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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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歿月北之國(02 深海上岸的奇蹟)[G](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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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5-30 17: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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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港的城鎮葉洋思安,每棟建築屋角都砌著一片白色的琉璃,這裡的居民還喜歡在屋頂塗上天藍色與薄荷綠,是個風光明媚的漂亮港城。每天許多商隊都會從這裡的港口出貨,因此海邊的市集時常能看見新奇的物品,是個很有活力的地方。

  伽伊安死後一年。

  杜杜喀尼待在葉洋思安的民房二樓,今天依然用魔力驅動這副身體運作。一開始,光要忍住人類身體感受的各種痛楚痛都很難,更不要說處理那堆破爛的臟器了,幸虧組成世間萬物的最小物質是魔力,她強制大腦與心跳一直活動,一點一點勉強用魔力連接破碎的骨幹與雙腳,最近大概都在修復內臟,還有學習用雙腳走路、不要亂咬東西。

  但不曉得是否因為這個軀體失去了原主人的靈魂控制,就算修好許多器官,仍然需要魔力才能驅動。杜杜喀尼用尾巴捲起桌上的茶葉盒,一邊吃茶葉,一邊用翻厚厚的人體構造書,然後在自己差一點又吃掉木製的筆前趕緊住嘴。

  葉洋思安流行用木製筆,被符蘿蒂卡帶到這裡之後她不經意就吞了好幾隻,幸好她的「吃」能在咽喉就把食物分解成魔力吸收,否則只怕她修復好的人類胃一下子又被搞壞了,她偶爾會吃人類能吃的東西,乖乖吞到胃裡,測試是否能正常消化。但有時候肚子還是會很痛,她一直覺得自己大概有哪裡做錯了,人類的身體好難,她不懂。

  可是滿身的傷,只有當時她用骨尾劈開伽伊安的臉那道致死的傷痕沒辦法完全修復。

  那是外傷,可是無論鋪在多魔力上去,伽伊安的臉還是留下了疤痕。伽伊安原本可是很好看的!不知道對這樣的外貌會不會有意見?杜杜喀尼又想到了他,頗不熟練地用人類的方式在床邊坐下來,但還是不太舒服,所以她放縱自己把腳也縮到床上趴著。

  不曉得伽伊安到底還在不在。

  杜杜喀尼迷茫地想:繼承伽伊安的身體讓她變得需要睡眠,而她最近常常在睡夢中體會到獨屬伽伊安的記憶,偶爾,她的感知還會和伽伊安的想法相疊,甚至出現好像屬於伽伊安的情緒。可是雖然她那時候一口吞下了伽伊安完整的魂魄,也把魂魄保留在魔力中央刻意完全不去分解,這就算是「保護了」伽伊安嗎?她努力復原他的身體有意義嗎?伽伊安真的會回來嗎?

  就算伽伊安回來也不一定會稱讚她,可是杜杜喀尼還是好想聽聽他說話的語氣。杜杜喀尼不清楚,時不時感到寂寞對人類來說是否正常。

  葉洋思安的晚鐘響了,符蘿蒂卡說過這邊是某個根據地……這個杜杜喀尼也不懂,她只知道偶爾會有晶族或翼人跑進屋子指名要找符蘿蒂卡,但大多時間真的只有她待在這裡,一個月裡也有幾天,零司戮與符蘿蒂卡會回來與她相伴,符蘿蒂卡總是會像看不下去似的教她一些身體活動之類的事,然後問她:魔物都在想什麼呢?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想她被杜杜喀尼推開的事,那些杜杜喀尼當時將她推開,這很奇怪,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許,因為她太奇怪了,學會了惡魔不應該會的很多感覺,她已經不被承認是杜杜喀尼了?因為杜杜喀尼是代表誠實的惡魔,是最直率的存在,不可能無法弄懂自己的真心。

  她究竟成為了什麼?

  葉洋思安的鐘還在響。
  鐘聲傳遍大街小巷,她爬到窗邊用伽伊安的眼睛觀察,忽然看到有信使從街道的一邊喊過這一條街。

  「崔特德拉坎國慶,人魚將會隨隊經過戮圖喔!侯爵正在組織朝見隊伍,有興趣的市民……」

  趴在窗前的她聽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在這個國家會被稱為人魚的……她還沒想清楚就感覺額角一陣抽痛,她皺眉把骨尾一甩隱沒起來,想了又想,還是推開門出到外面的街道,隨便抓住一個路人問。

  得到的答案讓他相當難以置信。

  人魚
--因為革命內戰還是什麼而在戰場上死掉的藍伊,早就奇蹟地死而復生,時間差不多就是在伽伊安死後,這個奇蹟被當成歷代英雄最偉大的事跡歌頌。符蘿蒂卡警告她盡量別去外面,因此她沒聽說這件事,她弄不懂怎麼會這樣?伽伊安那時候的儀式顯然超級失敗啊……難道只要召喚一點妃卡的魔力便足以令人死而復生?說起來,伽伊安算是犧牲了性命,這樣子的煉金陣就足以換到藍伊回來嗎?杜杜喀尼在路上連問過好幾個人以後,大家都像為她的無知詫異,還說著「人魚早就復活啦,他說是神明復活他的呢。」

  那個藍伊到底又在說什麼啊?
  把藍伊從死亡狀態救回來的是伽伊安才對!她如此堅信,感覺胸口和頭都越來越痛,她正覺得莫名的疼痛很煩人,下一刻卻僵了一僵。

  「伽伊安?」杜杜喀尼用自己的語氣發出了伽伊安的聲音,「伽伊安,是你嗎?」

  儘管相當微弱,轉瞬間似乎有更奇怪的感覺在腦海一閃而逝,然後,就彷彿許久之前早已清醒過來--她聽見腦子裡淡淡的一抹聲息終於回了話。

  --蠢羊,要不要學煉金術?

  隨之而來是臉上燒灼般的痛楚,路人問她「沒事吧?」,而她連連搖頭,過了好久才覺得真是過分地咯咯笑出聲音。

  你該不會早就有辦法跟我溝通吧?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我學煉金術?為什麼一跟我說話就是講這個?

  我知道了,煉金術,你聽到藍伊醒來了,你那麼久以來都只在乎他,然後你以為這下可以教教我那個「你的煉金術」,要我依樣畫葫蘆地也去救你嗎?我正在救你了啊!明明連一個名字都不肯給我,到底把我看得多不會反抗?

  惡魔閉起眼睛。
  可是這樣也好,這才是我知道的伽伊安。

  那由我來學你的煉金術,用你成功把藍伊找回來的方法,我要把你的生命還給你喔。可是,這段時間你可得對我比對藍伊還要好,畢竟你很少跟我好好講話。她摸摸臉上的疤痕。

  「煉金術啊,你要教我嗎?」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5-30 17: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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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5-31 19: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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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伽伊安學煉金術的過程非常不順利,伽伊安每說一句話,全身都會莫名地竄過劇痛,伽伊安好像不是隨時都清醒著,有時候她忍痛聽伽伊安解釋到一半,對方就會忽然沒了聲息,這種斷斷續續的教法很沒效率,況且伽伊安本來就不是教人的料。

  雖然她學任何事情都很快,伽伊安還是常常說到一半就忽然不想跟她講話的樣子她認為伽伊安應該是沒耐心吧--幾次不愉快以後,她終於撂下「我自己看書學就好」,隨後也證明自己看書學沒有問題,只有偶爾她遇到了瓶頸,才會叫伽伊安點她幾句。

  這樣怪異的生活又過了半年多。

  她擅長的方向跟伽伊安相同,都是使用植物的藥水製造,在她學會足以拿去藥鋪寄賣的藥以後,便開始還符蘿蒂卡這段時間花在她身上的錢,雖然符蘿蒂卡一臉不想收,但她還是又多花了一年煉藥籌足謝款。對她做的這個決定伽伊安似乎很不滿,畢竟他每次都叫符蘿蒂卡「綁架犯」,所以她只能用繼續研究人體構造來讓他安靜一點。

  事實上伽伊安比起以前對她好多了,她叫他安靜時都會
完全閉嘴,當她一時興起跟他搭話時,伽伊安也會盡可能理她一下,這些大概是討好她的表面功夫,她心知肚明,卻又詫異伽伊安這麼不在乎尊嚴--杜杜喀尼偶爾會對此覺得無奈。

  持續飲用安定魂魄的藥品以後,伽伊安要表達意識也變得容易許多,偶爾開始會有興致搶奪身體的控制權。

  無論是伽伊安初次嘗試或者後來無預警的數次搶奪,最後痛苦的都是她,伽伊安最多只能奪走身體一下子,卻要花她兩三天倒在床上忍痛、修復魔力綻裂的軀體,她警告過伽伊安不要亂來,可是伽伊安就如摸透她的底限,三番兩次仍然這麼做,而她竟也真的還咬牙沒跟他翻臉。

  一年又這樣過去了。

  她是想好好復活伽伊安的,用大概已經被證實有效的煉金方法,然而接觸煉金惡魔學以後,她卻發現自己的天賦差到極致。明明是惡魔,她面對這世界居民召喚惡魔的理論卻像個白癡,比方說她努力想弄懂伽伊安教了好幾次的惡魔符文字,
最後每次討論惡魔的事情卻伽伊安卻總是奇怪地陷入沉默,這讓覺得自己必須找別人學。

  春天這麼過了,杜杜喀尼聽說很有名的親王殿下即將回到北方首都,名叫雷切斯特的人,剛在東方的王國完成很有名的惡魔研究。
  所以,她來見他了。
  聽說藍伊後來都留在北國的王宮,若他願意見「伽伊安」一面,或許能得到雷切斯特的注意。她盡可能不要去在意伽伊安的情緒,對於決定「扮演他」的她,伽伊安沒有評論,對她跟藍伊說話的態度,伽伊安除了要她別一直吃大多都不表意見,很多藍伊在場的時候,伽伊安都格外安靜。

  這讓她更清楚,自己跟藍伊畢竟不一樣。
  但她還是想幫他。

  會不會當哪天伽伊安回到他的身體時,她已經幫他弄到所有他想要的了?煉金術的高級職位、藍伊的諒解……這樣想的同時,她也好幾次認為自己就是伽伊安,她一定能扮演好伽伊安,成功叫妃卡把伽伊安跟這個死去的身體完整連結起來,而當她完成這些以後,她會叫妃卡帶她離開,伽伊安大概不會想念她吧,這幾年,她偶爾會覺得:伽伊安好像比她以為的更不喜歡她。

  在一片懷抱誠心的謊話之中,就只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即使差點被她的牽扯弄到沒命,雷切斯特仍然扶著剛醒過來的她,跟伽伊安一樣的綠色雙眸滿是歡快。

  「我抓到一隻惡魔了耶!這真是該普天同慶的大消息,你說是不是,伊安?」

  她想躲掉雷切斯特的手,但是雷切斯特卻叫她「伊安」,那是她得到的第一個名字,雷切斯特幫她取了名字,她其實早就猜雷切斯特是知道的--她是惡魔這件事。

  「從今以後我不只是個天才,還是惡魔的主人耶,嗯,透過不成為妖巫的方式抓惡魔,居然會成功,你是不是故意沒有在躲我的魔法啊?那你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喔。只是被煉金部長叫主人好像有點不適當,關於我的閒言閒語本來就夠多了,在外面你還是叫我雷切斯特吧。」

  雷切斯特說著揉揉她原本屬於伽伊安的棕色長髮,杜杜喀尼不免為之一僵,自從第一次見面,這個人身上就充滿香香的紙張氣味,跟伽伊安不一樣,雷切斯特一直都在看她,那是專心的注視,好像很想要她留在身邊。

  就算是符蘿蒂卡,也沒有給予過她這種注視。
  他更沒有。

  雷切斯特把伽伊安的頭髮徹底弄亂以後好奇地開口。

  「原來惡魔會哭啊,是這麼感情豐沛的嗎?」
  「不是。」

  她睜著眼睛任由水珠落下,然後問了這些年來一直懷有的問題。 

  「你覺得。」
  「嗯?」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這一點都不像誠實惡魔該說的話。

  但包括她被杜杜喀尼推拒、包括現在她懷有的疑問,難道都是因為她當時對自己說了謊?保護伽伊安的當下,她的確是想著「既然不在乎我,你消失也罷!」但仍然努力鼓舞自己撲上去,是因為她分不清憎恨與愛憐哪種心意是真的,在搖擺不定後選了錯的,才受到這種懲罰吧,如果她分不清楚實話,有什麼資格好好當一隻杜杜喀尼?

  「這個嘛,煉金部一開始會擔任騎士軍的後援,先煉製騎士軍需要的藥品與道具試試看,因為騎士軍現在有六個分隊,從一開始就會很忙,而將王宮結界改造為煉金結界的計畫,等部門運作順暢一點才會開始。」雷切斯特先說了徹底不相關的公事,然後才仔細盯著她的雙眼,「至於你到底在做什麼,用那些時間讓我陪你慢慢想,怎麼樣?」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5-31 19: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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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1 22:5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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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伊望著我,好像遲遲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本來嘛,以前在海邊聽過他和伽伊安的對話,我早就知道藍伊是個大笨蛋,這麼複雜的話我不奢望他能用一個星辰時聽懂。我坐在小巷旁邊的木造欄杆上,拔起旁邊的草來吃,因為藍伊實在太顯眼了,我決定跟他談一談之後,就把他拉進這條大家都種了很多盆栽的安靜小巷子。

  在我吃到大約第十根草時,疤痕連接到上眼瞼的部分終於一痛。

  --別吃了。

  「你管我啊,反正我都被雷切斯特抓走了。」

  從王宮回來以後,伽伊安清醒第一句就是『妳在搞什麼』,因此這幾天我們相處得不是很愉快,藍伊似乎覺得我在自言自語,還是維持著那副難以接受的表情,我忍不住嘆氣。

  「我也不意外你沒發現,畢竟自從我過來這邊,你就算跟我講話也不太看伽伽的臉--」
  『你不要那樣叫他啦。』

  --妳不要那樣叫我。

  打斷我的兩人表達了一模一樣的介意點,我忍不住露出苦笑,而藍伊望著我跟伽伊安不同的神態,沉默一陣子才開始排列水字。

  『所以他還在嗎?』
  「在啊。」我又吃了一根草。
  『你說他能控制身體吧,那叫他出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我才不要,那樣很痛,伽伊安的記憶還有感覺我大概都知道,你有什麼事情問我就好。」
  『可是我不想跟你說,畢竟這好像不是你的錯……』
  「你沒有聲音了,只能用水寫字,那你寫多激動的話都沒有意義吧,伽伽待在裡面是透過同一雙眼睛看東西的,我會幫你們讀,拜託你不要讓我接下來還得浪費一堆時間修他的身體。」

  最重要的是,伽伽的意識在歸在,卻完全沒有表現出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意願,他果然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藍伊,這個人好沒用喔--我悶悶不樂地咬著草,而藍伊糾結半晌,像是真的有什麼憋在心裡的感想,這下我倒有點好奇了。

  「你好像想罵伽伽什麼事情,是小時候把你當成材料的事情嗎?我一直不明白,那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嗎?你怎麼能怪他,這樣很奇怪啊。」

  過去我沒有機會對這隻人魚說話,不過現在我頂著伽伊安的身體了,自然也可以不留情地評論他。

  「你以前是伽伽的朋友,但是因為那樣討厭他,討厭他也不跟他講,都跟他說沒有關係你會幫忙,可是伽伽都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你的事情,他很喜--」

  伴隨一股從胸口往外爬的強烈麻痺感,我對五感的掌控突然被奪走了!既然你要死要活都不敢跟他說,幹嘛不讓我跟他一口氣說清楚算了?透過你的夢,我全部都知道了嘛。你變成這樣,而我帶你來到這裡,如果這對你來說還不是足夠的動力,等我哪天離開以後,你真的能過得好嗎?

  我抬起頭慌亂地瞥他一眼。

  比起在漁村的時候他真的長高很多,好像高出我一個頭了,可是那份沒什麼自信又呆呆的樣子還是一個樣,我移開視線,歸我掌控的心跳很低能地開始加快,除了全身痛得要死我還緊張得有點想吐。該死,他應該沒有發現是我,那我應該繼續模仿那隻羊嗎?好,她手上還拿著一根草,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把這個塞進嘴巴?可是她為什麼要一直一直一直這樣到處亂吃?我要跟她講幾次不要到處拔草她才聽得懂?而且這是旁邊這戶人家種的戈臘花!她上次吃人家田裡面的玉米已經被軍隊抓過了,我她媽的在國家刑責紀錄上唯一的紀錄不是召喚惡魔,而是生吃別人田裡的玉米,幹!

  『伽伊安?』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了,藍伊在我面前用水排列出我的名字。

  所以……為什麼他會失去聲音啊?

  自從聽說他被捲入內戰死掉,我就發瘋似的想把他帶回來,他為什麼會死?又為什麼至今還留在害死他的國家?從很久以前,我就沒辦法弄懂藍伊斯提安到底在想什麼,聽說當時是王宮逼他去前線的,為了討這裡的人歡心死過一次,失去聲音,那他現在身為人魚真的過得快樂嗎?還好嗎?都沒有被欺負嗎?

