候其實都有在當地買幾張明信片的習慣，比如最近一次的澎湖行，有印象其中一張就是外垵漁港的風景照。

他還記得自己回程前終究忍不住好奇多嘴問。因為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會跟喵喵她們一樣有收集這些東西的興趣，不然早就大買特買了，而不是意思意思挑個零星幾張。

結果意外得到學長輕易鬆口的答案。原來是作為不便將土產寄送到世界各地的折衷補償，退而求其次以郵寄明信片的方式順便日常問候。

「弟弟，你的薑汁鮮奶茶好囉。」老闆親切的聲音把他給拉回神，「小心燙慢慢喝，空的位子都可以坐。」

「好，謝謝。」趁著目前只有小貓兩三隻，沒有煞風景的大量遊客跟他們搶，褚冥漾當然是樂得霸佔視野最廣的特等席，一入座就能直面整片海景。

隨便在小弟旁邊拉一張椅子坐，西瑞已經把老闆先從滷鍋打撈給他的蛋給剝得七七八八，兩三口搪塞進嘴裡勉強塞牙縫。

隨著緩緩沉降的斜陽潑灑出熱情調的橘紅餘暉，光顧的遊客量也漸漸有了起色。還好他們有提前來佔位，因為這裡越晚只會越多人，夜間甚至還會有駐唱歌手開放點歌。

不過今天兩兩相伴的散客居多，不免讓褚冥漾有點疑惑。一整天看過的觀光團跟像他們一樣的家庭團也很多，怎麼來這裡就偏偏碰上那麼多情侶啊？怪尷尬的……

屁股還沒坐熱又起身去丟蛋殼的西瑞還跟老闆小聊幾句。然後褚冥漾就隱約聽到老闆一副不意外的語氣說著「特別只有今天而已啦」之類的，對今天的客源特別淡定。

不過因為這種散客互相都不想被打擾，所以都各自坐得老遠，不至於把他們給閃瞎……才怪。

一盤甜點冷不防地端到他桌前，讓他熊熊反應不過來。

※※※

倒是西瑞發出了然的聲音，「這也是老闆大推的主打星喔，聽說現點現做要稍微等一下。」

等等……這個，跟他剛才在意的香軟甜味一模一樣。

褚冥漾對著小圓盤上被一圈爆米花點綴的高粱蛋塔睜圓了眼睛，才恍然大悟，難怪想說直屬怎麼看個明信片看那麼久！

「學長，為什麼啊？」他才剛發問，就立刻被如芒刺背的幾道眼神給瞬間破壞了食慾，「呃、那個啥……閻羅王大人，麻煩不要就地開張修羅試驗場，咖啡廳老闆會恨你的……」

要說那些如刀割般的敵視是怎麼回事……那當然是因為學長一走到有光源的地方坐下來，立刻就被現場幾個明明已經終成眷屬的女生給看傻了眼。想當然耳瞬間被當空氣的男伴也跟著『熱情』地瞪過來，然後他就是那個莫名其妙被波及到的可憐蟲。

不至於被閃到瞎是沒錯，但是他現在整個人更有種被眼刀射得千瘡百孔的錯覺，很痛耶！

「也沒為什麼。」冰炎撐著頭若無其事道，然後也注意到走到哪煩到哪的莫名其妙視線。

他冷然地瞥了眼干擾他們這邊的方向，高冷又生人勿近的氣壓直接勸退一票人，瞬間嚇得遠遠的眾情侶收回失禮的目光，「哼，干我什麼事。」

紅眼厭煩地撇開擾人清靜的方向，實在懶得連今天這種時候都還要善後一些死纏爛打。

「就你啊，不然還有誰……」各種層面的視姦立刻被收拾乾淨，褚冥漾微微垮了下肩鬆一口氣，想著學長真的要對自己紅顏……呃、藍顏禍水的破壞力有自知之明啊！

黑眼還無意間瞄了幾眼一個比一個還要正的妹子，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點那個啥，「學長，你就是那種媲美專門破壞別人感情的血滴子吧。」這真的是物理上的顏質粗暴輾壓，不是兵器是什麼？

他敢說要是千冬歲在現場，肯定立刻準確地分析起來待會兒有幾對吵架、幾對鬧分手。要是有歐蘿妲在的話，那更是直接開賭盤，把賭贏的收入建立在情侶的痛苦上。

阿娘喂（台語），西瑞嗅了嗅鼻子，怎麼嗅到了某股酸味啊？奇怪哩？「漾～你不會是在想血滴子把現場的情緣斬光光，還能直接就地選妃任挑任選吧～哈哈哈哈！」哎喲喂呀，頭一次從小弟身上嗅到濃濃芭樂味的陳年醋釀，樂得他差點笑掉大牙！

靠……你少講幾句會死嗎？褚冥漾難得明目張膽地瞪了眼幸災樂禍的臭流氓，氣得牙癢癢。

然而坐在另一旁的嗤笑聲又讓他興起衝動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冰炎笑了笑，倒是沒戳破學弟；但也沒特地安慰、或是幫傻瓜找台階下。臉上惡劣的表情擺明對直屬的窘迫樂在其中，難得主動拾起小叉子率先切了一小塊蛋塔含進嘴裡，因為這種小果醋配甜點很搭。

「所以說學長為什麼突然買這個啊？其實是你自己想吃吧？」褚冥漾對著缺一角的甜食一臉懷疑，「是說學長你突然轉性喔？居然會想吃這種平時不愛碰的東西。」

說是對方想吃……可是卻只碰一口淺嘗即止。而且上次也分析過以往對直屬觀察的口味喜好，這種超濃蛋奶素壓根就不是直屬的菜吧？

「就說了不為什麼。」冰炎繼續裝蒜，把叉子還給他，「轉姓褚怎麼樣，快點趁熱吃。」他含糊帶過又順便扔個雙關炸彈欉康（台語）一下學弟。

「噗……咳、咳！」不意外褚冥漾才剛挖一口來吃就險些被蛋塔給嗆死，「哩係咧供三小……咳咳……」他狼狽到連國罵都出來了靠ㄅ……北邊走啦齁！

「我是說大概要跟你姓才能隨時都像隻螞蟻一樣吧。」冰炎繼續若無其事地自圓其說，臉上惡質的笑意擺明就是以整他為樂。

「……等我滿血復活你丟災係。」橫豎整不過人家，褚冥漾只好以退為進，也就是閉嘴為妙。順帶無視隔壁從頭到尾都在沒心沒肺看笑話的雞，悶頭吃他的高粱蛋塔，哼！

但不得不說，口中瀰漫著與溫熱蛋香相得益彰的淡淡酒香又讓他緩下了囫圇吞棗的搪塞速度，最後很珍惜地把高粱甜點給消滅精光。

迅速暗下的天色喚醒了周遭的店內燈泡掛飾。就連桌上裝飾的幾盞油燈也能實際地發光發熱，打亮在座遊客的視野，讓整個露天空間佈上一層柔和的鵝黃色，彷彿遺世獨立的小小桃花源。

冬季的夕暉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直墜海面，華麗的佈彩轉眼即逝。

然而直直遙望到海平面的另一端，就會發現對面的城市才正要開始另一場開幕秀。在林立大廈間活耀的絢爛光華才讓褚冥漾深刻地體會到，他們到底是置身在怎樣的雙景盡收的特等席。

隨著天色越暗，對面的城市就越是喧囂，彷若徹夜未眠的不夜城。

不過廈門本來就是開發得很多元先進，五光十色的大廈光雕連西瑞都看得很起勁，「漾～本大爺借你用這個看！視覺體驗會更上一層樓喔！」

「什麼啊，你連望遠鏡都有帶喔？」該說這隻雞是未雨綢繆還是有備而來？

其實覺得這樣遠遠看就很漂亮了。不過褚冥漾凹不過五色雞興致勃勃地推銷，本來想意思意思看一下就還回去──結果賦予近距離剖析燈景的法寶真的帶給他另一種新鮮的感官，有點好玩耶！

璀璨熱絡的投影燈光瞬息萬變，他突然覺得住在每天都能看到這種風光的金門沿岸或許挺幸福。

在靜謐的夜裡欣賞對面不畏寂寥的繁榮，藉此接納現下能心平靜氣旁觀那片喧譁的寧靜。既不用過度插足那邊的塵囂，亦能反觀知足這邊的醇俗。

不過話說回來，單單對海面另一頭的科技發展來講的話，褚冥漾真的是嘖嘖稱奇。除了對高聳大樓千變萬化的光雕秀佩服連連，就是連特殊節日都不放過下重本行銷商機耶！瞧瞧對面廈門島遍布大樓板面的粉紅色調，簡直是……咦？等等？

褚冥漾愣愣地突然放下望遠鏡，然後作賊心虛般地默默塞回給雞爪。

他低頭巴巴地盯著被他渾然不覺吃得乾乾淨淨的小圓盤，耳根後知後覺地低燒了起來。

學長就是偏偏不找任何藉口──

不為什麼，是因為我們之間還什麼都不是。

所以與其問我為什麼，不如問你自己，你怎麼說？

……懂了啦……他徹底懂了。

學長，你真的很狡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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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給狀況外的人提示：2021年的初三是二月十四日（II Cha.26冥玥有提過旅遊時間）。

不只有我同事真的有帶輕便型的望遠鏡……我們還輪流玩得很開心(⁎⁍̴̛ᴗ⁍̴̛⁎)

結論是要觀賞對岸的遠景或夜景，望遠鏡是眾所皆知去金門的必備道具（（學到了！

Chapter.63   赭莊古鎮──酒糟牛宴

來金門就是要挑一餐見識見識在地特有的酒糟牛大吃一頓。

兩位家長稍早在慈堤三角堡頂跟小朋友們會合後，又坐了一會兒享受那邊的夜景與情調，前後在慈湖慈堤待了差不多一小時，便整裝出發去吃飯。

十分鐘不到的車程回到金城鎮市區，他們來到鎮上一間主打牛全餐料理的餐館。

因為有西瑞在的關係，所以家長們拿到菜單便跳過會讓小孩吃不飽的五至七人餐，直接豪邁地攻略半牛套餐。

全牛和半牛餐都同樣總共十一道菜，差別在於半牛套餐有搭配牛以外的菜色，能吃到牛家莊多元的主打料理。

西瑞對一會兒就陸續上桌的牛大餐期待到眼睛放光！開啟大吃大喝模式的他就是對上桌的食物無差別掃蕩，男子漢大丈夫，吃飯就是要風捲殘雲般的豪放自如才夠男子氣概！

小孩子有口福當然好啊，兩位家長自然很欣慰。這餐就沒有高粱作陪，寒冷的傍晚還是來一鍋牛骨湯比較吸引人，喝暖又喝補。

一開始送上桌的套餐拼盤就不馬虎，滷牛腱、滷牛肚跟炒牛肝，另外還有吃起來很脆的現炸蝦捲。

褚冥漾的胃裡墊著半杯薑汁鮮奶茶跟九成的蛋塔，但還是被這豐富的前菜提起了食慾，忍不住多夾了幾次滷涼拌，也沒冷落像在吃餅乾的炸蝦捲。

分擔掉另外半杯熱飲的冰炎對前菜類的涼拌不挑食，連牛肝跟牛肚的內臟類也是適量夾取，面不改色地食用。

褚冥玥就隨意夾幾樣涼拌，對前菜類意思意思吃一下，直接轉戰剛上桌的紅燒牛腱。

女性對這種膠原蛋白似乎比較沒抵抗力，白陵慈也抵不住九層塔爆香的快炒鍋氣，停不住筷子頻頻往彈嫩入味的牛腱進攻個不停。

大量蔥蒜調味的重鹹紅燒菜也讓西瑞連扒了好幾口加點的白飯，再加上套餐包含了豬肉水餃跟牛肉麵實在是讓他大滿足！

牛肉麵是一整鍋的，由白陵慈先統一幫每個人各盛一碗比較省事，水餃就大家愛吃幾顆夾幾顆。

陸續上桌的薯香牛腩深受大家愛戴，牛腩自是軟嫩無比。不過剛炸好的鬆軟馬鈴薯更是搶戲，香酥軟綿的薯塊吸飽了牛腩的肉汁，鬆軟又濃郁的口感讓人眼睛為之一亮，整盤菜成為重點攻佔的目標。

當然怎麼搶也搶不過現在根本暴食模式的黑洞雞。褚冥漾為吃飯慢條斯理的直屬乾著急，從多夾幾塊的行為看出了也很和對方胃口，可是那一整盤都快被吸走了啊老大！

其他人大概是看西瑞這麼愛吃，對那盤也就點到為止都送給餓死鬼的意思。就他敢冒險從隔壁的無底洞順手牽羊了幾塊牛腩跟薯塊，然後偷渡到另一旁的碗裡確保了這次的糧食危機。

紅眼從手邊碗裡倖存的美食移開，對學弟明明知道他們兩人在團體裡的吃飯習性都是不強求的那一類，卻比為自己爭取還來得積極有點啼笑皆非。

冰炎繼續從容不迫地剝開幾隻白灼大蝦，理所當然把一半都回敬給隔壁碗裡，最後悠哉地拿清潔用濕紙巾把手擦乾淨。

「咦？謝謝學長！」直屬難得會去動這種麻煩的食物耶，褚冥漾馬上優先把學長剝的蝦子給吃掉。新鮮的蝦子川燙就很好吃了，有股自然的甜，完全不需要沾醬。

然後重頭戲的清燉牛骨湯與雪花牛肉盤來了！牛骨與蔬菜熬煮的湯頭肯定自然鮮甜，一大盤帶點厚度的牛肉片輪了幾圈便被平均分光。

酒糟牛的特色就是油脂少且不肥膩，細緻的肉質在清甜濃郁的牛骨湯裡涮幾秒就是最佳賞味狀態了，嫩而不肥的肉片化開一種自然的甜，唰嘴的程度讓人忍不住一片接著一片！

到了最後兩盤都是炸類的椒麻雞跟鹹香花枝。褚冥玥明顯提不起勁，不過飽得差不多的褚冥漾還是意思意思捧場一下炸花枝。

這盤還有炸薯條，因為是用乾淨的油去現炸，吃起來就是比外面賣的鹹酥雞還要舒爽不油膩，當作飯後點心也是蠻唰嘴的。

正當以為出菜要進入尾聲時，結果又來了最後一道的豬肉丸子湯……差不多也七八分飽的白陵慈秉持捧場盛了一碗，結果嚐了一口瞬間眼睛一亮，「這個很解膩呀，酸度拿捏適中的酸菜把這湯燉出酸中回甘的清甜，非常順口！這是金門的酸菜？！」

很好，老媽瞬間迷上金門的酸菜了，還信誓旦旦地說回程前一定要和一條根一起多買一些回去入菜！褚冥漾懷疑真的有好喝到這麼誇張嗎？比主角牛骨湯還好喝？

褚冥玥挑了下眉，姊弟倆互看一眼，聳聳肩，兩人因為好奇只好再戰一碗──靠、真的沒在扯淡，這也太好喝了吧！！

褚冥漾在台灣本島吃酸菜白肉鍋就算吃了幾百回，也沒從來沒對酸菜的湯頭這麼欲罷不能過！

雖然功勞都歸金門酸菜，不過湯裡的料也毫不馬虎，包括很清爽的筍片、白蘿蔔和紅蘿蔔片，還有同樣有講究的手工豬肉丸。在湯裡載浮載沉的丸子數量也很大方，讓他們一家人即使再飽也忍不住拾起湯杓往豬肉丸子湯多光顧幾回。

直到最後一道菜都是不踩雷的皆大歡喜，最後以飯後水果圓滿收場，這家酒糟牛餐館已被褚家列入值得回訪的好評名單。

繼中午的信源海產，兩位家長二度入粉今天的第二家私房料理。

要知道，想收買專業主婦的胃可不簡單！

所以白陵慈說的好吃，他們全家人絕對信以為真！

「……」冰炎頭一次見識到這什麼味蕾信仰，有點無話可說。

好吧，俗話說入鄉隨俗、客隨主便。

看在阿姨手藝一絕的份上……他服了。

其實臭小子／學長才是各方面都被老媽收買的傻孩子吧──一旁的姊弟倆才是懶得吐槽這種乖寶寶的盲從。

附帶不屑的白眼和白目的偷笑。

看來學長真的已經完全融入褚家生態了啦哈哈哈！

※※※

吃飽就得趕去清金門鎮總兵署的夜間導覽。

集合時間是晚間七點半，他們因為吃飯遲到了四分鐘，還好有蠻多人都跟他們一樣差不多這個時間到，所以還在陸續集合中。

集合期間，導覽員已經在跟石階上稍坐歇息的遊客們閒聊。聊的都是金門在地的民情瑣事，順其自然就跟今晚的導覽主題給連上了話題，然後開始用講故事的方式跟大家敘敘舊、聊聊金門的軼聞趣事。

今晚集合的地方便是導覽的第一站，現在的金門總兵署是已搬遷的新址，該址原為叢青軒，也就是第一才子──許獬的故居。

「金門有一句諺語：『學問許鐘斗，品格黃逸叟』，許鐘斗指的就是許獬，可見其在金門人心目中的地位。」導覽員說，因此鄉野間就有這樣的傳聞，首任總兵陳龍，便是看上許獬故宅人丁興旺，還出此賢人的好風水，故而將官署遷至於此。

諸如這類的進士生平與帶有寓意般的舊史趣聞，導覽員解說的期間，遊客們都可以隨時免費加入導覽，也可以自由參觀每一站的景點。

中廊一圈的紅色燈籠照明夜間的官邸，沒逛過這裡的褚冥漾和西瑞跟著幾個零星遊客溜進總兵署。踏入官署便能夠循循進入四進二郎式建築，分別是頭門、對外辦公用的大堂、平時辦公處理文件的內署、內眷居住的內堂，地下室則是收押囚犯的牢房。

除此之外，總兵署裡還有許多的展示房間，有名的包括官署外面後院的參天木棉樹。

聽說這顆樹的樹齡已逾數百。跟著西瑞走到這裡的褚冥漾就碰上了也被這顆古樹給吸引的直屬。

正值花開的春初，夜晚有些朦朧的花萼輪廓還是能看得出來樹上繁花似火的錦繡勝景。

褚冥漾好像知道學長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了，畢竟熱情的烽火樹在台灣可是遠播馳名。

「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沈沈的夜徘徊在木棉道，輕輕的風吹過了樹梢。」旁邊的西瑞突然哼唱了起來。

「你連這首歌都知道？！」褚冥漾聞聲轉過頭錯愕驚呆地問。連學長也被五色雞的清唱聲音引起注意，轉過頭看了過來。

「漾～你也知道喔？」西瑞也很意外，「看到木棉花當然就會想要唱〈木棉道〉咩。」

「這就我媽那個年代的流行歌吧。」褚冥漾搔了搔頭說，「記得以前國中音樂課還學過咧，不過都忘了差不多了。」過眼雲煙的民歌回憶也稱不上多記憶猶新，就是突然聽五色雞唱起來也忍不住回溫了一下老媽那個年代的復古味。

冰炎最後又抬頭看了眼木棉花樹，「走吧，該回去集合了。」帶著敬意離開了那顆英雄樹。

看在眼裡的褚冥漾總覺得月光將瞻仰的焰色目光襯托得格外柔和。

「嗯，學長我們回去吧。」

TBC

Chapter.64   赭莊古鎮──半斤八兩

※歌單：〈汪小敏–不枉〉、〈李李鈴蘭–不枉（Cover）〉。

---

金門總兵署只是集合的第一站，各站導覽員會輪番上陣領著對金門文化有興趣的遊客們穿梭過金城鎮的大街小巷，時長約兩個小時多，夠他們遊歷過金門城的種種。

金城鎮的古稱就叫做後浦，老一輩的在地人到現在仍慣於這個舊稱。

而金門此名又是怎麼來的？當地導覽員也有解釋：「據記載是始於明洪武二十年，當年屯戍閩海的江夏侯周德興為了抵禦倭寇，在此築起城廓以其具備『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勢，而命名為『金門城』，故而簡稱金門。」

導覽員的原話當然沒那麼文謅謅啦，所以以上是精簡化的版本。

不過也夠落落長了……褚冥漾偷偷想著過了幾天經腦袋自動斷捨離之後，大概就剩印象比較深的『固若金湯，雄鎮海門』，各取一字就叫金門的超級簡化版而已吧……怎麼有種在上台灣史的金門單元錯覺？不過這些旁枝末節的趣聞都比課本光會記載沉悶的打仗歷史來得輕鬆有趣就是了。

