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復仇記 II THE PRINCES（全四十一話）［G］

六號的骰子指環，代表的是權力。權力是由別人賦予的，儘管卡洛德已放棄王室的身份和王位的繼承權，在他身上大概有地位以外的什麼，吸引為其效力的人來到他的身邊。

國家巫師加林娜便是其中一人。不過，能令她從長久的軟禁解放，甚至久違地出席議事會，除了由於謝菲特操控仇恨來取締法術的真相被揭發，更重要的是加林娜在主樓結構被動搖的期間，與拉斯接力施法，避免了倒塌時引起重大的傷亡。

加林娜在伯納瓦的扶助下步出臨時會議室，憑感應找到低調地等候的卡洛德。「殿下……」

「你已經有新的公主殿下。」法術以外的動作，沒法透過灰寂的眼眸看見，卡洛德體貼地將手指輕放加林娜的雙唇說。「有勞你了，加林娜。」

於國王駕崩後，索娜作為羅莎的女兒被安排坐到王子的席位主持會議。空著的王位兩旁，王子以外便是國家巫師的位置。卡洛德雖然放棄了列席會議的權利，卻耐心留守門外，所為何事加林娜不難猜到。

「公主殿下相信只要讓大家看清真相，便能化解仇恨。」加林娜嘗試引述，「她希望由席上的各位開始與法術士互相了解。」

會議上給予索娜發言的機會不多，姑且勿論席上有多少臣使對生手的當權者心悅誠服，索娜坐於寬大而冰冷的座位上，面向一眾不論年資和年紀都跟她天壤之別的臣使們，只是掩飾緊張得發抖的手腳，已用上她所有的專注力。

然而，當議程輪到討論法術士的處置，索娜沒因為懼怕質詢而退讓。

「既然失去了保護區，加上生還的法術士只剩少數，我希望讓他們住進王宮的舊主樓。」

舊主樓的設計也許不能把法術徹底隔絕，不過聳立舊主樓周圍的暗燃石巨柱或多或少能讓畏懼法術的人感安心。

對比起無可避免有所抖動的聲線，索娜的意向非常堅定，「你們當中也有被法術所救的人，要是法術的事宜能在王城被接納，其他人的仇恨便更容易化解。」

若要令烏托拉斯帝國再次成為法術自由的國度，是次的會議恐怕只是起步。當卡洛德確保索娜將得到足夠的支持，便準備退場。

「你真的打算與她保持距離嗎？」看不見眼前人去向的加林娜，叫住的不是卡洛德的腳步而是主意。

「這是她的決定，我必須把她交還。」

在索娜還是嬰兒時，她的生父母把她交託給卡洛德。如今索娜選擇坐上王位繼承人的位置，她將以血統賦予她的身份生活下去。

「尼爾幾乎什麼也沒說，但殿下向我求證了。」

卡洛德從未跟索娜提及，當年他從尼爾的手上把她接下。索娜在羅莎垂死時觀看尼爾的表現，幾乎可以確認他便是自己的生父。但依照加林娜的說法，尼爾仍未打算跟索娜相認。

這段時間穿梭王宮緊隨索娜身後的尼爾，是作為王室騎士的存在。

加林娜一如以往為王室感到著急，「就算她再堅強，殿下仍需要你在身邊，尤其是這個時候。」



這天再沒有必須出席的會議，索娜大概已回房間休息。

王室的寢室本來是設於王宮的主樓。主樓被列為危樓之後，身為即將成為國王的人，替代的房間也必須是能與之媲美的最高規格。

卡洛德身處的副樓有一間獨特的房間。房間的規格是特地為王室而造，卻遠離王室主要活動的空間。房間的位置亦比較隱秘，要不是主樓的活動都轉移過來進行，曾走過通往此房間的走廊的人少之又少。

卡洛德並非首次踏足此地，即使是相隔逾十年，對於王宮內部的記憶已逐漸褪色，他都能認出前往這房間的路。

敲響地板的聲音很溫柔，深怕破壞環境的寧靜似的；僅只一種的節奏卻顯得有點孤單，令人懷疑踏步的決心。果然，腳步於到達房門前明顯放慢了。

也許能看出守門的人身手了得，不過看卡洛德搭話的態度，拖慢行程的恐怕不是對他的畏懼。「艾薩隨時都可以過來。你可以休息一下，尼爾。」

尼爾已不是第一次失去侍候的人。上一次卡洛德把卡洛兒的死訊帶來時，默坐牢房的尼爾散發著明確的哀傷，足以蓋過他作為卡洛兒的騎士卻未能保護她的內疚。這次他同樣沒法保護的羅莎，與他的關係超越國王和騎士。