  人魚的能力是音樂,小時候他曾經說過,不曉得哪天能好好唱歌而不傷害別人,到時候想唱歌給很多人聽,個性軟弱又溫柔得像個白痴的他,唯一可取之處只有聲音比較好聽了。

  還有那種囉嗦透頂的說話態度。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伽伊安?」

  我聽見了聲音。
  我驚恐地轉著藍伊,即使是壓低過的氣音,但是他剛才好像說話了!據說人魚在內戰以後就完全失去了聲音不是嗎……惡魔能接觸到的所有混帳都這麼說……蠢羊看到他以後,他也一直都是用那個水的字在講話。

  藍伊看我有所反應,表情變了,接著唰地在我面前排出看起來好漂亮的水字。

  『你到底在幹嘛啦,為什麼莫名其妙死掉了啊!而且還扯到惡魔還有一堆我聽不懂的東西,你殺了人?什麼鬼啊?這樣不只是犯罪而且證明了你在各種意義上都有問題,所以我之前死都死了還突然爬起來是你弄的嗎?為什麼?這幾年你到底都做了什麼?你為什麼會死掉啊?』

  我說不出話。
  半分鐘後藍伊把水字撤掉,臉色鐵青地盯著我,最後剛剛讀過的文字再次浮現。

  『你為什麼死掉了啊……』

  我盯著這行字思考,深深吸氣,抬頭朝藍伊輕蔑地笑了。

  「就是死了。如何?如果會愧疚,每個月繳幾枚鱗片過來,畢竟現在能幫助我的方法也只有叫蠢羊精進煉金術了。或者,你去替我求那位親王?看上去他不是很介意拿別人做實驗。」
  『我才不要,你別總是把別人拖下水!我就算了,還有別人、還有那隻無辜的惡魔--惡魔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是可以那樣住在別人身體裡的嗎?總之你不要老是給其他人添麻煩啦!』
  「那隻惡魔說她是自願的。」
  『所以呢?自願你就可以糟蹋人家啊?』

  我還沒回答,如同剛才我打斷羊的話,蠢羊的意識搶在我回應前就衝上來,我聽見喉頭深處發出怒吼。

  「你不用指責伽伽這種事情,反正現在他說會對我好一定也是假的,我不要那種不真心的東西,要的話就更不像杜杜喀尼了!」
  『一次一個人講話!現在到底是誰啦?』

  結果我們兩個都沒能回答,伽伊安弄亂的魔力開始在體內翻攪,胸腔又是一陣劇痛,我咒罵決定立刻抽離意識逃避痛楚的他,屈膝在巷子裡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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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2 21:4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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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是濫好人發作,藍伊看我蹲在地上忍痛,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我扶起來。

  『我覺得你不要再幫他了啦,做這麼多你自己怎麼辦啊?』

  我吐氣用魔力雲拍過去,打散藍伊的水字,藍伊有些驚奇地望著張牙舞爪的黑色小雲,然後重新排列字跡。

  『就算你對他再好,有些人天生就不會感謝啊,浪費時間在這種人身上、』
  「伽伽跟我的事情只有我能夠評論,而且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會像你那樣對伽伽。」
  『我又怎麼對他了?講得好像我有問題似的。』
  「本來就有問題,你是半人魚,伽伽只是人類。」

  我不覺得藍伊聽得懂,果不其然他擺出一副搞不懂我發什麼神經的樣子,最後依然保持那個和善的樣子。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啦,你這樣沒問題吧?住在哪裡啊?走得回去嗎?』
  「走不回去!」
  『說話的口氣這麼理直氣壯總覺得』藍伊抓抓瀏海讓句子停在這裡,然後看我的表情,重新組織一句話,『我去叫馬車喔,你先不要動。』
  「錢。」

  我照著符蘿蒂卡教我的社會常識摸出幾個銅幣想塞給藍伊,藍伊卻壓住我的手。

  『不用啦,給什麼錢,你比我還要窮吧。』
  「藍伊,」這下我是真的不明白了,「我跟你不熟,你又很討厭伽伽,那你關心我們到底是為什麼?」
  『說再多你也不會懂啦。』

  藍伊任由水字飄在那裡,轉身就往巷子外走,我聽見街道那邊傳來「藍伊大人」的呼喊。真討厭,藍伊本人的確散發著任誰都可以沐浴其中的溫暖,似乎可以理解伽伽為什麼比較喜歡他。

  我咬著嘴唇望著高空,我看著被世人稱為天罩的地獄盤旋在高空,看著被稱為時辰星的惡魔們在我回不去的地方流動,然後看著被稱為英雄的藍伊領著馬車,快步走向我。他在抓住我的臂膀扶我上車,猶如又想起什麼,從口袋裡面匆匆摸出一封信。
  我接過來,看出是王宮的蠟印,雖然沒有拆開來,我大概也知道是煉金部的任命文件。

  「就算我是伽伊安,藍伊也會給他嗎?」
  『決定這個的人又不是我!』

  這種推卸責任的水字可不能當真,我涼涼地掃他一眼。

  「無論你還是伽伽,簡直都沒救了。」
  『你不是說要救他嗎?』
  「對啊。」

  我答得相當快,把側額靠在馬車的木框上。
  這或許不是好事。馬車開始移動後,車外的藍伊也別開臉,然後我忍痛拆開了封有蠟印的信函--這真的不是好事,但因為我是人稱奸詐的惡魔,就這麼繼續下去也沒問題嗎?

  需要適當謊言的這個世界,我總是不能妥善應付。
  馬車木輪的聲音在地板上叩叩作響。
  我想我也還不明白,所謂的思念啊……
  所謂的思念,跟縱容之間該如何區隔。

  「伽伊安.伐瓦力克。」

  我垂著頭,單膝跪在深紅色的絨布地毯上。
  王宮謁見廳裡羅列著兩排官員,他們背後聳立著筆直的灰色柱子,白瓷地面被打得光亮,紅毯一路通到國王的上座。自從侍衛領進我走廳堂的第一刻起,這些國家官員都看著我。

  此時,投映在我面前的,是一片鶺蒔蘭花形的光暈。

  這似乎是陽光透過天窗映下來的圖案,鶺蒔蘭是彌爾安的國花,花語是力量、潔淨與兩事雙全。我聽到旁人輕聲說著「授勳」,不一會就注意到侍官來到我身邊,在國王親自要我抬起頭的命令下,侍從以金盤子為我呈上一枚紫翠石雕刻、邊緣鑲著褐色木框的鳶尾花徽章。
  我過了一下才意會過來,鳶尾花是煉金部的徽章?
  這座王宮的識別似乎是以宮服顏色區分部別門,徽章材質區分地位高低的,鳶尾花作為許多藥劑材料很常見,用它代表煉金部可以理解,但我卻有種被妃卡諷刺了的感覺。好煩喔,在惡魔那邊,杜杜喀尼和妃卡可是最親近的,現在卻好像要研究一大堆事才有可能叫他幫我,唉,我拿起徽章。

  我以為國王陛下接著會說一些場面話,才想認真記住不會魔法的國王到底長怎樣,年輕國王就很冷靜地開口:

  「煉金部長,站到屬於你的位置去。祭禮部開始報告。」

  我站起來,發現周遭各位部長有的還在打量我,有的卻已經翻開手中的文件了,看起來這好像不是普通的授職儀式……大廳裡唯有雷切斯特在笑著朝我招手,我遲疑片刻便朝他走過去。

  雷切斯特在我身上下的魔法,主要是今後無論我怎麼抓狂他都能把我壓制住、逼我變回一隻迷你小羊的法術,雖然還有一點零零總總的額外約束效果,可是我當初感受到這個法術的本意,覺得無所謂就沒有做出抵抗了。真受不了,如果他害怕有惡魔在國內亂發飆,想要在我身上下這種條件才讓我進王宮,一開始直說不就好了嗎?但是,我如果幫他的忙,他會不會好好教我惡魔學?

  雷切斯特拿起我手中的鳶尾花徽章,理所當然似的替我別上。

  「因為煉金部要先實驗性地運作看看,部員我暫時只挑了二十個給你喔,艾爾已經在東塔那邊跟他們會合了,等一下如果你覺得晨會很無聊,隨時可以先出去,我挑的人有看不順眼的你就自己開除掉。」
  「現在要開晨會嗎?」
  「是啊,你是部長,以後除了假日,每天早上都要來謁見廳這邊集合開晨會喔,大家開完晨會才會開始一天的工作,如果你不想來,可以叫副部長自己來,正副部長至少要來一個。嗯,不過正副部長都一起參加也是可以的,對面那些部門通常是正副部長一起參加……偶爾也可以像我翹掉直接幾次啦。」
  「別這麼早就教他翹班啦。」

  站在雷切斯特另一邊的人低聲開口,他穿著鑲著金邊的全黑宮服,是個高高的男性,頭髮比番茄還要紅,我覺得我好像之前在王宮看過他……他迎上我的視線,伸出手:「你好,我是外交部長,盧席帝歐文。」

  我握住他的手,卻聽到背後傳來另一個聲音。

  「術法部長,普多涅.菲力!」

  我轉頭看過去,見到了一個比盧席帝歐文矮的男性,他的頭髮是紅棕色的,穿著一襲藍綠色的制服,看起來與其說是在跟我打招呼,不如說好像在生氣……嗯,國王不會魔法,雷切斯特想要用煉金系統完全換掉王宮的魔法系統……這個人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快要失業了呢?

  無論我在想多沒禮貌的事,雷切斯特好像都更沒禮貌,因為他一邊說著「對了還有這個」,就在祭禮部長報告的背景聲音裡掏出一截短短的石灰筆,蹲下來在我腳邊畫了兩個圈,他用很熟練的架式畫出了迷你魔法陣……然後在很漂亮的祭禮部長停下來看雷切斯特的時候,國王的警告淡淡傳過來。

  「御獸部長,你在做什麼?」
  「對應王宮結界--」
  「去外面弄。」
  「又沒關係,你們繼續報告你們的啊,我都有在聽。」
  「我知道。但是你會讓其他人分心。」
  「才不會。」
  「那又是保護魔法?」對面穿著藍黑色宮服的男子不耐煩地轉向旁邊的人問道:「這種事找術法部處理就行了,不用每一個人都讓他親自做吧?」
  「昨天休假的等一下也都來找我。」雷切斯特頭也不抬,對著地板宣告:「王宮結界昨天有更新。」
  「什麼?王宮結界什麼時候更新了?」術法部長握住拳頭激動地對雷切斯特大喊:「更新了什麼啊?為什麼又沒有跟我講?我是術法部長耶,在王宮的所有魔法都應該找我弄啊,他是我今天的工作重點!」

  那拳頭伸出了一隻手指指著我。原來如此,只要在王宮上班就能得到免費的保護魔法嗎?好像滿不錯的。但是整個大廳的人包含雷切斯特都看也不看他,只有國王瞪過去。

  「術法部長,安靜。」

  可是一堆「保護魔法就是要找雷切斯特做才有品質保證」、「你也覺得雷切斯特做得很好吧」、「但雷切斯特前陣子是不是受傷嗎?你覺得他現在該去休息嗎?」、「我覺得他應該不必參加今天的晨會,他應該去醫務部躺著」的七嘴八舌卻沒有安靜下來。雷切斯特畫完魔法陣,用筆在地上敲了三下,保護的魔法似乎就收束到我的身上了,他站起來咳了一聲,我注意到他的耳朵很紅。

  「陛下,我先回去了。」
  「好。」國王陛下用很不國王的態度瞥了他一眼,接著才叫了騎士軍的人,「加洛德尼爾,上來報告。」

  我靜靜看雷切斯特一跛一跛地離開,或許是我的表情太疑惑了,剛才跟我打招呼的盧席帝歐文用他捲起來的每日匯報書邊替自己搧風邊對我說。

  「不要在意啦,我們這邊開會其實沒那麼嚴肅的。好啦,很久以前蠻嚴肅的,只是後來……唉,你看對面都是負責管內務的喔:財政、交通、內務、政務、文書、人事……他們跟小切的溝通方式到現在還是有點奇怪,你以後也會常常看到吧。」盧席帝歐文說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對了,你是很喜歡什麼動物嗎?小切沒有認識你很久吧,他居然能夠正常跟你講話?」
  小切是指雷切斯特?「他不能跟我講話嗎?」
  「小切通常只會跟動物或妖魔好好講話啦。」盧席帝歐文也說了我完全沒感覺到的事,「雖然他可以跟麻雀聊天聊一整個下午,但是通常看到剛認識的人,他只會瞪他或者擺架子兇他而已啊……不過這樣也好啦,他從莫里安回來之後好像真的進步不少了,就是我們這些花好幾年才能跟他溝通的會覺得有點寂寞而已,唉。」

  我這才注意到,那些他剛才示意過的內務官們都用有點複雜的表情從對面打量著我,雷切斯特是不是很受歡迎啊?這個氣氛好奇怪喔。

  「反正你應該不可能是妖魔之類的吧?」盧席帝歐文說了個相去不遠的答案,拍拍我的肩膀,「哈哈,開個玩笑,從今以後一起為國效力吧,多多指教啦!」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6-2 22: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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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3 22: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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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4 22:5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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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狀況很難懂,伽伊安反覆醒在這個空間,最後還是會懂的,用他的方式來簡單說明,那就是:他的寵物好像搶走了他的身體,用他的身體拼命亂吃,還被白色的綁架犯給綁架了。

  白色綁架犯要幹嘛他不知道,可是拐走他寵物羊的絕對不是好東西!只是,為什麼他會養到這種奇葩寵物羊呢……每一天,伽伊安都覺得自己的心死掉一截,因為羊用他的身體吃了書、吃了木頭衣架、她還吃香草口味的護手霜!

  伽伊安回想到自己會養這隻羊的原因,就是因為牠吃東西很可愛。

  以前就算日子再怎麼不順遂,至少這隻只有他能看見的迷你綿羊吃東西一直都很可愛,但是現在再怎樣都可愛不起來了……而且牠搶了他的身體,牠變成他了?什麼跟什麼啊。說起來好像是這隻惡魔羊在他瀕死的時候用尾巴戳他的臉把他幹掉的,原來羊有這種智慧嗎?很久以前就有了嗎?

  惡魔越會說話、走路、思考,伽伊安就越覺得恐怖。

  這不是他的羊,這是一隻搶走他身體的怪物!而且還把他困在很奇怪的地方出不去。書上說惡魔是非常邪惡的存在,但是伽伊安真正在書上查到迷你羊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已經養牠整整三年了。那時候,他根本無法覺得巴掌大的小綿羊可怕,即使牠有一條很怪的骨頭尾巴,偶爾還會長出超迷你的黑色小翅膀……但是以前伽伊安用「看起來超小隻應該沒什麼用」來敷衍自己,縱容自己亂養一通,結果這是不對的,他根本不應該養這麼詭異的寵物!

  「伽伽。」

  即使伽伊安沒發出任何聲音,惡魔羊照到鏡子時每五次就會有一次開口說話。

  「你覺得我把你的胃變成兩個會不會比較好?」

  超級恐怖!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伽伊安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最後他決定:即使他無從確定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的環境是不是真實世界,如果是因為身體被搶走了,他才一直被困在這種地方,死不了又出不去,那一定要想辦法行動!雖然該怎麼行動他也完全不知道……

  伽伊安在這個怪空間徒步走了很久,他也試過拋棄尊嚴大喊大叫,然而什麼回應都沒有,半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隨著日子過去,伽伊安能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這沒有讓他感到快樂,反而更痛苦好幾倍,因為清醒的時候除了閉上眼睛看著自己碰不到也無法控制的世界,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甚至不能夠睡覺。

  某一天,惡魔面前的路人說:藍伊沒有死。

  伽伊安不清楚該怎麼解讀自己從惡魔視野中獲得的情報,街上的人說藍伊活過來了,這是他在覺得自己快發瘋的狀況下突然讓他徹底清醒的句子。

  所以……所以如果這個視野能看到的景物是現實,他那個失敗的煉金陣難道是成功的嗎?伽伊安不覺得自己有成功啊?伽伊安混亂的思緒開始飛速奔馳:死靈書上說:所有生物的靈魂都會在死後四個月完全消散,無法再用任何方式被叫回世界上,所以伽伊安才趕在藍伊死後四個月內使用了相較之下最簡單的死靈煉金陣,想把藍伊先做成一隻活屍留在人世……雖然那是最簡單的死靈煉金陣,不穩定性也相當高,伽伊安原本就評估以自己的能力,成功機率只有一成不到,而且如果成功,藍伊應該會變成一隻幾乎無法自己行動的白痴活屍,伽伊安本來打算如果幸運成功了,他要用接下來的十幾二十年把藍伊從活屍狀態一點一點慢慢改造回來……

  但是藍伊聽起來完全復活了,那是怎樣?

