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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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零次世代 [普](11/10卷三章零-始末+完結企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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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6 23: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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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下之前給零次世代畫的無頭騎士異聞錄ED圖,就當作是簡單的人物設定串了~

*圖跟文字都有可能傷眼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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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柊

本作男主角,就讀台北某大學社工系一年級,生性不喜歡沾惹事端,想平凡過完一生。
被選為零界防衛人員。
生日為三月十六,星座雙魚,身高179公分。
與林芸為高中同學、室友為夏常旭。
本是孤兒,曾兩度進出孤兒院,三到六歲時被名為『吳忌丹』的社工撫養,於六歲時由東方肅領養,之後一直在尋找『吳忌丹』。
親生父親為曾經駐紮冥界的零界防衛人員『東方劍吏』,生母為已逝之人,因此身上帶有死亡氣息。
透過林芸的符咒引導可以操縱體內的力量。


林芸

本作女主角,就讀台灣大學戲劇系一年級。據說擁有非常高的智商、思考和學習能力,典型的「天才」。
生日為二月十七,星座水瓶,身高165公分。
家族與另一世界「幻」有關,具有特殊能力,擅長驅邪與令植物生長(暫時性)
性格爽朗、朋友眾多、交際圈廣。
與東方柊為高中同學。與狄咲風是從四歲起便認識的死黨。
酒量極其可怕。
五歲時曾經溺斃於碧潭,第二天被冥皇復活,自此後對水抱著恐懼,並且碰觸到富含自然力量的水會減少壽命。
根據孔祥瑞的推測,患有外觀無可察覺的多重器官衰竭。



狄咲風

林芸從四歲起便認識的好友,對死黨我行我素的行徑感到非常無奈。
幻界重要關係者,目前返回創界就學。




夏常旭

本作第二男主角,就讀台北某大學哲學系一年級。
生日為十二月三十一日,星座魔羯,身高175公分。
有一定程度的潔癖,花許多時間清理自身和長髮。
個性溫和且相當有修養,喜歡思考深奧的哲學問題。
主動向東方柊提出成為室友的請求。
來自神界,是「神」的使徒(神使)。目前的目標改為『吳忌丹』。
武器為神界製造之特殊絲綢,能夠化成鞭子。
兄長和父母皆死於神使任務。


利維達(Leviathan)

冥軍第三司令,聽命於冥皇,稱號為「蛇之利維達」。
聲音男女莫辨、樣貌像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淡藍髮淡綠瞳孔(蛇眼),似乎來自魔界。
((
角色取自希伯來神話中,受到蒂雅瑪特(Tiamat)影響下產生的蛇怪,名字的意思是「盤繞起來的東西」。是代表七宗罪「忌妒」的著名惡魔。通常翻譯成「利維坦」,但筆者故意避開常用譯名





零界防衛人員、黑夜守護者。
白天時是黑髮黑眼,入夜後瞳孔會轉為金色。
擅長體技、目前擔任東方柊的體技教師。
來自魔界,原為惡魔,因沒有魔法能力而受族人唾棄,後在芭瑪妲的邀約下成為防衛人員。





零界防衛人員、日光守護者。
擁有一頭奶白秀髮與美麗面容,經常被當成女性。
擅長靈技、目前擔任東方柊的靈技教師。
來自幻界,原為光之羽族人,因沒有翅膀而受到族人排擠,後在芭瑪妲的邀約下成為防衛人員。




芭瑪妲愛蒂琳(Parmada Aidilin )

WAEAGO正式承認之魔界代表,在魔界是身分顯赫的惡魔貴族。
看上去是年約30歲的美麗外國女性,真實年齡不可考。
閒暇之餘在台北開了一間名為『Wonderland』的咖啡店,混用各界食材。




冉點

外觀年齡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
總是穿得像西部墾荒時期的流浪漢,西方人面孔。
擁有自由穿梭時空的能力。
維斯特的哥哥,似乎還有兩個姊妹。
因不明原因,長年尋找著『吳忌丹』。




維斯特‧雷洛斯(Wester Zeroce)

WAEAGO會長,總是身穿一襲綠色西裝並在右眼戴著單片眼鏡。
擁有自由穿梭時空的能力。
冉點的弟弟,似乎還有兩個姊妹。




吳忌丹

神秘的社工。
將柊從孤兒院帶出並養育三年,之後便行蹤成謎。

將凜空交託給宋慈心的孤兒院。




凜空
吳忌丹所帶來的奇異女孩,外貌為五歲,有著黑色長直髮、無神的黑眸與慘白皮膚。
據宋慈心所言長得與東方柊相似。
擁有「隔開」的能力。




亞斯塔祿(Astaroth)
冥軍第二司令,「散佈懶惰的亞斯塔祿」。
擁有紅髮紫眸,能夠吸收他人的能力並暫時性利用。
((角色取自所羅門72柱魔神第29位惡魔,因教導人類怠惰而被逐出天庭,成為墮天使。常見譯名為「亞斯他祿」。




別西卜(Beelzebub)
冥軍第二副司令,亞斯塔祿的副官。
外觀為十歲上下的兒童,綠髮金眼,似乎來自幻界。
食量驚人可怕。
((角色取自聖經中代表「貪食」之罪的鬼王,撒旦候補人選之一。










冥皇
掌管冥界,黑髮中摻雜一束白,代表對「神」的忠誠。
為了重要之人「判」而利用林芸與東方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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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之軒

WAEAGO
亞洲分部長,來自中國。
擁有看見「世界流動」的能力,但相當模糊,無法知悉細節。


孔祥瑞 林芸與東方柊的高中同學,正在念醫學院的密醫,父親是黑道老大。



皮爾‧溫特(Pierre Winter)
年輕神使中最強的一位,來自強大的神使世家「溫特」。
對夏常旭抱持著忌妒之心,因此被利維達搧動。



宋慈心

柊曾待過的孤兒院的院長。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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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8 23: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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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靜思


  他張開眼睛。

  一開始,他對自己的狀態有些疑惑,低頭瞧了瞧雙手、身體以及週遭環境後,才漸漸明白目前的狀況。

  他在自己的寢室裡面,不過不是在那張寬大柔軟的床上,而是旁邊的沙發。昨晚的『他』必定是思索著那些複雜的事情,不知不覺在座椅上睡著。

  「是嗎……有段時間沒到臨界值了,『他』的行為簡直是在逼迫自己……但這樣的替換也不一定是壞事。」他深吸口氣,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簾幕眺望眼前的景色。

  永遠的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悲哀的氣息──這是冥界的清晨。

  「這裡的一切都反映出人們對死亡的想法,明明死亡並不全是悲傷的啊。」他感嘆道,抬頭望穿雲端:「你說的沒有錯,吳忌丹,死亡何嘗不能與愛相提並論呢?但願『他』能夠理解這點。」

  ※

  冥宮是冥皇以及七位正副司令的居所,內部有些住戶公用的空間,例如餐廳這類地方,但實際上所有住戶真正全部聚在一起的時間是少之又少,冥界內供司令們過夜的地方也不是只有冥宮。

  這天早上,餐廳內只有別西卜、利維達和休養兩個多月總算能夠起身的亞斯塔祿。他們之間完全沒有交談,就只是各吃各的,宮殿的死亡侍者偶爾端盤上菜,偌大的空間顯得冷清。

  『主上!』

  三人同時注意到難得踏入餐廳的冥皇,其中兩人馬上站起身致敬,亞斯塔祿雖然也很想跟進,不過身體實在沒辦法跟上思想。

  「別急,受了傷就要好好休息。」他柔聲說道,這與平時相去甚遠的反應讓他的部下們發征一會,接著最快調適過來的別西卜馬上發言。

  「冥殿下,您從來沒有說不可以去創界玩對吧?」他用手中的餐刀比向利維達:「這傢伙對這件事超有意見。」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居然還反過來挑撥離間!」第三司令生氣地跺腳:「這是惡人先告狀,冥殿下,您曾說過我們不該提到彼此的過去,他卻大膽觸法。」

  「關於創界,我是沒有說過不能去,我想『他』也沒有在留意這樣的事情。」冥皇說著對二副皺起眉頭:「不過若利維達所言屬實,這件事就是你的不對了,別西卜。」

  「嘖。」自知理虧的副官微微嘟起嘴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繼續大嚼特嚼,手邊的盤子堆得像山一樣高。見他毫無悔意的樣子,冥皇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司令怎麼各個都是不怎麼聽話的孩子呢?

  他入座之後,餐廳裡總算有比較多交談,主要還是第三司令和第二副司令爭吵著工作中、冥界裡的各種不是與問題,偶爾亞斯塔祿覺得兩人吵得太過火會出聲阻止,他則是傾聽和給予回覆。

  總算吃完這對普通人來講過於豐盛的早餐,別西卜拍拍滿足的肚子,說道:「啊,果然還是冥殿下比較好說話!主上他總是……」

  「不准你說主上壞話!」利維達馬上封鎖他沒能出口的話語,緊接著又是一陣鬥嘴。

  七位司令都知道,他們有兩位上司。

  一位是情緒與思想陰晴不定,時常發怒揮舞鐮刀,人見人怕的『主上』;另一位則是溫和有耐心,對部下表露十足關懷,卻幾乎不會出現的『冥殿下』。主上知道的事,冥殿下大約會知道四、五成,但只要後者現身,這段期間發生過的事前者完全不會知情。所以司令們大多趁著這時間把想講的一次說出來,才好調適心情繼續工作。

  每次只要主上的壓力加劇,冥殿下就會出現,例如創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或者是幻界的黑靈戰爭,這些性命消逝快速的時期通常會成為契機。近期並沒有這樣的事件,三位司令雖然對這回的替換感到些許疑惑,不過他們不會去發問,這是『主上』和『冥殿下』之間的事情。

  用餐完畢,冥皇來到自己工作的書房,卻發覺幾乎沒有什麼事可以做。通常他拿到身體的掌控權時,總有一大堆工作在等著他,鮮少還能如此悠閒地去吃早餐。

  他清楚得很,今天把『他』逼回去的不是工作壓力,而是更深層的事物。

  輕嘆一口氣,他攤開右手掌,鮮紅色的霧氣便從胸口處竄出,逐漸聚集到掌心,化形成小巧的玻璃瓶,裡面裝著血色粉末。

  那是對他……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人所託付的東西。

  「判,『他』為了你已經不顧理智。你失去心靈,『他』就一定要看到誰為此付出代價,哪怕在完成目的的途中會犧牲多少人的心。」冥皇收起手指,把玻璃瓶緊緊握住,「到底還是同一個人,或許我也隱約有著相同的願望吧……所以我不會趁著『他』不知情的時候出手阻止計畫,除非『他』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錯在哪。」

  他抬頭凝視什麼也沒有的地方,勾起一抹憂傷的笑容:「畢竟每個生命都會有無比重視的人事物,妳說是不是呢?」

  ※

  林芸赫然從床上坐起,手放在胸口上大口喘氣,她剛剛看到的那個是……冥皇?

  雖然她只看到那個黑髮中帶一束白的男人對著玻璃瓶自言自語,僅僅是這麼短的片段,直覺卻告訴她對方無疑是操弄她人生的冥界之王,並且所見絕對不會是夢。但是他的氣息和散發出的感覺實在與她印象中相差太遠,冥皇是這麼……溫柔的人嗎?再想到他說的那些話……

  不,暫時不要想這種問題了。她對自己喊停。

  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休息,她是不認為這樣能延長多少時間,不過她的確感到累了,這段時間也好拿來釐清到底還有哪些事絕對要做完。

  做過簡單的晨間盥洗,她出門進行散心之旅。


  隨便在早餐店吃過蛋餅,她來到的第一站是曾經念過的高中,是她人生中頭一回與死黨分開的地方。

  高三學生的暑期輔導已經開始了,可以從校門的欄杆間看見學弟妹在裡頭來回走動,再過不久就是高一新生的始業輔導,然後是下個學年的開學。

  她就是在前方的穿堂與那個帶有乾淨氣息的傢伙相遇。

  穿著便服的學生在布告前方探頭探腦,只為查清自己未來的教室到底在哪裡,老師或是擔任引導的在校生大聲指揮,場面有些混亂。

  她不用看幾眼就確定該往哪裡走,正要起步的時候,身旁傳來問句。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妳知不知道一年二班在哪裡?』他拿著新生報到通知書,滿臉困惑地問道,『實在看不懂這張地圖……』

  『我也是新生,與其問我不如去問校務人員或學長姐吧?』她晃晃手上與對方相同的通知書,見他馬上露出些許驚慌與歉意,她漾開笑容:『鬧你的,同學,我也是二班,而且幸運地看得懂地圖,一起去教室吧?』

  也許這就是緣份,東方柊那時不問校務人員、不問在校生、甚至不問跟他同性別的新生,唯獨挑了她來問路。

  自此,難以剪斷的連繫被結下。

  高中三年,經過分組後依然在同個班上,她沒少聽過他抱怨這段孽緣,但他從來沒有露出真正的厭惡。她是知道的,在遇到真正會打擊他的事之前,這個乾淨的『孩子』怨不起來,最多只是『反感』,連討厭都稱不上。

  因此,那天在四獸山當她得知零界防衛人員這樣奇特的命運找上他時,她是有幾分擔心的。

  這其他五個世界的事情對普通人來講太過複雜,太過險惡……不,難道創界就真的是個單純的地方?答案絕對是否定的。話又說回來,她這個高中同學是普通人類嗎?他所透出的特殊氣息和感覺都告訴她,他不是。

  就像她的死黨,她再怎麼想要去隱瞞,終究無法阻止現實與原本就不平凡的人相會,她能夠做的只有盡她所能去幫助他們面對。

  地熱谷事件後,他或許是深切感受過自己的無能為力以及緊接著的失控,也有可能是從黧與曄那裡知道真相,他的眼神改變了。對於他心境上可能出現的變化,她不知道是該喜悅還是擔憂。保持單純是好是壞?這件事無人能篤定。

  『不用勉強自己。』

  那時,他對著被恐懼纏身的她這麼說。

  若不是當時精神緊繃到極點,她可能會忍不住笑出來。

  什麼時候……輪到這傢伙來對她說教了呢?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有能力背負即將到來的一切嗎?

  於是在那晚,她選擇將全部都告訴他:她是如何死亡、冥皇以怎麼樣的口氣告訴她復活的條件、她在太平間醒來的當下,心裡又是什麼感受。

  他也像平時那樣不懂得保留地告訴她親生父親的事,以及對自己出身抱著的恐懼。

  他仍然是那個單純的他,但也不盡然是如此。

  她對這樣的改變結果很滿意。


  回過神來,她已經快到第二個散心場所了。

  那是被水泥叢林包圍的地方,卻有著綠樹、有著小橋流水、有著庭臺樓閣、有著歐風建築──那裡是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

  她個人非常喜歡這展現台北多樣化面貌的場所。往外看,可以看見高發展的現代都市;往裡看,可以看見歷史的軌跡,可以看見文化的落款。

  作為收納許多文物的空間,這裡的靈氣非常充足,很適合她『休養』。

  從捷運台大醫院站1號出口走出來一小段,馬上就可以看見二二八和平紀念碑。橋、水池與紀念碑主體蘊含各種複雜的設計理念,要人們記得當年的事件,也要人們自哀慟中走出,思索事件本身和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可惜它本身實在連接著太多的水,她以往每次都只能站在外頭觀看,無法走入其中。

  今天,這點就要變得不同。

  她踏著顫抖的腳步踩上連接陸地與紀念碑的六角形跳石,石板旁全都是水,她只能緊緊抓著兩邊的扶手向前進。

  進入石碑主體,那個巨大的『甕』內部不斷滲水,延著邊緣的雕刻往下流,匯入底部的水池中。

  用意志力無視這一切,她閉上雙眼,把手放進『甕』邊上的手掌形凹槽中,感受紀念碑建立十多年累積起的來自各方的祈福、祈願、意念。

  「是啊……事情會過去的,可是不會忘記……」她喃喃道,不知不覺身體早已停止發抖。

  時間就像水,它會漸漸沖刷、帶走痕跡,但有時它也會向下刻蝕,讓痕跡越來越深刻。

  沖刷或侵蝕,全都在人的一念之間。


  離開紀念碑,她往台灣博物館前進,通道左右盡是花草樹木,蟲鳴鳥叫不斷。

  這環境與她熟悉的生命屬性相呼應,讓她感到非常自在──這其實是非常矛盾的,死過一次、很快又要回到死亡懷抱的她,竟然擁有操縱生命元素的能力,而且還算是能力卓越的那部分人。

  她可以暫時性地讓植物生長、讓垂死的花短暫回春,卻沒辦法把力量施用在自己身上,就算由別人來也不可能持久,畢竟控制生死本身就是非常犯規的行為。

  她不懂『神』最初給造物這個能力的用意。不分種族,任何生命最終都要迎來一死,有開始就必定會有結束。祂是要人們在這樣的規則下,還要掙扎、嘗試改變?

  這時,路旁傳來優美的樂聲,讓她將困惑擱在一旁。

  正在彈奏古箏的是個綁高馬尾的男子,撥弄琴弦的手像是在琴上跳舞,彈奏出的樂音吸引不少人駐足聆聽。

  她曾簡單學過國樂,但三分鐘熱度的習性讓這興趣沒持續多久就被拋下,就跟其他所有興趣一樣。

  男子所演奏的曲子包含各種不同的感情,喜、怒、哀、樂被細細刻劃在音符中,有起有伏,宛若變化無常的人生。

  曲畢,他微微傾身向聽眾答謝,人群以掌聲答覆,而後散去,回到樂曲開始前的樣子。

  注意到還有個女子尚未離去,男子問道:「這位小姐,瞧妳表情這麼凝重,是在思考什麼複雜的問題嗎?」

  「不,只是想到一點自己的事。」她隨即勾起笑容:「你彈得很好,曲子相當優美,可以請問那首歌的名字嗎?」

  「謝謝讚美。」對方再度傾身,「它叫《世之錄》,是有搭詞的歌曲,但純音樂也很動人。如果妳不介意耽誤些時間,我可以入詞彈唱給妳聽。」

  不等她回應,男子兀自撥起琴弦,開口歌唱:「你曾經帶我看見的世界,告訴我美麗是沒有底線。但放開手時所感受到的冷洌,至今仍然是無解……」

  他一唱,林芸便僵住了,跟曲子或是歌喉倒沒有關係,問題在於男子使用的語言。

  那是屬於幻界的語言。

  她微微瞇起眼睛,想去感知對方的能量浮動,進而確認他的身分,但她什麼也感受不到,就像普通人類,只有單純的生命。

  可能嗎?也許他只是個關係者,碰巧學會另一個世界的歌曲。

  「不必多做猜測了,小姐。」唱到一半,男子輕輕放開琴弦,仍是以幻界的主要語言來說話:「我並不來自那個有七大元素的世界,正確來說,我不屬於任何一界。」

  她換上警戒的眼神:「……你是誰?」

  「我,就是你們。」他把手懸在古箏上由左往右揮動,樂器化為白霧消失,明明是如此離奇的景象,周圍的人卻像什麼都沒看到一般,「我的意識,就是你們的意識。我就是生命本身,是生命的意志。我這樣說,妳明白嗎?」

  她盯著男子的雙瞳,腦袋飛快地運轉著,把資訊全部綜合在一起。

  那瞬間,答案浮現在她腦海中。

  「這不是我該明白的事,你不該告訴我。」她知道她的聲音中透出恐懼,不過這是很正常的反應,而且現在不是維護自尊的時候。

  「呵。」他露出笑容,那是很溫柔的曲線,但看在林芸眼中,卻變成可怕的警訊,「和其他人類比起來,妳已經明白非常多事情了。」

  「沒有哪件事足以跟這個比較。」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為什麼告訴我?」

  「只是在做個保險,總有一天妳會明白。」他從口袋掏出某樣東西拋給她,「妳或許會需要這個,先給妳拿著。」

  她攤開手掌,那是顆石頭,非常非常古老的石頭。

  「歌曲、知識、石頭……這些都是謝禮,我很感謝妳照顧那孩子。」男子邁步向前,經過她,然後消失不見。

  林芸不知所措地佇立在同個地點許久才茫然地移動腳步,她當前的思緒非常混亂,花了一整天時間好不容易沉殿的心情被激起滔天巨浪。

  她應該聽雷哥和那些中醫師的話,在家休養不要出門才是──不,對方是那種存在的話,就算躲在家也毫無作用吧?

  呼吸漸漸變得沉重,四肢開始不聽使喚,口中甚至隱約浮現鐵鏽味,精神帶給身體的壓力比她想像中還大。

  她需要找個地方休息,把這些事全部拋到腦後……


  接著,在道路前方,她看見了那個畫面。

  東方柊抱著她未曾見過的女子,兩人雙唇交疊。


  眼淚混著從嘴角流出的血,滑落她的臉龐。

  





非常八點檔的劇情在這章展開了
接下來的番外將出現更高能的東西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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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18 23: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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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告;白。



  以下登場人物故事涉及柊和林芸高中時代、《六界》系列下《WAEAGO事典》的故事,因此補上一些小背景設定。
  孔祥瑞:跟某人約定了要當醫生不當黑道。
  雷伊霆:同學會篇裡面出現過的自戀狂總召,是個超級帥哥。
  桑傑燚:同學會篇裡面出現過的管理會翻譯,語言天才,通八國語言世界三大語系。
  須羽愛:同學會篇裡面出現過的中日混血,冰山美女型,妖刀村正的契約者。





  那是在他們畢業典禮以後,大家剛換下畢業袍就集體趕往謝師宴會場。

  與其說是謝師宴,那倒更像是同學會,參加的老師只有一位,那位甚至還不是他們的班級導師,待沒多久就走人了。

  這樣淒涼的情況三年二班已經非常習慣,沒有太多老師管東管西才能更盡興──雖然就算有一堆老師參加,他們應該還是會照鬧不誤吧。

  謝師宴的地點是某家卡拉OK,這可是身為班長的林芸好不容易才找到,擁有能容納全班三十多位同學的超大包廂。


  「首先就讓我們舉杯慶祝這度濫的高中生活終於結束啦!」雷伊霆舉高飲料:「順便說一聲,大學的戀愛是自由的,要當我女朋友的趕快來排隊!」

  這招呼果然馬上引來怒罵。

  「下去啦,要舉杯也不是跟你舉,滾!」

  「渣男快閃開好不好,不要虐單身狗。」

  「班長上,揍他!」

  應觀眾要求,林芸毫不留情地用酒瓶狠K了雷伊霆的後頸,趁著他喊痛連連時,她重新說出恰當的開幕語句:「這三年來發生很多事,大家都撐過來了,今天就讓我們好好吵鬧一翻吧!」

  眾人舉可樂的舉可樂、舉啤酒的舉啤酒,在歡呼乾杯過後,宴會正式開始。

  這個包廂再大,一次能唱的歌也就一首,大家光是決定唱歌順序就已經搞得雞飛狗跳,最後才好不容易按照期待度由班上的歌王歌后開始,後面就照著學號來。

  第一輪,聽眾都還懂得當人家在唱歌時保持安靜,尤其是那些平常不怎麼開口的人被推上台時,包廂內更是靜得連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第二輪,一切開始失控,歌曲的走向已經從情歌到重金屬搖滾都有,會第二外語的無不使出渾身解數,那位會八國語言的同學老早就被逼得唱啞了嗓子。

  林芸唱完第一輪後就坐在旁邊殺酒瓶,憑她在班上的地位也沒有人敢逼她唱。比起死黨,她對唱歌是沒有什麼自信的,就這麼安靜地看班上同學亂搞也不錯。

  今天就是最後了嗎……她的雙眼掃過人群,這三年真的是經歷滿城風雨,也因此認識很多朋友。

  其中的那個人──

  「大姊頭,妳看某個人看得出神了喔。」孔祥瑞用手肘頂了頂旁人。

  「哼。」她不服氣地喝口悶酒,馬上轉移話題:「恭喜你考上醫學院。」

  「這不是在挖苦吧我說,要是老子有妳的級分,都能直接申請台大醫學系了啊。」他笑笑,眼神飄向遠方:「老子如果沒當上醫生,她回來發現我在當黑道肯定會很生氣的。」

  「兩年前剛認識你的時候還真看不出你這麼專情。」

  這句話讓對方剛喝下去的一口可樂全噴了出來:「無意冒犯,大姊頭,但妳到底是哪裡有立場說我這個啊?」

  「是,我完全沒有立場講你。」她給孔祥瑞甩個白眼,這時卡拉OK活動已經轉變為灌酒大賽,哪怕是還沒成年的人都被灌了,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角落的對話。

  「我們會不會被店員趕出去啊?」他有點擔心地說,卡拉OK店的隔音再好還是有極限。

  「你以為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她秀出符紙,當然早就給整個包廂下過結界,聲音是出不去的。

  「還是您英明,這個班沒有您大概撐不到畢業吧。」他不只一次這麼覺得,在他們真的順利畢業的今天他終於把這句話講給本人聽,「為聊表感謝,大家好像準備了禮物給妳喔。」

  「禮物?」她挑起眉毛,沒想到還有人在她眼皮底下策劃些什麼驚喜。

  「來玩國王遊戲啦,班長也來玩!」某個同學突然跑過來把她拉到中間的位置,看到那同學和他手上的樸克牌,她馬上就知道不對勁了。

  那位同學可是他們班最會做牌的傢伙。

  「來分牌,我保證絕對沒有動什麼手腳喔。」那人說著只要還沒醉的同學都知道的謊言,並用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把牌發掉。他完全不擔心謊言會被誰戳穿,大家都是共犯,而且他們的目標已經被灌醉很久了。

  「哈哈,果然像我這麼帥就是該當國王。」雷伊霆亮出手中的鬼牌,眼睛快速掃過林芸和目標。

  「國王快下指令吧!」眾人催促,一邊瞄著那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算計的目標。

  「大家別急,這就下。」他搓搓手,還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用一副了不起的口氣說:「我命令三號馬上去親七號,嘴對嘴喔。」

  林芸翻開樸克牌,不意外地看見七顆紅心。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是在笑嗎?還是因被設計而生氣?

  「就是你,快去執行國王的指令!」班上同學馬上合力把目標推到她旁邊,目標此刻滿臉通紅,不曉得是因為這命令內容或是酒精的作用,或許兩者都有。

  經過一番掙扎,他總算抬起頭來直視她,那對澄澈的雙眼竟讓林芸一時間也看丟了神。

  「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

  眾人的起鬨指數飆到最高點,但他遲遲沒有動作。

  「笨蛋,快親啊!」

  「我以為喝點酒能讓他比較勇敢點的,難道反而讓他傻了嗎!」

  眾人的情緒轉變為焦急,天知道這份焦急盤旋在他們腦裡多久了,要不然也不會冒著被班長痛揍的風險實行今天的計畫。

  林芸的目光在他臉上搜尋著,卻沒有找到一點不願意的痕跡,有的就只是害羞,單純到像是國一小鬼的害羞。

  「唉……」她輕嘆口氣,正當全班以為她要發難時,她做出興許連她本人都感到意外的動作。

  纖細的手指一把鉤住對方的衣領,她在他反應過來以前將唇瓣貼上對方的雙唇。瞬間觸電般的感覺傳遍他全身,但是他沒有掙扎更沒有抗拒,不自覺地閉上雙眼,感受著她的溫度,以及藏在酒氣中的芬芳。

  接著,是一抹伴隨著鹹味的苦澀。

  他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她的臉上都是淚水:「林芸?」

  「算我求你,不要說話。」她輕聲說,手指鬆開他的衣領,轉而緊緊擁住對方,並把頭埋入對方懷中:「我喜歡你,柊,就算你是個超級遲鈍的大笨蛋,我也沒有辦法停止這種感覺,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

  「我……」

  「──我就是這麼喜歡你,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你記得這件事。」沒等他說完話,她把事先拿出的符紙拍在對方背上,將沉沉睡去的他輕放在地上以後,轉身面對同樣睡死的眾人。

  她抹去淚水,對少數幾個沒睡著的人說:「謝謝你們幫我,羽愛、傑燚,可以請你們暫時迴避一下嗎?」

  兩人點點頭,收起剛施完法的妖刀和魔劍離開包廂,沒多過問一句。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大姊頭。」另一個保持清醒的同學愕然地說。

  「不用擔心,他們只是睡著,我會請人消去他們的記憶。」她坐回原本的位子,「等你那個秘密診所弄起來,我會是最常光顧的人,所以我必須要讓你知道某件事。」

  「啊?妳看起來很健康啊?」孔祥瑞完全被弄糊塗了。

  「那只是看起來而已。」她對著孔祥瑞說話,視線卻放在她最掛念的人身上,「聽我說完,你就會知道我這些舉動的意義了。」


  ──我,很快就要死了──




  【告;白。】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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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22 23: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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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零界


  時間回到幾日前。

  柊接到黧的通知,說他可以準備體技驗收了,所謂的準備是吃飽喝足,再好好睡上一覺,最好還可以備妥撒隆帕斯和肌肉痠痛藥膏。

  考試地點在大安森林公園,台北的都市之肺,是備受市民喜愛的休憩場所,廣大的土地上覆滿樹木,不負『森林』之名。

  他們約在露天音樂台見面,那大約在整個公園的中心部位,若是從最遠兩側的和平東路或是信義路走都要花上老半天才會到。好在他有先查過地圖,搭公車自最近的地方切入,否則考試還沒開始,體力已經被削去大半。

  抵達的時候,曄坐在扇形觀眾席區的最後排看書,黧則是在後方的草地上伸展筋骨,就好像他們只是普通的公園使用者。

  「呦,早安!準備好接受最後的挑戰了嗎?」黧很快就注意到他。

  曄也闔上書本,站起身子,「雖然離你開始受訓還不到一年,不過各種情勢讓我們決定讓你盡快得到防衛人員的資格,這樣對你比較有保障。」

  「前提是你能熬過這場考試,當然。」黧給他一個露出門牙的閃亮笑容:「今天的遊戲規則大致上就是『鬼抓人』。我給你十分鐘起跑,十分鐘後我會要曄利用感知給我大概方向──否則就會變成躲貓貓了,多沒意思──然後開始追你,由此算起十五分鐘內沒被我抓到就算是你通過。」

  如果對象是普通人,這『鬼抓人』的規則可以說是非常寬鬆,竟然有十分鐘的起跑時間。但對黧這個『鬼』來說,十分鐘跟閉上眼數到十幾乎沒差多少。

  「也就是說,我要死命狂奔二十五分鐘……」柊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昏暗,這根本超過普通人的負荷了!

  「我給你一點時間暖身。」黧像是沒注意到他的陰沉臉色,快活地繼續他的伸展。

  不久,曄按下手機上的碼表,亡命鬼抓人計時開始。

  既然有十分鐘可以跑,他想先保留體力才是最好的,所以快跑離開黧的視線後放慢腳步,以快走的方式拉開距離,同時思考逃跑路線。

  這個時間夠他拉開最遠距離,不過起跑點是整個公園的中心,所以即使跑到最遠的點也不是很長的距離,而且弄不好還會面對被『逼廁所』的可能,處在角落的話往哪邊跑都不是。

  看著公園平面圖思考一會,他決定暫時先跑到生態池的後方,黧追過來的時候最起碼還有片水擋著,比較能避免逼死角的狀況。

  在同個點駐足兩、三分鐘,他便從林間縫隙看到那黑色的身影朝他奔馳而來。低頭看錶,十分鐘才剛過而已,這不是說對方跑到這裡來根本花不到三分鐘嗎!?他當然是舉起腳拔腿就跑,生態池是讓黧繞了段路,但還是沒能拖延多少時間。

  往前衝刺,他碰上施工中的捷運範圍,機具運作的聲音如雷貫耳,空氣也相當難聞,不過他可不能因此耽擱,現在沒時間讓他在意這些事情。

  沒多久,他跑到公園面對信義建國路口的角落,那裡有著兒童遊樂區,攀爬架、溜滑梯、盪鞦韆等設施一應俱全。他左閃右躲、甚至爬上設施,體技訓練讓他能辦到近似跑酷的技巧,就算不小心踢到東西摔跤,說不定都能做出一個漂亮的空翻再落地。

  幾個正在玩的孩子看見他這樣衝過來,嚇了一跳,隨即放聲大哭。他差點就要服從反射動作去安慰那個孩子,好在他忍住了,不然下一秒肯定是要被黧給抓住。

  轉往與建國高架平行的人行道,這是條非常直又長的道路,如果不找機會拐回樹林區,就成了完全的賽跑。

  吸氣、吐氣……他的呼吸此時已經亂得差不多了,橫膈膜傳來陣陣劇痛,腿部肌肉也在抗議著,它們不想繼續跑,想要投降了。

  意志力讓他撐著,整年的辛苦訓練只剩下這關,就差這臨門一腳,他豈能在這裡放棄呢?

  這段期間的種種浮現在他腦中,自最初的那個夜晚,黧和曄找上爛醉的他開始,就注定了那些境遇的發生。

  他還想過要逃避這件事……曾幾何時,一切都變得不同。

  這不是逆來順受的承接命運,而是在證明給這個世界知道,他是靠自己的雙手雙腳來取得這個職位。

  他會成為零界防衛人員。

  這是他的選擇。

  突然,白光在他眼前乍現,這是曄用來告知他計時停止的標示。

  他……辦到了嗎?一瞬間的放鬆讓他腿軟,跪倒在地。

  「你願意也是辦得到的嘛。」黧蹲下來拍拍他的背,其實他也沒差幾步就要被追上了,兩人最後的距離並沒有多遠,「休息一下,我叫曄過來,然後你最好起來走幾分鐘,馬上停下對身體不好。」

  喘著氣,他點點頭,對於通過測試還沒什麼實感。

  為了讓他的雙腳好好休息,一向節省的曄招來計程車,兩人送他回到住處。

  「那個神使不在嗎?這樣正好。」他們在客廳坐下後,曄才說道,「首先恭喜你通過體技驗收。」

  「我本來還擔心二十五分鐘太久了,曄一定撐不到這個時間。」黧後面那句話換來同伴的瞪視:「好啦,你快進入正題吧!」

  「在你正式接下防衛人員的位子之前,還有一些必要程序。」曄看著柊停頓幾秒,「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帶你看看零界的樣子。」

  「關於那個爛地方啊,有些事情得讓你知道呢。」黧聳聳肩,目光像是放在很遙遠的位置。

  柊想起冉點說的話和林芸的解析,那個世界果然不是什麼都沒有。

  「明天下午兩點我們會來接你,在那之前要徹底休息,身體和精神都是,否則你在那裡撐不下去。」曄口氣嚴厲地囑咐,「最好是能夠像我們進行靈技訓練那樣打坐過,把心裡的雜念都清掉。」

  「大概就是這樣,接下來不打擾你了,好好放鬆身心吧,明晚見!」黧說著與曄一同離開他的住處。

  ※

  傍晚,跟哲學系的同學一同完成暑期研究的夏常旭回到租屋處,柊便把通過體技考核和明天要前往零界的事情告訴他。

  「零界嗎……」他把沖泡好的茶倒進杯子裡,將茶杯捧在手心卻久久沒有要喝的意思,最後他輕嘆口氣,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死去的神使,靈魂會被送到那裡去呢。」

  他對著表情驚疑的室友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

  神使是為了『神』而行動的一群人,他們的任務經常是六界間的密中之密,會在任務中見到許多就算是在各界地位顯赫或壽命甚長的人都不一定會知道的真相。

  這些,自然是不能外流的,留下一點點痕跡都不行。

  通常在生命死亡後,靈魂可得到機會轉世,或是變化成不同型態,但身懷機密的神使沒有這些權利,哪怕是在冥界將記憶洗去都不能免去風險,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靈魂送到零界,歸乎於零。

  在那個空寂之地,把一切消滅得乾乾淨淨。

  「──並且,靈魂消失後,大部分的人都會忘記他們存在過,只剩幾個該記得的會記得。我的哥哥還有父母親,當年就是這樣。」他說著說著,講起了家族曾經的任務。

  那時的目標同樣是六界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神使們找尋數百年仍未能夠找到,每次都在臨門一腳時被目標的夥伴阻擋。

  那目標並非窮兇惡極的罪犯,本人並未親自妨礙過搜索,只是閃躲的技巧精明,不過那些夥伴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同夥的理念非常明確,只要能讓目標躲過追捕,不管什麼事他們都做得出來。他們也並非惡人,但若有必要,沒有一人會遲疑。

  當夏家從上個神使家族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夏常旭還很年幼,不足以持有神使的身分,這些事幾乎都是他後來查出或者是他的家人告訴他的。

  在還未承接職務前,就那麼一次,他隨著家人搬遷、追尋目標的時候,他碰過目標的兩位夥伴們。

  『居然讓你們追到這麼近的地方來了,真是不懂得放棄呀。』其中留著冰藍色頭髮的人摘下臉上的面具,對他的兄長露出笑容。

  父親和母親正好忙著處理搬遷的事情,他隨哥哥出門熟悉環境,目標的夥伴卻自己送上門來。

  『「神」不懂得放棄,苦了你們這些對世界忠心的神使,我感到很遺憾。』另一人有著令他印象深刻的美麗紅眼,那對雙眸如對方所說透出滿滿惋惜,『如果你們能放棄就好了。』

  『就算想停手也不行。』兄長聳聳肩,口吻中的態度輕鬆,但是他能從緊握的手中感覺到,哥哥很擔心對方會對他們做出什麼舉動、非常擔心。哥哥有能力自保,年幼的他卻只是累贅,『很抱歉,我想這追逐戰會持續到我們找到人為止吧。』

  『我明白,我們會努力不被找到。』紅眸的人認真地說,『雖然我王讚賞你們的實力與毅力,不過,在完成目的前,你們是見不到我王的。』

  『最好是祈禱如此,否則……』藍髮男子並沒有把話說完,話中的含意已經很明顯。


  就是那個否則。

  他的家人幾乎找到了目標,或許還見到了人,可惜記錄連著他們的生命一同被摧毀掉,一切交到他手上只能從頭再來。

  直到任務被解除為止,他本來以為再也不會看到目標與隨行的同伴,沒想到那兩人會在一個月前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恭喜你擺脫掉那個任務,我不敢說吳忌丹那個傢伙比較容易抓到,至少他不會對任何生命出手。』藍髮男子對他說,『很遺憾必須殺死你的家人。』

  見到他們,他應該要很憤怒的,卻氣不起來,興許是那份情緒早已隨著血親的靈魂歸零。

  『他們在很關鍵的時候闖進來,我們不得不出手。』紅眸男子斂下眼簾,『我王做了一些補償,希望將來能對你有幫助。』

  『你的反應比我們想像中還平靜呢。』對方打趣地盯著他看。

  『……雖然不知道那位為我做了什麼補償,不過你們已經不是我的目標了,可以的話,請你們離開吧。』他語氣冰冷地說,對兩人勾起溫度相同的笑。

  紅眼靜靜地注視他幾秒,『我們就此告辭了,神使,祝願你早日找到填補空隙之物。』


  話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室友只是安靜地聽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多,原本只是想簡單講講神使靈魂歸零的事情,卻全部說了出來。

  他可能真的是累了。

  疲於所有的緘默。

  ※

  隔天下午,兩位防衛人員準時來接他,三人一同前往Wonderland。

  女惡魔店長似乎已經等待多時,她勾勾手指,示意他們跟在身後,領路來到咖啡店內部的儲藏室。看起來不大的店裡頭居然有兩層以上的儲物空間,第二道門還不是以鑰匙而是魔法來開啟。

  「芭瑪妲的店裡有很強的結界,她本人也很有威望,大概是這個城市裡最安全、最適合打開零界入口的地方。」黧解釋道,並向場地提供者點頭表示感謝。

  「也沒這麼有威望吧,以前還被人砸店過,有那次經驗以後才改得比較堅固。」芭瑪妲聳聳肩,現在她的店八成連核彈空襲都不用怕,「我會在外面加層魔咒,這樣應該不用擔心被任何人打擾。」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不多留一秒,讓他們能快點把事情辦完。

  「在黧準備開門的時候,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等會我們雖然會進入『門』,但我們終究不是屬於零界的生命,無法真正存在於那裡,所以會以某種特別的狀態暫時停留在空間中。」曄說話的同時,黧也開始動作,他拿出小刀緩緩割開自己的皮膚,嘴裡喃喃念著咒文。

  「等你正式升任,也會教你如何開門。」曄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只寫了『23』這個數字,「先看好這張紙條上的內容。」

  柊還來不及詢問那數字代表的意義,空間突然產生波動,就好像發生了嚴重的地震,但是只搖了一下,貨架上的東西也紋絲不動。

  「我累了,回去三天之內不要叫我出門。」黧收起小刀,手臂上的傷竟在轉眼間癒合起來,他的身邊出現一道懸空的裂口。

  「我先走,你殿後。」曄對黧的休假需求置若罔聞,逕自爬進那個一次只能讓一人通過的裂口裡。

  「不要怕,那地方的感覺雖然很討厭,不過有防衛人員的資格就能保證沒事,實習生也一樣的。」黧從背後推著有點躊躇的柊,兩人踏進那道通往虛無世界的大門。


  迷茫,沒有止盡。

  黧不斷強調他對零界的反感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因為這裡就是這麼令人厭惡。

  不……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恐懼。

  那是深植靈魂的本能反應,抗拒即將吞噬一切的虛無。

  柊沒有辦法用語言確切表達出所見,就拿最基礎的顏色來說吧,即便想要說出一個色彩,眼前的視界也會在下一秒改變,就算它短暫維持個幾秒,他也會在把形容詞講出口前便忘記自己剛剛看見什麼。

  他望向身旁的黧與曄,他們的身形非常模糊,他清楚知道兩人的確在那裡,卻沒有真實的感覺。

  若硬要找一個詞彙,『夢境』是最貼切的;同樣若有似無,同樣容易忘卻。

  曄再次拿起那張紙條,在他們的眼前放開。

  原本模糊的紙張瞬間變得清晰,然後由邊緣開始逐漸被背景吞沒、同化,終至完全消失。

  「回答我,剛才紙上面寫了什麼?」曄開口問道,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不就寫了……」寫了什麼?他不斷翻找記憶,明明就是很簡單的幾個字……嗯?他在想什麼呢?好像正在努力回想著什麼──最後,他幾乎連紙條的存在都不記得了。

  這就是零界的可怕之處。

  把實際存在過的事物化無,如同每日早晨的夢醒──是的,你夢見過,其中有大半卻不會留下記憶。尋著最淺的印象去嘗試回想,反而會將它忘得更加徹底。若沒有防衛人員資格,進入零界用不了多久就會把自己的存在忘卻。

  「我想今天這樣就夠了。」曄對著黧輕輕頷首,對方舉起手彈了個響指。

  他們回到Wonderland的儲藏室,這之間環境是如何轉換的,柊依然敘述不出來。

  「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的。」黧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在發抖,「但即使習慣,也不可以被那邊拉走,否則真的會回不來。」

  「這些改天再說,時間也不早了。」曄用手機確認時間,柊驚訝地發現上頭顯示晚上七點,他們明明只在裡面待不過半小時吧?