可是，看在卡洛德的眼中，莫說是哀悼所須的情緒，尼爾甚至不打算放鬆戒備。「我跟她約好了。」

「索娜？」這是羅莎稍為恢復知覺後，向尼爾吐的第一句話。

就在爆炸發生前不久，尼爾遵從羅莎的吩咐親自到王宮的舊主樓找伯納瓦。當他們聽見突然的巨響，得知事故發生時，已即時趕過來。

尼爾先帶上近衞軍進入主樓搜索，命人把國王負傷的位置通傳醫療隊後，留下來陪在羅莎的身旁。

「她沒受傷。」誰知叫人安心的回答，羅莎的表情反應使尼爾焦急起來。尼爾當然也有為她評估傷勢，但當通曉醫術的羅莎一臉再沒牽掛，便不得不承認她狀況的危急。

尼爾準備把手握吊飾的索娜帶過來，卻被羅莎阻止了。他試圖說服她，「我會代為守護她！」

針藥的話，就算不能再製作，只要尼爾不讓她陷入險境，索娜無須留住它來當護身符。然而，羅莎有另一套的解讀。她吐出最後一口氣時，彷彿已再沒遺憾。「拜託你了。」

那一刻，尼爾答應了羅莎最任性的請求。這一刻，被他決心守護於門後的，是她最後一個意願。

「公主殿下，卡洛德求見。」



高層的景觀跟曾定居的崖邊一樣遼闊，收盡眼底的卻不再是泊浪的海岸。遠觀可見置中的塞蘭頓圓形廣場、西南部的茂密森林，以至東面沿海的保護區圍牆。於即將統治的國家版圖前，再輕柔的風彷彿也能構成壓力。

站在窗前的索娜仍身穿主持會議時的王室正裝，日照下的棕髮依舊閃著亮彩，可惜長度不再足夠束成辮子。背對卡洛德進來的門口，就連剛才尼爾的通傳，索娜也留在原地回應，令人不禁聯想她已裹足有多久。

卡洛德依然踏著不便打擾的腳步，女孩面目一新的背影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不然的話，窒礙卡洛德前進的，大概是重回舊地，熟悉的場面勾起深層的思緒。

「母親把我交給你，是想我過平凡的人生。」估計卡洛德停下來的位置，索娜用僅僅足以傳達的聲調說。

她張開一直緊握胸前的雙手，一邊是已經使用維持飛翔姿態的銅鷹吊飾，另一邊是同樣繫於頸項的一條鑰匙。鑰匙用來開啟的地方，湧現女孩對母親的思念。

十三年前，羅莎到底抱著什麼心情誕兒，又是抱什麼心情把她交託卡洛德，已不再是索娜的關注。在接近睡床敞開的一道牆後，那專用的調藥室內彷彿在放映羅莎為女兒製作針藥的過程。

如果羅莎一絲不苟把對女兒的守護注入吊飾，是為了決心不再跟她重逢，如今索娜準備登上王位，還將針藥當成自身的力量使用，羅莎會有什麼的想法已沒法探究。

「我一直在思考只有我可以做到的事件，繼位的話，或許可以減少犧牲……」牽連話語的哽咽似乎要令索娜難以說下去。

當人民急於尋求當權者下決定時，眾人恐怕都忘了眼前人只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索娜。」卡洛德的呼喚促使索娜稍為整頓一下情緒後轉身，但當看到他蹲下身子張開雙臂，強忍的淚水失控地流落。

索娜飛撲進卡洛德的懷裏，把一路以來壓抑的心情以嚎啕大哭全部釋放出來。惹人憐愛的顫動和叫人懷念的體溫透過擁抱傳來，感到救贖的看來不止是索娜。

「索娜，你做到了。」卡洛德待索娜逐漸平靜後說，「打從你第一次來到我懷裏，你已拯救了我。」

十四年前，當卡洛德在這個房間親手殺死了卡洛兒，解咒的事、王室的事……統統都再沒關係了。卡洛德也許可以像法提赫所言，選擇無止境地沉睡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尼爾出現在他面前，將打亂羅莎人生的責任交到他手上。或者羅莎早早就知道卡洛德的選擇，把女兒交給他撫養不僅是為了索娜，也是為了卡洛德。

「而你亦將會成為另一個人的生存目的。」

索娜可能是烏托拉斯帝國唯一符合血統的王位繼承人，但於另一個羅莎珍惜的人的心內，才是真正無可取替。

索娜拭去臉上的淚水，回應卡洛德時已再沒迷惘，「是。」


完


***


再一次感謝看到結局的每一位！
我喜歡創作長篇故事，長時間的相處令我對角色產生深厚的感情。
這也是出現第二部故事的原因！
不過它的缺點是創作時間比較長，而我是習慣把故事完成才公開。
在期待新故事時，容我先貼一下舊作。
請大家繼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