總之，這就是一趟夜間金城鎮走透透的飯後散步行程。

反正金門很多商店都很早關，晚上沒什麼事的話都可以一起來免費插個花。跟著老行家走走逛逛還能長點知識哩，而且可以任意走動的行程也很寬鬆自在，想提前離開導覽回家休息當然也可自便。

跟著觀光團和家人在街市踩街的褚冥漾一路走訪過邱良功古厝、將軍第、浯江書院等等……大小景點，真的不得不佩服金門政府把觀光規劃做得很好。包括莒光樓跟一些有名的大景點，掃個QR Code都有超過十種的各國語言支援導覽解說。

還有不只後浦這邊，連翟山坑道跟各大聚落等也都有每天定時導覽活動，而且基本都是免費參與。這些促進觀光效益的貼心之舉真的都籌備得很周到，也有利於鼓勵人們來此深度旅遊，並且能夠確實滿足遊客們對金門的求知慾。

繼續走訪過後浦武廟，再一路經過藥局、麵店、冰店等等……西瑞終於憋不住了，「欸、漾～！」他攬住小弟交頭接耳，「導覽結束後時間還早咧，大哥派你趁現在去買個宵夜等等帶回去吃！」

「你還吃啊？！」褚冥漾瞠目結舌，是說導覽完都九點半了，也不算早吧？「阿你怎麼不自己去？」反正都嘛你在吃！

不過他們沿路的確有路過一攤營業中的滷味，被對方這樣一慫恿，再加上這種罪惡的宵夜時段總讓他也不禁有點嘴饞。

「我不想錯過導覽咩。」西瑞一副理所當然，「反正漾～你也沒多認真聽啊，幫忙脫隊跑個腿又不會少一塊肉。」

「你又知道我沒在聽了……」褚冥漾嘟囔了聲，雖然被說中了，他暗自翻個白眼認命接下宵夜任務，「好吧，那你要吃啥？」

「本大爺一條好漢從來不挑食，你就買你們想吃的，多算我一份就行啦。」西瑞豪邁地拍了拍小弟的背，「謝啦！今日恩情，大哥必當厚報！」

「不用了謝謝。」我才受不起你的厚報咧，麥夠欉康（台語）我就不錯了！褚冥漾對雞的報恩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立刻溜之大吉。

修但幾咧，說到脫隊……他剛才落單前才注意到學長早就脫隊很久了，人不曉得溜到哪邊去偷閒！那個史前巨獸明明那麼顯眼，怎麼每次一走了之都可以這麼無聲無息啊？？

算了，他聳聳肩，現在覓食要緊。反正夜覽的景點都在附近，學長跟他隨便找找都能若無其事地歸隊。

褚冥漾決定先回頭找剛才看到的滷味，回頭路走兩分鐘就到了。他隨便夾了鴨血、海帶、豆皮、魚板、豬耳朵、高麗菜等等……幾樣東西，然後要求小辣。

結帳後又原路折返回到陳氏宗祠附近的區域，旁邊剛好就是後浦16藝文特區。

而文藝特區對面就有一攤雞排店，褚冥漾就先順道再幫五色雞點了魔王炸雞排跟炸不囉嗦（綜合炸物點心），等待的空檔才又晃回文藝特區走馬看花。

富有文藝氣息的廣場就是類似金門人喝酒跟喝茶的聊天地方吧？廣場內陳列了幾間酒館，露天座位有幾桌被圍坐一圈，興致很好地小酌閒聊。

這裡不乏還有一些販賣文宣商品的文青店家，比如花磚系列的生活用品之類的。然後他沿途路過一間叫做『一把蔥』的明信片專賣店時，居然意外抓到脫隊的某人！可是又毫不意外的感覺是怎樣！

※※※

隨著踏進店裡時的一聲例行待客招呼聲，他直直走向搞失蹤的史前巨獸，「學長你這個叛徒，要走也不講一聲，早知道宵夜就托你買了說。」大言不慚的態度一副都是因為直屬，才害他跟著學壞榜樣脫隊的控訴表情。

不知是店長還是店員，瞧著他們互為熟人便退回櫃檯或幕後繼續忙碌了。

冰炎轉頭看了眼臉皮越來越厚的傢伙，挑起眉，「宵夜？你還吃啊？」果然是名不虛傳的褚小豬，嗤。

「不是，我是被逼著同流合汙。」褚冥漾這回又把宵夜的鍋全抵賴到某隻雞頭上，話說本來就是那傢伙先起頭的，「我只是抽油水而已。」總之他就是對自己腦波弱得要死的嘴饞貪吃死鴨子嘴硬。

冰炎不以為然的嗯哼了一聲，對擺明鬼扯淡的學弟發出嗤之以鼻的笑聲，「所以你晃到這裡買吃的？」這裡可沒什麼可以外帶的小吃，飲料居多。

褚冥漾搖搖頭，「我買了，等雞排的時候過來看看而已。」說罷，他也跟著到處張望店內的東西。

整齊又大量陳列的明信片有分風景照跟手繪卡，沒想到經營一間明信片店也可以這麼專業，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書籍跟生活周邊物件。

紅色目光重新鎖定回架上那些明信片，用順帶一提的語氣道，「既然這樣那就陪我待一下吧，等等一起順路回去。」

對這直白的挽留微微發愣，褚冥漾不太自然地搔了搔臉，「喔、喔。」他不禁又憶起笨得可以的自己，慢了一萬步才在夕陽當下佐證了那個天殺的莫非定律。

他一想到，自己總認為的『說不定』，其實是某人因為他老是妄自菲薄而興許憋到快內傷的事實就……嗯……

眼底多少參雜心虛的墨瞳微妙地撇向牆上的商品，放任自己轉移注意力。

應該說是學長放任他一直以來的轉移注意才對，總是配合他無憂的步伐，縱容他到已經……無法總以一句道歉、或一句道謝匯集成兩人想要的回饋──

「你難道就沒有別的想說嗎？」過去不只一次，這麼一句既不強求也不著急的輕巧聲音此時彷彿言猶在耳。

「學長，我……」褚冥漾對著明信片牆欲言又止，聲音卻比自己想像中還來的平心靜氣，「我真的是個笨蛋，很笨該打的那種。」

「我知道。」嘴角劃過不鹹不淡的弧度，冰炎的語氣很是習以為常，「不笨就不是你了。」

褚冥漾呃了一聲，卻莫名笑了出來，知道某人就愛毒舌他，「學長你看了那麼久，有沒有相中喜歡的啊？」他記得對方在慈堤那邊終究也是一張都沒買。

「有是有。」冰炎下好離手，從鑲在牆上的商品架上挑了三張……外加一張，「還發現跟你這吃貨很貼切的，喏。」兩指夾著景物照的卡片在直屬面前晃了晃。

褚冥漾定眼一看，這是一張廣東粥配油條的寫真照，上面應景地寫著──『我決定先吃飽飽洗洗睡，再來好好思考我的人生啦～』

「什、什麼跟什麼啊！我哪有這樣！」他頓時暴跳，重點是看到學長還真的一起拿去結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朝高挑的背影翻了一枚大白眼！

奚落的笑意自嘴角一閃而過，冰炎不減好心情的到櫃檯結帳。

褚冥漾癟了癟嘴，沒趣地又瞥了幾眼牆上的風景類卡片……頓了頓，鬼使神差地也伸手挑了一張。

走出店家的冰炎發覺學弟沒有跟上，便回過頭──

「學長，如果我說我也想送你一張明信片呢？」晚一步踏出商店的褚冥漾倒是先自亂陣腳地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哈哈……想說送你一張回敬下午的蛋塔，隨便你要寄去哪都可以啦！」

「別傻了。」冰炎更是面不改色地拋出直球，「我會保留起來。」

「是、是喔。」心虛的眼神游移亂瞟，褚冥漾覺得再待下去他真的又想找洞鑽了……於是心一橫！若無其事地把掩在背後的東西企圖理直氣壯地塞給直屬，「給、給你！我要去拿雞排了！」然後他就一點也不光明磊落地落荒而逃了。

雞排攤就在對面而已，冰炎一點也不急著去追。

把搪塞至手裡的素色卡背給翻面，透明的包裝袋讓他輕鬆透視了后湖海灘的浪潮景緻，天際與海面的交界處浮著兩行字──『收集海的聲音，記錄有你陪著的每天。』

在笨蛋暫且看不到的地方，冰炎的嘴角獨自失守。

打從約半年前在潮汐間的星空下那晚，他便把選擇權與主導權都交給了褚冥漾。

即便配合著讓彼此都輕鬆的步調，他仍不願私藏隱蔽對褚的重視。

冰炎當然也懂得循循漸進，直到笨蛋能逐步一點一滴地接受許多瑣碎的種種，甚至已經抱持著徹底敗露了又何嘗不可。

──比如現在、比如方才。

紅眼這才從海與天終於交會的交際線移開了眼，抬頭朝不至於逃得太遠的等雞排背影望了一眼，嘆息般地哼笑了聲。

「沒辦法，誰叫我就是喜歡你這個笨蛋。」

所以我也夠笨吧，彼此彼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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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到這篇為止，我就好奇問一句，有沒有人看不懂兩人的進展？

Chapter.65   赭莊古鎮──酣然入夢

褚冥漾提著現炸好的雞排跟其他熱騰騰的食物，走在旁邊一度讓他很尷尬的學長和他一起隨意踱步在街上，很容易就在這附近的浯島城隍廟找到了仍在導覽中的遊客團，然後若無其事地歸隊。

「漾～幹的好！」西瑞給雞排……不是、是給小弟比了個讚！唯有美食才能夠陪伴孤寂無聊的夜嘛！

褚冥漾一副敗給他的樣子扯了個敷衍的乾笑，分神想著其實這種尬癌程度也還好啦。

因為更窘更憨呆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已經不再懵懵懂懂的他要是再不坦然一點，就真的是活該被種在金門當新湖漁港裡消波塊的一份子了。

之後導覽員帶著他們整團又途經參觀了下陳詩吟洋樓的外觀。

走出叉路口回到莒光路時，為了滿足觀光客好奇的提問而跟大家小聊了下金門三寶，「金門有一句閩南話：『六月十九，佛祖生，三樣新』，指的就是芋頭、番薯跟花生。」

這得歸咎於金門的土質地貌：東半島以花崗岩為主；西半島則遍佈紅赤土。想在這兩種不吸水的地質農耕（又是海島，即便雨水也會迅速排光），別說是種其他經濟作物了，就連種稻米也是水土不服。

說到這，又不免談起金門酒廠。

「所以早期酒廠產的不是米酒，而是番薯酒。」導覽員說高粱酒其實是金門城一位族人──葉華成，他找一位山東傳令兵幫忙研發的，後來才傳到金門並開設『金城酒廠』。

聊到這，夜覽觀光團也剛好走到金城菜市場這邊，不能免俗跟著導覽員的步伐景仰市場裡大名鼎鼎的邱良功母節孝坊。

「這是台澎金馬唯一一座一級國定古蹟的牌樓喔！」四柱三開間、三層五簷，也就是有三層樓高、五個屋簷的意思，「這整個牌樓的柱子有多高，扎根扎到地底下就有多深。」

對小時候好像看過的牌樓還有點印象，褚冥漾佩服的目光忍不住朝牌樓正下方的石磚地多瞄幾眼。很難想像地底下要怎麼扎一根同樣差不多有三層樓高的根基柱耶！這就是所謂古人的智慧嗎？好神奇！

從市場一路踩街逛到本就很近的模範街，基本轉個彎就到了的商圈也是今晚夜間導覽的終點，整個導覽可說是有夠鉅細靡遺！

回到民宿之後因為時間晚了，大家也都挺累的，所以就直接原地解散。

褚冥漾他們幾個當然是先在房外的露天中庭解決宵夜要緊。

入夜的中庭被客房前的流蘇吊燈與吧檯的工業風格吊燈等等……的光源給壟罩著暖呼呼的鵝黃色光彩，晚上十點前流淌其中的悠揚音樂更是氣氛滿滿，讓他們連在這裡吃個東西就那麼愜意。

飽餐一頓之後當然就是魚貫而入進房間，然後輪流洗澡準備就寢。

別忘了明天有爬山行程，所以也要早起咧！

※※※

反正西瑞不急著衝浴室，閒閒沒事就接受小弟的好意開始翻人家相機裡的相片，看看有沒有啥實用的題材，「我覺得光是金門一堆各式各樣的風獅爺，就可以讓雷多多刻幾個石膏像刻到手軟吧。」

「雷多擅長雕刻啊？」褚冥漾對第一次聽說的專長感到訝異地抬起頭，不過又想起人家也跟五色雞一樣都是美術社的一員，會這種美學也不奇怪齁。

「那傢伙可不只擅長咧，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西瑞一想到那個笑臉神經病老是找死地想拿他的頭來當模特兒就忍不住嫌棄地咂舌，拳頭都癢了起來「算了，別提那個肖仔了。啊啊，這裡也有很多洋樓跟古厝都很適合讓雅多當微型雕塑的參考範本。」

不不不，明眼人都嘛曉得雷多是對你的鋼刷毛喪心病狂才對啦！所以說這兩兄弟都擅長雕刻啊？褚冥漾默默地又把朋友的特點給記住，還蠻慶幸自己一路上都拍得蠻勤奮的，沒想到一石二鳥造福那麼多人。

跟五色雞的閒聊暫時告一段落，黑色目光又低下頭將焦點移回手上的東西。因為好奇學長除了廣東粥配油條那張以外，最後還挑了哪幾張明信片，所以就厚著臉皮跟直屬借來看看。

依學長認真的性格，三張不意外都是非常道地又漂亮的風景照；雖然的確也有點難想像對方會挑可愛的Q版手繪圖就是了。

第一張是閩南建築最具代表之一的燕尾脊，兩家官宅的翹脊之間留連著三行略沉穩的字跡──『拾掇歷史留下的碎片，傳遞經年累月的變化，拼湊屬於我們的回憶。』

第二張也是金門戰地特有的景緻，在沙灘深深紮根的軌條砦帶著一股時過境遷的滄桑感，在海闊天空留下一行既瀟灑又有點疾世憤俗的句子──『浪來不及打碎，留下我們一同擱淺。』

第三張是他們第三天才會去的得月樓，意指近水樓台先得月，避開歷史建築的字跡落落大方地在無人叨擾的角落草皮上打滾──『歲月靜好，會顯現在拉──的長長的回憶裡。』

研究完這三張各有特色的明信片，褚冥漾自己都想買了，真好奇學長會在上面寫些什麼。

「你們誰要先洗？」剛好洗完澡出來的冰炎披著已經吹乾的銀紅長髮走了出來，將毛巾掛好晾乾。

「漾～你先去洗吧，我要先看完這些照片。」盤腿坐在靠近房門的單人床上，西瑞不禁嘖嘖稱奇，「你也拍太多了吧！優秀！」

阿就不小心一直拍拍拍……褚冥漾嘿嘿一笑，也想在冷死人的天裡趕快洗一洗速戰速決，所以很乾脆地拿了換洗衣物就往浴室鑽。

洗完澡也不想忙別的，冰炎爬上床培養睡意之餘，順道翻了翻今天一整天的旅途中都懶得接收的社群訊息──

夏（歲月靜好）：『你幾百年沒換頭像了？』

首當其衝就是僅僅一則不多廢話的無聊找碴。

冰炎嘖了一聲，這傢伙是又怎樣？繼外套之後連換個頭像都有意見了。

Cemia：『你管我愛換不換。』

夏（歲月靜好）：『少來，怕全世界不曉得你跟誰過年出去玩才是真的吧？』不久便已讀的遠端附帶微笑的表情貼，暗示某人顛覆人設的的高調。

冰炎無言到無以復加，不懂為什麼同學老是把他想得那麼陰險……嘖、這個陰謀論的老狐狸。

Cemia：『不是跟誰，是跟褚。』這點澄清還是要較真一下。

大概是因為老狐狸本人真的沒想到某人會這麼純情吧？

夏（歲月靜好）：『並不想聽你放閃謝謝。』下一秒立刻無情地打回票。

紅眼忍不住翻了一圈，問題都你問、話都你在講！

Cemia：『是怎樣，你跟你弟去哪玩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到處炫耀，我跟褚他們家出個遊就不行？』

夏（歲月靜好）：『當然不一樣，因為歲是我弟弟吶。』這一瞬間，某弟控簡直要花開滿屏。

夏（歲月靜好）：『我們是兄弟當然可以形影不離，過年還大老遠特地到直屬學弟家的某人可沒資格說嘴。』

靠！冰炎差點一個衝動把死弟控給拉黑。

又嘖了一聲，他直接關掉聊天室窗，懶得跟老狐狸繼續吵得沒完沒了……絕對不是被報告搭檔兼同學的優越感給氣得牙癢癢。

因為真的想睡了，冰炎勉強等一下直屬的空檔已讀同樣被冷落十二小時的家庭小群組就要收工，其他有空再說吧──

Anathen（It's bluebird day from Albufeira.）（註1）：『睽違已久再訪的地方是不是變了很多呀～期待小亞的明信片喔！順便幫我跟湯瑪斯問好！』

Thenaron（Smuler er også brød.）（註2）：『最近很常出遊，偶爾散散心也很重要。』

Sunalen（Lagom är bäst.）（註3）：『情侶視角？』

一連跳出三則訊息，時間都是上傳大頭照後沒多久。

冰炎直接被第三則的出其不意搞得有點錯愕，為什麼會對這什麼視角那麼清楚！……不對、廢話嗎？他慢半拍發現這也只是某長輩間接放閃的老招了。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社群到處充滿閃光彈、流彈在亂飛亂竄，頓時心情有點複雜。

哼，不過可惜這點威力已經對他沒用了。

Cemia：『……明信片日後再寄，先這樣，晚安。』

匆匆解決了幾則鬧場的訊息，冰炎果斷放棄埋頭於3C產品，因為學弟洗好澡了，「要睡了嗎？」

「要啊。」大冷天洗完肯定是馬上吹乾頭髮的褚冥漾打了個哈欠，「西瑞，你還不睡喔？」

「本大爺先去洗洗再睡。」西瑞跳下床直奔淋浴間，「你們先關燈睡沒差啦！」

「好喔，那晚安。」得到許可直接放生，他懶懶地爬上了直屬讓給他的內側床位，幾乎沾了枕頭就要秒睡，「學長晚安……」天冷就是適合冬眠……被窩好舒服喔。

「晚安。」聽著已經意識模糊的聲音，跟著陷入睏意的冰炎也放鬆地閉上眼。

跟今天累不累無關，跟褚同處在一個被窩就是能讓他放縱地睡一晚安安穩穩的懶覺。

晚安，充滿兒時記憶的金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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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行解說的備註

社群的頭像狀態多半代表每個人的現狀或個人風格。

註1.It's bluebird dayfrom Albufeira.（阿爾布費拉的天空萬里無雲。）：Albufeira為葡萄牙的城市之一。Bluebird意為青鳥，暗示離幸福不遠的日子。

註2.Smuler er også brød.（小事情也很重要。）：挪威語，大意接近『魔鬼藏在細節裡』。一絲不苟且細心的大伯擁有注重細節的職業病。

註3.Lagom är bäst.（不多不少剛剛好。）：瑞典語，二伯對現下的感情與生活狀態感到知足，對象是誰不用多說吧XD

主要是怕亞那的伏筆太隱晦沒人看得懂，學長的家人部分會慢慢陸續揭曉，靜待後話。

Chapter.66   赭莊古鎮──枕穩衾溫

第二天的清晨，當褚冥漾被高歌的鳥鳴給活活吵醒時，天還未透亮。

這裡也太融入大自然了吧……他渾渾噩噩地想。

不太情願地睜開倦意的眼，也沒辦法跟外面的鳥類講道理，褚冥漾只好側翻過身想埋頭進被窩表示抗議──才發現枕邊已坐起身的直屬不曉得起床多久了。

他連帶往注意到的某道小小光源瞇眼一瞧──學長興致真好，一大早就在看書，而且原來是夾在書頁上的書籤在發光……現在的夜讀燈真先進。

「醒了？」指尖輕巧地翻過書頁，冰炎自然有留意到旁邊的動靜，低頭看了眼明顯還在犯睏的傢伙，「難得起早了。」距離昨晚預設的時間早了十分鐘。

「被外面的鳥叫聲吵醒了。」褚冥漾有點不甘地咕噥了聲，不忘放輕音量，「學長才早咧，你幾點起床啊？」他好奇問，側躺的視線剛好落在懶懶披散的銀髮，直落腰際的長度是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跟你一樣被鳥鳴叫醒，大概五點吧。」冰炎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漫不經心地又靜靜翻了一頁。