  「零界的時間很混亂,每次去之前都要把後面的行程表空下來以防萬一。」黧解釋道,雙眸無時差地變換成金色。

  他們向芭瑪妲道謝過後離開咖啡廳,外面果然已經入夜。

  「我覺得好多了,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他婉拒兩位老師的隨行,「我想順便在這附近晃晃。」

  「那改天會聯絡你,晚安。」黧揮揮手,與同事前往馬路對面搭車。

  待他們消失在視線範圍,他才按著自己的胸口發出長長的吐息。說好多了當然是騙人的,那種不適感不可能這麼快就擺脫。

  Wonderland地處鬧區,晚上生意一直都很好,他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站著不動實在惹眼,乾脆邁步走入人群中,看看周圍的吵雜能不能紓解他的不適。

  零界的氛圍還纏繞在他的五感上,讓他連自身的存在都半信半疑起來。

  這就是他接下來要去『守護』的東西嗎?

  『柊,你對防衛人員這個職位的看法是什麼?』

  林芸曾經問過他這個問題,如今他再問自己一次。

  他是絕對不會再去迴避這個職位了,但他到底對此抱持什麼看法呢?

  他突然很想告訴林芸方才在零界所見的景象是什麼樣子,面對困惑,她總是能給出與眾不同卻又穩定人心的答案,說著『反正總有一天會明白,現在還是把握時光和生命,專心看著眼前吧』,然後勾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彷彿什麼都撼動不了的笑容……不,他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林芸現在需要靜養,他這個渾身是死氣的傢伙還是不要接近得好吧。

  忽然,他感覺到有人輕輕點了他的肩膀兩下,轉過頭,竟是那天在遊樂園遇見的女孩子。跟先前相比,對方的臉色有些憔悴,鳳眼下的黑眼圈即使上了妝也無法完全掩蓋。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我們兩個是不是還挺有緣份的呢?」她對他露出微笑,但是弧度有點勉強,「你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他輕輕勾起嘴角:「妳看起來也是啊。」

  兩人對視,沉默了一小段時間,最後是她先出聲:「這可能有點厚臉皮,不過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呢?我不想明天一整天都耗在酒精上面。」

  「妳說說看?」從她說的話可以推測出,明天對她來說大概不是什麼愉快的日子吧。

  「做我的一日情人,可以嗎?一天就好,之後我們不再有瓜葛,我保證……」女孩用微顫的手觸摸他的臉,聲音透出哽咽:「……你給我的感覺真的好像他。」

  這要求還真是有點唐突了,不過看著對方的雙眼,他沒來由地就是拒絕不了。

  「好,就一天,反正我明天也沒事。」他答應道,拿出手機準備留下聯絡訊息,「我叫作東方柊,妳呢?」

  「寒香,」她的表情依然有些悲傷,但看起來高興了不少,「我的名字叫謝寒香。」







鏘鏘!言情小說最常出現的第三者登場!
但《零次世代》不是言情小說,所以後續發展到底會如何呢~?


接著分享一下過去我在卷一完成時給《零次》畫的MAD,劇情等於卷一全劇透
跟之前分享過的人設圖一樣前方傷眼崩毀預警,畢竟筆者的正體是寫手所以一次畫這麼多圖崩得很嚴重

不介意的人請繼續往下點開影片──

零次世代MAD AGAIN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8-15 23: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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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25 22: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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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仲夏



  當人們做著美夢的時候,總希望時間停留在那一刻。

  如果能永遠持續下去,豈不是件美妙無比的事情嗎?

  但是,夢終有一天會醒。

  相較起緊接著襲來的空虛,或許,打從最初便不要做夢,才是最好。

  ※

  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柊在客運站前獨自等待著謝寒香。

  回想起來,他自己都覺得昨晚答應得太過爽快,可能是那時心情真的太過混亂,沒有心思多作考慮。

  不過同意都同意了,總不能爽約。

  「早安,沒讓你等很久吧?」柔和的聲音傳來,謝寒香進入柊的視野。她將半長髮盤在腦後,臉上化了點淡妝好蓋去昨日留下的憔悴,她穿著帶有古希臘設計的上衣,褲子的長度只蓋到大腿的一半,整體看下來是適合活動的衣裝。

  「沒、沒有。」柊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連忙將視線移開。

  『約會』這種事情可從來沒有發生在他近十九年的短暫人生中,就算只是虛假的也一樣,要說他能夠平常心面對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要去野柳,對吧?所以我穿了在海邊也不怕弄髒的衣服。」謝寒香對他擺出笑容,「啊,客運來了……我果然還是來得有點遲,要是再晚一點,錯過這班車就不好了。」

  這個地點是他昨天晚上打給孔祥瑞,請對方提建議得出來的。孔祥瑞也不是交過女朋友的人,聽說他又去問過幾個兄弟,刪掉一堆『不良場所』或『可疑地點』後,剩下來的結果就是野柳。

  『野柳?要跑這麼遠呀……』

  『約會就是要晚上去那些地方才好嘛,誰叫你要求這麼多,偏要白天的行程,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是你的懲罰,活該死好啦!』孔祥瑞雖然這麼說,還是詳細地把交通方式唸給他聽,『對了……這件事你沒讓大姊頭知道吧?』

  『我現在不該去打擾林芸休息,而且我為什麼要讓她知道?』柊不理解對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他的『約會』又不干她的事……告訴她沒準還會過來搗亂或開他玩笑。

  『兄弟啊,老子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真的。』他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嘆息聲:『你沒說就好、沒說就好……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請你答應我,千萬不要讓她知道。』要是大姊頭的身體再惡化下去那可大事不妙,孔祥瑞暗自想著。

  『好……?』柊遲疑地答應這奇怪的請求。

  他們付了車票、坐上客運,謝寒香談起她在國外出生長大的事,以前待的地區不容易見到海,所以她對這次的旅程感到相當期待。

  「我大概只去過海邊一、兩次而已吧?」她閉上雙眼,回憶曾經見過的景色:「海真的是很美、很美的東西呢,大得看不見盡頭,光是注視著它就能覺得心胸變得寬廣。」

  「我雖然在這樣的小島長大,但是也沒去過幾次海邊,普通的游泳池比較常去。」柊偏頭細數,發現總共不會超過十次,大多是父親帶他去的。東方肅是個游泳好手,他還記得爸爸在海水浴場教他游泳,他學得有點失敗,不過還算是樂在其中。

  他對海邊的印象不是特別深刻,只有其中一次比較特別,他記得很清楚。那次是高中畢業旅行,他們學校很老套地去了花蓮,七星潭是必走景點。本來那座海灣就不適合戲水,只是觀景之用,以為可以玩水的同學們無不面露失望。

  他們準備在那裡進行兩個小時左右的簡單淨灘兼自由活動,哪知才過一個多小時,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風浪增大,空氣中瀰漫詭異與不祥的氣息。

  『氣象預報不是說晴天的嗎?還降雨機率零咧……』班導搖搖頭,開始招集同學停止活動以免發生意外。

  他跟那些平常最喜歡亂起鬨的同學,包含孔祥瑞,全都不由自主地想把視線拋向林芸,這種不正常的天氣異變肯定是她最喜歡的吧?誰知左顧右盼好一陣子都不見她的人影,直到其中一人轉身往後看,林芸竟然在遠離海岸線的地方呆然地站立著,表情帶有些微的恐懼。

  那時大家都以為她是對這異相感到害怕,或許這個靈能少女又感覺到什麼了,而能讓這膽大包天的女人卻步的東西肯定不有趣,眾人趕緊止住嘻笑,照著老師的指示退回遊覽車。那時誰會猜得到,林芸害怕的根本不是天氣,是那些一直存在於大家眼前的海水!現在回想起來,她大概從頭到尾都沒踏上沙灘一步。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很快就過去了,他們中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本來就不認識的兩人其實很難找到什麼話題,明白事理的謝寒香雖然感到有些落寞卻也不強求。

  野柳這站很多人下車,大部份都跟他們目的地相同,都是來野柳風景區觀光的,其中也不乏情侶組合。

  大海的鹹味瀰漫在空氣中,四周不時傳來海鷗的叫聲和海浪拍打岩岸的聲響,突出的岬灣在湛藍中劃過綠色與橘黃色線條,勾勒出自然的構圖。這般海景讓謝寒香的表情整個亮了起來,她馬上拉過柊用手機拍了許多照片。

  「省點記憶體,這裡的重點不只是海,還有石頭呢。」柊拍拍她的肩。

  「沒關係的,反正這台的手機裡也不會有其他相片……」

  「嗯?妳剛剛說什麼?」那瞬間一波浪正好重重打上消波塊,讓他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不,沒事。」她搖搖頭,勾起他的手臂:「我們去買入場券吧。」

  今天確實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在陽光照耀下海水看起來特別湛藍,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美好的笑容,謝寒香臉上那一點陰霾也微不足道了。

  他們循著觀光路線,一路上見了許多海景、浪景、石景。柊多次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發出讚嘆。本來他就不是理科生,不會對這些景緻的成因鑽研太多,只是單純欣賞它們的美。

  要是跟林芸那夥人來可就不一樣了。林芸當然也是個懂得欣賞美景的人,但她同時也會用那天才的知識寶庫為這些風景上許多註解,再用深澳的哲學基礎發出超齡的感嘆,就像他們在北投防空迷宮裡的那晚。

  他當然不討厭她這樣的特質和習慣,只是偶爾他還是會想要過得單純點。這次出行不只是跟謝寒香約會,也是給他自己從冥界的陰謀、背德的出身和防衛人員的重擔之中短暫解放。

  「呵。」謝寒香看著他的臉發出輕笑。

  「怎麼了,我臉上沾著什麼嗎?」柊趕緊把自己從思緒裡拉回來。

  「不,只是看著你,我又想到我的『他』了。」她把視線拋向海洋:「他也是個喜歡欣賞自然美景的人,也像你一樣會對每個細節發出讚嘆。只可惜,就是這份對自然的喜愛害了他。」

  「難道他……」他原本以為謝寒香是被男人拋棄或欺騙什麼的,但顯然不是這樣。

  「去了更好的地方。」她說著代表死亡的隱晦話語,「抱歉,我找你約會還提起其他男人的事。」

  「沒關係,我才是讓妳想起不好的回憶了,對不起。」他舉起手,有點想照著一般情侶的方式攬住她的肩來安慰她,卻沒來由地打住了這個動作,讓手尷尬地懸在空中。

  「那些並不是不好的回憶,絕對不是。」謝寒香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停滯舉動,逕自貼進他的臂膀,讓他能確實摟著她,「當然,想起來還是會難過就是了。」

  這一系列的身體碰觸讓柊的心重重跳了好幾下,奇怪的是,那並不是興奮或緊張的感覺,甚至不能說有任何喜悅成分。之後寒香好幾次跟他有情侶式的肢體接觸,他都乖乖配合了,但兩人貼著的時間越長,他的感覺就越糟。

  逛完一圈海濱,他們在海邊挑家餐廳享用有點遲了的午餐。侍者領他們到能看得到海景的位置,這依著水域吃飯的感覺讓柊回想起他跟林芸在碧潭邊的晚餐,要不是他們的話題圍繞著沉重的生死觀,那次真的夠接近所謂的約會了……

  「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謝寒香再度打斷他的思緒:「果然,跟我這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約會還是太勉強了吧。」

  「不!絕對不是妳的問題,我只是剛好想到一些奇怪的哲學問題──」他不禁拿出室友常常掛在嘴邊的話語。

  「什麼問題?你說說看?」她睜著一對好奇的眼問道。

  「還是不要吧,可能又會讓妳想到難過的事……」

  「一定有很多人說過你是個溫柔的人,對吧?」她輕嘆一口氣,「別顧慮了,說吧。」

  「如果妳真的這麼想知道──妳覺得生與死能阻斷愛情嗎?」他一問出這個問題的當下就後悔了,謝寒香的愛人已經死亡,她卻還是如此思念對方,答案不用想也知道。

  果不其然,她勾了勾嘴角,答道:「不能,愛情跟生死完全是兩回事……當然,要是相愛的人都能活著是最好的了,但其中一方的死亡、或者是兩者的死亡不能代表什麼,只能影響當事人後續的選擇。就像我今天跟你約會,那也是在我的他離開後才會有的決定。」

  她握住他放在餐桌上的手,「看不出來你是會想這種問題的人呢,最近有誰的去世困擾著你嗎?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可以減輕負擔。」

  「不、不是最近的事。」他的親生父母相戀肯定是至少十九年以前的事了,他也不可能跟剛認識一天的人說自己是死人的孩子這種肯定會被當作瘋子的話。最近真正困擾著他的生死問題是……

  他閉上眼,搖搖頭,把那個人玩世不恭的笑容趕出腦袋。

  「謝謝妳回答我的問題,我們還是快點吃吧,別讓菜冷了。」



  飯後,他們在海邊散步直到回程的客運準備出發,途中,謝寒香提出想去二二八紀念公園的要求。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去。」她說,「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

  「這不是該對『情人』說的話吧?」柊半開玩笑地說,「當然沒問題,那裡正好離車站也很近。」

  於是他們回到市區後又逛了紀念公園一圈,才在公園的主門口附近決定『分手』。

  「謝謝你,我今天真的很開心。」謝寒香趴在他懷裡說,眼角掛著幾滴淚:「身為『情人』,讓我再做最後一件任性的事吧。」

  柊還來不及反應或提出疑問,雙唇便被堵上。不過這並不是很持久的一吻,僅是像沾水一樣輕觸便分離。

  「妳……」他正想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說點什麼,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眼角。

  而那個身影正在倒下。

  「林芸!」

  他想都沒想就拔腿奔了出去,將謝寒香的事情拋在腦後,黧花上數個月給他訓練出的體能讓他來得及在那人倒地前接住。在接住人的那瞬間,一股違和感湧上;他從沒抱起過成年人,但揹過、抱過無數兒童的他多少有個概念,一個十九歲的成年女性不可能這麼輕。

  他低頭查看,懷裡的人已經失去了意識,一條怵目驚心的鮮紅從她嘴角流下,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他感到不知所措,只能趁著周圍的人注意到之前把她抱到比較偏離正道的角落,避免她被送去普通的醫院,然後趕緊連絡他的兩位朋友──夏常旭和狄咲風,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人。

  如同上次在醉月湖,咲風很快便用傳送陣法趕到,並把他們兩人一起傳送到孔祥瑞的診所,夏常旭不久後也以自己的方式趕來。

  「我很不想這麼說,可是大姊頭的狀況又惡化了。」孔祥瑞診斷完以後皺著眉頭說,「老子不是要她好好在家休息嗎!兄弟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這次跟我沒關係!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公園那裡,我真的是正好看見她倒下。」他解釋著,卻莫名感到心虛。

  「不是老子不信你啊,兄弟,但你聽起來還有事沒說。」孔祥瑞環起雙臂。

  「你又為什麼會在紀念公園那裡呢?你昨天不是說今天要跟朋友去野柳玩嗎?」夏常旭追問,他平常不會這麼關切室友的行蹤,可柊實在不是個擅於隱瞞的人,輕易便能聽出話中蹊蹺。

  「噢,等等,你不會告訴她你今天去做了什麼吧!」知道他實際上是去野柳做什麼的孔祥瑞抓狂地說道。

  「我沒告訴她!」他說的是實話,只是林芸很可能有看到他與寒香接吻,可那又如何?

  「如果那是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不過跟芸有關係的話我可不會置若無聞。」咲風說道,柊的每分表情都在訴說他心中所想必定跟林芸有關。

  「我、我也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唉。」在三位友人的質疑眼神下,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在遊樂園與謝寒香相遇以及當她一日情人的事,包含最後的那吻。

  三人聽完後,表情都變得相當凝重,他們盯著事主看,欲言又止。

  「我受不了了,我一定得告訴你──」咲風第一個爆發,卻被孔祥瑞阻止。

  「停!」密醫直接伸手擋住咲風的嘴,「這位小姐……妳是大姊頭的閨密沒錯吧?還有這邊這位夏氏兄弟,你們跟老子出來一下。」

  「怎麼了?」柊滿臉疑惑,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問題在哪。

  「兄弟,你,留在這裡看著大姊頭,有什麼動靜再出來叫我,否則別出來,也別想著要偷聽偷看嘿。」孔祥瑞發出鄭重警告後拉著方才被點名的兩人出了診療室,留下柊單獨守候病床上不醒人事的林芸。



  他們走出小診所,離開柊可能聽到的範圍。

  「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點醒那傢伙?」一向沒脾氣的咲風有點生氣了,這怒氣倒不是針對孔祥瑞,而是對於林芸和柊之間沉積已久的意見。

  「老子聽說你們都是大姊頭和兄弟的好朋友,所以有些事我想讓你們知道一下,我想大姐頭沒跟你們說過。」密醫深吸一口氣,後悔沒在醫師袍裡面放包煙,讓他紓解紓解有些沉重的心情,「大姊頭是咱們高中的班長,是咱們的領袖,所以畢業那天大家一起送了她一份大禮。」

  他敘述他們是如何輪流灌醉柊,再用被作了牌的國王遊戲逼柊去跟林芸接吻。全班都知道林芸心有所屬,太明顯了,就只有那個關鍵人物遲鈍得跟石頭一樣。

  「大姊頭親了,也告白了。」他說出令兩位聽眾面露驚訝的話,「然後她消除了柊跟全班的記憶,記得的人只有我跟班上另外兩個幫她放倒全班的能力者。」

  「為什麼……?」夏常旭問道,了解朋友的咲風則一臉了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所以她不想改變現狀。」他把視線拋向遠方夕陽的金黃之中:「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不曉得在多少人的生命中興起波瀾,對自己和兄弟的事情卻連一點波紋都不想多添。這是除了水以外她最害怕的東西,不管事情怎麼發展她都怕:兄弟可能不對她抱著戀愛的感情、甚至根本喜歡著其他人,又或者,他們在一起以後沒多久兄弟就得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所以她寧可兩種選項都不要看見,我知道。」她跟林芸當了幾乎一輩子的朋友,儘管對方曾經隱瞞了她許多事,還是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林芸的個性和想法,「可她那樣只是在折磨自己!看看她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妳是她的好友,所以妳會做對她最好的事,這我明白。」孔祥瑞用拇指比向後方診所的方向:「但老子不同,老子欠大姐頭很大一份人情,所以我會做任何她希望的事,也會避免她不希望的事情發生。大姐頭希望這件事順其自然,我尊重她的意願。」

  他雙手合十,躬起身子:「算我求你們了……不要跟兄弟說任何直接的話,不要白費大姐頭賭上生命下的決定,讓這場仲夏夜之夢繼續吧。」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咲風咬緊下唇,妥協。

  夏常旭頷首道:「我也會繼續靜觀其變,身為室友的我能做的也只有關注他的舉動了。」

  「謝謝你們。」



  當三人在診所外談論著正事時,柊在一片寂靜的小診療室裡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一邊看著病床上的人兒,一邊沉澱自己今天一整天的心緒。

  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女孩子約會,他開心嗎?是,出去玩是很開心,不過絕對不是因為謝寒香。

  謝寒香有哪裡不好嗎?沒有,她的一切都完美極了。柊很少思考戀愛的事情,但他很清楚那位女子從外貌到個性都符合他的喜好,跟眼前沉睡的人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那他到底是哪裡不滿?只是因為跟約會對象認識沒幾天嗎?不,他有種感覺,不管他們認識再久,他都不會喜歡上她,儘管她是個完美對象。

  他的問題究竟在哪?

  「吳……忌丹……」那虛弱的聲音拉去他的注意,他趕緊傾身關注,發現林芸似乎正在試著睜開雙眼,但最後還是回歸平靜,沒能醒來。

  『匡噹。』

  金屬撞擊的聲響從她手的位置傳來,他這才發現原來林芸一直握著某樣東西,現在那樣東西從她手中掉出來了。

  「創世石!?」他拿起那顆摸起來像水晶、看起來像普通石塊的物質,這不正是他去年跟室友去看的展覽上的那顆詭異石頭嗎!?

  幾件事情和回憶竄過他的腦海,他站起身,決定要去把一些問題搞清楚。

  「你又要去哪?」診療室外的三人正好開門回到房內。

  「去我的孤兒院找一個問題人物,林芸就拜託你們了。」他匆匆地說,拿起隨身物品就要往外面跑,夏常旭反應很快地抓住他。

  「我跟你一起去。」他的語氣不容分說,根據上回在碧潭的經驗和以往的事件,加上他們剛剛的談話,這可不是個能讓柊單獨行動的時間。

  柊草草點頭,然後筆直往捷運站的方向前進。

  是時候從這夢中清醒了。







自此劇情將急轉直下橫衝直撞扶搖直上!((麻煩不要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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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7-29 15: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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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血親


  血濃於水,這句話在很多時候是真話,卻也在很多時候害慘了人。

  對於流淌於體內的這樣東西,究竟能夠連結到多遙遠的地方?能夠追溯到多久遠的時光?

  有些人想知道,有些人不想知道,有些人最好終其一生都不要知道。

  ※

  從診所一路飛奔出來,直到踏進捷運車廂,柊的情緒總算稍微平復,便開始向室友解釋他這些時間以來所看到、聽到的東西,逐漸鋪出一條充滿疑問卻又清晰的路。

  聽完這些話以後,夏常旭也同意,那位名為凜空的神祕女孩可能是解明一切的關鍵。

  「柊?」打開孤兒院的門,宋慈心對於來訪者感到相當驚訝,對方從來不會不告知一聲就跑來的。

  「請讓我跟凜空單獨談話,好嗎?我有急事想問她。」他急切地說,連禮貌招呼都省去。

  「是……關於你們親生父母的事嗎?」宋慈心推測道,這位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算是吧。」

  「好吧,她在走廊盡頭的房間,我會讓她的室友先不要去打擾。」

  宋慈心半擔心地讓他們進房後,自己便退回大廳照顧其他孩子,好給他們一個安靜的空間。

  院裡是八個幼童共用一間房,凜空就坐在最角落那張雙層床鋪的下鋪上,她的樣子跟柊上次見到她時相距甚遠──外表依然是幼童模樣,舉手投足間的稚氣卻消失無蹤。

  她用相當沉穩的口氣說:「我的記憶幾乎恢復,就想你們也差不多該來了。如果你不來,我就得想辦法去找你們,這下省了不少功夫。」

  柊和夏常旭分別在房裡不同張幼兒床坐下,柊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凜空,妳……到底是誰?」

  「對於神使、以及其他六界中明白事理的人來說,我是神界判官的女兒,也就是他們時常稱呼的『神界巫女』。」她無視於夏常旭表現出的驚訝,將潔白的手指指向柊:「而對你來說,我是你同母異父的姐姐。」

  同母?柊不禁皺起眉頭,難道凜空也是在冥界誕生的?他估算著像他這樣「不該誕生的生命」究竟能有多少,對方接下來的解釋卻馬上打消他的猜測。

  「我們的母親生前是神界的神官,因為『神』的命令所以與我的父親結婚,隨後誕下了我。但這時我的父親已經被『神』剝奪了一切情感,母親無法接受這樣的婚姻,沒多久便自盡,成為冥界的巫女並邂逅你的父親。」她將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我自己則是被父親賦予了一個任務,轉生來到創界。」

  她遺傳了判官如天秤一般衡量世間黑白對錯的能力,然而她的心並沒有如父親那樣被奪走,依然能感受到創界的人情冷暖,又因為任務性質使那些人生起伏格外痛心,她最終還是忍不住跟母親踏上了同一條自盡之路。

  「妳父親怎麼能這樣對待妳?不、你們一家都不該被這樣對待。」柊義憤填膺地說,他認為生命就是生命,不該是工具。

  「我不怪父親,他的心被奪走後就是『神』最忠誠的工具,他不會也不能反抗,只會思考最好的解答。」她淡然地回應,隨後看向夏常旭:「至於『神』是怎麼使用祂手邊的工具,我想這位神使比我更明白。」

  夏常旭很快背誦了一遍,那已經深深刻印在他心裡的語句:「『切莫呼求主之名,吾等乃主之造物;且聽令、且行事,不問、且答。』」這是神使的行事準則,在神界沒有人不知道這條規矩。

  「就連我都不能算是『神』直接的造物,但父親不一樣,他跟冥皇是經由『神』之手一起創造而出。同時,這也是一切的核心,是我現在為什麼在你眼前,是你為什麼會被所有因果糾纏而上的原因。」

  凜空正準備繼續說明下去的時候,柊的電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打過來的人是林芸,他立刻將手機接通:「妳醒了嗎?」

  『沒醒還能打給你嗎?蠢蛋。』林芸說道,口氣雖衝卻挾帶一絲鼻音,聽起來像剛剛哭過,『小咲跟我說你不曉得跑去哪了,她現在在我旁邊,除此以外沒有人能聽見通話,你老實說你幹什麼去了。』

  柊雖然很想對那點哭腔提出疑問,但顧慮到正有許多人在聽著這通電話,他決定暫且當作沒發覺,轉而將凜空告訴他的事情向她敘述一遍。

  『容我問個問題……』林芸聽完後,問道:『凜空,妳能告訴我吳忌丹到底是誰……是什麼嗎?』

  凜空頷首:「我當然能,不過,我以為吳哥哥已經告訴妳了?」

  『他沒有說得那麼直白,雖說我認為我的理解是正確的。』

  「妳見過他了?」柊忍不住打岔,「妳到底為甚麼會在紀念公園那裡?」

  林芸嘆了口氣,把她在散心途中遇見吳忌丹的經過說了出來,當然跳過了有關她昏倒前所見到的畫面:『根據我的猜測,吳忌丹是跟冉大哥差不多的存在。小咲見過冉大哥的姊妹,當事人親口坦承自己是時間的意識,而照吳忌丹對我說的話來看,他是「生命」的意識集合體。』

  「『生命的意識』?」柊則還是不太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物品放久了會生靈,這點你該知道吧。』林芸忍不住說明,『顯然「時間」與「生命」這兩種模糊的概念也會生靈,冉大哥和他的手足是「時間」的化身,吳忌丹則是「生命」。』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總能這樣來去無蹤,無視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物理世界的規則當然限制不住如此存在。

  「等等,讓你們聽見這些真的對嗎?」夏常旭皺起眉頭,負責追捕吳忌丹的他充分明白這份情報是何等秘辛,林芸也是理解這真相的重量才會受到足以影響身體的打擊。

  「簡單來說,你們是被選上的人,一舉一動都會影響人類的命運,當然有權也需要知道這些。」凜空平靜地說出令通話中的四位人類都震驚不已的話,「冥皇的事情不過是前奏……所以現在的重點是,你們能好好度過這前奏。」

  狄咲風鬱悶的聲音由話筒傳來:『太好了,被命運選上的人,又一次。』

  「冥皇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柊追問道,剛剛被林芸的來電打斷,凜空沒能繼續說下去。

  「他的動機就是我父親,一切都是因為父親。」她垂下眼簾,說起那陳年舊事。

  判官與冥皇一同被『神』創造出來,他們一同成長,比任何兄弟姊妹、任何摯友甚至任何伴侶更加親近彼此,且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跟他們處境一樣的存在,即使在兩人各自就任判官與冥皇的職位後感情依然深厚。

  那時的判官雖然看盡了世間險惡,但還算是個柔和明理的人;冥皇雖然時常被冥界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壓得精神萎靡,但還是個適度慰勞一下便能展開笑顏的天真孩子。

  然而這一切都在『神』取走判官的心以後完全改變了。

  「父親成為沒有心的道具,對冥皇來說形同死亡,他當然要報復這個殺死他至親的對象,哪怕這個對象是造出他們、造出所有的『主』。」凜空發出嘆息:「而你們,就是冥皇用來報復『神』的棋子。」

  「我不懂我們能怎麼幫冥皇報復『神』?」柊知道自己一直在發問,但他沒辦法不問,這次事情莫名其妙的等級已經遠遠超過當初黧與曄忽然現身要他當什麼防衛人員,這可是世界規模的災難。

  「抱歉,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吳哥哥沒有告訴我這部分的答案。」

  「是他要你跟我們說這些。」這句話總算不是問句,他知道凜空是吳忌丹送過來的,而對方這麼做一定有理由。

  「當年我在創界的身體死亡後靈魂被冥皇囚禁在零界,在我的意識幾乎要崩潰的時候,是吳哥哥把我帶了出來,我幫他轉達這些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報答。」

  「妳被囚禁在零界?怎麼可能?除了防衛人員以外所有的事物在零界都會以高速歸乎於零!」夏常旭發出質疑,他知道他家人的存在不出半天就被吞噬無蹤。

  「大概因為我是『神』的直接造物之子,並且我真正的身體仍活在神界,所以才能倖免這麼多年,但那對精神意識仍是可怕的折磨。」凜空看向異父的手足:「東方劍吏曾發覺藏在零界深處的我,並允諾要帶我出去,不過我估計在他辦到以前就被革職了。」

  「就是因為這樣妳才一直要我帶你去見我的親生父親?」柊記得三次見到凜空,她總嘟囔著東方劍吏四字。

  「他的聲音在虛無之中就像救贖。」她點點頭,「我之前記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很想見他,而你身上有他的氣息。」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妳就是那個冉大哥提到從零界消失的東西。』林芸恍然大悟,『也可以合理推斷吳忌丹去過零界,而你們兩個的離去驚動了冥皇。』

  「冥皇很希望我消失,可是他辦不到這點。」凜空直視著血親:「柊,作為你的半個姊姊,以及被那些大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過來人,我希望你可以不要輸給這些把我們當成工具的人。」

  在那瞬間,柊似乎在凜空身上看見一個幻象:一個黑眼圈濃厚、皮膚蒼白、傷痕累累的黑髮少女,正用無比悲傷的眼神望著他。眨眨眼,那個幻象消失無蹤,坐在他眼前的仍是那個幼童外貌的女孩,一臉平靜。

  「我會盡力的。」他答應道,即便他心底其實不是很有把握。

  對談告一段落,他們告別了希望暫時待在孤兒院休養的凜空,搭上通往住所的公車。路上,他們沒有交談,夏常旭明白對方需要時間沉澱……或許,他們四人都需要。

  ※

  幾日後的下午,夏常旭為了挑幾本閒書而獨自來到光華商場的舊書店,雖然那裡現在的正式名稱是『光華數位新天地』,他還是比較喜歡舊式的稱呼,就如同他喜歡古舊的書本。

  光華商場在成立之初賣的都是些舊書、錄影帶、甚至是曾經的禁書,在出版業逐漸沒落之間被古董、玉器、以及電子科技產品取代,到了現在已經被重建成一棟充斥著電器商店的大樓,成為類似東京秋葉原的存在,只剩下幾家舊書店仍留存其間。

  當他結完帳抱著書本準備離去,一抬頭竟在電扶梯口巧遇一位預想之外的人物。

  「狄咲風?」他喊出對方的名字,只見那人循聲轉過頭後面露驚訝,想來她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我來幫朋友買些電子材料……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這些東西,只是來跑腿。」咲風舉起手上的塑膠袋說,「你呢?」

  「來買書。」他也伸手指向變得沉重的側背包。

  「真難得碰見你時旁邊沒有芸或是東方柊……要來聊聊嗎?」她對他笑了笑。

  「有何不可?」他並不是個愛聊天的人,但是他對這個人的印象並不壞,那種溫和白淨的氣息跟他的室友相當類似。

  於是他們走出大樓,決定朝著最近的地標──華山文創園區走去,夏常旭在那裡看過幾場展覽,是個很適合散步交談的地方,累了也有餐廳能用餐歇息。

  「東方柊最近狀況怎麼樣?」咲風首先開起話題。

  「他最近很……安靜。」夏常旭斟酌了一下用詞,「我相信他還在整理思緒。」

  柊這幾日的發言次數確實低落到連寡言的夏常旭都感到擔心的地步,常常在打掃與煮飯的時候走神,也沒去參加志工活動,大多時間都坐在房間內,雙手抱著胸沉思。

  「正常反應,我也經歷過那種時期,」她聳聳肩,「雖然我當時的狀況幾乎沒有能讓我這樣靜靜思考的時間。」

  「妳的經歷必定也相當可歎,能從妳的言行舉止看出來。」事實上不只言行舉止,他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確信她有著與那白淨氣息相去甚遠的過往,那是心中有所覺悟的神情。

  「哈哈,沒什麼好歎的,就只是個被命運包裝過的友情故事而已。」她不自覺地調整了左手半指手套的位置,用以掩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印記。

  「妳這麼說的話便當作是這樣吧。」他轉而問起另一位處於事件核心的人:「那林芸的近況如何呢?」

  「我很想跟你說她很好,可惜事情完全相反,東方柊要是能靈光一點就好了。」

  那天她跟孔祥瑞依據柊的話,向林芸解釋了他並不是真的在跟謝寒香約會,只不過是抱著同情心當了一日情人,林芸似乎還是很難平復她內心的負面情緒──一樣她這輩子幾乎沒有面對過幾次的東西。

  說來有些可笑,凜空所說的事情都已經危及到人類以及數個世界的命運了,他們這幾人仍在糾結著看似微不足道的情事。

  「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我看來,柊對林芸絕非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可以肯定他們之間是有情愫在的。」夏常旭回憶著所見所聞,「我在親眼見到林芸之前,就聽柊提到過她很多次,多到你不會相信他們只是高中同學,那些也不是敘述高中同學時會說的話。」

  「我高中時幾乎不在創界,所以關於東方柊的事只斷斷續續聽林芸講過一些,我只知道林芸完全陷進去了。」她還真沒有想過死黨有一天會用那種近似少女漫畫的台詞說話,平時表現搖不可及的天才瞬間變為迷茫的少女。

  「我明白她的感受,柊這個人真的很特別。」他說到後半句,聲音放輕了許多。

  「確實,他有吸引眾人向他靠齊的能力,跟林芸那種自主性的號召力不一樣。」她附議道,「而且他完全沒有自覺。」

  「他在某些方面真的相當遲鈍,若不是如此恐怕他早就已經和林芸……」他發現自己無法完成這個句子,口中乾澀得彷彿一天沒有喝水。

  幸好咲風似乎沒有發現這異狀,或是選擇當作沒有注意到:「不管怎麼樣,我都只希望林芸可以幸福地走完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痛苦連連。」

  「她的情況真的這麼糟嗎?」

  「糟得我不想承認這是現實。」她不是醫生,但她對生命與死亡相當敏感,她能感覺到林芸的身體此刻就像沙上樓閣,隨時都有可能崩毀。一想到這點,她就很難不對東方柊抱持憤怒的態度,她再也不能用『支持林芸的選擇』這樣的藉口來欺瞞自己。

  「照我所觀察的,柊不管有沒有和林芸在一起,都必定會對林芸的逝世感到痛苦萬分,如此孔祥瑞所說的、她所擔憂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了。」夏常旭明白這般希望所愛之人能夠幸福的心情,但現在的情況是,無論如何柊都必須面對這樣的不幸,那倒不如在這不幸前稍微增加一些幸福。

  「那都是觀察,芸固執起來可是很可怕的,她這次是鐵了心不聽見當事人親口承認就當作沒這件事。」咲風發出仰天長嘆:「唉,為什麼這兩個人非得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不可?」

  比較起來,拯救世界這檔事真的簡單多了,她深深地這麼覺得。

  「我們也只能等待柊自己發現這件事了。」他無奈地說。

  「他最好是快點發現,然後不要再搞什麼一日情人,否則我保證會去痛打他一頓……」相似的話她對好友說過很多次,每次都被對方笑著安撫。

  「容我說句有些失禮且不符時宜的話,」夏常旭偏過頭看著她:「妳……出乎我預料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呢。」

  他最初在咲風身上察覺到的是有些空洞的感情,然而在談論到林芸的事情時這點便蕩然無存。

  「你不是唯一一個這麼說的人。」她輕笑幾聲,「你也出乎我預料地對這方面觀察入微呢。」

  「……或許是這樣吧。」這其實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付出心力細微地觀察某些人,與這幾人相遇確實或多或少改變了他。

  「我們現在的立場挺相似的,都在指望重要的人能過得好一點。」她輕聲說道。

  「是啊……」

  他們兩人站在華山文創園區的廣場上,面對著園內由日治時期留下的古厝,背對著車水馬龍的都會,沉澱心中錯綜複雜的矛盾思緒。







這個章節的資訊量略大,希望大家不會太吸收困難#

下面來收錄一些作品的相關插圖,像之前一樣前方傷眼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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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7-29 15: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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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1 22:4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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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認知



  他正在參加一場葬禮。

  細雨由天空落下,所有人都穿著黑色衣裝、打著黑傘,他們低頭沉默不語,只有輪到自己到棺前獻花時才有所動作。

  他似乎是唯一沒有撐傘的人,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低著頭,而是自始至終都盯著前方的棺木看。

  終於輪到他獻花,他拿著一束黃色的小巧花朵慢步走往棺木。

  他深吸一口氣,傾身直到能夠看見逝者的容顏──

  ※

  時間是下午兩點,柊睜開雙眼,覺得這輩子情緒沒有這麼差過。他似乎作了個惡夢,但完全想不起內容。他以為那天從零界出來時,那種彷彿有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的感覺已經夠糟,沒想到現在還能比那時更加鬱悶。

  他雖然不記得夢到什麼,卻知道作惡夢的原因。這幾天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凜空的話確實帶給了他些許衝擊,他從沒想過這個世界背後竟有這麼複雜的棋局在運行,並且他對於生命之間的互相利用相當震驚。

  『神』利用冥皇和判官、判官利用凜空、冥皇利用他跟林芸,這一連串訊息讓他對生命的定義感到質疑,即使是不太喜歡去思考這些事情的他都不得不反思起來,難道他們誕生在這世上就是為了被別人利用?然後終有一天再去利用別人?