  「人魚大人會在戮圖幫各位簽名喔!」

  什麼?藍伊在幹嘛?簽名……怎麼……伽伊安混亂得有點沒忍住「好想去」的愚蠢念頭,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情緒太激動了,至今為止,無論伽伊安在這個怪空間亂跑、大叫、躺著不動都從來沒有理會過他的惡魔,忽然自言自語了一聲。

  「伽伊安?」他的聲音說:「伽伊安,是你嗎?」

  伽伊安這才意識到,他周遭灰黑色的空間似乎突然透進了一點之前沒有的亮度,伽伊安睜開眼睛,又閉上,接著再不知所措地睜開。惡魔在叫他嗎?惡魔把他扔在這裡好久了,現在是要找他溝通的意思嗎?那他要怎麼做……不,他必須小心一點,伽伊安利用自己短暫人生磨練出來的能力迅速收起驚慌,擺出從容有餘的冷靜態度,深呼吸,開口說出不確定惡魔能聽到的話。

  「蠢羊。」他說:「要不要學煉金術?」

  這大概是他唯一拿得出來的交涉籌碼,伽伊安這半年有注意到惡魔常常用他的身體看煉金術的書,還會叫白色綁架犯拿煉金術的書給牠翻……羊以前就很愛吃藥草,還會亂舔他做的藥,說不定惡魔對煉金藥物非常有興趣。

  「煉金術啊,你要教我嗎?」伴隨惡魔的回應,伽伊安周遭的環境突然變得更亮了。


  惡魔好像真的對煉金術感興趣,可是伽伊安每次教她都處於極大的恐懼,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明亮的環境偶爾會轉為黯淡,那時候他的聲音就怎樣都傳不出去了。惡魔越是對藥草的運用舉一反三,伽伊安就越覺得不舒服。

  他的寵物真的好聰明,而這樣子好噁心!如果這麼聰明,無論融入人類社會然後用怪物的力量做什麼事都不為過啊……總之這羊越來越噁了。伽伊安忍住不適感教了惡魔一陣子煉金術以後,總算提出「把身體還給我!」的交涉,而惡魔居然回答「我在努力了啊」。

  惡魔自稱想要用煉金術來接觸伽伊安沒能控制住的妃卡,牠說要讓伽伊安活起來,而這樣佔據他的身體是在幫他……聽起來好像有一點點說得通,可是伽伊安憑著自己的人生經驗隨即一口咬定:牠說謊!天底下不可能有那麼好的事,世界上才沒有人真心想幫忙他,更遑論這是一隻惡魔?一隻殺掉他的怪物?

  「符蘿蒂卡今天也好漂亮。」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的怪物說:「伽伽,如果之後我也可以變成煉金術士,那我想要當女孩子。」
  「……原來你是母的嗎?」
  「惡魔沒有性別,可是我最近覺得好像是耶。」惡魔又在練習手的張握,最近牠能夠抓住筆了,雖然畫出比較複雜的圖案還是要依靠尾巴抓著筆,但是惡魔無論學什麼都好快,越來越像個人了,「認識伽伽以後,我才有很多惡魔不可能有的感覺,說不定我會越變越多。」

  一定得阻止牠。
  伽伊安不再把牠單純地當作羊,而是「她」了。

  羊開始調製各種鎮魂水來喝以後,伽伊安成功搶到了幾次身體的控制權。

  那很困難,最快的方式是緊握雙手拼命思考「身體是我的」,剛開始能不能成功極為看運氣,而且每次都只有短短兩三秒,然而,能做到這種事以後,伽伊安越來越確定真實世界就在那邊,而他透過惡魔聽到的「藍伊活過來了」搞不好是真的,所以,他就算每一天都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生活逼瘋了,卻也每一天都在想:搞不好可以回到藍伊還在的世界。

  幾近崩潰的日子,這想法是他撐下去的動力,所以他沒有瘋,而是一邊覺得惡魔很可怕一邊教她更多煉金術,好交換每次的「把身體讓給我一下」,每一次惡魔答應他的時候,伽伊安都用短短幾秒操縱疼痛難耐的身體在附近尋找到足以從身體裡趕走惡魔的方式,可是他每一次都失敗,後來他崩潰得開始學會硬搶身體,惡魔不但每次都抱怨身體很痛,還看著惡魔學的書用威嚇似的語氣對他說:

  「所有的惡魔都會吃人喔。」


  她說其它惡魔也都很會吃東西,會吃同類與各種生物,伽伊安覺得惡魔對他發表這種言論這根本是恐嚇,可是他才不會認輸呢!他不想再配合惡魔討論其他惡魔的事情了──他的寵物把他吃掉還讓他不得好死,讓他維持這種狀態,至今已經快要四年了,
這四年伽伊安幾乎沒有與其他人對話,除了偶爾替換出來的那幾秒鐘,也沒辦法感知到完整的觸覺、味覺或嗅覺,自由活動的能力被這樣剝奪掉,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大概已經不正常了,他常常覺得很暴躁、生氣,動不動就想咒罵全世界。

  然後,惡魔來到北方的首都,說要找雷切斯特問惡魔學的事。
  王宮被這種怪物滲透就完了,伽伊安看著:她真的成功滲透進去了。

  最重要的是――藍伊!不曉得為什麼活過來的藍伊把惡魔當成他在互動,伽伊安對此完全不知所措,無論他有沒有對惡魔說什麼,搞不好都會導致藍伊遭遇不測,接近這種佔據他身體的怪物很危險吧……伽伊安混亂到已經沒辦法好好思考,可是多數惡魔能看著藍伊的時候,他還是像注視著僅存的光芒一樣閉著眼睛,什麼也沒說。

  不知道藍伊這四年都好不好。
  他也想查查藍伊當年在戰場上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身為妖魔居然會「從塔上面掉下去摔死」?

  惡魔結束與藍伊談話的那一晚,又做了恐怖的事,她在半夜拖著他的身體,去街上的攤販點了一盤東西。

  「是烤羊肉喔。」

  伽伊安看到滋滋作響的石板羊肉被送上來的時候,已經連維持現況繼續等下去的毅力都快沒有了。

  她真的有病,恐怖死了!她是一隻羊,以前都會乖乖吃草,可是這兩年什麼都吃,早上問那隻狗好不好吃,她接著會不會把藍伊也吃掉?

  「伽伽你心情好一點了嗎?我覺得你好像比較可以跑出來了,要不要換你出來吃?」

  他真的不應該養寵物。
  誰知道寵物最後會變成什麼鬼樣子。



《歿月北之國.第一集.完》

(有製作少量實體書,NT.200,另附設定及廣播劇外篇,有意購買請由噗浪或郵件miobirukernova@gmail.com聯絡

※實體書範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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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6 17:5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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歿月北之國02 - 深海上岸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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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8 22:4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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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她

  白羽飛散,眾星沉落
  她腳步靜靜墜入美夢,遙遠銀月成為不朽
  我從地面仰望高空,銀河織成通往人群的灼灼河流
  所有孤寂是直到你走進海洋,找到我。


  「請用。」

  艾爾洛司洛把甜薯沙拉、烤羊排、鵪鶉蛋麵包與蔬菜濃湯放到我的面前,接著替我倒了一大杯黑莓果汁,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奢侈的食物。

  「以後我每天都可以吃這些?」
  「是的,這邊是王宮一樓的宴會廳,平常當作員工餐廳在使用……」艾爾洛司洛流暢的解說簡直像把王宮說明手冊整本背下來了一樣,「廚房依照用餐時間會提供不同的套餐,另外也有季節餐點,而部長您因為職級的關係,我記得在任何時間要求用餐都是可以的。」
  「難怪有那麼多人想要當煉金部長。」我讚嘆。

  凌晨的餐廳人煙稀少,撐起屋頂的柱子點著白色螢石燈,廳裡擺著許多雕花餐桌,最底部有個像櫃檯的區域,艾爾洛司洛剛才好像就是在那邊點餐的。艾爾洛司洛在我對面坐下,似乎試圖保持嚴肅,但是當我非常開心地吃沙拉喝果汁一陣子以後,他的神態卻逐漸放鬆,不知怎麼看上去又有點無奈。

  「部長您……食慾真的很好呢。」
  「我好餓。」而且這些東西好好吃喔!我開始用伽伊安的身體以後從來沒有品嘗過這種等級的美食,「你都不吃嗎?」
  「不必了,謝謝,我並不餓。」

  艾爾洛司洛大半夜帶我來餐廳也不吃飯,就坐在對面看我,而伽伽也一直都沒有再說話了……自從我剛剛不小心從三樓的聯絡橋往下面看,他發出一個很奇怪的聲音以後就不見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部長……」過了大約一分鐘,艾爾洛司洛終於緩緩開口:「您如此旺盛的食慾,是否和您身上少見的力量有關係呢?」
  「對。」應該有關係吧?惡魔都很會吃。
  「那麼,據說您曾經喚醒過惡魔,那是真的嗎?」

  我咬著叉子想了想。
  過來首都的路上,偶爾我會不小心被人看見用尾巴在做事,因此也有被陌生人問「為什麼?」的經驗,可是就算解釋了,我想那些人也不會幫伽伽的忙,所以總是不太理會。只是現在,艾爾洛司洛大概不一樣吧?他是副部長,說不定我把身體還給伽伽以後他還是伽伽的同事,他帶我來吃飯,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或許會跟符蘿蒂卡一樣想要幫忙我跟伽伽。

  「我的朋友之前想要用我把惡魔叫出來。」
  「用您……?」
  「可是沒有很成功,所以我們才變成這樣子。你知道惡魔的事情嗎?知道的話可不可以教我?」
  「呃,不是的,我並沒有那麼了解,反而是想要向您請教……」艾爾洛司洛吸了一口氣,放在桌上的右手輕輕握成拳頭,「我在首都的書籍讀到:如果成功喚醒一種名為『妃卡』的惡魔就可以讓人死而復生,請問,既然部長您有相關經驗,有沒有聽說過這方面的情報呢?」

  咦,為什麼大家都對讓死掉的人活起來這麼有興趣?不過先前見到艾爾洛司洛的時候,他也在那個和妃卡有關係的碉堡旁邊徘徊。

  「所以你也有死掉的朋友嗎?」

  我問出這個問題以後,花了一點時間才從艾爾洛司洛的表情判斷出說錯話了,既然他給我吃東西,我可能應該對他好一點。我把麵包吞下去。

  「我的朋友有成功讓別人活起來……所以妃卡那個能力是真的,可是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成功第二次,所以我才過來找雷切斯特。雷切斯特好像很會惡魔的東西,如果你想要知道,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去問。」
  「稍等一下,我有點……您是說,您想找雷切斯特殿下問有關惡魔的問題?」
  「對啊。」
  「雷切斯特殿下雖然接任官職,但是貴為親王,我想平常應該不太容易接觸到吧……再說,部長和我是煉金部的人,唐突地問親王這種事情……」
  「我有跟雷切斯特說過,他也說可以教我,只是我要借他研究。」
  「借他研究?」
  「對。」我開始喝蔬菜湯,「他好像想要我的魔力,我跟他說不會傷到伽伽的話就可以給他。」
  「抱歉……什麼意思?」艾爾洛司洛似乎越聽越困惑,我這才想到要從頭解釋。
  「伽伽。以前有一個叫做伽伽的人,他養我養了很久,然後因為他想要讓藍伊活過來,拿我去召喚妃卡結果死掉了,這個身體不是我的身體,我是--」

  --妳他媽的在跟陌生人講什麼東西啊!

  伽伽突然衝出來了,他在腦中大聲的怒吼讓我全身竄過一陣麻麻的不適感,我忍不住在艾爾洛司洛面前皺起眉頭。

  「又沒有關係,反正藍伊都知道了,我只是想說你不想要讓他知道,那就先當成你的樣子,以後把身體還給你就……」

  --這不是跟陌生人說這種事情的理由,妳是白癡嗎?妳這隻笨羊!

  「我才不是笨羊。」我抗議,「這個人是艾爾洛司洛,如果我把身體還給你以後他就是伽伽的同事,他帶我來吃東西,說不定跟符蘿蒂卡一樣會幫忙我們啊。」

  --那個白色綁架犯才沒有幫過我們,沒有!難道只要有人給妳東西吃妳就跟人跑嗎?有沒有這麼蠢啊!

  「伽伽給我東西吃我就跟著你跑了,沒有錯啊。」

  伽伽聞言發出一陣好像快要崩潰的可怕聲音,但我覺得他實在是想太多了,反正雷切斯特跟藍伊都已經知道了,我繼續扮演伽伽說不定反而會讓歸還身體的過程產生更多誤會,這個人是副部長耶,讓他知道詳情大概比較好吧?反正多數生物我用魔力砸下去就死掉了,他又不可能對我怎麼樣。
  但我不想被罵笨羊,所以還是在伽伽長長的崩潰聲音中暫時放棄。

  「伽伽叫我先不要說,那我先不講了。」
  艾爾洛司洛似乎坐得比剛才更遠了一點,「……好的?」

  他是不是覺得我是神經病?比起這樣子講一半,果然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嘛。我吃掉麵包,開始解決羊排,就在我們沉默好一陣子以後,艾爾洛司洛似乎不想讓對話結束在這種可怕的氣氛裡,重新找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部長,您知道天亮以後就是正式的上班日了吧?」
  「對,我們是不是要去開會?」
  「我會和您先一起去晨會。不好意思,我或許有點囉嗦,但是……您說您沒有讀手冊,那麼制服也沒問題嗎?王宮發放的制服只有上衣,女性職員的部分,我記得著深色的長褲或是裙裝都可以,請問部長您有準備了嗎?」

  我叉著烤羊排發呆,艾爾洛司洛立刻誤會。

  「沒關係的,我想天亮以後和其他官員借一下應該很快,或者是問問人事部……」
  「你覺得我是女生嗎?」
  「呃……」艾爾洛司洛看起來好像才剛找到安穩的話題又馬上碰壁了一樣,「抱歉,我……對不起,如果您需要男裝--」
  「你是第一個看出我是女生的人耶。」

  我不應該說這句話的,然而有那麼一下子,我甚至因為伽伽長得太秀氣而感到高興,艾爾洛司洛顯然也鬆了一口氣。

  「部長您很可愛的,雖然聲音比較低,但我想應該沒有那麼多人誤會吧。」

  哇,伽伽八成要罵我了,我為了逃避現實開始喝黑莓果汁,但是伽伽卻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難道他沒有聽到嗎?就在我猶豫要不要糾正剛才的對話時,艾爾洛司洛謹慎地開口:

  「我剛才冒犯地問了一些問題,請您都不要放在心上,是我失禮了。部長用完餐以後上樓再休息一會吧,畢竟是第一天上班,或許會很忙。」
  「可是。」我這才注意到盤子空了,「可是這個好好吃,我可以在這邊繼續吃嗎?」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6-13 16: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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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10 22: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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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爾洛司洛大概沒有料到他教我如何去櫃台點餐以後我會把每個現有的套餐都點來吃一次,在我吃到第五份餐點的時候,他猶如放棄堅持一般也要了一壺花草茶和蜂蜜坐在我對面開始喝,接著還拿出巴掌大的奇怪金屬盒子,從裡面取出怎麼看都不可能塞進去的厚書來翻。
  「你可以不用理我,上樓睡覺。」我把蜜糖培根放到鸕馬肉腿派上面。
  「沒有關係,現在是夏天。」
  艾爾洛司洛回了一句不知道跟睡覺有什麼關係的話,翻著那本《零九年最新寶石譜》。自從他剛剛發現我從櫃台看著裡面的廚房,並且讚嘆廚房有好大一箱高麗菜以後,似乎就覺得不看著我,我遲早會爬進櫃台。
  「我沒有要去吃那一箱高麗菜。」我解釋。
  「我知道。」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知道。

  天逐漸亮了,早起的職員陸續來到餐廳,就在艾爾洛司洛提醒我吃完這一份餐差不多該上樓更衣的時候,有一名穿著煉金部制服的青年也走進了餐廳。青年的胸口別著普通職員徽章,一頭淺黃色頭髮只有右邊的瀏海特別長,大半邊蓋住了右臉,髮絲裡面還有一撮一撮奇妙的少年白。因為艾爾洛司洛穿著制服,我也披著煉金部外套,所以他似乎立刻注意到我們了,靜靜點了一下頭致意,接著就前去櫃檯點餐。

  「他們都住到王宮裡面了嗎?」我一口喝掉橘色的泡泡泥果汁。
  「您說煉金部的其他人?」艾爾洛司洛闔上書,「一般職員的宿舍是用抽選的,有抽到宿舍的人昨天都搬進來了……就住在我和部長房間的那條走廊上,部長都沒有遇到嗎?」
  「我不知道,我昨天在馬廄。」

  艾爾洛司洛好像不是很想追究我到底幹了什麼,把厚書放上金屬小盒子,盒子用很離奇的方式把書本吸了進去,「該上樓了,必須準備制服才行。」

  伽伽本來就有深色褲子,換上去好像還可以,可是艾爾洛司洛說:煉金部因為會接觸藥水,規定要穿戴有魔法塗層的鞋子跟手套。伽伽沒有那種東西,艾爾洛司洛問了我的鞋號以後卻很厲害地去跟人事部借到了,接著還提醒我制服的正確穿法,一陣忙亂之後準時帶著整理好的我前往謁見廳參加晨會。

  「你以前在王宮工作過嗎?」因為他太厲害了,我忍不住產生了疑問。
  「並沒有。部長,是這邊,請不要走錯。」

  我一邊聽艾爾洛司洛解釋補領王宮手冊的方法,一邊踏進前天才來過的謁見廳,位在本殿中心的廳堂裡已經有十幾個高官在等待了。
  因為剛去過餐廳,我發現其實謁見廳其實沒有那麼大,寬度比王宮餐廳更窄一點點,可是大廳裡兩排高聳的白色柱子還是讓人感到很莊嚴,紅毯從門口穿過那些柱子,在底端往上兩個台階,連接到一座白色的石造王座前方,我抬頭向上看,注意到謁見廳的天花板鑲著一圈國花造型的彩色水晶片。因為是晴天,陽光穿過水晶,在王座前面投出很淡的彩色花影。

  「部長,這裡。」艾爾洛司洛示意我站到右邊數過來第二根柱子旁邊,自己則拘謹地退到我身後一步待命。幾分鐘後,有個身穿紅色制服的男人向我道早,接著又有個金色制服的人抱著一綑卷軸匆匆向我問好。
  「艾爾洛司洛。」我回頭,「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誰?」
  「是,深紅色制服代表內務部,那位是內務部長多忒烈先生,金色制服代表財務部,那位是財務部長可頌先生。」艾爾洛司洛一邊調整披風,一邊悄聲告訴我:「待會站在我們旁邊的會是雷切斯特殿下,如果他沒有出席會議,將由御獸副部長鑲霜過來參加晨會,請部長先記得這些。」