「也太早了吧？」褚冥漾錯愕地想著那他算是很會睡了吧，被鳥叫到現在才嫌吵，不過……他瞄了眼淡定翻書的人，臉上倒是沒有一絲不耐或煩躁之類的，到現在也差不多該相信直屬沒有起床氣這種東西了。

話說回來……他鑽著棉被默默往坐臥在枕邊的人靠過去，「學長好香……」真的整個人都是那種很清爽的香，不用特地嗅都是撲鼻而來的民宿同款沐浴乳香氣。

翻頁的手頓了頓，「……早起索性就沖了個澡。」冰炎偏頭看了眼明明是睡醒的狀態卻自主蹭過來的腦袋，新鮮的行為模式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褚？」

得到悶不吭聲的回應，他略遲疑地伸出手，試探地以微彎的指節拂過軟塌的黑髮……沒有得到排斥或羞赧過頭的反應。

一如往常的縮頭烏龜模式倒是讓紅色眼底閃過無可厚非的笑意，這才放任掌心覆上睡亂的短髮一下一下的順毛，偶爾無意間輕撓過的耳殼散發著不如肢體上從容的微燙……哧，愛逞能又愛撒嬌。

微微瞇起黑眼享受輕輕梳過頭毛的規律撫摸，某隻烏龜好奇地問：「學長，你在看哪一本？」

直屬帶來金門的書，也就是除夕開始隨手放在他床頭櫃上偶爾有空會看的那三本。

過年期間，褚冥漾手癢摸來探究過，分別是英國青少年文學作家──布莉琪．柯林斯的第一部成人小說《裝幀師》；橫山秀夫睽違六年的新作《北光》，而且還是星幻紙扉上親筆簽名的限量版；茱迪思‧夏朗斯基於2018年獲得威廉拉貝文學獎，以及2019年獲選『最美麗的德文書』的《逝物之書》──三本風格千差萬別的世界文學，中譯書籍都是去年2020年底熱騰騰的最新出版。

「我現在看的這本是《北光》，難得的建築推理。」話是這麼說，不過冰炎已經放棄翻頁了，被學弟一攪和其實沒怎麼讀進去，「打從一開始就圍繞著『房子』的謎團還蠻有溫度的，想說很適合晨間看……你也差不多該起床了吧。」都睡醒這麼久了還賴。

說時遲那時快，床頭櫃上的鬧鈴音樂準時六點鐘響起。

誰知道賴皮狗居然任性地搖了搖頭，頭毛蹭過側腰帶起一陣微微搔癢感，讓冰炎忍不住往裝死的腦袋輕輕搧了一巴，「嘖，會癢……你這隻懶蟲。」

朝黑色頭頂瞪了一眼，他只好認命越過其實才有些微起床氣的耍賴傢伙，伸長手去關掉手機盡忠職守發出的噪音。

收回手之際，卻察覺被暫時禁錮在他與床之間的人有了動靜，冰炎低頭一瞥，忍不住屏息──

微傾身體而不免掃到人的銀色髮尾被壓在身下的人撩起一縷湊近鼻尖輕輕嗅了嗅，「──連頭髮都好香。」由下而上巴望的注視眼神比平時看上去還要勾人，褚冥漾對學長輕吐著囈語般的呢喃。

從冰炎的角度看來形同於掬起他此刻突然敏感起來的髮絲貼近唇角親吻……彷彿能想像笨蛋低語時，唇瓣輕輕摩娑過銀絲的模樣，渾身上下莫名躁動。

紅眼還算警覺地睇了眼只隔一個床頭櫃，但幸好對鬧鐘無動於衷繼續大暴睡的西瑞，「……知道嗎？你有時候真的膽子大到讓我頭疼。」他神色微妙地睨著身下根本勾人越界的笨小狗，真的是……活該欠種。

褚冥漾聞言不知所措地愣怔，才知道要難為情地撇開臉，躲開險些藏不住燒灼的俯視目光，「這樣不好嗎？」泛紅的臉龐還無意間蹭到撐在耳邊的緊繃手臂，無疑更是添油熾薪，「膽子大一點……我才敢把想講的話都告訴學……噢！」臉上被輕輕砸下了一本書，硬生生打斷後話，「你、你幹嘛啦？！」

「還問我幹嘛……」好歹還會看看場合，冰炎藉機直起身子迅速退了開來，還不至於那麼不識時務地被小狗牽著鼻子走，「你也不想壞了家庭旅遊的興致吧？」稱不上譴責的紅眼對挑錯時機豁出去的學弟挑了下眉，眼底的理智確確實實地蓋過某種衝動，因為不想搞砸。

褚冥漾一時不曉得對學長的退開是鬆一口氣還是失落佔居多，可是又聽懂了直屬的言下之意，無奈一笑，「學長……你真的是替我著想太多了啦。」經直屬一提醒的顧慮雖然跟著有點後怕，但心裡又被某種溫度給填滿。

「誰說全是替你？」冰炎舉起拳頭敲了下終於肯爬起床的呆瓜，「我只是想更珍惜我們而已。」而後又搓揉幾下無精打采似的軟塌黑髮，他果斷跳下床去踹醒隔壁床睡到無知無覺的人，免得再滋生什麼插曲，多幾條神經都不夠折騰。

褚冥漾愣愣地摸了摸被亂搓的鳥窩頭，直至捕捉到背對著他在踹雞的某人被銀髮半掩的耳根也是藏不住的紅，才後知後覺難堪又羞澀地噗哧一笑，發窘地捲起棉被在床上發瘋似的亂滾一圈才拾起精神起床！

「啊、對了，學長早安！」

「早什麼早！快點滾去盥洗！」某人還莫名見笑轉生氣。

至於這到底是被縱火的惱羞成怒，還是自己打斷好事的有苦難言就不得而知了。

傻傻睡到爽的西瑞也永遠不會知道今早房裡差點起火苗的鳥事。

※※※

踏出客房時大概六點半不到，天色才剛要亮，泛著黎明前的藍色調。

褚冥漾後來就趁著直屬一邊綁頭髮，一邊用腳去殘害打死都叫不醒的賴床懶惰雞時，馬上衝去浴室洗臉降溫了。

意外的是，他們倆這回沒有尷尬太久……而是某種心照不宣的感覺，再加上五色雞一起床，整個氣氛又恢復如常的鬧騰。

是說本來就沒什麼好僵持的啦，因為已經過了上學期那種搞不清楚狀況又意識過剩的烏龍時期，而且跟火星王相處夠久了，當然有練得比較大顆的心臟還不至於不堪負荷……

啪的一聲，黑色腦袋不意外又被不輕不重地巴了一下。

「你不改掉吃飯邊腦殘的習慣會死嗎？」紅眼睨了下一大早就欠教訓的學弟隨口抱怨，然後問：「要鹹粥還是麵線？」

褚冥漾下意識摸了摸明明知道不會痛的後腦勺，對順其自然恢復以往的互動還覺得有點開心，「嘿嘿，我要麵線糊。」

冰炎大概也知道他在樂什麼，嗤了一聲，剛才教訓人的那隻手就順勢推了一碗綜合麵線過去。

「漾～你幹嘛笑得這麼北七啊？毛到我了耶。」首先拿了珍珠包就往嘴裡塞的西瑞一臉狐疑，灌了幾口豆漿吞下肚之後，鹹粥跟麵線各攻佔一碗。

你說誰北七啊！褚冥漾沒好氣地說，「要你管！」他趕緊板起臉管控一下表情，一副很認真在吃麵線的樣子。

對白痴根本欲蓋彌彰的裝模作樣表示無言，冰炎乾脆當作沒看到，又順手倒了一杯溫熱的現磨豆漿擱在蠢呆隨手可得的位置，反正直屬肯定不喝民宿老闆特地招待的現泡單品咖啡。

即將黎明的天色漸漸轉成淺藍色，至天井灑下來的黯淡晨光還不至於照清室外的景物輪廓，所幸中庭的吊燈仍亮著，還未失色的溫暖鵝黃讓整個用餐環境呈現慢調氣氛，緩和了早起的倦怠，相當舒適。

「早餐很豐盛嘛。」從左側走廊過來的褚冥玥隨手拉了張椅子坐，跟陸續從房裡出來的家長都不意外他們三個已經坐在外面開始用餐了，因為男生早上盥洗跟準備本來就比較快。

「這些……也豐盛過頭了吧？」連褚項都對這一整桌的份量嚇了一跳。

「還好有西瑞在，不然我們應該吃不了那麼多呢。」一項秉持不浪費食物為美德的白陵慈鬆了一口氣，然後注意到桌上充滿童趣的小點心，哎呀了一聲，「這是炸雙胞胎啊？好久沒吃這個了。」

「在我們金門這邊都叫作麻花炸、哥倆好或是馬蹄酥喔。」正在吧檯忙碌的薛老闆還會隨口跟他們聊天，「你們還有哪位要來一杯我的拿手絕活？咖啡豆都是我一早現磨的喔！」

褚冥玥和白陵慈一早起來比較想要喝豆漿緩和一下睏倦，褚項則是捧場地跟他要了一杯，「待會兒就要爬山，正好提提神！」他對早晨的健康行程鬥志滿滿，全家為此還提早了整整一小時起床，連帶勞煩民宿老闆得跟著提前準備早點。

不過薛老闆表示沒關係，因為早餐供應時間本來就是因應客人需求客製化，反倒是佩服他們自由行還能那麼有毅力早起。

對了，其實包括用餐環境也從不局限於廳堂的公共餐桌。

像他們幾乎全家都住在同一個小區域，索性就會想善加利用一踏出客房便能抵達的露天中庭，算是這三天的私房空間，活動起來自在又放心，讓人很放鬆地享受民宿老版打造的微工業調風情。

足以容下他們六個人的鐵件格柵長桌上現在佈滿了各種知名的在地早餐，都是民宿老闆他們一早就去排隊的名店，剛出爐就打包回來的，全部都還熱騰騰。

褚冥玥也是看中了民宿這點，想吃好一點又能省下他們要特地去大排長龍的時間，真的是方便到了極點。

說到炙手可熱的名店要排隊很麻煩，但又非排不可，要不然某幾樣美食甚至一早賣完就沒了，比如西瑞一就坐就往嘴裡塞的珍珠包，就是其中很可能晚一點去就會被一掃而空的例子之一。

那珍珠包是京采饅頭包子店現蒸的，還發明了蠻多特殊口味跟造型，手藝也是別人想偷學也模仿不來，在金門也是僅此一間店，所以連當地人也排隊排很勤，包準每天客滿。

褚冥漾也覺得珍珠包很好吃，剛咬下去的口感像饅頭，裡面又像年糕那樣吃起來有點Ｑ彈，很新鮮的口感吃久了也不會口乾舌燥。

他手邊這碗麵線跟鹹粥聽薛老闆說都是打包自標記小吃店。

金門的麵線跟本島很不一樣，都是白的，而且沒有用鹽加強防腐，所以純風乾的麵體很有彈性，本身也並不重鹹，還蠻養身的，「這個蛋餅好吃！」不過他最中意的還是同家店出產的手工蛋餅。

「原來金門連蛋餅都跟本島不一樣啊。」剛才吃過蛋餅的褚項也是嘖嘖稱奇，不過這種手工蛋餅皮好像沒有通路可以購買，可惜了。

「我是不知道金門其他地方的蛋餅怎麼樣，反正至少這間是好吃的。」褚冥玥聳聳肩也是大方地給予肯定，然後就閉嘴吃光，好吃的東西從來就不用囉嗦太多。

「學長你快點吃吃看啦，這個真的很好吃耶！」好東西就要跟人分享，所以褚冥漾急匆匆地催促還在慢條斯理吃鹹粥的直屬；雖然每人一份不怕被黑洞雞掃光，但是不管啦！好吃的東西還是趁熱吃一口最好吃！

「催什麼催，在吃了。」擋不住急躁小狗巴巴的眼神攻勢，冰炎拿他沒轍，只好應觀眾要求先夾塊淺嚐──略厚實的手工蛋餅皮很酥脆，一咬下去就能吃出藏在餅皮裡頭的原味蛋香，的確很好吃。

基於好東西就要跟人分享，「你喜歡的話……」

「不行！學長的份要自己吃完。」褚冥漾義正嚴詞地打斷了直屬又打算要割讓給他的話，因為仔細觀察學長的細微表情就知道了，學長明明也喜歡吃！

冰炎揚了揚眉，對學弟越來越會察言觀色表示意外，又對直屬一副就是要立志當蛔蟲的理所當然態度感到好笑，「好吧，你說了算。」

看穿他心思而打斷話的小強勢也戳中某種萌點，這隻呆蠢小狗偶爾強硬起來的幹勁就是有辦法叫他服軟。

「你好像很習慣把他們當耳邊風了。」涼涼地瞥了眼兩個臭小子關係好到見鬼的互動，天生銳利的眸子看了眼後來跟民宿老闆聊開就沒注意到幾個小孩這邊的家長，褚冥玥之前就想問了，「他們該不會平常在外面就這樣吧？」

「都這樣啊。」同樣夾在直屬倆跟夫妻檔中間的西瑞聳聳肩，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把一碗鹹粥嗑完，再夾個炸雙胞胎塞嘴裡，接著進攻麵線，「他們常常默不吭聲就互相知道對方想幹嘛，我們圈子裡的人都習慣了啦。」

從剛開學的時候冰炎學長會突然動手揍人，到後來跟小弟越來越常往來的行為舉止老實說也沒啥問題，只不過就是很跳Tone，大部分的時候都很難跟他們突然的行為還是話題對上頻率，也就是這種外星頻率讓大家都很習慣了啦。

「是喔，那你眼睛不會痛嗎？」褚冥玥挑眉問。她是因為平時被親戚荼毒慣了，姑且有點抗性還不至於隨隨便便被閃瞎。

「不會啊，老子有正港的鋁合金狗眼耶！」西瑞對自己火眼金星的防光害指數很自豪，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話說再閃也不會閃贏我這顆頭啦！」

褚冥玥無言地喔了一聲，突然覺得身為頭腦簡單的樂天派也是種幸福。

「你也知道你的頭很閃喔？」只顧著吃的褚冥漾還知道要回過神吐槽不良，狐疑地看了看難得閒聊起來的兩人，「話說老姊你們幹嘛突然聊這個啊？」不會是想不開也想把彩虹染在頭上吧？

冰炎當然是沒錯過明目張膽議論他們的話題，無言地繼續吃學弟很推薦的蛋餅想當作沒聽到。

褚冥玥直接掄起拳頭往老弟的腦袋瓜施暴，「吃你的早餐啦！」她也懶得管挨揍的人在那邊哀哀叫，涼涼地繼續早餐進度。

「欸、對！對！就是像這樣！」西瑞對現場的示範教學點頭如搗蒜，「他們平常就是像這樣啦，褚阿姊你學得有夠像！」

夾蛋餅的手頓了頓，冰炎忍著額際又要浮起來的青筋，差點也沒忍住掄起拳頭往隔壁白目的花襯衫學弟卯下去。

「那是因為蠢臉擺明在腦殘。」褚冥玥冷哼一聲，鄙夷地瞥了眼委屈巴巴的死小孩，「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她還附帶勾起冷笑，「裝可憐對我沒用，要撒嬌去找你家那位。」

十足十的奚落讓褚冥漾僵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收斂賣乖的表情，然後裝模作樣地認真吃東西，「學、學長你吃過炸雙胞胎嗎？很好吃喔哈哈……」

冰炎實在拿他欲蓋彌彰的蠢樣沒辦法，暗自嘆了口氣，「有看過，好吃就多吃一點。」他順應話題夾起一塊形狀跟台灣本島不一樣，而且個頭也比較大的麻花炸放到活該腦殘被欺負的傻瓜盤裡。

「我吃飽了啦……」解決一碗麵線跟一份蛋餅，這已經是第二個雙胞胎了。不過說吃飽的褚冥漾還是把直屬給他的東西給塞進充實的胃裡，偷偷打一個飽嗝，「這個豆漿真的好好喝。」飽歸飽，他飯後又續了一杯。

聽民宿老闆說是在菜市場的一間無名豆漿專賣店買的，沒有招牌，可是當地人都知道的名店，「這家的豆漿不只每天現磨喔，還是柴燒的，所以特別好喝，而且一大包才十元，是我們當地人每天都會去大排長龍的早點之一。」他補充說裡面也有賣包子、饅頭什麼的也不錯吃。

非常經濟實惠的銅板價也因為一堆老主顧們成天捧場，才得以經營到現在還屹立不搖。

這間民宿早餐的豆漿好像是每天一定會附的，因為豆漿店很近，便宜又大碗。

便宜歸便宜，卻是純天然的養身飲品，而且民宿老闆會因應季節冷熱飲交替，總是貼心地倒進自家大容量的乾淨杯壺裡，隨便客人想喝多少就倒多少。

紅眼瞧著明明吃很飽卻還是連喝了兩杯豆漿的學弟，杯裡不至於冒出熱騰騰的白色蒸氣，應該是恰到好處的暖和溫度。

因為早上的健行跟後續的一整天行程想提神一下，所以冰炎放棄了今早的豆漿。

不過被褚小豬喝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給吸引，他明天也想喝了。

TBC

Chapter.67   赭莊古鎮──畔山恬瀾

※歌單：〈輕晨電–漂浪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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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來點健康的活動，全家人要爬的太武山便是全金門最高的山脈。

太武山剛好位於金門最中央，始於一億年前的燕山運動、喜馬拉雅運動，先是隆起而誕生了金門，孕育出的花崗岩地質經風化，裸露出地面而成的山丘便成為如今的太武山。

金門第一高的太武山海拔也不過才253公尺，次高的五虎山海拔為127公尺，主要的基盤岩石都是以花崗岩片麻岩石、花崗岩石所構成，皆設有步道供人健行。

「五虎山從山后民俗文化村對面就可以上去了，不過這次時間有限不納入規劃中。」主要安排行程的褚冥玥說，「下次吧，聽說半小時不到就能攻頂了。」

「如果現在上山的話，正值二、三月剛好能欣賞到花開正盛的豆梨呢。」白陵慈道了聲可惜，說下次第三訪的時候一定要去攻略五虎山。

「那邊也是野生孔雀的大本營耶。」西瑞想到金門政府以前頒的獎勵制度，「聽說不論死活，只要抓到一隻就賞六百塊錢。」

「還發懸賞金喔？為啥？」褚冥漾傻眼，孔雀在本島還會在動物園看到咧，怎麼到金門就變成通緝犯啦？！

西瑞說這要從以前的一個意外講起啦，才造成這種外來種的孔雀一時之間繁殖過剩，「過度猖獗的孔雀都把作物給吃光了，所以政府才出此下策啦。」他還說現在都差不多被抓光了，剩下的也都被抓怕了，躲得很兇咧。

「欸、不是啊，是說我們不是要去爬太武山嗎？」加入話題的褚冥漾聊到一半才回過神，奇怪問：「怎麼講到別的山去了？」

「有什關係咩。」西瑞聳聳肩，「沒去到的地方比較稀奇嘛，歪一下話題又不會怎樣。」

褚冥漾想著也是啦，還聽到前座的老媽興奮地跟老姊強調下次再來一定要把五虎山健行排進行程裡。

褚冥玥說了聲知道了，長輩難得出去玩想運動一下當然是值得鼓勵。

是說他們吃完早餐準備好大概早上七點半出門，現在下車到達玉彰路牌坊前大概八點不到，時間還早得很，不見幾個跟他們一樣這麼早起的遊客，全家人也樂得包場。

太武山總共有四條登山步道，有長輩參與的關係，所以他們今天走的是普遍遊客都會走的玉章路口這條平坦地形，不然西瑞說其實還蠻想見識一下斗門古道那條，聽說是以前阿兵哥從軍的登山路段，路況崎嶇到有些地段稍微需要攀岩技巧。

依導覽告示牌是寫說登山步道沿途可以看到十二奇景，一路上其實還能找到奇景以外的小景點，比如說距離劉玉章銅像僅僅150公尺處的巨大石兔。

「學長，是你的同類耶。」褚冥漾不經大腦地有感而發。

啪的一聲，不意外被就地正法。

冰炎冷哼一聲，故意繞開摀頭哀號的浩呆繼續往前走，明知道會被他打還耍白目，那他也只是滿足學弟的被虐嗜好而已。

整條登山路線來回一趟包括拍照跟休息的話大概兩個小時，花崗岩地貌能見到諸如白背木薑子、小葉赤楠等岩生植被的原生樹種，包括南華南蛇藤皆是代表性的野生花崗岩植物。

健行的路途也能看到不少常見喬木，光線長照的向陽面就能看到不少海桐、鹽膚木等原生樹，喜蔭的植被比較多聚集在背風谷地生長，比如松樹、相思樹之類的，可見太武山豐富多元的綠植多樣性，早晨來爬山剛好沐浴在芬多精與負離子之中好好放鬆一下。