  他想不明白。

  前一晚也因為各種雜念而無法入眠,直到清晨才勉強入睡,接著那個惡夢便襲捲而來。

  『喀噠。』房門外傳來前門關上的聲音,他的室友如先前所提過的前往士林科教館參觀另一場展覽。對方有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去,順便散散心,但他回絕了,他需要更多時間和自己獨處。

  不過,獨處不代表一定要待在室內,室友說的沒錯,踏出家門去散心或許會有幫助。

  起初他只想要漫無目的地走,思緒卻驅使他坐上公車、捷運,前往自己待了三年的高中。

  他看著只有高三生在進行暑期輔導的母校,沒想多少就換了證進入校園。這裡充滿著他和那群同學的瘋狂回憶,科學的和不科學的都經歷過了,他們班做了許多可以列入校史的事,所謂的青春也不過如此。

  為什麼會想要來到這裡?

  他正在為高中教育解決不了的事情煩惱,來到這裡有什麼意義嗎?單單只是沉浸在回憶中就能消除煩惱?

  「東方柊?」有人從不遠處叫住了他,轉過身,原來是學校的訓導主任。他們班跟班級導師不怎麼親,卻因為頻頻生事而跟訓導主任搞熟了,對方甚至能清楚地叫出他們班上每位同學的名字。

  「主任好。」

  「是,我很好,但你看起來不怎麼好。」主任雙手插在腰上詢問:「『又』碰上什麼事了嗎?大學生活怎麼樣?」

  聽見那個『又』,想起他們過去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麻煩,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沒事,大學生活很棒,放了暑假就想說回來看看。」

  「你還有在跟高中同學聯絡吧?雷伊霆和孔祥瑞那幾位同學怎麼樣了?」主任推了推厚重的眼鏡,「還有那位林芸同學?沒記錯的話她考上了台大,對吧?」

  聽見林芸的名字,他心頭一緊,但是他仍忍著這股莫名其妙的酸澀感回答:「他們都過得很好,我們班前陣子才辦了同學會,大家都有來。」

  主任點點頭,用上或許稍嫌老套的詞句:「那就好,雖然你們在高中時惹了不少麻煩,但我知道你們這些特別的學生一定能成就大事的。」

  對方拍拍他的肩,表示還有事情要處理得先失陪後便邁步離去。

  柊望著主任離去時的方向,在薰風中思考那股酸澀究竟從何而來,為何光是提到林芸的名字就令他幾乎難以站穩?

  放開視線,他環視校園,這裡是他跟林芸相遇的地方……如果是她,一定能用三言兩語解決他的煩惱吧?她擁有這樣的能力,毫無疑問。

  那他為什麼不乾脆去找她?真的只是純粹不想打擾她嗎?

  不,他很清楚答案不只是這樣,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見她的勇氣;那天看著她虛弱地倒下時,他害怕極了,他隱約知道一切都跟他有關,是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林芸,那天晚上狄咲風對他投來的每分目光都帶有敵意。

  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站在林芸面前。

  一面想著這些事,他一面離開母校,再次坐上捷運,前往另一處同樣滿載思念的地方──碧潭。

  那裡對林芸來說是改變命運的地點,對他來說亦是如此,他在那裡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掌握了力量,靠的是林芸給他的符咒。

  他從口袋裡拿出畫著黑墨的黃色紙條,這正是那天她交給他的導引咒。畢竟當時事態緊急,符咒還不是很完全,林芸在那天以後當然給了他另一條改良版的,但他仍然隨身攜帶著原本的那條,就像是一種護身符以及一種提醒──提醒自己不要再隨意陷入危險。

  他無法想像當時的林芸是帶著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碧潭邊幫助他,她顫抖著、紅著眼眶完成符咒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那或許說不上是她最完美的一面,在他的眼中卻是她最耀眼的一刻。

  事情平擺以後,他在河堤邊聽她敘述一切所有。可能也有要嚇他的意思在,林芸把她死亡的過程描述得鉅細靡遺,讓他對於她竟然還能夠回到這片水域邊更加不敢置信。

  除此之外,她還談論了許多關於她自己的事,許多他在高中時期沒有聽過的事,然而在那些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令他訝異的部分,不管哪件事都很符合林芸的行事作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想起那天在舞台上的她,看了那樣出色的表演,他一瞬間懷疑起了他平時所見的『林芸』的真實性。如今站在能眺望碧潭的吊橋上重新思索,他覺得那個想法實在是太失禮了。同學會時他還大聲跟孔祥瑞宣稱別人都不了解林芸的本性,這等同是在說自己才是那個了解林芸的人,豈不是跟那個想法自相矛盾了?

  他相信他面前的就是真實的林芸,若不是這樣,恐怕就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面貌了……她的好友也肯定了這點,那是最難能可貴的信任,他不該辜負這份信任。

  只是,他究竟應該如何回應呢?

  他能自信地說,他也把完全真實的自己交託給林芸了嗎?

  「你到底要發呆多久?已經快一小時了。」一道慵懶的聲音冒出來,讓他瞬間拉起了警戒線,差點連死亡之力都要招出。

  「別西卜!?」他看著那個嬌小的冥界副司令用偽裝過的人類外貌向他走來,邊走還一邊打著哈欠,「你怎麼會在這!?」

  「如果我說我是來吃東西剛好碰到你,你一定不會信,所以我就直說是來監視你的了。」別西卜不曉得從哪摸出一個有些油膩的紙袋,「你實在發呆太久,我忍不住就去附近的攤位買了包車輪餅,要來一塊嗎?」

  「不了,我現在沒心情吃東西。」他稍稍往反方向退了一步。

  「我看也是,你的表情好沉重啊,年輕人不能這樣喔。」別西卜說完便一口吃掉一個車輪餅,「在想什麼?」

  「我沒有理由跟監視我的人說話吧?」他不認為對方打算跟他動手,而他不動手的話也跑不掉,只得保持著警戒對話。

  「是沒有,但你看起來就是需要一些來自長輩的指點。」別西卜扔掉轉眼間已經空空如也的紙袋,「人類的食物很好吃,不過總有種不太滿足的感覺,我們到能吃到特別食物的地方去吧?」

  一點回應的機會都不給,別西卜以驚人的力氣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攤位後沒有人在的角落,接著金光一閃,他們便由碧潭來到另一處柊相當熟悉的地點。

  「……你也知道這家店?」看著寫有『Wonderland』字樣的招牌,他實在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別西卜一臉無辜地說:「是你讓我知道的啊!我監視時看你來這裡好多次了。」

  「你到底監視我多久了?」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剛剛在碧潭算是他分心鬆懈,沒發現監視者也是情有可原,可是照對方所說的話來看,他已經被監視了不只一次!

  冥軍副司令勾起調皮的笑容:「進去再說吧,我肚子餓了。」

  他們走進店裡,這個時間小咖啡店的客人不是很多,站在吧檯的芭瑪妲馬上就注意到了他們。她狐疑地看著兩人,但沒有說任何話。

  柊趕緊向店主發出求救訊號:「他是冥皇的人!」

  「只要他沒在店裡攻擊任何人,他就是客人。」芭瑪妲說出自己的經營鐵律,她原本就盡量在各個事件中維持中立,出現受害者時才會提供庇護。

  柊很想說他的自由被攻擊了,他根本就是被強行帶來,但是眼下似乎只有乖乖聽話,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出手,更不想被芭瑪妲就地列入黑名單。別西卜的實力也還是未知數,他出手打不打得贏都不知道。

  他們在內側的包廂坐下,別西卜馬上把菜單上能吃的東西從左到右各點一份,順便叫了兩杯無酒精的飲料。

  「好了,我們剛說到哪?對了,監視問題,」他說著彈了個響指,「我監視你的時間可能比你想得更久,從去年利維達第一次攻擊你們開始,我就時不時會繞來創界觀察你們的動向。」

  柊愕然地回應:「從那時就開始了!?怎麼可能?」先不說那時還沒有力量的他,林芸的感知能力可是連冉點都讚譽有加,更別提後來感知系的曄也來到現場,然而誰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存在。

  「以我之見呢,你們這些人對於『惡意的監視』太敏感,導致『單純的視線』被腦袋自動排除了,否則一個路人偶然的一瞥都可能對感知系的人造成龐大負擔呢,這還能如何平靜地生活下去?」別西卜聳聳肩,「我的『監視』是全然不帶惡意的,也知道不要一直盯著一點看,被各種惡意事件纏身的你們當然察覺不到囉。」

  「怎麼會有這種事……」這個訊息簡直讓他再也不能放心度日了,雖然他原本就已經因為冥皇過了大半年提心吊膽的生活。

  「很遺憾現實如此,年輕人,」別西卜暫停對話好進攻他的第一盤菜,掃光半盤後才繼續說:「就是因為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看著你們,我知道你要是再這麼磨蹭下去,你會後悔一輩子。」

  「什麼意思?」柊皺起眉頭,不懂話題為何突然變得這麼沉重。

  「我原先以為你會自己想通,但我實在忍不住了。」別西卜放下餐具,把空盤子推到桌子另一邊,「你今天都在想著那個女孩的事,對吧?」

  「你怎麼……」

  「別問我怎麼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對方扔給他一對白眼,「趁著我解決這幾盤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自己想想,想想她是怎麼對待你的,想想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其他什麼事也不要考慮。」

  他低下頭,重新思考這整件事。

  林芸是怎麼對待他的……他們高中三年一直都玩鬧在一起,連同那群愛鬧事的人,那交情說是酒肉朋友也不為過……然而真的只有這樣嗎?這能讓她在過去一年裡面為他付出這麼多,甚至連命都不要?

  再反觀他是如何看待她……

  『誰叫你充滿了不正常的氣場,普通的女孩子都被你嚇跑啦!』

  『你要知道這是個物以類聚的世界,你會認識那麼多不正常的朋友可不是巧合呢。』

  『我看你的爛酒量已經傳到魔界去了,東方柊。』

  『……謝謝你,柊。』

  『這個世界上,要活得忠於自己很不容易,你們讓我做到這點,我由衷感謝你們。』

  『你要是再這樣莽撞行事,我保證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救你。』

  『愛情到了死人身上並不會變成別種東西,你懂嗎?』

  『你可要好好的給我打回去,我對這裡有多少恐懼,你就要發揮多少實力,知道嗎?』

  回憶一幕又一幕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從他們認識到現在,他見過多少次她燦爛的笑容、聽過多少次她不可一世的發言、因她增添了多少煩惱和抱怨、也因她排解了不少困惑和憂愁……

  不需要別西卜告訴他別想多餘的事,當他回過神來,他的腦海裡面除了林芸的身姿之外,已經沒有其他東西了。

  不知不覺中,她對他來說竟然變得如此重要。

  「看來你好像想通了很多,我再幫你做件事吧。」別西卜用餐巾將右手擦乾淨,接著把食指和中指貼到他的額頭上,「你身上有她對你的記憶動手腳的痕跡,讓我們來看看她隱瞞了你什麼。」

  金色符文由別西卜的手指轉移到柊的皮膚,頃刻間一段朦朧的畫面伴隨其他五感竄進他的意識。

  他想起貼在唇上的濕潤觸感,他想起滿是酒氣的KTV包廂,他想起那個人緊抱著他,聲淚俱下地訴說那唯一一次的告白。

  ──我喜歡你,柊──

  ──你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


  淚水滑落他的臉龐,就如同那天的她。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聲音變得哽咽,「妳如果給我時間答覆……」

  他終於明白每一次林芸看著他時,那對雙眼深處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深刻訊息。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林芸能夠這麼勇敢。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與謝寒香約會時,沒有除了罪惡感以外的任何感覺。如果心裡早就被某個人完全占據,哪還有可能容得下另一人?

  「雖然不知道你回想起什麼,不過我想你總算懂了。」別西卜換上嚴肅的表情,在那幼童般的長相上略顯突兀:「你現在應該很清楚該做的事是什麼了,她的命數已經不多,你該去陪在她身邊,而不是在這裡磨磨蹭蹭。」

  沒錯,要不是這位冥軍副司令的提點,他恐怕真的會把時間都浪費在迴避林芸上,鑄下無可挽回的過錯,「明明是敵對關係卻讓我知道了最重要的事,謝謝你。」

  「『不要等到分離才知道珍惜』是我用兩千年的地獄換來的教訓,我只是不希望有誰在我眼前重演這些。」別西卜一口喝乾飲料,「你還是快去找她吧,你的飲料就當我請的了。」

  「謝謝。」柊又道謝了一次,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奔出Wonderland。



  待包廂內只剩一人,別西卜面無表情地從上衣內袋裡拿出一顆指節大的黑色水晶,對其說道:「拿瑪,事情就跟妳計畫的一樣,很順利。」

  尖銳而口吻浮誇的女聲由水晶傳來:『很好,我就知道讓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你去做這件事很適合,我這邊也很順利。』

  他微微蹙眉:「我還是不喜歡玩弄年輕人的感情。」

  『怎麼?東方柊讓你想起你見不到的弟弟嗎?』女聲挖苦道,『別傻了,我們是冥軍司令,是冥皇的屬下,感情和執念除了支撐我們度過地獄生活以外別無他用!』

  「……妳說的對。那我這邊沒事了,等會見吧。」他將水晶放回原處,向後靠在包廂的沙發座椅上,閉起雙眼,喃喃道:「你真的沒必要道謝的,東方柊,因為你趕不上了,無論如何都……」

  ※

  從Wonderland到林芸的住處最快的交通方式是搭乘公車,柊自然是先來到了公車站。等車的時候,他想到直接這樣造訪別人家似乎不是很妥當,儘管很多非得當面傳達的話,還是先打通電話知會一下比較好。

  他撥出號碼,話筒響了很多聲卻遲遲沒有人接起,當他疑惑對方是否正在休息時,電話終於接通。

  他馬上迫不及待地說:「林芸,是我,我現在可以到妳家去找妳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然而,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回應並不是他預期中的嗓音:『恐怕不行,原因有二:第一,她不在家、第二,她沒辦法聽你說話。』

  「……謝寒香?」他皺起眉頭,很快地看了螢幕確認自己並沒有打錯電話。

  『那是我,也不是我。』對方發出輕蔑的笑:『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拿瑪,冥軍第三副司令,謝謝你的陪伴與吻。』

  這個訊息讓他一瞬間陷入混亂,但他並沒有遺忘首要關心的對象:「妳把林芸怎麼了?她在哪?」

  『當然在一個適合她的地方……是叫什麼來著?對了,「翡翠」,真是好聽的名字。』拿瑪又笑了幾聲:『你不用太急著趕過來,反正在你到場以前好戲是不會開始的。』

  「妳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噢,重點不是我要對「她」做什麼,而是要對「你」做什麼……我要你經歷我曾經歷過的事。』

  她放柔聲音,宛如直接靠在柊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將體會愛著你、而你也愛著的對象在眼前活活被人殺死的痛苦!』

  

  




經過二十一個章節,我們的小柊柊終於開竅了(拭淚
下章一樣會是高潮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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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5 19: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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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翡翠



  林芸在床上蜷縮著身體,看著空無一人的室內,有些後悔自己在一個多小時前請死黨讓她一個人靜靜。

  寂寞在她的胸口打轉,但她明白即便請死黨回來也沒辦法填補這份空虛,她很清楚她所渴望的是另一人的陪伴……才想到這點,那天他與那陌生女子的接吻畫面再度浮出腦海,令她一口大氣差點沒喘過來。

  過去幾個月以來,她每天需要的睡眠時間都比前一天更長,各項普通的運動也好、驅魔也罷,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力不從心。

  明明這雙手還想做更多事情、這雙腳還想前往更多地方,心臟卻負荷不了,呼吸得再急促都無法獲得氧氣。

  總有一日這些全都會停止吧。

  這樣負面的想法實在不像她,可是她控制不了現在的自己。

  『叮!』枕邊的手機響了一聲,那是收到簡訊的提示音。她點開螢幕,發信人是個她從沒見過的號碼,但這似乎不是廣告簡訊,它的內容只有四個字:『看看窗外』。

  皺著眉爬起身,她走近房間內唯一的窗戶,朝外頭看了一圈才看見在她家大樓的門口站著一位女子──正是那天與柊在一起的那位──對方也正手持手機看著她。

  『叮鈴鈴!』手機再度響起,這次是來電鈴聲,來自同一個號碼。

  她接起電話後立刻發問:「妳怎麼會有我的號碼和住址?」

  『如果我說是我向「他」詢問而來的,妳信嗎?』

  「我不──」她想大聲說她當然不信,但她分不清這究竟是合理推測還是感情驅使的結果,萬一柊真的這麼做了呢?他真的有爛好人到回應了這種詢問?

  『能請妳出來讓我面對面說幾句話嗎?不會花妳很久時間的。』

  平時的她肯定不會輕易答應,不過今日的她一點也不正常,感情大大地牽引著她的理智:「好,如果妳保證很快結束。」

  『當然,我保證。』

  五分鐘後,她來到室外,看見對方正用一種近似憐憫的眼神注視她。

  「東方柊也真可憐,喜歡上妳這樣的女人。」謝寒香說道。

  「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妳聽見的那樣,他對妳的感情深到就連跟他理想中的完美類型約會一整天,也完全不為所動呢……雖然他一直沒真的察覺到這件事、不,說不定現在已經察覺了。」謝寒香勾起淺笑:「妳也一樣傻,一提到他的事情就亂了陣腳,要是妳堅持待在那充滿符咒術法保護的房間裡,我可就煩惱了。」

  聽見這番話,林芸轉身想馬上退回大樓,卻碰上看不見的障壁,無法移動。

  「美麗的小姐,請妳乖乖成為我的物品吧。」一個穿著傳統漢服的高挑男性不知何時出現在謝寒香身旁,手中握著由數個環組成的青銅器。

  「可惜沒辦法滿足你的貪婪,解合,畢竟我們等等就會殺了她。」謝寒香笑得瞇起了雙眼:「在東方柊面前。」

  ※

  在與拿瑪的通話後,柊聯絡他能聯絡的所有人,並再次回到作為集合地點的Wonderland,想當然耳別西卜早就離開了。

  他焦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天知道他多想快點趕到拿瑪所說的地方,但先前的經歷告訴他,他沒有可能獨自處理這件事,不如耐心等待其他人的援助。

  第一個抵達的人是狄咲風,她氣沖沖地踏進店門:「我一小時前還跟她在一起!早知道我剛剛就不該離開她!」

  「要是我能早一點陪在她身邊……」柊握緊雙拳。

  「對,這全都是你的錯,」咲風揪起他的衣領,把他拉到她眼前,柊在這剎那間看見對方眼底閃過銀色火光,「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帶回來!」

  「狄小姐,我懂妳的心情,不過店裡還有普通人在,他們不習慣室內會無緣無故起風這件事。」芭瑪妲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順手將被吹倒的菜單擺正。

  「抱歉。」咲風說,這才鬆開手,「所以他們在翡翠水庫那裡?」

  「對,那個冥軍副司令說了『翡翠』。」先不說台灣以翡翠作為地名的地方實際上有多少,說到『適合殺死林芸的地方』就必定要有水,連結兩者,在這北部地區也只有翡翠水庫符合條件了。

  「『那個冥軍副司令』……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跟敵人約會一整天都沒發覺!」當她在電話中聽柊敘述來龍去脈,差點沒氣得吐血。

  「不能全怪柊,如果對方特別壓抑了冥界的氣息,又同是人類的話,他是沒可能察覺的,甚至連林芸都無法識破。」夏常旭抵達時正好聽見咲風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趕緊替室友辯護:「我想妳最明白人類的氣息有多麼獨特而濃厚,在六界繁複的種族裡鶴立雞群。而冥界司令和神使、防衛人員都一樣,有人類成員並不奇怪。」

  咲風半惱怒地撇過頭:「是啊,濃厚到我自己都時常忘記我非人的部分。」

  這是柊多次想問咲風而一直沒有說出口的問題,他曾在幾個短暫瞬間感覺對方不盡然是人類,方才她發怒的時候也是,但事到如今他沒有關心這個話題的餘力。

  沒過多久黧與曄便一同走進集合點,至此柊所聯絡的人都到齊了。

  「老實說我真驚訝冥皇那邊會做到這個地步,一般的情況下冥軍司令是沒有權限亂殺人的。」黧難得收起臉上的笑容,「上次溫泉那件事已經很誇張了……」

  「這不是一般情況,尤其對於柊和林芸小姐來說。」曄搖搖頭,這兩人原本就是特例,他們的性命說是完全掌握在冥皇手上也不為過,「言歸正傳吧,對方既然說柊現身才動手,我們就該想辦法在他們注意到前救回林芸小姐。」

  「有什麼能快速趕到那裡又能不被注意到的方法嗎?」

  「我的傳送陣法還沒辦法一次送這麼多人。」咲風說道。

  「我可以,不過那不但要解除防衛人員的禁制,更是無謂的體力消耗。」曄說完看向女惡魔店主,開口的卻是他的搭檔。

  黧回頭看著同鄉:「芭瑪妲,我知道妳這次也不會插手,不過就送我們一程不過分吧?人命關天。」

  「你都這麼說了,我能不幫忙嗎?」芭瑪妲對他們勾了勾手:「到後面來吧,我送你們到水庫旁邊。」

  六人來到先前黧與曄用來打開零界通道的儲藏室,不過這次沒有用到需要以魔法開啟的第二層。芭瑪妲關上門以後從裙襬底下拿出一根細長的木條,說道:「我幾年前走訪過那裡,可以直接把你們送到隱蔽的座標。祝你們救人成功。」

  她說完話,將魔杖輕輕一揮,其餘五人便被送離原本所在的地方。

  ※

  水庫理所應當蓋在山中,這代表周圍有充足的樹林做隱蔽物,芭瑪妲就是將他們送到靠近壩體的樹林中。

  雖然在這盛夏時節日落來得相當晚,夏日氣候所帶來的雲層卻已讓整個區域的能見度大大下降,集水區周圍剛被點亮的路燈並沒帶來什麼照明作用,只為這沉悶的光影添加一絲詭譎。

  在這幅幾乎可說是灰白的畫面中,只有一處是有色彩的,那便是在水面中心熊熊燃燒的紅色烈火,由他們所在的位置能模糊看見被火包圍的幾個人影。明明旁邊就有水庫管理處的建築,這種肉眼可見的奇異現象不可能不引來騷動,可見周圍的人與監視設備都被隔開。

  這個狀況與之前在地熱谷的遭遇實在太相似,林芸被滾燙泉水襲擊的那一幕,光是回想起就讓柊覺得胸口彷彿被硬生生割開一個大洞。

  「我們會救她回來的。」

  他轉過頭,夏常旭把手放在他的左肩,臉上是一貫的笑容,讓他知道這次跟上次不同,他不是孤軍奮戰。

  「為了不被發現最好避免使用靈力感知,不過從這裡實在看不清楚具體情況,我們稍微走近一點吧……」曄說著想往樹林邊緣走去,沒想到才走幾步就碰見了隱形障壁,不管他怎麼使力、甚至是冒險使用了點靈技都無法突破。

  一旁,黧和咲風也碰到了相同的狀況,只有柊和夏常旭輕而易舉地走到他們前方。

  「怎麼了嗎?」柊疑惑著為何三人停下了腳步。

  「有結界?」經常在使用神使結界的夏常旭很快想出了可能性,「但是能讓我們通過而你們不行的規則是……既然冥界司令也在內側,那總不會是力量大小……」

  「記得我們剛剛在Wonderland的話題嗎?」咲風咬著牙說,用力捶了下障壁,「你們是血緣純度很高的人類,但我們不是。」

  這下她連找更多支援都不行了,她所認識能夠幫忙的人大多不是人類,而符合條件的人抽不開身。

  「這種東西破壞掉就可以了吧?」黧思考著究竟要用多強的力量才能夠打破障礙。

  「打不破喔。」

  這是柊一天之內第二次被這人忽然冒出的聲音驚擾,因此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其他人倒是跟他早些時候一樣立刻把警戒線對準來人。

  只見別西卜站在不遠的樹上,身邊有著幾顆只長了嘴跟一對薄翼的圓球妖怪,正咧嘴對他們露出獠牙。他並不是唯一的敵人,與柊等人交手多次的利維達也坐在他右手邊的樹上,數條蛇在枝幹間盤繞移動。

  「這個結界可不是防護罩,它是以『規則』編織起來,並使用整個水壩的『氣』當根基,沒那麼容易擊破。」別西卜的口吻有些像是在唸台詞,沒有了他以往的活力,「當然,就算你們想嘗試,在外側的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

  利維達不屑地說:「你們可別以為能在我們眼皮底下溜進去,要不用力量感應發現你們還是有很多方法。」

  曄看著兩個準備充足的敵人,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學生,懊惱著自己和搭檔似乎總不能在學生遭遇關鍵危機時幫上忙……但身為人師,或許他們已經把能教的攻擊和防衛方式都教了,很快也會像他們自己的老師那樣退場。

  「柊,你們快走吧。」於是他說,並在搭檔眼裡看見相同的訊息,「我們只能送你到這裡。」

  「我──」

  「林芸等你等夠久了,不要再讓她等下去了。」咲風背對著他說道。

  她雖然深信命運能被改變,卻也知道總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正如她的死黨沒有出現在她的戰爭中,她對於他們的故事也沒有任何插手餘地。

  聽見後頭漸漸遠去的奔跑聲,她對敵人揚起了弓。

  ※

  躲藏已經沒有意義,他們直接由樹林走到水邊,途中柊拿出符咒條往身上纏繞以便隨時應戰,夏常旭也抽出白色絲絹。

  「我們該怎麼到那裡?」柊站在岸邊望著整片的水域。

  「如果我的估計沒錯……」夏常旭大膽地向前跨步,他的腳並沒有遵照常理落入水中,而是懸浮在水面上幾公分的地方,就像是有塊玻璃地板,「他們要你見證,會準備距離更近的觀眾席。」

  「這也是結界?」他跟著前進,腳下的水仍在不時翻起波紋。

  「這是物理性的結界,跟擋住其他人的那種不太一樣。」夏常旭快速在腦中翻過曾學過的知識,「我不是專家,但我能肯定施術者是高手中的高手。」

  「聽起來未知數很多,我們最好在進入攻擊範圍的瞬間就動手,越快越好。」他跑了起來,只想趕快用雙眼確定林芸沒事。當然,透過靈技,他不用看也能感覺到前方林芸微弱的氣息……但那實在太微弱了,微弱得令他心慌。

  經過多次訓練,他已經能抓出能力的施展距離和精準程度,當他確定敵人的位置,並且有把握不波及到林芸後,他立刻操縱死亡氣息往敵人甩去。

  這是他的最高速,但敵人顯然比他更快,火焰馬上抵銷了攻擊,黑色被吞沒在紅色之中。

  「你的愛就這麼薄弱嗎?東方柊!」纖細的身影從火焰中走了出來,那是一個有著棕色短髮的白人女子,反射著火光的灰藍色雙眼帶了點狂亂。她身上酒紅色的禮服和頭上配戴的同色花飾襯托著豔麗的濃妝,即便這外露的再再都是完全相反的形象,柊仍能一口咬定她就是謝寒香、或是拿瑪。

  他繼續毫無間斷的攻擊,同時一邊拉近距離,然而無論是從左、從右、上方、下方、甚至後方,所有攻擊都被火焰給擋下,沒能傷害敵人半分。

  「不夠,不夠!」拿瑪似笑非笑地大聲喊道,燃燒範圍隨著此舉擴大,「東方柊,你的愛跟我比起來遠遠不夠!」

  夏常旭很想幫助攻擊,可是他的武器即便算是中長距離,跟操縱純粹能量的兩人比起來仍是壓倒性的短,拿瑪這一波反彈更讓他無法接近目標,是字面意義上的鞭長莫及。

  他首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即便身為神使、身涉六界秘中之密,他到頭來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解合,讓他看看能激起鬥志的東西吧!」拿瑪說著往旁邊移動幾步,讓他們能看清原本被她擋住的景象,還撤掉一些火焰好讓視線更清晰。

  林芸被綁在一根木柱上,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外傷,她的半個身體卻跟木柱一起浸泡在水中,被這山中自然元素滿滿的河水環繞。

  這無疑會快速縮短她的壽命。

  柊感覺五臟六腑被瞬間拉出身體,他用幾乎扯壞嗓子的音量喊道:「林芸!!」

  原本低垂著頭的她,聽見這聲叫喊才艱難地抬起頭,顫抖著說出她心心念念的名字:「柊……」

  「他可聽不見妳微弱的聲音呢。」木柱旁邊,身著漢服的男子說:「很快,妳也發不出聲音了……真可惜,當我的收藏品多好。」

  這時,夏常旭想起在神使文庫中閱讀過的創界裏歷史,許多被從表面歷史抹消的存在都記錄在上面,包含『業火魔女』拿瑪和『貪婪囚者』解合。前者是在五百多年前的歐洲焚盡千條人命的惡之傳奇,後者則是在春秋時代的中國因不法佔有大量文物而被通緝。

  沒想到,這兩個消失於歷史的罪人都成為了冥皇的手下。

  他看向氣息已經開始趨於不穩的柊,雖想著要提醒對方冷靜行事,但在對手實力如此深厚的情況下,或許柊不釋放接近暴走狀態的能量便無法打敗敵人,只會像剛才那樣不斷被抵銷攻擊。

  柊也同時意會到了這點,曄在教他靈技的時候說過,情緒和掌握程度對靈技的攻擊力影響很大,中等的掌握度和壓抑的情緒在提高精準度的同時會降低攻擊力,要力量和準度兼具需要經驗及訓練,目前的他還辦不到。

  他該放開手腳攻擊嗎?

  要是傷到林芸怎麼辦?

  就像能讀取他的心思似的,拿瑪張開雙臂說道:「別想太多了!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會不顧一切去救她!」

  他越來越不懂她的用意,她這樣挑釁、引誘他發動攻擊到底能有什麼好處,這場陰謀都已經出動了四位冥軍司令,還將他們的情感玩弄至此,這些話絕不會是單純為了激怒他而說的。

  難道她真想讓他失手殺了林芸?

  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不顧一切就不顧一切吧!以黑色能量包圍自己的身體,他直接衝向拿瑪,夏常旭則緊跟在後。

  踏進火焰燃燒的範圍,兩股力量碰撞時傳出的燒焦氣味充斥他的鼻腔,他能感受到那經過仲夏夜晚加持的熱度,能量並不能完全保護他,但他並不在乎這些,一心只想趕快擊倒眼前的敵人。

  距離拉近後他對拿瑪揮出飽含力道的一拳,對方輕盈地向後躲避,反手招出兩頭由烈炎構成的老虎。猛獸對他張開橘紅色的血盆大口,一左一右地咬上他的雙臂,想要把吞噬之物燒得一乾二淨。

  他趕緊在手臂真的被燒焦前抽回雙手,老虎卻隨著這動作纏上他的身軀,使兩頭猛虎的攻擊更難以擺脫。此時他等於大半個身體都被火焰覆蓋,護身的能量就這樣一層層被削弱,遲早會把他吞進火海。

  『颯!』長鞭破風的聲音傳來,他的室友削去了其中一隻老虎的部份後背。有神使的力量加持,這攻擊並不如抽刀斷火那樣無效,而是確實減弱了些許火勢。

  他的能力相當仰賴意識,剛才他實在是被熱到精神渙散了,壓力稍微減少讓他能重新集中思緒,拿出逼近暴走的力量來撲滅身上的猛虎,在這個情況下施放能量也不用擔心傷到林芸。

  隨著火光被吃進黑紫色中,他們與冥軍司令的對峙又回到起初的狀態,這回拿瑪沒有像之前那樣呈半被動,她先行一步帶著比老虎更炙熱數十倍的火炎、宛如戴了副岩漿手套般的雙手揮向柊的胸膛,期間尖銳的笑聲沒有停止過。

  那樣可怕的溫度憑現在的柊是一擊也承受不下,卻不能再度拉遠距離了,否則他們永遠都救不到人。

  拿瑪沒有用火焰包覆身體,除了岩漿的威脅外可說是破綻百出,他決定利用這點,趁著對方主動靠近朝黧教過他的軟肋部位發動拳擊。

  他萬萬沒想到這正中對方的下懷,在他的拳頭即將命中她時,火焰憑空從她的腰部前方冒出,且熱度並不亞於她手裡的岩漿。

  「呃啊──」他吃痛地叫出來,被灼傷的手指神經不斷把訊息傳給大腦,逼迫大腦去注意傷勢而非眼前的敵人。他縮回拳頭,這步失足讓他節節敗退,好幾次都差點沒閃過拿瑪接連的攻勢。

  一幕幕驚險讓夏常旭停止了護援的動作,就怕自己配合不上柊現在混亂的步伐反傷了自己人。這時,另一位冥軍司令的動作映入他的眼角。

  「欸,你說什麼?」解合拿起黑色水晶放在耳邊:「再做一個擋聲音的結界?你知道維持兩個這種規模的結界有多累嗎?」

  「擋聲音?」夏常旭的問句方落,他便聽見了對方口中所講的『聲音』。

  更精確地說,那是歌聲,是沒有歌詞的純粹旋律,曲調莊嚴肅穆而強健。

  「狄咲風……我是想過她可能有驚人的身分,沒想到……」他回頭對室友說道:「柊,伴著這歌聲攻擊,它會增幅你的力量且不會讓你失去準度!」

  忍住疼痛,柊凝神細聽,確實在歌聲中發現與他的死亡之力相似的力流,他踩穩腳步,面對朝他衝上來的拿瑪,毫不留情地往她的肚腹擊出能量,這一擊打實了,短時間內對方是痛得無法行動。

  夏常旭見柊對付拿瑪沒有問題便轉頭面對另一位敵人,解合在和他對上眼的剎那便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我剛剛就說了,維持兩個這種規模的結界很累,我本來也不是戰鬥型。」解合兩手一攤。

  真的是這樣嗎?結界雖以保護功能為主,但也絕對不是無法拿來應用在戰鬥的能力,還是說真如對方所說的那樣,光是維持兩個大型結界就已經耗盡氣力?

