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吧！體保少年】（白水木原創更新:20,【一個晚上兩個吻(上)】）[PG]

【初章】最單純的愛，最深刻。


政大校地的爭議與世界大學運動會的選拔賽，交織著校園生活的甜蜜與年少強說的憂愁，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世界，在同樣不服輸的頻率下歐然碰撞，一個在自卑的陰影中錯過，一個在自我認同中掙扎。當心不再恐懼，我們的瘋狂和無畏才能在轉眼逝去的青春歲月裡，寫下今晚我用一抹月光來悼念的那些曾經。！


*****


抽下晾在肩上的毛巾，凱拉著毛巾一頭再奮力一甩，忍不住調皮地用毛巾拍一下走在前頭那對Q彈扭動的臀頰上。

「麥鬧啦！都洗好澡了還玩。」風回頭的笑容像今晚迎面徐來的海風清新舒爽。

外頭只剩下女排隊的帳篷還亮著燈混著翻開塔羅牌的驚訝聲，凱和風都尷尬地期待著這個屬於他們倆人獨享的小小空間，伴著星空的浪漫，可能今晚將會有未知的劇情擦槍走火上演，至少凱記得斷背山好像是這麼演的。倆人在鑽進帳篷的前一秒用眼神交換了彼此難以開口的緊張。

「靠！這兩個人幹嘛睡到這裡來...」培翔的大字形睡法再疊上小金金像隻無尾熊趴在上頭，已經佔據了整個床墊三分之二的面積。凱用力把他倆撥到一旁，好讓出自己和風的位置，但熟睡中這兩頭壞事的懶豬根本推不動，風笑看凱臉上難掩的懊惱。

「沒關係啦！我們就一人睡一邊吧！」風脫下背心，立刻就在小金金那一旁躺下，不用看也知道凱的嘴已經扁到臉歪了。

什麼沒關係！關係可大了！凱氣得在培翔的鼻子上用兩指輕輕地夾了一下，一躺下，就被睡夢中揉完鼻子的培翔左手一攤打在懶蛋上。

「你媽勒。」沒佔到風的便宜還莫名挨了培翔一拳，凱一個翻身背對著明早等著欠扁的大牛咕噥著，「你這頭死肥牛，明天死定了你！ 」。

嗯嗯兩聲震動，響起的手機簡訊讓凱立刻忘了懶蛋的疼痛。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風和凱養成了睡前互傳簡訊的習慣，這個近在轉身的問候來得格外甜蜜。

『今天謝謝你幫我報仇，看他全身都是你潑的飲料，挺爽的！ 』

『哈哈，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不只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自己...(看誰還敢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倒退鍵把最後這幾個打出來字又全吞了回去。

『嗯！早點睡吧，晚安了。 』

『晚安，右右～』

旁邊小金金轟隆隆的打鼾聲徹底破壞了這帳篷裡原本靜靜曖昧的美好，凱氣炸這兩個白目的跟屁蟲，空擺著自己的帳篷不睡，硬是跑來湊什麼熱鬧，凱在心裡練習了無數次的告白腳本全都白費，兩個眼睛睜得大大根本睡不著。

風也睡不著，想起白天烤肉時培洋問他的真心話大冒險，怎樣就是沒能說出喜歡凱的勇氣，或許是心裡還想給自己保留一絲尊嚴吧。想著想著，風覺得有些心煩，穿起背心，鑽出帳篷外散散心。

朝著月光走去，風的腳步在石牆上閒晃，破碎的浪花聲帶來靜夜太平洋的安慰，在木平台的最前頭坐下，兩隻腳前後搖擺著青春愛情的煩惱。風很慶幸自己能拿到獎學金保送進政大，結識這群同樣愛好運動的校隊好友，當然還有凱的陪伴，滿滿的關愛像天上數不完的星星，只是看得到，卻伸手抓不到。從小的困苦環境教會了風懂得告誡自己知足惜福。貪求，從來就不是風這輩子的命運所能承擔的奢侈，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去羨慕別人手上擁有的富足，而是珍惜自己手裡僅有的微薄。

孤單的背影交疊在海平面上粼粼的月光，風回想起去年夏天剛結束時，那個甜蜜又青澀的校園邂逅...




*****

薛平凱，19歲，188公分，86公斤，綽號凱爺，Nike Asia Camp年度MVP新秀，被媒體讚譽為年度最具爆發力的林書豪接班人，也是股后盛豐紡織集團的富二代，保送政大企管系。


樊左風，19歲，183公分，79公斤，連續兩屆HVL全國高中甲級排球聯賽最佳攻擊手，為了拿到第一年獎學金而放棄台大外文系，選擇以高分保送政大廣電系。


洪培翔，19歲，187公分，89公斤，綽號大牛，吃苦耐勞的當家中鋒與銅牆鐵壁般的防守能力，保送政大應數系。


傅肇金，19歲，政大男排校隊自由球員，大膽追求愛情的外交系大一新生。


馮瑞南，31歲，從台灣南部農村北上尋夢的國家游泳隊國手，剛獲聘為政大體育主任兼游泳校隊教練。


劉甄珍，19歲，大一企管系新生，和薛平凱成為班對是心中最大的夢想。


宗倩如，20歲，政大女排校隊學姐，與樊左風同樣是南投高中的體保生，對他有一份特殊的情誼。


花雨蝶，18歲，是樊左風的同班同學，暗戀遙不可及的男籃隊長，卻未曾留意停佇身旁默默守候的真心。


洪孋娟，27歲，廣電系女助教兼任校地協調會主委之一，當年為了救弟弟被貨車撞瘸了左腿。


王松釧，21歲，男籃校隊隊長，政大新聞系三年級。


李大衛，29歲，台大醫院實習醫師，高大有型的優越外貌條件，是許多剛踏入圈子的年輕同志們心儀的對象。


周董，56歲，彩漾生技集團董事長，持有政大部分校地，因大陸房地產投資失利，想取回土地變賣求現。


楊雅琴，32歲，時代進步黨女議員。

1, 【出發北上】

腳踏車輪下的轉速越來越快，順著斜坡滑下再繞過一整片稻滿穗香的金黃色水田，夏季熟成的稻香在撲面的空氣中流竄，魚鱗片的積卷雲像從藍天剝落的羽絨，悄悄地蘊釀著夏日午後可預期的短暫暴雨，腳踏車又流暢地繞過高鐵下的凸坡，一個撇輪帥氣地甩進了國民運動中心前的廣場。剛上國中一年級的小良跳下腳踏車，飛快地朝著室內溫水游泳池狂奔，看得出來他快馬加鞭的神速是帶著急急律令的重要使命而來。

「叔叔，阿嬤叫你趕快回家吃飯！阿嬤說吃完還要去朝天宮拜拜！」阿良的喊叫聲穿透了整座泳池

水中一個厚胸寬肩的壯碩男人向阿良揮了揮手，辭別一群環繞在他周圍的婆婆媽媽後，便帥氣地從泳池中一躍上岸，結實的三頭肌線條和雙手往後撩撥濕答答的頭髮，性感的男神荷爾蒙像外洩不止的瓦斯，若是下一秒水中婆婆媽媽的尖叫聲點燃，整個泳池就會瞬間爆炸。

嘉義鄉下的純樸攔阻不了這個全國二百公尺蝶式新紀錄保持人想要北上發展體育事業的決心。

馮瑞南帶領的嘉義高中游泳隊今年首次代表台灣打進世界高中運動會聯賽的前四強，亮眼的成績也為他爭取到政大體育主任的新職務，以及擔任政大游泳校隊擠進世大運的精神指標。

「阿南教練，你真的要去台北教書囉？」噴水雞肉飯的老闆娘是瑞南教練最忠實的鐵粉。

「你去台北，那我們怎麼辦啊？」衝著那兩片大胸肌和八塊結實腹肌而來的阿芳姨，傳聞是魚貨大盤鄭董沒過門的小三。

「對阿，以後誰幫我們上課啊？」離婚二十年獨自把孩子養大的翠梅嬸是最敢吃教練豆腐的學員，總是不小心地刻意衝撞教練三角小泳褲最突出的部位。

「你不要走吧，留下來吧！」一直單身又內向的彩鳳姊始終得不到瑞南教練正面回應她再明顯不過的暗戀，這下瑞南教練的離開更讓整個嘉義變成了沒有男人配得上她擇偶高標準的敗犬孤城。

看來，這些來上游泳訓練班的中年婦女們比政大游泳校隊更需要這個壯碩瀟灑的教練來滋潤他們被家務和孩子綁架的枯燥人生。

民國22年竣工的嘉義車站，原本是一棟木造建築，後來隨著嘉義市街的繁榮擴建，形成現在折衷樣式的鋼骨鋼筋混凝土結構。簡化的山牆，古典的對稱風格及水平簡潔的現代感，說明了這個古老城市的簡約純樸。和年邁的老母親吃完中飯，一起去廟裡祈求平安後，瑞南便和大哥大嫂及姐姐告別，前往嘉義火車站搭車北上，追尋自己的人生夢想。

全新的火車時刻表帶進了瑞南即將搭乘的14：48自強號列車。旅客們正陸陸續續排成一列驗票進站，偶然間瑞南抬起頭時，眼角框入了一個清新脫俗的樸實女孩，貼心地為剛剛購物的老婆婆打包帶去給新竹孫子的嘉義名產，文青款式的過膝窄裙，飄逸的長髮半掩著秀緻的臉頰，她沒有都會女孩的濃妝庸俗，淺淺的微笑中透露出南部女孩的樸實與真誠。瑞南的眼神一時間看得出神，懊悔自己還沒有機會能認識這個女孩就已經要離開這座城市。那女孩送走了老婆婆的同時，車站商店裡的中年婦女探出頭來，看似要那女孩把外頭兩箱飲料推進店裡，此時排隊前進中的瑞南注意到，這個纖細優雅的女孩左腳似乎有些跛，輕微搖擺的步伐卻不失她原有的自在與自信，但顯然兩大箱飲料堆疊在不鏽鋼手推車上的沉重，不是這個女孩受過傷的左腳能負荷的。

「讓我來幫你吧！」本來就熱心助人的瑞南怎可能眼睜睜看這女孩的無助，立刻從隊伍中走上前，一把扶住向前傾的整箱飲料和女孩。

「謝謝你。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女孩明亮的雙眼映入了眼前這位健壯沉穩的男人，粗壯的手臂和寬闊的胸膛像是可以倚靠的避風港，怦然的心跳聲遮掩不住女孩對熱心男人的絕佳印象與好感。

「這種手推車要先踩住這下面，然後才往後拉，不然會重心往前倒，知道了吧。」迎面飄來的淡雅茉莉香是這女孩在男人心中悄悄烙下的印記，瑞南更近距離地看清楚這女孩泛紅的雙頰，有著不帶脂粉的柔嫩與開朗清透的雙眼，更加深了瑞南心中相見恨晚的懊惱。

那女孩專注地看著這多情男人在耳畔體貼叮嚀，想起自己曾經在車禍前有個貼心的男友，也曾經這樣溫柔地呵護著她的一切。眼神中漸漸透出因為殘疾改變了她一生的無奈，以及不敢奢望這種性感男人對自己的青睞。

瑞南讀出這個女孩眼中的變化，忍不住追問，「妳也是住...」

「北上自強號592號，即將關門...」無情的廣播焦急地拆散這個午後浪漫的邂逅。

「你要趕火車吧，快來不及了！剛剛真的謝謝你了。」希望還有機會再見到你…最後這句怎樣都說不出口，但眼前這男人溫柔的眼神，似乎看不見她的殘缺，反而看見的是她的真心善良。

瑞南輕輕地點點頭，在心中承諾自己將會抽空回來看她，他相信這女孩的聰慧一定能解讀自己眼神不斷傳遞的心意。

車廂內那個帶著理想抱負的男人頻頻回頭，女孩目送的甜美笑容也可能成為瑞南此生永遠忘不了的遺憾，殘忍的是追求夢想的男人必須在愛情與事業的起點就被迫做出抉擇。但這個車站絕不是他倆緣份的終點站，而是個令人期待再見的起點，兩雙堅定的眼神在相距二十公尺間交換了不需要言語的承諾。

2,【錯失】

秋老虎不饒人的艷陽炒熱了政大校園開學第一週的氣氛，大一新生從全台灣四面八方湧入報到，學生社團上演搶人大戰的年度大戲，招生海報和遊行宣傳熱鬧不已，整個校區從裡到外都有莘莘學子揮撒不盡的活力與笑聲，這是新學期的開始，結交新朋友，開啟新生活的起點。

校門口黃花綻開的台灣欒樹下走來了幾個彼此剛認識不久的政大籃球校隊的健壯男孩。

「欸，凱爺，你知道今年校隊的迎新宿營在哪辦嗎？」其中一個男孩綁好鞋帶跑步追了上來。

「我聽女排學姐那天說，今年辦在新竹北埔的麻布山莊。」頂著Nike Asia Camp年度MVP的光環以及身為股后盛豐紡織家族企業的唯一繼承人，這個保送政大企管系的籃壇新秀薛平凱有著自信迷人的瀟灑風采。

「是喔，那不就要開始繳錢了？」另一個個子最高的俄語系新生綽號樂咖搭話了。

「應該吧！肉雞學長說今年海軍官校和清大外語學院也跟我們同時間辦新生宿營。」說話的是洪培翔，綽號大牛，對數字不靈光的他，保送政大應數系只為了滿足爸媽在家鄉的驕傲。台南老家是在菜市場賣早餐必吃的牛肉湯，老實又敦厚的性格讓他在校隊裡人緣特別好。

「靠腰喔，那些清大的妹會不會都被穿軍服的把光啊？」剛才綁鞋帶的男孩綽號臭嘴，似乎發現自己的背包裡只有一雙襪子，所有的課本和講義全都忘了帶。

「那你就脫光秀肌肉啊，把她們搶回來啊！」平凱說話的同時，對面幾個女孩迎面走來，切切私語和曖昧的眼神都看得出在向這群肌肉發達腰力十足的男孩們放電示好。

「幹，你胸肌那麼大會搶輸海軍的嗎？」樂咖回頭對著那些女孩眨眼的同時，忍不住想跟臭嘴鬥嘴。

「我這裡更大...」臭嘴雙手捧了一下懶蛋，為自己還沒破處的大砲抱屈。

「欸，那是大三的隊長耶！聽其他學長說他有好幾個馬子，每天都可以約不同的妹打砲，不知道真的假的，真爽耶...」樂咖四處掃瞄正妹的雙眼，遠遠就看見濃眉大眼的校園男神。

培翔的雙眼則是停留在一個秀麗的女孩身上，及肩的短髮搭配貼身的牛仔褲，頗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她身後揹著一個Nikon的單眼相機背包，文青知性的模樣讓這頭情竇初開的大牛有些動心。

「怎樣，你也有十個馬子啊！」臭嘴甩動雙手的同時閃過樂咖的手臂，差點就被他優勢的身高勒住，然後十根手指調皮地在樂咖面前嘲弄。

「靠北喔！」樂咖追了上去。

平凱發現身旁這個忠厚老實的大牛臉上汎起了發浪的春潮，右手一搭肩隨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欸，看妹都不用揪的喔...」

四維堂前的楓香樹悄悄轉黃透露著即將到來的秋意，微風吹過那女孩飄逸的髮稍，讓隔街遙望的大牛彷彿都還能聞到她送來的優柔香氣。

那女孩正打算牽出自己的腳踏車離去，一個不小心腳踏板勾倒了隔壁的腳踏車，悲劇一定就是要像骨牌般所有腳踏車都陸續倒下才能引來旁人的側目，臉上扭曲的線條是那女孩驚慌的神情。培翔的腳步立刻邁出，此時不來個英雄救美又不知何時才有勇氣上前搭訕。