  艾爾洛司洛說著又像放心不下一樣,開始從左到右為我報上站在對面的各種制服顏色代表部門、重要人士的名字,我聽到一半就覺得這麼多人根本就記不住,卻發現艾爾洛司洛不知為何好像非常緊張,乾脆放任他一直說下去,過了大概兩分鐘,有個穿著黑色金邊制服的紅髮男子大步走到我左邊。

  「嗨。」他開口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成功想起了他叫盧席帝歐文,好像是外交部長,「昨天你們搬進宿舍還順利吧?授勳之後才過兩天就正式上班,真是有點趕啊。」
  「還好。」我抬頭望著他,「雷切斯特今天不會來嗎?」
  「會吧?今天有月大會啊,再等一下。」盧席帝歐文說著朝艾爾洛司洛伸出手,「你好啊,我是外交部長盧席帝歐文,叫我歐文就好了。」

  艾爾洛司洛非常有禮貌地和歐文握手寒暄,在他們無關緊要的客套話飛來飛去的時候,從王座左邊的門內走出了兩個人,因為廳裡說話的聲音只是稍微放低了一點,我慢半拍才發現其中一個人正是披著紅色圍巾的雷切斯特。雷切斯特拉著圍巾,一邊悶聲咳嗽一邊走到我身旁,先極其隨便地跟歐文「嗯」了一聲當招呼,接著用一副快暈倒似的虛弱表情轉向我。

  「伊安……抱歉,今天煉金部、咳,歐文會去帶你們。」
  「我?我來帶?」盧席帝歐文滿臉困惑,「你沒事吧?」
  「沒事,我有跟黎酪說……他說你比較閒你去帶……你先幫我教他們經費報表跟月中報告怎麼做,表格用醫務部的,早上要帶他們去上保護魔法……」

  雷切斯特用暈呼呼的聲音向盧席帝歐文交代事情的時候,有個官員走到紅毯中央,對王座朗聲說著「內務部報告」,我愣了一下才發現剛剛和雷切斯特一起走出來的人居然是國王!灰頭髮的年輕國王無聲無息站到王座前面,沒特別說什麼就用手勢叫人上前進行報告了,他拿著一疊夾在一起的牛皮紙。

  我仰望沒有鋪陳任何排場的國王,覺得他看起來好好吃。

  偶爾,會有人讓我突然產生這種感覺:如果沒有先遇到伽伽,我會想去纏著那個人的感覺。真奇怪,國王看起來沒什麼很強的氣勢,但我越看越肯定他很美味,為了不要讓自己分心,我移開視線繼續觀察其他官員。內務、政務、財政部長逐一出列,用複雜的方式說了各種事情以後,盧席帝歐文以「陛下,駐外大使的報告我明天一定會交」換到國王的一記冷瞪,接著廳裡小小的躁動聲突然間完全安靜下來。

  「騎士總長報告。」

  一名身穿騎士鎧的銀髮男子背著光從門邊走到紅毯中央,他的五官挺立,神態剽悍,嚴肅的氣場不曉得比國王更強了好幾倍。
  「陛下,月中即將開始中部的巡迴軍演,目前術法部人手尚未確認。」
  「普多涅。」國王聞言立刻喊了某個人的名字,廳裡微微騷動,陸續傳出「術法部長呢?」「他是不是還沒有來啊?」的耳語,就在國王的表情沉下來的時候,雷切斯特咳嗽著舉起手。
  「術法部我會讓他們千晨星時去騎士營……還有,雖然煉金部今天才開始上班,可是他們現在只有二十幾個人,騎士軍可不可以全部帶去?」
  「什麼?」騎士總長用一副想殺人的臉色轉向雷切斯特。
  雷切斯特別開視線指著我,「雖然他們可以先留在王宮幫醫務部,但我覺得遇到軍演去學一學好像比較有效率,畢竟之前說他們要跟第一分隊的格鬥訓練……魔道具也要幫第一分隊先做好。」
  「這是正式的提案嗎?如果是正式提案,你應該在軍演準備前一週就──」
  「加洛德尼爾、」在雷切斯特回話以前國王便果斷開口:「伽伊安,煉金部全員準備參加月中的巡迴軍演。」

  國王叫了伽伽,應該是在喊我,雖然我不曉得巡迴軍演是什麼,但也只好先回一聲「好」。等騎士總長用聽起來很不爽的態度報告完其他事情以後,雷切斯特要我「站到那邊說『煉金部報告,今天部門開始運作』」,於是我很快就完成第一次的晨會報告了。之後的會議全部都在討論我更聽不懂的事情,可是雷切斯特雖然一直拉高圍巾掩著口鼻咳嗽,在其他部長報告的時候還是常常突然舉手盯著地板插嘴一些我無法理解的內容,他們開會了三十幾分鐘以後,我才聽懂了今天下午有王宮月大會、下周還有光塵教的什麼巡禮,這些人好像有多事情一定要在今天之內決定的樣子。

  「散會。財務部長,祭禮部長,騎士總長去書房等我。」

  國王總算聲明散會以後點了幾個人,接著在大家紛紛準備離開謁見廳時走下白色台階,來到咳個不停的雷切斯特面前,抓起他的手腕盯著手鐲看。

  「可以用嗎?去醫務室。」
  「咦?我有吃藥,等一下應該就……」
  「算了,你不要動。」國王瞥一眼盧席帝歐文,「叫醫官過來。」
  「已經叫了。」對面解散的官員裡有人遠遠報告:「陛下,御獸部長應該下午不必來月大會,我們剛剛都聽懂了。」
  「聽到沒?」

  國王冷冷盯著雷切斯特,而雷切斯特在一串努力壓抑的咳嗽以後似乎意識到我和艾爾洛司洛的視線,邊咳邊向盧席帝歐文揮了一下手。

  「情資部的那個也先去幫他們做。」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1-8-5 13: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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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14 17: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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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切斯特顯然不太舒服,我想暫時不方便跟他說話,於是便乖乖讓盧席帝歐文帶出謁見廳,沒想到我們一走出謁見廳就有個人迎上前來。
  「早啊!」
  那是一個很眼熟的黑髮男子,他跟伽伽差不多矮,身上披著斗篷式的寬大罩衫,罩衫底下雖然穿著煉金部制服,可是大衣扣子都開開的,腳上還套著很不合時宜的拖鞋。我看到他罩衫上面有個洞,緩緩想起好像是之前在碉堡差點被伽伽揍的人……可是我已經忘記他叫做什麼名字了。
  「煉金部的職員要在東塔報到喔。」盧席帝歐文顯得有點訝異。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走在後面的艾爾洛司洛立刻出聲,「部員的事情我們自己會再處理,外交部長不用掛心。」
  「什麼見笑啊?我知道報到要在東塔,可是我想你應該在這裡開會吧,陪你走過去不是很好嗎?」黑髮男說著越過艾爾洛司洛對我揮手,「部長還記得我嗎?我是徹牧音啦,之後要請你多多指教囉。」

  盧席帝歐文很有耐心地重新告訴徹牧音應該在東塔等,徹牧音雖然一直說他知道,卻很自然地跟在我們旁邊,顯然打算就這樣一起走過去。

  「請您去東塔等。」穿過一條白色走廊以後,艾爾洛司洛顯然更受不了了。
  「對啊,我要去東塔,跟你們一樣耶,好巧喔。」徹牧音吸著鼻子。
  「您應該走快一點,一般職員早就該集合待命了,您應該在部長和我抵達煉金部以前就位才對。」
  「欸部長,遲到會扣薪水嗎?」

  徹牧音問了我不知道的問題,所以我轉向盧席帝歐文。

  「這個……」盧席帝歐文似乎很困惑,「沒有曠職半天以上的話,其實是看每個部長的規定啦,陛下人很好,只要沒出太大的問題就沒事。不過,雖然日常服儀可以由部長通融,還是盡量不要亂穿,尤其第一天上班……」他瞄了一眼徹牧音的拖鞋。
  「部長拜託原諒我,我請你吃飯!」徹牧音合起雙手。
  「真的嗎?」我眼睛一亮。
  「請不要在公開場合進行賄賂。」艾爾洛司洛從齒縫擠出聲音,「您的服裝完全不合規定,難道都沒有閱讀王宮手冊的說明嗎?」
  「可是你昨天一直待在王宮,我要怎麼出去買鞋子嘛。」
  「我在王宮,和您準備服裝有什麼關係呢?」
  「你剛搬進來又不知道附近的狀況,我覺得很危險啊。」

  在徹牧音意義不明的跟隨下,我們穿過聯絡橋回到了東塔。煉金部似乎位在東塔三樓,走廊上有兩扇很大的門隔著走廊面對面,右邊的門是白色的,上頭掛著木雕的鳶尾花,左邊的門是淺灰色的,掛著水晶雕塑的一個小巧圓盤。盧席帝歐文敲敲右邊的門以後便帶著我們走進去。

  這是一個長方形房間,裡頭擺著許多附有水槽的大理石工作桌,右邊有些倒扣在鐵架上的大釜以及爐臺,左側則是靠牆擺設的一排木頭置物櫃,在房間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六角形素材塔。
  素材塔頂端連接著天花板,每一面都有大小不一的櫃子和木梯,煉金藥物需要的些許花材塞在抽屜裡面。石斛蘭、星辰花、紫丁香從最上方的櫃子垂落,鳶蘿、金線花、蔓玫瑰從中央木梯底下的袋子探出頭,在素材櫃附近有好幾箱還沒有整理的藥草,十六名部員分散在附近待命著,一見我們進來就紛紛把視線投過來。

  「部長,麻煩您點名。」

  艾爾洛司洛說著遞給我一張摺起來的單子,我愣了愣,照著順序開始喊他們的名字,在部員一一答聲的時候,徹牧音也溜到旁邊去了,我發現有不少人都用奇怪的表情在偷看他,而我點完名以後就把視線移向素材塔──有好多草喔,這裡好香,我喜歡。

  「這位是外交部長盧席帝歐文先生,今天會來指導我和部長部門運作的相關事宜。」不同於分心觀察藥草的我,艾爾洛司洛馬上用很厲害的感覺開始跟部員說話了:「各位麻煩協助整理素材櫃,外頭應該還會有藥草陸續送進來才對,另外,待會需要三名魔道具師去一樓的側門收取魔道具材料。」
  「為什麼你知道?」我好奇地問。
  「呃,這些行程是雷切斯特殿下事先安排的,我昨天在王宮就有問過……」艾爾洛司洛放低音量回答我以後,又輕咳一聲對著大家宣布:「兆詠星時我們會集體帶隊前往術法部接受保護魔法,之後會去情資部替每個人進行言靈的處理,再來則是午休時間,午休結束以後,下午將會依照魔道具和製藥的專業帶開來分配工作。往後製藥人員將由伊安部長負責,魔道具則是暫時由我這邊負責。」
  有個站得比較遠的大叔「嘖」了一聲,用冷峻的表情遠遠瞪著艾爾洛司洛,艾爾洛司洛好像沒有注意到,偏頭悄聲告訴我:

  「還請部長先安排好藥材擺放的規則讓他們整理,我們可能要先請盧席帝歐文先生指導一些行政事宜了。」

  聽他這麼說,我才發現盧席帝歐文已經找到一座擺著表單和卷軸的工作桌在那邊檢查文件,可是我發呆了十幾秒還是什麼都搞不懂。
  整理藥材有規則嗎?伽伽會嗎?唔……我不懂。我左顧右盼,跟一個離我最近的部員對上了眼,赫然發現他就是吃早餐時遇到的那個黃髪青年,我記得剛才點名的時候,他的名字好像是「耶洛」。

  「你會做藥嗎?」我問。
  「會。」即使我搭話得很突然,耶洛也沒有被嚇到,聲音非常冷靜。
  「那你去安排藥材該怎麼放,之後再告訴我就好了。」
  「好的。」

  耶洛點點頭,撿起擺在一旁工作桌上的黑色筆記本,我發現他的筆記本旁邊放著一瓶用方型玻璃瓶盛裝的液體,裡頭有一絲棕色亮晶晶的東西在繞圈圈,而且液體最表面是非常美的粉紅色,一閃一閃的。

  ──那是靈魂花?

  伽伽突然說話嚇了我一大跳,我「咦?」了一聲,可是他之後就沒有發出聲音了。盧席帝歐文拿著通訊儀器,招手要我和艾爾洛司洛趕快過去。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0: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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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17 22: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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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月十號都是財政結算的日子,你們一定要交部門經費申報表……」盧席帝歐文花了三十分鐘跟我們說明各種香香的表單,途中還不時拿通訊儀器跟其他部門的人確認事情,「再來,每周你們都要交部門的當週成果報告書喔,從這一格……」

  剛開始我覺得我好像都聽得懂,五分鐘後卻發現好像什麼都沒有聽懂,但是艾爾洛司洛一直很有禮貌地專心聆聽,不時還會提問作筆記……我看他寫了好多東西在王宮手冊上面,覺得聽不懂的話以後問他好像也行,艾爾洛司洛猶如察覺到我視線的意思,認命地把更多東西都抄起來了。

  在這期間,其他部員很聽話地整理素材,耶洛似乎寫了許多藥材的簡稱貼在櫃子上要大家去整理,另外還有幾個人聚在一起削一種最好先剝皮再存放的果實……而剛剛瞪艾爾洛司洛的那個大叔捲起袖子,粗聲粗氣地吆喝人去領魔道具材料,不少材料都送上來以後,大叔來到我們旁邊,環著雙臂默默站著。

  「怎麼了嗎?」艾爾洛司洛很快就注意到他。

  大叔沒有回應,和我們一起聽了幾分鐘的說明,就在盧席帝歐文也因為大叔的視線停下來的時候,艾爾洛司洛揉揉額頭再次轉向他。

  「凱瑟先生,請問怎麼了嗎?魔道具材料的整理有什麼問題嗎?」

  叫做凱瑟的大叔還是沒有回應,他越過我和艾爾洛司洛,直勾勾盯著盧席帝歐文。

  「王宮裡的職位是誰安排的?」
  「啊?」盧席帝歐文愣了愣,很快就板起臉,「你們煉金部的人選是雷切斯特挑的,他的安排不會有錯。」

  凱瑟大叔又沉默幾秒,接著才滿臉不高興地回去繼續整理,順著他的背影,我發現徹牧音好像都沒有在做事情,他很開心地在問旁邊的人名字,雖然很多人不理他,但是也有人拿出通訊儀器在跟他交換聯絡方式。

  盧席帝歐文抽出下一張表單,嘆了口氣,「唉,小切不想面試也交給人事部面試,多少篩選一下人選的個性嘛……」
  「什麼?」我把視線移回來。
  「沒事。你們兩個,剛上任如果管不動底下的人可以來找我喔,王宮還是有很多懲處規定的。」
  「是,非常感謝。」艾爾洛司洛說著輕聲向我提醒:「部長……因為我和部長的年紀比較輕,如果有部員因為在這一行的資歷對您無禮,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原來大家會因為年輕看不起人?但是年輕還當上部長不是比較厲害嗎?