  夏常旭看著氣色仍然很穩的解合,秉持著懷疑態度將他用鞭子束縛起來。神使的武器能隨時阻斷囚犯的能力,考量到他們目前站立的『地面』是由結界構成,他暫時沒有封住對方的能力。



  兩位敵人姑且都被擺平後,柊立刻把林芸從木柱上解下,半跪下來將她攬在懷中。她的身體十分冰冷,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溫度,呼吸也是弱得不能再弱。

  「柊……」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手,輕輕碰觸他那被兩行清淚滑過的臉頰,「你在哭什麼……呢……」

  他趕緊用自己沒受傷的手包覆住她的手,「對不起我這麼晚才來,還有……這麼晚才發覺妳的心意。」

  她笑了出來:「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你不知道,傻瓜……」

  「謝師宴那一天,妳要是不封印我的記憶,我能更早察覺這件事的。」他搖搖頭:「我都想起來了,我原本是打算這麼告訴妳的,林芸,我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對妳……」

  他在與她接吻的時刻就明白,自己對她那總是難以形容的感覺到底是什麼,然而她從他腦海裡抹消了這個瞬間,那份醒悟自然也跟著沉回了心底。

  聞言,她笑得更開,卻也笑得更無奈:「原來都是我多此一舉嗎……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柊……」

  這句話讓他心頭一緊,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他也隱約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只能看著懷裡的人流下淚水,她明明在哭泣卻仍維持著他最熟悉的美麗笑容。

  「我就是不想讓你露出這種表情才要你忘記,但現在看來似乎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啊……」她的聲音愈來愈沙啞:「答應我,在我死後不要到冥界去,不要順了冥皇的意……」

  「林芸……」

  「柊,最後一次,一次就好,請你……叫我的名字……」她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這是她僅存的分秒,「清楚地告訴我,你對我……」

  那幾個簡單的字哽在他的咽喉,彷彿只要說出來,一切就會變成定局。

  然而,他還是作出了呼喚,回應她最後的願望:「芸,我喜歡妳,妳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

  「呵,用我自己的話來回答我嗎?」她露出滿足的笑,慢慢垂下眼簾,「對不起……我真的好喜歡你……這條路能在你身邊走到盡頭,我……」

  然後,一切歸於靜寂。

  呼吸、心跳──全都歸零。








這回我就不多說話了,就上個圖,一樣傷眼預警



(註:此為改稿前的舊圖,那時沒有柊的手受傷的敘述所以沒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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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8 22:4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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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覺悟




  選擇,那是塑造一個人的人生最重要的零件之一。

  不同的選擇將創造不同的命運、不同的未來。

  或微小、或重大,無數的選擇總是不斷出現在人生之中;有些選擇,選對了便一生順遂、有些選擇,選錯了便終生後悔。

  下一個選擇,是什麼呢?

  ※

  那一刻過去了數分鐘,東方柊依然抱著林芸的遺體,他低頭凝視著她,靜靜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雙眼如同壞掉的水龍頭般不斷流著淚。

  她再也不會發出那爽朗笑聲、再也不會做些奇怪的惡作劇、再也不會帶著他們跑到天涯海角,只為成就她瘋狂的點子──

  回頭想想,她每一次灌醉他時所露出的惡質笑容,其實還挺可愛的。

  他輕輕撫過那張仍然笑著的臉,那表情沒有半分勉強,她是真的打從心底覺得高興,為送她最後一程的人是他而感到開心,為了那個她終於等到的告白而喜悅。

  即便是在他辜負了她這麼久以後……

  他悄聲地流著淚,不是因為說不出話,而是因為無論說什麼,該聽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夏常旭在一旁看著,沒有打算打破這靜默,但他束縛著的人卻不這麼想。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注意到不對勁,結界高手早已掙脫束縛,橫抱起幾步遠的拿瑪踩上天空。

  「剛剛那幾分鐘就當是給亡者的默哀,神使。」解合說完對著岸邊大喊:「二副、老三,走了!」

  「哈哈,還好利維達昏過去了,他最討厭你這樣叫他。」別西卜從解合喊的方向飛過來,身邊那只有嘴與薄翼的圓球妖怪咬著利維達的衣物使他懸在空中,兩人都傷痕累累,能看出剛經歷過激烈的戰鬥。

  「好好抱緊你的愛人吧,奧菲斯,你們腳下的結界在我們離開的瞬間就會解除。」解合看著始終沒有抬頭看過他一眼的柊,「距離鬼門開不剩幾日了……希望到時候能見到你。」

  冥軍副司令丟下這句話後便偕同三位同黨消失在空中,夏常旭果然馬上感受到支撐消失,並被重力拉入水中。

  他穩定身子後立刻確認室友的安危,發現對方沒有落水,及時趕到的黧抓著柊的衣領,其背後的龍翼拍打著維持高度。

  「你撐著,我把他們送上岸再來帶你。」

  他點點頭,目送黧飛回岸邊,對方經過他頭頂時他看見了柊的表情,令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是,毫無生氣、失去了靈魂的表情。

  ※

  夏常旭方踩上陸地,見到的就是狄咲風狠狠瞪著他室友的畫面,被瞪的人則還是低著頭,視線沒離開過橫抱著的女子。

  他還在思考該不該說些什麼來調解狀況,沒想到咲風卻先放鬆了怒容,冷笑一聲、說道:「我怎麼能夠對比我更傷心自責的人發脾氣呢,那樣太便宜你了,東方柊。」

  她在說最後三個字時,話語完全沒有溫度。

  「我們先請芭瑪妲把我們傳送回去吧?這位同學還是全身溼透的狀態,生病就不妙了,我們也都受了傷。」黧指著夏常旭說。

  「確實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裡了。」

  不久,芭瑪妲以魔法來到他們的所在地,當她詢問要把他們送去哪時,咲風不假思索地給出了林芸家的地址。他們有義務把她送回家,向她的父母解釋一切。

  一群人就這樣到了林芸從小到大的住所,進屋前夏常旭想起凜空說過若發生任何事一定要馬上告訴她,雖然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決定還是打通電話到孤兒院去,通知凜空這件事。

  『林芸死了?她的身體還在你們那裡嗎?』凜空驚疑地問道,『是的話馬上找人帶我過去那邊,馬上!』

  他不是很明白凜空的用意,但仍拜託芭瑪妲再接一個人過來,女惡魔欣然答應,不忍心在這樣的夜晚拒絕他們任何要求。

  接著,他走到林芸傷心不已的父母面前,代替說不出話的室友講出他的所見所聞。他特別仔細地描述了她的最後時刻,解釋她這安詳笑容的緣由。同時,他們把林芸安置在客廳中央鋪好了白布的桌上,林修施了個術法讓她浸了水的身體回復乾燥。

  夏常旭說到一半,他便從林修與舒祈涓的表情明白,他們完全理解女兒的心思,甚至早就知道她會在這段時間內離世。

  「抱歉,打擾了!」講述完畢時,正好抵達的凜空快步走到逝者的身邊,在任何人阻止前伸手碰觸林芸的身體。

  「妳做了什麼?」感覺到力量波動的林修著急地問道。

  「我『阻隔』了她身體的所有變動,可以暫時阻止屍身腐化,比任何冷藏庫都有效。」凜空回答,似乎鬆了口氣。

  「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回應的語氣卻比提問者們更疑惑:「你們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事到如今還能做什麼?眾人想著,但其中不少人心裡卻想起了其他選項。

  夏常旭喃喃:「冥軍司令臨走前叫柊『奧菲斯』……該不會……」

  奧菲斯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他的愛妻在婚宴中被毒蛇咬死,他以絕美的琴聲打開了冥府的入口並感動了冥王黑帝斯。黑帝斯答應讓妻子跟他離開,但告誡他離開冥府前絕不能回頭,奧菲斯卻在只剩幾步時忍不住確認妻子是不是還跟著,於是妻子又被拉回了冥府深淵。

  「他們就是為了這個才把林芸小姐殺了,為了讓柊自投羅網。」曄不敢相信這般泯滅人性的毒計,「如果柊真的去了……」

  「那就是順了冥皇的意。」黧把搭檔的話接完。

  「我是最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的人,可是這個故事不能以悲劇收場,絕對不行。」凜空擔心地看著弟弟。

  林修搖搖頭:「人死是不能復生的,小芸她已經違背這個定律一次,即便這孩子真的走訪了冥界,能改變什麼嗎?」

  如果奇蹟真的能再度發生,他身為父親當然是最期盼的人之一,但他也深知世界的鐵律,生死之事就連冥皇也不能肆意妄為。這也是為什麼林芸的復生會帶著不得碰觸自然之水的條件,不單只是來自冥皇的刁難戲謔,這是她違反規則的代價。

  「……妳們可以告訴我了嗎?」柊首度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告訴我那天算命的結果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未來出現致命叉路時,你會選擇你的情感而非理性。對你至關重要的人們將成為傷害你最大的利刃,你會傷痕累累,你會感到失去一切……』

  舒祈涓、算命師恩娜亞,當時在台北地下街曾對他如此預言。

  這,無疑就是那個致命叉路。

  「沒錯,我『看見』了你選擇到冥界去。」舒祈涓哽咽著說,「所以我那時就確信了小芸逃不過這一劫,你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除非命運發生改變……但是當兩個人的未來都顯示相同畫面時,那命運改變的可能會大幅降低。」

  「而您看不見更之後的未來?」

  「是,很遺憾我無法得知你成功與否。」她說得斬釘截鐵,「就如我那時所說,你現在還是能選擇不要去,小芸的遺言也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轉述遺言的夏常旭點點頭,林芸即使在那樣的狀況下還是沒忘記要柊不要落入冥皇的手中。

  可是,這麼想實在太絕望,這等於是在說林芸的死亡毫無意義。她的復活、她的死都被冥皇所掌握利用,甚至連為了柊而死都算不上。若柊選擇前往冥界,冥皇詭計得逞,那更是連她的遺願都糟蹋。

  進與退,兩種選擇皆是不堪。

  「東方柊,你跟我出來一下。」咲風說道,然後也不管柊有沒有照做便走出林家,直到無人所在的逃生梯口才回頭,「回答我,芸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重要。」

  「你能用你的性命發誓?」

  「能。」

  「那我接下來要對你說出或許很自私的話。」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深吸一口氣:「你聽著,這不是我第一次失去重要的人,你也不是唯一一個害死人的蠢蛋。」

  她直視著他,眼裡沒有先前的怒氣,只有宛若沉澱了數十年的哀傷:「在那個人為我犧牲性命之後,我學到了兩件事:一是我背負著不只一人的命,所以不能輕言喪生……而我學到的第二件事,恰恰與其相違背。」

  她一字一句地說:「二是,我也擁有能夠為了他人賭命的勇氣,不顧一切,在所不惜。」

  她捲起衣襬露出右腹上清晰可見的疤痕,能看出原來的傷口相當嚴重。若是往左上移個幾公分,當場致命也不奇怪。

  做到這個分上,她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這確實是一番自私自利、毫不考慮後果的話,可是聽者卻笑了。

  見到這一笑,她放下衣襬:「你果然早就已經決定好了,不需要我多嘴。」

  對方頷首,說道:「我今晚沒能把她活著帶回來,妳仍相信我嗎?」

  「我相信的是好友的眼光,」她雙手抱胸,「林芸絕對不會愛上一個沒用的人。」

  「那麼,我也不應該讓我愛上的人失望,是不是?」

  ※

  柊向眾人宣佈了他的選擇。

  他的老師們起先是不贊同的,認為他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不該讓冥皇得逞。但在看見他的表情後,他們把反對意見全吞回了肚子裡,了解改變不了什麼的人,是他們。

  林芸的雙親沒有說話,尤其是一早便預見了這件事的舒祈涓,她只在心裡祈求上蒼,希望奇蹟能再次出現。

  夏常旭只是看著室友,他同樣下了一個決定,他會支持室友的選擇直到最後。

  然後他們離開了林家,前往芭瑪妲的店討論之後具體該如何行動。

  女惡魔在去水庫接他們時就已經關店,確保了此時店裡只有他們,是個絕佳的討論場所。她為他們端上咖啡,並靜靜在旁邊觀看。

  「就算碰上鬼門開,冥界也不是說要去就能去的地方。」曄一臉嚴肅地說。

  「到頭來只有符合資格和有特權的人能去,我跟曄雖然之後會被調到那裡,現在還是無能為力的狀態。」黧附議道。

  「我肯定符合資格,不過到底該怎麼去?」柊除了零界以外就沒有前往其他世界的經驗,不像在場的其他人穿界經驗豐富。

  黧擺了擺手:「這你放心,每個世界各地都有冥界的入口,台北當然也有,像你這樣的關係者我想根本直接踏進去就好,我們會告訴你地點。」

  「現在的問題是誰要跟著你去,你不可能獨自去面對冥軍司令,」曄很清楚自家學生的個性和能力,讓他單獨去闖絕對不是好選項,「那跟飛蛾撲火差不多,也就失去你去冥界的意義了。」

  「我會去。」

  此話一出,整桌的人都把視線放到說話者身上,長髮青年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神使有特權,我們除了零界之外哪裡都能暢行無阻。」

  跟幾位神使打過照面的芭瑪妲開口:「暢行無阻跟隨意行動可不一樣,特權可不能濫用。」

  「我知道,後果我會自己負責。」他用一派輕鬆的口吻回應。

  「謝謝你,常旭。」這段日子以來,柊了解到神使是多麼殘酷的職業,那個『後果』肯定不是寫寫悔過書就能了事。就如同室友沒有打算阻止他,他也尊重室友的選擇,只能附上最真誠的道謝。

  「那麼,我也去吧。」一道稚嫩的聲音說,「我也算是踩在規則線上,冥界不會拒絕我。」

  「我從剛剛就想問了……妳到底是誰?」黧歪著頭問,他唯一確知的就是她的外貌與真實年齡不相符。

  先前柊等人跟凜空對話的事沒有告訴兩位防衛人員,倒也不是他們刻意知情不報,只是整件事情的沉重程度使他們對於該不該跟其他人說、該跟誰說、該怎麼說、該說多少感到困惑。

  「我是判官的孩子,柊同母異父的姊姊,能力是『阻斷』,你們知道這些就好。」凜空很快做了自我介紹,「其他的事情不要知道比較安全。」

  「那個判官的孩子?那麼妳的加入幫助確實會很大。」曄肯定道,照她說的沒有深究細碎的背景。

  「我們需不需要聯絡手段以防萬一?」咲風提議。

  「對幾乎所有事物都遵循『只進不出』的規則的冥界有點困難,只有冥軍司令那樣的人能夠擁有正式的跨界溝通渠道。」曄蹙眉細思,「這樣好了,我們破例先教柊如何開啟零界入口,每十二個小時在零界碰頭一次,交換情報。」

  黧聳了聳肩:「應該只剩這個辦法了,最起碼零界跟所有世界都是通的……儘管零界內部時間不穩定真的是個大缺點。」

  「能現在就教我嗎?」柊急切地問道。

  「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們正好就在芭瑪妲店裡。」曄站起身走到柊的座位旁,並將手指放在他的額心,就像最初在四獸山上喚醒他的力量時一樣,「開門沒什麼困難,就是一邊唸咒文一邊獻上鮮血,咒文本身則早就存在於每個防衛人員的意識深處。」

  黧補充說明:「關鍵是『名單』,零界防衛人員沒有識別證、沒有信物、沒有標誌,靠的全都是那份寫著我們本名的『名單』,那是直接對我們靈魂發出的呼喚。」

  「這是份既單純又複雜的工作。」曄慢慢退開接觸,讓學生自行感受被指引出來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真正了解全部,無奈你在完成訓練以前就需要用到這些能力……」

  「沒關係,」柊的雙眼閉上了又睜開,「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

  農曆七月一日來臨,那是一年裡創界和冥界最接近的日子之一,柊和同伴們站在冥界之門的入口,等著林修算出的最佳時辰到來。

  「把這個帶上吧。」咲風將由深紅色劍套所包覆的木劍交給柊,「這把劍是芸繼承的家傳武器,它跳過許多林家的成員選擇了芸,上面充滿她的靈力,或許會對你們的旅程有幫助。」

  「我一定會小心保管的。」他把劍套背在身後,將背帶拉到最緊。

  「不要忘了去零界碰頭的時間。」曄囑咐道,昨天已經讓柊實際打開過零界的通道,技術上是沒有問題了。

  黧拍拍學生的肩:「那裡對我們來說是完全未知的,所以目前能給你的幫助就是這樣,但你要是在零界給我們足夠的情報,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其他忙。」

  「謝謝你們。」柊環視同伴,「我一定會想辦法帶林芸回來的。」

  時辰已至,柊、凜空與夏常旭依次踏入世界交錯的地點範圍。

  離去前,柊不經意抬頭望了一眼下著小雨的天空,雖然看不見藍天,但這可能是他短時間內最後一次看見這個世界的天空了。

  他在內心允諾,當他再次回到這片天空下,他一定會牽著那個人的手,把過去沒能說的話好好告訴她。

  


  -零次世代‧卷二《無中生有》‧全文完-

  


如此《零次世代II》就到這裡結束啦!敬請期待完結篇的第三集!

卷二的武打戲比起卷一少了非常多,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感情戲,看著東方柊跟林芸的戀愛由曖昧不明到卷二最後的堅定熾熱,中間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啊......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見林芸真的死去時,感到驚訝或是早已預知?

在這集之中,男女主角各自的好友──夏常旭與狄咲風也增加了戲份,為糾葛難清的男女主角提供了旁觀者的視角以及他們自己本身的思念。在卷三裡作者個人覺得非常難描寫的夏常旭將有更多大展身手的機會,這個一直以來彷彿與世界隔層紗的男二會有更多的嶄露......可惜的是狄咲風就不太會有戲份了。

講完了作者的碎碎念,接下來是例行的支援感謝!

本卷作者實際考察和參考網路的地點有:臨江街夜市、城市舞台、兒童育樂中心(遊樂園)、二二八紀念公園、野柳風景區、光華商場(光華數位新天地)、華山文創園區、翡翠水庫。
以上感謝諸多旅遊部落格主提供的觀光資訊和照片,希望大家有機會也能走訪這些地方。

最後奉上偶像劇風格滿滿的卷二完成紀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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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8-8 2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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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12 22: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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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仲夏夜之夢



  那是個異常炎熱的夏天,即使來到遠離市囂的山林裡,那份熱度也沒有減少,反而是不絕於耳的蟬鳴鳥叫讓煩燥度更加上升。

  「哇啊,早知道就不參加什麼夏令營啦!」

  「家裡還有冷氣吹!」

  「我想吃冰──」

  小學生的抱怨此起彼落,令帶隊老師相當頭痛,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這群已經失去耐心的孩子。

  「老師,」這時,一個孩子拉動她的衣角,示意她靠近一點說話,於是她彎下身,讓孩子靠在她耳邊說:「能不能把玩水的行程移到今天呢?」

  老師皺了皺眉頭,這個孩子在營隊期間一直都很乖,聽話且有耐心,絕不是那種會提出任性要求的小王子。

  「這樣大家應該會安分點。」他小聲地又加了一句。

  聽見這句話,她明白了,這孩子只是想讓行程更順利而提出這個小小建議。她露出笑容,拍拍他的頭:「柊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可是活動沒辦法說改就改。」

  「喔……」東方柊有點受挫的感覺,不過他理解老師的難處,只能乖乖縮回隊伍裡。

  他參加為期兩個禮拜的夏令營隊,內容包括野營等各種山訓活動,當然也有夏天最受歡迎的溯溪,營隊再三天就要結束了。

  經過半天的登山行程,他們在下午抵達今天的露營地點,有幾個零散的家庭已經在那裡搭好帳篷、準備晚餐。

  「好,就像在路上說過的那樣,大家搭完帳篷就把各自分配到的工具拿去洗一洗,水龍頭前人太多的話要好好排隊,不要推擠不要搶。」老師下完指示後就將團隊解散,並四處走動、幫助有需要的孩子。

  柊的小組很快就搭完帳篷,四個男孩拿著鍋碗瓢盆急忙跑往洗手台,就怕跑輸了其他組別。

  「借過──哇啊!」跑在前面的組員由於衝得太快,沒注意到就撞倒了一個不屬於營隊的女孩,兩個人跌在一塊。

  柊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前去查看情況,他的組員拍拍身上的灰塵沒幾秒就重新站起,被撞倒的長髮女孩則捂著膝蓋坐在地上,似乎是受了傷。

  「妳還好嗎?」他半蹲下來想幫助那個年紀跟他們相仿的女孩,女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便一臉驚恐地轉開視線,繼續盯著自己膝蓋的傷口。這個反應讓他愣了半晌,他有做出什麼會讓對方嚇到的舉動嗎?

  「喂!你們對小咲做了什麼!?」快跑的腳步聲伴隨著宏亮的女聲傳過來,柊望向發出叫喊的人,又愣了半晌;一種他形容不出的異樣感在他心裡擴散,明明跑來的只是另一個普通女孩。

  「我不小心撞到她了,對不起。」罪魁禍首說,伸出手想拉起地上的傷者,卻被跑過來的女孩揮開。

  「小咲很怕生,你這樣會嚇到她。」她說著攙扶起她口中的「小咲」,離去時還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這兩個女生好像怪怪的。」其他組員搔搔頭,滿臉莫名奇妙。

  「嗯。」柊附議地應了聲,還沒把自己從那份異樣感中拉回來。那兩個女生確實很怪……好像跟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搖搖頭把這些想法甩開,繼續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晚上,他們在營火邊享用晚餐,出處不明的耳語在兒童之間擴散開來。

  「我聽說這附近有個廢棄房屋,裡面有可怕的妖怪會出來吃小孩喔!」

  「我也有聽說!所以是真的囉……」

  「啊啊你們不要再說了,好恐怖!」

  夏天本來就是與鬼故事相襯的季節,他們此次的營隊時間又恰好是在鬼月,會有人開始講起靈異怪談也無可厚非。

  「我媽媽說鬼月的時候最好不要去玩水耶,可是我們明天不是要去溯溪嗎?」孩子把這個問題甩給帶隊老師。

  「那只是迷信啦,而且我們明天要去的地方是經過妥善管理的,不會有問題。」老師安撫道,他們在排行程的時候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也對活動地點進行詳細安檢,不讓傳統觀念束縛活動空間。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柊邊想著老師和同學說的話,一邊走到洗手台清洗自己用過的餐具。他待過的孤兒院院長是位傳統女性,不時會提到一些傳統禁忌,雖然他在孤兒院時的年紀很小,但也多少受到影響;養父則是很少提到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既沒有好評也沒有壞評,讓他不知道該相信哪個。

  「你們還是小心點比較好。」突然一道聲音插入他的思緒,他轉頭一看,是早上那個聲音很大的女生。

  「為什麼?」對方說得很肯定,是知道些什麼嗎?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是我先問妳問題的吧?柊感到有點不高興,仍是回答:「姓東方單名柊,妳呢?」

  「我叫林芸,」她關上水龍頭,「你的氣息好像蠻有趣的,應該不會出事吧。」

  「氣息……?」他還想問個仔細,可是林芸說完話就兀自掉頭離去,喊她她也不回頭。

  他抱著這些對怪談以及那奇怪女孩的話的不安感鑽進睡袋,就這麼沉沉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一陣騷動驚醒。

  他坐起身,發現同帳篷的組員爬出了睡袋,正用很僵硬的姿勢離開帳篷。

  「阿橋?怎麼回事,幾點了?」他問道,可是組員一點反應都沒有,「輪輪?阿明?」

  他跟著他們離開帳篷,透過微弱的照明,他看見整個營區的孩子居然都走出來了,但是一個大人都沒有,也沒有人講話,偌大的空間只有移動的聲音和刺耳的蟲鳴,這畫面令人毛骨悚然。

  「到底怎麼了──」他拉住組員的手想詢問,卻被對方瞬間回過頭的表情嚇到。那張臉面色青黃、雙眼空洞、嘴巴微張,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樣子。他趕緊放開那隻手,接著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誰抓住,他差點放聲叫出來。

  「噓。」林芸對他做出禁聲手勢,她的身後跟著先前被撞倒的小咲。除了小咲一臉要哭出來的害怕表情,兩人的臉色比起大批移動中的孩子們算是很正常,讓他安心不少。

  「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壓低聲音詢問。

  「信不信由你,吃孩子妖怪出現了。」她指向眾人前進的方向,「這個妖怪很厲害也很奇怪,我完全叫不醒我爸爸和其他大人,但像我們這樣還有點能力的小孩反而能保持清醒。」

  看到眼前的詭異狀況他不想信也得信,「那我們該怎麼辦?」

  「其實你們都待在原來的帳篷裡面會比較安全……」

  「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小咲哭喊,死命地扒著林芸。

  「……但是這種情況下果然還是會覺得獨處很恐怖吧。」她無奈地笑笑,沉穩得不像九歲小孩,「拿著這個以防萬一,然後跟緊我。」

  他接下她遞過來的黃色紙條,上面用墨水畫著奇形怪狀的文字圖案。

  他們跟著人群前進,離開登山路線進入森林走了許久,期間林芸一直說話安撫小咲,柊也加入一些話語幫忙,但小咲還是沒有半刻停止過顫抖。

  「你自己不怕嗎?」林芸挑高眉毛:「比看上去勇敢耶你。」

  「有點怕,」他坦白地說,「但我覺得這種時候不該怕。」

  「『不該怕』?」她笑著用手肘頂了頂他:「我忽然覺得我們好像很合得來。」

  「是嗎……」他對這個看法有點汗顏,不過還是阻止自己露出苦笑或類似的表情,他不想對現下唯一可靠的對象做出失禮的事。

  「等等,我們似乎快到目的地了。」察覺到人群的速度減慢,她警戒地說,「小咲,我知道妳很怕很怕,但現在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喔!」

  小咲咬緊下唇,用力地點點頭,硬是忍住所有嗚咽。

  「有水聲,附近有河?」他試著凝神細聽,希望多少能判斷他們在哪。

  「八成就是你們那團要去溯溪的河吧。」林芸說,柊注意到她的聲音裡第一次有了些微恐懼,「別再說話了。」

  人群終於停了下來,他們現在在一個岩洞外面,能聽見潺潺流動的水聲但看不見較大面積的水,可能只是附近有條小支流。他們在杳無人煙的深山中之所以能看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岩洞兩旁懸浮著兩顆綠色光球,閃爍著不自然的光。

  「快放開我!」忽然,從岩洞中傳來孩童的吼叫聲,判斷不出是男是女。

  「嘻嘻嘻,別急,很快就有其他孩子來陪你,不會孤獨被我吃下肚了。」另一個尖細而愉悅的聲音說,就在他們還在猜想這妖怪的模樣時,答案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從洞裡走出來的身影大得跟那奸細聲音不成比例,祂有著貓科動物的頭、手和鹿的腳,身後則拖著鱷魚尾巴,看就知道並非善類。祂的肩上扛著一個掙扎不斷的小孩,那孩子跟他們差不多大,蓄著長長的辮子,身穿不合時代的長袍。

  看到這恐怖的模樣,小咲再也禁不住聲,哭了出來。

  「嗯?看來還有不受控制的小孩呢。」妖怪把肩上扛著的孩子直接摔到地上,揮手讓人群讓開,直接走到三人面前。

  「真好真好,有力量的孩子最好吃了,特別是愛哭的女孩子。」祂伸手要把小咲抓起來,林芸趕緊從口袋中摸出符咒,往妖怪扔過去。

  符咒在接觸到妖怪的瞬間立即發出劇烈的閃光和高熱,灼痛得祂發出大吼:「這什麼東西!」

  「帶她躲到後面一點!」林芸對柊說,趁著妖怪還沒反應過來又丟了幾張,她不敢一次扔完,這是她唯一的武器,可是除此之外她也不曉得應該怎麼辦。如果不打敗妖怪,被催眠的孩子是不會醒來的,但她真的能光靠幾張符咒就擊敗這不曉得吃了多少小孩的妖怪嗎?

  「我來幫忙!」那個被丟下的孩子跑到他們身邊,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林芸才看出對方是個男生,他由長袍袖口抽出一條白色絲絹,並用力地朝妖怪的方向揮動,那妖怪似乎對那條絲絹很忌憚,「別擔心,我哥哥很快就會來了!」

  「你確定嗎?我這邊的大人全部都不醒人事,力量強不強都一樣。」林芸丟出結界符,以她的力量實在撐不了多久。

  「沒問題的,我哥哥不是一般人,他是神ㄕ……呃,我是說,有特別保護的人。」

  「他要吃掉其他人了!」柊出聲警告,打斷兩人的談話。

  妖怪見暫時沒辦法吃到幾個頑皮的孩子,轉身打算先拿其他不會反抗的食物補補元氣,祂一手抓起兩個男孩,張大那血盆大口準備咬下去。

  「不能省了。」林芸把手中最後的攻擊符丟到妖怪手上,逼得祂放開食物,「要吃就吃我們,我們比較好吃不是嗎!」

  「來吃我們啊!笨山怪!」男孩跟著刺激妖怪,這刺激果然見效了,妖怪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一群笨孩子,反正你們遲早都是要被我吃的!」祂一腳踏破結界,伸出兩隻手要來抓他們。

  「跑,往前跑!」林芸抓住男孩和柊、柊抓著小咲,四個人奮力奔跑,「跑進洞裡面!」

  「可是這樣我們不就沒有路了嗎?」柊喊著問。

  「對啊,我保證裡面只有祂的臭窩!」才剛從洞裡被抓出來的男孩說。

  「無所謂,總之不能讓祂想回頭,我們要是跑遠了,其他人馬上遭殃!」

  進入岩洞,迎面而來的屍臭味和血腥味讓四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鼻子,可是誰都沒有放慢腳步,直到小咲被遍地的屍骨絆倒為止。

  「對、對不起……」她哭著說,想要快點爬起來,身體卻不聽使喚。她本來就相當懼怕死亡之物,更何況是整個人跌進屍骨裡面。

  「終於追上你們囉,要從哪一隻開始吃好呢?」眼看著妖怪已經追到他們面前,再踏個幾步就能吃掉他們。

  「東方柊,把我剛剛給你的東西用最大的力氣往祂頭上丟!」林芸大叫,對方想都沒想就執行命令,薄薄的黃色符紙違背物理法則,像有根線拉著那樣直直飛到妖怪頭上然後,引爆。

  爆炸震盪了整個岩洞,天花板脆弱的岩層馬上碎裂,大塊的落石筆直敲向妖怪的腦袋,竟就這樣把祂給敲暈了。只見妖怪踉蹌幾步,靠著岩壁暈倒在地。

  「不快點走我們也會被活埋的。」柊看著出路漸漸堆積碎石,他們頭上的天花板也正在崩落。

  「可、可是我……」小咲努力地嘗試移動還是徒勞無功,她完全拿不出力氣起身奔跑。

  「小心!」男孩透過眼角瞧見一塊天花板就要往他們砸下,「完了……」

  面對落石,他們反射性地閉上眼睛,過幾秒卻沒感覺到任何東西壓在身上,才鼓起勇氣慢慢睜開。

  一個穿著跟男孩同款白袍的青年舉著雙手站在他們身邊,落石在他手上幾公分的地方懸浮著。

  「以神界之權、日挽之名,方圓兩百尺內,結界斷空!」青年說道,白光由他指尖擴散,下個瞬間所有石頭都停止崩落,維持在咒語結束時的樣子。

  「日挽哥哥!」男孩雀躍地跑進青年懷裡。

  「抱歉我來晚了,常旭,解咒花了點時間。」樣貌溫柔的青年拍拍弟弟的頭,「你們沒事吧?我是夏日挽,請原諒舍弟把你們捲進這種危險。」

  林芸搖搖頭:「他沒有把我們捲進危險,還幫了我們呢。」

  「是嗎?」日挽打量了下四周:「你們也真厲害,居然能放倒這種大妖,真不敢相信四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有這般能耐。」

  「最後還是勞您救了我們。」

  「謝謝您。」

  「謝、謝謝……」

  「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我背妳出去吧?」日挽半彎下腰背對還坐在地上的小咲,她愣了幾秒,然後乖乖爬上對方的背。

  他們走出已經半毀了的岩洞,發現洞外的孩子們全都倒在地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這麼多人要移動他們回原處不容易,我看我還是借用那妖怪的能力吧,雖然不太得當。」日挽彈了個響指,那些孩子又殭屍似的爬起來,魚貫往營地的方向前進。

  移除了各種不安,回程感覺比去程快上不少,沒多久他們就回到了出發點。營地靜悄悄的,沒有大人發現大批孩子離開又回返。

  「這樣子只要聯絡有關單位來解決那妖怪就結束了,再來是……」確認大家都躺回被窩裡後,日挽轉身面對四個孩子:「我得要刪掉你們今晚的記憶才行,而且我的記憶操作能力沒有我父母好,連帶昨天的記憶都會有些混亂。」

  「為什麼?」林芸看看他又看看另外兩個男孩:「沒有這段時間的記憶,我不就會忘記他們了嗎?」她還覺得難得能交到兩個有能力的同儕當朋友呢!

  「我的記憶也得刪除嗎?」常旭滿臉委屈地看著兄長。

  「這也是為了防範未然,舍弟跟我的身分有點特殊,你們能不記得是最好的。」日挽半跪到能跟他們直視的高度:「別難過,看你們今晚的表現,將來一定能在表面下的世界大有斬獲,我確信這緣分會讓你們再次相遇,並讓你們重新成為朋友。」

  他們最後還是接受夏日挽的「大人的苦衷」,讓他刪除了記憶。當他們隔日早晨醒過來時,只覺得異常疲憊,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這場小小冒險就這麼被埋沒在法術之下。



  但,就像他說的,這四人間的緣分沒有到此為止。

  無論是在高中開學時的穿堂,東方柊選擇向同是新生的林芸問路──

  還是在大學的房屋出租欄前面,夏常旭選擇與東方柊合租一間房子──

  又或者是在那之後許多次,狄咲風在深夜咖啡店與三人對酒聚餐,幫助他們應付冥界接踵而至的刁難──



  他們之間一直維持著深厚的情誼,直到迎來生命的終末。

  






人類組的童年小故事~下一回更新就是卷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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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15 22:5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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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次世代 卷三 《零落冥間》
The Zeroth Generation Vol.3 From Zeroto the END







  第一章  歸鄉

  那是在東方柊、凜空以及夏常旭出發前往冥界、嘗試帶回林芸的前一天晚上。

  凜空被安置在林家整理她逐漸復甦的記憶、狄咲風聯絡她擁有的所有管道蒐集冥界的情報、柊和兩位老師在Wonderland練習開啟零界之門,夏常旭避過這些忙碌人們的視線,獨自前往神界。

  神界的神使殿負責處理事務以及綜合情報,殿內設有各種機構,包含拘押神使或任務相關人士的禁閉室,違反規定攻擊東方柊等人的皮爾‧溫特目前正被關在那裡。

  「怎麼啦?居然有閒情逸致來探望我?」皮爾坐在欄杆後方的椅子上,他那白金色的秀髮被蒙上一層灰垢,俊秀的臉龐被留下『懲罰』的痕跡,很難相信此人幾個月前還是溫特家捧在手心的公子。

  夏常旭沒有理會他的話,逕自從懷中拿出一疊紙張穿過欄杆間的縫隙交給對方。

  皮爾翻了翻紙張,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你今天沒掛著那令我痛恨的笑容一定有鬼……你給我這個做什麼?這是吳──」

  「是『目標』的資料,我這幾個月收集到的,情報來源非常可靠。」他打斷那個人名,「我知道你的禁閉期很快就要結束了,離開這裡之後就靠著這些拿回任務吧。」

  「你要放棄任務?你知道放棄任務的下場……」

  「我要去冥界。」他第二度打斷對方的話。

  皮爾的表情變了:「為什麼?為了那個叫東方柊的傢伙?你以為你能就這樣逃離神使的命運嗎?太可笑了,你這是在把自己往地獄送!」

  當然,所謂的『地獄』指的並不是冥界。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我要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他露出平時的淡然笑容,喃喃道:「對,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起……」

  ※

  他們踏上冥界的疆土。

  就如各路神話所形容的那樣,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焦土,空氣中有著屍體和灰燼的味道,以及滿到能使人喪失意志的哀戚。幾幢殘破的房屋散落在這片空蕩中,看來沒什麼人煙。

  「我以為至少會有一些亡魂的。」夏常旭蹙起眉頭,冥界好說歹說也是為了實質性目的而被創造出來的世界,就跟神界有著各種繁忙的義務在進行一樣,「確實我們進來的那個入口以冥界之門來說陰氣相當薄弱……」

  「等等,那個是人嗎?」柊瞇起眼睛,指著從數百尺遠的一間破屋裡面緩慢移動出來的身影。

  「是不是該找地方躲起來?」凜空問道。

  夏常旭低聲評估道:「不了,我們站在這麼空曠的地方,在看見對方的當下對方也一定已經看見我們了,躲起來反而可疑。」

  那個『人』似乎有一隻腳不太方便,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他們屏息觀察了幾分鐘才看清那是一位拄著拐杖、頭髮灰白的老婆婆。正如他們觀察著她,她金色的鳳眼也牢牢地盯著他們。

  總算走到能對話的距離,她用顫抖的手扶正鼻樑上的圓框眼鏡,說:「什麼啊,原來是活人,老身還以為是沒遷走的鬼魂呢,這個區域應該清空很久了。」

  三人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看著她舉起拐杖敲了敲柊的小腿,「是有身體的活人……好久沒看到肉身觀落陰了,你們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柊反應最快地搖了搖頭。

  「這裡是冥界,不是活人該待的地方……不過既然難得來了,就好好到處看看再走吧?」她把枴杖指向遠處一間保存相對完整的房屋,「老身建議先從那裡開始,老身這腿腳不好使,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多年的習慣讓柊差點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助,了解這點的夏常旭趕緊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並答道:「謝謝您,我們這就過去。」

  他們立刻朝對方所指的地方走,離開對方能聽見的範圍後,夏常旭才質問柊:「你難道沒察覺她很有可能是冥皇派來的嗎?」

  「當然有,那種經過壓抑的力量感很明顯……但習慣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改掉,謝謝你阻止我。」他替自己差點鬧出的笑話捏了把冷汗。

  沒想到,夏常旭聽見這個回應反而面露驚訝:「力量感?我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純粹只是因為她直接對我們開口說中文才起疑心;她連我們是生是死都不確定就知道我們說的語言,這行為之間有矛盾。」

  凜空看著弟弟說:「這裡是柊誕生的世界,又到處是死亡氣息,感知以及各方面的能力會大幅提升也不奇怪。」

  如同她所說,柊的確在跨入冥界的瞬間就感覺到一種難以解釋的舒坦,對周圍的動靜也更加靈敏;但要他說眼前這幾乎只能用『絕望』二字來形容的地方是他的故鄉,心裡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先不說這些,我們真的要照她所指的方向走嗎?」他說著回過頭,跟他們搭話的老婆婆早已不見人影,「會不會是陷阱?」

  他的室友搖搖頭:「這是冥皇的世界,如果他的人要抓我們,剛剛直接動手就好,沒必要多此一舉。我們現在對於要做什麼、要去哪裡也毫無頭緒,不如先看看他們要玩什麼把戲。」

  走了幾分鐘,他們總算來到那間空屋,裡頭擺著床和衣櫃等基本的家具,有人居住過的痕跡卻沒留下什麼私人物品,厚重的灰塵和一些毀損透露著屋主已經離開許久。

  「柊,快過來看看這個。」夏常旭把他叫到屋裡唯一的桌子前。

  他在問對方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凝重以前,就自己看見了那個原因。

  「這是我的名字……?」他撫過那張變色發黃的紙張,上頭只有一個用娟秀字跡寫出來的毛筆字──『柊』。

  凜空得爬上桌邊的椅子才能看見紙張的全貌:「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筆跡……」

  她的頭腦忽然抽痛了一下,霎時一抹溫和的笑容浮現在腦海中,眼淚就這麼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妳還好嗎?」柊趕緊問道。

  「我很好,只是……我想我認識寫這個字的人……」她掩起嘴,努力試圖回想細節,卻只換得更多的眼淚,沉寂多年的悲傷一波波向她襲來,「對不起,我現在真的什麼都……」

  「沒關係,想不起來就不用勉強了。」柊拍拍她的肩,知道她身上仍有長年待在零界帶來的負面影響。

  「我還在其中一個櫃子裡發現這個。」夏常旭拿出一把銅色的葉片型小刀,「這跟黧先生給你的刀一模一樣。」

  他接過小刀,跟自己持有的比對,確實是同樣的刀子。他的老師交給他的東西是防衛人員在開啟零界通道時獻血專用的,傷口能在半天內復原。難道說,這間屋子的主人是或者曾是零界防衛人員嗎?