不過爬到倒影塔這邊時，兩位家長也差不多累了，他們四個小孩配合長輩的步調跟著拐進旁邊的岔路到鄭成功觀兵奕棋處觀摩一下順便歇口氣，結果一鑽出石縫之中便立刻被眼前的遼闊風景給震懾住──

萬頃田，顧名思義就是瞭望山腳下一大片田疇綠野，植被林地以及耕耘多種作物的農田隨著時節變化出四季迴異的樣貌。

結果被眼前的美景給迷住的褚項跟白陵慈直接落地生根，示意其他小孩不用管他們了，連打算留下來陪同的褚冥玥也被父母趕著繼續往上爬。

「好吧，我們等等沿路下來再接你們。」她聳聳肩，反正有老爸在，就放他們沉浸在兩人世界吧。

其實再往上爬也沒多久就到了太武山的標的景點──『毋忘在莒』的勒石。大部分的遊客都是為了看這塊大石頭上的四個大字，也是蔣中正當時為了警惕與鼓舞國軍士氣而親自提筆的精神標語。

他們四個人想說都爬到了這裡就有始有終吧，於是繼續往上爬，結果也才前行了大概五分鐘就攻頂了。

海拔253公尺對平常有運動的年輕人來說真的是小菜一碟，就連褚冥漾也都不太喘，因為他這陣子晨跑跑得很勤都是為了訓練肺活量，說要考自潛三星證照可不是講講就算了，他可認真了！

山頂的微下坡轉角就是規模不小的海印寺，入口篆有『海山第一』的石門關也算是蠻有名的景點之一，進去裡面也有供人休息的遊客中心。

這裡頗有山中隱寺的神祕氛圍，連西瑞都難得收斂起平時的大剌剌，四個人悠閒地逛了寺園一圈。

寺廟兩旁是名叫龍樓、鳳閣的兩棟鐘鼓樓，據導覽，鐘樓裡的大銅鐘重逾750公斤，傳聞鐘聲可聞30里。

海印寺還有聞名的安心石，就位於大雄寶殿一樓，穿過海印寺正殿就能看到安心石室，正中央的巨石以及後方的岩洞經過整修成了妥善保存的文史館。

褚冥漾按照玻璃牆上的祈福方式，左手摸心、右手摸石，然後閉上眼誠心默念三聲祈福語──再睜開眼時，發現學長已經靜靜蹲在他身旁，同樣撫過這塊估計從明代保留至今的古石，微微歛下的焰眸沉靜卻有神，沒有祈禱，更像是對長者的問候。

心靈彷彿見效地心安沉澱了下來，可是這樣子……讓他有點搞不清楚到底是安心石、還是學長賦予的作用啦，真是。

回程前，褚冥玥與褚冥漾效仿著要是爸媽登上山一定也會表示虔誠地尊敬一拜──

四個人最後帶著敬意離開了海印寺。

※※※

結束來回一趟兩小時的太武山之行，家長們不免露出疲態，早上約十點十分回到民宿便提議想要休息一會兒。

原本就是預計爬完山後面預留一小時多的休息空檔，褚冥玥聳聳肩表示都在計劃之中，便提議先就此解散，時間到了再集合一起去吃午飯。

「也就是說車可以先借我們開出去囉？」西瑞馬上蠢蠢欲動，興奮的表情好像在打什麼主意。

「等等，為什麼是『我們』啊？」褚冥漾聽到明顯的語病就有股很鳥的預感。

「當然是我們啊！」果不其然，西瑞一副豪情壯志地插著腰，「漾～你身為我忠心的小弟本來就會奉陪跟著本大爺浪跡天涯對不對！」

對你老師啦，怎麼就沒想過我也要休息啊？褚冥漾暗自白眼翻到月球，反正將近一小時半完全閒下來也很無聊，他就懶得替自己爭取本來就很薄弱的人權了。

「可以是可以。」英明銳利的黑眸看了眼男孩子們，「不過可別去到不該去的地方回不來喔。」褚冥玥突然撂下一句冷颼颼的警告通牒，「到時還要麻煩我們贖回去就有得你們好看。」

啊？金門有啥觀光客不得踏入的地方喔？褚冥漾正疑惑，就瞧見五色雞心撇開作賊心虛的金眼……不是吧，這傢伙連去哪都想好了？

「有我顧著不會出亂子。」紅眼看了眼兩隻小的，冰炎出聲擔保。

然後西瑞就眼睜睜看著褚阿姊自動把車鑰匙拋給學長，就在那邊抗議連連！

「那老姊你要跟我們去嗎？」褚冥漾問。實際上真不曉得要去哪，不過有學長領著的話可靠多了，頓時不怕冥玥的威脅警告。

「不了，我想在附近逛逛。」褚冥玥說反正聚落裡也有金門的K Bike借用站，「你們慢慢玩，記得回來吃飯就行了。」她交代完就往民宿大門的方向溜了。

「那擇日不如狀日，此時便是良辰吉時！」西瑞喜孜孜地溜到駕駛座車門邊，金眼轉溜一圈，想方設法跟大三學長拐個鑰匙。

「你們給我到後座坐好，不然就別上車。」冰炎怎麼可能理他的把戲，直接把人推到一邊去，然後拉開車門入座駕駛位發車。

西瑞呿了一聲，沒別的法子只好安分地坐到後面。

包括褚冥漾也是自知之明跟著坐到直屬後面的中間座，大概也曉得學長的意思是讓他跟五色雞一起坐有個伴，免得鬧彆扭鬧得太誇張。

「西瑞，你把座標傳給我吧。」冰炎朝後照鏡看了一眼說。

褚冥漾就看到隔壁的五色雞又立刻生龍活虎了起來，「呃，學長你還真的要去喔？」到底去哪他就真的狀況外，只是訝異直屬居然要隨著放山雞的風向起舞。

「先看地點再考慮。」根據訊息上的座標位置查找了一下，紅眼對著少得可憐的地標訊息瞇了瞇，「……你想去看東村戰車？」

「嘿對！學長內行喔！」西瑞比了個讚，還說什麼來金門就是要跟風確保金門堡才是男人的浪漫！「快點快點，那邊遠的咧，所以才說交給我開車可以折半時間抵達咩！」

快三小！你是想連帶把我們的命給折半吧！褚冥漾一臉驚恐地瞪他旁邊等不及想投胎的肖仔，頂多就是無功而返而已，有比命了不起嘛！

「你給我在後面坐好就對了。」從後照鏡射向後坐的紅色眼刀大有再亂就把人丟下車的氣勢，安頓好車上兩隻小的，冰炎便駛車出發了。

「所以說東村戰車什麼？」褚冥漾仍然一頭霧水問。

「稱不上景點，因為目前軍方不開放，所以地圖上也不會標示。」冰炎一邊開車一邊說，「詳情你自己聽西瑞說。」

「東村戰車是位在四七高地連所轄的E067排據點啦。」西瑞準備自動繪聲繪影地解說，「那邊有……」

「等等、先插個題！」褚冥漾趕緊確認有沒有綁好安全帶，正襟危坐地望了望車窗飛馳而過的景色，「學、學長你會不會開太快了？！小心有測速！」不是聽說金門這邊抓挺兇的嗎喂！

「我有在注意。」冰炎從後照鏡瞥了眼又開始窮緊張的學弟，所以才不讓他坐副駕駛座，免得光在路上就嚇個半死。

你就最好有在注意！褚冥漾幾乎要罵出聲，緊抓著扶手不放。

「漾～遠征的路途可沒有閒暇看風景啊。」天不怕地不怕的五色雞還在那邊宣揚男人的浪漫就該這樣那樣，而他戒備著路況根本聽不進去。

目的地真的挺遠的，但是學長根本是隱藏版飆仔，原本三十分鐘的路程足足被壓縮了不少。

把車暫停在蓮庵村辦公處附近的路邊還得徒步一段路，褚冥漾一下車就被五色雞連拖帶拉地踉蹌跑起來，衝刺在鳥不生蛋的產業道路間，讓他有種被拐到荒郊野外的錯覺，半路突然被宰掉肯定也是棄屍的好地方……越想越毛。

啪的一聲直接打飛他的腦殘，「覺得毛就不要想那些不吉利。」附帶紅眼一瞪。他轉頭發現施暴的兇手有穩穩跟在後頭，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跑到鳥不生蛋的未知地盤真的有恐怖到嘛。

「阿哈！到啦！」西瑞興奮地亂吼，結果也遭來暴力的一拳就地正法。

不用放山雞提醒，褚冥漾看到眼前的堡壘也知道到了。

「這裡不時還會派人來留守，不想被逮到就閉嘴隨時留意動靜。」冰炎收回施暴的手，紅眼掃了一圈周邊情況，由遠到近都沒有捕捉到軍方的人，「走吧，看一看趕快撤退。」

「等、等一下，所以這裡實際上是禁止進入嗎？」黑眼左右看了看兩人一個興奮、一個謹慎的態度，不確定地問。

「是禁止進入沒錯。」冰炎坦然地點點頭，對學弟這樣說，「不過被發現的話頂多被驅逐而已，你不用這麼提心吊膽。」他當然是評估過沒什麼危險才答應過來的。

「是喔。」得到直屬的擔保，褚冥漾這才鬆了口氣，跟著五色雞到處亂看四周的景物，隨著領在前面的步伐走進那個堡壘，「話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喔對齁！剛才說到哪啦？」西瑞回想道，「啊、四七高地連所轄的E067排據點！」

「這裡是四七高地連以前留守的據點之一啦，後來移防之後幾乎就沒再管了。」走近曾經的軍事重地，換成西瑞一馬當先地領在前頭直接繞到堡壘後方，「不過偶爾還是有阿兵哥被派過來值勤留守，要是好死不死遇到就只能被堵在門口了。」

入堡前，褚冥漾在門口看到一塊舊石碑刻著『海灘區擅入者格殺』……可以想像當初還在打仗嚴防的時候真的是神經敏感的冷血時期，正所謂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他們沒有進去堡壘裡，軍方至今未開放就是因為裡頭仍是軍事機密，只對戰車有興趣的西瑞也是直接繞過其他地方，碉堡的圍牆外圍果真擱置著真真實實的已退役戰車。

「帥吧！」西瑞感動地圍著M14團團轉就是一陣猛拍照，「來到這裡誰還稀罕歐厝沙灘的那台M18啊。」還嚷嚷著聽說堡壘裡還有一台M24，不過冰炎學長說不行的堅決態度直接讓他作罷。

「你是說那台擱淺的戰車喔？」巨大的戰車固然很壯觀啦，不過對於不是軍事迷的褚冥漾來說也就看看過個癮而已。

提到這個話題，黑眼不免瞅了下旁邊好像也沒太大興趣的直屬，「還蠻多人說歐厝沙灘的沉睡戰車很像冰島的墜落飛機，學長你覺得咧？」他知道在直屬的家鄉已經見不到這種粗魯的軍火了，那架飛機也是當年的美軍產物來著。

每年都蟬聯全球和平指數榜首的冰島老早在1869年就不再有常備軍了，萬一有狀況的話有北約國家相互護航，也有美國的防務協議撐腰。

不過冰島實際上也並非戰鬥力零，起碼有一支參與海外維和任務的軍事力量。

而國內主要是有可靠的警察、海岸警察隊跟特警維持本就優良穩定的治安，但基本上諸如這種戰火類軍備早已淡出人們的視野裡好幾個世紀，絕跡於安穩的社會，因為根本不需要。

「你要問我的話當然是差多了。」冰炎手環胸看了他一眼，「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就是都慘遭遊客踐踏。」說到這，他不禁暗自咂舌。

就連Reynisfjara（黑沙灘）明明立有告示牌，也可以讓泯滅道德的混蛋選擇視而不見，但凡再重要、再具有歷史意義的遺跡，到頭來還是遭人們自我定義與無關緊要地摧殘，終究不過是淪為相片裡的陪襯景物罷了，又有多少人真正尊重過？

「嗯……」褚冥漾大抵也知道學長是什麼意思，可是他們也知道沒辦法去插手針對個人行為多管閒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管好自己吧？」

就只能管好自己的手腳……還有記得帶腦子出門，不要受誘於一時的自私自利，而對各地景點的規則明知故犯，才是會讓本地人歡迎再訪的好旅客。

「嗯。」冰炎拍了拍向來就捨不得破壞些什麼的學弟，「還是老話一句，總之沒有對不起誰就好。」

「尤其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吧。」褚冥漾靦腆地笑了笑，接受頭頂代表肯定與嘉獎的輕拍力道。

冰炎的腦海裡同樣閃過老話一句的感想，巴巴享受獎勵的樣子真的很像小狗……是只會巴巴給他哄的乖狗狗。

「滿足完好奇心就回去吧。」

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了這片軍事機密。

TBC

Chapter.68   赭莊古鎮──小徑便餐

三個男生回到民宿時，褚冥玥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回來。

「喏，給你。」跟三個傢伙同路拐進右側中庭找爸媽時，她順便將外帶的東西拎到老弟面前，「剛才騎到市區的小島商號打發時間，今日甜點是這個。」

褚冥漾接過常見的點心包裝，打開一看，裡面的內容物是司康餅。

「呃，該不會又哪個路人……」自告奮勇獻殷勤吧？

啪的一聲，他深感懷疑的話講到一半直接被巴頭！

「這是我買的。」他吃痛地捂著頭，瞬間就看到老姊一副混世魔王降臨的吊兒郎當模樣，兇巴巴又涼颼颼地瞪過來，「想不想吃就一句話而已，哪來那麼多意見！」

褚冥漾無辜地喔了一聲，「我要吃啦，謝謝姊。」他就多問一句而已嘛，幹嘛見笑轉生氣？

可見他完全不懂受歡迎的人是什麼心情，好不容易在離島沒有死纏爛打的爛桃花能圖個耳根子清靜，褚冥玥當然……咳、換作是冰炎也同樣不想聽到有人唱衰這種根本烏鴉嘴的白目話題好嗎！

所以說冰炎也對學弟這方面的粗神經真的是無言以對，明明自己也有被告白過、明明也很受前後輩愛戴什麼的……到底為什麼還能遲鈍成這樣？還堅持自己很路人來著？嘖，明明就很有人緣到底是在執意什麼路人角！

眼底夾帶無奈的冰炎暗自翻白眼翻到月球去，「司康餅你看是要留著當飯後甜點還是怎樣吧。」對，他沒忘記多嘴對小吃貨提醒一句，下一站就是午餐據點。

「喔，好吧。」

這傢伙還語帶惋惜是怎樣！真當自己是餓死鬼投胎嗎！

「你也司空見慣了吧。」褚冥玥對自家的飯桶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聲，「看他表哥有多會吃，就知道這兩個吃貨本性根本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說近墨者黑，偏偏這兩隻豬還很欠扁，怎麼吃就是死活長不出多餘的贅肉，嘖！

被她這麼一提，冰炎當然記得初二那晚的麻辣鍋，印象中白陵然的碗從來沒空過，動筷的規律也沒停過來著……所以說這兩隻到底是豬還是牛？

覺得跟五色雞比怎麼樣都是小鳥胃，褚冥漾皺了皺鼻子，意思意思表達一下對這兩位大哥大姊明目張膽議論他的不滿，因為肯定吵不贏，所以當機立斷決定對他們的奚落不當一回事。

「老爸老媽出來了！」然後他適時地轉移話題，絕對不敢嗆老姊一句就是眼紅他吃不胖怎麼樣之類的……肯定一秒被種到紅土裡跟風獅爺做伴。

「漾漾，你們去哪裡吃好吃的啊？」夫妻倆歇息一會兒補充精力，走出房門就看到兒子手裡的吃食。

「不是啦，這是姊給我的。」至於他們剛跑去哪混……褚冥漾也就打哈哈說在這附近繞一繞而已含糊帶過去。

「去市區喝杯拿鐵而已。」褚冥玥簡單聊了下那間騎自行車只要十五分鐘路程的小咖啡店，父母就邊聽邊跟著他們幾個小孩往民宿大門口走，一行人準備要去下一站景點解決午餐。

結果剛上路不到五分鐘，褚冥漾還是忍不住把司康餅給吃了。

「……你沒聽過飯前少吃零食嗎？」冰炎真的敗給副駕駛座的嘴饞傢伙，順帶一提，因為體諒長輩爬山勞累，所以又是換他駕駛。

「我又不是小孩子。」褚冥漾毫無悔意，理直氣壯地把東西啃得一乾二淨，吞下小點心的嘴角露出饜足的弧度。

「你不就是嗎？」紅眼睨了下隔壁貪嘴得逞的小表情，分明是屁孩所為。

「我就不是。」褚冥漾義正嚴詞，「我是的話，只大我一歲的學長也是屁……噢！」

趁紅燈賞隔壁的頂撞腦袋一巴掌，冰炎嘖了一聲，想著算了，反正等會兒也只是小吃墊胃而已，況且以這傢伙的貪吃德性，區區一個司康餅怎麼可能影響得了食慾。

是說往金湖鎮駛去的方向不過才十分鐘就到了合泉購物中心，也就是第二天的午餐陣地。

※※※

這就是一間柑仔店，位在小徑聚落的巷弄中。

用餐的桌椅坐落在店門口路邊兩旁的樹蔭底下，算是這邊住宅區附近的老店有不少人聞名而來吃東西，還蠻熱鬧的。

坐在天然的樹蔭底下用餐在夏季肯定很消暑，聽說這裡在炎炎暑氣的大熱天也挺受歡迎，賣的熟食都是以前供應給阿兵哥的點心跟消夜，也是抽到金馬獎的義務兵入伍期間百吃不厭的回憶。

「有草莓耶！」褚冥漾發現一些盆栽都種出很大顆的水果。

「不要亂拔。」冰炎拽著學弟的後領警告，怕餓壞的死小孩真的飢不擇食。

「我知道啦。」到底當他幾歲！褚冥漾癟了癟嘴，黑眼不禁又偷秒幾眼那盆很吸睛的冬天必吃水果，就真的很大顆齁，半個手掌大的飽滿聚合果當然會讓他看得口水直流啊！

他填完菜單表格閒閒沒事做就到處亂看，柑仔店門口的路段擺了蠻多蔥蒜、當季水果之類的盆栽或植株，讓他有種置身在小小熱帶雨林中的小賣部錯覺。

傳統的古早意境被綠意點綴出愜意的氣氛，也難怪會讓人想停下腳步、坐下來吃點什麼，不過……遠遠瞧著幾排臨停的機車跟車輛，別說是供人順路歇腳了，來來去去的人潮根本更多是專程慕名而來。

以前專賣阿兵哥，現在吸引觀光客──突然也讓人有種時代真的在變的感觸。

「小朋友們回來吃飯囉！」人都跑光的桌椅只剩冥玥邊滑手機邊顧位子，白陵慈跟褚項把點的東西全放上桌，一家子瞬間把一圈座位給坐滿。

「我們六人份就點了四組綜合、兩碗炒泡麵應該差不多，多一盤雜七雜八是給西瑞加菜的，這站吃不飽沒關係啦，等等還要去別站吃湯圓。」

「謝謝褚爸爸、褚媽媽！」西瑞高興地歡呼完就是一陣大快朵頤。

這邊的菜單很簡單──蛋香、蛋狗、炒泡麵、雜七雜八。

乍看之下完全看不懂的名字，其實是以前阿兵哥熟客點習慣的超級簡稱，延伸出這種只有內行人才懂的趣味名字，也就沿用至今了。

簡單來講，蛋香就是蛋餅加香腸，蛋狗就是蛋餅加熱狗，綜合就是香腸跟熱狗都要加，雜七雜八則是應有盡有的綜合炸物。

可別小看這邊食物的份量，他們整車子人口總共點了四組綜合外加兩碗炒泡麵絕對夠吃，老闆還很貼心地把每份都對半切，然後擺滿整個盤子就是一個大拼盤。

褚冥漾看直屬才剛隨便拿一個，就眼尖發現捲在中間的是香腸，當機立斷拿了對方的蛋香跟自己手裡的蛋狗做交換。

「……」冰炎對旁邊熱心過頭的舉動不予置評，只好默默接受好意，咬下主動交換過來的食物。

這算是他第一次吃的東西，卻稱不上太陌生的感覺……有點像蔥抓餅？

褚冥漾也大口咬下蛋香，厚實的蛋餅皮就算吃起來真的挺像蔥抓餅，那也是很酥脆的好吃蔥抓餅，搭配夾在裡頭被煎得香噴噴的半熟蛋跟現煎的香腸、或熱狗，讓整個口感很實在又很豐富。