就在培翔趕到之前，像骨牌倒下的腳踏車在第六台被欄阻，順利成功解除危機的正是剛才迎面走來的新聞系三年級籃球隊長王松釧。

培翔在那女孩身後看得出，她眼裡對隊長英勇的崇拜與感激，那份原本屬於培翔應該獲得的榮耀，竟硬生生地加冕在自己隊長的身上。

「你沒事吧？」「你還好嗎？」前面那句是號稱政大第一校草的萬人迷男神隊長，溫柔的嗓音喚回了剛剛犯錯嚇傻的新生學妹。後面那句是從身後冒出的培翔早已被遺忘的關懷。兩個男孩同時開口問候，高下立見分明，女孩選擇了三十秒前從天而降又英勇帥氣的男神隊長。

「嗯！嚇死我了，如果全倒了，我就完蛋了，謝謝你。」瞬間翻紅的臉頰說明了女孩撩撥不止的心弦。

「下次小心點！」隊長的沉穩完全佔領了女孩的雙眼。

「我幫你把車挪出來吧！」培翔則是迅速地將傾倒的腳踏車都扶起，也努力想將那女孩傾倒的愛慕扶回到自己身上。

「交給你們囉，學弟。」松釧認得出這些前幾天剛到校隊裡報到的菜鳥學弟，尤其不屑地瞄了一眼站在後面那個所有隊員都公認是隊長接班人的薛平凱。

「沒問題，隊長！」臭嘴和樂咖大聲的回應。平凱則看得出隊長眼神中對自己的敵意，就像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薛平凱今天的成就都是靠他爸有錢堆砌出來的假象，沒有人認同他的勤奮與努力，卻都只看得見他爸在媒體前蔽蔭兒子的光環，和買不起的股價所堆疊而成的無盡財富。

其實還有一個人的努力，才真的是完全被當做透明人看待，那就是在女孩身旁默默佇立的洪培翔。只因為一秒只差，他錯失了被那女孩愛慕的機會，也錯失了好不容易才遇見心動的那個可能，那個被地位遙不可及的隊長無情奪走的可能。

3,【再見】

一群情緒高昂的學生在教務中心行政大樓前高舉標語大分貝地表達訴求。

「還我政大校地，拒拆體育場館！」，學生創意的行動劇諷刺六十九年前臨時政府播遷來台時，先強徵水利保育地，再變賣給炒作土地的商人，藉以充實當時空洞的國庫。結果這個上世紀的錯誤，造成今天政大的部分校地包含體育館和三分之一的操場土地持有產權，在多次交易後輾轉落入東尚開發實業周董的手上。長久以來政大不斷向政府爭取透過公權力的方式取回校地，或甚至要求政府買回，但提案最終都不了了之。近年來由於周董在大陸的事業投資接連失利，背負不少債務，於是決定向政大索討土地變現，整個事件越演越烈，也成為學生權益與商人利益之間的粗暴拉扯，教育部與各大媒體都隨時關注事件的進展，由於土地面積完整又坐落在吋土吋金的台北市人文匯翠的文山區，因此價值連城，不少政客與財團也都虎視耽耽隨時想見縫插針分一杯羹。學生最簡單直覺式的吶喊根本喚不回大人們心中那份曾經出社會前的單純良知。複雜的政商利益糾葛正是這座青春校園最無法教懂學生的現實社會潛規則。

看著這群熱血的少年為了保住校地自動自發地團結在一起，瑞南知道他今年擔任校地協調委員的責任相當的重要，也絕對不能讓學生們失望。

走進挑高中庭的行政大樓大廳，背後一個身影拍了他的肩膀。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體育主任吧？全國紀錄保持人，年輕人很不錯哦！今年世大運校隊的訓練和校地協調的事都要麻煩你多費心了...」林校長知道這個爭議多年的爛攤子在媒體渲染報導下，已經拖到箭在弦上，非解決不可的地步。教育部不希望透過公權力的介入造成社會觀感的反彈，所以也只能仰賴這群教師們組成的協調委員會和學生代表們透過柔性訴求讓整齣鬧劇儘快落幕。

「...對了，那群四肢發達精力旺盛的孩子們，除了運動為校爭光之外，你還是要勸他們把書唸好，至少要能及格畢業吧...」瑞南點點頭，他以自身經歷能深刻體會體育保送生雖然能帶給學校在體育項目的亮眼成績，但是這些學生在課業上卻都跟不上其他通過考試錄取的同學，也造成體保生在學業上的壓力與面臨畢業後朝其他領域發展的困難。

「...其他的改天再說，先跟我來吧，大家都在T323會議室開會，已經要開始了。」

走進扇形座位的會議室裡，斜對角一雙明亮的雙眼和柔美的微笑立刻吸引了瑞南全部的注意力，雙腳停佇在會議室門口有股喜出望外的衝動，是嘉義車站那個他遺憾來不及認識的秀緻女孩，竟然在這個會議室裡又因緣巧合的相遇，這不是命中註定，那會是什麼？瑞南的心跳隨著那女孩的笑容不停加速。

校長示意要這個健壯肌肉的男人別呆在前面當人形立牌，才敲醒了沉溺在重逢喜悅裡的瑞南。

「各位同仁大家早，大家都知道新的學期我們有新的挑戰，從螢幕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體育館那塊校地和操場其中一部分土地的產權，一直以來都有些爭議，最近教育部的公文已經下來，要求我們儘快與地主達成協議，許多市議員和立法委員都有打電話來關切，我相信各位委員也都從媒體和報章雜誌的報導上看到了...」字字句句都聽得出林校長對這件事的焦慮與期望，他必須透過這個會議跟所有協調委員達成捍衛校地的決心與共識。

但這個會議室裡有兩顆年輕的心，早已飛出窗外熱情地慶祝著他們再度相逢的喜悅，校長冗長的訓誓讓兩人等待的焦急更加迫不及待地想上前相互問候，把上次還來不及認識彼此的思念在曖昧的眼神中一口氣全都說出來。

林校長長達四十分鐘的說明，以及黃教務主任窒息式的宣示和無效的討論，總算在午餐鐘響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才是瑞南今天早上參加會議要做最有意義的事，拿起背包，一步步朝著那雙大眼走去，他記得這女孩飄逸的長髮帶著一抹讓人難忘的淡雅茉莉清香。

「嗨！」瑞南的雙眼有說不出的興奮深情，那女孩用羞怯的嘴角回應了千言萬語。

「...我們...校長還蠻愛訓話的吼。」笨拙的開場白總是要繞一大圈才能切入主題，瑞南質樸的南部性格很容易讓女孩們卸下心房主動貼近。

「你會慢慢習慣的...」女孩的眼神笑出了這個男人的傻，因為他身後的校長顯然並不滿意這位新來體育主任粗糙的撩妹技倆。

「小娟，妳嬸嬸問妳今晚要不要去家裡吃飯，妳等等回她個電話，順便告訴她我今晚去台北市政府開會，晚點才回家。」林校長從瑞南身後說出的對話，讓原本自以為風流倜儻的他，瞬間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對了，你要幫忙多照顧一下新來的體育主任，他跟妳一樣是校地協調委員會的主委，對吧？你們年輕人多聊一點，一起想辦法把校地的問題解決吧。先帶他認識一下學校，有些規定也跟他講一下，當老師的還是要有當老師的樣子，我先走了。」校長的眼神上下掃了身旁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男人，他相信自己聰慧的姪女一定不會被他這一身性感的肌肉線條所迷惑。

「好的，大伯，我會的。」女孩像跟自己家人一般親切地回應校長。

「大伯？...所以校長是你的...」瑞南的雙眼撐得更大了，搞了半天，這個愛訓話的碎唸校長還是她的大伯，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漂不白了。

「嗯哼。」兩人目送著校長離開，瑞南英雄救美的第一印像在第二次偶然重逢時全部崩壞，女孩臉上的微笑怎樣也安撫不了瑞南臉上的尷尬。再次相遇的喜悅很快地加速兩人曖昧的情緣，這是瑞南隻身離鄉北上工作最值得慶幸的慰藉。

4,【懂我】

體育館裡幾個女孩嘻鬧竊笑，議論紛紛地聊著台上新來的體育主任有多麼帥氣迷人，結實的身材和樸實沉穩的男人樣，再頂著全國蝶式紀錄保持人的光環，彷彿都可以幻想著他在泳池旁穿著性感小泳褲的迷人模樣。

瑞南站在台上先安撫校隊同學們擔心校地爭議影響到他們訓練的權益，台下大家都看得出來主任在介紹身旁協調委員孋娟時的喜悅神情，立刻引來男同學們的鬼吼與騷動。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兩人對望了一眼，瑞南臉上尷尬的笑容拯救不了滿臉漲紅羞怯的孋娟。才剛認識沒幾天，彼此都知道感情的事不能躁進。

「好了，大家安靜。」瑞南繼續一一介紹幾位代表隊的教練群，大部分都跟瑞南一樣是新聘任的年輕健將，他們背負著帶領台下的校隊學生們一起為政大奪牌爭光的神聖使命。今年政大校隊裡有更多體育保送的大一新生加入，尤其是還沒報到就已經名聲響亮的媒體寵兒富二代籃球王子-薛平凱，人都還沒踏入校園就已經刷新校園鮮肉排行榜登上冠軍，整個校隊的士氣也因此大振。

集會一結束，各項目的教練便將隊伍帶開交代訓練時程表以及團隊配合的事項。

女排校隊二年級學姐宗倩如，與樊左風同樣也是南投高中的體保生，對這個新來的學弟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情誼，再加上左風獨特超齡的成熟氣質，很容易在同年齡的男孩中凸顯不凡。

「學弟，你…不參加校隊集訓宿營嗎？」倩如在登記參加名單時注意到這個不尋常的狀況，通常不會有大一新生缺席校隊迎新宿營，更別說那是個凝聚團隊向心力和結交新朋友的好機會，尤其這群男男女女，個個身材姣好活潑外向，更容易借這機會相識拍拖，渲洩旺盛的精力。

「嗯...」左風明白這個學姐從進校園的第一天就對他有特別的關愛，但左風很明白自己沒有交女朋友和約會的經濟能力，閃躲的眼神不想多解釋自己貧窮的無奈。

「學姐，樊左風他要打工，沒辦法去宿營啦。」一個全套緊身訓練衣，肌肉線條畢露無遺的開朗男孩-傅肇金是風的室友，公開出櫃的他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勇敢追求自己渴望的愛情。他很清楚風的處境，立刻站到面前幫忙解危。

「...可是這樣...你可能就沒辦法代表學校參加世大運選拔賽，這...」排球校隊無法承受這名強將的缺席，學姐的擔心加重了風的不堪。

雖然比賽得名會有獎金，但是他知道剛找到的三份打工機會可以先解決他目前的生活費與日常溫飽，也勉強能存到大二的一半學費，但距離後兩年的學費以及出國留學的夢想仍然遙遠，他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支撐得起交女朋友的奢侈，以及和同學吃喝玩樂的開銷。風時時告誡自己，從踏入校園的第一天起，每一分錢都必須花在到刀口上。賺錢速度和時間賽跑的殘酷現實，是那晚他選擇放棄台大外文系，決定為了第一年全額獎學金改讀保送政大廣電系時，宜蘭時雨孤兒院丁院長所給他的最後叮嚀。

肇金的注意力很快被一旁籃球隊陽光男孩們的嘻鬧聲吸引，尤其是風雲人物薛平凱出眾的帥勁以及他種馬砲王般的灑脫自在，彷彿整個校隊的目光都圍繞著他轉，肇金的雙眼已經遙望出神，離開體育館的沉重步伐是被風硬拖著走的萬般不情願。

兩個人先回到更衣間拿包包和肇金的排球。

「風，感覺他好難追喔…」肇金從身後一把抱住左風，整顆頭靠在他的頸後耍賴。

「手拿開！你說誰很難追？」這個性格直爽的同志隊友有時候像小孩子似的黏膩最讓人受不了，卻也是他最可愛的地方。

另一頭，薛平凱此時也一個人走進更衣室要拿回暫放在置物櫃裡的安全帽，隔著一整排置物櫃雖然看不到對方，但聽得出來櫃子背後那兩個人正在討論的是自己。

「當然是我最帥氣的乾哥，籃球王子薛平凱啊！」肇金一手撐在置物櫃，微抬四十五度角的下巴已經陷入花痴病末期無藥可救的狀態。

「他什麼時候變你乾哥了？你花痴喔！」風脫下球隊上衣，露出結實胸腹肌，但在這一刻發春的傅肇金根本沒心情欣賞風健壯的身材，風用脫下的球衣抽了一下做白日夢的室友。薛平凱則在置物櫃的另一頭翻了大白眼。

「總有一天啊！你看他是不是超帥，又超壯，但是也超跩的，就是那種富二代靠爸族，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樣，根本不可能看我們這些平凡人一眼。」肇金打開自己的置物櫃，也脫下球衣換上T恤，腦中忘不了前天在校門口瞥見薛平凱騎在Kawasaki 重機上的英姿，種馬男神指數破表。

更爆表的是薛平凱直衝腦門的怒火！

你們不認識我，憑什麼評論我！凱知道自己一直承受著父親事業帶給他的負面評價，也從小就想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他不需要父親的庇蔭一樣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雖然凱一直都知道也不想去面對別人在背後批評他的閒言閒語，但親耳聽到了這些鬼話還是難免氣憤難平，拿起安全帽轉身就想走人，但他的腳步卻在下一秒停了下來。

「不過我相信，他為了自己心中那份堅持，一定也付出了我們無法想像的努力，就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你口中的那種靠爸族吧！」左風關上置物櫃的門，想著自己也有同樣的心情，一種不肯認輸，不向命運低頭的決心，風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力爭上游扭轉這淒涼孤單的命運，所以他比任何體保生都還要認真唸書，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別人瞧不起自己父親殺人坐牢害得他像孤兒般獨立存活的面前，還能保有一絲卑微的尊嚴。

需要這份尊嚴的還有置物櫃背面那頭的薛平凱，他不懂這個陌生同學說的話為什麼能在他一向耍帥裝酷的心底掀起莫名的波瀾，凱知道所有想接近他的同學或隊友都不是因為欣賞他的努力，所有揶瑜他的媒體和奉承他的長輩也都是衝著他有錢有勢的父親而來，但說話的這個人憑什麼能跟自己有如此巨大的共鳴，彷彿在萬里無雲的晴空裡響起震懾心坎深處的巨大低頻，這份從未有過的心靈默契讓凱有些驚訝，難道他是這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凱激動的內心一時無法平靜下來。

「噢...樊左風...怎麼講的一副好像全世界只有你最懂他的樣子。」肇金的臉逼近了風無辜的表情。

原來他的名字叫做樊左風，確實是個有趣的人，倒是名字有點瞎...凱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這種拼盡全力只為了得到別人不希罕的卑微尊敬...哎呀，你這種死屁孩不會懂啦...」風輕輕把肇金推開，就怕被看出他其實說的是自己。

「所以你覺得...他偶爾還是會低下頭來看看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囉？那我有機會囉？」看來是風自己多慮了，肇金根本就還沉醉在跟乾哥纏綿的春夢裡。

「看你妹啦！你以為他是觀世音喔，還低下頭看你勒，走吧！我打工快要遲到了。」風拎起背包已經要離開。

「觀世音...你才觀落陰勒...」肇金也抓起背包和排球追上，結果撞上腳步突然停下的風。

一對明亮的雙眼直接映入風的眼眸，像一陣撲面而來的微風舒爽清朗，濃厚的眉毛，刻意留的鬢角，有一種自以為帥氣的灑脫，淺淺的微笑訴說著千言萬語，風看不懂這個男孩此時的多情，心裡卻撩起從未有過的悸動，風更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在這一刻竟回應了對方自己失去多年的笑容，或許是這個台客校草的傻讓風有一股悠遊自在的輕鬆，兩人沒有言語的這一刻慢動作似乎從有趣開始變得僵硬。