  防衛人員加上他的名字……

  「難道我的親生父親住過這裡?」他說出他的推測。

  夏常旭搖搖頭:「我看不是,衣櫃還剩幾件衣服,都是女性尺寸。」

  「等等,這樣的話……我記得那些冥軍司令好像說過除了我的生父『東方劍吏』以外還有一個叫作『西方降主』的人。」他仔細回想這個耳熟的稱號,「冉大哥也提過她,沒記錯的話他確實是說了這個『西方降主』也曾在冥界任職,最後死在這裡。」

  「所以這個屋主已經不在世上了呀……」夏常旭感嘆道,「也許黧先生他們知道些什麼,那位老人讓我們來這裡一定有特別的意義,等交換情報的時間到再問他們吧。」

  「也只能這樣了。」做出結論的當下,一股已經可以說是不陌生的氣息進入柊的感知範圍,且對方接近的速度相當快,像是乘坐在交通工具上,「是別西卜!」

  這次他不會再讓那個外表像小孩的冥軍司令給他驚喜,他奪門而出,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離門幾尺的地方,別西卜正從座位上爬下來。

  金黃色眼睛對上他的頃刻,冥軍司令立刻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別放出這麼濃的殺意嘛,我明白我幾天前才間接害死你的心上人,不過我現在是跟你同一陣線的。」

  柊並沒有對這說詞買單,身上的黑紫色死氣呼之欲出,隨時可以防禦或是做出攻擊。後方,夏常旭和凜空也跑出房子,警戒地瞪視著來人。

  「……也是,我自己都不認為我剛剛說的話有半點說服力。」別西卜聳聳肩,仍維持著投降的動作:「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信任我,我能提供相當可觀的情報,甚至能告訴你們林芸在哪。」

  「你突然倒戈這件事情完全不合理,我們沒可能信你。」夏常旭說道,卻也同時思索著對方完全沒有必要撒這種謊,就像他本人說的,這沒有一點說服力。

  「狄咲風。」他吐出他們好友的名字,「在翡翠岸邊和她戰鬥的時候,我發現她是拯救了我故鄉的人之一……換句話說,她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

  「為了這個你就能背叛冥皇嗎?」柊問道,這幾天咲風的確有跟他說過別西卜跟她的血緣來自相同世界,讓這席話提高不少可信度。

  「『為了這個』?」稚嫩的臉上勾起不符外表的、宛如看透塵世的笑容:「你為了一介女子來到死亡世界,我又怎麼不可能為了幫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親報恩,而做出點貢獻呢?」

  聽到這裡,柊心裡已經有八成想要相信他,他話語中的感情並不假,更何況有人能對幾乎跟無頭蒼蠅沒兩樣的他們提供情報,簡直是求之不得。

  「願意的話就跟我來吧,我看你們對冥軍司令跟主上的關係似乎也有點誤解,到我在這附近的住處來,我仔細說給你們聽。」別西卜往旁邊退一步,示意他們坐上馬車。

  三人面面相覷了幾眼,最後由柊點頭確認他們的意願,乘上木製的馬車。雖然有兩匹馬拉著,卻沒有人在駕駛,交通工具的主人也不在意這點,關上車門後便任由其自動行駛。

  馬車的座位是兩排座椅面對面,柊與凜空姊弟同坐,別西卜則坐在夏常旭旁邊。他像是要展現誠意般,很快便開始提供承諾過的情報:「林芸在的區域離這裡有段不短的距離,從我們現在要去的那個住處去順路,在那裡稍作準備後我會跟你們同行。」

  「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背叛冥皇了?」夏常旭仍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也沒有什麼好躲藏的,主上他現在……有點不在狀況,只要注意別讓亞斯塔祿和利維達這兩個主上的乖寶寶發現就好。」他偏頭思索一會:「而且要說我這是『背叛』也沒很對,拿林芸當誘餌是主上自己的意思,我帶你們去自投羅網哪有什麼錯。」

  「我以為你是亞斯塔祿的副官?」柊問道。亞斯塔祿是第二司令,而別西卜是第二副司令,當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就是如此自稱的。

  「我只是因為對主上不怎麼忠誠、出力不怎麼夠才會被排到副司令的,論力量,我比亞斯塔祿『大人』強太多了,何必聽她的?」他向前傾身,對他們豎起食指:「聽著,冥軍司令跟主上的關係和你們防衛人員或神使不一樣,主上對我們來說比起『上司』更像是『恩人』;我們做的事比起『工作』更像是在盡『報恩的義務』。」

  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每個冥軍司令都欠冥皇一條命,我們大多是在垂死邊緣跟冥皇訂下契約,得到永生與冥軍司令的職位,直到因為意外死亡或是靈魂達到極限。」

  聽見這幾乎可說是不合理的條件,柊試著想像了一下永生的滋味,卻只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恐懼。生命的長度總是有限制,太短或太長都不好,永生的前方只有茫然和逐漸喪失的自我。

  「所以啦,這個『義務』這麼長,『報恩』的程度和時機也就由我們自己拿捏了。」金黃色的眼珠骨碌一圈:「就算主上是恩人,我個人對他仍沒什麼好感,也沒有很贊同他現在在做的事,就點到為止了。」

  「你剛剛說亞斯塔祿和利維達對冥皇很忠心,其他司令呢?」或許他們在冥界的狀況並沒有到眾敵環伺的地步。

  別西卜歪頭思索:「第一司令路西菲力跟在冥皇身邊太多年了,我不是很懂他。他有兩個副司令:解合和莉瑪絲。解合你們見過,他很貪心,只要有能增加收藏品的機會他都會出手,我猜他會很想要你帶著的那把劍,最好小心他。」

  柊默默握緊了擺在膝上的木劍,他絕對不可能讓敵人奪走林芸的東西。

  「至於莉瑪絲,她也是條老狐狸了,我看她最近常跟路西菲力鬼鬼祟祟地談著什麼……我只能保證她不會一見到你們就攻擊,算是能說話的對象。接下來的亞斯塔祿、我以及利維達你們都知道……就剩下拿瑪。」

  別西卜看向一聽見拿瑪的名字就臉色微變的柊:「我知道她先前狠狠地騙了你,但我希望你別太恨她,她約你出來時說的沒有一句是謊話,她確實在你身上看見了已故愛人的影子。」

  對他來說拿瑪是如同晚輩一般的存在,實際上她的時代也的確比他晚千年以上。那天她和柊去野柳回來以後,獨自在冥宮角落喝了許多酒,流淚流得妝都花了。看見這樣的她,別西卜是有點不忍心的。

  她雖然譏笑他把柊當成弟弟看待,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其實她才是那個透過柊陷入過往而無法自拔的人。

  「我明白,她的那份悲傷是真實的。」柊低聲說道,「但我還是很難原諒……」

  想起林芸那晚被綁在木樁上脆弱的模樣和拿瑪瘋狂的笑聲,他便難以平息心中的怒氣。他同情拿瑪,也知道冥軍司令們只是冥皇的手下,不過他的心胸還沒有寬大到能去接受那些直接動手縮短林芸壽命的人。

  「你明白就好,我不會要你原諒,我自己也從來沒有原諒過那些想殺死我和我弟弟的人。」即便轉眼已經過了兩千多年,即便他當年甚至早已直接動手奪去那些人的性命。

  原諒,這兩個字太過沉重,無論是他或拿瑪都是殺過許多同族的罪人,原諒這種東西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得不到。冥軍司令比起工作更像是在報恩,但比起報恩更像是在贖罪。別西卜不會對柊說出這些,他只要繼續朝他認為是正確的方向前行就可以了。

  馬車的車速漸漸慢了下來,他們停在一座哨兵塔前,塔的兩邊地上排著一整條紫色晶石,綿延直到看不見的遠方。晶石散發的力量連結成屏幕,豎起紫色的光牆,包圍住他們所在的地區。

  「出了這個哨就會有很多死人了,冥界洗刷死者意志的力流也會強上很多,不做點準備你們過去會有問題。」別西卜拿出懷錶檢視:「正好現在是晚餐時間,先吃東西吧!」

  「天色完全沒有變動。」凜空眺望遠方,上方的天空仍是陰沉的灰黑色,與地面交界的地方卻透著光亮,彷彿此刻只是個多雲的下午。

  「冥界是沒有晝夜之分的。」別西卜說著打開哨兵塔的大門,門內的藍紫色火光同時亮起,使他們能夠看清室內。

  大約是因為哨兵塔的空間不大,離門口沒多遠的地方就擺著張木餐桌,餐桌右邊是堆放食材和器具的庫房,左邊則是通向上層的階梯,整體看來很像中世紀守城騎士會待的地方。

  別西卜彈彈指,幾樣菜和飲料便出現在餐桌上。他指示柊等人從庫房裡拿出餐具後,自己一屁股坐上主位狼吞虎嚥起來,提醒他們他有著驚人食量的事實。

  柊暗自想著,怪不得他總覺得今天的別西卜有哪裡充滿違和,原來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這麼久沒拿食物往嘴裡塞。

  「雖然現在說好像有點晚了,不過請各位別介意,我的食量是我的力量造成的結果。」別西卜揮動右手,招出他們在那晚見過的、只有一張嘴與薄翼的圓球怪物。他隨手扔了餐盤裡的肉塊給牠,只見牠瞬間咧開血盆大口把肉塊吃得一乾二淨。

  「是跟妖獸訂下了契約?」夏常旭推測。

  「對,一切麻煩的源頭──其實要把整件事說給你們聽也行啦,故事配飯也是餐桌上的樂趣之一……等等,我看個訊息。」別西卜掏出指節大的黑色水晶左右端詳一陣,接著,他露出一抹有些鬼靈精怪的笑容,「我知道林芸的確切位置了。」

  柊幾乎是馬上把手中的餐具拍在桌上:「她在哪?」

  「她在巫女殿的紅之間。」

  他收起水晶,換上煞有介事的口吻。

  「那是巫女司徒緋雪的宮殿,東方柊……林芸正跟你母親待在一起。」

  




這裡柊對別西卜和拿瑪的態度稍微有點雙標,但拿瑪在那一晚是真的狠狠刺激到柊了


下面附上筆者給《零次世代》卷三畫的ED風格影片!文字部分有些六界系列的小彩蛋,老樣子前方預警!

零次世代ED-モザイクカケラ

無字版ED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8-15 23: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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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MAD必須推一下! 2018-8-16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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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19 22:5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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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傳  寒夏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那是眾人過完了聖誕節,準備要告別即將過去的一年、迎接新年的日子。在這樣的節慶氣氛中,他誕生於當時還是英國屬地的香港。

  他姓夏,父母為他取名叫常旭,希望他能像高掛於天空的太陽那樣,經常保持著熱情與溫暖。

  ──儘管他的父母十分明白,他們家代代相傳的工作有多麼容易令人心寒。

  夏家曾是神使名家,歷代家長們完成許多艱辛的任務,同時保管著六界各式各樣的秘辛,但也因為所獲得的名譽太高,任務愈來愈艱難,直到當代只剩下家長一家四口仍在執行神使任務。正確來說,實際上任職神使的只有他的父母以及已經成年的兄長三人,年幼的他無法被計算在內。

  他從小便跟著家人為任務四處奔波,從不在同一個地點待超過兩年,這樣自然是什麼朋友都無法交到,頂多能夠認識任務需要的『人脈』,以及同樣出身於神使家庭的孩子。

  「哥哥,下次集會是什麼時候啊?」八歲的他纏著兄長問道。

  「兩個星期前才開過會的不是嗎?」夏日挽拍拍他的頭,「我知道你很想找溫特家的公子玩,再忍忍,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神使的固定集會是他少數能夠見到其他神使孩子的機會,所以他總是很期待。比起一般同年齡的孩子,神使家庭的繼承人們跟他更有話聊,不只境遇相同,分享走訪各界各地的所見所聞也很有意思。

  其中,跟他感情最好的就是溫特家的老么皮爾‧溫特。

  出身於神使中地位最高的大家族,皮爾固然有些貴公子的架子,但與此同時,他擁有與身分相符的知識量和見識,令夏常旭經常不知不覺在他身旁打轉。

  另一方面,皮爾似乎也挺喜歡這位忠實聽眾和跟班,總趁著大人們在開會時將他拉到會議廳旁的白色花園玩耍。



  「常旭,你猜這個是甚麼?」皮爾從袍子裡拿出一顆乳白色的蛋,比雞蛋還要稍微大上一圈,白皙中透著七色光輝。

  他歪頭思索一會:「嗯……我猜這是龍蛋?魔界的?」

  「答對了!哈哈,你也知道得不少嘛。」皮爾用布包起龍蛋,小心翼翼地收回懷裡,「這是任務相關的物品,父親讓我好好保管。」

  「真好,你已經能接觸任務了。」他羨慕地說。皮爾比他年長五歲之多,自然比他更早經手神使的工作。

  「這只是小任務的東西,父母親還是沒有讓我處理主要任務。」皮爾聳聳肩,他們家族勢力龐大,因此會同時負擔複數個任務。

  「溫特家的主要任務也是在追捕人吧?」

  「嗯,跟夏家一樣。」

  溫特家的目標是一位名為『吳忌丹』的男子,畢竟是別人家的任務,夏常旭了解的不是很多,只曉得那是個擁有穿梭空間能力的傢伙;夏家的目標則是『王女』,『神』離家出走的女兒,她已經逃了億年以上,追捕她的任務從一個家庭傳到另一個家庭,兩者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抓到的對象。

  「看來短時間內父母親都還是抓不到人,反正只要有端出他行蹤的證據就能過神使長那一關了,很快就會輪到我接手。」皮爾對他伸出手:「怎麼樣,我們來比賽看看誰能先抓到目標吧?」

  「我覺得我們都抓不到的機率比較高。」夏常旭說著從兄長那裡聽來的措辭,而後握住了對方的手:「不過比一下也挺好玩的。」

  「哼,」皮爾用力揉亂他的頭髮:「人小鬼大。」



  在沒有神使集會的時候,就只有兄長能夠偶爾抽空陪他,在兄長成年、正式成為神使以前,也幾乎是兄代母職地在照顧他,因此在他心中,兄長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

  夏日挽比他年長十三歲,是一名很優秀的神使,他的父母甚至認為,有了夏日挽的幫助,要在他們這一代之內抓到目標是很有可能的事。

  「哥哥,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跟你們一起去執行任務啊?」

  又是一次搬家,他們來到創界名為台灣的島嶼,兩位家長見東西已經安置得差不多,便離開孩子去辦關於搬遷的手續,兄弟倆趁著空檔出門熟悉環境。

  「你才九歲,不需要這麼急。」夏日挽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們都不需要這麼急。」

  忽然出現的聲音讓夏日挽反射性將他推到身後,兩個戴著面具的人憑空出現在無人的小巷裡,衣著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居然讓你們追到這麼近的地方來了,真是不懂得放棄呀。」其中一人摘下臉上的面具,對他的兄長露出笑容。

  「『神』不懂得放棄,苦了你們這些對世界忠心的神使,我感到很遺憾。」另一人有著令他印象深刻的美麗紅眼,那對雙眸如對方所說透出滿滿惋惜,「如果你們能放棄就好了。」

  「就算想停手也不行。」夏日挽聳聳肩,口吻中的態度輕鬆,但是他能從緊握的手中感覺到,兄長很擔心對方會對他們做出什麼舉動、非常擔心。

  兄長有能力自保,年幼的他卻只是累贅,他只能屏住氣息,看著他們一來一往。

  「很抱歉,我想這追逐戰會持續到我們找到人為止吧。」

  「我明白,我們會努力不被找到。」紅眸的人認真地說,「雖然我王讚賞你們的實力與毅力,不過,在完成目的前,你們是見不到我王的。」

  「最好是祈禱如此,否則……」最初開口的男子並沒有把話說完,話中的含意已經很明顯,連殺氣都已經放出三分。

  夏家的目標『王女』本身僅僅是擅長閃躲,紀錄中未曾對神使帶來過任何危害,但跟隨著她的三名同夥就不是如此了。只要能夠防止他們的主人被找到,他們不介意傷害任何人、事、物,哪怕這違背了主人的本意。

  這是夏常旭第一次切身體會到『神使』這份工作背後的涵義。

  他當然知道這份工作有生命危險,他也聽過數不清的親戚祖宗為完成任務送命,但這些終究不過是藉由別人轉述而來,跟這回直接感受到絕對的殺意相距甚遠。

  他為覺得害怕的自己感到不齒,當時的他甚至還不知道『不齒』這個詞彙以及其含意,只是對自己過往的輕率態度無法原諒,也難以忍受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從那以後,他更加勤於閱讀學習以及鍛鍊神使的能力,就連大幅領先在前的皮爾都感受到他即將從後面追上來的壓力,也讓兩人的競爭更有意義。



  他們在台灣居住的時間比過去在其他地方都要久,他的家人發現了一些非常有力的線索,打算潛心調查,他也不知不覺習慣起把這個地方稱為家。

  這裡的人們站在單純與複雜的邊界上,很適合來往於異界的特殊能力者;或許社會的思維稱不上開放,但能讓他們這樣的人感到安心,是難能可貴的所在。

  比較麻煩的是,管理會的亞洲部門也在這裡,而管理會向來是以喜歡插手自己不該插手的事而聞名。在創界行動的神使們雖然為了方便必須要跟管理會保持合作,實際上都是能避開就避開,誰知道哪天管理會會異想天開地去介入神使的任務。

  有段時間,管理會的人甚至還發訊詢問他要不要去上學,儘管對方是一片好意,對神使家庭來說也不過是在添麻煩而已。

  他們的生活太不穩定了,就算目前看上去會停留在台灣很久,也不知道會不會明天就決定再度搬遷,這個年紀的孩子上學會產生太多問題,就算有管理會介入也不一定能處理得漂亮,不如每天花點小功夫裝作有去上學的樣子遮掩鄰居耳目。

  他自己未曾想過要去一般學校,他不否認學校生活相當有吸引力,但多餘的束縛實在太多。學習方面他利用自己的資源或是詢問兄長就已經足夠,再者,關於六界的知識一般學校可不會教,反而是在浪費他寶貴的學習時間。

  「皮爾,你偶爾會去上創界的學校對吧?」他在一次神使集會時問起,「不怕麻煩嗎?」

  「我是去那種用錢堆起來的貴族學校,有錢就沒有麻煩。」皮爾回答得相當瀟灑:「而且可愛的女孩子很多,偶爾去去沒損失呢。」

  「我從來不覺得女孩子有什麼可愛的。」他不理解地說,各式各樣的女性他都看過,神使圈也不乏美麗或優秀的女孩;他懂得所謂的審美,卻一次也沒有對異性產生過書上所謂『心動的感覺』。

  皮爾挑起眉:「你今年十二歲,也該開始體會青春期了,你又不像感情遲鈍的那種──你該不會是對男孩子比較有興趣吧?」

  「咦?你這樣說……咦?」他掩起嘴細想,他不是沒有『心動』過,但對象確實都不是異性。

  紅暈爬上他的雙頰,並不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性向,而是他接著想起,他『心動』過最多次的對象就坐在他旁邊,跟他說著話。

  令人緊張的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對同性有興趣也沒什麼,就算你說喜歡我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本來就是萬人迷嘛──開玩笑的。」皮爾想緩頰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氛圍,卻讓夏常旭的臉更紅了,搞到最後連皮爾都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喂喂,不是我想的那樣吧?拜託你說句話啊。」

  堂堂溫特家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因為一個十二歲少年沒說出口的告白慌了手腳,要是傳出去可會讓人笑掉大牙!這明明也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同性的表白,就是沒辦法像平時一樣應對如流。

  夏常旭羞得說不出話,只得拔腿就跑,在那之後好幾次神使集會他都沒再跟著父母來參加,遲遲沒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還在初戀的羞赧間徘徊的他怎麼會知道,這是他跟皮爾最後一次像普通朋友那樣交談。



  「冥界?」

  過了幾個月,他的父親在晚餐時間慎重地宣佈了一件事:他的父母及兄長即將前往冥界追查目標,短則數周,長則數月。

  「我就留在這裡等你們嗎?」他知道父母不可能帶他去,前往冥界需要特殊許可,還沒有成年的他根本申請不到。

  「我會找人來定期照看你的生活,平常你自己應該沒問題吧?」父親說道。

  他向來獨立不需要父母操心,儘管兒時喜歡黏著兄長,他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還任性地要兄長留下來陪他。他明白父母會做這個決定,一定是找到了什麼指向冥界的重要線索。

  「我沒問題……您們放心地去吧。」他回答,努力去忽略內心湧現的不安,「我會盡量處理那些能在創界解決的小型任務。」

  此時他已經開始經手那些簡單的神使任務,監察裏歷史、傳遞消息、尋找失落物一類,但這些與尋找王女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

  他仍然很想快些到達能夠加入尋找任務的年紀,不過動機已與孩提時代那種急著長大的幼稚心態不同,他想早點幫家人分擔這艱鉅的工作。

  他慢慢地發現,神使這個身分比起榮耀與偉大,更多的是骯髒與不堪,實在地應證了『光明背後必有陰影』這句話。他們做的或許是『對世界來說必要的事』,然而他再也分不清那些事究竟正不正確。

  無論他們的付出與貢獻多大,到頭來都只不過是神界的棋子,不會有誰對他們表達感謝,反而時常遭致憎恨。

  「我們做這些事都是有原因的,只要這樣想就好。」他的兄長曾這樣安撫他。

  數不盡的陰暗讓他染上了坊間所謂的潔癖,無論怎麼清洗自身和周遭,他就是覺得不夠乾淨。不夠、不夠、永遠也不會夠,只要他還是神使,就必須永遠忍受這般骯髒,永無潔淨之日……


  家人前往冥界的期間,他曾有幾次想要傳訊給皮爾,但最後仍什麼都沒有做。

  他在察覺自己的性向以前就知道自己對皮爾有著不尋常的戀慕,對方有著他所沒有的一切,相處時總能帶給他平時做什麼都無法得到的喜悅。

  不過他決定,至少在家人回來以前,他要把餘下的工作處理得盡善盡美,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

  他接著收到的消息,也確實讓他無心故暇這些。

  那一天,他被單獨招喚到神界,他本以為只是上頭又要派給他一些次要任務補足他家人的職缺,沒有想到那條消息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來了。

  「你的家人在冥界因公殉職。」

  三具屍體被放在他眼前,然後再度被移走,他連默哀弔唁的時間都沒有。神使牽涉世界之暗太深,遺體只能直接被送去零界銷毀。在這短短的一瞬,他失去了一切。

  他應該要哭泣,應該要流淚,可是當至高無上的那位宣佈他將正式接任神使的職位時,他卻面露微笑。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麼,興許是自己和家人那被無情玩弄的人生,又或是這近乎只有醜惡存在的世界。

  他笑得空茫、笑得寒冷、笑得扭曲,從此他彷彿只剩下這個表情,過去的喜怒哀樂已經通通都隨著血親在零界中化為子虛烏有。



  離去時,他在神界的傳送門口碰見聽聞消息匆匆趕來的皮爾,「喂,常旭,我聽說你……」

  對方一對上他的笑容便無法再接續下去,皮爾皺起眉頭,他熟悉的雙眼裡流露出他不熟悉的情緒:擔心、以及恐懼。

  最後皮爾用微微顫抖的聲音拋出問句:「你為什麼要笑?」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起腳步繼續往出口走,在經過對方身邊的時候,微笑著說了一句:「再見了,皮爾。」

  以這一天為分界點,他們之間不是冷言就是惡言相向,皮爾‧溫特成為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每每見到他便要對他的境遇大加羞辱一番,他則是再也沒有對任何人袒露過真心。那兩個在會議廳的花園裡交談著夢想與未來的少年早已不復存在,留下來的只有腐壞變質而被扭曲的情感。

  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這個問題就與他的笑容一樣,無言、無解。



  失去父母手足後的這幾年他一直待在台灣,延續追蹤王女的任務。家人很顯然是在這座島上發現了什麼關鍵才會轉往冥界,既然冥界的資料已經被王女的隨從銷毀,他也只能在這裡重新開始搜索。

  努力沒有白費,他察覺王女的行跡與『零界防衛人員』這一特別職業有密切的關係。無奈,防衛人員各方面的權限都在神使之上,要追查下去不是那麼容易,任務在他十八歲那一年陷入膠著。

  由資料堆中抬首的他,做出了前所未有的決定:他透過手續申請進入一所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壞的一般大學就讀,人生中首次踏入校園。

  他曉得家人不會希望他繼續如此封閉自己,這次的入學算是一種散心,儘管他並不認為會有多大的效果,但能從普通人的角度學習一些新知也不失為一許消遣。

  為期三天的新生訓練很快過去,第三天傍晚,當他準備離開校園時,人群的交談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近一看,原來是房屋的招租版,讓學生們能方便找人合租。

  對沒有正職的學生來說開銷是能減少就減少,但他還領著神使的薪水,目前的住處也沒有問題,沒必要擠過人群去研究這塊佈告。

  他打算匆匆瞥過就走,卻被某個人拉住了視線。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帶著些許的力量感,不過那份力量還不足以令他這麼在意;真正驚人的是那個人散發出的白淨氣息,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能夠淨化,在汙穢的世界裡亮得刺眼。

  他從來沒有碰過這樣的人,幾乎以為自己還在作夢。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開口向那人搭話:「你也是在找房子嗎?」

  就這樣,他與東方柊成為了室友,這件事徹底改變他今後的人生。

  他隱瞞神使的身分和柊一起生活,逐漸深入了解對方的為人。柊的個性跟那股氣息一樣單純,所作所為都遵循發自內心的良善,是當今社會中非常罕見的一類人。
  
  成為神使多年,他閱覽無數六界之秘,早已分不清何為黑、何為白;然而當柊出現在他眼前,那份強烈的純淨讓所有疑惑和混淆都變得清晰,甚至變得可笑。

  光是待在柊身邊,夏常旭便覺得自身的罪業得到寬恕,曾經被汙染的靈魂也逐漸被洗淨,更找回了遺忘許久的真心笑容。

  原本只是想藉著上大學散心的他,收穫到遠超期待的成果。

  知道柊被選為防衛人員時,他非常驚訝,與任務相關的事物竟然會以這樣的型式被送到眼前。隨著柊身上的力量感逐日增強,他神使身份被發現的日子想必不遠,但他還不確定這究竟是好是壞,他不想讓柊覺得他是懷有居心而來……

  事實被戳破的時刻比他預期的更晚,卻也更加突然。

  農曆過年,柊約了他一起跟朋友去年貨大街,那也是他與林芸的第二次見面。在他們成為室友的這短短幾個月間,他已經聽柊提過這位女子不下數十次,儘管泰半都是抱怨,他還是能聽出那些話語裡頭有些連柊本人都沒察覺的情感在。

  他一眼就看出這次會面與上次不同,林芸明顯在警戒著什麼東西,只有室友還毫無戒心地在閒談。見狀,他也跟著提高警覺,因此能在三十分鐘以後及時帶著室友躲過來自冥軍司令的攻擊。

  當他意識到身旁的這個人很有可能會受重傷甚至死亡的時候,先前對於隱瞞身分的考量全都被甩到天邊,保護柊成為了第一要務。

  從此再也沒有其他。



  『為什麼?為了那個叫東方柊的傢伙?你以為你能就這樣逃離神使的命運嗎?太可笑了,你這是在把自己往地獄送!』

  皮爾的斥責和質問都沒有錯,他逃不開神使的命運,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從柊身邊逃開是更不可能的事。

  哪怕這條路的前方什麼也沒有,他也會繼續走下去。

  走下去,在這不會結束的寒夏中。



  外傳‧寒夏END




希望這篇有讓大家更了解夏常旭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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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24 22:5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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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巫女


  死亡,是一切的終點。

  死亡,是一切的起點。

  她為了尋求結束而步向死亡,並為了迴避起始而拒絕新生。

  她把自己困在了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地方。

  冥界。

  ※

  林芸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有些熟悉的臉龐。

  她先是感到極度疑惑與錯亂,眨了眨眼,這才確定了眼前的人並不是她所尋求的那人,只是長得非常相像。

  她躺在鋪著絨布的長桌上,周圍的光線很陰暗,只有牆上的幾盞燭火在維持照明,隱約能看出是在類似於教堂的建築內,萬花筒般的哥德式天花板透著陰森的氣息。

  那與東方柊相似的女人身穿黑色法袍,上頭用乾涸血液般的深紅勾勒出簡單的花紋。女人在看見她醒了以後,對她露出微笑。這一笑,讓林芸更加確信他們兩人的不同,柊的笑容是溫和而寬容的,對方的笑容卻帶著點頑劣和譏諷。

  她想移動身體,但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只能微微顫動指尖,精神也十分難集中到一處。

  「別輕舉妄動,妳的『靈素』還沒完全架構好。」女人說道,「我想妳應該猜到了,我是柊的母親,名字是司徒緋雪。」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力氣詢問:「靈……素?」

  「妳知道自己死了吧?這裡是冥界,而妳的肉體還留在創界,這裡的身體自然要用別的東西塑造了。」司徒緋雪解釋道:「當然,不是每個死者都能獲得靈素製作的身體,大部分的亡魂終究會被送入輪迴的程序,保持靈魂狀態就好。」

  她當然知道自己死了,這是她預期已久的結果,她只是從沒想過能死得這麼戲劇性──被敵人挾持,只能無力地等著別人來救,這分明是她最討厭的故事情節,甚至在最後還連累到他……

  罷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瞧妳那是什麼慘澹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還有希望的人。」司徒緋雪咂了咂嘴,「柊那孩子可正努力往這裡趕來呢。」

  原本連說話都要費盡氣力的她,聽見這句話竟猛然坐了起來:「什麼!?」

  「不是叫妳不要亂動嗎?要是靈素散了,我可不會幫妳重組。」對方按著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平,「妳也不想在跟柊見面的時候沒有身體吧?」

  「我明明叫他不要來……」

  「哈!妳覺得他是會眼睜睜看著妳被他害死而什麼事都不做的人?」司徒緋雪見她無法反駁,便接著感嘆:「他就是這點跟他父親像,如果是我,或許不會這麼做。」

  沒錯,柊就是這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她僅僅是指望她的『遺言』能佔更多分量,結果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別再想負面的事,妳感受到這裡的力流了嗎?妳越是往消極的方向去想,妳活著時所累積的一切感情和回憶就越容易被抹消。等一切都被洗刷乾淨以後,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冥界一直都有股強大的力流在沖刷死者靈魂的記憶,直到死者對前生已經沒有任何留戀、宛若新生後,再送進輪迴的長流中,重新回到塵世。有些力量強大的靈魂可以憑意志抵禦這個力流,所以在重生時留有前世記憶,不過要不靠外力辦到這點十分困難。

  冥軍司令、零界防衛人員和巫女等例外,要防止力流的侵襲得使用特別術法或攜帶道具,但仍或多或少會被冥界的低沉氛圍影響,意志力不夠強大或者缺乏執念的人即使有道具幫助也無法久留冥界。

  司徒緋雪建議:「想想妳跟他見面的時候該說什麼,這種機會可是很珍貴的。」

  「妳知道我們的事?全部……?」隨著時間演進,林芸覺得她的思考能力和力氣漸漸回復了,可以說出更完整的話語。

  「妳知道我原本是判官的妻子,是在神界處理事務的職員,觀望各界的能力是基本。」巫女張開手掌,一片緋色冰鏡浮現在她手中,裡頭映著創界的景色,「我只要一有空就會看看兒子過得怎麼樣,當然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也知道,妳我都是被冥皇愚弄的可憐人。」

  「被冥皇愚弄這點我不能否認,」她以她現在所能拿出最堅定的語氣來回駁:「但我可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

  她很幸運。雖然冥皇的行為不帶好意,有條件地給了她將近十五年的人生這點是不爭的事實。要是她當年就這樣在碧潭淹死,別說她與柊根本不會有機會相遇,其他還有太多太多的事不會發生。

  她意外獲得的壽命讓她交了許多朋友、見識廣大世界、學習各路知識,一直到她面臨死亡為止,她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以自己的意志在行動。她可憐嗎?一點也不。

  「呵,我似乎越來越明白我兒子為什麼會愛上妳了。」司徒緋雪笑著笑著撇下了嘴角:「冥皇可把我騙慘了,他以讓柊這個不自然的生命活下來為條件,向我敲詐了好大一筆,豈知,柊的生存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的允許,連『神』都不能否決。」

  「什麼意思?」

  「他雖然是由我這個死人生下來的,身體組成是個謎,但他的靈魂可沒有這麼簡單。」柊的母親閉上雙眼:「他的靈魂可是──」

  ※

  「你認識柊的母親?」夏常旭用問句打斷了室友的滿臉驚疑以及凜空的凝重表情。

  「算是認識吧,冥界能交談的對象可不多,一般死人來到這裡沒多久就會被力流刷成白紙送往來生,必須接受苦難的惡靈則根本沒閒功夫聊天。」別西卜晃晃手上的黑色水晶,「在決定幫助你們以後我就先跟司徒緋雪聯絡,有盟友行事總是方便點。」

  「所以我的母親知道我在冥界?」

  「她什麼都知道。」別西卜用六個字概括一切。

  柊抿緊下唇,還是不大習慣談論自己的生母,這個對他來說幾乎從來不曾存在的對象。

  別西卜敲敲碗盤:「繼續吃飯吧,而且最好吃乾淨,這些食物都能有效幫助你們抵擋冥界的力量。」

  夏常旭舀起一匙盤中的食物,「除了吃東西,想留在冥界,最主要的要領是絕對的意志,對吧?」

  「神使書讀得不少嘛。」冥軍司令點點頭。

  「你的精神支柱……就是你打算跟我們說的、跟你弟弟有關的事?」柊提起對方那被訊息打斷的話題。

  「沒有錯。」別西卜輕撫過身邊飛著的妖怪,說起陳年舊事:「與這幻獸的契約是一切的起源。」

  他的種族相當弱小,也不具備什麼特長,只能倚賴與幻獸的契約來在世界中取得一席之地;幻獸的力量越強,就越能在契約中獲得主導地位,因此有時是幻獸來選擇主人。

  兩千年前,一隻相當強大的幻獸看中他們兄弟倆,原本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他們轉瞬間奪得全族的關注。只有一人能與幻獸簽下契約,在牠猶疑不決的期間,族人們興起惡念,想要殺死他們以迫使幻獸選擇其他人。

  「那時世界有點動亂,族人害怕這個契約簽得太晚,也不想讓還是小鬼頭的我或是弟弟掌握大權。」別西卜兩手一攤:「我別無選擇,強制跟幻獸簽了約,並把牠的力量拆成大小兩份。我把大的那份留給弟弟、接著使他沉眠後,自己對抗所有想殺我們的族人。」

  縱使有可觀的力量撐腰,龐大的人數仍讓他受了重傷,就在垂死之際,他遇見了冥皇。

  「我的意識早就說不上清楚,前腳已經踏在冥界的入口,但我心裡一直想著還不能死,死了就沒有人能保護弟弟了。」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不過說來可笑,成為冥軍司令以後也不能隨意干涉生者的世界了,現在我活著的理由只有等待弟弟的死亡,期望他能好好用盡他的命數。」

  事到如今,柊等人對於他已經沒有什麼疑慮,原先疑心最重的夏常旭,更在護弟心切的別西卜身上看見自己已故兄長的身影。

  「我的事情也就這樣,你們接著打算連夜趕路的吧?」他挑高一邊眉,把叉子指向柊:「我說過,到那邊要花上不少時間,而且最好趁主上回復狀況以前趕路,不然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我也無法幫你們幫得這麼光明正大。」

  「我們當然希望能越快抵達林芸那邊越好。」柊懇切地說。

  「很好,就是要這樣!」別西卜忽然發出高亢的讚許,「用你全身的力氣想著她的事情,隨時保持超常的意志力,否則就算你是在冥界誕生,也有隨時都會被吞掉的風險!神使跟那位妹妹也一樣,意識千萬不能有一刻鬆懈。」

  「你所謂穿過結界的準備也就是這樣了吧。」柊將盤子裡最後幾口食物吃光,就算別西卜不跟他說這些,他也沒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要不是對方說食物有保護的效用,他連吃飯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還不夠,以防萬一,我等等會在你們身上施點法術。」

  他們起身將碗盤收拾乾淨,雖說是收拾,也只是把餐具疊好放在桌上。別西卜要他們不要在意究竟是誰會來清洗這些,直接回到哨兵塔外等他施法就好。

  到了外頭,無人駕駛的馬車依然等在那,冥軍司令在車邊各拍了柊和夏常旭的手臂一下,鮮綠色的法陣在兩人的皮膚上浮現又消失,他們都能感覺到那是保護性質的法術。

  輪到凜空時,別西卜流暢的動作產生了停頓。

  「妳的身體……是由靈素組成的?」他放下準備要施展法術的手,表情相當不解。

  柊注意到這個初次聽見的詞彙:「靈素是什麼?」

  「雖然有其他用途,不過它主要是冥界給特定亡靈製造身體用的元素,可沒有幾個亡靈能帶著肉身死來這裡。」別西卜搔了搔臉頰,頭一次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如此困惑:「妳感覺起來不像死人,但也沒那麼像活人。」

  與他相反,凜空很鎮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死過,但是死掉的不是我真正的身體,我知道這個軀體也只是臨時的。」