  盧席帝歐文講了很多工作內容以後,教學暫時告一段落,他拿著通訊儀器去旁邊交代外交部的人事情,我和艾爾洛司洛則開始幫大家分配置物櫃。這個房間似乎是專門用來調製藥劑的煉藥室,對面則是魔道具室,我過去晃了一圈,裝潢和這裡差不多,只是那邊的地上沒有排水溝,工作桌也全部都是金工桌。

  「部長,先收拾到這裡吧,我們應該帶隊去術法部了。」艾爾洛司洛提醒我。

  接近中午,夏季的陽光越來越烈了,術法部在對面的西塔,穿過正殿的時候白色走廊閃耀得嚇人,盧席帝歐文沿路介紹經過的各種部門、公用設施給大家聽。其實前天授勳儀式結束以後我和艾爾洛司洛就去過術法部了,我們是正副部長,那天就接受了最基礎的保護魔法,現在是部員要一個一個去接受處理……如果有需要,好像也可以花錢在那裡加購額外的保護魔法。

  西塔跟東塔不一樣,對外窗全部都是打開的,空氣新鮮很多,位在那邊的術法部也顯然比我們更大,他們的大廳有一整排擺著水晶球的玻璃櫃,天花板還掛著粘滿羽毛的大型圓網子。

  「你……」我們才進術法部沒多久,就有個人匆匆走向我,「你來了啊!試試看我最新的──」
  「部長。」一名術法部職員用鑲著水晶的長法杖把他攔住他,「別鬧了,回去寫軍演申請名單,不是已經遲交了嗎?你翹掉晨會也沒跟我們講,不要再讓我們被集體懲處了。」
  「說、說什麼,我只是──我只是研究出來這次一定有用的保護魔法,一定沒問題!我昨天和前天都……」
  「所以您就是研究這個研究到又在閣樓睡過頭的?太誇張了吧,而且煉金部長的保護魔法,雷切斯特殿下不是已經幫他弄好了嗎?」
  「我才是術法部長,為什麼連一個保護魔法都要讓他做啊!」

  我靜靜望著一進門就跟部員爭得面紅耳赤的術法部長:普多涅.菲力。
  前天我和艾爾洛司洛過來術法部的時候,大概是我因為身上的惡魔魔力,什麼保護魔法加上不上去,只有雷切斯特在謁見廳幫我做的保護魔法有效而已。因為如此,當時這位普多涅顯得非常挫敗,揚言之後一定會親自幫我把身上的保護魔法換掉,沒想到他是說真的。

  我覺得即使沒有保護魔法,我也能保護好我跟伽伽,因此很快就開始分心觀察術法部門口那株厚葉子的扭曲盆栽了。其他術法部員紛紛普多涅推開,喝斥他「去寫報告」「不要騷擾人家」,逐一被帶去上保護魔法的煉金部員也有人很快就處理好了,徹牧音熱切地拿著一張說明表格湊向艾爾洛司洛。

  「你要不要加購他們的半年方案?半年只要再三個金幣就可以幫多加八種保護魔法,我覺得很划算,我覺得你需要!」
  「謝謝,不用。」艾爾洛司洛盯著天花板。
  「現在沒錢的話,他們說可以從王宮的薪水分期扣款喔,三期零利率--啊還是我買給你,跟我過去一下。」
  「抱歉,我很忙。」
  「騙誰啊,你跟部長就只是在旁邊等我們而已吧?」
  「請別這樣。」艾爾洛司洛忽然出手攔住越來越靠近盆栽的我,接著才冷冷看一眼徹牧音,「知道了吧,我是很忙的。」
  「啊?你的工作內容是不是有點奇怪……」
  「什麼時候才可以吃午餐?」我問。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0: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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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指正用詞跟投餵!! 艾爾超快就學會阻止羊羊了www 如果伽子看到羊在王宮蹲著吃盆栽大概會心灰意冷XD 2021-6-18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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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1海草 +1 收起 理由
西瓜精 + 1 艾爾洛司洛很快就意識到他←意識感覺怪怪的,改成注意到會不會比較好? 不在意跟他聊天←不介意? 艾爾攔住羊亂吃的樣子太可愛了wwww伽一定在這時就增加了對艾爾的好感度吧!居然阻止了他的寵物用他的身體亂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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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21 22:4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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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混亂以後大家都完成了王宮的保護魔法,接著我們前往樓上的情資部進行言靈儀式,進入王宮工作的人好像都要在身體放進一種自然靈,那會讓人變得不能對外面透露太多王族的情報。因為我是惡魔的關係,我很懷疑那種自然靈放進伽伽的身體會死掉,幸好雷切斯特好像早就顧慮到了。

  「煉金部長您好,我是情資部長鷗莎。雷切斯特殿下有交代,言靈對您應該沒有效果,所以請您戴上這個。」

  很漂亮的情資部長遞給我一枚小小的黑色戒指,既然是雷切斯特給的,戴上去感覺就會拔不下來,但我猶豫兩秒還是戴上了。

  「為什麼部長是給戒指?」我聽到有部員在後面討論:「剛剛保護魔法也說上不上去……部長在考試的時候發生的那件事,難道是真的嗎?」

  我沒有理會那些很大聲的閒話,大家完成言靈的輸入以後,接著便是我最喜歡的用餐時間了,盧席帝歐文講解完西塔的設施才跟我們道別,他說部門報告隨時可以找他討論,感覺真的滿樂意照顧我們的。

  多數的人都下樓到王宮餐廳用餐,我也不例外,大概是因為我整個上午毫無目標、對所有情報都不清楚的態度太明顯,艾爾洛司洛客氣地來打聽了我的工作規劃,接著慢慢告訴我不知道從哪裡問到的資訊。

  「從明天開始,醫務部應該每天早上都會送一份藥品清單來煉金部。」他挑了張靠牆的兩人座,坐到對面仔細說明:「據說會先讓我們做簡單的煉藥,順利的話會接手製作王宮從外面購買的常備藥品,假如這部分沒有問題,王宮打算再讓我們製作軍用的攻擊性煉藥,再來就是為國家研發全新的藥物了,那將會是煉金部最終的目標……另外,建設部也需要煉金陣的研發,詳情據說會再找部長您討論。」
  「喔。」我吃著美味的酪梨三明治,「所以我下午沒有事情要做嗎?」
  「或許部長可以考慮讓部員試做幾種基礎的藥品,習慣一下這裡的設備……看您的安排吧。」他謹慎地回答:「另外,我想請問部長對於魔道具匠師的工作規劃。」

  艾爾洛司洛接著仔細跟我說了好多王宮要求的魔道具工作:幫騎士軍做護符、軍隊裝備的寶石改造、還有換掉王宮的魔法系統……我全部都聽不懂,在他說了很多以後只關心一件事。

  「你不吃嗎?」我都要去拿第二份餐了,艾爾洛司洛面前卻還是只擺著花茶和蜂蜜。
  「呃,請不用在意。」他一臉尷尬,「關於魔道具匠師的工作……」
  「我不會魔道具,雷切斯特說魔道具給副部長負責,那只要你高興就好了。」我說。
  「知道了,那麼今後每周繳交部門報告的日子,我都會附上下一周的工作規畫請您過目。」

  他好認真喔,我開始好奇艾爾洛司洛是不是對我不耐煩了,但是感覺倒也不像……因為他接著還問我想吃什麼,非常好心地去幫我拿下一份餐。我轉頭看他的時候,突然注意到徹牧音就端著餐盤站在不遠處。

  「什麼啊……我以為他們只喝血……」
  「噁心……」

  一群穿著深紅色大衣的人拎著外帶餐點,交頭接耳著從我旁邊經過。而徹牧音慢慢掃視周遭的用餐人群,不知為何挑了一張大餐桌跑過去坐下,那桌騎士軍顯然嚇了一跳,但徹牧音似乎很主動地開口攀談,接著他們就聊起來了。


  下午,煉金部成員依照負責煉藥和魔道具的組別分開,艾爾洛司洛帶著九名魔道具匠師去隔壁工作,而我則叫留下來的的煉金術士先各自調製二十瓶最基礎的沫沫水,一邊做一邊合力把素材整理完,居然也很充實地撐到了下班時間。

  「部長,那我下班啦!」綠髮的碧薇嬡兒率先過來道別。碧薇嬡兒長得很高,聲音很大,側梳的馬尾綁著金色和銀色的耀眼緞帶,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生,「制服送洗是在二樓嗎?」
  「在盥洗室……」蘭把置物櫃關上,她跟碧薇嬡兒不同,一直低著頭,長髮像雲朵一樣蓬蓬的,「門口有說明的牌子……」
  「哪裡啊?帶我去我看。」

  碧薇嬡兒勾著蘭走了,不久後,耶洛拿著糖度計走向我。

  「部長,可以留下來做個人研究嗎?聽說術法部下班之後都可以繼續使用器材呢,當然,如果有動到材料我會寫登記表的。」
  「喔,好。」

  其實耶洛好像早就在煮跟沫沫水完全沒有關係的東西了,但是他和另一個有雀斑的男生是最快調好沫沫水的,所以我都沒有管他們。雀斑男從剛才就很自動地在幫部門掃地,現在他明明可以下班了,卻好像一直在等什麼似的東摸西摸。就在我把最後一朵金盞花吃掉的時候,一名稍早被艾爾洛司洛帶走的魔道具匠師過來敲敲門框。

  「畢夫特。」他是個胸前掛著兩條護符的棕髮青年,我記得好像叫做榭韋爾,「走了。」

  雀斑男立刻跳起來,隨著友人離開,沒多久,煉藥室就只剩下耶洛了,我把桌子收好以後便丟下他跑去吃豐盛的晚餐,王宮餐廳真是太棒了。

  這裡有好多沒看過的東西、香香的藥草,我很想跟伽伽聊天,但是這天一直到夜裡他都沒有出現。

  --我醒來,把床墊掀開,吃力地刻了兩三劃以後不支地倒回去。
  她一直在做惡夢……我不知道那是噩夢還是什麼,總覺得我就快要瘋了。

  以前,除了依照伽伽的吩咐調藥拿到藥店去賣,我從來沒有做過像樣的工作,很多常識我都搞不懂。隔天我就因為把金盞花吃掉導致藥材不足,當晚艾爾洛司洛發現我丟耶洛一個人在煉藥室,傻眼地教我要交代留下來的部員鎖門(盧席帝歐文有說過,但一開始我聽不懂),第三天,我覺得一醒來全身都好痛,依照送過來的藥單分配工作又好難,決定丟給部員自己挑工作,但好像有人因此做不完,第四天狀況更亂七八糟了,我整天都好想睡覺,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有進入狀況……

  「部長,早安。」第五天,艾爾洛司洛一早就帶我去餐廳吃早餐,抓準空檔跟我確認行程,「今天是建設部長會來部裡討論建築煉金計畫的日子,再兩天就是巡迴軍演了,昨天我們拿到的資料,部長有看嗎?」
  「有。」我用湯匙戳著炒蛋,「可是我看不懂。」

  就算我每天晚上拿那些資料問伽伽,他也完全不理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安靜,這幾天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我還以為他看到煉金部那麼多藥和器具會很開心,我還以為他會開心到跟我聊藥的工作要怎麼做,他明明應該對這些超級有興趣的,難道其實他一點都不開心?

  「那麼,因為待會要在晨會討論,部長方便一邊用早餐一邊聽我說嗎?」艾爾洛司洛取出金屬小盒子,從裡面抽出資料。
  「好。」我很努力地聽,連早餐都吃得比之前慢,雷切斯特這四天也都沒有來晨會,他好像身體有問題。
  「……大致是這樣。部長,您還好嗎?」艾爾洛司洛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不好。」真希望伽伽理我一下,這份工作他一定比我有想法吧,「我說不定真的很笨。」

  艾爾洛司洛面露錯愕,接著笑了。

  「沒這回事,部長您已經很努力了,剛開始新工作想必誰都會手足無措,何況或許是因為親王殿下身體欠佳,他先前幾乎全權負責煉金部的策劃……我們的職前訓練明顯也不足。」艾爾洛司洛說著倒了一杯加入蜂蜜的花茶給我:「請您打起精神,我相信一切都會逐漸好轉的。」



  --滿天星斗轉動著。
  銀河從海面噴上天空,飛過陸地,一路灑下絢麗的星雲。他從礁岩爬下來,跳進濕漉漉的浪花,轉身看我,最後「嘩啦」一聲躺進黑色的海浪,手上的傷口剛碰到海水就像融化的蠟一樣癒合了。

  「你不冷喔?」他拍拍我的腳,「到岸上去啦。」


  月光魚游到附近,亮晶晶地圍繞著他。

  為什麼他會來找我?我不懂,我已經有好幾次跟爸爸媽媽一起傷害他了,他也有好久都沒有再跟我講話。

  「不要哭啦……」他在海裡仰望滿天的星星,而我聽著浪聲,一直看著他。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0: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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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25 21: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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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
  「早安!」

  我和艾爾洛司洛結束晨會回到煉金部的時候,剛好遇到榭韋爾和畢夫特,他們合力把一車空藥瓶推到部門的大門口,榭韋爾掏出一張收據遞給艾爾洛司洛,不過短短五天,整個部門好像都知道這些表單交給我沒有用了。

  「部長,那我把今天的藥瓶推進去喔。」

  畢夫特小聲向我報備,我的目光掠過他臉上的雀斑,停到滿滿一車的空藥瓶上面。畢夫特人真的好好喔,每天打掃、整理、主動做最多公共事務的就是他了,聽說他是畢業於某個有名學院的高材生……幾天下來,在煉藥室工作的人好像都滿喜歡他的。

  「欸。」而榭韋爾突然掏出一個零錢包塞進畢夫特的口袋,「你扣完早餐錢再還我。」
  「咦,可是我不知道有沒有零錢可以找你耶?」
  「反正先放你那邊啦。」

  這位榭韋爾雖然是魔道具匠師,沒怎麼跟我接觸,但是這幾天總是和畢夫特同進同出的,他們兩個感覺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似乎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部長,早安。」
  「副部長,早啊!」

  我在部員此起彼落的問候聲中轉身走進今天的煉藥室,新鮮的香蜂草氣味撲鼻而來,一眼看過去,耶洛早就在靠窗的工作桌煮著不明的綠色藥液了,前天他跟我拿了鑰匙,聽說清晨就來開門了。

  「那個耶洛是睡在煉藥室裡了嗎?誇張欸,他到底有沒有回去睡覺啊?」幾個部員進門時低聲討論著:「而且他又在煮什麼?」

  我也有點好奇,但還是先把醫務部長給我的藥單打開,用紅筆框出我今天負責做的藥,再把長長的藥單貼到素材櫃上叫大家過來挑。因為有不少醫務部要求的藥我根本不會做,自己查書也看不懂,所以還是不知道怎麼分配比較合理。

  「部長是不是只會做治傷藥水啊……」

  我把柳樹枝和斗篷草放到工作桌上時聽見了稍顯大聲的耳語。

  「還有止痛藥跟鎮魂水啊,他這幾天就挑那些去做,部裡的事也全部丟給副部長。聽說過兩天我們要參加軍演耶,他今天會跟我們說明嗎?」

  我捲起袖子,把用牛皮紙包起來的沒藥樹脂拆開。怎麼辦?雷切斯特今天還是沒有來晨會,聽說他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救伽伽的事都沒有進展……如果我因為自己的技術太差被開除掉,以後還是可以找雷切斯特問伽伽的事情嗎?

  --那個。

  就在我舔了一下樹脂,發現不好吃的時候,一直不理我的伽伽突然說話了!

  --妳能不能弄到左邊黃頭髮的人桌上那瓶東西?

  左邊、黃頭髮的?我轉過去,看到了耶洛。
  耶洛桌上除了一大堆藥譜,還有一個小巧的瓶子,裡頭的液體剩下三分之二左右,表面是粉紅色、亮晶晶的……似乎是前幾天讓伽伽發出聲音的物品,叫做什麼靈魂花?

  --還是妳把身體還我一下……

  「那個可不可以給我?」

  我在伽伽話都沒講完時就伸手指了那瓶東西,伽伽瞬間噤聲。而正在翻《禁藥大全》的耶洛抬頭看我,再看看那瓶東西。

  「部長想要靈魂花嗎?」他闔上書,優雅地拎起小瓶子,我注意到煉藥室超過一半的人瞬間都看了過來。

  「對,我可不可以跟你買之類的……那個會很貴嗎?」
  「還好。」
  素材櫃旁邊的碧薇嬡兒聞言「啊?」了一聲,「那瓶如果是真的都可以在首都買房子了吧?我還想說你每天擺桌上是在炫富……」
  「入部考試的時候,部長是不是曾經長出惡魔的尾巴呢?」耶洛並沒有理會碧薇嬡兒,而是緊盯著我,「我不清楚惡魔的部位有沒有神經連結,但是假如不會痛的話,您可不可以用一小段惡魔的身體部位跟我換呢?一小段就好。」
  「用尾巴就可以換嗎?好啊。」

  伽伽也沒少切過我的尾巴,煉金術士可能都這樣吧。我甩出銀色的骨尾,在其他部員的驚呼中將尾巴擺到砧板上,拿起剁樹枝用的剁刀劈下去,我用力剁了五六次才把尾巴最尖端切下來,看到這一幕的部員似乎都傻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在角落有人把藥瓶打破了。

  「謝謝部長,這樣就夠了。」

  耶洛迅速戴起手套,走過來拎起那段尾巴,接著很果斷地把靈魂花遞給我。我將尾巴收起來,看看其他部員,對遠處打破藥瓶的人喊話。

  「那個藥水記得沖到水溝裡面喔。」

  可是部員還僵在那裡沒有動,碧薇嬡兒就發出怨吼:

  「你們在做什麼啦!這裡又不是稀有藥材的交易所,惡魔……惡魔的素材跟妖精一樣是國家管制的,不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啊,這可是觸犯彌爾安刑法的耶!」

  咦,是喔?其他幾個部員的臉色也不太好,我有點不知所措,回了句「好吧」,然後碧薇嬡兒就發出了伽伽惱怒的時候常常發出的聲音,我突然覺得她跟伽伽有一點像。

  --妳去吃沒藥。

  接著,伽伽又做了個我從沒聽過的指示。

  --就是妳剛剛舔過的樹脂。妳吃十湯匙……不對,吃二十湯匙下去,先不要用魔力分解掉。

  伽伽今天好怪喔。我拿起一顆樹脂,努力推測他的動機。

  「伽伽喜歡吃這個嗎?那要不要換你出來吃?」

  --吃就對了,妳不是很會吃嗎?

  「部長在跟誰講話啊……」

  在部員驚恐的耳語裡,我回嘴「這個又不好吃」,拿起藥劑匙。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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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6-28 21:3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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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長真的好猛喔。」午休時間,我又聽到部員在置物櫃前面嘶聲討論我:「不管他會不會做藥,加上昨天啃樹皮的事應該也快要送醫了吧?」

  是嗎?我覺得所有植物的部位都是蔬菜啊,但是如果伽伽叫我吃的樹脂有毒,還是趁午休趕快用魔力分解比較好吧?何況他剛剛還叫我把桌上的蒲公英全部吃下去。

  「伽伽,你的身體裝這麼多草不會中毒嗎?」我站在部門門口摸肚子

  --妳先回房間。

  「咦,可是我想要去餐廳吃飯……」

  --回房間。回房間。妳回房間!