「Hi，你好！我是...男排校隊的傅肇金，我們...」比起一旁不知所措的樊左風，看見心儀偶像的肇金反而欣喜若狂，再不把他拉走，下一秒就要上前撲倒在凱厚實的胸膛上。

「走了！」風不確定剛才的對話是否有被他聽見，但是風確定了校園流傳這個種馬男神雙眼真會電人的謠言。再不快閃，肇金就要被電暈了。

「拜拜！」肇金的頻頻回頭與揮手始終召喚不到薛平凱緊盯著樊左風背影不放的眼神。

原來是排球隊的兩個傻瓜，看來這個校隊會越來越有趣，凱開始對政大四年的校園生活充滿了期待。

5,【妳變漂亮】

剛飄完細雨的校園，瀰漫著月桂樹的清香，原本躲雨的同學們很快地又讓整個校區熱鬧了起來。

「等等，樊左風！」體育主任瑞南看到一個黑色運動背包的背影，立刻快步追了上去，「我聽說你沒報名今年校隊的新生宿營。」

「嗯，主任，對不起，我...沒辦法參加。」風不想低著頭露出任何脆弱，堅決抬頭挺胸面對。

「我明白你的狀況，但你對校隊而言真的很重要。費用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你只要來參加就好。」瑞南從女排學姊的口中知道左風的處境，決定自己掏腰包幫助這個上進的孩子。

「不用了，主任，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更何況，我的打工工作才剛開始，也不希望雇主覺得我才剛上班就要請假，況且就算不用繳費用，我還是不能沒有這幾天的收入...」一字一句堅定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風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貧窮有什麼可恥，真正可恥的是他不勞而獲得到別人的施捨。

「不過主任你放心，校隊練習的進度我會跟上，不會拖累大家的。」風知道主任擔心的是什麼。

「既然如此，好吧！如果你有任何困難，隨時讓我知道。」拍拍風的左臂，瑞南的鼓勵讓風覺得窩心，這比直接給錢更能安慰風孤寂的心。

遠遠地雨蝶就注意到瑞南和左風在政大書局門口對話，兩個人的神情似乎都有些嚴肅。

「欸，剛才主任跟你說什麼？」雨蝶把傘收起來放進背包裡。

「沒什麼，只是問我要不要去新生宿營。」風一如往常不多解釋自己生活的困境。

「喔，欸，那個是你們籃球校隊的同學。」剛跨入政大書局，雨蝶和左風很難不注意到體型壯碩的洪培翔。他一身寬鬆的Nike籃球運動服和寬闊的肩線跟這個安靜的書城有高度反差的違和感。

「嗯，你認識他？」風不覺得怪，以雨蝶的姿色，雖然不是一等一的校花，但也應該是許多男同學追求的目標。

「認識啊，他們都叫他大牛，那天是他幫我把弄倒的腳踏車都扶起來的。」雨蝶想起那天籃球隊長救她一命的英雄風采，實在帥呆了！

這個體型壯碩寬肩厚背的大牛顯然對書架上滿堆的原文書非常困擾。

「大家都買左邊便宜又有中文翻譯的那一本，但是聽說教授的題目都是從右邊這本裡面出的。」雨蝶悄悄溜到他身後，抽出一本生死學的通識原文課本，交到培翔的手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像無解的天書萬般沉重。

「...嗨，是喔...謝啦...」從來沒交過女朋友的培翔一時間手足無措，從前唸的都是純男校，女生只能遠遠的用眼神問候，現在上了大學與異性接觸的機會多了，培翔還在學習如何講話不緊張，怎麼跟女孩子聊天比帶球切入籃下還難？

「你...今天怎麼...」看見雨蝶轉頭要走回風的身旁，培翔焦急地硬幾出幾個結結巴巴的字。

「怎麼了？」雨蝶回眸的笑容像海平面初升的朝陽，在培翔波瀾的心海掀開明亮的未來。

「我是說...你今天怎麼好像…變漂亮了...」怎麼這幾個字明明是中文，卻好像長這麼大都從沒說過似的陌生。

「什麼叫做好像變漂亮，我本來很醜嗎？奇怪耶你...」雨蝶的嘴角蹶了起來，甩頭就想走人，站在一旁的風忍不住放下手上的書，憋不住噗嗤笑了出聲。

「當然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怎麼會這樣，明明是誇獎她漂亮，怎麼會變成惹她生氣，培翔的心莫名揪了起來。

「風，他們籃球隊的男生都這麼討人厭嗎？竟然嫌我醜。只有他們籃球隊長是好人。」雨蝶連看都不想再看這頭大笨牛一眼，風拼命地點頭不但沒有救他，反而故意火上添油。

「不是的...」聽到雨蝶稱讚隊長，培翔更是一股醋勁衝上來。

「你剛才明明就嫌我醜。」雨蝶的犀利眼神就算要培翔下跪認錯都行，風覺得自己再不出手救人，這頭大牛就快要精神崩潰了。

「好了，大美女，我們要討論廣電競賽研習營快來不及了，走吧，你待會兒還要走上山上課。」風推著快要氣炸的火爐往書店外頭走去，留一絲室內的氧氣讓培翔能夠喘口氣。

「我…可以騎車載你，你也要上山的話...」才剛吸了口氧氣，培翔又立刻追到門口。

「不必！我才不想被嫌我醜的人載，我自己可以走路上去，再見！」拋下懊惱的培翔，雨蝶和風消失在遠處的人群裡。

另一頭側門轉角走近了兩個高大的籃球運動背心的身影。

「大牛！打球啦！走啊，看什麼？又在看妹喔？」薛平凱的喊聲宏亮，卻喚不到培翔回頭一眼，這個一向視籃球為己命的大牛究竟在發什麼呆。順著方向看去，凱一眼就認出淹沒在遠方人群裡那個排球隊男孩樊左風的背影，他在更衣室說的那些話這幾天在夜深人靜躺平睡著前，總是被凱莫名地回想起。當然凱也認得出風身旁那個差點推倒一整排腳踏車的廣電系女孩。

「猴～大牛在秋了啦！」臭嘴伸手在培翔的跨下摸了一把就立刻跳開，他知道這個大塊頭銅鐵中鋒抓狂起來並不好惹。

「麥鬧！走開啦！」糾結的眉尖還在回想剛才到底是怎麼搞砸的，明明是釋出善意的稱讚怎麼會演變成難以收拾的尷尬。奇怪的是，追求女孩子這種艱難又決定人生的關鍵大事，學校教授怎麼從來不開班授課。培翔看一眼凱詭異的表情，決定向號稱校草的凱求救，一定要他教幾招泡妞的入門絕技才行。

籃球場上的汗水和加油聲吶喊著我們青春無敵初戀心動的滋味，或許就是這樣的不打不相識，才讓我們在年輕的歲月裡留下許多難忘的回憶。

6,【救命錢包】

很快地兩年一次的世界大學運動會又稱為小奧運，即將在明年的夏天正式在台北舉行，憑藉著在地優勢，各大學派出的菁英選手都信心滿滿要將獎牌留在自己的家鄉。但是代表隊的淘汰賽是殘酷的，首先就必須經過各大學間的交互競賽選出冠軍隊伍來代表最終出賽，各校緊鑼密鼓的練習也不斷地隨著比賽的接近增加強度，讓運動員們能在世大運時達到體能的巔峰。

傍晚下課後籃球隊員陸陸續續來到體育館集訓，大一的菜鳥學弟們早早就識相地先來集合，才不會變成是學長在等學弟到齊的尷尬。

送來自己做蛋糕的同班同學劉甄珍已經先被凱請了回去，他不想成為其他隊友八卦的焦點，甄珍一進政大就成為校園的風雲人物，飄逸的長裙和國標舞公主的招牌是她卓然出眾的特色，剛開學第一週就有其他學校的追求者在政大後山放高空看板對甄珍大膽求愛，但她最想要的是和籃球王子薛平凱成為人人稱羨的企管系班隊，雖然這件事對凱還不算造成困擾，但已經單身一年多的凱並不急著在此時投入另一段感情，現階段的他只想把球打好，獲選參加世大運，證明給所有人包含他的父親看，他的努力跟父親豐沛的財富完全無關。

凱和其他隊友一起走上二樓看台，因為籃球隊登記使用場地的時間還沒到，台下的排球隊還在練習，凱很快往下掃了一眼，只看見對他邊打球邊揮手的傅肇金，卻沒看見樊左風。其實風正好就在看台底下，球隊學長正在特訓他的托球技巧。

「他們這場打完就換我們打了吧？」樂咖手上的熱狗還沒吃完，馬上又拆了一包洋芋片。

「我覺得我們排球隊很弱耶，他們一定會被台大打趴的。」臭嘴倒是很認真地研究起排球隊的實力，顯然有幾個肉腳隊員的跳殺根本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欸，凱爺，我問你一件事。」培翔貼著平凱坐下靠得很近，不想讓別人聽到他接下來的問話。

「幹嘛一直靠過來，怎樣...oh shit，我那一隊的怎麼都沒跟上來...怎樣？你說啊，我有在聽。」凱一坐下就拿出手機打手遊，最近他很迷這款新的連線遊戲，最新的離線掛機功能讓他在睡覺時也能練功，新的無雙覺醒畫面比前幾代更屌更華麗。

「就是...很奇怪...我不知道...」大牛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起，支支吾吾的模樣比同志出櫃還憋扭。

「Yeah… 我就不信打不死曹操...怎樣？你說什麼很奇怪。」凱大叫一聲，讓旁邊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啊就...女生，很奇怪...唉，算了。」大牛又接著沒頭沒尾的說。但這下可是讓凱突然放下了手機。

「大牛，女生不是你想的那樣，要有方法，怎樣？你看上那一個？哥幫你！」這頭大牛第一次交女朋友和破處的人生大事當然比凱破關殺敵來得重要許多，好哥們一定幫你到底。

「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本來想把昨天在政大書局發生的事拿來出來舉例，但又覺得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有時候，她們喜歡你酷酷的，越屌越帥，有時候她們喜歡你溫柔體貼，一直黏著她，有時候她們完全不想聽你解釋太多，因為你說的全都是藉口，但是你不說話也不行，她們又會覺得你根本不在乎她...所以呢，跟女生交往要有方法。」凱覺得培翔應該還需要時間想清楚他的問題，或是他根本沒問題，唯一需要的只是勇氣，哪個人在這個感情初開的年紀不是跌跌撞撞地摸索出愛情的酸甜苦澀，所以不用煩惱太多，該遇到的就一定會遇到，拍拍培翔的肩膀，凱又繼續低頭打電動。

「欸，這個上場的，聽說就是連續兩屆HVL全國高中甲級排球聯賽的最佳攻擊手喔。」臭嘴抓了一把樂咖的洋芋片，看到樊左風走到中間跟其他隊員練習跳躍發球，樓下的排球隊員們開始鼓譟起來。

凱手中的電玩砍得正精彩，一群人已經殺進虎牢關，等著合力對付威力最強大的呂布出場，但臭嘴的話卻勾起了凱的興趣，抬起頭往球場上瞄了一眼，沒錯，是那個叫做樊左風的傢伙。

「還好吧，看不出來有多厲害？」樂咖滿嘴食物的回話，讓忙著打電動的凱爺眉頭皺了一下。

「什麼方法？你說來聽聽看，要怎樣才能跟女生聊天？我看你們班上那個國標社公主都會主動來黏著你，我怎麼都沒有女生主動來找我？」培翔整個人都陷在感情諮詢的煩惱裡，是唯一沒注意到樓下球場變化的人。

球場上的樊左風拍了兩下手中的排球，然後左手高舉起球在半空中先定位。

「哇靠，樂咖你快看，他要跳發了，這個姿勢超屌的！」臭嘴立刻站起來靠上欄桿看更清楚一點。

「臭嘴，站旁邊！」凱毫不猶豫放棄手遊的瘋狂激戰，抬頭大喊。

一個彎腰，再高高拋起球到空中，跨兩步後左風向上一躍，磅的一聲，帥氣的跳發扣殺以驚人的每小時一百二十五公里高速直線射向排網的另一邊。這是一般亞洲奧運選手才可能具備的實力，也跟美國男排史坦力創下的每小時一百三十八公里的世界紀錄越來越近。

培翔這才發現除了手遊之外，更吸引凱爺注意力的不是他的感情故事，竟是樓下排球新秀樊左風的發球練習。

「哇靠！」樂咖的洋芋片屑從合不嚨的嘴邊掉了出來。

「你喜歡上哪個？我改天教你。」凱的嘴角莫名地勾起一絲驕傲，連凱自己都覺得奇怪。低頭一看，靠！果然他的趙雲瞬間被呂布KO，戰死在虎牢關城門口。

「你不知道嗎？他就是我們校長用第一年免學費的獎學金硬從台大男排搶過來的，夠屌吧。」臭嘴怎麼對這個排球保送生這麼了解，凱的心裡竟然有些莫名的不爽。

「是喔，所以他又會打球，又會唸書囉？」樂咖把洋芋片剩下的屑屑全倒進嘴裡。

「不然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廢，只會打球喔，走了啦，還吃。」臭嘴拿起背包起身準備去更衣室換籃球服。

「靠北喔！不然你是考幾分保送進來的啦，來比啊，來啊！」只要提到成績，樂咖就超不爽，大家都笑他是吊車尾的體保生，其實心理壓力很大。凱和培翔也跟著他們打鬧的步伐下樓去換裝。

兩個校隊的男孩們全擠進了一樓的更衣室，嘻戲玩鬧著青春的恣意。排球隊沖完澡的一夥人在裡頭換好衣服就陸續離開體育館，籃球隊員們還在裡頭聊著文學院和商學院哪個正妹比較多比較敢玩。培翔脫下上衣和牛仔褲的同時，嘴裡說著昨天他不知道為何惹毛了雨蝶的糗事。

「你真的是頭大笨牛欸，漂亮就說漂亮，幹嘛說變漂亮，北七喔你！」凱光著上半身，右手勾在培翔的脖子上，左手則是一拳搥在他厚實的胸肌上。培翔還努力在思考，只差一個字而已，有必要那麼計較嗎？

但這時凱的視線裡閃入了幾個排球隊學長的身影，後面跟著的就是樊左風。那群人從置物櫃裡拿了背包和外套，其中一個抽出滑板車，一夥人就嘻嘻哈哈地邊聊邊往外走，顯然風並沒有留意到更衣室裡有雙大眼始終盯著他看。就在轉身離去的時候，一個咖啡色的東西從風的背包底下掉落在地上。

「那你覺得...我要跟她道歉嗎？」培翔穿起籃球褲，一轉頭發現凱已經迅速套上球衣，匆忙地跑了出去。

風身旁的學長分享著之前校際比賽的經驗，凱從後頭追上前去。

「喂，打排球的！」凱用手指背部輕拍了一下風的左臂。風回頭的側臉有一股這年紀男孩少見的沈著俊逸。

「你的錢包掉了。」定格的伸手動作是迷死人不償命的男神風采，第一次對話一定要瀟灑地帥氣登場，凱雙眼閃耀出的自信是風追逐嚮往的無憂人生。

「oh shit！」風的注意力根本還來不及被那雙奪魂的電眼綁架，只一股腦心急地檢查背包，原來是背包底下已經破了個大洞，這舊錢包對一個需要打三份工才能勉強溫飽的大學生來說有多麼重要，並不是一般人能體會的。

近距離下凱才發現，風身上的黑色背包已經破舊不堪，凱不懂的是，沒有一個男孩會在這個年紀容忍自己的打扮因為縫補過的背包或不體面的舊球鞋而大打折扣才對，凱想起臭嘴說過風為了全年獎學金放棄第一志願台大的事。

「謝謝你！」接過錢包，風翻開看了一眼，感動的表情純真自然，凱的拾金不昧對風而言實在是天公伯保佑的萬幸恩典，風很難想像如果這錢包是被其他同學撿走，他又不知道自己會難過困苦多久，想到這點，風的眼角泛起些微的淚光，走上前有一股想要擁抱救命恩人的衝動，但突然覺得不妥又退縮了回來。