  「……或許,跟這世界上的許多奇蹟比起來,兩千年的見識遠遠不夠。」別西卜說道,暗自在內心感嘆著,死人之子、兩度死亡的少女以及非生非死的女孩,能把這三者全兜在一塊,背後的陰謀以及命運必定相當可觀。

  「我的身體會影響到你的法術嗎?」

  「不,既然是由靈素構成,那反而不需要這種法術了,原本就是冥界的東西嘛。」他在讓一行人上車前做出最後囑咐:「我這個法術只是在加強靈魂與肉體的聯繫,自己的精神和意志還是要自己看顧好,別輸給冥界的空虛寂茫。」

  於是他們總算踏上前往下一個地點的旅途,眼見馬車即將穿越那紫色光幕,柊不由得屏住氣息。

  然後那個瞬間來到。

  足以使人窒息的重壓降臨在他們身上,彷彿忽然被丟到深海之中,霎時間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緊接在重壓之後的是完全相反的感受,那是全然的鬆懈,幾乎可以稱作飄然,對他們的精神反覆釋放出這個訊息:『什麼都可以不必在乎了』。

  『結束了。』

  『僅僅是這樣而已。』

  『不重要。』

  『不用介意。』

  『忘了吧……全部都,忘了吧。』

  別西卜說得沒錯,冥界的力流確實很可怕,塵世間所謂的精神攻擊恐怕都不及這裡的十分之一,稍有不慎就會落得連自身的存在都遺忘的下場。

  死亡,即意味著過往的所有都不再重要。

  這種感覺令柊想起先前在零界的體驗,但這裡跟零界不同;儘管都是要使一切消失得乾乾淨淨的力量,零界旨在單純的將存在歸無,冥界卻是使人漠視仍然存在的事物,直至忘卻的深淵。

  別西卜撐著頭觀察三人的面部表情:「現在該知道利維達為什麼這麼看不起你們了,對於每天都要生活在這種地方的我們來說,陽間簡直舒服得過分。」

  「能一直頂著這樣的力流著實可敬。」夏常旭對冥皇的黨羽固然沒有好感,但作為神使他也能理解冥軍司令絕不會是簡單的工作,兩者都是維持一個世界運轉的齒輪。

  別西卜沒有接著回話,而是靜靜地等待他們習慣壓力。

  在一段沉默中首先回復狀態後開口的,是身形最嬌小的凜空:「母親她……司徒緋雪過得還好嗎?」

  「母親?」別西卜在監視柊的時候已經看過凜空,知道她的來路不凡,不過他並不清楚實際情況,「司徒緋雪在冥界光有柊這個孩子就是大新聞了,不可能有第二個;從這方面推測,妳是她還在人世時生的孩子?」

  凜空點點頭,沒打算繼續解釋。

  「我想也是,你們母子三人是很相像。至於她過得怎麼樣……東方劍吏離開後她也就是過著一般巫女的無聊日子吧,做些文書工作什麼的,偶爾幫忙處理術法和結界問題,沒什麼好說的。」

  冥界的突發狀況不多,死人的世界要是還能跟塵世的多彩多姿相提並論,陰陽兩界就沒有區別了。

  「凜空妳也沒見過母親吧?」差不多適應壓力的柊問道。

  「嗯,她生下我沒多久就自盡,你跟她實際相處的時間多半比我長。」有關於生母的事情,凜空全都是從吳忌丹那邊聽來的。

  「我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好像已經快一歲了。」柊低頭思索一會,想到一個問題:「等等,這難道是在說,嬰兒時的我也在這股力流下生活了這麼久?」

  「嬰兒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這可是常識,林芸聽見這種蠢問題會笑你的。」別西卜翻了個白眼。

  夏常旭微笑著同意:「嬰兒很純淨,並且是最能代表『生』之力的媒介,自然能夠與冥界的死亡對抗。」

  別西卜直接轉掉這沒什麼意義的話題:「話說我建議你們現在最好睡個覺,今晚趁我還能看著你們,好好涵養一下體力,沒人知道之後還會碰上什麼。」

  三人接受建議,尤其是從林芸死後就沒再真正睡過的柊,不久後就能見到林芸這個想法讓他放心許多,一閉上眼便沉沉入夢。


  他躺在某個人溫暖的懷抱中。

  『乖,不會有事的。』那個人低聲如此對他說,『不要害怕。』

  他不懂有什麼好害怕的,他小小的手撥開那人的手指,頭微微地往懷抱外轉去。

  一個不算高大卻精壯的身影背對著他們,身影穿著鎧甲與披風,手上握著一把長劍。再往前看去──

  『嗚哇啊啊!』他被映入眼簾的景象嚇得哭了起來。

  數千、數萬個幽魂、怨魂甚至是飛禽走獸的靈魂將他們包圍了起來,淒厲的嘶吼與尖叫不斷傳來,祂們蒼白透明的雙眼全都把視線集中在一個方位──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遮住他的眼睛,緋雪!』握著劍的男人喊道,然後在他的雙眼被遮蔽以前,他看見男人將劍重重地插進地面,以劍為中心,一股衝擊波向外擴散,把那些幽魂推向碰觸不到的遠方。

  那些被驅散的亡靈們的尖叫聲在最後一刻匯聚在一起,成為一個清晰的字眼。

  『零──!』



  隨著這個『夢境』,另一個同樣該因為太遙遠而忘卻的記憶浮現在他腦海中。

  那是十八年前,在宋慈心的孤兒院內,剛學會走路的他與吳忌丹的初次相遇。


  『你將來不是被所有人喜愛就是被所有人疏遠。』吳忌丹彎腰抱起他,露出溫柔的微笑:『希望會是比較好的那一邊呢,東方柊……不對,你一定會成為人見人愛的好孩子的,「零」。』

  




提供一個不確定會不會寫進正文的冥界豆知識:
「靈素」構成的身體有五感、也會感到飢渴,其目的主要是讓在地獄受苦的惡靈可以感受到肉體的痛苦,巫女們和林芸、凜空這樣的靈素用法是很少有的。
另外,冥界的大地無法生養任何東西,食物是從其他世界進口的,但大多會受到冥界大氣的渲染,除了味道會變淡以外,也會具有正文所說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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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8-31 22:2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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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前人


  不管做什麼事,總有那麼幾個走在前方的人。

  他們開創道路、經受未知的苦難、為空白的歷史留下痕跡。

  他們為後人做好準備,為他們無法親自參與或見證的時代種下因果。

  後人或許能夠超越前人,但沒有前人引導,後人便容易喪失前進的道路,迷茫而失去目標。

  前進的時候,不妨捫心自問:此刻的道路,究竟是經由哪些人的手開拓出來的呢?

  ※

  柊醒來後,並沒有馬上說出他的夢境,儘管已經確認別西卜是值得信任的對象,儘管這簡短的夢境深深困擾著他。

  他察看手上的機械錶,差不多是跟他的老師們約定交換情報的時間了。機械錶不像電子錶容易受影響,就算穿越世界仍穩穩地記錄著經過的光陰。

  他向別西卜說明交換情報的事,對方點點頭後停下馬車,讓柊下車做進入零界的準備。此時他們已經來到到處都有鬼魂徘徊的地方了,別西卜佈下結界性術法,好讓那些鬼魂不會擅闖零界之門即將開啟的領域。

  爬下馬車,柊看著室友問道:「常旭,你能過來幫我一下嗎?」

  夏常旭知道關於零界的事情他是沒有插手餘地的,但他看出柊想要跟他說些什麼的樣子,便同對方一起走到離馬車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柊一邊用防衛人員的小刀在手上割出傷口,一邊快速闡述他的夢以及隨後回想起的事。

  「我不知道那些鬼魂和吳忌丹為什麼稱呼你為『零』,不過看來你的『夢境』是你嬰兒時期在冥界的回憶,鬧出這種場面,冥軍司令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他清楚室友的言下之意就是詢問他為什麼不問問看別西卜,「我知道我應該要問他,但我……我對於答案感到害怕。」

  他以為他誕生的秘辛就只有母親不是活人這點,更正確地說,光是這點就足夠讓他對自身的存在感到疑惑,現在又冒出這個不明不白的稱呼,再加上無數魂魄緊盯著他的畫面……他覺得自己暫時還不能接受更刺激的事實。

  夏常旭皺著眉頭說:「我不想增加你的不安,但你現在身處冥界,你誕生的地方,你必定會漸漸發現更多以前不知道或忘掉的事情。」

  他出生在神使家庭,從小就知道了太多,對於『知』的恐懼早已感到疲乏,因此他也無法果斷地跟室友說知與不知究竟哪個更好,只能闡述事實。

  「這些我都明白。」柊想拯救林芸的覺悟依然很堅定,但他此刻才意識到那份覺悟只針對對抗冥皇這件事是不夠的,「你後退一點吧,我要開門了。」

  他舉起流著血的手臂朗誦出那銘刻在他意識深處的咒文,一條足以讓成年人通過的裂口憑空打開,在室友的目送下,他踏進零界。

  再度來到這個令人不快的空間,他左顧右盼想尋找師長的身影,進入視野的卻是讓他出乎意料的東西。

  在色彩不斷改變的背景中,一張近乎黑色的哀怨面孔朝他狂奔過來,張牙舞爪地發出嘶吼。

  「惡靈?」這正是他在創界與老師們學習防衛人員知識時看到過很多次的變質靈體,他想都沒想就使出靈技,用他的死亡能量包圍住惡靈以後,唸出特定的咒文使其『消失』。

  「唉呀,雖然曄一直說你火侯還不夠,但是我看你明明就做得很好嘛!」

  這次出現的真的是他的老師了,黧從惡靈出現的方向跑來,很明顯原來正追著惡靈跑。

  他滿腹疑惑地問:「為什麼那東西會出現在零界?」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訓練你處理惡靈?」黧以問句代替回答,「我們是『零界防衛人員』,工作是『守護零界的疆域』。除了各界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物會想要利用零界以外,這裡時不時就會跑進惡靈或是類似的存在,這些都是我們必須排除的。」

  「會有人想要利用零界這點我理解,」冥皇把凜空關進來就是最好的例子,「惡靈跑進零界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這是祂們的本能。」黧抓了抓後腦勺,他沒有他的搭檔那麼會解釋這些抽象的知識,「惡靈都是一些偏離了世界法則的靈體,似乎零界對這樣的祂們有某種吸引力,而且有時候不只是惡靈,普通的靈體也會跑進來……我改天再叫曄跟你講清楚點。」

  他們先前就說好,會面只要一個人出面就夠了,另一位留在創界待命,以免有什麼突發狀況或新情報。

  「好吧,回到我們原來的目的,我想問問您們知不知道這是誰的物品。」柊拿出在那間小屋找到的防衛人員專用刀刃。

  黧接過物品,面露驚訝:「這是尹禪老師的刀!」

  「尹禪老師?」

  「她是我和曄的老師,就是她訓練我們成為防衛人員的。」黧語氣感慨地說,十年前的回憶一一浮現在眼前,「她的稱號是西方降主,曾經是東方劍吏的搭檔,他們一起在冥界任職。」

  柊想著,他們的猜測果然正確,「我們去了她的住處,冥界一個身分不明的強者指引我們去的,還在她的桌上看見寫有我的名字的紙。如果她跟我父親是搭檔,就能解釋我的名字在那裡的理由了。」

  黧點點頭:「嗯,我想她一定見過襁褓中的你,直到她十年前來創界訓練我們為止她一直住在冥界,後來也是在冥界過世。」

  「她過世的地點不是冥界。」除了他們兩人以外理應不該出現的第三道聲音說:「她是在這裡,在零界,被我殺死的。」

  當柊意識到的時候,他的肩膀已經被人抓住,一口氣被拖出了零界的裂口。

  「你是誰!?」對方一鬆開手,柊便急忙與對方拉開距離,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綁著低馬尾的黑髮男性,身穿類似神父袍的黑衣,外貌年約四十。他們也不在柊原先開啟入口的地方,而是一座小土丘上,看不見同伴的蹤影。

  「路西菲力。」那人回答完以後直接抽起腰間的長刀,不由分說地向柊砍去。

  「怎麼……」柊沒有選擇,只得拚命閃躲,但路西菲力的刀實在是太快了,他明明已經盡最大力氣去躲開攻擊路徑,那刀刃卻像是原先就知道他要往哪個方向閃躲似的,每次都以毫釐之差削過他身邊,他甚至能感覺到快刀颳起的冷冽旋風。

  路西菲力的攻擊非常猛烈,不管是四肢還是項上人頭都在他的攻擊範圍內,柊才剛藉由左跳擺脫斷臂的危機,立刻就得低下頭來以免丟了性命,一絲喘息空間都沒有。

  好不容易,他抓到一個短暫的機會把身上的死亡能量放出來,希望能逼得路西菲力自己遠離他,沒想到對方竟毫不害怕地繼續揮刀,依然用最短距離與他戰鬥。再這樣下去,柊只會因為力竭而被擊中──不,用不著等到力竭,他只要有那麼一點遲緩,就會被大卸八塊。

  他沒有保留力量的餘地,不懷著殺死或重傷對方的覺悟,他絕對無法擺脫困境。

  他直接將死亡氣息朝路西菲力的胸膛打去。

  面無表情的敵人第一次露出笑容,路西菲力笑著以側翻閃過黑色能量,同時與他拉開了大約一公尺的距離。柊不放棄這次難得機會,他驅使能量直擊路西菲力握著刀的左手,同時繼續鎖定敵人的要害讓對方越退越遠。

  左踏、右點、側跨、後翻,路西菲力不疾不徐地用穩健的動作一一迴避,跟柊方才凌亂的閃躲相去甚遠,完全不會失去重心,隨時都能重新反擊而不必花時間調整姿勢,手上的武器也一直都沒被擊落,卻只是持續閃避。

  柊看不出敵人銀白色的雙眼底下究竟在打什麼主意,無論他怎麼加快攻擊節奏都無法打破路西菲力的沉靜,只能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突刺。

  總算,兩人的距離拉開到十五公尺以上,再遠一些柊就必須改變攻擊模式,沒想到在這時他對手部的攻擊終於奏效,路西菲力放開了武器,鋒利的刀刃斜插進荒蕪的土地。

  柊以為分出勝負,正想開口說話時,對方竟從懷裡掏出他想都沒有想過會在這種異界戰鬥中看到的東西。

  ──路西菲力拿出一把手槍,朝著他扣下了扳機。

  ※

  子彈擦過柊的左臉,留下一條傷痕,痛感以及溫熱的血液把他從震驚中拉回,由下而上襲來的無力感讓他坐倒在地。

  「憑你這個樣子救不了任何人的。」路西菲力把手槍收回懷裡,拔起刀走到他身旁,「我果然不該對你抱太多期待。」

  「你到底是誰?你不只是冥皇的第一司令。」柊記得別西卜說過這個名字,但一個冥軍司令是絕對沒有可能進入零界的,哪怕他位階再高。

  「現在的你沒有權利提問。」路西菲力將手臂抹過自己的刀鋒,打開零界的通道後逕自踏入、消失。

  對方都做到這一步,他沒有可能還想不到,路西菲力至少曾經擁有零界防衛人員的資格。他很肯定現任的防衛人員中不會同時有冥軍司令在,否則黧他們一定會告訴他。

  他原以為這次的救援任務跟零界不會有太大關係,他卻忽略了,他和他的父親都是零界防衛人員、凜空曾被冥皇關在零界數十年、吳忌丹將凜空從零界救出來,零界在這些人事物中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

  『零。』

  吳忌丹對他的呼喚迴盪在耳邊,理不清的思緒被連接到了他身處此地最根本的原因:冥皇需要他,需要東方柊這個人,替他對『神』復仇。

  他那足以達成這種目的的特別之處究竟在哪?

  「柊!」室友的呼喚聲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夏常旭揹著凜空朝他奔跑過來,「你沒事吧?」

  小跑步跟在後方的別西卜喘了幾口氣,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收到路西菲力那傢伙的信息要我到這個座標來,難不成你碰上他了?」

  「是碰上了沒錯。」柊敘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隨後轉頭向室友詢問:「現在幾點了?我在零界的時間很長嗎?」

  零界的時空跟外界不同,一旦進去就很難抓準光陰的流逝。

  「先讓我把你的傷口處理好再說。」夏常旭拿出隨身攜帶的急救包清理了子彈所造成的傷,並用膠布覆蓋。確認他身上沒有其他傷口以後才拿自己的懷錶跟柊的手錶對了時間,從柊進入零界算起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

  「跟第一司令交手才受了這點小傷,那傢伙讓你讓了一百步不只啊。」別西卜不以為然地說,「他強得深不見底,別說你,我跟他認真打一場都不見得活得下來。」

  柊回憶道:「我反擊時他竟然還面露微笑,明明只要他想就能再反守為攻,他卻沒有這麼做。」

  「聽起來像是他在指望你能表現得更好,主上先前確實下過這類欲擒故縱的指令,他要你變得更強,所以才派那麼多雜兵去干擾你而不是直接把你抓起來。」別西卜比出刎頸的手勢:「如果一開始就派路西菲力這個等級的傢伙,你去年就在這裡了。」

  「我再強也不可能打倒『神』吧?」柊想都沒想就直接喊出內心最大的疑惑,凜空想阻止都來不及。

  冥軍司令愣了一剎:「這就是主上想抓你的原因嗎?他從來沒跟我們講清楚過。」

  柊半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一時忘記凜空帶來的許多資訊都是秘辛,不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拋出問句的人卻自己發出笑聲。

  「哈哈哈,沒關係,不用說明了,光這樣就解釋太多……哈哈哈!」別西卜明白了,為什麼柊、林芸和凜空他們這些萬年難遇的奇異經歷能一次出現三個,不配上這種大舞台實在說不過去,「我真的很希望能從頭見證到尾的,可惜……」

  「怎麼了?」夏常旭看著對方收斂起笑顏。

  「在我接到路西菲力的信息前,主上已經發佈命令要我跟亞斯塔祿回冥宮報到,大概他的『狀況』復原了。」別西卜無奈地攤手:「因為方向問題,我得在這裡跟你們分頭了,太晚到的話可能會被他發現不對。」

  「那我們該如何到林芸那裡?」

  「別擔心,你們只要回到馬車那裡甩動韁繩,馬車就會自動帶你們到目的地了;如果中間有什麼事需要停下,再甩一次韁繩就好。」語畢,他彈指招出一頭雄獅大小、沒有雙眼卻有著異常發達的下顎與利齒的野獸,跨騎上去,「我會看情況想辦法轉移主上的注意,你們自己也多多保重,這裡的天氣不太穩定。」

  「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幫助。」柊說道。

  「把這份謝意留著吧,」他將坐騎轉向,「這才剛開始呢……」

  ※

  他們按照別西卜的指示回到馬車,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柊漫不經心地看著馬車經過的靈魂們,問道:「常旭,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呢?」

  夏常旭知道柊是在想著剛才與第一司令的戰鬥,「一句不自量力,就能讓你放棄救回林芸嗎?」

  那抹自信的笑竄過他的腦海,「不可能。」

  「既然如此,就別糾結在這件事上面了,我們要做的事原本就不自量力。」出發前曄就已經說過,他們此行幾乎就是在做傻事,是在用根本不知道有沒有效的籌碼去拚搏。

  凜空突然開口:「各位,我想我們現在該關心的不是這個……」

  「沒錯,我們應該專注在──」

  「我說的不是這個,」凜空爬到馬車前進方向的座位,拉著弟弟與神使衣服的布料要他們看往前方,「我說,那個不妙吧?」

  在地平線的彼端,風暴般的沙塵正向他們襲捲而來,逐漸掩蓋天地交接處的光亮。

  「難道別西卜說的『天氣不太穩定』就是這個嗎?也太快就讓我們碰上了。」柊說道,離他們與冥軍司令分別才過半個多鐘頭而已。

  夏常旭當機立斷甩動韁繩:「總之先讓馬車停下來。」

  「這附近完全沒有遮蔽物可以躲呀!」柊抱起凜空跳下車,荒蕪的大地連塊凸起的巨石都沒有,頂多就是小小的土丘,以及對於這個災難視若無睹的大量魂魄。

  風暴接近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看用不了三分鐘就會將他們吞噬,要是被捲進去了,不只呼吸器官會因沙塵受損嚴重,更有被捲到高空重摔的風險。無論如何,重傷都是不能避免的,就算喪命也不奇怪。

  凜空掙脫柊的懷抱,一左一右緊緊拉住柊和夏常旭:「握緊我的手,千萬不要放開!」

  小小的身體匯聚起力流,柊曾經在她身上看過的負傷少女的幻象再度出現在眼前;少女的眼神訴說著,不希望再經歷悲傷的事情。

  然後,塵土吞噬了那對黑色雙眼。

  




在這邊跟別西卜道別啦!下一章新展開突入!
這章也稍微來個不確定會不會寫進正文的冥界豆知識:
冥軍司令也兼做類似公務員的工作(?),會有各自應該巡邏的領域和領土,第一章的哨兵塔目前是別西卜的巡邏據點之一,所以才會準備好那麼多食物。

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8-31 22: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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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9-7 22: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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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魔屋


  只要是人,都會有想要的事物。

  大的、小的,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握在手裡的。

  幾乎所有的故事都是因慾望而起,儘管結局不盡相同。

  正因為有著這些慾望,人類才能被稱為人類。

  ※

  全身筋骨深處傳來的疼痛將柊從昏迷中喚醒。

  他倒在一個昏暗的地方,勉強能看到周圍的輪廓,有許多稜稜角角的形狀,似乎是存放東西的場所。

  轉過頭,凜空和夏常旭倒在他身旁,三人的手仍緊緊相握著。他們都多少受了點傷,但目前看起來沒有立即的危險。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某種不自然的聲響從黑暗中傳來,像是木板互相敲擊的清脆聲音,而且越來越接近。

  柊半坐起身屏息警戒,正躊躇著要不要叫醒另外兩人時,接著出現的東西讓他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蒼白無比的臉,但並不是人臉,而是日本娃娃那種化上妝的仿真面孔,在這樣的環境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比起真正的鬼魂更高。

  被嚇到的柊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了下還牽著凜空的手,凜空受到刺激後醒了過來,連帶著夏常旭也一起坐起身子。

  「為什麼會有日式人偶……?」

  他們看著那張臉慢慢靠近,疑惑究竟該如何反應,沒想到,由黑暗中浮現的臉竟然慢慢增加。最前頭的幾個人偶已經能看見全身,它們木製的身體穿著花色鮮艷的和服,木屐構成的『腳』下以滾輪作為移動手段。

  當進入視野的人偶差不多有十來個、領先的人偶距離他們不到五公尺的時候,它們的身體內部忽然發出一陣劇烈的木頭敲擊聲,響得宛如天雷,像是機關正在全力運作。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金屬聲的銳利取代了木頭的清脆,霎時間反射著寒光的利刃填滿他們的視野,每個人偶都伸出了裝載大量利器的雙手,有刀、有劍、有斧頭……無論那些人偶的外觀如何,現在對於它們的稱呼只能有一個:會移動的兵器。

  「跑!」柊大喊道,雖然對手只是使用冷兵器的無機物,以他目前的能力還在可以解決的範疇,但在這陰暗狹窄、狀況不明的地方,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憑著感知的能力領路,幸虧他們身周的東西似乎大多都蘊含著能量,即使能見度很低也能大致摸清前路和閃避障礙物。

  滾輪聲、木板聲和金屬聲在他們身後追趕著,那些瘋狂的聲響一同灌入耳朵,甚至一度麻痺了柊的其他感官。偶爾回頭確認狀況,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複數慘白面孔更為視覺帶來不小的刺激。

  他以前還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害怕人偶或娃娃,這次的經驗讓他明白,那近似人類卻又沒有人味的臉能帶來多大恐懼。

  不知跑了多遠、拐過幾個彎以後,當他們確信再也聽不見危險的聲響才總算停下。

  「呼、應該沒再追來了。」柊放下慌忙中背起的凜空,「不過這個地方真大,碰到那個風暴以前明明怎麼看周圍都沒有東西的,我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是妳做了什麼嗎?」

  「我只是把我『阻斷』的能力發揮到最大,形成類似防護罩的效果來保護我們不受風暴和撞擊傷害,但是我沒有傳送轉移的能力。」凜空抬起頭觀望四周,這個地方給她的感覺相當不好。

  「妳的力量好像也越來越強了。」柊說道,先前在遊樂園的時候,她僅僅是阻隔一個小女孩的情緒就陷入沉睡,現在卻能保護他們到這種程度。

  「這跟記憶回復有關。」她能想起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多,她對自己有越多的認識,能力使用起來就越順手,「抱歉,要是我能用自己的身體來發揮力量,或許還能讓我們留在原地,而不是失去意識後在不明不白的地方醒來。」

  「別道歉,要不是妳,我們很可能已經喪命了!」柊趕緊說,「我們也幾乎沒有受傷,全都是因為有妳的保護!」

  凜空看著他,並沒有回話。

  「我們開始尋找離開的路吧。」夏常旭抽出他的白色絲絹,神使的力量加護使其發著淡淡白光,能充當少量照明,「實在太暗了……這裡很明顯是人造的地方,我相信一定有點亮燈光的方法。」

  「嗯,堆放這麼多東西,要是沒有固定光源就太麻煩了。」柊後悔著為什麼沒有至少準備個手電筒,正常來說出外旅行都會帶上這種東西,但曄建議他們不要攜帶容易受影響的電子用品,他就把僅僅是使用電作為能源的工具都留下了。

  所幸他們已經跑到比剛剛還要空曠的房間,不像先前兩旁幾乎都是雜物,很容易就在牆邊摸到了類似燈源開關的東西。當然,那不可能會是普通的電燈開關,而是某種搭配晶石的術法結構,夏常旭稍微花了點時間研究才確定開啟方法。

  「好像只要灌入一點能量就能啟動,畢竟這只是燈,不需要複雜結構。」他說著把食指和中指併攏,輕輕點下術法中間的空白位置。

  視野漸漸亮了起來。

  他們首先看見的,是難以計數的畫、掛軸和布簾,其中許多老舊的物品除了裱框以外更用玻璃櫃、甚至是水晶保存,讓它們停留在最好的狀態。展示的物品數量多到四面牆壁不足以容納,房間裡還造了許多展示櫃和矮牆,也有幾張布簾以懸掛狀態吊在空中。

  「沒想到冥界還有這種像博物館的地方啊……」柊吃驚地說。

  「這不只是博物館的館藏而已。」看過無數展覽、閱覽大量相關書籍的夏常旭說道:「這些是收藏──絕品的收藏,這裡大多是藝術家的絕筆之作,或者是失落文明的遺物,還有許多在世界各大博物館中失竊的作品。」

  簡單來說,全是能被稱作『無價之寶』的珍貴物品,隨便一件在拍賣行必定都能喊到上億美金,因為有再多錢都不可能買到。

  凜空皺起眉頭:「這些有一半以上恐怕還帶著力量。」

  古老或含著深刻執念的東西容易附上力量,像這種被人們欲求的收藏品沾染上的多半是惡意,所以才讓她感到那麼不舒服。

  夏常旭打量著被重重手續保存的收藏:「也有來自創界以外的物品,裡頭蘊含的危險性可不容小看,只能用水晶封印了吧。」

  神使的任務包含找尋各界的重要失落物,他認為在這裡完成那類任務的可能性相當高。

  「你們快來看看這張掛毯!」柊對另外兩人喊道,手指著牆上那張以紅色晶石固定四角、大約有三公尺高的彩色掛毯。

  交錯縱橫的絲線編織出一位蓄著白髮的婦人,小圓眼鏡後頭的金色瞳孔跟貓一樣細長,眉宇之間透著濃濃怒氣。她身上的錦秀華袍襯托出描繪戰爭場面的背景,整張掛毯與其說是美麗,不如說是可怖。

  「這不就是我們剛到冥界時碰到的婦人嗎?」雖然他們碰到的人比掛毯上的年紀更大,這無疑與指引他們前往西方降主故居的老者是同一人。

  「這下面有塊用幻界語言寫的牌子,」夏常旭彎下腰查看,幻界因為現代語言系統相對簡單,所以漸漸成為世界之間交流的通用語,他自然會讀,「上面寫著『憤怒的莉瑪絲』……我記得這是其中一個第一副司令的名字?」

  「也就是截至目前,冥軍的七位正副司令我們都見過了。」說是這麼說,路西菲力和莉瑪絲的立場仍處在不明狀態,他們的來去以及接觸都只留給他們更多未解的謎團,「這裡該不會是莉瑪絲的家什麼的吧?」

  凜空微微歪過頭:「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在自己家放自己做這種表情的掛毯。」

  由那張畫像不能再獲取更多線索,他們決定繼續前進,順著照明前往下一個房間。

  柊找不到比博物館更適合此地的名詞,各種珍稀物品的陳列室接連出現,雕塑、器物、標本、有力量的、沒有力量的……全按照性質被妥善分類與管理,並且大多數都附有說明標籤或牌子。

  路途中碰到幾座階梯,連自己到底在地上還是地下都分不清楚的三人索性選擇先往下走,遵循人類傾向靠近地面的本能。在這裡柊的感應範圍受到那些珍品干擾,有了燈光以後單純的視線還比較可靠,在這座範圍不明的『博物館』中什麼也確定不了。

  「這間房間是怎麼回事?」

  走下樓梯,通過一條左右兩旁只有暗綠色照明的暗沉走廊後,他們再度踏入黑暗的空間。這回顯然不是燈光有問題,因為光源還是有的,但只集中在展覽品上,除此之外房內伸手不見五指,教人想不去看那些陳列物都難。

  ──偏偏,這房間所展示的,都是令人難以直視的『收藏』。

  從各個性別、人種、非人類臉上剝下來的面皮、反射著奇異紫光的眼球、半人半妖的胚胎、少男少女的頭顱、精靈的臟器、各種珍稀惡魔維持著掙扎姿勢的外皮……

  收藏旁的解說牌甚至還仔細地寫上了,這些東西是透過何種殘忍的手段取得,大多數都是在原有者還在世時便直接硬生生地奪走。

  房間另一邊展示的則是另一個類型,一整排的結晶裡封著完整的人體或非人體,分不清究竟是生是死,共通點只有痛苦的表情;根據解說牌,他們各自擁有著罕見的能力或才能。

  「柊……」凜空摀著嘴,強忍著噁心感拉動弟弟的衣角,使他由震懾中回神,轉而看向她所指著的東西。

  那是個空的展示櫃,大約是一個成人的大小,裡面什麼都沒有,旁邊卻已經擺上了展示品的名稱以及說明。

  ──『零』,又名東方柊,不可能存在於世之物。──

  就像是專程寫給柊看的一樣,在這扭曲的房間裡,只有這個說明牌是用中文書寫。

  夏常旭看著室友在展示櫃的燈光前依然顯得蒼白的臉色,擔心地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只是我大概要對於自己出生的秘密做更厚實的心理準備。」柊握緊雙拳。

  夏常旭的視線淡淡地掃過暗房,他看過太多類似的東西,反應是三人中最小的:「先前我僅僅是懷疑,現在看到這個房間我更確信這裡是哪裡、不、應該說我更確信這裡屬於誰。」

  他道出所知:「『貪婪囚者』解合,他以收藏『不能收藏』的東西而出名,他還在創界時就『收集』了很多活人或是他中意的身體部位,修習結界能力也是為了要更好地保存他的收藏。」

  由這裡不只有人類這點看來,解合在當上冥軍司令、接觸其他世界後,變本加厲地延展了他的嗜好,直到最後建立了這樣的收藏館。

  「別西卜說的也不盡然全對,我看解合比起林芸的劍會更想要收藏我吧,連展示空間都準備好了。」柊發出自嘲,能跟這麼多絕無僅有的珍品放在一起,或許還能說是光榮呢……

  「雖然我不認為他會冒險跟冥皇爭想要的東西,不過我們還是快找出路吧,這樣跟羊入虎口已經沒分別了。」夏常旭回想起別西卜乾脆的態度,愈發覺得解合瞞著冥皇抓住柊也不是不可能。

  看看這座收藏館就知道,解合是個瘋子;人類在六界間以執著著稱,凌駕其他許多智慧種族,而他的那份偏執還遠遠超乎正常人類。為了給他的寶庫增添一絲丰采,與冥皇作對又有何妨。

  夏常旭暗想,他絕對不會眼睜睜讓柊成為收藏品。

  「可是不管我們怎麼走,都沒看見像是出口的東西。」柊懊惱地說,明明沒什麼叉路,地毯式地走過一遍應該就能抵達出口,感覺卻像是走在無盡的迴廊中。

  「既然知道對手是解合,有這種情況也不奇怪,這裡肯定是被結界重重地包圍起來,形成一個空間迴圈。」夏常旭努力翻找他對結界的所有知識,但他再怎麼想都不過是門外漢,要破解一個專家設下的結界機率是微乎其微,「破除結界的兩個基本方法就是打破結界本身或破壞結界的基礎點,這兩個弱點解合不可能沒嘗試解決。」

  「先離開這個房間吧。」柊提議,繼續待著除了增添反胃感以外毫無幫助。他向門口踏出一步,卻立刻就感應到不對勁。

  他在這個收藏館中的感知範圍非常小,所以能讓他察覺到的危機一定已經無比接近。他當機立斷拉著另外兩人往反方向跑,進入房間中另一道不知通往何處的小門。

  三人躲在沒有燈光的小房間中,靠在門後屏息觀察隔壁房的動靜。凜空下了一道隔絕屏障,好讓他們的氣息不會外洩,但同時他們也感覺不到外頭的氣息,只能靠五感探聽。

  「本以為能趁著『主上』沉睡的時候把『零』給藏起來,怎麼就醒過來了呢?」聲音從隔壁房傳來,對柊和夏常旭來說絕不陌生,它屬於此地的主人解合,「只要藏在這間房子裡,不管是『主上』還是『冥殿下』都絕對找不到。」

  沒有應答聲,解合明顯是在自言自語。

  「而且只要關進來就逃不掉了呢……絕對,逃不掉。」

  柊聽著這惡意滿滿的聲音,覺得胸中有股按捺不住的憤怒。解合是另一個直接對林芸下手的人,而且光憑這間屋子裡的收藏品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多麼惡質,就算他能接受別西卜也永遠不會接受解合。

  過了半分鐘,他們聽見遠去的腳步聲和關門聲,三人又潛伏了一陣子後才肯定敵人已經離開。他們以眼神與動作交流,無聲地決定走出躲藏地點。

  「這個人的扭曲程度跟冥皇不相上下。」第一次接觸解合的凜空小聲說道。

  「物以類聚。」柊點頭同意,「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已經在陷阱裡了。」

  「先回到樓梯那邊,起碼多一個方向可以前進。」夏常旭說,在空間結界裡上樓不一定代表往上,下樓也不一定代表往下,方向本身不再具備意義,只是增加前進的選項。

  然而,他們才踏出房間轉往樓梯口就知道此路不通。

  數量驚人的日本人偶擋住了去路。

  如今再跑也沒意思了,柊招出死亡氣息,夏常旭拿出武器,凜空則備好了防禦,面對蜂擁而上的殺人娃娃。

  「這陣騷動會把解合引來的!」柊說道,努力集中能量把人偶破壞。他的能力在對付無機物時不如對付生命或亡靈有效,只是在用純粹能量進行攻擊。

  「我看他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了,才沒那麼巧他前腳才離開後腳人偶就找上來。」

  刀具利刃鋪天蓋地地壓過來,四散的零件在空中飛舞,前一波攻擊方被瓦解後一波便馬上出現,場面十分混亂。要不是凜空盡力在為兩人隔擋,脆弱的人類可禁不住這樣的攻勢。

  夏常旭不斷將鞭子甩上人偶,但效用實在不大,這些人偶就算被大卸八塊還是能行動,每個部位都能獨立進攻,如果不打碎的話──

  才這麼想著,一團眼熟的淡金色粉塵便不知從哪裡竄到他眼前,轉眼就讓前幾排敵人化為碎末。

  「你們對付我那時的勢頭可比現在強多了。」白金色身影落到他們前方,那人高舉短棍,大喊:「以神界之權、皮爾之名,半徑五百公尺內,結界斷空!」

  如同對方曾經在碧潭邊展示過的那樣,一切威脅全都停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夏常旭面露詫異,難道神界那邊已經發現他越界行動?派一個犯過錯的神使來追捕其他同僚也確實是神使殿的行事作風……

  「你在他身邊表情真豐富。」皮爾勾起淺笑,「先離開這裡再說吧,神權在冥界可沒創界那麼有力。」



  他們連著往上跑了兩層,在一間收藏古書的房間停下。

  「你來這裡做什麼?」緩過氣,夏常旭又問了一次,「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皮爾發出輕哼,「要不要相信是你們的事,但我是來這裡幫忙的。那個叫冉點的男人跟我做了交易,他會幫我逮到吳忌丹,條件是我得幫助你們。」

  「憑冉大哥的能力的確能把他送到這裡。」柊說道,除了冉點他想不到有誰能夠無視解合的結界送援軍進來。

  「你有逃出去的方法嗎?」凜空不曾接觸過皮爾,不似其他兩人還有疑慮,直接詢問此刻的關鍵。

  「算是有吧,首先──」皮爾微舉短棍對準夏常旭,以為他要攻擊的柊趕緊驅身擋在兩人中間,但對方只是保持這個姿勢,有些不耐煩地對夏常旭彈指:「我知道你都單獨行動,但你不會連複數神使能辦到的事都忘了吧。」

  抱著遲疑,夏常旭請室友放心退開後,也對著皮爾舉起變回白色絲絹的武器。兩人相視幾秒,異口同聲地開口:『以神界之權、常旭/皮爾之名,探索此地方宇,即刻行令!』

  兩人手中的物品化為光點,變成一團發光的霧,然後漸漸塑型成一幢半透明房屋的模樣。房屋的外觀很單調,除了上方的中式斜屋頂外,四面平滑的外牆沒有任何修飾,也看不出有窗戶存在,很符合它內部的倉庫功能。

  「真不愧是兩千多歲的結界師,連神使令都看不透房屋的內部構造。」皮爾伸出食指,輕輕劃過房屋的各個角落,最後在一處特別透明的牆邊停下,由那裡依稀能看見光霧在牆內側排成類似家具的東西,「很好,至少給了我們想要的答案。」

  「結界的漏洞?」夏常旭語帶驚疑,他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地說解合不可能會留下弱點。

  「你們可能沒注意到,這棟房子不是固定在一處,是能夠自由移動的魔屋,換句話說,這裡的結界也不是固定結界,出問題的機率也就理所當然地增高了。」

  柊盯著那處薄牆看:「所以我們能從這裡出去?沒那麼簡單吧。」

  「的確沒有那麼簡單,雖說是結界漏洞,但也不是真的破了個洞,防壁本身還是相當厚實的。為了打破防壁……」皮爾在柊阻止前一把將林芸的劍抽起,「這把劍給誰拿都好,就是由不得你拿。」

  「為什麼?」柊停止了想要奪回東西的手。

  「別告訴我,你才跟那女人分離幾天就已經忘了她的能力屬性。」他伸手向柊要來劍套,重新把劍收好,「這木劍是有名字有歷史且認過主的好東西,裡頭的生命元素濃厚到能復活半個人,即使主人不在所以呈現半封印狀態,也足夠把你的死亡能量打上七折。」

  他挑起眉頭:「你自己都沒感覺嗎?」

  柊不假思索地回應:「來到冥界之後我還覺得自己變強了呢,這增強肯定大於削弱掉的才讓我沒發覺。」

  「你有打破那面牆的力量。」凜空會意過來。

  「解合不會放任我們攻擊結界,到時會有比那些人偶更危險的阻礙,我想他不會介意親自出馬。」夏常旭提醒道。

  「到那時候,我們也不會白白在旁邊當觀眾的。」皮爾看了眾人一圈,「計畫很簡單:東方柊負責全力擊破結界,我們三個負責掩護他。我分析過資料,解合不見得有那麼難對付。」

  柊嚥了口口水,就像他的室友曾說過的,這名神使真的很有實力。皮爾現身後,他們從毫無頭緒、面臨危機、到現在燃起一線生機,他行雲流水地解決各個問題,彷彿他們之前打敗的那個仰賴蠻力的皮爾‧溫特是完全不同的人。

  「如果你們對這計畫都沒有異議,那就開始行動吧。」

  





天降大腿加入拯救隊!