「這個好好吃！」裡面甜甜的番茄醬讓他就算多咬幾口蛋餅也不會覺得很乾，一邊吃還能聞到撲鼻而來的油煎香氣，可能是趁熱吃的關係吧？一點油耗味都沒有。

這種輕食就跟漢堡一樣三兩下就啃完半個，想留熱狗給直屬的褚冥漾下一個照樣打算拿蛋香，結果反過來被捷足先登塞了一個沒吃過的蛋狗，「欸，學長？」

「都說了我不挑食。」冰炎記得上次也說了只是覺得味道奇怪，但還不至於難吃吧？

他衝著瞎操心學弟的面挑眉咬下香腸的內餡，兩者各有千秋吧？不過同樣都跟酥脆的餅皮和濕潤的煎蛋很搭，都不錯吃。

褚冥漾愣愣地回望學長回敬他的行為，忍不住多觀察幾眼對方連吃個東西都很好看的舉止，沒停下手邊往嘴裡送食物的動作，不自覺地拿直屬的臉偷偷配幾口蛋餅，才勉強收回干擾吃飯的目光。

緊接著進攻的炒泡麵也很好吃，多到有點誇張的配料有蛋、香腸、青蔥、紅蘿蔔、高麗菜、貢丸、肉絲等等，因為是做給阿兵哥吃的，所以分量特別多！

金門的炒泡麵每家都能炒出不一樣的滋味，據說各家有各家的祖傳祕方。

「不過先不管其他間怎麼樣啦，我覺得這間的很好吃。」白陵慈身為專職主婦，當然不允許家裡頻繁地出現這種垃圾食物，但不得不說這醬料把Q彈的捲麵條炒得很入味。

整盤麵跟配料都吸飽了湯汁，所以吃起來很過癮，即使是泡麵也算是有做到營養均衡，天氣熱吃不下的時候，來碗清爽的炒泡麵肯定也很開胃。

褚項也是連連點頭肯定，被老婆養刁的胃還能覺得泡麵好吃，本身就是個奇蹟呀！

褚冥玥沒說什麼繼續吃，這才是對美食最大的尊重，而不是在那邊拍來拍去讓食物在鏡頭下放涼，錯過了最佳賞味期。

幾個人也捧場一下那盤炸物，整盤不意外幾乎都被西瑞給掃空，雜七雜八就是一些熱狗、米血、甜不辣等等的綜合點心，適合一群人一起分享。

這裡每樣熟食都是現點現做，常常有客人被香氣誘惑而等不及咬下，衝動的後果不免就會被香到不行的食物給燙到，不過有不少遊客結帳時都會對老闆娘露出吃飽滿足的表情，今後也會繼續一傳十、十傳百，以屹立不搖的在地口碑將古早年代的溫度傳承下去。

開學時，如果朋友問起的話，褚冥漾一定還會說柑仔店的老闆娘阿嬤很可愛也很熱心。

因為有她在，才能讓不少阿兵哥在飢餓的夜半得到救贖！

TBC

Chapter.69   赭莊古鎮──韞玉瓊林

與合泉購物中心就近的下一站景點，就是昨天去中興貢糖採購卻沒有順路停留的瓊林聚落。

將車停在瓊林村辦公室前的空地，他們就是要來身臨其境一下，乍看之下普通辦公處的三凹壽番仔厝裡頭，其實藏著瓊林有名的戰鬥坑道。

聽說辦公室就是坑道的入口，可是真的一點也不像，他們乍看之下就只是個通往住宅地下室的不起眼窄階梯而已，誰知道一下去就直接來到辦公處正下方的指揮所。

指揮所已經失去功用，但還保留了當年全民皆兵的戰時紀錄跟一些舊照片，記載著昔日戰鬥村的生存之道。

之所以稱瓊林為戰鬥村，也是有由來的。

「金門的地形東西寬南北窄，不是很像狗骨頭的形狀嗎？」西瑞仍然對這片跟他的Style很搭的金門土地一副知之甚詳的樣子，「中央最窄的部分從北邊的瓊林到南邊的尚義大概就兩公尺不到，所以當初中共就是計畫從瓊林前方的湖尾、壠口登入把金門切成兩半啦。」

他哼哼兩聲，插著腰繼續神氣道，「誰知道他們太小看金門特產的東北季風，連同遭到海流干擾，結果一路就飄洋到古寧頭那帶，防不勝防被打得落花流水。」

總之要是被攻陷的話，就會淪為被分割侵略的絕境，所以瓊林是很重要的戰略位置，在戰地政務時期就成了『戰鬥村』，不論男女老少都是草木皆兵的狀態。

抬頭瀏覽過牆上的自衛隊相片，褚冥漾想到本島常常有人稱金門是戰鬥民族，真的是名不虛傳，因為時代背景使然，所以當時成為戰爭第一線的金門人都不得不咬緊牙關，臨陣磨槍來捍衛自己的性命。

是說實際下來地下室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瓊林戰鬥坑道這個景點有兩條路可以選……兩條入口都是乍看之下通往未知地帶的昏暗洞口，突然讓他興起臨陣脫逃的慾望想留在地面就好。

「所以說那個啥，我可不可上去等你們就好啊？」

「當然是不行。」冰炎直接拽著學弟的衣領就挑了條往北的入口，只差沒一腳把人踹進去練練膽子。

「欸、欸欸學長等一下你不要衝動……」褚冥漾東張西望想找救兵才發現……阿靠、人都跑哪去了？！

「都走光了，就你還在拖拖拉拉。」對膽小學弟習以為常的冰炎嗤了一聲，無情地推著直屬直逼地獄……不對、是不見天日的坑道入口。

「阿姨和伯父挑了往南的那條了。」而西瑞就直直往下衝，早就看不到車尾燈，褚的老姊剛才也就樂得跟著負責開路的西瑞暢行無阻，「嘖，你再摸魚下去其他人都到終點了。」

「我、我在走了，你不要猴急啦！」都已經被迫踩進坑道了，褚冥漾對底下的昏黃照明吞了口口水，只好硬著頭皮踩著陡峭的狹窄石階，一格一格深入地底，「奇怪耶，老爸老媽幹嘛那麼不合群選另一條路走啊？」

「因為往南那條比較短，大概不到五分鐘就可以從怡穀堂出去了。」走在後頭的冰炎悠哉道，「他們說想順便參觀一下金門最早的國民小學長什麼樣子。」

褚冥漾錯愕地蛤了一聲，煞住車猛然回頭，「往南比較短的話，那我們幹嘛非得往北走啊？！」他順便有點心驚驚地問，「那這裡是要走多遠……？」

「將近一公里。」冰炎語氣幸災樂禍地替學弟解答，衝著他挑眉，「因為我高興。」

「你好歹隨便找個正經理由搪塞我一下吧！」惡劣性子連遮都不遮是怎樣！褚冥漾衝著原形畢露的紅眼殺人兔大翻白眼，「整我尋開心就這麼好玩嗎？！」

學長居然還點點頭！幼稚、欠揍！

「你不要只顧著在昏暗的樓梯間跟我說話。」冰炎謹慎地蹙起眉，「小心踩……」

話都還沒講完，忙著跟他大眼瞪小眼的褚冥漾就笨手笨腳地踩空了一格，「哇！！」直接被學長眼明手快跩著手臂給撈了回來，「靠……好、好險。」

冰炎嘖了一聲，幫還有點後怕的學弟給穩住身子，「就叫你好好看路。」

「知道了啦。」褚冥漾沒好氣地嘟囔了聲，想著還不是史前巨獸的惡趣味害的。

他撇開直屬的目光，只好不情不願地盯著又陡又窄的石階，小心地一步一腳印……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頭頂默默被覆上微溫的掌心，安撫般地輕觸，「誰叫你老是讓我忍不住想欺負。」附帶身後毫無悔意又樂在其中的悶笑聲，「生氣了？」

「沒生氣啦。」褚冥漾有氣無力道，「只是想問學長你到底幹嘛這樣，又不是小學生……」話講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小學男生老是欺負心儀女生的幼稚舉動，著實愣了一下。

「就說了都怪你自己先惹我。」夜視向來頗佳，冰炎瞧著身前倏然紅了耳根的直屬，嘴角悄然蔓開愉快的輕盈弧度，若無其事地繼續逗著笨蛋玩。

「……到底是誰說不想掃興的啦。」不想掃家庭旅遊的興，還那壺不開提那壺是怎樣！褚冥漾像含滷蛋般含糊地囁嚅了聲，還是沒多說什麼，就是被反擊回來有點不甘而已。

有夠小心眼……學長分明就是在報今天早上的仇，呿。

「話說都有我在了，你也不至於那麼沒膽吧。」冰炎對著還在戰戰兢兢走樓梯的學弟說道，然後向愛搭不理的人又喚了一聲，「褚。」

果不其然，褚冥漾乖乖地停了下來，「……幹嘛？」就像他呼喚學長時，學長也會為他佇足一樣。

剛才為了撈學弟而拽住手臂的手掌鬆了開來，轉而湊近略顯無助的掌心與之交握，冰炎搓了搓身前僅僅相距兩階的學弟腦袋，「你現在提著我、背後也交給我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他將鎮定的溫度撫過黑色髮旋傳遞給直屬，「現在就靠你了，帶我們出去吧。」

哄小孩般的安慰早就讓褚冥漾增進不少勇氣，「知道了啦，學長。」他用力地回握相互交融的掌溫，驅散曾經被關過儲物間的幽閉感，繼續大膽地邁開腳步！

被關過的後遺症其實稱不上幽閉恐懼那麼誇張，話說放輕鬆走的話，這條戰鬥坑道……還真沒那麼可怕耶？是因為有學長在的關係嗎？聽說金城民防坑道更黑來著，而且有一段路根本要完全摸黑走……幸虧沒有去探那個點。

他們倆走了有十分鐘吧？坑道的寬度只能容納一人通行，拱形的天花板矮到感覺學長都快撞到頭了，窄長的地面略潮濕，兩旁小溝渠有潺潺水流，空氣不至於滯悶，一路上有很多岔路都呈現封鎖狀態，所以也不會迷路。

據導覽是說全長有1355公尺這麼長，錯綜複雜的坑道密布於整個瓊林村的一堆岔路，延伸出十二個緊急出入口，主要連接村里的重要建築機構，包括通往指揮所、水井、機槍堡射口和多處民宅互通往來。

保留完善的地下坑道是戰爭時的重要防禦設施，可見當初身為戰鬥村的瓊林是如何撐過無數個生死交關的坎坷難關。

目前開放的瓊林坑道其實就是一條通到底，不過並非筆直的通道是刻意挖掘出許多左拐右彎的死角，以防共軍如果闖進來的話，不至於讓坑道裡的居民全軍覆沒，好歹還能有反應周旋的空檔去回擊。

總之，帶頭的褚冥漾拉著直屬順利直達盡頭了，通過單向旋轉門鑽出來重見光明後，出口處就有一尊非常威風凜凜的瓊林風獅爺，佇立在那迎面和他們打招呼。

身穿紅色披風，手執令旗的威猛英姿經常被選為金門代言人，也就是金門明信片上常看到的那尊，甚至還跟歌手江蕙一起代言過金門高粱酒咧，果真是風獅爺界的紅人！

※※※

「那我們要怎麼回去啊？」都走到終點了還是沒看到家人，褚冥漾回頭看了眼只出不進的出口鐵門，又轉過頭瞧了瞧高達193公分的北風獅爺，不禁嘖嘖稱奇。

「這尊鎮風的風獅爺真不愧是公的耶。」體格比學長還高，身下還有代表威武雄風的大葫蘆，這在風獅爺界絕對是模特兒典範，化成人的話，身材說不定還比學長……「噢！好痛！」褚冥漾捂著莫名被搧一巴的腦袋。

「看也知道你又在腦殘。」冰炎不悅地嘖了一聲，又不好跟當地的土地神計較，鬱悶的紅眼不滿地瞪著有移情別戀嫌疑的笨狗，「走了，回去。」

「學長你知道路喔？」褚冥漾莫名奇妙又摸了摸難得吃痛的後腦勺，左右看了看也沒瞧見明顯的路標，正想放棄直接問附近居民，還是拿出手機導航也行……結果剛要伸向背包的手直接被拽著走，「欸欸！學長？」

「走就對了。」冰炎也沒什麼打算，就憑來的方向掉頭瞎走一通，「反正這裡不大，隨便走都能找得到。」

「學長你在開玩笑嗎？」被拉著埋頭瞎晃的褚冥漾抽了抽嘴角，「瓊林是金門最大的聚落耶。」

「我大概曉得回去的方向……你就這麼急著想回去會合？」冰炎又鬱悶地回頭橫了眼不會自己開竅的傢伙，暗示般扯了扯兩人交握的手，「還是你比較想回去跟那尊英姿煥發的北風獅爺作伴？」

褚冥漾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才想到要張開嘴巴回答直屬賭氣般的質問：「沒有啊……我們慢慢找路回去就好。」巴巴的語氣好不無辜。

冰炎這才算滿意地轉回去，領著學弟繼續沿著記憶中的大致方位穿梭在巷弄之中。

「噗……」被拉著走的褚冥漾這才後知後覺地在直屬身後悶笑，因為實在憋不住了，「咳咳……學長你該不會是在吃風獅爺的……」

冰炎聞言氣不打一處來，猛然轉身把人拉近就要一巴，「你……」

結果看到近在眼前的直屬眼眶泛著死命憋笑的水氣，縮著肩露出又要挨揍的後怕模樣，讓他舉在半空的手遲遲動不了手，「……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以後遇到比我高，還是其他條件比我好的傢伙，你這白痴就要隨隨便便跟別人跑了？」

突如其來的控訴讓褚冥漾瞠目結舌，臉上寫著「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的錯愕表情，反過來向直屬控訴，「拜託！我因為學長的關係，審美觀念都已經歪到看其他帥哥美女都只覺得是路人臉耶！還有學長你光長這麼高我就要氣死了，怎麼可能跟更高的混蛋跑啊！跑去把混蛋過高的部分種土裡嗎？！」

他一臉哀怨，沒想到在學長眼裡，他居然是這麼無恥的人嗎？！

「什麼條件好不好的我都不要啦！就算葫蘆比學長大的誰誰誰我也不要啦！只要不是學長我都不要啦！這樣你高興了沒！」不吐不快而一口氣劈哩啪啦，讓他有點喘，完全沒發現不經大腦的反駁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鳥話。

「……」這下換成無聊挑起事端的冰炎整個愣住，錯愕地從牙縫擠出話，「你……怎麼知道我的葫蘆有多大？」

褚冥漾瞬間定格，臉上升起險些超載的熱度搖頭如波浪鼓，「學、學學學長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當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啊啊啊啊！！」為什麼你注意到的重點是這個啊？？！！他下意識驚恐地甩開直屬的手，跳開一大步！！

「……算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會合吧。」冰炎撫了撫額，也沒去計較被甩開的手，逕自邁開步伐加快腳步。

他直覺要是再歪幾次樓，就真的是幾條神經都不夠折磨。

褚冥漾確認悶頭走在前頭的學長真的沒有要等他的意思，莫名鬆一口氣，可是直屬難得有點像落荒而逃的態度，又讓他覺得有點新鮮……啊了一聲，才想到要趕緊追上走遠的步伐。

他抬眼瞧著身前幾步遠的距離，某人被陽光照得銀光透亮的髮絲，襯著格外顯眼的微紅耳根……克制不住覺得可愛。

後來冷靜下來的冰炎又放慢了腳步等人追上，兩人並肩踱步在金門聚落常有的紅磚地，在安靜的巷弄裡，途經過許多燕尾馬背的傳統閩南式住宅。

這次他們都沒多話，享受著瓊林的鄰里間樸實典雅的祥和韻味與安逸。

走在被暖陽曬成橘紅色的紅磚街坊，褚冥漾不禁覺得有股既視感而漸漸緩下了腳步──

發覺學弟慢下步伐，冰炎回過頭等他，「褚？」

褚冥漾喔了一聲回過神，「沒事啦，就是覺得這種都是紅磚的地方一直讓我覺得很眼熟。」不過金門到處都有這種地方就是了，「可能也是以前來過金門的模糊印象吧？」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地搔了搔頭，然後啊了一聲突然想到，「對了，我以前就是在到處都是這種紅磚跟紅房子的地方遇到那個小孩！」

是說如果老姊聽到一定又要說他見色忘友，只記得跟那個女……呃、男生的回憶什麼的，可是小時候的記憶本來就不可控嘛。

「嗯哼。」冰炎幾不可聞地蹙了下眉，表情微妙了起來，「那個什麼小孩，你還記得那麼清楚？」

「記得啊。」只有這點，褚冥漾倒是很肯定地點點頭，「因為他兇巴巴的。」

「……」冰炎突然無言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他也好勇敢。」褚冥漾回憶道，「因為最近遇到湯瑪斯又讓我想了起來，多少就有點好奇，那個應該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後來過得好不好。」

因為以前認識的人突然有緣再見面，不禁讓他異想天開，會不會那個小孩也在蠻近的地方？不過又想著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巧合嘛哈哈！

「你想見他？那就自己去找吧。」冰炎哼了一聲，語氣不以為意道，紅眼斜睨了他一下，「到時你再自己問問看不就知道了嗎。」

「也只能這樣啦。」褚冥漾再度拾起腳步跟上學長，「話說那個小孩會在哪呢？」不知道問問湯瑪斯會不會有解答？

「誰知道。」冰炎隨口回應，「……不是這裡，笨蛋。」幾不可聞的聲音又補了一句。

「咦？學長你剛剛說什麼？」褚冥漾沒聽清楚，不確定問。

「嘖，叫你走快點。」然後冰炎繼續拽著他，穿梭過此刻彷彿時光隧道的赭紅街坊。

比你想像中的近，笨蛋。

TBC

Chapter.70   赭莊古鎮──萬刼皓邸

「你們剛才都去哪了？」褚冥玥向一票人隨口問了句剛才各自分別行動的去向。

褚項和白陵慈分享了下出了坑道之後觀摩怡穀堂的情形，並表示順道又沿路去看了下瓊林蔡氏祠堂，「所謂人才濟濟就是指這家人吧，全家男丁幾乎上榜登科耶。」

據聞整個聚落在明清兩代總共就有6進士、6武將、7舉人，出仕眾多，也難怪深受明熹宗皇帝青睞御賜里名，故而從平林改稱為瓊林。

聽說蔡氏家廟後壁也有一尊笑口常開的風獅爺，所以他們有幸繞到祠堂的後方便能一睹風采。

第一個衝到坑道終點的西瑞說他閒來無事，後來又衝去瓊林水庫的路上找那隻鎮水的風獅爺。

褚冥漾則是說他們是從環島北路三段的岔路口折返，然後沿著瓊林保護廟那條路走回來的，也沒特別繞去哪裡。

「你們走的那條再過去一點就會抵達紅磚花牆那個新景點了，聽說挺熱門的，怎麼沒順道去跟個風？」褚冥玥也就隨便問問，反正他們在瓊林聚落待了五十分鐘，不去白不去。

「欸？是喔。」褚冥漾說沒怎麼注意，不過黑眼瞄了下擺明對那個景點興致缺缺的直屬，想到剛才在路上突然七拐八彎的，說不定還刻意避開了那個打卡景點咧，學長估計就是不想碰上那群拍網美照的人潮吧。

他聳聳肩，反正對那種大風向的熱門景點也沒啥追求。

話又說回來，一想到要跟一堆人分享學長站在窯燒紅花牆下如詩如畫的絕景，也讓他覺得有點那個啥……況且他已經在陳清吉洋樓捕捉到了獨屬於他的詩情畫意，已經很滿足了。

褚冥玥則是簡單分享了下剛才在聚落溜達的時候，就剛好在二十一號民宅牆上撞見全金門最小的風獅爺，大約才20公分的可愛Size，還蠻走運的。

總之就是這樣，旅遊途中蒐集各種風獅爺也是身在金門的樂趣之一。

一家子集合起來在車上閒聊，車程又約十分鐘就到了吃湯圓的地方，也就是金門有名的談天樓。

挑在今天這個時段還行，人不至於多到沒位子坐，拿到單子就輪流畫一圈，整車人就是要主攻這裡主打的湯圓，總共點了三碗甜酒湯圓、一碗麥角湯圓、一碗桂圓湯圓跟一碗鮮肉湯圓。