  「伽伽你今天好奇怪喔。」雖然他終於跟我講話讓我非常開心。
  「抱歉,借過一下。」耶洛拿著一個小布包從我後面出聲,「這個必須先保存起來呢。」

  那個布包好像是我的尾巴,我讓路給他,同時注意到不少部員都用露骨的厭惡表情瞪著耶洛的背影。

  「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在做禁藥?」
  「太扯了吧,可以去檢舉……但是,部長也是……」

  割尾巴會被檢舉嗎?那藍伊拔鱗片給伽伽怎麼就沒有被檢舉?不公平。說到藍伊,伽伽該不會是因為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他才會怪怪的吧?可是如果跑去看藍伊伽伽就能恢復正常,那也讓我覺得不太高興。

  對面的魔道具師們也午休了,部員三三兩兩地走出來,艾爾洛司洛拿著一張紙走向思索中的我。

  「部長,不好意思,這個--」他才剛開口,跟在他身後的徹牧音就一臉緊張地插嘴。
  「不是吧,你真的要交?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啊,鬧鐘沒有響嘛,不知道是哪個零件故障……」
  「你昨天也遲到。」艾爾洛司洛連看都不看他,將那張對摺的紙用雙手遞給我,「身為魔道具師,難道你不會調整隨身的計時器嗎?而且你就住在樓上的宿舍。」
  「既然都住樓上你可以來叫我啊……」
  「為什麼,請問您遲到成這樣是我的錯嗎?」

  這張紙好像是王宮職員的懲處申請單,照單子上的寫法,徹牧音似乎十分鐘前才趕來上班。我拿著單子呆了一下,懲處要怎麼做啊?依照部員們的批評,一直丟回去給艾爾洛司洛處理好像很不好,既然伽伽還在,乾脆問他好了。

  「伽伽,這個人遲到要怎麼辦?」

  --開除他。

  「開除。」我把單子摺起來。
  「咦,怎麼這樣!也太嚴重了吧?」徹牧音呼天搶地,「部長行行好我真的會請妳吃飯,副部長我請你喝果汁好不好?我為了這份工作買了新鞋子耶,做不到一個禮拜就被趕出去我會很難過啦。」
  艾爾洛司洛聞言似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您的鞋子呢?您今天還是穿拖鞋。」
  「我忘記換了,看在我們認識半個月的份上,求求你不要讓部長開除我……喔嗨!要一起吃午餐嗎?」

  徹牧音求情到一半突然扭頭跟換班的守衛打招呼,對方哈哈笑道「被罵了喔?」,又有其他部門的人趁空對徹牧音指著樓梯口說「我們樓下等你喔」,真不曉得徹牧音是怎麼認識這麼多陌生人的,昨天午休他也在跟樓下的騎士聊天。

  --這個人有夠吵!叫他閉嘴,妳快回房間去。

  哇,伽伽生氣了,可是藍伊也很吵啊,我還以為他喜歡很吵的人。我一言不發地把懲處單收進口袋,對艾爾洛司洛點點頭便走向樓梯,身後還不斷傳來「萬一我被開除,沒辦法保護你要怎麼辦」「不必了,不需要,請您自重」之類的對話。

  「伽伽如果想看藍伊……我也可以去看一下。」

  而我走回十二樓宿舍的時候,決定妥協了,畢竟讓伽伽高興還是比較重要,但是伽伽卻又情緒很不穩定地突然大叫。

  --妳想對藍伊做什麼!

  「沒有做什麼啊?伽伽你才是最近都……」

  悶悶的劇痛衝上喉嚨,感覺就好像有一把很大的槌子從我的胸腔內側往上敲,我嚇了一大跳,察覺伽伽又突然想要搶身體了。雖然直覺他很不對勁,但伽伽這次似乎非常堅持,我壓著宿舍的房門一陣子還是沒有完全把他逼回去,身體甚至在拉鋸中開始狂冒冷汗,就在我發現鼻血流出來的瞬間,因為不想傷到伽伽的身體,我決定退下去,接著發生的一切都非常快速。

  --我從口袋拿出羊換到的靈魂花,扭開瓶蓋喝下去,接著用力壓下門把,用摔的滾進了王宮宿舍的房間。
  頭暈目眩,這幾年在四肢奔流的魔力突然停下來,接著像是發了狂一樣開始亂竄,我試著爬起來,但實在是太痛了,有好一陣子都只能縮著身體在地上拼命壓抑尖叫,短短幾秒內汗水就讓背上濕了一大片,眼淚和鼻水都流了出來。

  --伽 伽?

  恍惚間,我聽到羊的聲音,這讓我從痛苦的嗚咽中回神。
  好噁心、太噁心了!為什麼她能發出模仿我的聲音?為什麼她會說話、會走路、會做那麼多事情?我死命爬起來,用力咬住打顫的牙齒,拉開床墊一角,俯下身開始乾嘔。
  我一口氣吐出了一堆黑色的霧,像羊毛一樣軟綿綿的霧先是飄向四周,接著快速被吸引到床板上,我花了好幾天在半夜刻的煉金陣把霧徐徐吸進去,就在我噁心地吐了幾分鐘以後,煉金陣上「啵」一聲。

  我以前手賤抓來養的小綿羊呆站在那裡。

  吐出來了。
  吐出來了、吐出來了,我成功把她吐出來了!
  巴掌大的羊甩了一下手鍊尺寸的迷你尾巴,左顧右盼,接著朝我跨出她的迷你蹄。

  「不要……動。」我吐到咳個不停,但還是伸出一隻手用嘶啞的聲音制止她,「坐下。」

  羊愣了愣,像狗一樣坐下了。

  「妳不要動。」

  我繼續咳,嘴巴斷斷續續飄出殘留的黑霧,把魔力吐出來之後全身沒有那麼痛了,但是頭好暈,耳鳴持續不斷,心跳也忽快忽慢,我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大概撐不了多久了吧?想到這裡,我吃力地爬起來,從桌上抓下羊進宮時帶著的藥材包,頭昏眼花地靠毅力取出分別裝著食鹽和孜然粉的小袋子。

  「不要動。」我用氣音命令又開始想走向我的羊。

  她朝我走兩步,又退回煉金陣,睜大的銀色眼睛看起來好呆,跟我以前常常看到的表情一樣。

  「乖。」

  我把食鹽和孜然粉一起撒到她身上,又是「啵」一聲,羊不見了。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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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2 22: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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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他」

  於是我醒來
  我靜默,我等待,
  我從前就是你的影子,在南方守望月升日落
  即使無花果樹下不再有人來
  我仍執著,我好不甘,當你記憶無可避免地遺忘
  我總算抵達你觸手可及的地方了

  但你是不是,永遠不需要我走進海



  我已經習慣看著黑色的霧氣了。
  團狀的黑色霧氣會從高處噴落,再一球一球延伸到無止盡的遠方,偶爾互相碰撞還會彈開來,這四年我都住在那片霧裡面,毫無自由。

  如果我因為某些原因不得好死,這種囚禁要持續多久才夠?我常常坐在霧裡面思考--其實我不想死,雖然照理來說我早就死掉了--但是我一開始並沒有「寧願死透來擺脫這種折磨」的想法,我以為我有機會把身體搶回來,那我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可是她來到他身邊了。我很想見他,所以我沒有阻止,真正見到他以後我卻覺得一切越來越可怕。我的羊是一隻惡魔,帶著殺了我的力量混進他的工作場所,而這些都是我的錯,其實不是他活著就好了嗎?又顧慮到我自己的話,說不定又會跟當初一樣,我……

  我好想繼續活下去,但是說不定都夠了。

  我深深吸氣,弓起身體咳嗽,睜開眼睛看不到黑霧,反而見到一片雪白的被單,接著我聽見某個男人的聲音。

  「您醒了……呃,請先不要動,我去請醫官進來。」

  我抬起頭,看到黃頭髮的風蟲。
  最近變成副部長的黃髮風蟲推門出去,而我茫然地撐起身體,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白色的單人床上面。這裡看起來並不是王宮宿舍,而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小房間,房裡只有這張床和一個小小的床頭櫃,櫃子上面擺著插滿白菊的花瓶,從後頭的對外窗能看見比鴨跖草更藍的天空。

  我發呆幾秒,想起自己幹了什麼,驚慌地坐直,接著難以置信地張握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全身上下都不會痛,也沒有呼吸困難的感覺,我緩緩把左手按上胸口,心臟很穩定地在跳動,布料的柔軟觸感讓我又呆滯了一下,接著我轉來轉去開始確認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正想試著翻下床,房門忽然開了,我嚇得立刻抄起旁邊的花瓶。

  「部長,因為您昨天在房間裡暈倒,我請醫官……呃。」風蟲--艾爾洛司洛一看到我拿著花瓶就皺起眉頭,邁步走過來,「聽說您吃了樹脂?請您先暫時忍一忍,不要再亂吃--」

  我瞄準他的頭把花瓶砸過去,「碰」一聲,距離他大約二十公分的地方爆出一片翠綠的閃光,花瓶當場碎裂,艾爾洛司洛愣了愣,而我迅速抓起最大的花瓶碎片,用尖端指著他,翻下床往後一路退到牆邊。那個光是什麼?魔法?他擋下來了?這裡是哪裡?他要幹什麼啊?我死掉的身體可以運作都是靠惡魔,如果把惡魔吐出來,照理說我很快就會不能行動--會真的「死掉」……我為什麼還能動?心臟為什麼還會跳?一堆問題在我腦中瘋狂飛來飛去,喉嚨也因為緊張開始發出呼嚕嚕的威嚇聲。艾爾洛司洛望著我,後退了兩步,左耳那條長長的耳墜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輕的鈴聲。

  「部長……您還好嗎?」他的表情繃了起來。

  我沒有作聲,而艾爾洛司洛皺著眉退到門邊,跟門外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人說話,我聽到「不好意思」、「那就麻煩您」之類的……然後艾爾洛司洛就離開了!只剩下從沒看過的女人從門口望著我。

  「煉金部長,我是宮廷醫官薇娜。」女人很冷靜地朝我點了個頭,「或許您是因為暈厥出現混亂的狀況,請問您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自己在什麼地方嗎?」

  我把視線瞥向窗戶、移到門口,掃了整個房間一大圈再轉回來瞪她。這女人看起來很鎮定,手上沒有武器,那個制服看似是王宮的人,所以我還在王宮裡面?她剛才說……醫官?

  「這裡是王宮醫務室。」對峙三十秒以後,她再度開口:「煉金副部長昨天發現您倒在房間,聯絡我們將您帶過來診療,您的體內有些不常見的情況……不過在御醫長親自替您處理一夜以後已經沒有大礙了。」

  我從她背後的空隙能看見有更多粉色制服的人在外面走來走去,還看到有裝滿藥劑的藥車……醫務室。我緩緩把花瓶碎片放低一點,如果她是說真的,那我怎麼會「沒有大礙」?那個御醫長是誰?原來我可以被王宮的人處理到沒有大礙?那我現在是怎樣啊!

  「御醫長已經回去替雷切斯特殿下診療了,他要我留話給您:『靈魂花的攝取請不要中斷』,如果您冷靜下來了,還請讓我替您治療手上的傷口。」

  薇娜示意了一下我的手,我這才發現自己抓著花瓶碎片的手被割傷了,血珠順著碎片一滴一滴滑落,打在滿地的白菊上面,我吞了一口口水。

  「……我可以從這裡出去嗎?」視她的回答,我可能會選擇撲上去攻擊她。
  薇娜挑起眉毛,「御醫長說您醒來以後,狀況穩定就可以,鑒於剛才的行為,我必須先確認您的神智清醒,請告訴我您的名字。」
  「伽伊安……伽伊安.伐瓦力克。」我慢慢說。
  「請問您在哪裡工作呢?」
  「王宮煉金部。」其實那是羊的工作。
  「您的年齡?」
  「十七……不對,我二十一歲。」

  死掉的時候還會長大嗎?我十七歲就死了,過了四年,現在算是二十一歲嗎?

  「好的,請讓我治療您的手。」薇娜走向床鋪,將一個藥箱放在上面打開,裡頭塞滿紗布和幾瓶藥水……「請把那個放下來,我必須替您止血。」

  我權衡了一下情勢,又過了更久才抖著手慢慢把碎片放低,薇娜拉起我的手將紗布按上去,我很少控制身體這麼久,呼吸和被人包紮傷口的感覺都好奇怪!在她替我止血的期間,我的腦中一直跑著掙脫、制伏她的方法,然而薇娜並沒有做什麼可怕的事,只是仔細地替我止血、塗上傷藥並包紮起來。她包紮得很漂亮,好像那種大城市才會有的厲害醫療師。

  「好了,請您回去多休息,狀況穩定以後再連絡您的副部長,他剛才說有工作上的事想跟您確認。」

  薇娜說著給了我傷藥和繃帶,確認我會換傷口以後告訴我可以再來醫務室處理,接著就收起藥箱指引我出去。我戰戰兢兢地跟著她走出小房間,外面是一個非常大的橢圓形大廳,有一堆藥櫃、會發光的櫃台、擺滿藥缽的桌子和許多穿著粉紅色大衣的人,右邊的沙發區有兩個騎士正在接受包紮,旁邊還有更多小房間的門,我瞄到一扇開著的門裡面有人躺在床上,因為緊張,我的呼吸越來越快,但薇娜帶我穿過大廳,來到門口,接著她就回去工作了。

  我遲疑地在門外站了一會,發現這扇門旁邊有三朵石雕的白菊,底下掛著「醫務部」的牌子,而外面似乎就是王宮的走廊……我深呼吸,試著整理情況卻越來越搞不懂,我是在作夢嗎?我以為我不會再醒來了,我下一秒會突然死掉嗎……不對,我早就死了吧?有人可以這樣死了又活起來的嗎?啊,藍伊。
  我茫然地想著要不要去找藍伊,卻被一聲大叫嚇得差點罵髒話。

  「部長你沒事吧!」

  我扭頭只見很吵的、那個黑頭髮的……徹牧音?跟推著藥車的耶洛一起走近醫務室,徹牧音快步衝向我,我迅速往後退。

  「我超級擔心你的耶!聽說昨天你吃樹脂吃到午休回房間吐,還到吐到暈倒喔?哈哈哈哈!」哈個屁,他要幹什麼?為什麼要一直湊過來--「副部長咧?他沒有在這裡嗎?」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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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7 17: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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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話,總之在他差一步就能碰到我的時候又從喉嚨發出警告的低吼,徹牧音停下腳步。

  「咦,部長你有獸族的血統喔?還有,你臉上的疤怎麼不見啦?」

  疤?我摸摸自己的臉,卻意識到徹牧音似乎又要靠近,立刻決定轉身離開,可是我不曉得自己該去哪裡才好,只好埋低著頭一路快步往前走。


  人好多、好吵、好亮!一扇扇大窗戶和看起來超高級的裝潢從視野的角角飛速流過,最後我躲進一座銀色大樓梯底下,摸索口袋,找到了羊的通訊儀器。

  我按下藍伊的聯絡方式,將之貼到耳朵旁邊,深呼吸。

  好,冷靜,首先,我要搞懂自己是怎麼回事,這關乎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我用耳朵壓著通訊儀器思考:如果這不是做夢,我最好先回王宮宿舍……回去我把羊吐出來的地方,確認煉金陣。

  在通訊儀器被接起來之前我便快速掛斷,接著忍不住抓起自己的衣服下襬檢查,這是我初次在控制身體時有了觀察自身的餘裕,於是我發現身上的衣服、鞋子全部都是以前碰不到的高級貨,只是頭髮……我摸摸又毛又亂的長髮,嘖一聲,翻遍口袋居然找不到半支梳子。

  我在腦中判斷出王宮宿舍的正確方向,毅然折返,但是因為不敢使用王宮裡的移動魔法陣、更不敢走聯絡橋,我徒步爬了該死的東塔十二樓才回到羊的宿舍房間,或許因為現在還是上班時間,這個宿舍樓層安靜得要命。

  我依循從羊視線看過的記憶,走進羊的房間,無論是愫亂的呼吸或走路的感受都讓我覺得更不可思議了,我仔細觀察房間,發現在我暈過去以後顯然有人整理過這裡,但不知道是沒注意到還是怎樣,掀開床墊以後,床板上那圈小巧的煉金陣還留在原處。

  我把床墊蓋好,用枕頭壓住,想了一下該怎麼做,最後決定先洗個頭髮來釐清思緒。

  羊到底在幹什麼啊?她又沒有洗髮藥水了,浴室裡只有一塊艾草味道的肥皂,而且怎麼看都像是被咬過。我洗了半個星辰時的頭髮以後擦著狀況很糟糕的長髮出來,翻遍房間卻找不到半瓶護髮藥水……她是把我的頭髮當成羊毛在對待嗎?真是隻笨羊。

  雖然理智知道有一堆更重要的事,我還是從桌上的藥草包找出白芷粉、金銀花和乳木果油等等,在缺了好幾項材料的狀況下克難地先調了最簡單的護髮藥水出來,衝進浴室開始護髮。

  等我把長髮完全吹乾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而我在吹頭髮時看了鏡子,除了心情總算比較冷靜以外,也有點意外。

  羊在我臉上留下的疤完全不見了。

  那是她用尾巴戳死我的時候留下的疤,我摸著臉頰和鼻樑,左看右看都沒有半點痕跡,鏡子裡的我維持著彷彿還是十七歲的身高與外表,除了臉色有點蒼白,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變。

  我用手指梳著滑亮的長髮走出浴室,再度把床墊掀開,瞪著那圈煉金陣。

  如果不是羊沒有反抗,我想,我不可能用這種爛得要死的煉金陣把她封在裡面,但是既然封住了,照理論來說,現在我只要找把刀,從外圈慢慢把煉金陣刮掉,她就會徹底從世界上消失。我從藥包取出切藥材的小刀,繼續站在床邊沉默。