另外鑑於七位司令都已經正名登場了,來貼一下七位司令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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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9-7 22: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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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9-14 22: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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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棋子



  他們出生在已經被設計好的棋盤上,

  作為使徒、作為利劍、作為盾、作為誘餌、作為犧牲品;

  他們是棋子,

  每一人,都是如此。

  ※

  很幸運地,他們當前的位置離那個結界漏洞並不遠,只要空間沒有過分異動,不用擔心連那個地點都到不了。

  收回自己的武器後夏常旭對皮爾攤開手掌,毫不客氣地用幻界語說:「把林芸的劍給我。」

  「我拿著有什麼不妥嗎?你這麼弱,能不能保護好它還是未知數。」皮爾環起手,以同樣的語言回道,「你就那麼想拿著沾滿那女人氣息的東西?」

  「林芸是我的朋友。」夏常旭以幾乎可說是瞪視的眼神望向對方,皮爾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後轉過頭,把劍袋放到他手裡。

  「沒想到能聽見你義正嚴詞地說出這兩個字。」短髮的神使順手揉亂了他的頭髮,「走吧,再吵下去東方柊就要覺得奇怪了。」

  這個舉動讓夏常旭怔住一瞬,皮爾似乎……變了,變得更像是曾經的他,在那已經無法回頭的過去──

  長髮的神使搖頭甩開早應拋棄的過往,邁步朝現在的夥伴前進。



  結界漏洞存在的房間令他們一踏進去就覺得大事不妙。

  那是個擺滿人偶的空間,櫃子裡展示的、牆上掛著的、甚至天花板吊著的,房裡彷彿有數百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看;人偶的種類並不是只有先前攻擊他們的那種,無論是西方的洋娃娃還是東方的瓷俑,只要外型像是人類的這裡都能找到。

  光是這個房間恐怕就能拍上二、三十部恐怖片吧,柊默默地想著。

  值得慶幸的是,這裡的燈光相當明亮,不似先前在走廊上那樣必須在黑暗中戒備。他們大步穿越房裡的展示櫃,直到結界漏洞的定點,那裡正好擺著一對沒有眼珠的木頭娃娃,四個黑窟窿直直瞧向他們。

  「就是這裡,」夏常旭仔細感知前方的區域,「防壁還是很厚,不過光是能感覺到結界的存在本身就代表機會更大。」

  「別想太多,幹下去就對了。」皮爾向後踏一步,另外兩人也不自覺地這麼做。

  「這還真需要一點心理建設啊。」柊嘆了口氣,接著集中全身的力量對那個定點發動攻擊。

  ──他發誓,在他的黑色能量即將破壞人偶的那瞬間,他看見白色的眼珠從窟窿裡翻了出來。

  木頭碎裂的聲響充滿了整個房間,碎片被凜空預先準備好的防禦阻擋,但打上她防壁的不是只有木偶殘骸,還有再眼熟不過的刀刃。

  他們回過頭,那群日本人偶再度蜂擁而上,眼前頓時又是一片刀光劍影。

  「你專心破壞你的!」皮爾喊著指揮金色煙塵侵蝕掉第一波攻擊。

  夏常旭用鞭子圈住一隻人偶,並以之為重心和利器甩倒一排敵人:「凜空,優先保護柊那邊。」

  凜空咬著牙點頭,弟弟現在是毫無防備的狀態,何況她還要幫忙隔開他擊破結界時反彈的衝擊,別說有沒有多餘的間隙去幫助兩位神使,能不能撐到結界被打破都是個問題。

  「等等,」夏常旭彎身閃過飛刀,順勢擊碎從右上方飛來的人偶,「它們的動作有些不同。」

  「明顯比剛剛小心很多。」皮爾及時攔下一把差點碰到凜空的斧頭,煙塵腐蝕了刀鋒、吸收了力道,剩餘的部分重重地摔到地上,「它們在避免傷害到『同伴』。」

  不似方才在走廊上肆無忌憚的全面攻擊,人偶會選擇沒有展示品的路徑前進,也不會朝展示品的方向丟武器。

  「能利用這點嗎?」

  「不容易。如果我們是要逃走,這倒是個很好的優勢,只要往一堆收藏跑就好,但我們是要死守這裡。」為應證他的話,皮爾踢倒右手邊的展示檯使上面的娃娃倒在他們與敵人之間,敵人只是繞過地上的娃娃繼續攻擊。

  「解合也不想破壞自己的收藏品吧。」揮鞭斬斷更多威脅,收藏品的概念讓夏常旭靈機一動:「換句話說這些機關人偶並不是收藏,至少不是本尊而是複製品,如果我們能找到它們的動力來源──」

  「你們以為我會繼續放任我的寶貝被破壞嗎?」那個最危險的身影踏入房間,人偶們立刻讓出一條通路,「下手真不知輕重,神使該知道這些寶貝的價值吧?」

  「沒在我的任務名單上就不干我的事。」解合方進入視線範圍,皮爾立刻向對方快步衝去,人偶們自然也集結起來要回頭保護主人。

  「你在幹嘛?」夏常旭晚一拍才跑到皮爾右後方替他化解人偶的攻擊,他仍在嘗試靠近解合,在人偶的阻礙下只能一步步移動。

  「閉嘴配合我就對了。」皮爾惡狠狠地回道。

  他們在人偶間掙扎時,解合毫無阻礙地以輕巧的腳步踩上結界,想直接越過他們去捕捉他目前最想得到的收藏品。

  夏常旭見狀趕緊抽起長鞭,以鞭身捆住人偶並甩向敵人,並在對方擋下襲擊的空擋翻身跳上離敵人最近的展示櫃,毫不留情地將飽含力量的鞭身抽在那個還滯空在解合腰部高度的人偶上,人偶的身體瞬間像煙火一樣四散開來。

  飛散的碎片阻止了冥軍副司令的腳步,解合有些煩躁地回過頭:「安分點吧。」

  隨著結界師一聲令下,淡色的結界出現在夏常旭周圍,限制住他的行動。他焦急地看著解合繼續靠近柊,不知道凜空是不是能夠確實承受住攻擊──

  「夏常旭,那傢伙只是個人類!」下方的皮爾在這時發出大吼:「白痴,你應該也看過他的資料啊!他只是個普通人類!」

  普通人類?他不懂皮爾到底在強調什麼,解合很明顯並不普通,要說的話,這個房間裡根本沒有誰是「普通人類」……

  不對,皮爾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他舉起長鞭,這回鞭身不只帶有他自己的力量,更疊加了神界的祝福。一個使力,結界應聲碎裂。

  解合不是普通人類,但要跟他們比起來,他絕對是這裡最『普通』的人,如果不依靠原本就有強大力量的物品,憑他單薄的力量根本無法支撐起這房子裡眾多且龐大的結界。在翡翠水庫那時,別西卜也說了那超大規模的結界是以水庫本身的氣當根基才得以建構。

  神界那能夠暫時封印敵人能力的武器正好是他的剋星。

  夏常旭縱身跳到下一個展示櫃上,無視撲面而來的人偶、忍下刀刃劃開皮肉的疼痛,在解合對柊做出任何事之前讓鞭身緊緊套住對方。

  「你以為我會笨到不在自己的身體周圍加上保護結界嗎?」解合輕蔑地看著他。

  「我要封印的不是你使用結界的能力,貪婪囚者。」他拉緊長鞭,「是你從這間屋子取得力量的能力。」

  冥軍副司令臉上的遊刃有餘終於消失。

  這間魔屋既是他的收藏室也是力量來源,兩千年來收集到的東西讓他越來越強大。失去這些,他便和當初那個被衙門找來的二流術士制服的自己沒有兩樣。

  『啪擦!』

  巨大的碎裂聲傳來,柊對結界漏洞的攻擊終於奏效,皮爾也擺脫人偶回到他們原先在的位置。眼看著他們逃脫成功已是勢在必行,解合發出譏笑:「東方柊,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的價值!」

  「別以為你僅僅只是悖德的產物,你是這個世界不可能容許的異端!你已經害慘了你的父母和愛人,這個歷史只會重複不會改變!」

  「與其繼續給這個世界帶來禍害,不如現在留在這裡當我的收藏!」

  柊疲憊地站在結界裂口邊,本來還在思考該回點什麼,卻已經有人比他先做出行動。

  夏常旭一拳打在解合臉上,且他差點沒能阻止自己再打一拳,他壓下因為憤怒而有些顫抖的聲音說:「凜空,現在已經沒有結界妨礙,妳的『隔斷』能用在讓他失去意識嗎?」

  凜空點點頭,就像那次在遊樂園,在這個距離下她能夠直接影響對方的精神情緒。

  確定解合已不會造成威脅,他們站上結界裂口,外頭是冥界的荒野,魔屋移動所捲起的沙塵漫天飛舞。他們的位置離地大約有三層樓高,但他們有足夠的緩衝手段,這點高度不是問題。

  「謝謝你,」離開魔屋前,柊對室友說,「那一拳讓我痛快不少。」

  「我應該要在他開口前就這麼做。」他就不該還留解合一張嘴,夏常旭想著。

  「不,那樣就夠了,」柊搖搖頭,視線掃過室友身上還在滲血的大小刀傷,「真的很感謝你。」

  ※

  林芸靠坐在窗台上,眺望巫女殿外大批正在洗去塵世記憶的魂靈,原本她也會加入祂們,在忘記一切後進入轉生的路途,現在她反而不如活著時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了。

  「我交給妳的工作都完成了?」司徒緋雪走進由大理石砌成的房間,硬底鞋發出清脆響亮的腳步聲。

  她隨手指了指窗戶旁邊的木製辦公桌,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條條咒文和文房用具。

  司徒緋雪拿起幾條咒文來查看,挑起眉梢說道:「妳還真的是他們口中的天才呢,一般人花上幾星期都不見得能做出這般成果。」

  相對於司掌亡魂秩序的司令,冥界巫女的工作是維持冥界的功能運轉,這之中包含大量的術法修整和施放,許多逞罰罪人的機關都靠術法運行,換成創界現代社會的說法就是類似軟體工程師的存在。

  林芸雖然不是巫女,但她被軟禁在巫女殿閒著也是閒著,司徒緋雪就乾脆撥點工作給她做;以她的才能和咒術知識,要完成這些完全不是問題。

  「我從六歲開始跟著父親去驅魔,這輩子寫的符咒也不少了。」她前後翻看自己寫完符咒的雙手,「沒想到這個身體寫出來的東西還真的能用。」

  「都說是『靈力』,肉體當然不是最大的重點,」檢查過上頭的墨水都乾了,司徒緋雪將符咒疊起來收成一卷,「雖然不可否認靈力能透過鍛鍊肉身增長,而且自己用了一輩子的身體才是最好的工具。」

  「妳在這裡當了這麼久的巫女,一直都是用靈素做成的身體,隨著死去的時間比在生的年齡更長,靈素對妳來說難道不會變成『最好的工具』?」

  巫女露出淺笑:「冥界的東西永遠比不上生者的世界,妳不會不懂這道理。別跟我拐彎抹角,妳到底想說什麼?」

  在她回應前,一個僕役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報告:「紅巫女大人,冥皇大人剛剛來到紅之間了。」

  一聽見那個名字,林芸警戒地翻下窗台。

  「八成是來看妳的。」司徒緋雪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走吧,我們去會會他。」



  她們下樓走到紅之間的大廳,冥界之皇正站在這個圓形空間的中央,他端詳著牆壁上垂掛的紅色布簾,直到她們在距離他三公尺的地方站定,夜色雙眸才緩緩轉移到來者身上。

  「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主上。」司徒緋雪問道,用著敬稱語氣中卻沒有半點敬意。

  「沒什麼,我就想來看看我好幾億年來最有用的一枚棋子。」冥皇把頭微微向側邊一偏,「她也該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長什麼樣。」

  林芸瞪著這個身著墨黑華服的男人,綁成馬尾的同色長髮前摻著一綹刺眼的白,病氣的面容被狂亂所填滿;他身上無論是衣服還是披風都用許多代表死亡的印記點綴,這就是那個賦予她第二次人生後將之放在掌心玩弄的冥界主宰。

  她確信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長相,除非他生著一張大眾臉,不然她先前『夢到』的準是冥皇沒錯;然而,她在夢中見到的冥皇帶著更多溫柔與悲切,眼前的傢伙卻只是個瘋子。目前的情報還不足以讓她推敲兩者之間的關係性,她需要知道更多。

  「我可不知道原來我這麼有價值,可比你幾億年的光陰。」她小心地建構語句,這種類型的人往往情緒多變,很難掌控話題方向。

  冥皇大笑幾聲:「妳最大的價值就是運氣好,跟東方柊在同一年出生,跟他共享同一條交錯的命運線。」

  「你說的『命運』是指把『神』從王座上拉下來嗎?」她觀察著對方的表情,「為了比一切都更重要的東西。」

  「妳知道的可真不少。」冥皇的眼神冷峻起來:「是誰告訴妳的?」

  「吳忌丹,當然。」她決定不要在這裡報上凜空的名字,「你連他都無法控制住,怎麼能擊敗『神』呢?」

  他冷哼一聲,「看來妳也沒有我想像中知道得多,妳以為那個創造這一切的混帳地位比吳忌丹高嗎?」

  這個回答令一絲訝然閃過林芸的心頭,吳忌丹的地位竟然跟『神』相當,甚至更高嗎?她已經知道吳忌丹是生命的化身,冉點與他的手足是時間的意識,那麼『神』八成是……

  「原來如此,難怪你需要柊,而且單單把他綁架來冥界沒有用,所以你需要誘餌,也就是我。」她滿意地看著冥皇發現自己被套話時表露的不悅,「可是就算柊找上來,我也沒有復活的機會,你要拿什麼留住他?」

  「我當年為了打破規則讓妳復活可是費盡功夫,豈能讓妳只發揮這麼點作用就溜走?」他轉頭看向司徒緋雪:「紅巫女,我要妳開始準備巫女烙印儀式!」

  「嘖,」被點名的人毫不掩飾她的反感,無奈她還是只能領命:「是的,主上。」

  「妳或許會更適合當冥軍司令,可惜妳已經死了。」他轉過身,披風因為這個動作的力道而飄揚,「再見了,未來的巫女。」

  ※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亡靈比較少的地方休息與處理傷口,柊發現該聯繫老師的時間又到了,這說明他們真的在解合那裡昏迷很久,又耗費許多時間尋找出路。

  向皮爾稍微解釋情況後,他拿出小刀準備開啟通道,兩位神使背對著彼此把風,在協助柊時消耗太多的凜空則睡在兩人之間、臥躺在弟弟的外套上。

  零界的入口打開又密合,夏常旭低頭記下錶面的時間,柊這一去又不知多久才會回來。他暗自慶幸凜空正在休息,有不想打擾她這個好理由在,他可以盡情保持沉默,不必面對與皮爾相看無言的尷尬。

  很難想像,他們曾經有無話不談的時候。

  凜空在睡了大約一個半小時以後醒來,她在伸手拆開一小包乾糧來吃時有詢問另外兩人要不要,他們都以搖頭回應,讓沉默的沙漏繼續行走。她自己也傾向寡言少語,就在三人都認為在柊回來以前不會有任何對話出現時,第四人的出現迫使他們開口。

  「杜蘭塔麗?妳為什麼會在這裡?」皮爾吃驚地站起身,看著一名暗綠色波浪捲髮的女性由空中降落到他們面前,她純白的神使服跟經歷過戰鬥的他們形成強烈對比。

  「除了執行任務還能是什麼,難道你們不是?」女性雙手插腰,如貓一般尖細的瞳孔由左到右掃向他們,「沒想到小皮爾你會跟小常旭聯手,你們家的任務目標沒有關聯吧?」

  「抱歉,無可奉告,伊瓦小姐。」夏常旭也站起來說,神使的任務本來就是機密,他這麼說對方也不會追問下去。

  杜蘭塔麗‧伊瓦是來自魔界的吸血鬼,靠著壽命優勢已經當了超過百年的神使,是他們的前輩,平時的任務內容都比他們更深更廣,也因此對其他神使的情報經常是過時的,他們同樣掌握不住她的動向。

  沒想到冥界這個萬年如一日的地方會一次出現三個目標不同的神使。

  「我以為妳的任務地點主要都在魔界。」皮爾說道,這也是他驚訝的原因,「調查那個什麼戰爭的裏歷史?」

  「哈,你說那場差點把魔界毀掉的雙子戰爭嗎?那好幾年前就沒我的事了。」她習慣性地用舌頭舔過獠牙,「我現在在調查魔界的上古血脈,有個冥軍司令是那個血脈的純血繼承人,是個悲劇角色呢。」

  「哪一位?」夏常旭見她並不介意分享自己的任務情報便乘勢追問,他們得更了解那些冥軍司令。

  「第三司令蛇之利維達,他的記憶給了我很大的收穫。」杜蘭塔麗伸了個懶腰,心情似乎真的很好,「我得快回去寫報告書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知道她行動方式的皮爾趕緊問道:「妳是在哪裡對利維達『動手』的?」

  「那個方向一小時路程的地方有個很誇張的刑場,絕對不會錯過的。」揮動掛在腰間的魔杖,她重新浮上天空,「掰啦,小鬼們,祝你們任務順利。」

  兩人目送同事離去,期望著她不會將他們的行蹤透露給神使殿的其他人。

  






之前已經宣言過路西菲力是本文最後的新角色,本章出現的杜蘭塔麗和之前登場過的桑傑燚、須羽愛一樣都是從《六界系列》的其他故事來客串的,想知道他們口中的魔界戰爭的內容,敬請期待筆者的後續作品!(不要打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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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9-21 23: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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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詛咒


  人們從出生起便被迫面對許多事情。

  無論是現實的無奈也好、人與人之間的交際也好、各種生活中的狀況事件也好、每個人所需要面對的人事物不盡相同。

  然而,有個對象是所有人都注定要面對的,或早或晚,無法逃避。

  每個人終究需要面對自己。

  ※

  進入零界,這回沒有靈體在作亂,柊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老師,和預想一樣輪到曄來接應他。

  「柊,黧告訴了我上次會面的情況,有人直接把你從零界拉出去,這件事只有防衛人員辦得到,所以我們去調閱了『名單』。」沒等他開口報告過去十二小時的情況,曄馬上切入手上的資訊,「花了不少時間,總算在名單末端看見一個沒被劃掉的名字。」

  防衛人員是終生職,就算被革職或是主動退出,名單上的名字也不會消失,只有在當事人死亡時才會被劃掉,但那也只是在文字上多出一條線而已。換句話說,誰曾經擁有防衛人員的資格只要查查名單便一清二楚。

  「你生父如果還活著,他同樣可以開啟零界之門,但規定上活著從防衛人員的身份卸任時都會被抹去記憶,連零界的事都不記得就更不可能會去做這件事。」曄解釋道。

  「但是那個人很明顯記得一切。」柊回想著路西菲力神色中的那番高深莫測。

  「對,這個叫作路西菲力的人不曉得為什麼還能保有記憶,」曄頷首同意,「而且根據名單的長度推斷,他幾乎是最原始的幾代防衛人員之一,那已經是幾十億年前的事了。」

  這個年份單位讓柊感到不可思議,以他人類的觀點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時間長度。

  「他現在是冥軍第一司令,」他想起老師們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他還說我父親的搭檔是他在零界裡殺死的。」

  「這麼說反而合理多了。」講到恩師的死亡,曄垂下眼簾,「那時聽其他防衛人員說她是自殺,我跟黧都完全不能接受。」

  並不是『她平時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想要自殺』那種輕淺的想法,尹禪是個對生命抱持無比執著的人,她也是這麼教導他們的。與其說『她不可能會想要結束生命』不如說『自殺是唯一一件她絕對不會去做的事』。

  讓回憶輕輕拂過腦海,現任的防衛人員說道:「目前我們對路西菲力的了解就到這裡,你那邊怎麼樣?」

  柊大致敘述了在魔屋的歷險,當然也提到他們的搜救隊伍多了一個助力。

  曄馬上關心起柊刻意輕描淡寫掃過去的事情:「解合想要收藏你,還稱呼你為『零』?」

  「……不是只有他這麼稱呼。」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迴避下去,索性把『夢』裡幼兒時的那兩段記憶告訴師長。

  對方聽完後沉默良久,「柊,我有個猜想,我不確定關係性有多大,不過你該聽聽靈體總喜歡往零界跑的理由。」

  他帶著期盼等待下文,先前黧的解釋實在沒有回答到什麼,一向都是曄在教導他理論知識。

  「零界有的是『歸零』的力量,是讓一切回到原本狀態、也就是最為『正確』的力量,」這世間是非對錯都是主觀定義,但沒有人能質疑『還原』這件事,「那些惡靈和四處徘徊的靈體都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常軌,所以會本能地想要回奔『正確』的懷抱。」

  「也就是回到『零』的懷抱。」

  要是平常,他一定會抱頭大喊師長的話語太過深奧,請對方再用簡單一點的方式解說,不要繞這麼多圈子。可這回儘管曄仍習慣性用上玄妙的說法,他卻馬上就聽懂了:零界就是世界最初的樣子,無論是怎麼樣的概念,好也好、壞也罷,在它面前都毫無意義。

  它是『神』最優先隔出來的世界,它有這個必要、有這個地位在。

  ──冥皇需要他來對抗『神』。

  它會吸引那些飄忽的存在,源源不絕地投奔而去。

  ──在他襁褓時期的記憶中,大量幽魂朝他襲來。


  它的名字是『零界』。

  ──他們都稱呼他為『零』。


  柊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幾乎到了難以站穩的地步。異常燥熱的口舌掙扎許久才吐出這句話:

  「我……到底是什麼?」

  ※

  回到冥界,見他歸來便露出放心表情的室友,一仔細瞧上他的臉又將擔心掛回了眉間。

  「柊,你的臉色好蒼白,發生什麼事了?」夏常旭首先想到的是路西菲力再次出現攪局,趕忙檢查他是不是受了傷。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他回應道,並拿出路西菲力曾是防衛人員的情報蒙混過去把話題整個轉移掉。

  事到如今,另外三人已不會被那些冥軍司令的背景驚嚇到,只是再次驗證他們的敵人實力深不見底。

  「就這樣。」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我這次在零界待了多久?」

  「將近三小時,這期間還有個小驚喜。」夏常旭告訴柊杜蘭塔麗來訪的經過,「我想我們有必要去利維達在的據點一趟,看看能得到什麼,畢竟現在一點方向都沒有。」

  沙塵讓他們與別西卜的馬車分開,他們目前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更不曉得林芸所在的巫女殿在哪個方位。

  凜空皺起眉:「才擺脫一個司令的地盤,又要去闖一個嗎?」

  「別擔心,我保證那個利維達不會是醒著的,杜蘭塔麗從一個人身上拿到記憶的方式是把他的血吸到接近致死量。」皮爾摩拳擦掌道,「如果他還有意識,我會盡責把他打回地板上。」

  利維達曾經利用皮爾製造麻煩,此帳不算更待何時?

  於是他們在一致同意接下來的目的地後,便往杜蘭塔麗所指的方向啟程。途中柊一句話都沒有說,但那與先前兩位神使互相迴避所造成的沉默不同,他身邊有塊相當明顯的低氣壓盤繞著。

  他的手時不時就往太陽穴伸去,疼痛無論如何就是沒有要緩解的意思,經過十幾分鐘,他甚至都開始出現幻聽,覺得周圍他們經過的鬼魂都在窸窸窣窣地低聲唸著他的名字,隨著時間流逝聲音越來越大。

  半小時過去,他的視覺跟聽覺一樣漸漸不受控制,形狀不定的色塊在視野中飄來晃去,雖不至於影響到視線,要削弱他原本就在冥界力流影響下的精神也足夠了。

  因為這些異狀,他沒能看見室友無比擔憂的神色、沒能看見已經習慣讓他牽著走的凜空害怕地縮回右手、沒能看見皮爾眼神凝重地觀察他、更沒能發現自己臉上正掛著多麼可怕的表情。

  『一雙是為詛咒,咒你耳聞惡言、咒你目視夢魘、咒你心生惡念、咒你恨毒侵天──』


  女人的聲音在那些幻聽之中愈發清晰,她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聲調末端明明聽起來像是還有下文,卻在那下文出現以前又跳回了句首,有如壞掉的錄音帶。

  『一雙是為詛咒,咒你耳聞惡言、咒你目視夢魘、咒你心生惡念、咒你恨毒侵天──』

  眼前浮動的色塊組成影像,是那天林芸被綁在木樁上的樣子,幾秒後色塊又散了開來,重新組合成他被吳忌丹送回孤兒院的畫面。影像一而再再而三地變化,呈現出女人所說的『夢魘』。

  「柊!」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觸覺把他招回現實,他才驚覺他差點跌下灌滿綠色濃稠液體的長方形池子。

  池子的面積約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綠色黏液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和深色煙霧;液體裡浸泡著眾多死者,祂們由靈素構成的身體被黏液侵蝕而腐爛崩毀,嘴巴被布團塞著而無法放聲尖叫,只能面目猙獰地流著淚。

  「總算有人在地獄的實感了。」皮爾涼涼地說,藍眼一掃定睛在池子對面的一幢兩層西式樓房,「利維達十有八九正躺在那房子裡,裡頭最好還有我們需要的資料。」

  「等一下,」夏常旭喊住打算繼續前進的皮爾,回頭用兩隻手抓住室友的肩,硬是讓他面對自己,「柊,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那不是問句,是命令句,說明問話的人已經忍到了底線。

  「沒怎麼了,只是有一點不舒服。」柊睜眼說著瞎話,他不耐地把夏常旭的手拍開,動作相當粗魯。

  確認他真的十分不對勁,夏常旭對凜空使了個眼色,對方卻皺著眉搖頭道:「我從剛剛就在試了,這個東西我『隔』不掉。」

  「妳也沒辦法的話,在這冥界我們能怎麼辦?」長髮的神使無助地挑眼面對這片荒涼。

  皮爾嗤之以鼻地哼了聲,「我早就覺得沒可能,不如盡快前往巫女殿,冥界巫女各個都是咒術高手,說不定他老媽就能解決問題。」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鬼東西?」柊最痛恨這些人總是在他面前打啞謎。

  「你被詛咒了,就這麼簡單。」皮爾回過身繼續走他原本想走的路,「我們再不走利維達可要恢復狀態了。」

  那女人的聲音確實是這麼說,但他為什麼會忽然受到詛咒?為什麼其他人都沒事?為什麼總是只有他發生問題?滿腹疑問加劇了不適感,他只能一邊抵抗著一邊往前邁步。

  詛咒不是他唯一的麻煩,冥界的力流一刻也沒間斷地要他放棄,根本不必在意這些煩人的事情,全部忘掉就好。

  他怎麼能忘掉?他到冥界來經受這些苦難、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想知道的身世也好、被詛咒而痛苦不堪也好,都是為了救回林芸……

  值得嗎?

  如果忘掉她,就這麼回頭離去,他就可以不必面對那些恐怖的真相,立刻就能從這份痛苦中解放,這樣一定會輕鬆許多……

  他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嘴唇,鐵銹味慢慢在嘴裡散開。

  他在想些什麼?要不是他,林芸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他才是一切的因緣,不管林芸值不值得他都有義務要把她帶回去。

  在他跟不受控制的思緒奮鬥之間,他們已經來到那幢西式樓房前,樓房的大門能看出被人強硬闖入的痕跡,變成碎塊的門把散落在台階前。

  「有夠粗魯,真看不出那女人是貴族。」皮爾嫌棄地說。

  他們跨過碎塊進入房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裝飾華美的大廳,環狀階梯旁掛著頗有品味的油畫,雕工細緻的壺擺在牆壁的小木桌上。不過,這些對於剛從解合的收藏館逃出來的他們來說,已經沒什麼好稀罕的了,原本就是富家子弟的皮爾更不覺得這有何特別。

  經過簡單的搜索,他們在二樓的書房裡找到利維達。儘管杜蘭塔麗的闖入手段粗糙,她的攻勢卻相當輕巧;房間裡所有東西都還好好在原位待著,冥軍司令面向唯一的窗戶倒在綠色地毯上,代表她一進門就直接把他咬到昏過去,幾乎沒有經歷纏鬥。

  其他房間頂多只有一些關於死者的資料或不重要的命令書,如果這間房子裡真的有他們需要的資訊,那一定是在這裡。四人靜悄悄地在房內散開,檢查每個書架或抽屜中有無類似地圖的有用東西。

  才找不到三分鐘,倒在地上的司令便發出動靜,眾人回頭擺出攻擊架勢,凜空更在第一時間把防護架在利維達周圍。

  利維達的拳頭握緊又放開,他的身體顫抖了一會,似乎在掙扎著要爬起身,但終究是徒勞無功,他只能睜大雙眼瞪視闖入書房的不速之客。

  「看來他短時間內還什麼也做不了,我們繼續。」皮爾把短棍插回腰間,轉身繼續搜索。

  「那個神使女人讓我……回憶起了不少糟糕的東西啊。」利維達啞聲說道,不知是不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他的聲音竟像是帶著哭腔:「東方柊……你以為愛情是……這麼崇高的東西嗎?」

  在柊極其混亂的腦海裡,冥軍司令的聲音就像把利刃,一刀一刀刺進他的理性。

  「這些事情……不會總照著你的幻想走……」利維達勾起嘴角:「等著吧,你跟林芸的前方……只有破滅和……絕望在等著。」

  「柊,別理他。」夏常旭說著由書桌的抽屜中翻出六角形的玻璃片,玻璃片內部有著網狀軌道,幾顆小水晶球在軌道上來回滑動,「皮爾,我找到羅盤了。」

  「很好,我剛剛看到這屋子後面好像有馬車,快走人吧。」皮爾乾脆地走向門口,還不忘對著利維達嘲諷:「你估計就是以前被女人騙過的可憐蟲,還被騙得很慘,在這邊發出喪家之犬的哀號只會讓你顯得更可悲而已。」

  看見對方臉上的盛怒,皮爾知道他小小的報仇已經生效,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夏常旭和凜空也接連走出房間,柊則是跟頭痛奮鬥一會後才緩步往門口移動。

  「『零』!」利維達這一喊成功拖住柊的腳步:「他說我是可憐蟲……你也沒好到哪去!」

  「因為你什麼也不是……你是不該存在的、從虛無中誕生出的、沒有前世的虛空之魂……你除了從出生就受到詛咒外,什麼也不是……!是你害慘眾多的魂靈!」

  書房發生了爆炸。

  走在前面的三人回過頭,他們後方的空間已經被黑紫色氣息所形成的龍捲給破壞,牆壁產生裂痕、地面開始碎裂,房間裡的物品隨著龍捲飛舞而破碎,照這樣下去整座房屋都被掀掉也不奇怪。

  「我剛剛真該直接揍暈那個混蛋司令!」皮爾用家鄉的語言罵了幾句,後悔沒照自己最開始的計畫做。

  夏常旭連忙衝到有些被嚇呆的凜空身邊,「直接隔絕他的力量,我知道妳這麼做過!」

  聞言,凜空咬緊下唇,用最大的力量把能力送進那團混亂。

  「柊──!」

  ※

  『一雙是為詛咒,咒你耳聞惡言、咒你目視夢魘、咒你心生惡念、咒你恨毒侵天──』


  ※

  杜蘭塔麗快步走出神使殿,慶幸著沒人問她夏常旭和皮爾‧溫特的下落。她沒想到不久前偶然碰到的後輩竟處在那麼深遠的陰謀裡,直到她踏出冥界、被某人的魔法攔截為止。

  她剛向上司解釋為什麼這次的報告不能準時繳交,即便她已經從冥界『取得』了當事人的記憶。她煩躁地拿出從她離開冥界就一直閃爍發熱的紅色水晶,用魔法移動到那個某人所指定的座標。

  那是個黑暗的空間,光源只有一處,正好足夠照亮它下方的原木會議桌。桌邊有五張座椅,其中兩張已經坐了人,一位是白髮蒼蒼的金眼婦人,另一位是身披長袍的紫髮男子,她隨性拉開第三張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

  「要不是這種情況,我還真想拿相機拍下來呢──居然能看到神使、冥軍司令和零界防衛人員坐在一塊。」她諷刺地說,用的是魔界的語言。

  「呵呵呵,這的確是非常有意思的狀況。」莉瑪絲把雙手交握在拐杖上,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妳照著我們說的去做了吧?」第三個人問道,血紅色的雙眸裡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當然,我跟神使長說我需要更多時間處理看到的情報,在這期間我會想辦法編造另一套故事,要是被發現我就死定了……不對,要是我一開始就知道這跟『她』有關係,我死也不會去吸利維達的血。」她瞇起雙眼,質詢坐在對面的防衛人員:「殺了小常旭他家人的就是你吧?伊札爾‧菲尼克斯。」

  被稱作伊札爾的男子眨了眨紅眼,平靜地應答:「實際動手的是我的同伴,不過確實是我們殺了那幾位神使,夏家也不是第一個讓我們這麼做的對象。」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因果呦,那個小神使此時等於是在幫弒親仇人達成目的呢。」莉瑪絲嘆息道,「東方柊和他的老師們大概也沒想過,真相就掌握在零界防衛人員另一半的職員手中吧。」

  「我們不能直接干涉太多,否則會有麻煩。」防衛人員興味深長地說:「我想冥皇也沒想過他手下最優秀的兩個司令會是我王的援助者。」

  「路西菲力或許是『她』的朋友,但老身不過是在還人情罷了。」莉瑪絲笑著搖搖頭。

  「你們龍族就是這麼守信得莫名其妙,我可不覺得妳有什麼人情要還。」大體知道對方所謂的人情是什麼,杜蘭塔麗舔了下獠牙說:「不過反而對冥皇沒那麼守信了?」

  「老身是對冥殿下守信,他不會樂見主上的計畫成功,他肯定更加支持『她』的方法。」當她最初滿身傷痕瀕臨死亡時,拯救她的人是冥殿下而非主上,前者才是她在冥界唯一效忠的對象。

  「反正如今我已經不可能全身而退了,能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裡嗎?」杜蘭塔麗看向防衛人員,「我還希望能當面問『她』一些事情呢。」

  「不能,雖然我王不會介意與妳對話,但我王現在哪裡都不在,至少不是以能與妳對話的方式存在。」伊札爾閉上雙眼,「我王請路西菲力在零界奪走自己的性命是有原因的,這也讓她目前處於一種特殊的狀態。」

  「好吧,照目前事情的節奏看來,我相信很快就能見到『她』,那時再找『她』說話也不遲。」

  「是的,」伊札爾露出微笑:「很快,那個終將到來的時刻就會來臨。」

  ※

  曄在跟學生交換完情報後回到創界他與搭檔的租屋處,他方把通道關上,就看見本來應該守著破界口的搭檔匆忙向他跑來。

  「黧,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能離開我開通道的地方……」他皺起眉像往常一樣開始指責,卻被對方慌亂地打斷。

  「等等等等,曄你先聽我說,我剛才又回去看了一下名單,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啊!我們之前太急著往舊名單找都沒注意到!」黧把雙手拍上搭檔的肩膀。



  「『西方降主』……尹禪老師的名字沒有被劃掉!」



  


這章末尾大概讓大家看得稍微有些霧煞煞......不過下一章就會得到許多解答,是末尾提到的某人的活躍章節!
伊札爾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囉XD他在卷一卷二都有出場過,請認明他獨特的紅眼!
利維達的故事就不在零次多提,會在同系列下的別的坑出現!有興趣者歡迎持續關注!

另外這裡放一下之前用這個網頁捏的幾個紙娃娃XD

杜蘭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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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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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瑪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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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雀兒-SuzumeKo 於 2018-9-22 00: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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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9-28 22: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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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過往



  四十二億年,那是他在地獄的時日長度。

  路西菲力坐在馬車上,閉眼細數著永生的歲月。他的種族本就不是永生種族,頭腦構造自然也無法保留麼多記憶,除了他成為司令前的大罪刻骨銘心,大多人事物他都忘掉了。

  能在他腦海裡留下波紋的,必定是那些最為閃亮的碎片,足以跟他的罪孽匹敵。

  就像尹禪那樣。

  ※

  他還記得,最初他是絲毫看不起這名人類少女的。

  不,與其說是看不起,不如說完全沒放在眼裡,一個年僅十七歲乳臭未乾的少女獨身來到冥界,所有司令都在打賭她何時會被冥界的力流擊垮,成為內在空無一物的軀殼。他們向來對那些零界防衛人員沒有好感,他也一樣,哪怕他自己曾經是其中之一。

  她的搭檔東方劍吏已經在冥界值勤長達三十年,有著史上最強防衛人員的稱號,但他覺得這稱號實在是誇飾過頭了,他或許是史上最盡責的防衛人員,是不是最強還有待商榷。

  況且那份盡責,在他與巫女相戀以後也被削減了大半。

  不管怎麼樣,司令是司令、防衛人員是防衛人員,平常井水不犯河水,連要碰個面都不容易。

  路西菲力原本是這麼想的。



  「你是『人類』嗎?」

  那一天,他正要進入某個哨站檢查死者的監察紀錄,她居然直接在他面前現身。黑色的長髮散在身後,腰間掛著兩把鐵扇,她那對深沉瞳孔注視著他,左眼角下的淚痣格外引人注目。

  「妳這是什麼意思?」他毫不客氣地舉刀指向她,他可一點被搭話的興致都沒有,「把我當成同類了嗎?很遺憾妳找錯人了。」

  彷彿沒有看見眼前的尖刃,她淺笑著說:「我不是指我這種人類,而是你這種。」

  這句話讓他瞬間繃緊了神經,連現任的其他司令都沒有人知曉他的真實身分,區區一名人類少女怎麼可能察覺?