「走了學弟，你打工快要遲到了！」前面的學長回頭大喊一聲，催促著風的腳步。

凱看得出來這個破舊的仿皮錢包對樊左風似乎有著特殊的意義存在，只不過那裡面連一張信用卡都沒有，就剩幾張百元鈔票，和一張不值錢的學生證，感覺上就算弄丟了也沒什麼值得擔憂的。望著風開心跑著離開的背影，凱為自己的英雄壯舉感到驕傲無比。

風在踏出門口之前悄悄回頭，兩雙互相凝視的眼神對彼此傾訴著不同的心情，誰也沒說出的，是這個偶然，已經在心中敲開了友誼的大門。

7,【墜落】

下了課，文學院的江南穿廊總是有不少雙雙對對的校園情侶甜蜜地膩在一起，培翔在選修通識課上正好和肇金一組，走出文學院廣場時，對身材好的帥哥通常一個也不放過的肇金，立刻發現在轉角的裝置藝術旁是體育主任的身影，肇金拉著培翔刻意繞過較遠的右邊植栽，終於瞄見了主任對話的神秘對象。

「你看，那就是政大第一美女助教耶，她也是風和雨蝶的廣電系助教，我猜主任應該是想追她吧，她那麼美，只可惜...聽說她的腳是出車禍被撞成那樣的。」

「其實，她...」培翔突然莫名滿臉憂愁，正想接著說，身旁走近的女孩瞬間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嗨，大牛！小金金！」雨蝶一身全黑的勁裝，十足女T的中性模樣。

「見鬼了，說人人就到。」肇金話還沒說完，雨蝶立刻勾起他的手臂。

「嗨...妳...妳好，雨蝶。妳...剛也在山上上課喔？」培翔羨慕肇金的同時還在研究這女孩多變的樣貌，帶給他許多新鮮感與驚喜。

「我是上山來交攝影作業的，你們呢？怎麼沒騎機車下山？你們男生不是都懶得用走的。」但甜美的笑容依舊，閃耀的大眼睛在夕陽的襯托下特別柔美。

「欸，雨蝶，我要先去約會了。」肇金很快就跟室友左風在班上最要好女同學變成閨蜜，轉頭偷偷跟培翔小聲說了一句讓他立刻臉紅心跳加速的話，「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肇金給了雨蝶一個擁抱便轉身走人，那個男同志與女閨蜜的擁抱總是讓直男們羨慕不已。

「我們剛上完外交系的選修課，全都聽不懂...」培翔心底偷笑了，因為凱告訴過他，上下山用走的才會遇到妹，果然一點也沒錯。

「一定很難吧！那...你們隊長也有一起上嗎？」雨蝶吞吞吐吐地問。

「沒啊，這是大一才需要上的通識課啊。」培翔正覺得怪，怎麼會問到大三的隊長。

「是喔...」雨蝶似乎想說什麼。

「上次你幫我挑的那本，我好像...英文都...看不懂...有中文翻譯版嗎？」換個話題，增加接觸的機會，這是凱教過的第二招式。

「好像我學姐那裡有一份，我去幫你印一份吧。」熱情助人一向是雨蝶迷人的特質。

「太好了，謝謝你，那我...」果然第二招也有效，好哥們凱爺果然一點都沒藏私。

「那你...幫我一個忙。」雨蝶深呼吸一口氣，覺得可以大膽開口了。

「好啊，你說，我一定幫你！」要培翔做牛做馬都可以，真心的付出就為了換她一抹微笑。

「聽說...你們隊長好像是單身對吧？我想謝謝他上次救我，我想請他吃飯，你幫我約他，好嗎？」透過學弟去約學長總比自己去他們教室門口攔截優雅多了吧！

「他沒女朋友...可是你沒必要請他吃飯吧！他是學長，幫學妹本來就是應該的...」更何況那些腳踏車都是我扶起來，妳沒看到嗎？要請客也應該請我吧！培翔像從千萬英呎高空急速墜落的敗將，身體還沒來得及開傘，心都快要落地粉碎了。

「他幫了我，我謝謝他，是應該的吧，你不願意就算了，我找你們球隊的凱爺幫我。」怎麼這頭大牛一點小事都搞不定。

「欸，你別生氣，好吧，我幫你問看看。」培翔知道自己不能再惹喜歡的女孩不開心，這是凱爺教過的第三招式。

「謝啦！等你消息囉，明天我拿翻譯本給你。」雨蝶恢復的笑容竟撫慰不了培翔失落的心。

為什麼會覺得有一股隱隱的心痛，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滋味，錯了！這是單戀的滋味。

8,【多等你一眼】

入秋的晚霞是特別憂鬱的楓紅色，校園裡還傳來操場上棒球校隊和啦啦隊的練習聲，三五成群湊出夜遊的機車隊伍也在側門口陸續集結，還有成雙成對的校園情侶手牽著手在四維樓前漫步，飄落的朵朵桂花像花童灑開的花瓣，見證著青春年少最純粹的浪漫。但這份浪漫似乎提早過份地定義了須薛平凱和甄珍的關係。

甄珍一下課就從教室裡追了出來，雖然平凱認為自己已經講明了，短時間內不想投入新的感情，但這點並不會澆熄甄珍騷莎熱舞般燃燒的熱情，她相信凱對她也是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否則不會在企業競賽研習營的工作團隊裡答應跟她一起負責晚宴活動的規劃，也不會在統計學跟她選修同一堂課。薛平凱跟自己郎才女貌，無論家世和地位都是註定天生的絕配，能夠在政大企管系相遇，彷彿是生命中冥冥安排的姻緣，甄珍覺得自己如果不把握機會追求此生的幸福，將會遺憾一輩子，縱使凱反應冷淡，但只要不排斥她的陪伴，甄珍相信有一天凱會自然而然地習慣身旁有她的存在。其實甄珍的執著班上的同學都看得出來，以她的條件，實在沒必要死黏著青春荷爾蒙過份發達的籃球王子。

側門對街的阿來甜不辣是美食節目經常推薦的平價小吃，料多味美又價位合理，每天從開店到打洋，老闆的手從來沒停過。吃飯時間人比較少，裡頭靠門口這桌坐著每天吃甜不辣當晚餐的樊左風，老闆娘心疼這孩子勤儉刻苦，總是偷偷將他的份量加大，不然一個正值發育期又是校隊的運動員，還要打三份工，光吃甜不辣當正餐的營養怎麼足夠支撐他巨大的活動量，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那個一天到晚回家討錢只玩重機出車禍好幾次的獨子有多麼沒用。

風停留在側門停車場的視線突然框進了薛平凱和甄珍的身影，原來整片停車場唯一最拉風最嚇趴的黑色綠邊Kawasaki 重機就是室友肇金魂牽夢縈的王子坐騎，凱從手提的運動包裡拿出另一頂安全帽，轉頭扣在甄珍的頭上。風提醒自己不該去羨慕別人擁有的幸運和幸福，看著其他同學可以無憂無慮的談戀愛，結伴出遊，參加活動，這個年紀的男孩哪個不想要這樣放縱年輕的心，瘋狂地揮灑青春。但是風很清楚，這一切歡樂都建構在一個他最匱乏的資源，那就是「錢」。沒有錢，是不可能會有這些大學生們的玩樂。風努力賺的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建構未來的夢想上，風很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凱載美女飆風馳乘的帥氣，是他這一輩子不可能貪圖的奢求。風望著凱和甄珍的甜蜜互動想著想出神了。

對街的凱一轉身就認出坐在店裡朝著他看的排球隊友樊左風。四眼相對的風突然尷尬地立刻低頭，假裝沒看見凱千里之外都能被一眼認出的男神微笑。

『這個笨蛋幹嘛假裝不認識，明明前天還幫他撿回了錢包。只是...他吃飯時間不吃正餐，吃什麼甜不辣，那沒營養的小吃怎麼支撐校隊練球的運動量？ 』凱的笑臉突然眉毛掛起一絲想不通的扭曲。

凱把背包反過來揹在胸前，跨上重機，甄珍也跟著跨坐在後頭，雙手突然往前緊抱著凱，只不過凱似乎沒發現，因為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對街的風身上，兩眼始終沒有離開那個低頭猛吃假裝沒事的校隊傻瓜。

「我好了，可以走了。」趴靠在凱寬闊的背上，安全帽下甄珍的臉上洋溢著別人看不見的幸福甜美。凱仍沒有動靜，手肘撐在安全帽上，就想看看這個裝作不認識的傻瓜還可以撐多久。

風總算忍不住把頭又抬起來瞄了一眼，閃躲的視線立刻被凱深邃的電眼捕捉，風再也無可躲藏，凱輕輕地抬了個堅毅下巴打聲招呼，抿嘴的微笑有一絲青春男孩帥勁的風流。

「載女朋友拉風，還不快滾，耍什麼帥啊！」風也親切地回應了一個靦腆的微笑，眼裡那個男孩和他的重機融入了身後那一抹絢彩的晚霞，風說不出這幾秒他從沒見過的唯美有多麼令人陶醉！

室友肇金突然從身後出現，順著風的視線望去。

「嘿！你在跟誰打招呼？...哇，天啊！是我的偶像，凱爺！他真的好帥喔…」肇金用力揮了手打招呼。

凱輕輕點了個頭，便立刻帶上安全帽，扣下面罩，馳乘而去。

「你不是有淡江的新男朋友了？還什麼偶像！」真是夠了，湊什麼熱鬧，風還沉醉在剛才那幾公尺外的曖昧眼神裡。

「男朋友是男朋友，偶像是用來性幻想的好嗎？唉呀，風哥你太淺了，說了你也不會懂。」兩個年輕男孩的笑聲，有聊不完的生活點滴正在悄悄上演著。

9,【縫補的痕跡】

飛速的籃球在凱的中指尖上自轉不停，傳播學院的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因為上課鐘聲早在十五分鐘前響過了，慢吞吞剛吃完早餐的兩個大男生，還悠閒地散步去上課。

「…Dante真的太帥了，他昨天晚上一個跳飛，蓋了James Harden那個火鍋太誇張了，從來沒有人能蓋Harden的鍋，你有看到他臉上超臭的嗎？爵士隊這一季真的屌爆了！」培翔轉身蹲低再躍起，一個投籃動作，標準的三分長射線，完美曲線，直接進籃。

「最好是你把妹也是那麼帥！」凱笑了一下，「我本來就覺得Harden只是媒體在吹捧他有...」本來想從後門溜進教室，但瞄了一眼發現排球校隊的樊左風竟然坐在最前排。

「我先進去上課，待會兒去體育館找你。」凱拍了一下培翔的肩，大步往教室前門走去，腰間夾著籃球，趁著教授轉身的同時，溜進了第一排，直接坐在風右邊的空位。

就是蹺課了兩週還可以大剌剌地笑著走進來，全班八十多幾隻眼睛全都目迎著這個渾身結實肌肉的籃球明星進場。

「喂，這麼巧！怎麼之前都沒看見你？」凱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推了一下剛掃他一眼又馬上轉頭盯著黑板的樊左風，厚臉皮的瀟灑就是凱最迷人的輕狂。

「你從開學到現在，第一次來上這堂課，怎麼可能會看見我。」頭殼是騎重機摔壞了嗎？還是富二代的少爺都這麼瞎？

風看他桌上空空連個課本和講義都沒有，只抱著一顆跟學分完全無關的橡膠籃球就來上課，算了，看在他幫忙撿到錢包的份上，風隨手先抓一本自己的講義給他墊檔，也算是給台上教授一點尊重。

突來的體貼讓凱的嘴角微微揚起，隨便翻了兩頁，又雙手抱著籃球把頭靠在球上發呆，盯著教授的雙眼總是下意識地飄到隔壁的風身上，忍不住想看看這個排球隊的傻瓜到底在裝什麼用功。

這是凱第一次可以這麼近距離仔仔細細地看清楚風的每一個細節，剛毅的濃眉下有一雙帶著隱隱憂鬱的眼神，尖挺的鼻樑和桀驁不馴的下巴線條看得出他不服輸的性格，雖然風比不上自己風流倜儻的種馬帥勁，但勻稱的運動員體格和俊秀的面貌，『也勉強可以排在我薛平凱的後面幾名囉！ 』凱出神的傻笑引來教授的側目，風的斜眼是讓凱知道要收斂舉止的提醒。

看著風認真抄筆記的模樣，凱都想不起來自己上次認真唸書是什麼時候的事...等等，凱注意到風的薄外套手肘摩擦處，有個拳頭大縫補過的痕跡，跟他那個破底的運動背包，還有過時的舊球鞋一樣，都劃滿著歲月的無情。大學生打工賺零用錢是很普遍的事，但打扮這麼簡約樸實的人，凱倒是從來沒見過。

「反差對立字眼的應用，在當代的大眾媒體行銷學裡相當常見，你們也會經常在許多平面，廣播，電視等傳播媒介裡看到，例如possible的相反詞impossible，會死亡的mortal與永生的immortal，還有哪些？平凡的ordinary，相反詞是什麼？」蘇教授的教學一向以嚴苛和會當掉學生聞名全校。

當許多同學都回答in-ordinary的同時，「extraordinary！」突然從風的嘴裡吐出了一個凱這輩子連聽都沒聽過的外星詞彙。

「非常好！」蘇教授轉頭帶著驚嘆的表情看了樊左風一眼，看不出這個體保生竟然有不錯的英文底子，會打球又肯上進唸書的孩子實在難能可貴，相當值得鼓勵。

坐在一旁的凱更是撐目結舌，沒想到班上大部分同學都答錯的題目，竟然被這個傻瓜矇對了，凱的注意力立刻從風破舊的衣物轉移到他的聰明才智上。

不知何時，凱已經抱著籃球睡到下課鐘響，直到風推了他一把，把他叫醒。

「你們企管系自己有開行銷學的課，你幹嘛跑來傳播學院上？」凱從後頭追了上來，風連腳步都沒來得及停下來就開口問。

因為風必須趁著中午學生餐廳人潮湧入之前，先帶著便當盒去盛裝自助餐的飯菜，這樣晚上打工的空擋才會有晚餐可吃，不然一小碗甜不辣是不可能撐到隔天早餐的。

「喔...因為你啊！喂，打排球的，你走那麼快幹嘛？」凱燦爛的笑容，淘氣的眼神，讓風停下了腳步。

「我怎樣？」但是風不喜歡分秒必爭的時候還要停下來聽這些沒有營養的幹話。什麼籃球王子，根本就是個嘴砲浪子！懶得理他，風又繼續加快腳步。

凱見狀又立刻追上風的面前，「是因為我忘了選修的期限，去拜託教授讓我加退選，她就叫我加選她在你們傳播學院開的課。欸，打排球的，你趕時間嗎？你要去哪？我載你去。」凱發電的眼神，比不上晚餐來得重要，風沒心神去欣賞凱無聊的帥勁。

「下禮拜要小考，教授說要考前三堂課上過的內容，你要記得來考試。」風說完再次提起加速的腳步，走下道藩樓的階梯。

「那你的筆記借我抄吧。」凱不懂這個傢伙到底在急什麼，都是校隊的，聊個天而已，有必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再一次走到他前面。

「算了，我直接去幫你印吧。傍晚拿去你們系辦給你。」看來是被這個腦子有洞的大少爺盯上了，好人做到底，算是之前欠你的一筆勾銷。

「這麼貼心？好啊！果然是哥兒們！」又來了，那迷死人不償命的陽光笑容，閃耀著一口白牙。 「我加你Line吧，比較好約。」凱立刻掏出手機。

風知道自己每天的行程相當緊湊，為了省下來回的公車錢，他必須花二十八分鐘從學校騎腳踏車到公館站的補習班打工，騎三十六分鐘去台北車站附近的韓式燒烤店上班，還有騎十四分鐘去上英文家教，他沒有閒工夫可以等這個大少爺遲到。