「Oh Yeah！鮮肉湯圓還有耶！」對著被端上桌的鹹湯圓感動到眼睛直發光，西瑞覺得自己超走運，「聽說鹹的都嘛很快就賣完了啦，本大爺就是有福氣嘿嘿！」

褚冥漾瞧著五色雞那碗簡直就像蛋花湯，非常豐富的蛋花和小白菜幾乎把湯圓給埋得徹徹底底，看起來料多實在。

話說老媽點的桂圓口味和老姊點的麥角口味也是湯底料多，每碗裡頭都有固定四顆很大的手工湯圓，渾圓的軟麻糬狀看起來在甜湯裡泡澡泡得很舒服，該不會吃進嘴裡就會入口即化吧？

順帶一提……老實說褚冥漾分不出來，到底麥角跟薏仁的區別在哪？「反正都能吃，但沒跟我講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他悄聲地跟學長實話實說，因為覺得丟臉，講的時候超沒底氣又超心虛。

「麥角的確有小薏仁之稱，但其實是大麥仁……不過長得的確挺像，你分不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冰炎說著算是稱得上安慰的話，看了眼坦承只會吃的傻孩子。

「麥角在單價上稍微便宜了些，所以有的業者會拿來魚目混珠，不過以營養價值來講各有益處，孕婦不宜吃過多薏仁也能以大麥仁作為替代，單論口感的喜好也是因人而異。」

褚冥漾聽得一愣一愣的，一知半解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學長你真的是我的萬用教科書耶。」跟千冬歲對大家公開放送的硬核知識廣播番不同，直屬是他有問必答的那種，每次從學長口中打探出什麼新鮮事，也都讓他覺得很神奇。

冰炎挑了挑眉，對老是向他亂誇一通的學弟可以說是習以為常，但不得不承認依然很受用。

後來端上桌的三碗甜酒湯圓分別是他們兩人跟褚項的，碗裡飄出甜甜的酒香，整碗豐富的蛋花藏著酒釀發酵的糯米粒，柔和的淡黃色澤讓褚冥漾有種舀起一匙玉米濃湯的錯覺，趁著稍微放涼的幾秒空檔又偷觀察幾眼。

不常吃酒釀的他試探性地喝了一口，並沒有想像中嗆鼻的酒氣，濃郁的酒香甜味意外地讓他覺得還不賴，搭配很軟又很Q的湯圓是還蠻新奇的味道，咬破湯圓皮又是滿嘴真的入口即化的芝麻餡，很新鮮也很好吃耶！

「我真的覺得高粱酒拿來做吃的比較美味。」他信誓旦旦地下了結論，包含昨天中餐的高粱嗆蟹也是叫他念念不忘。

靜靜品嚐柔和酒香的甜湯，冰炎當然曉得對酒量不好的學弟而言，這種帶有甜頭的薄薄酒韻的確很適合像他這樣的孩子，「做法很簡單，不過還是要適量。」

褚冥漾咦了一聲，有點期待地轉頭偷瞄萬能的直屬，「學長你該不會也會吧？」語氣巴巴地問。

老實說這種甜湯肯定連阿姨都會吧，「……先答應我別太貪的話，可以考慮。」紅眼縱容地看了下貪吃鬼，冰炎終究還是把這份獨寵的機會攬到自己身上，間接獨攬可預期的撒嬌甜頭。

「真的嗎？學長說什麼都好！」褚冥漾驚喜地眉開眼笑。

「你們兩個又在說什麼悄悄話？」褚冥玥尤其瞥了眼自家的慢烏龜，「再不快點吃就剩等你一個了。」

「沒什麼啦，我在吃了！」偷看了眼其實也快吃完的學長，褚冥漾匆匆加快吃東西的步調。

冰炎舀起碗裡見底的酒釀甜湯，也想著沒什麼，就互討甜頭而已。

※※※

日頭正盛的午後暖陽將潔白端莊的正規洋樓襯出張揚氣派的輝煌姿態，這裡便是全金門最人聲鼎沸的洋樓之一──陳景蘭洋樓。

淨白色的建築佇立著許多根落落大方的純白梁柱，偶有雕花點綴與對稱形拱門的建築工法極富西洋派作風，很難想像這裡曾經是斷壁殘垣的危樓，但由於2005年經政府補助整修後再度公諸於世，如今才成為金門規模最大的輝宏之姿。

跟著一家子人進洋樓前先在周圍逛了一圈，巡禮完畢的褚冥漾回頭一看，洋樓前方銜接同樣氣派的寬廣階梯直達正下方的金湯公園，宛如洋樓的後花園，公園中央還立著一尊非常洋派的自由女神雕像。

這裡根據舊地名又曾稱『陳坑洋樓』，洋樓主人將落成後的部份樓房做為尚卿小學，當時還慷慨地供當地人免費就學。

後來曾被國軍防砲部隊駐紮過，也有作為軍醫院及官兵休假中心的用途使用過，就連常常來金門勞軍的鄧麗君都有留宿過呢。

每到一個景點多半都會各自走散，而且真不愧是金門的熱景點，絡繹不絕的遊客量也很難讓他們團體行動，像是冥玥就第一個受不了人擠人，不曉得自動自發溜去哪兒涼快去了。

想當然耳五色雞也是閒不下來到處亂跑，一溜煙就不見了，不過他猜這裡應該也是那個藝術優等生的取材熱點吧？或許正在某處清靜點的地方來個臨場發揮也說不定。

反觀學長一整個很淡定，果然對外國人來講這種仿洋樓不過是雕蟲小技吧？褚冥漾多少也有看過國外的教堂、美術館的風景照什麼，要跟那種美到根本巧奪天工的震撼感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沒錯……

衣領一拽把他給拉回神，恰巧隨著拉扯的力道，閃過不按牌理出牌還差點跟他撞上的觀光客。

「本來沒什麼感想，虧你天馬行空擅自替我放空的腦子裡加油添醋，亂腦殘還正經八百當作一回事是怎樣，欠揍嗎？」

褚冥樣還附帶接收到隨手拉他一把的學長一副沒好氣的瞪視。

他只得回以乾笑，趕緊閉腦，眼看著直屬趁著兩位家長的焦點黏在懷舊的家具裝潢重點觀摩時也開始自由走動，便跟上對方的腳步隨便逛。

褚冥漾當然跟其他走馬看花的遊客一樣覺得這棟氣派洋宅挺好看的，不過很多日常性的舊時回憶果然還是要處過共同年代的人才會有共鳴吧？對於他們這輩的觀感而言卻是恰恰相反的新穎體驗，只能說時代的鴻溝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這棟洋樓作為以前的多用途機構，也試圖還原一些片段式的場景來詮釋導覽上的文字敘述，比如作為學校使用的空間到現在還是擺著幾排當時上課用的木桌、木椅作為演說室供應投影播放；作為休假中心的鋪述，則是佈置出軍中樂園裡也很常見的撞球娛樂等等……總之，還蠻生動的以實物描繪出洋樓走到至今的一生，包括陳景蘭本人的人生與閱歷也是記載得鉅細靡遺。

又舉例來講，他們現在沿路參觀途經的區域顯然是模擬當時作為軍醫用途的問診間，裡面還有用簾子隔出來的觀察用病床，頭頂上的天花板還懸著三葉扇在那邊轉悠著，褚冥漾想著如果再飄蕩一股消毒水味，就跟以前小學的保健室差不多了。

「戰地醫院很多都是臨時落成的，再加上當時物資與科技有限，也沒辦法苛求什麼。」冰炎對跟屁蟲這樣說，手指著入口的簡樸門牌，明確標注野戰醫院，也就是臨時就醫站。

「原來如此，也是啦。」褚冥漾又環視一圈僅僅只有簡單設備的問診間，這又讓他想到其實也挺像民間傳統診所的那種規模，總之就是很古早味。

醫師診斷用的桌上不合時宜地擺著各種瓶瓶罐罐，因為照理講醫院或診所的藥品應該一律由藥師於調劑室統一管制，並依據醫師開的處方箋經核對再開藥，而不是隨便擱在開放空間任由醫師和患者觸手可及才對……呃，身為本科生的他還是免不了對僅供觀摩的模擬情境挑三揀四地抽了下嘴角，不過礙於洋樓展示的格局有限，大概是挪不出空間再更高度還原吧，總之也別太苛求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褚冥漾靠近醫診桌湊近一看，桌上的瓶瓶罐罐卻意外的還蠻有考究耶。就他目前能認出氧化鎂跟印象中是抗癲癇的藥物什麼的……Cephalexin是啥來著？可惡，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的既視感很討厭啊。

「Cephalexin是頭芽孢菌素抗生素。」一旁的冰炎乾脆替學弟解惑，免得絞盡腦汁的黑色目光真的把藥罐給瞪出一個洞，「這裡頭不乏還夾雜以前的一線藥，換作現在則退居為二線用藥，比如光是抗組織胺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三代了。」

「那……」褚冥漾突然想到什麼，然後問，「戰時常用的鴉片類止痛藥到現在也還有嗎？」他順道留意其實很少遊客會停留的問診間，這根本是多數人只會草草經過的冷門地帶，而他們居然耗在這邊閒聊。

不過他又想著反正已經逛得差不多了所以沒差啦，看也知道學長不會想去擠相對熱門的二樓咖啡店，聽說還可以瞭望到成功沙灘的海岸線哩。

「有。」冰炎回答得斬釘截鐵，「包括嗎啡、氯胺酮現在也常運用在術後、安寧療養、獸醫麻醉中進行常規給藥。不過一般以正常劑量的前提下，是不會有成癮和致幻性這種誇張的副作用，所以別被新聞常見的吸毒犯給帶歪了觀念。」

紅眼看了下點點頭一副受教樣子的直屬，「你們之後會有一門安因教授的『藥理學』，一些興奮劑對中樞神經的機轉原理到時候也會講到。」

冰炎這樣對學弟說，一方面覺得目前還太過艱深的議題他也決定點到為止，然後拉回話題，「軍醫會廣泛使用的處方藥跟民間醫院差不了多少，畢竟軍人也是人，是人都會生病，生了病就跟尋常老百姓沒兩樣。」

「所以基本用藥包括抗組織胺，還有你肯定聽過的Aspirin之類的NSAIDs類藥物、Metoclopramide、Thiazide類利尿劑、鉀離子補充劑和Penicillin之類的。」

褚冥漾又點點頭表示略有耳聞，「這學期就有安因的『生物化學』，所以的確有聽他在課堂上提到這些。」

說到Thiazide類或Loop類利尿劑，他就聯想到打仗的時候確實很難隨時隨解手，所以年紀一旦大了，腎功能應該都不太好，「鉀離子補充劑我記得常常跟利尿劑合併服用對吧？」

冰炎點頭表示肯定，「因為高血壓者服用Thiazide類利尿劑幾乎無法避免低血鉀症的發生。」他頓了下，話題到這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不會覺得無聊嗎？過年旅遊還聽我講這些。」

「哪會啊。」褚冥漾趕緊搖搖頭，搔了搔臉說，「話說是我先起頭有問題才害學長浪費口舌的耶。」

「又沒什麼。」趁沒遊客插花，冰炎草草搓了搓又在搞見外的黑色腦袋，「有問題儘管問，不然有我在是拿來幹嘛用的？」

任由直屬撸頭毛的褚冥漾不經大腦回答：「賞心悅目用的？」

搓腦袋的掌心直接順手一巴，「走了，去會合。」附帶冰炎懶懶的冰涼聲音敷衍腦殘學弟。

褚冥漾噢了一聲，摸了摸沒有被認真教訓的頭殼，跟在直屬背後的他當然有聽出那句弦外之音。

套用千冬歲剛開學時曾經理直氣壯說過類似的話，有學長姊在就是可以儘管添麻煩。

那麼如今『有我在』到底又是想讓我為所欲為到什麼程度啦？

不過學長老神在在的表情也寫得明明白白了，那就是──

儘管放馬過來啊，傻瓜。

TBC

Chapter.71   赭莊古鎮──頤神埏埴

1963年設立的金門陶瓷廠是目前全國唯一的官窯。

以前又稱『仙洲官窯』，也是全國規模最大的瓷酒瓶廠，主要開採島上的優質高嶺土，以前剛起步時是有名的碗廠，現在則是主要供應金門酒廠的酒瓶，以及製作實用器皿或藝術價值高的創作品居多。

1997年廠內開放了陶瓷博物館歡迎遊客參訪，參觀路線包刮廠區導覽、藝品展覽、玩陶體驗跟走訪酒瓶製作過程。其中的動線涵蓋了拉坏室、彩繪室、鏤雕室也都開放參觀。

總之就是非常適合親子活動的流程安排，不過他們都老大不小了，對於靜態的參觀動線當然是不抱什麼熱情，所以當然是來體驗難度最高的陶瓷DIY啦！

說到玩陶，也是有分手拉坏、彩繪、貼花和捏陶，當初家長覺得有趣就預約了手拉坏給小孩挑戰看看，聽說完成的成品可不只是擺設，而是包準可以拿來實際用途喔！

嗯！褚冥漾突然對自己的手殘看到一線生機！反正再殘也有師傅救嘛！

因為陶瓷廠的體驗活動都是需要預約跟付費，原本表哥他們的名額當然就是剛好由學長跟五色雞頂替，而且每個項目活動大約都要花2.5小時，他們等於是大半個下午都耗在這裡了，所以當然是希望能有實質性收穫！

手拉坏的教室位在陶瓷廠的二樓，褚家兩位家長把小孩們放生給專業師傅就暫時分道揚鑣，夫妻倆參與的是酒瓶製作過程的導覽介紹。

聽說金門陶瓷廠有別於鶯歌或本島的其他陶瓷廠的特色之一，就是陶瓷器都是經由1300℃以上的超高溫淬鍊，所以光是器皿輕敲出來的聲音就特別清脆好聽

，而褚冥漾的目標很簡單，就是撐過窯燒不要爆掉就好了拜託！

「漾～你幹嘛那麼緊張？」西瑞倒是姿態輕鬆。

「這就各人造業各人擔咩，求神拜佛也求不來的啦。」他無關緊要的語氣完全沒安慰到人，「再不濟也有師傅從背後跟你上演《第六感生死戀》啊。」

還什麼《第六感生死戀》……你們藝術生就是不懂尋常人的手殘啦！褚冥漾直接把五色雞無意間的落井下石當耳邊風，努力提起樂觀的幹勁把手伸進水盆裡。

「……你手沾太濕了。」開頭就看不下去的冰炎頭疼地說，瞥了眼把整隻手都泡進去洗的白痴。

「不是說有打濕就好了嗎。」褚冥玥同樣冷眼開頭就耍笨的呆頭鵝，「褚小朋友，你到時候把師父準備的陶土都玩成泥巴球，小心被趕出去。」

「蛤？太、太濕喔？」褚冥漾後知後覺想到唐師父說過太多水會形成過多泥漿也不好，手感濕滑其實很難操控，泥漿也會裹在手上越滾越大。

好吧，他只好稍微把手甩乾一點再動手，然後精神一振地踩著拉坏機開始轉，然後正襟危坐地開始第一步……就卡關了。

為什麼開個洞都有問題？！見鬼了他就是拉不起來啊啊啊啊！！

低頭跟陶土對峙的困惑視野裡冷不防闖入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讓褚冥漾錯愕一下。

「咦？不是從背後啊……」他愣愣地吐槽五色雞剛才的西洋片梗，抬起頭才發現是百看不厭的學長，而且是頰邊髮梢都被暫時撩到耳後的近距離臉蛋，讓他萎靡的士氣重新精神煥發。

「你要我從背後也可以。」低頭注視不至於出師不利被破壞的陶土，冰炎嗤笑了一聲，「到時候就別怪我技術不精，弄髒你的衣服。」玩笑歸玩笑，他拉著學弟的手不忘固定好中心點，然後拇指順著逆時針的慣性緩緩往下鑽，直到底深到達四指交疊的高度為止。

「你不用急著害怕把陶土玩壞。」褚冥漾聽直屬這樣說，因為這樣只會束手束腳，然後還叫他把手肘放在膝蓋上可以更穩定地施力，「你先慢慢的把拇指往外推。」

他真的依照學長的指示，跟著交疊於手背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施力，首先形成類似碗的形狀。

接著左手伸進碗內，右手在外輔助，以左手中指的指尖為主要施力點，右手的拇指作為輔佐，老實說褚冥漾看得雲裡霧裡，可是在學長的帶領下就是很順利的把陶土拉高成一個杯子的雛形。

「好厲害！呃……學長幹嘛突然過來幫我啦，你自己的陶土都快乾掉了！」

「我有稍微打濕維持，怕什麼。」反正有基本形狀就簡單多了，接下來就隨便學弟自己動手玩創意，被學弟匆匆趕走的冰炎冷哼了一聲，悠悠地回到隔壁位子。

「──我可不想看到某個笨蛋跟任何人上演什麼《第六感生死戀》。」要坐回去之際，他還順勢在直屬耳邊埋怨般的低語一句。

褚冥漾愣了一下，差點把好不容易拉高的杯體給戳穿，錯愕的目光一臉驚世駭俗地看向又莫名整他搞事情的史前巨獸，「這麼老的片子你居然有看過？！」

「這麼經典的西洋片我為什麼沒看過？」紅眼鄙夷地瞟了下大驚小怪的小腦殘，撇過頭就沒再理他，埋首於工藝活。

褚冥漾抽了抽嘴角，大概是想到電影裡的情節，後知後覺莫名有點害臊地跟著撇過頭，企圖把所有的專注力都投入直屬跟他一起雛型的……雙人手拉坏。

靠，褚冥漾你腦子清醒一點啊！他甩了甩頭，這回真的要專心了！

總之手拉坏的製作工時因人而異，全憑技術，製成的器皿就留下來自然風乾後，交給陶瓷廠的師傅們進行後續的上釉和釉燒。

如果想省運費的話可以隔天上門自取，或是到陶瓷廠機場門市取件都可以。

不過他們不想因此讓師傅趕工而在上釉時粗製濫造，慢工粗細活的陶瓷相信會更精緻一些，所以就決定不趕著離開金門前取件了。

就當作是金門之行送給自己的禮物，縱使明天就要離開戰地也還有值得等待的驚喜，這樣期待著就不至於對即將結束的旅遊感到失落了。

而且聽西瑞說作為報答，所以很用心地做了餐盤視同回禮。

褚家父母欣然接受，為此也都感到很高興。

※※※

陶藝DIY教室下課之後，他們四人不忘把手洗乾淨，整車子的人再度會和便離開了待客親切的官窯場。

距離預定的晚餐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不到，他們打算找個地方打發時間，褚冥玥已經事先找好地方，離陶瓷場車程僅僅約五分鐘的黑屋咖啡海景手作廚房便是能在飯前稍坐休憩的好地方。

這裡據說也是看夕陽的最佳瞭望點之一，不過地點蠻偏僻的，幸虧跟著導航走沒有迷路，如果看到座落在海邊旁的全黑鐵皮屋，不用懷疑就是顧名思義的黑屋咖啡廳沒錯！

乍看之下是漆黑的鐵皮屋，走近一看原來是以貨櫃屋打造的低調空間，沒有招牌，入口處卻有一幅個性十足的大壁畫，大概光是門口就招來不少人卡在門口拍照吧？

走進去就是還蠻混搭風的裝潢擺設，座位不算太多、店員也很少，環境卻很整潔也不至於太吵，整體溫馨的氛圍讓人挺放鬆的。

入店可以自由選座，這間店平日就蠻多人的，不過還好不算在正餐時段光顧的他們可以迴避掉不少人潮，樂得挑選視野最好的位子入座。

剛才經過櫃檯，褚冥漾不難發現玻璃冰櫃裡還有各式乳酪跟甜派，不過待會兒就要吃飯了，只好忍痛放棄聽說還蠻好吃的檸檬塔，全家人在飯前僅僅各自點了一杯飲料滿足低消，一坐就是半小時。

很幸運的是，外頭總是人氣很旺的露天座位難道閒置下來，礙於冬季的寒風讓人望之卻步，才讓他們奪得先機。

爸媽都怕冷，所以都跟一樣不想沒事吹海風的冥玥一起落坐在落地窗邊的四人座。

就褚冥漾一時想不開不怕凍死，才跟著耐寒耐熱的火星王和大海男兒五色雞霸佔露天的遮陽圓桌座位。

啪的一聲，不意外腦殘被感應到而警告性賞他一巴，褚冥漾沒什麼悔意地摸了摸欠教訓的腦袋，唯一冰冷的雙手捧著盛裝熱飲的馬克杯企圖捂暖，他再次深切地體會到這件學長送的純白羽絨外套有多防風抗寒，被海風狂搧也不至於如他想像中冷到發抖。