  ……我不應該有這種像是把自己親手養的狗刺死的糟糕感覺才對,她是一隻怪物,這幾年下來我比誰都清楚不是嗎?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會痛,但是其實我不知道,說不定她會痛。笨羊在能和我溝通的第一年,曾經跟我抱怨當初把她拆去做儀式她非常痛苦……我哪知道啊!小時候切她尾巴她都不會痛的樣子,我以為惡魔無論被做什麼都不會有痛覺啊!我在床邊走來走去,我明明想要除掉她,我已經想除掉她四年了,我被自己該死的寵物折磨了四年……但我最後還是惱怒地把小刀塞回包包。

  不知道啦!我不想親手殺自己從小養的羊,她那麼笨,居然有聽我的話乖乖在煉金陣裡面坐下,昨天她那副呆呆的樣子掠過腦海,要是真的這麼笨,說不定還有用處啊。我為自己找了爛藉口,重新換上煉金部的高級大衣,綁好馬尾,下樓前往那個煉金部。

  我板著臉,憑氣勢踹開魔道具室的門,在好多魔道具師訝異的目光裡一路走向成品櫃,抽出我根本就沒有用過的印魔版。

  「部長?」

  稍早跑掉的艾爾洛司洛居然也在這裡,他拿著很詭異的儀器,從遠處喊了我一聲。我把印魔版塞進口袋轉身想跑,他卻追了上來。

  「部長,您的身體沒問題了嗎?呃,請問您拿這個是要做什麼呢?」
  「我是部長吧。」我瞪他一眼,「借用不行嗎?」

  其實我不知道行不行,說不定他會打我,或者國家有什麼法律會把我抓去關,那個叫做雷切斯特的金髮王八蛋如果能行動,搞不好已經發現羊被我弄掉,會在今天派人把我抓起來……我插在口袋裡的手用力握拳,而艾爾洛司洛皺起眉頭。

  「不好意思,只怕不行,因為那是今天騎士軍要求的數量啊。假如部長您的身體沒事了,我想先跟您確認:明天開始的騎士軍巡演您應該可以參加吧?」

  巡演……?這個艾爾洛司洛好像跟羊講過幾次,我記得是從維拉利城開始……不重要啦,我甚至不曉得我明天還能不能動。我咬住嘴唇,心一橫掉頭就跑,艾爾洛司洛卻快步追著我來到走廊。

  「請等一下,部長,還有,請問昨天交給您的懲處申請單已經交給王宮了嗎?我知道這樣要求相當冒昧……但我昨天中午其實就是想找您談這件事,才會去宿舍找您。」

  他隔著一段距離追了幾階樓梯,這讓我越來越驚恐,這個人會魔法吧,他是不是很強?

  「雖然我認為,應該讓部長知道徹牧音先生遲到的事,但要是真的就這樣開除他,還是有點……」

  我的腦中飛快跑過前一天的記憶,想起那個黑頭髮的好像因為遲到要被處罰了,忍不住扭頭瞪著艾爾洛司洛。這人有什麼毛病?自己交懲處單又要幫人求情嗎?但是,原來部長真的有開除別人的決定權嗎?我咬咬嘴唇,決定擺出更兇的態度。

  「如果你再跟過來,我不只開除他,也要開除你了。」
  「不好意思……什麼?」

  艾爾洛司洛的聲音有點變了,可是我才不怕他呢,氣勢要是輸了,那就什麼都做不到了。

  「你是副部長吧,你要聽我的命令才對!我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不要管我,你給我回去工作!」

  艾爾洛司洛沉默幾秒。接著,他露出了我從來沒有在羊的視野裡看過的微笑。

  「這樣啊,部長,請問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腦子就會變得有點問題呢?要不要再回去醫務部檢查一下,我可以送您過去啊。」
  「哈?」我撐著迴轉樓梯旁邊的牆壁。
  「假如經醫官評估,您這種狀態可以放出來的話,應該現在回來上班的是您吧?待會還要跟騎士軍交接明天的行程呢,我想,如果您不在,待會我就不冒昧替您處理了喔,畢竟您才是部長,我要是以下犯上就不好了。」他用非常和緩的語氣笑著說:「現在,請您把我昨天交給您的懲處單給我,不拿出來的話,我就跟王宮檢舉您在醫務部動粗以及侵占魔道具成品了,這兩件事都有旁人可以佐證,真是太好了呢。」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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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10 19: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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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爾洛司洛那個混蛋!
  我又努力爬上東塔十二樓,踹開房門,掀起床墊,用印魔版往床板上的煉金陣拍下去。

  那個人是怎樣啊?他之前在羊面前的溫柔態度絕對都是裝的吧,氣死我了!在我第二次威脅開除他的時候,他居然笑道「可以啊,試試看誰會先被革職吧」,我因為聽不懂而當場愣住,接著居然被他嘲諷了:「『革職』是開除的意思喔,我一直覺得部長的教育程度並不高呢」--不高又怎麼樣,我的家境就是沒辦法去上學也沒辦法學魔法啦,如果不是他會魔法,我絕對可以把他揍到吐出來!

  最後我從口袋找到懲處單,揉成一團扔給艾爾洛司洛,他則冷眼望著我帶印魔版跑掉。算了,反正我說不定根本就活不到明天,把這東西趕快處理一下,找藍伊幫忙比較重要。

  印魔版正在發燙,我將它翻過來,發現床板上的煉金陣完美地轉移到上面去了,即使我沒有用過,照著以前在書上讀過的用法還是能成功嘛?我盯著印魔版飄出來的熟悉黑霧,正想動身去找藍伊商量,眼前突然一黑。

  我再度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外面已經是清晨了,能聽見吱吱喳喳的鳥鳴--我是暈倒了嗎?果然快要不行了吧?但是身體並沒有哪裡痛,壓住胸口也能感覺到穩定的心跳。我揉揉發酸的脖子,去浴室洗了臉,重新將頭髮梳好,拿出通訊儀器坐在床邊。

  不知道藍伊現在住在哪裡,只能拿儀器連絡看看……但這次我一發出通訊卻馬上被他掛斷了。

  我有點茫然地想起:羊進王宮以後,他都沒有露面。
  昨天也沒有因為收到通訊就來找我,八成是不想看到我的臉吧?我將印魔版翻來翻去,其實這東西也不應該放他那邊,太危險了,還是得叮嚀他拿去給那個雷切斯特處理。但我不想自己拿給雷切斯特,我不想跟任何人描述我的狀況,我只想見藍伊,畢竟我一直覺得能把身體搶回來的話就要好好跟他說明各種事,然後……然後。

  那是我在被惡魔囚禁時撐下去的唯一動力,但或許是因為過了一天,我的情緒沒有那麼激動了,突然間 我竟然覺得自己做不到。活著的時候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麼我會覺得死過一次就可以呢?

  我倒在床上閉起眼睛,通訊儀器一直都沒有響。


  --八歲的我蹲在沙灘上看金銀花。

  海風嘩地吹過來,將灰色海面撩起陣陣白浪,清晨把礁石鍍上柔和的金邊,馬鞍藤一路爬向沙岸的盡頭。我望著金銀花,哥哥如今也是植物了,不知道他後來變成了什麼植物?爸爸媽媽都沒有回家,我沒有東西吃,天色漸亮,我看見了他。

  我害怕的怪物獨自在淺灘走來走去,奇拓西說怪物可以跟淺水的小魚說話,我覺得那好噁心。我討厭奇怪的東西,無法理解的事對我來說全部都很可怕,所以如果我變得跟哥哥一樣,絕對沒辦法撐下去,我好希望哥哥能夠趕快回來。

  「啊。」怪物看到我,發出一個單音,「你在這裡幹嘛啊?」

  怪物把發著高燒、無法起身的我揹到教會去,那是離漁村很遠、座落在大量礁石另一端的小教會。形同廢墟的建築物裡只有一個神父守著,因為他是異教徒,不相信海洋的涓娜女神,村子裡的人都說他是惡魔、是會吃人的魔鬼,小孩子怕他,我也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

  「你摸起來好燙。」怪物把我放在教會的台階上,屋頂都塌了,紫色的藤蔓垂下來隨著海風擺盪,「沒關係喔,雷路思叔叔很厲害,他一定會治好你。」怪物說著朝教會裡面大喊:「叔叔!」

  後來,我跟藍伊常常都在教會裡面玩。
  爸媽不在的時候,我學會了一直跟在藍伊身邊,晚上都跟他一起睡在教會,我們會輪流用那裡斑駁的壁紙圖形編故事、在沙灘抓海星、玩只有兩個人的鬼抓人,我們挖洞給螃蟹住、一起看過很多次流星,我學過他生吃海草,還一起抓卡在礁岩裡面的大章魚。

  那個叫雷路思的神父真的有石像鬼的血統,有點可怕,我不喜歡他,但他是漁村唯一識字的大人,後來,藍伊也學會認字了。

  「因為我是人魚,叔叔說我很會記聲音,」藍伊拿教會的書翻給我看,鰭耳得意地往後面揚,「叔叔告訴我這些字母怎麼唸,我記住它們全部的聲音了,現在我可以把每一行都唸出來喔。」

  那絕對不是正統的語言學習法,但是藍伊憑這些知識教我識字,之後,我們很常一起翻雷路思放在教會裡的一大堆藏書,藍伊似乎對不同的語言很感興趣,一翻到陌生的字母就會纏著雷路思瘋狂追問,等我和藍伊在教會玩累了,也會去懸崖的無花果樹底下坐著看海鷗。

  「是喔,那你覺得你爸媽,就是……」藍伊用樹枝在地上用力刮著,「拿我的頭髮跟鱗片可以做什麼啊?」
  「好像……」我覺得喉嚨很乾,「好像可以去鎮上換錢。」
  「錢喔。」他呢喃。

  海風很鹹,我以為不可能再跟他說話了,但是藍伊在地上刮出水母的圖,再畫了一隻把牠吃掉的大魚。

  「他們如果有錢,你就會過得比較好一點嗎?那就沒關係啦。」
  「什麼?」
  「我說,沒關係啦!你爸爸跟你媽媽有錢的話,是不是就會比較常回家陪你啊?這樣你就不用像我一樣一直在外面晃啦。」

  我……不知道。
  許多話語鯁在喉頭,我都沒能說出來,我只知道:爸媽如果沒錢我就死定了。如果我能更有用,變得不平凡、變厲害--說不定才能夠真的安全,像我這種年紀,跑出去也只會被那些人抓起來吧?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或者金錢我全部都沒有。

  「我是有一點生你的氣啦。」藍伊搖頭晃腦地說:「但是也沒有那麼生氣,因為不只你爸媽,其他大人也都會那樣啊,艾妲阿姨就常常叫我去她家,說把人魚的血加到酒裡面喝對身體很好,然後他們會給我鎮上買的糖果喔……咦,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覺得喉嚨更乾了,「所以,你覺得這樣都沒關係?你不會痛嗎?」
  「很痛啊,有時候我說不要還會被打被罵也很恐怖,但是如果我聽話大家就會對我很好,而且我受傷真的泡海水就會好了……唉唷,反正我沒有不想要理你啦,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比看到我爸還要多耶,如果不能跟你講話,我會很無聊啊。」

  我也是,除了藍伊,我根本就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那,」我稍作停頓,「那我有一個想要給你看的東西,你過來一下。」

  我在教會找出那本畫著植物的書給藍伊看,藍伊抱怨上面記載的東西「好恐怖」,但還是聽我的話,在能泡到海水的淺灘把手掌割破,給了我幾滴他的血。我在一盆海水裡面加進金銀花、海草和他的半人魚血液,海草融化成果凍狀,液體轉變成鮮豔的金色。

  「這是什麼!」藍伊瞪大眼睛。
  「你看。」我咬住嘴唇,在手上割了跟他一樣長的傷口,倒上液體,傷口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
  「哇,好厲害。」

  我沒有藍伊那麼驚訝,其實我已經偷拿他沾血的鱗片試過兩次了,但我原本沒有打算跟他說這些,因為我以為他不會再理我了。可是,如果他還肯跟我講話,那我可以把全部的計畫都告訴他。

  「我想要把這個拿去鎮上賣,我知道鎮上有一個什麼都可以賣的市場,我以前去過。如果我能把這個賣掉,那我就會有自己的錢。」

  一個小孩在市場可以賣十二枚金幣,把傷口治好的萬能藥至少可以換到一枚銅幣吧?

  「如果這真的可以賣,等我賺到足夠的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往後幾年,即使很多事情都慢慢變了,我卻也逐漸明白自己當時的邀請不只是因為愧疚。
  是因為在未來,我很難想像身邊沒有他。


  我睜開雙眼,通訊儀器還是沒有響,而天已經完全亮了。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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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15 20:3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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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起來替羊的盆栽澆水,整理了桌上的藥草包,接著把印魔版塞進口袋,換上白色綁架犯以前給羊的便服,離開房間試著直接在王宮裡面找到藍伊。

  他差不多該來上班了吧?據說他現在在王宮裡做簡單的翻譯工作,那是文書部?外交部?我依照昨天的路線進入本殿,可是很快就迷路了,雖然宮裡有不少官員在走動,但我不止以前生活在偏鄉,還整整四年沒有跟人互動,根本不曉得要怎麼跟首都人問路。我又播了兩次通訊給藍伊,他還是沒有接。

  「您……」就在我第三次繞到相同的落地窗前時,一個陌生人突然叫住我,「您是煉金部長吧?騎士總長在找您喔,我們就要整隊了耶。」

  我不想理會閒雜人等,但是一回頭看到他的臉就呆住了,移不開步伐。

  好帥。

  朝我走過來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男騎士,他穿著銀色的霧面鎧甲,金髮藍眼,宛如從高級繪畫裡面走出來的帥哥。

  「您遇到什麼麻煩啦?」
  他亮眼的外貌讓我忍不住愣了幾秒才回話,「……沒事。」

  不對……就算我短暫的人生根本沒有機會邂逅這種等級的天菜,現在也不是看帥哥的時候啊。我試著把視線移開,帥哥卻移動腳步擋到我面前。

  「您沒有穿制服耶,失敬,我是騎士軍第二分隊長歐戴爾。」歐戴爾低頭對著我笑,「可以跟我過去騎士營嗎?總長他性子有點急,如果我看到您還不帶您過去,我怕他會罵我。」
  「我……還有事。」

  嗯,面對艾爾洛司洛的氣勢完全拿不出來,雖然我腦中想著「沒時間」卻也沒能馬上走開,就在我因為如此膚淺的理由停止行動時,走廊另一側突然出現了醒目的藍色身影,我頓時清醒,拋下難得一見的帥哥衝過去。

  「藍伊!」

  當藍伊轉過來的時候,我的腦海突然又變得一片空白了。

  雖然前陣子我跟他也說過話……但那時候我還沒有擺脫惡魔,根本沒辦法好好溝通,現在不一樣了,我非常清醒,而他還活著,這大概就是我掙扎了四年才換到的奇蹟,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現在。

  藍伊微微皺眉,在半空中排出水字。

  『幹嘛啊?叫那麼大聲,你沒穿制服欸,我有聽說你在走廊吃花瓶裡面的花喔,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工作啦?』
  「不是,我……」

  水字收掉,藍伊轉身往另一側望過去,我這才注意到在他後面還有個我不認識的陌生女人,藍伊剛才似乎在用水字在跟她講話。我從反方向看到藍伊打出「所以工會的馬車真的借別人了喔?」的字跡。

  「對啊……小藍藍,你認識的?」

  綠髮的女子探頭看我,她的耳朵好尖,皮膚還好像還在發光!然而在我意識到她還有哪裡更奇怪之前,藍伊又打出新的字跡。

  『沒有啦,不是重要的人啦。欸我算是臨時請特休跟你們出去耶,心懷感激陪我吃蛋糕好不好?』
  「喝水吧你。」

  綠髮女人說著戳了一下藍伊的額頭,藍伊的鰭耳非常好心情地向下擺,接著才又瞥向我。

  『所以你叫我幹嘛啊?』

  他一轉向我,鰭耳又往上面迅速張開了,我很清楚那個角度是厭惡的意思,刺刺的麻痺感罩住胸口,一瞬間好像連肚子都痛了起來。

  「……沒事。」
  『沒事還叫那麼大聲?快點回去工作啦,有領薪水就不要混喔。』

  藍伊說著就掉頭跟那個女人走了,他們沿路推來推去,顯然感情非常要好,而我一直等到他們消失在視線盡頭都沒有動。

  我在幹嘛啊?

  他不可能想要見我啊,即使我花了那麼久走到這一步,事到如今,那些很爛的過去對他來說早就全都不重要了吧?--「乾脆當作以前不認識」,他也跟羊這麼說過啊。他好像已經有新的生活了,跟一直只想著他的我不一樣,我想說的話,全都只是自我滿足,如果他聽了反而會很困擾吧?而無論我現在有多恐慌、多不知所措、自知很可能錯過這次就無法再跟他說話--這也不是再度去打擾他的理由,我的問題從來就只是我的問題,憑什麼再找他幫忙?

  像是漩渦一樣急速捲動的思緒裡,很滑稽的,某個無關緊要的念頭最鮮明。

  --他連我臉上的疤消失都沒有發現,那個很吵的徹牧音都發現了,他根本沒有在看我。

  「您沒事吧?」

  歐戴爾慢慢走到旁邊,我咬著嘴唇想:羊還是現在找人交給王宮比較好吧,或許就問這個人……不,那麼做的話,我會怎樣呢?我什麼計畫都沒有想……我原本打算找藍伊商量,我認為他比我更懂首都的事情,可是既然不能問藍伊,那麼如果把羊交出去,在我身邊就連羊都不在了,我一個人,要在哪裡活下去?我……我要怎麼辦?我沒有想過我還能這樣子行動啊!如果我明天、後天心臟都還會跳,下星期、下個月、甚至能奇蹟似的活到明年……我現在採取什麼行動才是正確的?