「我沒有Line，你到了系辦打手機給我吧。」風伸手拿走凱的手機。

凱一臉疑惑，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不用通訊軟體，這個傢伙果然有趣。事實上是風根本負擔不起吃到飽的手機連線上網月租費，用的也是之前有人掉在孤兒院懶得拿回去的iPhone 4手機，加上最省錢的預付卡，通常只能接不能打，風規定自己只有緊急時刻才能撥打。

「欸，對了，那你昨天幹嘛假裝沒看到我...」凱看著風輸入電話的模樣比上課還認真，這個傢伙就不能放輕鬆一點嗎？人生真的沒必要活得這麼緊張好嗎？

「我沒那麼無聊！況且，你的重機那麼嚇趴，你又不缺沒人注意你！」風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在凱的手機後，還給了他。

看著風匆匆離去的背影，凱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他突然很喜歡剛才看著風滿臉口是心非的靦腆，更喜歡風誇獎他騎在重機上帥氣的模樣，根本已經忘了培翔還在體育館等他打球。

*****

凱斜靠在商學院大樓旁的矮牆，傍晚的斜陽灑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特別柔化了他粗枝大葉的線條，這時，風從一旁冒了出來。

「給你。」手上一份整理好的講義，連重點都用色筆特別標註，凱看得出風別有用心，怎麼心頭此刻像是被斜陽曬暖了全身。

「這麼多，怎麼可能唸得完。」翻了幾頁，凱忍不住碎唸了起來，風的字體工整，勁道有格，就跟他的個性一樣方正拘謹。

「也才只有七張，你每天背一張，下禮拜考試前就背完了，有很難嗎？」風當然知道這個公子哥在耍賴，他想怎麼偷懶作弊都隨便他，還完人情債了，其他都與我無關。

「嗯，很難。」凱發現逗逗這個正經八百的傢伙挺有意思，身邊的哥兒們大都是順著他，但風卻硬是不吃自己的少爺脾氣，這太有趣了。

「你把它當做打球，你非進籃得分不可，就會想辦法把它考好。」凱癟著嘴的賴皮表情，讓風很想當場給他一個降龍十八掌。

「要不...你每天陪我去圖書館吧？有人盯著我背，會學得比較快。」凱想多認識這個新同學，看看他那張撲克臉到底能撐多久，明明笑起來也挺帥的，幹嘛老是繃著臉。

「我每天下課都要打工，沒空陪你。」這個無賴也未免要求太多了吧，難道幫忙印了講義，還要我免費陪公子讀書？真是莫名其妙。

「我有空，我可以陪你！」一個亮麗甜美的女孩突然出現在風和凱的中間，風一眼就認出她是凱那天重機身後緊抱著他的那位國標舞公主-劉甄珍。

「那我先去打工了，你們慢慢聊！」風很識相地閃人，王子與公主的浪漫劇情裡，沒有趕著去打工的窮學生戲份。

凱並不喜歡他和風的對話就這樣被打斷，看著風遠去的背影，凱的思緒還停留在早上那個手肘縫補的痕跡裡，有一絲不捨悄悄地從心底浮起。

10,【地主來襲】

剛洗完澡手中的毛巾還擦著濕答答的頭髮，光著上身走回宿舍房間，風的手機簡訊響起，是小金金說今晚會待在淡江男朋友的租屋處不回來了。

接著瞥見前一封簡訊，『今天的那頁講義我背完了。 』風想起這是昨晚十二點多剛要睡著時大少爺薛平凱傳來的。

『很好。 』昨晚的烤肉店打工實在太累，風只簡單回了兩個字，就累癱了呼呼大睡。

爬回上舖，風猶豫了一下，還是寫了個簡訊。

『今天那頁背好了嗎？我用螢光筆幫你標註的網路行銷七大陷阱老師一定會考。 』風才剛放下手機，簡訊就響了，是凱。

『背好了，但昨天背的全忘了，哈，你怎突然這麼關心我。 』凱離開書桌的螢幕前，立刻趴到床上，風主動關心的訊息是唯一能讓他放棄螢幕上連線遊戲的大絕招。怎麼手機螢幕這幾個簡單的字就能讓凱躺在床上興奮許久，凱開始擔心自己的情緒很容易被這個排球隊傻瓜的一舉一動牽動。

『你少臭美！我只是不想讓準備給你的講義白浪費了。 』淺淺的微笑像層層捲起的白色浪花，在風心裡幽靜的夜海平面上，灑下金黃色的瀲灩月光。

『那以後只要是你幫我準備的講義，我都一定認真唸。 』按下傳送凱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只是想結交個哥兒們的情誼，但卻又似乎帶著莫名的曖昧，從前隨口亂撩的對象都是女孩，怎麼今天也撩起了這個陌生男孩，凱撥了撥頭髮，他一向對哥兒們不會這樣才對。

風放下手機，「甘我屁事！」說這句話的同時，嘴角勾起一絲喜悅，連自己都覺得心底這份甜蜜來的無聊莫名。明明是個一點都不熟的球隊同學，幹嘛要來裝熟，還跟我講這些有的沒的，不去撩妹來撩我幹嘛，有病嗎？風突然覺得是自己有點想太多了，早知道就不寫簡訊給他，還是早點睡覺比較實在。一躺下去，風的腦中竟然浮現凱那天在停車場重機上青春帥勁的瀟灑...等等！怎麼會這樣？風翻過身用枕頭蓋住自己的頭，想一把悶死這個剛萌芽的奇怪想法，無論如何不能讓它恣意長大。

凱躺在床上兩手撐著後腦勺也睡不著，腦中只要想到風的傻模樣，臉上就會不自主的微笑，這是一股很奇怪的感覺，一直以來凱和哥兒們都是兄弟間打打鬧鬧的情誼，因為是獨子，所以跟球隊好友或是班上同學互稱兄弟，擁抱嘻鬧也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凱也在高中時交過一個短暫幾個月的女友，哪個男孩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紀不是用下半身思考，千方百計想偷嚐甜美的性愛禁果？雖然幾次和初戀女友做愛的經驗並不像網路情色動作片裡那般激烈猛幹不停的爽快，但也還算是不錯的初體驗。凱也不排斥再有新戀情發生，但壓根兒從來沒有想過跟另一個男人發生超越同性友誼的想法。怪的是，凱發現自己對風的情感卻流露的非常自然，不像是刻意去搞基情逗弄他，或是故意開玩笑瞎鬧他，反而更像是這個自以為懂他的排球男孩在凱的心中開啟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凱竟然莫名其妙地走了進去，更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一步步探索各種奧妙，他每天都期待這個打排球的男孩能帶給他什麼不一樣的驚喜，這讓他原本被富足物質填充的枯燥生活有了新的樂趣。這當然不是愛情，至少凱覺得不是，所以不用擔心太多，凱沒必要急著去定義自己變成同性戀而煩惱。應該是今天打球太累了，腦子不聽使喚胡思亂想了，但整晚翻來覆去不知道幾點才睡著。

*****

PM2.5的紫爆係數被窗外的強風吹得人心煩意亂，入秋的第一波大陸冷氣團挾來微薄涼意，也帶來白矇矇的漫天霧霾。

廣電系助教孋娟的數位藝術概論課才上不到一半，體育主任瑞南已經神色匆匆地站在教室外頭，從兩人焦慮的眼神看得出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孋娟走出教室的前一刻交代同學們先自習到下課鐘響，風和雨蝶也立刻跟著跑出去，追上了主任和孋娟匆忙的腳步。

才剛從男朋友那回到學校，人還在果夫樓跟同學聊天的肇金，一看到雨蝶的Line訊息，拔腿就往體育館衝去。

凱接下樂咖的傳球後，結實的小腿迅速運著球切入中線，閃電般地左右手切換加上靈活閃身躲過培翔的高牆防守，轉身迴旋一躍射籃，絕佳的拋物線與力度的掌控，唰的一聲直接進籃。但場邊更大聲的呼叫打斷了這幾個籃球健兒的專注力。

「凱爺，大牛，你們快來啊，地主帶一堆人來找瑞南主任和孋娟助教麻煩了。」肇金氣喘吁吁的焦急，就像怕大家晚一步趕到，看到的就只剩主任和孋娟，左風，雨蝶戰亡的屍體一樣淒慘。

坐在地上休息的臭嘴也立刻跳起來，抱著籃球就跟著大夥往行政大樓狂奔。

「我們今天不是要來吵架的，我們只想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站在周董身旁一個黑色西裝的眼鏡男先開口了，顯然是一副吸血不眨眼的律事模樣。

「周董，我們上個禮拜去你們公司開會，蔡總經理明明說這件事還有商量的空間，怎麼今天又突然說要把土地討回去。」上個禮拜孋娟和瑞南還為了校地商議有了進展而感到欣慰，怎麼才過沒幾天立刻就翻盤變調？瑞南痛恨這種勢利又不講誠信的奸商嘴臉。

一轉頭，幾個高大健壯的校隊男孩全都擠進了會議室。

「你們怎麼沒去上課都跑來了？」孋娟回頭看著這些體保生，尤其是培翔，心裡很清楚校地的糾紛會直接影響到校隊能否順利獲選參賽世大運的成績。

凱一進門就立刻走近風的身旁，兩個人互換了一個眼神。

「你沒事吧？」風緊鎖的眉心讓凱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心也跟著揪緊。

風輕輕點了頭，頓時覺得安全感湧現，究竟是因為這群人聲勢壯大？還是因為身旁多了這個籃球隊嘴砲男的陪伴？大敵當前，風不敢多想。

培翔的雙眼一直盯著雨蝶憂愁的表情，走到她的身旁，竟有一股想要摟著她，讓她放心的衝動。

「我們想來幫忙。」肇金先開口。

「對阿，我們的校地被搶走的話，校隊就沒地方練習了，怎麼參加世大運？」臭嘴衝動地朝著豬腦肥腸的周董大聲開砲。

「你這孩子不要亂講話，那些土地本來就是我們周董的，我們沒必要搶。」長得像吸血鬼的律事立刻還招。

「那是我們政大的校地，是以前的政府亂搞，跟我們沒關係。」雨蝶緊接著說，語氣堅定。

「沒錯！是我們政大的校地！」培翔不加思索地力挺，高大如銅牆的培翔頓時讓雨蝶覺得很有安全感。

「我不管你們說誰亂搞，反正地契在我手上，土地就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周董冷血地吐出這句話，顯然是有備而來，也狠心關上談判的大門。

「大家先冷靜一下，這件事需要好好的談。」這樣鬥嘴鼓下去是不會有雙贏結果的，主任覺得必須站出來緩和氣氛，畢竟周董說的是事實，這件事不能來硬的。

甄珍聽到消息也帶著幾個姊妹淘匆忙地跟過來，甄珍從一進門的眼神就緊鎖在凱的身上，所有人都明白，她不是為了擔心校地而來，而是比戰爭更重要的兒女私情，電影的爛梗不都是這麼演的？

「喔，現在學校是仗著人多勢眾的意思嗎？」律師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露出猙獰的獠牙準備迎戰。

「這些孩子不過就是來關心學校的事，沒那麼嚴重。」助教的女性特質立刻讓吸血鬼收起獠牙乖乖坐下。

「左風，你先帶大家去體育館等我，我和洪老師待會兒去找你們。」瑞南主任轉頭看了大家一眼，堅定的眼神要大家放心。

這群學生帶著氣憤又焦慮的心情撤出了會議室，而留在會議室裡的窒息沈默像是政大校地等著被行刑前的凌遲。

「馮老師，洪老師，你們都是為人師表，做人也應該要講道理，明明土地的所有權就是我的，我要拿回來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我並沒有虧欠你們政大什麼。」

周董從座椅上站起，轉身望向窗外廣闊的政大操場和體育館，嘴角勾起的微笑是心中響起勢在必得的號角。

11,【從今天起，你叫右右】

年度教務會議剛結束，教授與同仁們陸續離開大講堂，瑞南還在裡頭幫忙收拾麥克風及投影機，孋娟則在走廊上跟副校長回報昨天地主周董來訪的目的，以及協調委員會緊急召開會議後的結論。

報告完走回大講堂門口的孋娟無意間聽到了兩位新來的年輕助教站在門後的對話。

「我剛聽說校地協調委員會要派馮主任去拜託楊雅琴議員出面幫忙。」其中一個長相斯文，帶著黑框眼鏡的銀行系型男助教先開口。

「你是說那個有一次打扮很辣，被記者拍到半透明薄紗照的那個G奶議員？」另一個將講義放入資料夾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單身的應數系宅男助教露出無比羨慕的眼神。門後的孋娟的心頭揪了一下，轉頭正想離開，腳步卻又被門另一頭接下來的對話欄下。

「爽吧，被馮主任賺到了。」型男助教打開公事包，拿出眼鏡布擦了又擦。

「會不會談公事談到床上去？她的緋聞好像也不少，上次媒體說她跟鋭豐金控富二代上床的八卦，我覺得應該是真的，她身材那麼辣，哪有男人會不想搞一下？」應數系助教的口水都快滿出嘴角。孋娟癟著嘴，她相信瑞南不是他兩口中那種輕浮的男人。

「他們如果上床也很正常吧，她和馮主任倆個，女的開放又未婚，男的又壯又單身，很容易擦出火花吧，馮主任又一副就是種馬的模樣，我看他平常應該也很會撩妹搞砲吧，聽說政大書城的Yuri最近就跟他走得很近。」又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罐小東西，往嘴裡噴了兩下，似乎對體育主任假借公務之名即將得到的艷遇頗不以為然。孋娟才剛建立的信心怎麼被這一字一句慢慢瓦解，Yuri又是誰？怎麼從沒聽瑞南提起過...等等，我們又還不是男女朋友，也沒正式交往，瑞南跟誰走的近都是他的自由。

「可是那個議員不是已經有個男朋友，好像報紙說他在夜店當酒保，對吧？」應數系助教腦子裡全都是雜誌社偷拍到議員G奶的薄紗照片。

「當bartender 的能配得上當議員的嗎？數字雜誌不是說他們分分合合，假的吧，應該是用來炒新聞的。這種事業心重的美女應該要搭配我這種型男才登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體育主任不過只是女人的床上玩物而已。

「如果楊議員明年能擊敗柯醫生當選台北市長的話，那我們政大的所有事都靠馮主任的大胸肌就搞定了。」衝動的下半身提醒應數系助教，等等得回研究室還要再複習一次昨晚那部網路謎片的辦公室劇情。

「那也要馮主任的大雞雞能先搞定她才行，哈哈。」助教們拎起公事包，打算離開大講堂。孋娟覺得這些噁心的對話在她心中造成太多衝擊，必須趕緊逃離，但最後瑞南接上的這句話，才是徹底推倒孋娟心牆的手。

「好啊！要我去搞定誰？」突然，瑞南從兩人身後竄出，南部人的率真看不見即將踏入的桃色風暴。

「說人人到，馮主任，你看過那個G奶議員在網路上的照片很讚吧...」應數系助教忍不住掏出手機搜尋出G奶議員的火辣照片，和部落格熱烈討論她的臀部線條。

*****

排球隊的訓練越來越密集，體能的要求也變得吃重，風要是中午從山上下課趕不及到下山校園餐廳包便當的話，晚餐就只剩一碗甜不辣了，如果當晚是在燒烤店打工，就還有店裡的剩菜剩飯能吃，但如果是去補習班打工，那就真的只能捱餓了。今天下午的練習差點因為血糖太低而暈倒，排球隊教練已經發現這個嚴重的問題。

風從甜不辣店裡看見凱在停車場入口似乎跟國標公主甄珍有些口角，從兩個人的表情看來並不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浪漫橋段，甄珍轉頭就走，風趕緊低下頭，當作什麼也沒看到。凱跨上重機正準備要發動時，意外地逮到甜不辣店裡有雙來不及閃躲的眼神，剛才鬱悶的心情怎突然變得開朗，應該去跟這個排球隊傻瓜聊聊，心情會更好一些。