他們落坐的位子就和落地窗同個面向，所以只隔一扇窗的兩桌人都同樣迎面著太陽逐漸西下的料羅灣景致。

不過在外頭直接親近海風的開闊視野使海景更加真實壯闊，而且都市小孩一看到海總是禁不住心裡某處的雀躍，褚冥漾目不轉睛盯著遠處漲潮的浪濤打在礁岩上的洶湧，一口一口喝著可可歐蕾，讓入喉的甜甜暖意直達腸胃，發出滿足的嘆息……或者只是叫囂著飢餓的空轉聲。

「……」褚冥漾想裝作沒聽見煞風景的聲音，無視微紅的耳根死不認賬。

冰炎嗤笑了聲：「褚小豬。」

褚冥漾不服了：「西瑞明明叫的比我大聲！」

西瑞倒是笑得分外自豪：「那是和洶湧浪濤產生共鳴的聲音啦哈哈哈哈！」

「……他們為什麼在外面還能自High成這樣？」室內的褚冥玥無言地隔著玻璃窗旁觀外頭的默劇秀。

褚項很樂觀地笑道：「男生這個年紀活潑點才好啊！」

輝煌的黃昏訴說著一日的充實，滿足地投入波濤的海面以示落幕。

TBC

Chapter.72   赭莊古鎮──鼓腹含和

其實光看他們整個下午都在成功沙灘附近安排套裝行程，就知道今晚的晚餐勢必會吃成功鍋貼館。

將近晚間六點的晚餐階段，看似一般住所的民宅，裡頭早已人滿為患。

這裡的生意到正餐時段總是人來客往，所以褚冥玥就很聰明有事先預約，而且因為菜單上網都找得到，所以也可以事先點餐。

省得像某些人明明現場劃位還不認命，一副付錢是大爺的樣子來了就要給位子的嘴臉，等出菜還要囉哩吧唆抱怨一堆，無視工作人員的忙碌與勞累，沒有把他們服侍得舒舒服服就嫌人家態度不好。

「之前來這邊吃過，聽老闆說做到六十五歲就要退休了。」西瑞的語氣難掩可惜，他說因為光是讓鍋貼冷掉不會變硬的秘訣，就是麵糰要每天一早現做、加老麵去發酵，這些工夫都是老闆的老爸把三十年的歷練傳授給老闆的，「現在年輕人對這種苦力活沒興趣，估計經營到他這一代就到頭了。」

再加上網路評價一天到晚夾雜酸言酸語，就跟信源海產店一樣，都被一些僅僅光臨一次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過客四兩撥千金的謾罵給拉低評價，經年累月的費力勞心已經消磨了老闆的熱情，姑且做到六十五歲也算是對家業有個交待，餐飲人生也能有個善終。

講這些也只是徒增感傷，現在對老闆最有誠意的支持就是用力吃到飽，畢竟也沒幾年可以光顧了，要好好把經營幾代的好味道用味蕾牢牢記起來，以後回味起來也還有個回憶嘛！

金門人的待客之道既熱情又乾脆，所以有的店家才會以做熟客的生意為主，因為同鄉人習慣彼此古道熱腸又直腸直肚的豪情，默契勝於溝通也比較不會有代溝跟矛盾。

也就是說金門每家餐飲店還是有運作的原則與秩序，忙的時候當然不會理你，閒的時候看你有面緣也會閒聊幾句。

另外想在尖峰時刻用餐就最好先打電話訂位，像他們這回電話預約的菜餚不就通通井然有序地迅速上桌了嗎？招牌的煎餃他們也乖乖按照經驗老道的老闆建議的數量，因為實在有太多點過量而吃不完的實際案例，所以聽老闆的準沒錯。

順帶一題，當初有規定起鍋數量要三十顆也是因為有不少客人為難在先，因為手工餃子費時費工，就偏偏有那種十人桌才點三十粒不到的奧客在那邊吃少佔桌。

不過其實人多的時候有的是一起併鍋的客人，所以想光臨的散客其實是可以依份量點菜的，老闆也會傾聽客人『合理』的需求，如果多一份體諒就會發現他們也跟大部分的金門人一樣很友善。

老闆貌似還記得頭殼很吸睛的西瑞，居然額外送上涼拌鳳爪皮作為老相識的見面禮。

褚冥漾不得不佩服五色雞真的是老饕的典範，走到哪都能跟中意的餐飲界老闆聊得來，還能到處萍水相交哩。

涼拌鳳爪皮吃起來還蠻像海蜇皮的，但是口感比海蜇皮還要更清爽些，總之就是標準開胃菜。

預約的菜色是褚家人事先討論好的，雖然可以加點，不過冰炎和西瑞都表示隨意，有什麼吃什麼，所以就沒有節外生枝，倚著原本預定的出菜步調。

昨天中午礙於蚵仔煎可能太油膩就放棄的遺憾，他們這回可沒錯過這邊也是店內招牌菜之一的海蚵煎蛋，終於可以好好品嘗金門特產的石蚵了！

煎成金黃色的一大片煎蛋真不是蓋的，每一口都吃的到滿滿的石蚵，比較紮實的石蚵沒吃到蚵仔的腥、只吃到蚵仔的鮮，油煎的溫潤蛋香融合石蚵小巧而飽滿的鮮嫩精華，一家人真的覺得這回來到金門真的是大飽口福！

這裡的麻油腰花也是老少咸宜的進補菜餚，八、九分熟的腰花完全消去內臟的腥味，只保留吃進嘴裡稍有脆度的口感，以及入喉之後仍然充斥鼻腔的麻油香氣，麻油與薑煸炒的濃厚香醇不時撲鼻而來久久不散。

芋頭豬腳最讓白陵慈期待，這趟旅程以來終於有機會品嚐金門當地特產的芋頭！

他們都好奇跟本島差在哪，所以比起豬腳更等不及朝芋頭下手。

聽說金門的芋頭出了名的鬆綿，褚冥漾吃起來的感覺也是如此，有別於大甲芋頭很有彈性的Q軟，金門的芋頭是那種一入口就很容易壓扁吞嚥的綿密感，做成芋頭泥一定是入口即化。

在褚家過年以來第二次吃到豬腳，吃過阿姨手藝的冰炎對外面的店家沒抱什麼期待感，不過意思意思夾兩塊嘗試過後發現兩者各有千秋。

褚家裡滷的豬腳為了方便讓麵線入味所以偏鹹，而且滷的過程格外費時直至軟嫩無比。

相較之下，這邊的豬腳味道清淡，與鬆綿淡雅的芋頭相得益彰，口感上是屬於較有嚼勁的Q彈，總之口味喜好因人而異。

光吃肉跟海鮮怎麼行？當然也要點一盤炒青菜平衡一下，四季都有產的炒地瓜葉剛上桌不久，成堆的現煎鍋貼也緊接著被端上來吸引眾人的目光。

裹了蛋液的水餃被油煎得金黃酥脆，褚冥漾一咬下去就被燙口的多汁豬肉餡給稍微嚇到，因為真的好燙！而且咬下去的聲音都能聽到卡滋卡滋的聲音，也太酥脆了吧！

油煎類的食物普遍趁熱吃比較不油膩，所以整桌子的人都專心一志地進攻今晚的主食，偶爾配上稍早上桌的幾道菜都很搭、很解膩，餃子不用沾醬就很夠味了，略厚的手工皮非常Q，餡料鮮美到一咬下去都會流出湯，每一顆都很大顆，適合阿兵哥的份量很容易就有飽足感。

吃鍋貼當然要應景喝個酸辣湯，味道顛覆了本島的酸辣湯，聽說也是用酸白菜煮的，所以格外順口。

少了勾芡的酸辣湯偏清湯，基本都被滿滿的青菜、嫩豆腐、木耳、肉絲和蛋花給堆砌得嚴嚴實實，每一口都在告訴你什麼是料多實在。

不過很可惜褚冥漾沒有能耐再多奉陪幾碗，因為這間酸辣湯對他這種肉腳來講就真的是顧名思義的又酸又辣，沁入鼻腔有辣油的香氣，胡椒辣度很夠味、湯底也夠酸，他如果再多喝幾碗包準痛哭流涕。

想當然耳承受得了這點辣度的冰炎則是氣定神閒地品嘗熱湯，即使胡椒的確是下得有些過頭，不過才這點程度的辛辣感，他當然是眉也不皺的把盛裝的分量給輕鬆解決掉。

總之這一頓多虧老闆建議的份量，所以全家人飽足得恰到好處。

感謝耿直老闆的熱心腸，讓他們非常滿足的飽餐一頓！

※※※

今晚沒有導覽活動，全家人索性就利用自由時間到模範街來個飯後散步。

昨晚跟著導覽員仔細地走過沿路的古蹟建築，倒是沒有時間停下來光顧有興趣的商家，於是褚項把車停在附近，全家大小踱步在夜間也很有氛圍的灰色石磚路上閒逛，很快就在淳新商號暫歇腳步。

聽說這裡有主打的高粱冰淇淋蛋捲，他們廢話不多說直接每人來一根當作飯後甜點，這跟高梁嗆蟹一樣連不擅酒精的人都能大飽口福。

相較於西瑞兩三口就囫圇吞棗吃得一乾二淨，褚冥漾有點謹慎、但又很好奇地一口咬下，無酒精度數的濃厚酒香沁入鼻息稍微嚇了他一跳，卻不至於嗆鼻到一陣暈眩。

由於冬季的關係冰淇淋機不運作（冬天冰品容易滯銷，夏季會有現擠的），從冷凍庫拿出來的蛋捲當然不會脆，不過整體很像冰棍的口感也挺新鮮的，而且適應輕微的酒氣整根蛋捲入腹之後，會有種讓他克服了高粱酒的錯覺，只能說高粱拿來入菜跟做甜點實在是太香了。

店內還有各種口味的現做蛋捲，另外還販售一些高粱酒跟土產零食，兩位家長經過試吃，買下了闔家皆推的幾種口味，也搜括了幾包遲早都要入手的高坑牛肉乾。

褚冥漾他們幾個也試吃過金門的牛肉乾，真的不錯吃，不會乾柴很濕潤，而且能吃出酒糟牛自帶的高粱香氣。

之後路上遇到王大夫一條根的分店，兩位家長不外乎又進去採購一輪。

一條根是金門特有的一種藥材，學名其實是闊葉大豆，是多年生豆科植物，生長在紅土較有利培養，所以跟高梁酒一樣在金門釀造與栽種都有先天上的地理優勢。

由於藥用性質十分廣泛，所以被製成各種產品，舉凡保健用的貼布、精油到食用的茶飲、烹飪藥材包都有，實用度極高，所以成為來金門旅遊必會狂掃的熱銷特產之一。

話說白陵慈說到做到，想要拿一條根入菜可不是講講而已，這就看上幾盒一條根御膳食補，也就是所謂的萬用藥膳包。

「回去實驗看看成果怎麼樣，以後喜歡吃也能網購呢，看看現在科技多方便。」她笑盈盈的模樣看起來就是等不及要回家幫全家大小補好補滿，冬天就是要吃好一點，才能把一整年下來多少有盈虧的精氣給補回來。

一條根草本舒活茶也深受褚家歡迎，不僅不含咖啡因，一條根高含量的異黃酮還能調整體質促進新陳代謝，家裡兩個小孩也常常泡東西來喝，剛好買一盒回去囤貨。

總之模範街這帶算是金城鎮的土產一條街，來這裡不意外就是買買買！提著戰利品走出店家時，兩位家長才想到要順便去光顧隔壁的阿公ㄟ豆花店，趁打烊之前買兩碗熱豆花。

這間平價豆花冷熱都可以任選加料，白陵慈實在是對金門的芋頭欲罷不能，其餘的珍珠、紅豆什麼的，褚項就隨老婆一個樣，反正別搭得太奇怪都好吃。

四個小孩倒是沒有要跟豆花，褚冥玥更是趁老爸老媽又沿路停在統力金酒特產批發商看各種紀念酒的時候報備了一聲，就獨自走遠去剛好也在附近兩分鐘路程的金門漁會生鮮超市找鮮奶。

來到金門到現在也都還沒喝到金門特產的青草地牛奶，此時不買更待何時？當然是擇日不如狀日。

然後跟家長在認真挑高粱酒的西瑞又發難了，要求小弟幫個忙去買個消夜方便等等看夜景的時候閒嗑。

「你還吃啊？」褚冥漾瞠目結舌地瞟向一看就是高粱酒大戶的五色雞，這隻雞真的是無底洞耶！

每晚都被拜託買宵夜的他無言到無以復加，順便用無聲控訴的表情偷瞄了下直屬，表示他昨晚說的跑腿抽油水真的不是在唬爛。

紅眼同樣瞥了眼昨晚遭到誣賴的學弟一臉「看吧！我沒講幹話！」的抗議小表情，回以「知道了」的妥協表情，認錯般輕拍了下開始會跟他任性耍小脾氣的黑色腦袋，根本是無殺傷力的小狗在張牙舞爪只叫他覺得新鮮……也很抖萌。

「我去買吧。」於是冰炎當作回以歉意，提議由自己去跑腿，結果小笨狗還不是跟屁蟲纏著非要跟去。

「反正是買大家的份，我也一起去吧。」所謂的大家也就他們三個閒閒沒事還想繼續吹夜風的死大學生，褚冥漾聳聳肩，想著反正他對家長處理託運的高價酒品沒興趣，舉步就跟上了坦然賠罪的直屬。

非本地人的他們當然對這一帶的宵夜沒主意，慣於憑藉手機定位附近的地標從高粱酒批發商斜對面的小巷抄近路走個三分鐘而已吧？就找到聽說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的宋記東山鴨頭。

反正三個人不挑食，就隨便夾幾樣等會兒在外頭也方便吃的東西，褚冥漾取了把鐵夾，朝擺滿櫥櫃的滷製食物左右張望，首先往看起來就很入味的海帶進攻。

「學長有想吃什麼嗎？」他慣性向老是丟給他亂夾東西的直屬隨口問。

意外的是，另一支夾子難得主動伸過來，也幾乎同時往小籃子裡丟了幾塊海帶。

「欸？這個我夾了啦。」褚冥漾正糾結著要不要把多的放回去。

「那就多夾又沒差，還有芋頭籤。」冰炎理直氣壯道，然後把鐵夾放回去，「其它隨你夾，我跟西瑞不挑。」

褚冥漾喔了一聲沒反駁，當然是樂見學長最近越來越常在他面前暴露的喜好，優先朝直屬提議的東西多夾幾塊，才又隨意夾了米血、鴨腱頭、鳥蛋、黃金魚蛋和四季豆等等，然後結帳。

拿到熱騰騰的食物回去會合時，看酒的三人也填完單讓老闆裝箱打包好了，冥玥也剛好提著一袋東西回來，一群人就先乘車回到了民宿。

TBC

Chapter.73   赭莊古鎮──相攜輝映

※歌單：〈茶二娘–星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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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民宿又幫長輩提個土產回房整理一下後，時間也才九點多而已，真的很早，所以西瑞稍早才提議說想去兜兜風，順便到附近看個夜景什麼的。

「那你們自己出門要小心點喔，晚上路很黑的。」玩了一整天已經想休息的白陵慈現在只想享受她那碗豆花，不過還是不忘提醒小孩別亂跑太遠。

褚項是好奇他們三個男生要怎麼個兜風法，「你們需要開車去續攤什麼的話，褚爸爸就把鑰匙給你們吧。」

「不用啦。」西瑞擺了擺手，「我們要租K Bike，租借站就在民宿附近而已。」

「這樣啊。」褚項點點頭，雖然騎自行車是頗健康啦，「不過晚上溫差很大，你們記得穿暖一點喔。」

「我們會的。」冰炎允了阿姨和伯父的叮囑，然後三個人就快速通過長輩的關卡去牽K Bike，卻不是抄比直的近路，而是繞路兜著轉。

褚冥漾拉高了羽絨外套的領口，跟著帶頭的西瑞埋頭騎單車，因為住了兩天還是對這附近不太熟，所以也只能相信領路的五色雞，更何況還有壓底的學長如果察覺騎錯路的話就會馬上喊停了。

選擇從後門方向出發十分鐘的路途可以多看見一些少數路燈照映下的夜間景觀跟建築，沿途從薛芳見洋樓、古崗風獅爺、雙峰嚴宮、董光得洋樓、古城國小、迴向殿，一路到金門城風獅爺，稍微爬個坡路就能抵達燕南書院。

燕南書院位處於某個制高點的地段，騎車爬了一段小山路讓褚冥漾整個稍微熱了起來，吃宵夜前著實有先暖身消耗晚餐的熱量。

晚上的書院當然沒有開放，他們三人就倚在書院前方的空曠平台，就能夠綜觀山腳下一大片社區的橘黃色燈火，然後漫不經心地配著東山鴨頭，享受金門樸實的夜生活。

老實說這裡的夜景絕對稱不上絢爛，稀疏的一盞盞鵝黃甚至可以說是單調了點，但是在金門大概算是媲美鄉城中的繁星點點吧？

而且，褚冥漾抬頭看了看夜空，冬天的星空的確沒有夏天那麼張狂耀眼，不過指標性的冬季大三角還是肉眼可見，其中的參宿四更是能輕易辨別，進而找到了冬季才會出沒狩獵的獵戶座。

「果然獵人的腰帶和弓箭永遠是最好認的。」褚冥漾不禁發出直白的感嘆，自然而然又應景地想起伊坂幸太郎的《白兔》。

冰炎當然也習慣了學弟的聯想力，直屬倆的目光不約而同循著獵人追趕的方向，目睹了幾乎位於正下方彷彿正在奔逃的天兔座。

「話說回來，據說我們的藍星前年不是差點被編號『2019OK』的小行星給砸中嗎？」提到獵戶座，西瑞不禁想起之前滑手機無意間刷到的聳動新聞標題，「聽說去年原本也差點面臨世界末日來著。」說到這，他又吞了幾顆鳥蛋跟幾塊米血。

褚冥漾盲目地亂插食物隨便放進嘴裡，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五色雞所說的差點毀天滅地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剛才根據冬季大三角一眼便認出的參宿四。

參宿四的壽命即將臨終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預估且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了，因為從去年初就突發黯淡，還以為要坍縮引發超新星爆炸了，後來話題一過就沒什麼消息了，總之全人類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活過了2020年。

至於為什麼距離約640光年的參宿四死亡會對地球造成影響，是因為超新星爆炸會產生伽瑪射線，萬一射線的兩極方向好死不死朝向地球，一掃就能把臭氧層給掃光，光是原本被臭氧層屏蔽在外的紫外線（原本通過臭氧過濾到地球的紫外光都是對人類無害的可見光）就能把地球上的物種給燒盡。

「參宿四最近這回黯淡現象的變暗程度的確前所未見，不過經過觀測與計算已經屬實為430天的脈動週期。」冰炎接續他們的話題說，「而且依參宿四目前的體積重新評估還能存活約十萬年，所以我們有生之年大概是看不到它爆了。」

「是喔，話說我是一點也不想看到啦。」雖然對天文迷很不好意思，不過褚冥漾可不想連同賠上自己的小命去見證一顆恆星的壽終正寢。

「比起參宿四，其實有比這個更危險的存在，而且到現在都還是不定時炸彈。」仰望了眼能見度不太夠的夜幕，冰炎沿著這個話題想到了什麼說，「距離我們不到八千光年的船底座，其中體積差不多是參宿四七、八倍的海山二極超巨星隨時都有可能被自身的重力坍縮成黑洞，兩極同樣射出的輻射線也可能朝我們而來，射線強度據說直達宇宙邊界。」

也就是說如果打過來的話，連地球的磁場也無法使其偏離軌道，必死無疑。

「哎呀，這種只能聽天由命的事也只能樂觀了吧。」西瑞蠻不在乎的又搪塞幾塊鴨腱頭跟黃金魚蛋進嘴裡，「話說回來如果世界末日的話啦，你們會想跟誰度過人生的最後一刻啊？」

這種可怕的話題可以當作閒話家常嗎？？褚冥漾面有菜色地瞄了眼神經粗如電纜的雞，「就家人、朋友跟……嗯……」喜歡的人。他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目光飄移，往嘴裡塞了一塊芋頭籤搪塞了話題，「不過危機關頭也不能肖想所有人都能短時間聚在一塊吧。」

「也是啦。」西瑞搔了搔頭，也就隨口問問，「那冰炎學長咧？」

「……重要的人。」冰炎隨口給出模稜兩可的答案。

西瑞蛤了一聲，姑且把重要概括為親朋好友，但還是對這種沒誠意的回答一點都不滿意，「漾～也說了危機關頭不可能一瞬間把人都聚起來嘛，做人那麼貪心反而會孤零零地死去喔？」