  「妳又是什麼東西?」直到這頃刻他才認真審視起前方的人,她的氣勢與態度完全對不上她的肉體年齡。即便是像他們這樣的永生者都不免要在身上留下長久歲月的痕跡,且那些痕跡再怎麼遮掩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如此一來,只剩下一種可能:她是一位轉生者,靈魂上承載了過往的老練。

  他見過幾個能頑強地把前世記憶給帶到下輩子的亡魂,這件事絕對不是辦不到,但這沒有解釋他全部的疑問。她的靈魂不可能跟他來自相同的時代,要帶著這麼久以前的記憶轉生比登天還難。

  她是怎麼認出他來的?

  「別緊張,」她纖細的手指由側面推開他的刀尖,「我只是覺得你身上有熟悉的氣息才判斷你可能是『那個時代的人類』,我並不曉得你是誰。」

  「沒想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他把刀插回鞘裡,不論對方起先是抱著什麼居心跟他搭話,她都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

  在現代科學所定義的生命起源時代以前,世界上就有一批同樣自稱『人類』的族群,雖然本質上有著差異,外貌卻跟現在的人類相差無幾。沒有對照組就想憑外觀或表層感覺去分別兩者很困難,所以他相信她所說的話。

  「包含你,我也只認識兩個這樣的人。」她對他伸出手:「我是尹禪,新到任的零界防衛人員。」

  「路西菲力,冥軍第一司令。」他已經想不起來上次這樣友好地跟人握手是什麼時候,卻意外地並不會太生疏,「妳還沒有稱號可以報?」

  「前輩們是有給我取了一個相當浮誇的稱號,所以我不太好意思報。」

  「報上稱號是禮貌,而且稱號就是取來報的。」反正零界防衛人員能報出來的每個名號皆是虛假。

  「既然你如此堅持──他們叫我『西方降主』。」她的語調很平淡,聽不出她究竟有沒有感到她所謂的『不好意思』。

  「確實浮誇。」

  一般來說稱號都只會顯示出當事者的特性,一如擅長使劍的『東方劍吏』、謀略深遠的『智者』、知悉魔法的『魔力看守者』和喜好戰鬥的『鬥者』等。他知道『西方』二字是承襲東方劍吏的前一位搭檔,不過『降主』究竟代表什麼?

  他只能想到或許這與她前世的經歷有關,如果她不主動說出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那就先不打擾你工作了,第一司令。」她轉過身踏往地平線的方向,他注意到她的腳步完全不帶聲息,「跟你談話很愉快,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多說點。」

  結果雖然她自己留下像是期待機緣的言語,下次、下下次和之後無數次都是她主動找上他,總是像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聊了幾句便離開,來去如風,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這樣的互動模式。

  他的轄區離她的住所不遠,終於在某個時刻他學會了反過來拜訪她。比起陰沉的哨站,住著人的地方更適合坐下來閒聊;空閒時間較長的時候,她還會沏一壺從家鄉帶來的茶招待他,兩人坐在簡樸的木桌邊舉杯對飲。

  「對了,你能教我用槍嗎?」一日,尹禪放下茶壺不經意地問道,好比她問的只是能不能教她放風箏這樣的問題,「我知道你會。」

  路西菲力在創界活過的時代,『人類』的科技發展程度跟現代差不多,並且在武器方面更勝現代一籌。

  「妳沒事學這個做什麼?防衛人員的工作可不需要用槍。」他淡然地回應,闖入零界的靈體子彈打不著,妄圖或無意間侵犯零界疆土的生者,以她的身手要對付是綽綽有餘。

  她勾動嘴角笑了笑:「多學技能總是好,以前沒學過,以後恐怕也沒機會學了。」

  他用最緩慢的速度舉起茶杯,一邊小口啜飲茶水一邊思忖,由交流中他確知她轉生過不只一次,這是在說她的轉生之路即將走到盡頭嗎?

  「我可以教妳,不過別告訴東方劍吏。」

  隨著來串門的次數增加,他碰到她搭檔的機率也跟著提高,偶爾附帶偷溜出來的司徒緋雪。他無意跟東方劍吏加深交流,只是透過尹禪稍微認識,那個人的道德觀感相當強烈,極有可能反對亦徒亦友亦晚輩的尹禪學槍。

  她的笑意忽然黯沉下來:「……他很快就不會有時間管我這芝麻小事了。」

  「怎麼了?」他挑高眉頭,鮮少見到對方這樣的表情。

  「這事不該由我說出來。」她一口飲盡杯中的東方美人,「你很快就會知道。」



  司徒緋雪、冥界的巫女、防衛人員的禁忌戀人、一位肉身早已化成灰燼的死者,她懷孕的消息轉眼間傳遍整個死亡世界。

  這是連冥皇都能夠震懾的新聞,雖然這位上司的驚訝只有他一人看見。冥皇雖不是無時不刻都能掌握冥界訊息,但有時能透過他與這世界的連結知曉些什麼。那個當下路西菲力正好同他在冥宮書房處理例行要務,只見死神倒抽一口氣放掉了手上的文件,並在紙張落地的同時倏地站起身。

  「不會有這種事……」冥皇的嘴咧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分不出究竟是在生氣或是在笑,「那樣的孩子、那靈魂……」

  「您是指紅巫女的事?」路西菲力以為對方早就該知道了,此時冥界為數不多的活人和保有意識的亡靈應該都聽過這消息,而且對方這個反應程度也比他想像中大很多。

  「紅巫女?那女人跟防衛人員怎麼樣都好,我才不在乎。」他的上司閉起雙眼,勾起一抹確定是笑容的弧度,「真是令人期待──哈哈哈哈!」

  之後回想起來,興許冥皇在這時就發現了那孩子靈魂的來由。

  這陣風波很快就過去,或者說,眾人都在屏息以待那個不符常理的生命誕生。幾位司令和其他巫女曾猜測冥皇會對紅巫女施行什麼處分,但當時在場的他很清楚,他們的上司也是那個在等待結果的人之一。

  尹禪的態度倒是一反先前彷彿在敘述壞消息的樣子,非常熱衷於那孩子的事,甚至連取名的工作都接下了。

  「不管未來如何,生命的誕生總是令人喜悅。」她在稿紙上塗塗寫寫,鑽研著哪個才是最好的名字。

  「得了,最後還不是會來這。」他不曾覺得這值得慶祝,「我還替那些被放到這無理世界來的靈魂感到悲哀。」

  他口中的無理世界當然不是在說冥界,而是所有。

  「悲哀嗎……我理解你這麼說的理由,但我同時也見過這個世界美好的地方。」放下筆,她由衷地說道:「我喜歡在這樣的世界中活下去。」

  「能說出這種話,妳要不是溫室中的花朵就是頭腦有問題。」他沒打算掩飾他的不以為然。

  「也許兩者都有吧。」

  自那時起,類似的對話層出不窮,她對於世界和生命的喜愛深到,被防衛人員的職位絆在一無所有的冥界形同浪費人生。

  他曾這麼對她說過,她也只是笑著說:「這並不是浪費,這裡更不是一無所有。」

  他就是無法理解她的思維。

  不久,東方劍吏與司徒緋雪的孩子誕生了,身體健全,人類該有的似乎一部份也沒少,與普通嬰孩無異。父親、母親與愛情的結晶,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樣子正常得幾乎讓人遺忘這之中的荒謬,使人遺忘他們正身在地獄,那與生命的喜悅相距最遠之地。

  為孩子命名的那天,尹禪把當事人一家和路西菲力請到她家來,她在抱著孩子的家長前擺好筆墨與宣紙,計畫戲劇性地宣佈那個名字,路西菲力則站在角落倚著牆觀看。

  「好了。」屋主說著放下毛筆,將未乾的墨跡推向那對夫妻,「你們覺得這個字怎麼樣?」

  孩子的父親相當歡喜,「不錯呀,能感覺到堅定中帶著氣勢。」

  孩子的母親卻稍有遲疑:「這個字好聽是好聽,不過總覺得發音和字形有些不吉利?」

  「不只是這樣,」路西菲力蹙眉說道:「這字代表的植物經常與冬青樹搞混,衍伸義是『虛假的神聖』或『虛假的生命』喔?」

  聞言,孩子的母親也跟著皺起了眉,「妳不會是在諷刺這孩子的身分吧?尹禪。」

  「路西菲力說的沒有錯,這個字的確有這些意思,但我為什麼要諷刺朋友剛出生的孩子呢?」尹禪看著對方懷中的嬰兒,他正在與自己的手指頭玩耍,偶爾會自個領略出什麼而微笑,「這種植物喚作終結,卻經年常綠。你們不覺得這與他很相符嗎?」

  ──與虛無的零相繫,卻有著無可質疑的存在與生命。

  「沒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名字了。」孩子的父親彎腰把臉湊近他小小的臉蛋,「要是你也喜歡就好了呢,柊。」



  「妳沒在諷刺,但妳把那個字所代表的全部意義都交給那個嬰兒了。」

  東方劍吏帶著家人離開後,路西菲力垂眼看著還在收拾桌面的尹禪,她把毛筆洗淨,和硯台一起轉放到通風的櫃子上,留下那張寫有單字的紙張。

  她不是那種會撇去負面含意、只做片面考量,就把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名字強加於嬰孩的人。

  「我交給他的遠比這個字還多,」她捲起桌上最後的物品,「他會超越『虛假』,成為真實。」

  在這時,他還不了解她的話語背後,究竟指向什麼樣的道路。

  ※

  嬰兒吃著尹禪和東方劍吏輪番從創界帶回來的奶粉,在父母的守護下平安地成長,冥界的不良環境沒有影響到他分毫。有時其他巫女會到紅之間一起幫忙照顧,連幾個好奇的司令也會在遠處觀看,這個不可能的生命牽動起了死亡世界的活力。

  他們議論著,要是這孩子就這樣在冥界長大,極有可能會成為司令,就算不是,也會成為六界中別有一番作為的特別之人。

  「是的,無論是生命的歷程、世界的歷史、還是時間的記憶都會留下他的軌跡,差別只在善名或惡名。」

  又是在只有路西菲力與冥皇的場合,那男人忽然出現在冥宮的王廳。路西菲力立即對他開了一槍,不管來者何人都不能這樣直接闖進這裡,卻發現他的子彈撲了空。

  「吳忌丹!」冥皇起身招出鐮刀,但沒有發動攻擊,「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滿足好奇心。」綁著高馬尾的男人瞬間轉移到王座前,微笑著說:「來吧,冥,讓我看看你們會怎麼做。」

  在話語落下的瞬間,男人再次消失無影蹤。

  路西菲力還來不及向上司提出疑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抵達王廳的大門外:「主上,事情不好啦!」

  聽完第三司令報告後趕到現場的他,看見他漫長任期內未曾看過的景象。

  無以計數的亡魂包圍住巫女殿的紅之間,爭先恐後地想要擠往中心,祂們尖叫、嘶吼、哭喊,簡直像是用盡靈魂的力量也要發出聲音,就是在冥界最殘酷的刑場都難以聽見這種程度的聲響。

  先到場的司令們都已經在嘗試壓制,管控亡魂、這本來就是他們做慣了的工作,在這時過往的經驗和力量卻起不了一點效用。亡魂的暴走遠遠超越常規,若是集齊七位正副司令的能力可能還有機會,但偏偏今天解合、莉瑪絲和拿瑪都離開冥界去處理外務了。

  祂們到底聚在這裡做什麼?是什麼讓祂們不顧一切如此渴求?

  「路西!」他聽見好友的呼喚,尹禪從暴動範圍邊跑到他所在的地方,「這些靈魂的目標是柊!」

  「東方劍吏的兒子?死者會渴求生者的生命力是沒錯,但再怎麼樣也不會渴求至此。」何況柊出生至今都快滿一歲了,為什麼會現在突然出事?

  「對亡魂來說,他身上有比生命力更加吸引人的東西……其實我們也是能感受到的,只是感受程度遠不如祂們。」她的雙眼閃過一絲流光,「你或許是太久沒看到新生兒而誤會那是嬰兒本身就該有的氣息了。」

  「妳是說──」他望向暴動中心,在眾多亡魂交雜的思念深處,有股不帶任何雜質的純淨力量鶴立雞群,「祂們想要的就是這個?」

  她搖搖頭:「在這種潔淨面前,祂們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會去思考了。」

  「喂,這樣下去不行!」利維達由天空降下來說道,「做什麼都沒用,中間的口越縮越小了,為什麼這種時候那個結界渾蛋不在啊!」

  「這情況即使解合用結界也沒辦法有效控制住吧。」別西卜乘著他的契約獸繞行過來。

  「數量仍然在增加。」亞斯塔祿也向此地位階最高的人聚首。

  路西菲力知道他們在這時來到他身旁的理由是什麼:他們在等待動手的命令。

  如果驅逐沒用,那就只能消滅那些魂靈了,不過要消滅這麼多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動手本身很簡單,問題是在這個行為的背後──靈體在冥界一旦被消滅就是結束了,跟把生命送進零界的後果無異,其存在會消失得一乾二淨。這個數量的魂靈要是被一舉殲滅,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因果輪迴。

  要避免這麼淒慘的結果還有另一個選項,那便是了結事情的根源。

  只要處理掉那個嬰兒就行。

  殺掉也好,帶走也罷,哪個選項都得把柊從他父母身邊奪走,區區一個孩子跟上千靈魂的重量根本不需要比較。

  然而就在他準備發出命令的前一秒,事情就發生了。

  強烈的殺氣和威壓從巫女殿的方向排山倒海而來,就連身經百戰、體會過瀕死狀態的司令們都不禁感到恐懼。頂不住壓力的路西菲力單膝跪了下來,亞斯塔祿等人更是早就匍匐在地。

  他抬起頭看向前方,在衝擊之中只有一個人還挺直站著,她烏黑的頭髮隨風暴飄揚起舞,雙眼哀傷地凝視著搭檔所在的中心。

  填滿整個空間的尖叫在達到最高分貝時消失了,靈魂們陷入寂靜,然後開始往四面八方逃竄。

  他對其他司令下指示要他們安頓好亡魂,隨即跟尹禪趕往巫女殿。在紅之間的門口,巫女抱著她哭鬧不已的孩子,正試圖喚醒用盡力量而倒下的防衛人員。

  「尹禪,麻煩妳把司徒緋雪帶開。」

  他拘捕了東方劍吏,罪名是越權殺傷冥軍管轄的亡魂。

  後來根據他們的統計,東方劍吏消滅了在場至少三成的靈魂,剩下七成也有大半受到了傷害。罪行之重,直接在冥界處刑至魂魄灰飛煙滅也不奇怪,事件起因的柊當然也不免要被進行處置。

  為了保住愛人和孩子,紅巫女和冥皇交換了一些條件,最終東方劍吏只是被逐出冥界,再也不得跟巫女相見,柊則是被送到創界的養護機構去。

  同樣的罪行也讓東方劍吏失去防衛人員的職位並抹除了記憶,到頭來跟死人誕下孩子這件事在防衛人員優於一切的章法前根本構不成罪孽,於是尹禪成為唯一駐點冥界的零界看守人。



  接下來的幾年冥界都相當平靜,不如說這才是冥界原來該有的樣子。

  自從那個事件以後已經過去十二年,期間尹禪到創界去訓練兩位新加入的防衛人員又回到崗位,當初的少女如今已為人師表,讓路西菲力久違地感到時間確實是會流逝的。

  那天她與他約在他所負責的哨站,他們站上塔頂,眺望冥界晦暗的地平線。

  「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談論過,關於這世界究竟悲不悲哀的問題,對吧?」她問道,口吻比平時低沉。

  他發出輕哼:「何止是談論,有幾次都快變成『爭論』了。」

  「我們的經歷不同,觀點當然難免不同;你說過我是溫室裡的花朵,這點我也認了。我這一路真的是被很多人幫助愛護著,包括你……所以啊,路西菲力,你一定會答應我這個請求的吧。」回過頭,她淺淺一笑:「殺了我吧,好友。」

  「妳說什──」

  「那可不行,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

  陌生的聲音促使他們望向哨站的樓梯口,話題所帶來的震驚讓路西菲力一時卸下平時的防備,讓三個穿著白衣的人入侵到這麼近的距離來。

  「神使?」他見過這樣的打扮,是那群被『神』肆意使用的可憐傀儡們。

  「對不起,我的動作應該要更快一點。」尹禪低聲說。

  事情變化太快,他還來不及接通這些新訊息便感覺到一股非常強勁的殺氣,反射性地抽出刀刃後才確定那殺氣並不是針對他而來。

  三位白衣神使連做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斬殺,鮮血灑滿樓梯前的地面。

  他們的身體倒下後,站在他們身後的兇手也露出了身形,那是一位有著冰藍色頭髮、戴著半臉面具的男人。

  「『鬥者』!」尹禪喊出屬於現任防衛人員的稱號,悲傷地說:「明明把他們支開就好,為什麼要出手!」

  「抱歉,夏家的神使比我們想像的更精明,沒有空隙支開。」鬥者拿出布料擦拭血淋淋的武器,「他們之前甚至都追到您這一世的家鄉了,好像還有一個小兒子留在那,他說不定還有您在這裡的資料──」

  「清掉資料就好,不准你們殺害他!」她說出話的瞬間,路西菲力終於明白最初他從她身上察覺到的『氣勢』到底是什麼。

  那是『王者』,是連東方劍吏的威壓都無法令其下跪低頭的凜然。

  西方降主這個稱號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浮誇。

  「我聽說『神』有個女兒,而且在很久以前就逃家了,逃到神界以外的地方。」路西菲力緩緩把視線移回她的臉龐,淚痣被真正的眼淚覆蓋,「我不相信只是跟父親賭氣就能捨棄肉身、讓靈魂在世上轉生漂流那麼久,妳有什麼目的?」

  「守護這個在許多人眼中既悲哀又荒謬的世界,以及所有生命。」她讓鬥者離開塔頂,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為此你必須在今天殺了『尹禪』、殺死本名為『尹炘雅』的這個身體。」

  「好讓妳能繼續轉生下去?」

  「沒有繼續了,這就是最後一次,下次當我重新擁有肉身,那會是我原原本本的軀體。」

  「找我動手的理由是什麼?」

  「給予你選擇的權利與責任。」她拿出防衛人員被配給的小刀,「我知道你曾經擁有這樣東西,我也知道你見證過一個世界的毀滅與自食其果。」

  「什麼都瞞不過『神』的孩子嗎?」他搖了搖頭:「可惜妳弄錯了一點,我不是『見證』過世界毀滅,我『造成』了那一切。」

  為什麼現今創界找不到『人類』的痕跡?為什麼地球上的生命歷程重新來過了?那是因為在『人類』歷史的最後,一場毀滅性的高科技戰爭將一切化為塵土。

  他在那場滅世之戰所扮演的角色是導火線,傲慢地認為仰賴軍火就能征服他人,於是戰爭的規模慢慢擴大,把全世界都捲入其中。

  作為導火線的他被自己的世界捨棄,成為『名單』認可的零界防衛人員;本應不再插手世事,卻又想力挽狂瀾,在重傷垂死邊緣加入了冥皇麾下,所以沒人來得及抹去他對零界的記憶。

  「正因如此,你難道不想見證奇蹟發生嗎?」她把小刀遞到他手中,「看看你沒能救下的世界、看看你放棄去相信的可能性,然後去選擇。」

  「我還有什麼可選的,殺不殺妳又如何?」

  「選擇不是指這個,不管怎麼樣你今天一定得殺死我。」她由懷中摸出另一樣東西交給他,是那張陳舊宣紙:「在未來的奇蹟裡,東方柊和他的夥伴會是最後關鍵,你就親自評斷他有沒有這個資格吧。」

  他看著相處了十多年的友人,終究答應了她的要求,「我就看看那個嬰兒能辦到什麼。話說回來,妳給我這把小刀的意思應該不是要我用它了結妳的性命?」

  那把刀能讓它造成的傷口快速復原,不是奪命的好工具。

  「我要你用它打開零界的通道,在零界動手,因為我還有最後一樣得請你保管的東西。」

  「妳欠我的人情還真不少。」他把小刀跟宣紙都放進衣襟裡並舉起自己的刀,在手臂上劃出一條長口子,「不必讓我的血玷汙妳的『遺物』,這點傷口放它自己復原就行。」

  「別擔心,」她用自初見就沒改變過的眼神直視他:「你還會見到我的。」

  他唸出刻在靈魂上的咒文,打開通往零界的門扉,「那就下次見了。」


  「尹炘雅。」


  ※

  路西菲力站在那早已無人居住的空屋內,手指輕輕拂過木桌,原本佈滿桌面的灰塵因為東方柊等人前日的來訪而被抹去一些,更加接近它原來的狀態──當他還能與屋主坐在桌邊閒談時的狀態。

  他拿起桌上寫有名字的宣紙,小心翼翼地將之捲起並收進懷裡。這張紙本就是他為了讓東方柊看見才放在這裡的,既然現在目的已經達成,那也沒有讓它繼續躺在空氣中的必要。

  他就這麼凝視著室內近十分鐘,站在屋外的另一人終於忍不住出聲:「你這麼想她的話當初為什麼要答應殺死她呢?」

  「我懷念的是那段時光,不是她,莉瑪絲。」他頭也不回地說,「而且妳也知道,我沒殺死她。」

  他握緊繫在腰間的長刀,就是這把武器貫穿了好友的身體,不過才是六年前的事,那份觸感依舊鮮明。

  「老身明白,活了太久有些東西反而放不下……何況你居然還能在這個什麼也沒有的世界當那麼久的司令,也難怪你會如此掛念難得交上的朋友。」

  莉瑪絲也活了近萬歲,但她成為冥軍司令是最近兩千年內的事情,資歷遠不如路西菲力長。光這兩千年就能讓她深切體會冥界的孤寂,何況是在職數十億載的他。

  她調整了下站姿,讓拐杖更多地去支撐身體的重量:「話說回來,她知道嗎?那個讓你甘願在冥皇手下服務近乎永恆光陰的滔天大罪?」

  「她就是知道才會要我去試東方柊。」他不經意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包含好友的,上頭早已不知沾染過多少生命的鮮血──不,那分量並非未知數,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個世界所有居民的性命。

  「要是那孩子無法令你滿意,你打算如何?」

  「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他閉上雙眼,「就像我那時對她做的一樣。」

  





今天正好是教師節,於此奉上黧與曄恩師的故事XD
這篇也解了不少這套故事的謎題,夏常旭的弒親仇人、剩餘的零界防衛人員與這些事的關係、還有在上一章末尾莉瑪絲等人談話中的主角等等,雖然礙於對其他故事的劇透問題沒寫得太明白,但若是各位有朝一日回去翻翻前兩卷還是能明白一些事情的~

另外這章也提到了主角的名字,如果對柊和林芸的名字細節有興趣可以看看這則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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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10-5 23: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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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喚龍



  很久很久以前,在古老的大陸上有一棵巨樹,巨樹上棲息著一條力量強大的龍,龍為周圍的人類帶來富饒的資源和環境,人類則懷著感恩之心每年都舉行儀式敬拜龍。

  由於一般的人類不知具體該如何與龍交流,人類中擁有特殊能力的森氏一族便肩負起守護巨樹與籌備儀式的工作。在壽命長流裡始終孤獨的龍,見森氏能夠理解自己,甚是歡喜,牠與一族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誓言這份羈絆縱使海枯石爛也歷久不衰。

  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龍必須啟程前往其他地方的時刻到來,牠原本就只是計畫在這片土地稍作休息,轉眼數百年過去,再不走便是連龍族也覺得遲了的時間。

  捨不得森氏與其他人類的龍將森氏的長老喚到自己面前,吩咐道:『待吾離去後,砍下吾曾棲息的這棵靈樹作道具吧!吾雖不能繼續伴隨在汝等身邊,但吾的靈力將與汝等同在,絕不背棄當年的誓言!』

  然後龍便啟程了,森氏遵照龍的指示砍下了巨樹,製作出各式各樣富有靈力的道具,幫助森氏繼續造福當地的人類。

  森氏為了紀念這件事,將其中一個『木』字由一族的姓氏中除去,以象徵被砍倒的巨樹。從此森氏以龍眷的林家為名,成為大地上最有力的人類血脈之一。



  「這便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故事。」老家長站在倉庫前對著一干兒孫說,「用靈樹為材料造出的寶劍現在就放在後面這個倉庫裡,只有被他選中的人才能聽見他的聲音並繼承他。你們要是有誰聽見了這個『聲音』,就走進去領劍吧。」

  隨著時間推進和家系分歧,當年由靈樹製作出來的道具有些損壞了、有些失傳了、有些失去了靈力,如今他們這支家系也只剩下一把木劍,當然得由木劍來挑繼承人。

  兒孫們跪坐在老家長前方面面相覷,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遲遲沒有人站起身做出任何動作,很顯然誰也沒有聽到那所謂的『聲音』。

  老家長長嘆一口氣,當年他的兒子們到達足以繼承的年齡時,他就曾在家族聚會上招集過他們一次,然而木劍並沒有給出回應。他當時以為那是因為他仍是武器的主人,但如今他已老得揮不起劍,甚至隨時會撒手人寰,木劍還是不願意對繼承他血脈的人出聲。

  最終直到他闔眼入土,他都沒能聽見木劍同意認他人為主,靈樹的一部份就這樣被放置在林家的庫房中,沉寂了數十年之久。

  ※

  又是一年家族聚會,林家身為古老術者家族,成員們自然會利用這一天來交換各式各樣特殊情報,或者互相比較過去一年來的功績和新發現的術式。然而今年的聚會與往年不同,話題全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關於那個經歷了真正死而復生的女孩。

  「我說過了她什麼也不知道!她還只是個孩子,剛經歷過那麼可怕的事,別再加深傷害了!」女孩的父親擋在她前面,阻止她的親戚們問話,甚至對她做出什麼『測試』。

  父親曾考慮過乾脆不參加今年的家族聚會,不過許多親戚對於壓下她的死亡消息頗有貢獻,不帶她來道謝似乎情理上過不去。

  她縮在角落,看著周圍的大人對她指指點點,雖然她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態,還是不免對這個情況感到不適,親戚嘴裡說的話確實會不斷讓她回想起當天發生的事。

  『過來。』

  「咦?」她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上回有聲音出現在她腦海裡是在她死亡的時候,所以她有些希望這只是她聽錯了。

  『森氏的血脈,過來。』

  這回她確定自己沒聽錯了,她記得父親對她說過森氏的故事,那是他們姓氏的由來。父親也教育過她不可以隨便跟著奇怪的聲音走,因術者工作性質的關係,這情況是家常便飯,但她現在在林家的領地上,不可能出現危害她的東西。

  於是她靈巧地穿過親戚們,照著聲音的指示跑到三合院落後方的庫房前。

  「小芸,妳跑到這裡來做什麼?」父親和幾個親戚追了上來,看見她正在嘗試要打開庫房,「這裡面有很多重要的東西,不能隨便打開。」

  「有聲音叫我過來。」她老實告訴父親,「那個聲音要我到他面前去。」

  父親與親戚們交換幾個眼神,想起他們年幼的時候老家長對他們說過的話,這麼多年過去林家已經決定隨遇而安,木劍無人繼承就無人繼承罷,也沒人再提過木劍的存在。

  可此時,她卻清楚說出了『聲音』二字,她聽見了他們都聽不見的呼喊。

  「把庫房打開。」林家現任的家長走過來說,「把大家都集中過來,讓我們看看這個女孩究竟有多受上天眷顧。」

  術法被解除、厚重的門扉敞開,她在眾人的目光下走進庫房內。

  庫房四面八方都放有木架,上頭羅列著古老且充滿力量的器具,但沒有一樣能比得上正對門口的那個木架中央直立著的那把木劍。

  她走到木劍前方,沒急著將他取下來,而是仔細端詳著他的外觀。

  他的劍身介於橘色與褐色之間,表面並不是很光滑,能看出些許時間的軌跡,卻又不如他散發的氣息久遠;他的劍柄與劍身連結的地方刻著龍頭與繁複的花紋,彷彿劍刃是由龍嘴吐出,氣勢懾人。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森氏的血脈。』

  「我叫作林芸。」

  『林芸,妳是我選中的下一個主人,妳將會得到使用我的權利,我將會相伴妳一生,直到妳把我交給下一個人,或者直到妳離世。妳準備好了嗎?』

  「我的一生不會很長,你確定要選我?」她偏著頭問,「我是違反了世間規則的存在,你確定要選我?」

  在場的林家成員一片譁然,他們只能聽見她所說的話,一個五歲女孩對他們望塵莫及的機會提出了超越她年齡的遠慮。

  她聽見那個聲音發出輕笑,『能在妳短暫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是我的榮幸,林芸,我不在意這段生命是否違反了世間規則。』

  『我是一段古老約定的產物,那是個帶有強烈執念的約定,它要我為森氏所用。而在我長久的記憶中,只有擁有同等程度執念的主人才能真正發揮我的力量。』

  『林芸,妳對生命的執念恰巧達到了那個程度。』

  聞言,她也露出了笑。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著做一些我想做的事,你願意幫我的話就來吧。」她把手搭上了那把跟她差不多高的劍:「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龍眷的林家,這是個不負你們家族稱號的名字,妳的祖先將我取名為──』

  ※

  「喚龍。」

  林芸對她揹著的武器喊了聲,雖然她早已知道該怎麼直接用精神與陪伴了她十幾年的伙伴對話,但有時她還是喜歡開口說。

  『什麼事?』

  「剛剛阿祥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是的。』

  他們正在由孔祥瑞的診所歸家的路上,這是他們在年貨大街被利維達攻擊的第二天早晨。

  「就像他說的,我的壽命大概沒剩多長了。」

  『在我眼裡,你們的壽命都很短暫。』

  明白對方是故意在調侃她,她笑了笑,接著說:「我接著可能會讓它變得更短,抱歉,我當初是請你幫我活下去的,我對生命的執念恐怕沒有你那時說的強了。」

  『我看上的是執念本身,不是執念的對象,那份強度並沒有改變。』他停頓一會,問道:『妳仍然是在做妳想做的事吧?』

  「當然。」

  『那就好。』

  他當時說過能在她短暫的一生中佔有一席之地是他的榮幸,而他依舊這麼認為。

  他想陪著她看盡生命最後的一絲光彩。

  哪怕時日已經所剩不多。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覺得林芸這把劍的存在感在故事中異常強烈呢XD因為喚龍是有個三次元Model的,他是筆者家母練國術時留下來的木劍,上頭真的有刻著龍頭,筆者非常喜歡那把劍,所以經常在故事裡偷渡他的存在感#


另外這裡附上一張西方降主的圖,上次更新應該要貼的不過筆者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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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原作者| 雀兒-SuzumeKo 發表於 2018-10-19 23:2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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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的使者‧手記


  他們是世上最孤獨的種族。

  他們是被抹除的存在。

  他們是不被允許停留的旅人。

  他們是肩負重大使命的英雄。

  他們是至親。

  他們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家人。

  他們是不明白自己意志的魁儡。

  他們是遊走在世界分歧之中的

  時間的孩子。


  ──幼年時期──

  【索傲斯‧黎羅(South Zero)】

  怪物,那些所謂的人類是這麼稱呼我們的。

  從有意識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屬於眼前所見的任何地方。不管看到任何人、事、物,都與我沒有直接關係,我再怎麼嘗試融合都沒用。

  我擁有某種能力,可以自由前往其他「時間」與「空間」……嗯,我不是一開始就明白那兩樣東西是什麼,也無法「自由」控制,經過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後,才漸漸理解所有一切。

  我看過許多生命,大部分的生命在誕生後都有「父母」照顧,但我的認知裡沒有這樣的存在。肚子餓了,我只有本能地伸手往前、劃破空間、取得食物,取水亦然。在有能力自己行動之前,都是這樣度過。

  然後,某一天,本能引領我到達某個地方,與第一個「親人」相遇。

  從此我明白了應該守護的事物是什麼。


  【挪兒芙‧理蘿(North Zero)】

  我們從不在任何地方久留。

  找齊弟弟和妹妹以後,四個人在一起變得顯眼,沒有過去的我們出現在哪裡都顯得突兀。

  以人類的標準來看,我們的外貌只是孩子,應是成長快速的年紀。然而,身體的時間卻像是被凍結一樣,達到某個階段便停滯,這讓我們更難以停留。

  照裡來說,只要善用能力就能生活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不必為衣食擔憂,「本能」卻要我們依著人類過活,即使有其他時空的存在也無法前往。

  直到「本能」放行為止,我們過著極度不穩定的生活,我也在這段時間看盡人類的各種醜惡面貌。

  必須要從他們手中保護弟弟妹妹才行。

  人類是我們的敵人。


  【維斯特‧里洛(West Zero)】

  我啊,討厭人類。

  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錯……我不應該不聽哥哥姊姊的話,自己亂跑出去,可是……

  那天,人類以「懲罰怪物」為由,永遠奪去我一半的光明。

  他們用石頭丟我,還準備用木樁攻擊我,還無法善用能力的我只能用肉身遮擋、閃躲。意識到的時候,左眼已經傳來劇痛,血流不止。

  幸好哥哥找到了我,他把那些人類給趕走。我問他為什麼不繼續追擊人類,哥哥比我高、比我強大,應該辦得到才對。他卻回答我,即使辦得到他也不會去做。

  他說,我們跟人類不一樣,我們能做到人類永遠都做不到的事,以此去對付他們是不公平的。

  公平是什麼?他們用石頭打我就公平嗎?我這麼反問。

  哥哥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

  我明白了,哥哥。

  這世界上沒有公平。


  【伊絲特‧蕾洛(East Zero)】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哥哥和姊姊總是如此告誡我。

  但是「危險」是什麼?

  就是「危險」害我們要一直搬家嗎?

  就是「危險」讓維斯特哥哥的眼睛受傷的嗎?

  就是「危險」使索傲斯哥哥總是掛著難過的表情嗎?

  這些我還不是很懂。

  那一天,那個很溫柔的人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告訴我們,可以暫時不用害怕了。

  他帶我們到一個沒有其他人的漂亮地方,在那裡,他陪我們玩耍,還唸書給我們聽。

  索傲斯哥哥和挪兒芙姊姊的臉上恢復了笑容,維斯特哥哥也是。

  「危險」不會再傷害我的家人了吧?

  真是太好了。


  ──少年時期──

  【索傲斯】

  他,自稱為「吳忌丹」,似乎跟我們有相似的能力,但我知道他跟我們還是不一樣的。

  他好像是個可以依賴的人,弟弟和妹妹馬上就跟他打在一塊了。特別是維斯特,他受傷後一向很難接受別人,卻願意那樣親近吳忌丹。

  很快地,我和挪兒芙也解除對他的戒心,聽著他教導我們各個世界的知識。

  我們不用再擔心如何維持生活,不用再擔心被人類攻擊。他經常會摸著我的頭,告訴我不需要害怕,可以休息了。

  大概,這就是人類所謂「被父母疼愛」的感覺吧。

  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挪兒芙】

  不知為何,我們的身體又開始有了些許成長,這應該是好事。

  現在待著的空間似乎是吳忌丹製作的獨立空間,不屬於任何世界,或許是個我們終於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索傲斯說過,他希望這能永遠維持,維斯特和伊絲特也過得很快樂,像人類的孩子那樣。

  但在心底的某處,我和索傲斯都是知道的,這世界上沒有「永遠」。


  【索傲斯】

  那是個相當突然的清晨。

  吳忌丹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

  信上說,我們已經不再需要他的扶養,並且我們彼此都有應該要去做的事。

  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的……「本能」的催促不曾間斷,快準備萬全,去完成我們被賦予的任務。

  休息夠了,往前進的那天總會到來的……


  ──成年時期──

  【維斯特】

  四個兄弟姊妹互相凝視。

  短暫的沉默過後,由大哥開始,我們依序道出決定與去向。

  大哥說,他不會固定在某個世界停留,他想到各個世界各個時間去看看,解決所有眼前能見的問題。

  大姐說,她會先暫時留在幻界,紀錄那個從創界逃離的族群歷史。

  小妹仍對世界充滿好奇,她目前想從創界開始探索,或許之後會去魔界。

  當我說出我的決定時,手足全對我拋以驚訝的眼光,因為我說,我想待在創界,而且是人類已經遍及各地的時代。他們都知道我有多討厭人類,怎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我明白那段時間的創界已為人類所佔,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前往那裡:創界不是只有普通人類,還有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或是從其他世界而來的居民,我想盡我所能保護他們不受人類的迫害,就像我們過去所面對的。

  簡短的報告完畢,我們握住彼此的手,珍重地道別。

  「本能」說,下次見到他們,是很久、很久以後。


  【伊絲特】

  我們是時間的孩子。

  在成長過程中,我們漸漸明白這件事。

  「本能」就是時間的意識,我們遵從時間所言,在必要的時候做出必要的事,但在此同時,我們也是擁有「自我」的生命。

  我們站在如此特別的角度去看著這些世界,這是負擔,卻也是寶貴的特質。

  哥哥、姊姊呀,讓我們在此道別吧!

  無論是在過去、還是未來,在某個世界的角落──總會有那個讓我們再度相會的時空。


  ──《穿越的使者‧手記》完──






最近筆者三次元爆炸忙,所以只好更新這個外篇墊個檔~
這裡的索傲斯就是冉點,冉點是他給自己取的假名,維斯特則還是維斯特,不過英文拼法不一樣(West>>Wester)
維斯特在這篇故事裡失去左眼,目前是裝著義眼在行動,所以MAD之類的有畫到他時看上去雙眼健全,只是在左眼前戴著單片眼鏡。

另外兩位姊妹則是登場在《六界》系列的其他作品中,雖然同樣也是使用假名,但他們的能力實在太顯眼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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