「嘿，你有聽說委員會要拜託市議員幫忙協調校地的事嗎？」凱拉了板凳坐了下來，頭頂在安全帽上，兩隻電眼直盯著低頭猛吃的樊左風看。

「嗯。」風連頭都懶得抬。

「右右，那你...」凱受不了風的冷淡，又不是不認識，幹嘛每次都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就是凱不懂的地方，平常遇到的新朋友都想跟他成為buddybuddy的好哥兒們，誰不喜歡有個家裡有錢的好朋友，就算不是攀附權貴，凱自覺也不是難相處的富二代，怎麼就只有這個樊左風總是不理他，凱直接抽走風手中的湯匙，從碗裡不客氣地撈了一顆貢丸塞到嘴裡。

風看著自己已經撐不到明天早上的晚餐又被凱吞了那麼一大顆貢丸，一把火衝上來卻硬憋在嘴角，只能在心裡氣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噗嚨共沒事來耍什麼帥，怎不去纏著自己的女友？

「你叫我嗎？」什麼耍帥的白痴開場白啊，不能來點會的嗎？冷冷地給了一個不客氣的斜眼，風搶回湯匙繼續埋頭猛吃，就怕等等又被對面這個少爺搶走珍貴的食物。

「啊不然勒...」凱燦爛的笑容是傍晚斜陽最完美的陪襯，他太喜歡此刻這個傻瓜被他逗得氣呼呼，跟他搶吃食物的樂趣了。

「我不叫嘿，也不叫右右，我的名字叫...」風心想這個白爛男孩，幹嘛幫別人亂取錯號，我們有很熟嗎？他當然知道凱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叫樊左風，右右是我剛剛幫你取的，從今天起，你叫右右，但只准我這樣叫你。」凱不自覺的霸氣，傳達出一股強烈的佔有慾，就像他要告訴全世界樊左風你這個朋友我薛平凱交定了。

交你個鬼啦！「我...懶得理你。」高高吊起的兩顆大白眼掃了對面這個自大狂，有病嗎你？

「右右，我昨天考的不錯，你功勞最大。」凱翹起二郎腿，及格邊緣的分數說得像是考了全班最高分似地驕傲。

「很好，可塑之材。」風開始收拾東西，打算趕去打工，本大爺可沒閒工夫聽你這個嘴砲浪子吹噓或是喇賽，再晚點出發遇到塞車打工就要遲到了。

「那要不...以後你就當我的學伴吧！我們可以...」凱也跟著站起來，下意識地拉了風的左臂，兩人瞬間交換了眼神，許多複雜的情緒在這個面對面的近距離湧現，怎麼風的眼神讓凱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也不知道時間暫停了多久…「我要打工，沒空理你。去找你女朋友吧...」勉強擠出的幾個字，風說的特別小聲。

「我女朋友？其實…我和她...」凱的手還沒放開，他發現風也沒將他的手甩開，這下是該自己放開？還是就這樣一直握著？怎麼會有第一次和同性肢體接觸的尷尬。

「欸，你也在這。」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扯開了凱緊握著風的手。

倩如學姐看了凱一眼，然後把手上的便當塞到風的手中，那是她心疼學弟為了省錢捨不得吃晚餐，還差點訓練時暈倒，所以今天特地為風準備的。凱看得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這樣的關心已經超越學姐的本分了吧！學姐別有居心的意圖讓凱有些不屑，緊揪的嘴角藏不住他醋勁十足的彆扭。

「嗨，學姐。」敷衍打招呼的口氣，聽得出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電燈泡並不友善。

「右右，我先走了，你不要再吃甜不辣當晚餐了，掰。」凱極度不欣賞學姐看著他專屬學伴的眼神，還有…右右才剛吃飽，送來什麼便當？

「他幹嘛叫你右右？」倩如一臉困惑。

「阿知？頭殼被籃球K壞了吧。」風看著凱跑過馬路的背影，心裡明白那是他自己攀附不起的友誼，他不會擔心凱知道自己的貧窮而瞧不起他，而是風會因為羨慕凱無憂自在的生活而唾棄自己。所以風決定要和凱保持距離，像是...傳簡訊就好的距離，才能讓自己不對凱大方伸出的友誼有過份的聯想與期待。

腳踏車穿梭在台北車陣裡迎面吹過耳際的涼風，吹不散樊左風心中渴望友誼卻必須躲避的悲哀。

12,【你歸我管】

入秋清晨的微風在娥眉鄉的山林間吹來格外清新舒爽，坐落在山谷裡的麻布山林隱藏著世外桃源的清幽與深度人文的雅緻。無邊際水池的禪意和畫滿丹粉的蓮花池躲在這山巒間，還來不及褪去盛夏尾聲的餘韻。這也是國際雕塑名家每年匯聚的聖地，今天迎來了一批熱血方剛的政大校隊運動健兒，意外為這盛秋隱地帶來難得的青春氣息。

瑞南和教練們忙著指揮幾個大男孩把水和食物都搬進飯店大廳，其他營火晚會要用的烤肉工具和材火設備等，則是陸續被安置到後山的野營區空地。凱和培翔以及幾個籃球隊哥兒們在嘻鬧中邊玩邊把今晚的營火高台架設好。但沒人發現凱打從一進到麻布山林的大門，兩隻眼睛就不停地尋找某一個身影。

跟著籃球隊走回飯店門口集合的凱，在路過排球隊的熱身練習區時搜尋不到那個熟悉的人。

「凱爺喜歡排球隊的妹喔？」臭嘴勾起凱的脖子，戲謔的笑臉和凱緊鎖的眉心形成了很大的畫面反差。

「走開！」就已經夠煩了，凱抖了一下肩膀，甩開這個來鬧的白目鬼。

凱趁洗完手從廁所出來時，躲到飯店大廳外露台的轉角，忍不住打了幾通電話給幾天前剛認的學伴樊左風卻都沒人接。此時眼角走進兩個手牽著手的游泳校隊男孩，比較高壯的是大二的學長Johnny，另一個是今年剛保送入學的體保生阿源。他們公開無畏的戀情很快就在校園裡傳開，也得到了大多數同學和師長的支持，畢竟在這個開放理性的台灣社會裡，要跟誰談戀愛都是每個人的自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Johnny跳坐在矮牆上，學弟阿源遞上手中剛喝一口的礦泉水，然後整個人甜蜜地依靠在學長敞開的大腿間，Johnny喝完水彎下腰抱著阿源，接過他手中瓶蓋扣上，然後雙手停留在阿源胸前捨不得抽離。陽光灑在他倆幸福滿臉的笑容上，像世上最珍貴香味獨特的驢奶起司融化在一旁看出神的凱心頭上，濃郁綿密的深情與男人間不嬌情的悠然自在竟讓凱忍不住悸動，甚至參雜著莫名的羨慕與嚮往。Johnny在阿源頭頂一個輕吻的同時，也給了凱一個自信無比的眼神，那是愛一個人無懼無畏的真諦，在偌大的天地裡毫無保留他對懷中學弟的真情。

Johnny的眼神得到了凱微笑的祝福，但凱低頭卻看著自己沒有回應的撥號紀錄，心裡頓時明顯對照出自己的失落感。

『你幹嘛不接我電話？ 』

『你怎麼沒來新生宿營？ 』

『發生什麼事嗎？你還好嗎？ 』

凱又忍不住在回去訓練前發了幾封簡訊，抒發了自己的思念...不，不對，我和風又不像游泳隊情侶在交往，所以這不是思念，不就是校隊同學間的互相關心罷了。只不過熱身時擔心漏接回電的凱，已經因為心不在焉被教練罰了二十趟來回跑和一百下伏地挺身，其他隊友都覺得這個籃球明星集訓第一大早就亂了節奏，挺怪的。

*****

吃完午餐，凱等不及衝進排球隊的休息室把剛趴下休息的小金金叫出來審問。

「你室友樊左風呢？他怎麼沒來？他不參加世大運甄選了嗎？」凱一整個上午的焦慮總算找到人可以渲洩。

「喔，你說風哥？他要打工賺錢啊。」肇金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還以為是什麼天要塌下來的大事。

「他都不回我簡訊，你應該有他的Line吧，幫我加一下，我現在有事找他。」凱掏出手機。

「凱爺，風哥連飯都吃不飽了，怎麼可能有錢繳上網月租費啦，你不是有看到他每天都吃甜不辣當晚餐嗎？」果然這個富家公子哥不知民間疾苦。

「但是…他也用智慧型手機不是嗎？」凱覺得怪，沒有上網吃到飽，那還買智慧型手機幹嘛？

「拜託，那隻古董級的iPhone 4還是別人丟在孤兒院不要用的。他連去打工為了省公車錢，都寧可騎半小時的腳踏車去台北車站那麼遠的地方打工了，哪會有錢上網？ 」也難怪凱爺不知道風哥有那麼多故事，但是…他問那麼多幹嘛？

「他是孤兒？」這點讓凱很驚訝。

「嗯，也不算啦，這事我都不敢問風哥，也不敢跟他聊，只是有一次他說他爸在坐牢，我就自己偷偷上網查...」肇金很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怎樣？」凱怎可能不問下去。

「嗯…講別人的隱私不好吧。」尤其是室友的私事，萬一被風哥知道就完了。

「他現在是我的專屬學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又不會說出去。」凱恨不得自己也是風的室友。

「好啦！他爸...好像是混黑社會的，很小的時候他爸媽就離婚了，風哥跟著他媽過的很苦，後來他媽交了一個男朋友，是個警察，但是這個警察經常打風哥出氣，有一次還...」肇金真的覺得自己說太多了。

凱又給了一個『怎樣？ 』的眼神。

「就...打他之後還...企圖性侵...網路新聞是這樣寫的，所以風哥很討厭警察，他很害怕便離家出走，也不知道該告訴誰，就跟他爸說了。後來有一天他爸喝醉了拿著開山刀去找那個警察算帳，沒想到在打鬥的過程中卻不小心殺死了風哥的媽媽...唉，他只好被社服單位丟到宜蘭的時雨家扶中心。」講得小金金自己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怎麼這麼慘？」媽的，凱這一刻起也變得很討厭警察，萬般心疼起風的遭遇。

「他不喜歡別人同情他或施捨他，他現在穿的球鞋和背包都是我說用不到送給他的。喂，薛平凱，我很保護風哥，你一定不能講出去，也不能嘲笑他喔！ 」小金金的再三叮嚀其實很多餘，因為凱比誰都更在意風的隱私。

「他這些的事，你都不准再跟任何人提起。」好好保護學伴，是凱責無旁待的使命，一種男人的責任感讓凱自己覺得頓時成熟了不少，他第一次有這種為了保護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敢，從前他只在乎自己，現在他有了對學伴的責任，凱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嗯，你知道嗎？他現在每天打工存的錢是要拿來繳大二到大四學費用的，所以他每天都省吃儉用。主任本來要幫他出參加宿營的錢，但是他少了打工四天的收入就可能又要餓肚子了，前天練球還差點血糖太低暈倒耶…」想到風哥那天差點昏倒，所有人都嚇傻的樣子。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凱想起自己前天還沒良心地吃了他一顆大貢丸。

「他還說，他的夢想是出國唸書，所以他現在要拼命存錢，也要拼命用功唸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擺脫貧窮吧。」小金金不覺得風癡人作夢，反而很欣賞他的骨氣。

凱想起那天在更衣間，風私下稱讚他的那些話，應該也正呼應了風自己的心聲吧，難怪凱總覺得和風好像是前世相識今世重逢的知己，隱隱有一份相知相惜的共鳴。

「小金金，從今天起，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他，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隨時通知我這個學伴，知道嗎？」等於是在風身邊安排了一個貼身護法，隨時回報。

「好啊，但是...你幹嘛對風哥這麼好？我當你乾弟弟你都從來沒關心過我。」這個籃球王子怎麼突然對風哥這麼有情有義，他們有很熟嗎？又是什麼時候變成學伴的？怎麼風哥都沒提過？真是太令人吃味了。

「什麼時候你變成我乾弟弟了？」凱推了一下小金金的頭。

「凱爺，打球了，快來吧！」停車場傳來了臭嘴的喊聲。

*****

夜深了，培翔的打鼾聲吵的凱睡不著，中午小金金說的話還一直在腦中喧騰，突然手機傳來一則讓凱欣慰的簡訊。

『抱歉，白天我都在打工，你專心練球吧！ 』是風！

『右右，你是我的專屬學伴，你的人生從此有我在，也歸我管，不用擔心！ 』

我擔心什麼？這個富少爺半夜不睡，又在發什麼神經！

更奇怪的是，我什麼時候答應過當他的學伴？風的心中有一種詭異的情緒，究竟是應該對凱善意的主動關懷感到開心？還是應該為了被一個智障富二代纏上而煩惱？

13,【學伴的愛心便當】

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凱已經抓起背包和籃球，跟教授打個招呼就匆匆離開教室，這個少爺今天怎麼怪怪的，上課鐘還沒響就已經先到教室裡就位，提早離開似乎也跟教授都先談好了，反正凱本來就是練球比讀書重要，教授們也都可以體諒體保生肩負為校爭光的使命，唸書成績也就得過且過了。

一下課風跟雨蝶揮個手就直衝山下學生餐廳包便當。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風都是在補習班打工，所以中午都要先衝下山搶在其他同學們湧入餐廳前先把晚上的便當裝好，不然稍晚人一多了，風同時要裝自己的餐盤和便當盒，難免引來旁人側目眼光，也會給通容他的餐廳媽媽們添麻煩。

還沒走到餐廳門口，遠遠就站個高大瀟灑的籃球帥哥，頂著中午的金光艷陽，他一點都不在意迎面走來的用餐人潮，手中的便當盒是他剛才提前衝下山的戰利品，驕傲的笑容像是給愛人帶回來戰場上最無價的稀世珍寶，凱的眼神緊盯著迎面走來的風，完全無處可躲的不自在讓風漲紅了雙頰。

「給你的。」凱的熱情即大膽又直接，勝戰的榮耀與驕傲全寫在臉上，開心地換來風滿臉的羞澀。

這個傻瓜…怎麼那麼多梗？現在又在演哪一齣？他怎麼知道我要包便當？他不是先下課去校隊練球嗎？當著這麼多人面前拿給我，收了怕謠言流傳我和這富公子扯上邊，不收又太不盡人情，畢竟他是真的用心。問題是，他對我這般用心幹嘛？要借筆記也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吧？八成是又要搞什麼鬼吧！收下便當盒時的感動是不言可喻的，風的眼底閃爍著他不想洩漏的情緒，那個讓凱覺得一切都值得的眼神，久久無法在凱的心中淡去。

凱很少來學生餐廳吃午餐，但是從今天起，如果可以，他決定要天天陪學伴來餐廳吃飯，因為他可以發現更多風的秘密，例如他吃蝦子會過敏，他不吃動物的腳，他很喜歡高蛋白質含量的雞肉和蕃茄炒蛋，凱相信這些小細節一定連他的室友小金金都不知道。

倆人端著餐盤要坐下的同時，長桌的另一頭剛坐下游泳校隊的同志情侶搭檔，凱和風給了Johnny學長和阿源一個禮貌性的點頭，顯然阿源的眼神和微笑是誤會了凱和風的學伴關係，反正這個校園已經有一對公開出櫃的同志校隊，排球隊再配籃球隊也是另一組完美結合，Johnny學長給予兩人加油的笑容讓凱和風突然都害羞了起來。

Johnny學長從阿源的餐盤裡挑出茄子的同時，這一頭凱也正從剛才裝給風的便當盒裡把白菜中的小蝦仁一隻隻挑出來放進自己的餐盤。這個雙雙對對的甜蜜畫面已經偷偷融化了隔壁桌的幾個保險系大一腐女。凱一點也不在意被別人誤會的灑脫更使得風埋頭猛吃，完全不敢抬頭多看旁人一眼。

雨蝶和小金金剛好都到了，一起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

「哇！凱爺，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你很難得會來學生餐廳吃飯耶。」眼尖的肇金注意到凱爺把挑完蝦米的便當盒蓋上，放進手提袋裡，推到風的面前，他倆詭異的互動神情更加深了肇金的懷疑，難道...