就算是五色雞不經大腦的話，褚冥漾還是忍不住吐槽，「你這個每天暴飲暴食的傢伙沒資格說吧？」在七宗罪裡，大胃王可占了貪婪跟暴食兩條惡行耶！

冰炎思忖不到幾秒，便開口，「那就，最重要的人。」他漫不經心的語氣在不了解他的旁人聽來很敷衍，語畢便插了一塊海帶入口。

只不過是多加一個字的模糊答案讓西瑞放棄追問了，其實也只是隨口聊的他繼續掃蕩所剩不多的東山鴨頭。

倒是褚冥漾對這句曖昧不明控制不住地擅自寄予期待，對此感到可恥，可卻又在心裡某處敲打出陣陣漣漪。

「海帶很多，還吃嗎？」一隻手從西瑞那邊偷渡其實快被殲滅光的食物，伸到他面前。

褚冥漾愣了愣，抬起頭看了學長一眼。

如果只能選一人相伴餘生都算是奢侈──

他百感交集又認真地張口吃掉兩人共同夾的海帶。

當然，撇開極端險境的話，不管是誰都更想一起、一直走下去。

所以末日情節還是免了吧，他都還沒跟喜歡的人告白咧。

※※※

他們在回程時選擇五分鐘的直徑路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民宿躲避真的是冷得要死的風寒。

褚冥漾一回到房間就被不怕冷的直屬第一時間推去浴室洗澡。

「學長，換你洗了。」他一身舒爽地走出來，直接略過騎在路上又暫時分道揚鑣的五色雞，聽無底洞雞說是要去附近的超商找高坑牛肉泡麵來著，剛才在土產一條街的商家都賣完了，也不曉得是泡麵太受歡迎還是他們太晚去的關係。

「啊，失策！我忘了先把老姊剛才買的牛奶拿出來退冰了。」

在浴室就把頭髮吹乾的褚冥漾搔了搔臉，「學長，你要喝嗎？聽說青草地的鮮奶跟北海道鮮奶一樣既新鮮又濃醇香喔。」他問歸問，倒是已經很自動地把整罐從冰箱拿了出來，「聽說1公升的瓶裝才65元耶，超便宜的！」

「你都推銷成這樣了，我還有拒絕的餘地嗎？」冰炎挑眉想著就跟今早的豆漿一樣，總是敗給某吃貨總是津津有味的豐富表情，「隨你便，等我洗好出來就退冰得差不多了。」

褚冥漾聞言點點頭，翻出擺在房間桌上的乾淨馬克杯先倒兩杯，剩下的一半放回冰箱，「我不會偷跑啦，本來就想等學長出來一起喝啊。」要是急著把冷吱吱的牛奶灌進肚子，那他不就白洗了一回暖烘烘的澡，話說喝冰牛奶一點也不好睡。

「學長你快去洗啦。」他催促學長，嫌冷卻不急著縮進被窩，等人的空檔順手就往某包零食一伸，打算趁睡前偷吃幾根，等等渴了還可以配牛奶喝。

冰炎認出那包就是某人昨天中午前在國賓食品店愛不釋手抓著不放的蒜味麻花捲，揚了揚眉算是大開眼界，這傢伙根本和深夜掃泡麵的西瑞半斤八兩，居然連等他洗個澡都閒不下來。

發現紅眼用看飯桶的奇怪眼神直直盯過來，褚冥漾一臉無辜地咬著麻花捲，疑惑問，「幹嘛？學長你要吃就講啊？」乾巴巴眼紅他做啥？

誰乾巴巴眼紅你了。冰炎果斷給小笨狗一枚白眼，「我才不……」赤眸瞧著學弟自然地把咬一半的麻花捲伸過來巴巴舉在半空──他終究還是舉步靠近直屬，直接低頭吃掉被咬一半的零食，「……好吃。」

「好吃對吧？」賄賂成功的褚冥漾臉上揚起略得意的笑容。

「少得意忘形了。」不承認再度敗下陣，冰炎鬧彆扭般地輕巴了下囂張的黑色腦袋，「要睡了，別吃太多。」

「好啦，只好明天再吃了。」褚冥漾小小不情願地又咬了一根麻花捲，目送直屬進浴室後又吃了幾根還真的見好就收，乖乖拉上夾鏈袋把零食收好。

爬上床大概滑了三十分鐘的手機吧？聽到門拉開的動靜，他一抬眼就看到包括頭髮渾身乾爽的學長走了出來，身上一如這幾天過年都穿著不會太厚的長袖冬衣，肩上披著擦過頭髮的毛巾，一靠過來就拿起床頭櫃上的其中一杯牛奶一飲而盡。

褚冥漾微愣，黑色目光勉強從對方仰頭喝奶的頸部曲線和吞嚥而滾動的喉結移開，「你、你有這麼渴喔？」莫名有點侷促的他不太自然地轉移話題。

「趕快喝完省得麻煩。」喝完鮮乳的冰炎舒了口氣，然後叫學弟也趕快喝一喝，免得太接近睡前匆匆解決的話半夜會想上廁所。

說是這麼說，不過他也沒逼直屬要跟著一口干掉，逕自先去刷完牙就掀開棉被爬上床，在重新蓋上的被窩底下伸長腿呈現舒服的坐臥姿態，然後翻開進度差不多到一半的《北光》。

褚冥漾一口一口按部就班地喝完牛奶，將杯子洗好擱在另一個同樣沖乾淨的馬克杯旁邊。

刷完牙再度爬回床上之前，他經過直屬的同意從對方的行李內翻出另外兩本書，可是短時間內也不好看劇情向的書，更何況《裝幀師》的故事感覺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梳理完整並進入狀況，所以他選了每個章節都毫不相關的《逝物之書》，然後窩回床上打算看看書順便培養睡意。

《逝物之書》是一本以各式各樣的傳說為題材，而且嚴謹地考究過歷史，再結合一點想像，進而延伸出各種視角的故事。

而所謂的逝物，就是如今已經消失，或者實際上是否存在還有待證明的事物，書裡包括記載著已滅絕的裹海虎、事實記錄曖昧模糊，流傳卻永久不衰的獨角獸等等。

褚冥漾瞄了眼直屬，貌似很專注的模樣看不出短時間內有要睡的意思。

也是，畢竟五色雞也還沒有回來，不會是乾脆在超商裡嗑起泡麵來了吧？漫不經心地猜想間，他翻開第一章，企圖讓自己也投入故事裡──圖阿拿基島？完全沒聽過的島嶼，推測是一八四二年至一八四四年之間於一場海底地震中沉沒，一八七五年才將這座環礁徹底從地圖上刪去。

現在Google也完全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除非像作者一樣翻閱大量文獻紀錄、地質勘探圖與地理史，然後從中找尋線索才能一一拼湊出少得可憐且遭人遺忘的失落小島。

據查閱到的文獻中記載，對圖阿拿基島的描述有如人間天堂，漁產豐饒，泛著藍色的瀉湖中的三座浮出海面的環礁島嶼，外緣一道珊瑚礁抵擋著淘淘白浪與惱人潮汐，島上果樹資源豐富，而且住著不知名的居民，並且人們熱愛和平、心地善良，與其說是失去才知道的一處樂園，不如說是宛如伊甸園的庇護所，那麼天災彷若就是神降下的懲罰，將最初的人類驅逐出境。

這座鮮少人知曉的世外桃源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似乎都不怎麼被在乎、甚至博得關注。

該座環礁大概位於拉洛東加島南方兩百海里，曼加伊亞島西南方一百海里左右。某天歷史上頗具聲譽的航海家詹姆斯．庫克在一七七七年第三次探索太平洋區域的途中有幸駛過了圖阿拿基島──

眼皮不聽使喚的褚冥漾覺得……好像、選錯書了……他瞇著眼睛茫茫然地倒向一旁明明穿不多卻很暖和的熱源，還未意識到就已經就地陣亡了。

投入心神的半途冷不防被身旁依賴的重量給打擾，冰炎頓了一下，隨即從書中第一人稱主角的思緒中抽離，偏頭看了眼根本沒翻幾頁就眼睛一閉投降的傢伙，嘴角扯過一絲無奈的弧度。

他動了下肩膀，抽開被死賴著的臂膀，直接放任失去意識的黑色腦袋瓜躺倒在他的大腿上呼吸勻長地持續熟睡，輕手輕腳拿開學弟大意挑選的艱深讀物。

嗤，真的是助眠過頭了，居然讀到斷線直接倒頭就睡。冰炎憋著笑意，著實哭笑不得。

此時睡懵的笨蛋輕蹭著喬個舒適的位子，透過睡褲的布料磨蹭在冰炎稍微敏感的大腿肌膚，帶起微微的搔癢感讓他自個兒略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他吁了口氣，企圖不當一回事，然後摸了摸睡得安穩而軟塌的黑髮，焰然柔和注視的目光流露無聲的問候──晚安，褚。

冰炎再度拾起那本關於家的秘密，投入專注。

TBC

Chapter.74   赭莊古鎮──春眠薰染

耳畔不時傳來徐徐歌唱的鳥鳴，漸漸掃去睡意的褚冥漾撐開眼皮，仍是睏頓的眼簾直接闖入早就在隔壁床上呼呼大睡的五色雞。

原來這隻雞吃完麵還知道要回來……他眨掉略不適的酸澀，適應房間還挺昏暗的色調，下意識翻身想緩解維持固定睡姿太久造成的僵硬感，然後就意外看到枕邊還在睡的直屬。

黑眼愣愣地睜大，主要是因為學長精緻的睡顏暴擊讓他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呃？他低頭看了下無意間碰到的東西，拾起落在兩人之間接近枕邊的書籍打量幾眼，便立刻了然於心。

學長昨晚為了看這本書熬夜喔？腦海中不禁浮現摩娑書頁的修長指尖卻捨不得闔上的畫面，偷偷莞爾一笑的褚冥漾一放下書，就瞧見被遮擋在書後的直屬不意外因為他的動靜而正好緩緩睜開循循清醒的焰色眸子。

「學長早。」他輕聲道，目光專一地觀察剛睡醒的直屬眉頭一皺，適應剛睜眼而泛起酸澀的模樣，以及赤色視線打量在他臉上尋找焦距的開機過程，懸在耳邊的幾縷絳紅還被一系列細微的舉動驚擾而滑落到了臉頰，然後被學長不太留情地撥開──一連串的小動作無不讓人打從心底覺得可愛。

褚冥漾覺得，這時候的學長特別像個小孩子。

「早……」冰炎瞇眼看了下被學弟拾起大意亂丟在床上的書，對於昨晚到底深夜幾點斷線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所幸兩人的睡姿不差，熟睡的翻身率也不高，所以沒有壓壞書的任何一角。

褚冥漾則是順手略感興趣地翻動書頁，「學長，你昨晚是不是強迫症發作啊？」就是硬要看到滿意的段落才肯睡之類的，「是看到哪啦？居然難得比我還貪睡。」雖然是猜測，不過他語氣還蠻肯定的，因為有時真的會卡在這種兩難的局面，所以說睡前讀物還是得慎選比較好。

不過他昨天好像選了一本太好睡的讀物，模糊的印象只記得好像翻沒幾頁就秒關機，有點糗哈哈……

「……整本。」剛睡醒的冰炎不想跟一大早就白目調侃他的小腦殘計較，稍微翻個身躺回正面，隻手枕著眼皮又閉目養神了一下，「我看完才睡。」

「整、整本？」耳邊傳來有點吃驚的聲音，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是在腦殘他大過年的也那麼拚是要幹嘛云云……哼，小笨狗。

因為不想讓已經很接近的謎底繼續梗在腦海一隅，就這麼簡單──冰炎稍微挪動手背，然後緩緩偏過頭，懶懶地瞇開一隻紅眼瞥向眨巴地直盯著他的笨蛋，「反正再貪睡還不都是被你這隻懶蟲給傳染的。」

「蛤？」對學長慵懶的姿態一時愣怔，褚冥漾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服地癟嘴道，「喂喂，鬧鐘響之前起床對我來講可都是早起耶，學長你不能用自己堪稱阿公的生理時鐘跟我相提……噢！」繼續白目的頂嘴終於還是換來一點教訓意味的皮肉疼。

收回敲在腦袋上的拳頭，冰炎冷哼一聲，懶得理會一早就講幹話氣他的傻子，不是欠揍是什麼。

褚冥漾摸了摸其實還蠻手下留情的挨揍腦袋，「那學長你讀完《北光》之後有什麼感想嗎？」

他想著反正鬧鐘到現在都還沒響，大概是昨天很早起的關係，相較之下就感覺今天已經睡得很飽了，雖然離預計該睡醒的時間早了二十分鐘，這又得歸功於窗外精神過頭的鳥兒，「呃，雖然這本書我連一頁都還沒看，如果學長不介意的話還是可以跟我說說啦。」

聞言，冰炎靜下心思忖幾秒，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口道：「我想到我家。」他顧慮隔壁床還有人在睡的低音量，語氣卻是不自覺的輕柔。

「雖然不是像Y宅邸那類的注文一戶建，但是透過青瀨稔的造訪，好像能夠聞到杉木香，腦海裡還會不時盤旋著比如我家裡的白橡木櫥櫃特有的樹瘤狀花紋等等。」

他微微瞇起眼，有意回想當下產生的共鳴感，「明明是每年僅僅回去一次的地方，可卻因書中的建築師而帶動思維，連帶能夠想起一些往往在日常中不經意的小細節……之類的。」

褚冥漾靜靜地聆聽完，不禁好奇地問：「那學長的家是什麼樣子？」

「是一幢三居室木質平房，我父母在我小的時候買下外縣市郊區的一塊地，然後找建築師自地自建。」告訴學弟這些的冰炎不知不覺早已再度翻身，迎面求知的黑色目光，他總是不吝於對自家直屬全盤托出。

「套用書裡的建築師，也就是青瀨稔的話，所謂『團員的聲音』就算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止歇──」他說著，漫不經心地執起學弟就近的一隻手枕在頰邊任由對方觸碰，側躺的眼底映著笨蛋的倒影，散漫的目光瀰漫著似如掌心的溫度。

「不過我和父親任性地將家裡的一切原封不動，即使沒有聲音，保留並未退色的物件應該……不算是太過分的紀念吧？」他呢喃自白的聲音逐漸低柔含糊，紅眼輕輕地闔上，鬆懈了毅力任由自己睡回籠覺。

「怎麼會呢？」黑眼溫和地注視著再度放鬆的睡顏，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他說話，被擱在直屬頰邊的指尖微微摩娑過白皙又沉靜的臉龐，褚冥漾連帶被毫無防備的恬睡面容療癒得舒展眉頭，嘴角彎起柔軟的弧度，「學長偶爾任性一下也沒關係啦。」

周遭的氛圍歸於寧靜，他也安然地漸漸瞇起眼睛，徘徊在淺眠當中。

直到學弟的手機鬧鐘響起，冰炎放任直屬犯懶地延遲一回，兩人又睡晚了十分鐘才甘願起床。

至於隔壁床的五色雞依舊是沒人叫就要睡到天荒地老的陣仗。

爬下床的褚冥漾深吸一口氣──

「太陽曬屁股了！早餐要吃完了！西瑞你再不起床就要餓肚……」

「淦淦淦老子起來了啦！！」

從浴室出來的冰炎對著訓練有素威脅室友的狡猾小狗哧笑一聲，也不知從哪學來的。

遠在英國的萊恩冷不丁在睡夢中惡寒了一下。

※※※

早晨七點多，別院天井展露的天色已是晨光初期活耀的魚肚白。

今天依舊是盥洗速度最快的他們三個男生先出來就位，立刻就注意到桌上冒著熱騰騰白煙的大鍋子和各式早點。

吃飯衝第一的西瑞直接霸佔長桌一角，隨手拿起油條跟燒餅就是一陣囫圇吞棗！

看了眼只有五色雞動手開吃的空曠長桌，褚冥漾決定先把鍋子裡還在冒熱氣的食物舀幾碗起來稍微放涼，「這個……是廣東粥？裡面的料也太多了吧？」倒是一粒米都看不到，聞起來就像是有白胡椒香點綴的高湯，味道好鮮喔。

聽民宿老闆說是金門數一數二有名的永春廣東粥，將米熬煮到化光的粥糜便是金門特有的粥文化。

家人們都陸續坐過來一起用餐，今天的早點仍是如昨天那般好吃到人人稱讚，「金門這邊的油條跟本島的口感完全不一樣耶，軟軟的很紮實，Q彈又帶點嚼勁。」白陵慈感到驚艷的油條和昨天的炸雙胞胎同是和記油條所製，夫妻倆昨天太懷念小時候的零食還多貪嘴了幾塊呢。

和記油條具薛老闆說也是當地的老店舖了，受當地居民愛戴而屹立不搖的口碑可不是蓋的，不管是油條還是雙胞胎都能吃出相當厚實的天然麵團香氣，不可思議的是經過油炸之後，即便冷掉也不會出現油耗味，口感依舊彈牙，紮實卻仍不失柔軟，作為搭配廣東粥必吃的早點或是閒暇點心皆是老少咸宜。

不過話說回來，金門人吃那麼真材實料的廣東粥還要配紮實柔軟的油條喔？褚冥漾有預感等會兒一定又要飽到天靈蓋。

說真的，他來金門的感想之一就是本地人對於三餐的飽足感真的很重視，畢竟是從以前傳承下來的飲食習慣，而以前生活不容易，吃飽才好為人生奮鬥，吃不飽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虧待。

他從自己的碗裡盛起一匙又一匙的熱騰騰廣東粥吹涼，與散蛋花交融的溫和粥糜底下真的潛藏著非常豐富的配料，就算是以一般外帶的單碗統計，每碗平均光是肉片就有四片，還有肉丸、魚丸、豬肝都有起碼兩、三塊，運氣好還能撈到蝦仁跟魚塊耶！換作在台灣本島，一碗六十元的廣東粥絕對撈不到這麼多好料好嗎！

而且真的好鮮好甜喔，煮到化開的米飯產生的甜味又被芹菜給提升一個層次，胡椒香根本畫龍點睛，「可惡啊，一想到全台灣最好吃的廣東粥可能就在金門，回去就吃不到了就覺得有點不甘……」被一碗粥洗滌精神的褚冥漾不禁發出對金門人羨慕忌妒恨的自言自語。

「想吃就是自己學啊。」同樣舀起粥糜細嚼慢嚥的冰炎涼涼地說，瞥了下巴望過來欲言又止的小狗眼神嗤之以鼻，「你當我點餐機啊？」這隻笨狗不懂何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嗎？

「沒關係，我還可以跟老媽點菜。」見風轉舵的褚冥漾信誓旦旦地寄託願望，相信同樣深受金門廣東粥吸引的母親大人一定能夠自立自強研發出食譜！

「嗤，就只知道吃。」冰炎表面奚落學弟一句小豬，卻還是暗自打定主意要回去研究其實很實用的粥糜，畢竟遇到一方生病的情況下，粥糜對病人來說肯定比稀飯還要好吸收，而且更營養。

如褚冥漾的預感一樣，整桌人嗑掉一整鍋廣東粥加油條真的是飽到天靈蓋，說真的要不是多虧有西瑞在，他們可能還吃不完咧。

不過飽歸飽，飯後還是要來一塊同樣超夯的閩式燒餅，聽說也是排隊名店來著，不過重點是甜甜的燒餅讓嗜甜的褚冥漾真的覺得好好吃，感謝民宿老闆買甜的口味作為飯後點心，讓全家人一大早充滿電量準備繼續最後一天的旅程。

對了，今天的柴燒豆漿也依舊水準不凡！

黑眼瞧著直屬不忘再添一杯溫和的熱豆漿，就跟屁蟲有樣學樣也替自己又添一杯，和學長一起把樸實濃厚的溫熱飲品給一飲而盡。

「嗝……有夠飽。」但他們還是把剩下的甜燒餅打包了，等會兒在路上想到還能繼續吃個夠。

冰炎不置可否地嗯哼一聲，「你待會兒又餓了我都不意外。」

明顯的奚落不意外立刻引起學弟的抗議：「該餓的時候本來就會餓齁，不然學長你當我是什麼啊？」

「小豬啊。」

「你才豬！你全家都……噢痛！」褚冥漾捂著討打的腦袋，不甘心地癟嘴。

冰炎收回手嗤笑一聲，小豬就要承認自己是小豬，反正萬一吃多了，橫長豎長他都不嫌棄。

難道褚沒聽說過嗎？俗話說有口福又會撒嬌的人最得人疼。

所以笨小狗餓了，他再餵飽不就好了。

況且滿足餓壞的小呆瓜也不失為一種成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