   「煉金部長?」

   歐戴爾再次喊了不屬於我的稱號,我總算抬頭看他。

   「你剛才說騎士怎麼了?」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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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19 17:5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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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戴爾又跟我說了一次軍演的事情,我這才想起從羊那邊得知的細節:彌爾安的騎士軍每隔兩年好像都會舉辦一次巡迴軍演,騎士軍會帶隊前往中部的莊園,沿途跟負責地方的第三、第四分隊交流,術法部、御獸部都會派一部分的人跟過去,這次煉金部二十個人也要加入。

  老實說,我以前都不知道國家會做這種事情,我和藍伊出生長大的地方遠在中部莊園以南的邊疆,這種宣揚軍威、安定民心的事情輪不到那邊。

  「第二分隊平常是負責首都周邊治安的,騎士營設在下城區喔。」歐戴爾一邊帶我往西塔前進,一邊攀談:「但是第一分隊離宮的軍演時期,我們會代為進駐到王宮裡面,所以我是來和騎士總長交接的,前幾天開會的時候我也來過,或許您沒有注意到吧?」

  他一定是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跟羊接觸的,這張臉我不可能忘記,我加快腳步跟好他,歐戴爾的盔甲好漂亮,從騎士靴到配劍都刻著華麗的雕花。

  「那個軍演什麼時候要出發?」
  「下午就出發了吧?」
  「下午?」
  「啊……正確來說是中午之後正式出發喔,」歐戴爾似乎很意外我這麼搞不懂情況,但又一派自然地說下去:「現在術法部、御獸部和您的部員都在王宮騎士營準備整隊了,聽說您沒有去晨會,您的副部長似乎有報備您出了一些狀況……我看您沒有換制服,難道說是制服出了狀況嗎?」
  「嗯。」我隨意搪塞過去。
  「那真是太不幸了。」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能比藍伊討厭我更不幸,但歐戴爾好像也是隨便說說的而已,他帶我抄了捷徑,很快就抵達騎士營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王宮裡的騎士營,羊之前都沒有來過這裡,橢圓形的巨大建築物坐落在西塔後方,大約有三層樓高,看上去像是陷在地裡的半顆銀色大蛋殼,旁邊種著兩排整齊的龍柏樹。歐戴爾帶我從龍柏旁邊繞進外牆,穿過擺著武器和許多長凳的房間以後進入了訓練場。寬闊的橢圓形場地至少可以塞進六棟民房,地面鋪滿柔軟的黃沙,周圍還有一區一區的武器架、靶場、以及沿著蛋殼狀外牆一路往上延伸的銀色看台。靶場前方站著很多騎士,少說有三百餘人,他們的鎧甲在陽光底下反射著很刺眼的白光。

  「總長,我帶煉金部長過來了。」

  歐戴爾笑容滿面地走向一位銀髮男人,當銀髮男人回頭看我的時候,我感到一陣恐懼--統治整個全國騎士軍的騎士總長,我之前從羊的視野裡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一定惹不得。

  「請你遵守時間。」

  銀髮的騎士總長只說了一句話就開始跟歐戴爾交談了,我匆匆別開視線,找到成群待在騎士軍後面的煉金部成員,他們全部都穿著紫色的制服,跟術法部員並列在一起,而那個白痴徹牧音居然在向我用力揮手。

  他是不是有嗑藥才會每天都那樣?

  我深吸一口氣,低著頭,假裝這麼多士兵、刺眼的陽光、還有被關了四年才放出來的心情全都不算什麼,走向煉金部的人。

  「部長你終於來囉!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又吃什麼東西……你怎麼沒有穿制服啊?」徹牧音用過大的音量喊我,碧薇嬡兒也轉過來對著我嚷嚷。
  「部長,你臉上的疤不見了欸?」
  「真的耶。」有人附和。
  「是不是用了幻術道具啊……」
  「您沒有怎麼樣吧?聽說您昨天不舒服?」
  「部長,這邊啊。」

  這些煉金術士是怎樣……蠢羊之前表現出來的個性沒有這麼討喜吧?不用那麼關注我……不要拉我!我甩掉白癡徹牧音想把我扯進隊伍裡面的手,他卻欠揍地又開始逼近我了,他每往前走一步,我就後退兩步。

  「你到底是怎麼啦部長?臉色好差!該不會真的又吃了什麼東西才會缺席到現在吧?欸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裡?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我能去哪裡才會來這邊的啊……不要再靠近我了!

  「煉金部。」大概是因為他太吵了,嚇人的騎士總長又重新看過來,「有什麼問題嗎?」

  他感覺就是在生氣,我不知怎麼,一瞬間竟然把手伸進口袋抓住了印魔板……是怎樣?為什麼我產生了『好想換羊出來』的念頭?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我明明一直想要把她從身體裡趕出去,怎麼卻好像有點習慣了跟怪物共生的情況?我是有多沒用啊!

  我繃著臉,大步走過徹牧音身邊進入煉金部的隊伍,有人繼續試著對我說話,但我只是把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沒有動,接著,我注意到有些部員看了我以後顯然都在偷看前面的艾爾洛司洛。

  昨天跟臭風蟲吵到最後,好像有一些部員出來看熱鬧。

  ……他是副部長吧,現在難道沒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嗎?我完全搞不懂這裡的情況!歐戴爾說臭風蟲早上有報告我「出了一些狀況」,可是他根本沒有聯絡我、也沒打算來找我啊,現在也一副不打算告訴我情報的樣子,果然前幾天都是在羊面前裝好人,他絕對是看羊有特別的能力又很笨,所以就打算利用她做什麼,我最討厭這種人了!

  「部長,你有帶空間盒嗎?」而白癡徹牧音不知道怎麼回事,硬是擠過來對我晃著一個金屬的小盒子,「因為你昨天不舒服沒有來上班,我想說該不會也沒力氣收行李吧……哈哈,看你這樣衣服亂穿就跑過來,感覺好像什麼都沒有準備耶?」

  這身便服--這才不是衣服亂穿!我只是想說穿便服藍伊說不定能認出……算了,不要再想了,白癡死了。他說的「空間盒」是什麼?是他手上的盒子嗎?我好像看過臭風蟲在羊面前用過這個,就是可以把書收進去的東西……徹牧音看著我的僵硬表情,突然掉頭向前方的艾爾洛司洛搭話。

  「副部長,你昨天沒有給部長空間盒喔?」
  艾爾洛司洛這才轉過來白了他一眼,「請您安靜,這裡不是可以嬉鬧的場合。」

  他說著拋了一個東西給徹牧音,徹牧音抓住以後,我才看清楚那是同樣的金屬小盒子,但徹牧音不只沒有安靜,反而更欠揍地推了一下我的背。

  「唉唷,你們兩個別這樣啦,不要為了我吵架嘛,快點和好嘛。」

  王八蛋,碰到我的頭髮了!我旋身用手肘往他的橫膈膜揍下去,再狠狠踩了他一腳,徹牧音發出「嗚」的聲音抱住肚子踉蹌了兩步,我則在其他部員錯愕的視線裡沒好氣地掏出梳子來梳頭髮。嗯……揍到了,顯然他沒有臭風蟲那種能擋攻擊的魔法,之前還差點被開除,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很廢?

  「好、好痛!咦部長你還在生氣嗎?就這麼想要開除我嗎?好啦這個給你吃,不要氣了嘛--」

  眼泛淚光的徹牧音明明被我揍,下一刻卻從自己的空間盒裡抽出一包紅色包裝的餅乾遞給我,這種好像在餵動物的舉止讓我一瞬間不曉得該怎麼反應才好。這傢伙……該不會已經在我意識不清的時候亂餵過笨羊了吧?他有沒有給羊吃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咦,部長你不要嗎?」

  徹牧音亂甩那包餅乾,連旁邊術法部的人都在瞪他了,要不是前面的騎士軍開始移動隊列,我覺得騎士總長有八成的機率會對我們正式發飆。而我當然不可能拿陌生人的食物,梳完頭髮就把梳子收回口袋,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剛好和另一邊的耶洛對上視線。

  耶洛偏了一下頭,對我露出微笑。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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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原作者| 新月夏 發表於 2021-7-23 18:3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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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徹牧音一直問我是不是沒準備好、要不要回去收行李,甚至還自說自話地表示如果部長離開不太好,他可以回去幫我拿行李。我搞不懂這個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一概冷著臉無視,然後……然後在一連串騎士軍移動敬禮什麼的之後,馬廄的人分批牽了三百多隻鸕馬進入訓練場。

  長著鸚鵡狀鳥喙的鸕馬們每隻都比成人還要高,身上裝著銀色的戰甲,尾部垂下來的半透明羽毛各自有著不同的色彩。騎士們很有效率地依照小隊上馬就位,接著馬廄的人來到我們面前。

  「即使各位沒有騎乘的經驗也請放心,我們訓練的鸕馬是很容易騎的,況且還加了以魔法自動平衡的座位,這邊請。」

  啊?騎馬,什麼時候有說過要騎馬啊?
  馬廄的人領著我們來到二十匹鸕馬面前,這些鸕馬跟騎士軍的馬裝扮不一樣,沒有戰甲,背上固定著很漂亮的座椅,椅子旁邊有鳶尾花圖騰的布疋垂落到馬腹底下。馬廄的人仔細示範如何從椅子旁邊拉出踏階、上馬。

  「請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抓著這邊爬上去,我們沿途也會跟在隊伍裡面,有困難隨時能協助各位上下馬喔。」
  我在馬廄人員的聲音裡往旁邊偷看,發現術法部的馬跟我們一樣,只差在座椅裝飾是藍綠色的而已,等我把目光移回來,馬廄的人正巧把韁繩的一端遞給我。

  「煉金部長,您先請。」

  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即使不知道我幹嘛在這裡騎馬,我還是硬著頭皮抓住韁繩,依照指示踩上踏階。就跟馬廄的人說的一樣,爬上馬其實一點都不難,椅子完全不會晃,但我一坐上去就覺得很不妙,立刻抬頭閉上眼睛。

 
  聽聲音,馬廄的人似乎輪番讓其他煉金部的人上馬了,我依稀聽見艾爾洛司洛在問座位的平衡魔法,我對魔道具完全不了解,那就跟魔法一樣什麼都能做到嗎?

  「各位的鸕馬會自動跟好前面的馬,大家放輕鬆坐著就行了。」馬廄的人朗聲解釋:「如果發生意外,拉緊韁繩牠們就會立刻停下來,騎士軍行進時請大家不要動韁繩,把韁繩掛在扶手這邊就好,牠們會跟著隊伍行動。」

  好,既然完全不用操控,或許這跟搭馬車一樣,我慢慢睜開眼睛,發現高度其實也沒有到一層樓那麼高。

  「準備出發。」馬廄的人伸手在空中劃了個圈,吹響掛在胸前的哨子,我們的馬突然一起轉向,往騎士軍的隊列合併,而我的鸕馬立刻就停下來了。

  「煉金部長,請不要拉韁繩。」
  那我要抓哪邊?牠在動了耶!
  「請把韁繩掛到扶手上面……不好意思,不用抓得這麼用力喔。」

  在馬廄的人說服我把韁繩放開的時候,我的鸕馬一直往後偷看我,牠的眼珠亮晶晶的,脖子後面還有一撮黑色的毛。等我把韁繩放掉以後牠走得比剛才更慢,但還是靈巧地穿過隊列之間,來到艾爾洛司洛旁邊站好。
  我沒有再抬頭,死瞪鸕馬的脖子,假如這匹臭馬等一下走得太快,我很可能會勒牠。

  「不要太緊張。」突然,有個穿著白色大衣的人拍了我的鞋子一下,我嚇得立刻縮起腳,「你的鸕馬說,牠絕對不會讓你掉下來,請你別擔心。」
  
  拍我鞋子的是一個留著銀色短髮的陌生男人,他的肩膀上停著兩隻大燕子,穿著全白的大衣--我記得臭風蟲說過:白色制服的人都是御獸使。男人沒等我回應,丟下那句話就走了,他很自由地在隊伍之間走來走去,時不時停下來幫某隻馬調整戰甲或叫騎士移動腳的位置,緊接著,訓練場的陰影裡有一隻黑色的大老虎走了出來,我頓時無法再介意馬背的高度,只能盯著那隻突兀的老虎看。

  那是一隻全身燃燒著不可思議火焰的大老虎,牠很壯,身上的火焰是黑色的,眼睛像兩個在臉上凹下去的窟窿。我一看見牠便感受到無以名狀的壓力,不僅難以移開視線,心臟還開始砰砰狂跳,大老虎慢條斯理地走向白衣男人,接著居然說話了!

  「倘若打算炫耀,汝等帶人魚隨行即可。」

  大老虎沒有張開嘴巴,卻從身體裡面發出帶有回音的低沉嗓音,那聽起來完全不像動物,而是全國流行的通用語。聲音在隊伍兩側奇妙地迴盪著,非常可怕,但是白衣男人卻相當從容地開口回話:

  「部長不舒服我知道,但是有彪影和里里陪他沒關係吧,人魚請假了,帶你出去也是最容易讓民眾覺得軍隊很威風的。」
  「把吾輩當作馱獸是需要代價的。」大老虎身上的黑火熊熊燃燒。
  「晚餐三隻銀角鹿如何?烽虎大人很通情達理的吧。」

  大老虎端詳男人好一會,接著便當眾叼起白衣男人的後領把他用力甩到背上,男人似乎早就習慣被老虎這樣對待了,三兩下便在看起來很可怕的烈火中調整姿勢坐好,不僅沒有被燒到,還很熟練地俯身開始替老虎搔下巴。
  看起來他絕對是個御獸使沒有錯。
  
  「那是國家妖魔吧?」我聽到其他部員在說:「是烽虎,我在去年國慶典禮有看過牠……真的好帥呀!」

  國家妖魔?所以,燒個不停的怪老虎是藍伊以前的同事嗎?
  如果我沒有搞錯,所有國家妖魔在四年前的內戰都有跟御獸使一起上戰場,這隻會講話的大老虎那時候也在嗎?牠知不知道藍伊當年為什麼會死掉?想到這裡,我發現我的鸕馬又在偷看我了,剛才那個御獸使說……這匹馬自稱絕對不會讓我掉下去?他最好真的很乖,要不然牠就死定了!

  騎士軍帶我們走出訓練場。
  我們在正殿前方稍作停留,接著便穿過側門來到宮城前廣場,外面的陽光比訓練場更刺眼,數以百計的民眾顯然知道今天是巡演啟程的日子,早就擠在廣場兩側等待了,他們一看到我們便開始大聲歡呼,揮舞著不知從哪來的國旗--砰!禮炮拉響,在廣場待命的樂儀隊開始演奏大聲的軍歌,我看見那個灰髮國王遠遠出現在王宮正面的看台上,有民眾在喊他的名字、喊騎士總長的名字,彩帶從廣場兩側的建築物噴出來,有人從樓房的陽台撒下花瓣……

  所有的事情都讓人眼花撩亂,我的心跳從看到老虎之後一直都慢不下來,首都人們笑吟吟地朝隊伍揮手,我們經過廣場,走進商店街,我總算回頭,看到宮城前廣場的藍伊雕像離我越來越遠。
  早在一開始,我就應該阻止惡魔來這裡才對,反正其實我還是無法接近他。

  祭典般的氣氛瀰漫光鮮亮麗的首都街道,我坐在慢慢前進的鸕馬背上,覺得肚子痛逐漸昇華為一股噁心感。有民眾在對我們大叫「辛苦了」,還有小孩子在喊「謝謝士兵哥哥!謝謝士兵姊姊!」,他們真的知道這些話的意義嗎?腦子有毛病吧?

  「榭韋爾!」當隊伍經過商店街中段,突然有民眾大叫了某個我聽過的名字,這讓我持續的噁心感被打斷了。
  在街道左側,某間非常氣派的護符店門口有二十幾個穿圍裙的店員高舉幸運符在揮手,旁邊還有一群學生。

  「呀,畢夫特學長!」「學長--」

  好恐怖……那是什麼?我傻眼地看著呼喚煉金部成員的人群,然後發現那個榭韋爾很開心地在咯咯笑,而畢夫特相當慌亂地在向他們揮手。
  這兩個人大概是首都出身的吧?從羊的視野總是看到他們混在一起……隊伍繼續往前進,一路從商店街來到中央街、光塵街,穿過城心廣場抵達城門口,圍觀的民眾絡繹不絕,城門兩側也有樂儀隊,他們在演奏彌爾安的國歌。

  我恍惚想起自己出生長大的村子甚至連國歌都沒聽過,第一次聽到的國歌是修格哼的,然後霍莉有唱給我聽。假如那些人知道現在我出乎意料地坐到了這個奇怪的位置,不曉得他們會擺出什麼表情?想像起來,他們全都不適合這種場面,但這種假想竟然讓我有種奇怪的平靜感,好像他們其實也在揮著手的人群裡看我一樣。
  
  --「蛇蛇,你長大以後一定會變成厲害的人。」

  很慢很慢,噁心感和暈眩逐漸停下來了。

本文最後由 新月夏 於 2022-5-16 11: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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