「什麼風？還用問嗎？當然是我們家的...」一直覺得所有直男都可能被掰彎的雨蝶，兩手趴在低頭猛吃的風肩膀上。

下一秒興奮莫名的肇金就快要為發現他倆的同志姦情放聲尖叫了...

突然！碰的一大聲，把餐廳原本吵雜的喧鬧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Johnny學長面前那對表情挑釁擺明鬧事的外交系情侶身上。

原來剛才是那男孩猛力在阿源座位的長桌邊狠狠踹了一腳，「呸！」殺氣騰騰的眼神極度不友善，還在阿源的餐盤裡吐了一坨口水，學長Johnny立刻站了起來，舉起拳頭保護自己的伴侶。

「你們兩個噁心的髒東西！」那男孩又挺出胸膛上前挑釁，阿源立刻站在兩人中間，雙手推著Johnny壯碩的胸膛阻止他出拳。

「萬能的上帝啊！請帶領我們遠離這些惡魔，讓我們不受他們的威脅，讓我們勇敢健壯，讓我們拿起天神賦予的萬能聖劍，斬除這些邪惡的妖魔，殺死這些背叛上帝的邪靈，斷開他們吧！消滅他們吧！」那女孩撐大的眼珠與嘶吼的扯嗓，讓整個學生餐廳變成烈火灼燒的人間煉獄，旁人都開始議論紛紛她的精神狀態。

這是在上演什麼莫名其妙的荒唐鬧劇，凱氣得退開椅子站起來走過去，雨蝶，左風和肇金也都跟上前去。

「吵死了！你的上帝不會叫你殺人，會殺人的你才是惡魔！」小金金對著那個像中邪一樣鬼叫不停的女孩大吼。

那男孩舉起拳頭恫嚇肇金的同時，凱立刻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

「現在是想欺負我們校隊的人，是嗎？」凱威武壯碩的體型，像是唯一能夠恢復這餐廳秩序的帥氣英雄。

「甘你屁事！」那男孩知道眼前的這個高大的籃球明星絕不是自己能夠輕易挑戰的對手。

「那別人談戀愛又甘你們屁事？」凱的表情嚴肅，沈穩堅定，風從來沒見過他這一副認真的模樣，爆表的男人味確實讓圍觀的女同學們個個心花怒放。

「他們太噁心，妨礙到我的眼睛。」那男孩耍狠的口氣讓那女孩上前勾住男朋友的手臂猛點頭。

「所以你這張豬臉妨礙到我的眼睛，我也可以揍你，是嗎？」說得太好，凱都覺得自己帥翻了。

「我和他們的事，不用你管，再不滾一邊去，我就連你一起揍。」男孩往前挺出胸膛，舉起拳頭就想嚇跑這群愛管閒事的校隊同夥。

「好啊，你打啊！」風這時已經站到凱的身旁，冷冷地說出這句讓所有人都傻眼的話，風像諸葛亮般的冷靜，詭異地凝結了那男孩停在半空中的拳頭。凱原本自信的表情也跟著僵硬，兩個眼睛看著身旁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剛剛還幫你一隻隻蝦米慢慢從便當盒挑出來，現在你竟然...忍心讓這個王八蛋打我，糾結的臉部線條寫著凱沉痛的心碎...

相反地，風的眼神鎮定，臉上隱隱掛著一絲得意，手中從容地揮兩下朱雀羽扇，一副等著看好戲地接著說。

「...以現在媒體追捧他的程度來看，我保證明天你們兩個小情侶一定會上新聞頭條，『政大恐同情侶檔，暴力脅迫籃球體保生，校園安全危急堪憂』。然後八卦雜誌和電視名嘴開始把你們兩個人，和你們的爸媽，還有身旁親戚及祖宗八代，幹過什麼雞毛蒜皮的鳥事全部挖出來亂講亂批鬥衝高收視率，最後你們兩個被貼標籤成靠爸族只好轉學去三流大學，你們的爸媽和親戚被鄰居們指指點點閒言閒語，最後也不得不搬家。」風看著凱癟緊的嘴角逐漸得意地勾起，雙眼噴出崇拜偶像的景仰，最高境界的決鬥，就是劍還沒出鞘，勝負已然揭曉。

「...所以…有種你就打囉。」風給了這對情侶一個還不快滾的眼神。

「對阿，有種你打啊！」有了風的神功護體，凱根本就是無雙覺醒的終極趙雲。

這齣午餐鬧劇總算在那對情侶悻悻然離開後，恢復了原本單純校園的平靜。

兩個身影趴在圖書館外的白色欄桿前，看著台階下來來往往的同學們，回想著剛才在學生餐廳裡發生的事，雖然風的機智令人激賞，但凱還是忍不住要追問。

「欸，右右，其實你內心是捨不得那個王八蛋打我，對吧？」陽光燦爛的真誠笑容，是凱所向披靡的致命吸引力，怎可能風會捨得讓對方破壞他這張俊美的臉。

「他打你？」風聞了一下手中的便當盒，就像凱對他的關愛，沒有味道，卻香醇暖心。風剛毅的臉從剛才一直掛著恬謐滿溢的幸福笑容。

凱很享受這一刻他和風不矯情的悠然自在，這個感覺…怎麼似乎有些熟悉，凱突然想起是那天在校隊宿營，Johnny學長摟著阿源的那個畫面，過度的聯想實在浪漫地有些過份。就在凱還沒回神的同時，風接著說了。

「打你...剛好而已吧！哈哈！」從來沒聽過風的笑聲竟然如此嘹亮，瀟灑離開的背影有他難得的輕鬆。

「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給我回來，右右！你怎麼捨得你學伴被打？」凱抓起背包追了上去，調皮地在風的屁股上輕輕踢了一下。一路打鬧的笑聲響遍了整座政大校園，一點也不怕其他人看穿他倆心裡不說出口的那份甜。

14,【G奶議員】

畸形的白色馬桶狀建築是台北市政府大樓的過時特色，還好緊鄰的萬坪廣場國父紀念館和另一頭繁華喧囂的信義計畫區，巧妙地搶奪了這棟政治味濃厚的突兀視覺。這個通常只有媒體記者，民意代表，政府官員和抗議群眾出入的場所，對再平凡不過的政大教職員來說顯得過份沉重，但是為了校地爭議的事件，協調委員會的幾位代表們，無論如何都要親自拜訪下屆台北市長人選中，年輕有為呼聲最高的時代進步黨女議員-楊雅琴。

她是四年前執政的時進黨放棄派出台北市長人選，拱手將政權讓給柯醫生之後，再次奪回第一大城市主導權的關鍵希望。天時地利的造就下，讓楊議員的聲望節節攀高，當然她曼妙琳瓏的身材曲線和神奇的三圍數字一直都是媒體炒作的熱門焦點，半年前八卦雜誌看似刻意流出的飯店薄紗照，更讓男網友們鼻血直噴，瞬間缺氧，楊議員因而一舉成名。不過她一直避而不談的地下男友，擔任東區夜店酒保的爭議性卻始終羈絆著她急欲突破的民調指數。

政大校地協調委員會明白案子棘手的程度，也就想藉重楊議員的媒體關注度和政商界的影響力，能夠妥善地讓這場爭論和平落幕。

面對會議室整面的落地窗玻璃，體育主任馮瑞南，廣電系助教兼校長特助洪孋娟，還有教務主任裘千石，及商學院院長司馬國聖，一早就抵達台北市議會，全坐成一整排等待著行程繁忙的楊議員參加這短短三十分鐘的討論。

會議室門口打開，走進兩個高大魁武身穿黑西裝帶耳麥的貼身護衛，後頭跟進的是短髮褲裝俐落幹練的女祕書，以及聰慧自信又不失柔美優雅的楊議員，全身粉藍色套裝凸顯她幾近完美的身材曲線，明亮雙眼和淡淡微笑在落地窗邊的陽光輕撫下特別迷人，瑞南出神的瞳孔裡照映著美女議員令人意想不到的端莊從容，以及那天應數系助教絲毫沒有誇飾的玲瓏線條，也不是沒見過美女的瑞南，此時的表情竟然洩漏了自己努力壓抑的心動。這點讓一旁看在眼裡的孋娟有些失望，因為她一直以為瑞南和全天下的其他男人不一樣。

「楊議員，很感謝妳願意抽空，幫我們一把。」與楊議員有過一面之緣的司馬院長，像個大家長先開口。

「院長，您別客氣，這是我們民意代表應該做的。」親切的口吻和犀利問政的新聞報導完全不同，反而像深秋吹送的輕柔微風，不徐不燥的涼爽，讓今天的討論有個舒爽自在的開場。

「妳這麼拼命為民眾奔波，看來，應該快要稱呼妳楊市長了，哈哈。」司馬院長的提前恭喜希望能得到議員更全意的支持。

「那都是靠市民們的支持，對了，這位是？」雅琴閃耀的雙眼立刻停留在院長身旁那位手臂肌肉和厚實胸肌繃緊條紋襯衫的輕熟男人身上，黝黑的膚色和寬闊的肩線悄悄流溢著旺盛的男性荷爾蒙，很快地竄入雅琴心中乾涸已久的敗犬國度，期待著待會兒他開口會是個沉著內斂的都會型男。

「對了，都忘了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新聘任的體育主任馮瑞南，他可是全國二百公尺蝶式的紀錄保持人喔。他負責參選明年世大運的校隊訓練，也是校地協調委員會的總召集人，現在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世代，優秀的很。你們年紀差不多，多聊聊，多認識，多交流吧。」明明是來談公事的，院長怎麼像在婚姻介紹所推銷自己的兒子似的，把會議變成了相親大會。雅琴曖昧的笑容讓面窗的孋娟覺得像直射的陽光格外刺眼，但瑞南迴應的眼神卻忘情地熱烈，眼邊偶然掃到孋娟撅緊的嘴角，立刻讓興奮過頭的瑞南恢復些許理智，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剛才直接又熱情的回應似乎忘了考量到身旁孋娟的感受。

「另外這位是廣電系助教兼校長特助洪孋娟，再過去那位是我們教務主任裘千石。」孋娟和教務主任都禮貌性地點個頭。

「那就不囉唆，我直接切入主題，我們姑且先不論六十八年前國民黨政府強制徵收政大部分校地的適法性，但那幾塊土地的所有權取得基於法理，確實是彩漾生技集團的周董事長個人所擁有，所以我想聽聽各位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如何？」雅琴有注意到孋娟剛剛臉上細微的情緒變化被瑞南直率的反應牽動著。

「楊議員，這次校地的爭議不在於周董取得校地的合法性，而在於學生權益與商業利益間衡量。政大從來不質疑也不會搶奪周董手中的地契，但是希望在雙方之間能找一個平衡點，畢竟學生得到完善的教育環境與受教的權益，才是我們最在意的。」司馬院長心平氣和地先定義他們此行來的目的。

「所以我能怎麼幫你們？」楊議員的雙眼溫柔地看著瑞南，趁機仔細地打量這個男人，拘謹的襯衫西裝褲藏不住他運動員的健壯體格，和台灣南部男人敦厚率性的特質，沒有台北天龍國男人過度打扮的做作，也不像會玩弄男女情愛的情場老手。

「我們委員會已經有討論出幾個方案，想請議員出面幫忙協調。」孋娟將手上的書面資料遞給對面的議員。

「因為學校所擁有的資源相當有限，最可行的方案就是『以地換地』。」瑞南接著說明，自信滿滿的風采，堅定又迷人。

「這個提議很有趣。」楊議員的眼神為之一亮，也不知道是因為提案的創新，還是這男人迎面襲來的荷爾蒙。

「沒錯，以地換地，我們既然都知道這兩塊加總起來二千三百多坪的校地所有權，政大想要循法律途徑追討回來，可能曠日費時，也不見得會成功，而周董不過就是想要將沒利用到的土地資產轉化成他能操作的資金，但是又礙於水土保育法的規定，那塊土地無法向銀行抵押借款，所以周董才會想要將它們收回賣給財團變現。」瑞南的分析精闢到位，直指問題癥結。

「所以我們想用政大後山那塊男生宿舍的校地作為交換，總土地面積一千八百六十二坪雖然稍微小了一點，但是宿舍的收入可以作為對周董的補償。」其實這個點子一開始是孋娟發想出來的，現在卻被我們性感的總召集人拿去向美人獻殷情，戰功加身的種馬英雄應該能立刻征服對面那個春潮泛紅的G奶議員吧！孋娟真的覺得一個得體的政治人物是不應該讓胸口的粉紅蕾絲若隱若現地在白襯衫領口間露出。

「也就是說，其實換地之後，等於是周董把宿舍租借給政大的學生當宿舍使用，不僅土地可以向銀行抵押借款，另外還會有宿舍的月租金收入。」瑞南再總結一下周董得到的好處，可以換回校地的完整。

「或許這會是個兩全其美的做法。」教務主任補上一句。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案，不過，你們不擔心周董把宿舍的土地都賣掉變現，那麼學生們會有住宿的問題？」政大後山的寰碩建設造鎮開發案即將進入最後募集階段，楊議員心裡知道這些政大教職員不知情的商業規劃，一旦周董取得政大後山的土地，從沒有開發價值的水利保育地，轉換成更高價的商業用地，對周董來說的確是極大的誘因，但也因此潛藏著另一個更大的危機。顯然這個問題這群單純的教職員還沒事前模擬過。

「我想，只要周董的大陸事業能有新的資金挹注，他就沒必要非賣掉土地不可，這一點看來我們必須提出，要求周董保證學生住宿的權益。」院長覺得議員說得很有道理，果然有些可能性委員會還沒想到。

身旁的女祕書低頭輕聲提醒議員該準備前往下一個行程，那是黨主席主辦的募款餐會絕不能缺席。

「好，我明白你們的想法了，不過我需要跟你們另外找時間討論更多的細節。我會請秘書再個別約馮主任的時間，我們需要再好好討論。」個別約馮主任…這句話讓孋娟覺得楊議員別有用心，心裡頗不是滋味。

「沒問題！」銅鐘般宏亮又爽快的答應，是瑞南自己不覺得但其他人都看得出來有著莫名的急切。

「太好了，有了楊市長的幫忙，我們就可以放心了。」院長的總結做得完美又恭維，禮數與面子全都面面俱到。

楊議員在一一握手告別的時候，給了體育主任一個風情萬種的迷矇眼神，那不代表什麼，瑞南深信自己絕對能拿捏好公領域和私領域的本分。

15,【不屑憐憫】

奇怪，怎麼這個女排學姐老是像蒼蠅似地在風的身旁繞來繞去，等等，那不就是說樊左風是一陀屎...哈哈，凱走進圖書館的時候在心底笑翻了自己無聊的幹話。

凱趁著中午練完球和下午上課的空檔，跑到圖書館來找風，他知道風今天下午在圖書館打工，但不知道一進門就看到女排學姐倩如搶先一步死纏著他專屬的學伴。

「你記得我給你的那瓶維他命C要泡溫水喝，不要用冰水喔。」倩如學姐的溫情叮嚀聽起來特別刺耳。凱用一個硬擠出來的假笑總算把學姐送走。

「你感冒囉？」凱伸手想摸摸風的額頭關心一下他是不是發燒，但被風靈巧地躲開。

「沒有阿！你來幹嘛？」這個闊少爺又想幹嘛？最近怪招越來越多。

又沒感冒，幹嘛叫風吃維他命C? 這學姐也未免管太多了吧！

「女排學姐能來，我是你學伴不能來哦？奇怪…」凱說的理直氣壯，嘴嘟的比天花板還高。

「...她...我又...算了，懶得理你！」也對，風有些無言，問題是我在打工，有一堆書要歸位，你們這幾個閒人來湊什麼熱鬧啊？

「喏，就是這兩本，你幫我挑簡單一點的，最好有中文翻譯，不然要一直查單字，很煩。」成本會計教授開出的書單，光看英文書名就讓人頭痛，更別說是裡面的外星文字了。

「你只要是唸書，都嘛很煩。」風看了一眼書單，先放進口袋裡。

「喂，右右，所以…你喜歡那個女排學姐喔？」變形的嘴角洩漏了凱份外眼紅的內心戲。

「我？…甘你屁事！無聊。」風當然心裡明白倩如學姐的用心，但只能說郎無心，妹有意，風一直刻意跟學姐保持距離。只是凱老愛拿這件事問東問西，挺煩人的。

「你現在是我的學伴，我當然要關心你的所有事，包括你的感情生活。」你才煩人吧！直接了當拒絕學姐不就得了，幹嘛還給人幻想，到處留情。凱極度不欣賞風這種拖泥帶水的感情處理手法，太不乾脆了。

凱的背後走近了另一個來湊熱鬧的，飄逸的長裙和柔美的氣質讓甄珍從踏進圖書館門口的第一秒開始就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風挑了一下眉毛，要凱轉頭看看又來了一個湊熱鬧的閒人。

「你先顧好你自己的女朋友和感情生活吧！等會兒書我找到了，再拿去系辦給你。」

凱回頭的同時風已經推著歸還書籍的推車消失在高聳的書架之間了。

*****

今天要歸位的還書特別多，已經忙得有點晚了，還要幫凱找那兩本原文書，這個大少爺連學生證都沒留下，還要我拿自己的去抵押，真是個被伺候習慣的富家子弟，媽的！

「喏，拿去。」風重重地把他挑好的原文書和翻譯本全疊放在凱的手上。

「好厚一本，天啊，這些怎麼可能唸得完啊？右右學伴，救命阿！你陪我一起唸，好嗎？跟上次的講義一樣，幫我畫重點，如何？」耍賴的笑臉有一種凱難得的稚氣，風發現好幾次他都很難抗拒這個大塊頭的厚臉皮。

但是風馬上想起自己打工要遲到了，轉頭就要走人，沒時間在這裡你儂我儂的耍什麼恩愛。 「我瘋了嗎？那是你們企管系的課，我又沒修學分，我幫你唸幹嘛？」

「好，那我下學期就轉到你們廣電系跟你同班，到時候...」凱又搶先一步走到風的面前練肖話(台語：說廢話)。

「沒問題，隨便你薛大少爺想轉去海王星還是冥王星都可以，本大王我打工快要來不及了，沒空陪你在這裡幹夠(台語：瞎扯)，好嗎？請閃一邊！」風的腳程飛快，直奔側門停車場。

這時候是該表現英雄救英雄的時候了，凱衝上前去，拉起風的手臂向右急轉，往自己的重機方向走去。 「那我載你去吧！走，我騎重機比你騎腳踏車快。」凱的手臂露出堅決霸氣的肌肉線條，男人味十足。

「…不…不用！我不想麻煩別人，我自己...」風的話還來不及講完，怎麼像是被流氓綁架拖著走，看著走在前頭這個少爺寬闊的肩線和厚實的背影，卻又有股莫名的甜湧上心頭。

「我不是別人，快走吧！」凱的霸道讓風完全接不上話。

風的雙眼離不開凱這一刻近距離的溫柔，凱幫風戴上安全帽，扣上卡鎖拉緊下環，體貼地像浪漫多情的斜陽既耀眼又溫暖，風已然來不及顧慮旁人是否投射異樣的眼光，整個人沉浸在第一次坐重機的興奮和凱滿滿的關愛裡。

「待會兒要抱緊我，上車吧！」

靠么！這時候風才想起坐這嚇趴(台語：拉風) 的重機後座，整個人會趴在凱的身上，平常他載甄珍就是這樣，現在要他一個身高一百八的大男生趴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那多彆扭啊，打死風都不幹，這時有一種誤上賊船的感覺。都還來不及想清楚雙手應該放哪，凱已經帶好安全帽抓起風的手摟緊自己的腰，摧下油門，馳乘而去。

隆隆的排氣聲穿梭在台北市暄騰的下班車潮裡，風趴在凱寬闊的背上，隨著凱完美的壓車曲線風一起左右律動，像是節奏明快又優揚的冰上雙人舞，兩顆心和身體自在地擺盪，搭配地天衣無縫，風心裡從不安的尷尬慢慢轉化成安心與踏實，這種能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心交到對方手中的信任感和安全感，自從母親意外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難過孤單的時候，風總是告訴自己，一個人也能獨自堅強的活下去，也早就忘記原來有個人可以這樣依靠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就像一直在茫茫大海中漂流沒有方向的破船，不敢相信竟然有個能安心停靠的港灣，彷彿這世上不再有暴擊的風雨，也不再有兇險的波濤，如果這是風夢裡短暫喘息的避風港，就讓自己在這短短幾分鐘的車程裡放心的停歇吧！

瀟灑奔馳的凱，明顯地感受到風漸漸摟緊他腰間的雙手，也明顯地發覺自己莫名感到驕傲的嘴角，凱似乎意識到終於能讓學伴卸下心房，安心地託付給自己，這是一種比射籃得分的表面興奮還要更深層的成就感，「有能力讓別人幸福」這個動力是年輕的凱從來沒想過的事，卻在此時此刻意外地發生，凱很享受這份情誼的互動，有一種形容不了卻又像是戀愛的甜蜜感受，等等…這有點…算了現在先不去煩惱這件事，不管是不是愛情，至少他很確定送甄珍回家的時候，並沒有相同的感動。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對話，但心裡都像悄悄說了千言萬語。凱的重機撇過人潮擁擠的汀州路，切出思源街，停在一棟紅磚色的補習大樓前。

凱脫下安全帽後也幫下車的風解開安全帽的扣環。站在凱的面前，風的眼神似乎還流漣在幾分鐘前殘留的溫存裡。看著風臉上的靦腆，突然凱的心中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可以，凱想和剛才一樣，載著風兩個人去流浪，去環島也行。

「你看，我們提早到了，還有十三分鐘，你等會兒幾點下班我再來接你？」凱對自己的騎車技術和時間的掌控能力相當滿意，盯著風崇拜的眼神，凱不自覺地沉溺在自我感覺良好的帥氣。

「不用了，我下班都很晚，我自己搭公車回去就好。」雖然剛才那段路程確實很享受，但凱畢竟只是球隊同學，又還有女朋友要照顧。更何況，要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同學接送上下班也未免太超過了，除非…他是男朋友...不！不！不！風在腦子裡狠狠賞了自己一百個巴掌，逼頭腦恢復清醒，一定是剛才第一次坐重機轉暈了。

「你不用什麼事都要自己一個人硬撐，我跟你說過了，我是你的專屬學伴，我會照顧你。」潔白的牙和明亮的雙眼，搭配真摯的情話，再加上跨坐在重機上的帥勁，凱的光芒耀眼地讓風愧於直視，風心裡莫名地鄙視起不自量力的貪婪。

「我從小就是自己一個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我，我也不想麻煩你什麼。」風從不想麻煩別人，也不相信任何人，更時時警惕自己，絕不可以對凱熱情伸出的友誼之手多做聯想。

「奇怪，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難相處？老是拒絕我。」凝望著彼此的眼神，凱突然燃起強烈佔有慾的焦急。

「算了，反正你的事我就是管定了！...乾脆...你今天下班就跟補習班辭職，也不用打工那麼辛苦了，你大二到大四的學費我薛平凱全包了，你只要負責陪我讀書...」總覺得自己熱臉去貼冷屁股的凱，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霸道的話早在宿營那晚寫簡訊給風的時候就想說了，這下脫口而出，就是想全面攻佔他一直不捨樊左風那不堪的人生。

「你…我不需要你的錢！更不需要你可憐我或同情我！」風的大腦瞬間爆炸，剛才的窩心和安全感全都腐爛成令人做噁的土豪自戀，老爸有錢就以為自己是神的那種無可救藥的自大。

「不是，右右，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凱這時才驚覺自己怎忘了，風不喜歡別人同情他，施捨他，凱知道這種感受令人無法接受。

「你以為你家裡有錢就可以隨便支配別人的命運嗎？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跟你當朋友也從來不是因為希罕你家有錢，請不要用你的錢來羞辱我！」風把安全帽用力地丟回給凱，再多一秒都覺得這個自大狂的銅臭味會嗆死需要靠打三份工才能養活的自己，硬含在眼裡的淚光是風十多年來堅持不向命運低頭的傲骨。

「我沒有，右右...我...你聽我把話說完，等一下，右右！」凱想起去年父親因為擔心他上不了大學，想直接用錢讓他出國唸書的安排，當時被父親瞧不起的凱也相當氣憤，現在的風應該也是這般心情吧，凱焦急下車想要好好解釋，但風閃過了凱想要拉住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看著風孤傲的背影，Fuck！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是為了他好，心疼他每天在學校課業，校隊練球和打工之間勞累奔波，照理說一般人應該感激我幫忙都來不及了，怎麼風反而覺得我是在憐憫他？難道我真的錯了？凱心底其實很欣賞風的孤傲與品格，這個身世悲慘的男孩完全不貪圖不勞而獲的錢財，也不投機攀附，堅持靠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凱越來越佩服這個打排球的傻瓜，也深深覺得這個男孩確實是個值得用心深交的摯友。

摯友個屁！憑什麼這個王八蛋覺得自己可以操控別人的命運，決定別人的人生？憑什麼！風一直不想跟這個籃球明星走得太近，就是因為一方面他有媒體的追捧，萬一哪天有多事的媒體挖出風難堪的過往，或是污指窮困的風看上凱家裡的錢財，才佈局接近他，利用他。風完全也不想跟這些八卦沾上邊，所以剛才凱提出的爛主意才讓風那麼火大，看來這個富二代少爺跟偶像劇裡演的都一樣，就是自以為是，又自作聰明的腦殘草包一顆。

整個晚上心煩意亂，風氣憤地連剛改好的高考英文講義都跟普考數學講義混成一堆。班導師阿Ben看得出今天提前來上班的風心事重重。風越想火氣越大，一掌瞬間把學生的測驗卷當做凱紙糊的腦袋捏爛，決心再也不理會這個無腦的公子哥兒，「我不需要學伴！也不在乎沒有朋友！」風再度躲回那個只有他孤苦一人的荒蕪世界。

16,【愛不愛都苦惱】

校地協調委員會會議一結束，孋娟就急著收好文件離開，自從上次大夥拜訪楊議員之後，她就一直假裝若無其事地迴避瑞南，一開始瑞南以為她忙著期中考出題的事也就不以為意，但是漸漸地這幾天瑞南開始覺得奇怪，以前偶爾兩個人會在晚上睡前聊電話，或是趁校隊練球空檔約碰面，週末也偶爾會約去河堤騎腳踏車散步，或是聽演唱會，但現在說好的坎城影展入圍電影和下禮拜的紙風車藝文表演全都被孋娟取消了，瑞南覺得兩人的互動似乎有些冷卻，難道是孋娟有了新的追求者？雖然瑞南一直還沒開口要求交往，但他相信從各方面孋娟一定都看得出他的用心和心意，絕對是以交往為前提的示好。

瑞南立刻追了上去，在走廊上攔下她。

「等等，孋娟，妳等會兒沒課吧？我帶妳去個地方...」瑞南寬闊的肩膀讓人想窩進他的懷裡！

「我跟陳教授和林教授約好討論年度畢業作品展的方向了，不好意思，改天吧！」孋娟不敢多看一眼，就怕自己一時心軟就原諒了他那天在市議會的下流。

「...所以...你確定不去看紙風車的巡演嗎？」所有的失落全都寫滿在瑞南臉上。「孋娟，其實我想問妳，妳是不是...」

「嗯...對了，這是你上次說要借的Chris Botti，...我先走了。」孋娟從包包裡掏出一張之前早就準備好的CD，她記得那時候第一次介紹這個世界第一的小號演奏家的音樂給瑞南時，他陶醉的眼神有多麼迷人深情。

「嗯，好吧，那改天再說吧，妳先忙吧！」該問她是不是在生氣或是吃醋嗎？萬一沒這回事，那不就變成是我以小人之腹度她君子之心，誣指她小心眼嗎？但那為何孋娟又漸漸疏遠我？怎麼女孩子的心思總是那麼難以捉摸。

孋娟心裡多麼希望瑞南追問下去，然後她會告訴瑞南沒事，接著瑞南猜中她在因為楊議員的事吃醋，孋娟就要堅持自己沒吃醋而生氣，然後瑞南必須用男人有限的大腦覺悟，其實女人說沒有吃醋就是真的吃醋，瑞南必須再想辦法死黏著她，安撫她，並證明自己對身材琳瓏有致的楊議員完全沒有興趣，再努力向孋娟求愛，這件事才可能圓滿落幕。但是通常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都不會照著女人想要的邏輯來演，因為不知道該配合演出的男主角，通常只會搞砸原稿劇本裡的美好浪漫。

***

另一個為感情煩惱的培翔約了足智多謀的肇金幫忙，這是撩妹浪子凱爺的建議，小金金會有好招肯定沒錯，畢竟這個年代只有閨蜜最清楚閨蜜在想什麼，尤其是女孩子的男同志閨蜜。不知道是星巴克店裡的冷氣開的不夠強，還是只要提到雨蝶，就會讓熱血的培翔渾身躁熱起來。

「那就是你搞錯了，沒有女生會喜歡沒有主見的男人，OK？大牛你要有自己的想法。講了半天，你應該是想問我雨蝶的事就直說吧！ 」肇金不懂為何半糖的綠茶會跟喝糖水一樣膩甜，現在雖然有男朋友了，但身材絕對不能走樣。

「我...不是，我沒有針對她，我是說...一般的女孩子。」培翔一副像被逼著脫褲子上床般地緊張。

「但是，雨蝶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喔！」肇金覺得這頭笨牛的表情實在好笑，每次只要講到雨蝶，培翔在球場上英姿煥發的帥氣全都洩了氣。

「...那...她是怎樣的女孩子？」想知道又故作正經的模樣，東張西望怕肇金看穿他的心事。

「你真的很好笑耶，喜歡她就大膽追求她，幹嘛婆婆媽媽的，很煩耶。」都什麼年代了，肇金覺得這種憨厚老實的男人真的快瀕臨絕種，應該還是個天天靠左手解決的處男吧。

「可是...她喜歡的是我們大三的籃球隊長。」培翔發現自己說的太快。

「也對，她們上次有約出去吃飯，我個人是覺得你們隊長不適合她，不是聽說你們隊長在校外很風流嗎？」肇金當然知道雨蝶迷戀風流瀟灑的籃球隊長，但偶像和男朋友在功能上本來就應該區分清楚，雨蝶看來還沒聽懂肇金的勸。

培翔也聽說過類似的謠言，心底很擔心雨蝶會在感情上吃了隊長的虧，但又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站出來保護她。

***

還有一個被風冷落了三天電話不接，簡訊不回的籃球王子也心裡煩惱著。

這週末練球時甄珍緊迫盯人，一大早就窩在球場的看台上探班，逼著凱練完球之後陪她去吃飯逛街，這下凱再也找不了藉口也逃不掉，當場要等了一上午的女孩子自己回家也太不盡人情，只好練完球洗完澡後，勉為其難地騎重機載甄珍去市區吃飯。

信義路上的老字號小籠包名店是甄珍最愛的美食，份量小又精緻，但是對運動量巨大的籃球隊員來說，根本就吃不飽，更不用說還要先餓著肚子先排上四十分鐘才有機會入座，凱的無奈全寫在僵硬的臉上。

「你看，這是Yanis Marshall最新的舞步，他們真的很強耶...凱，你有心事？」甄珍夾起一顆絲瓜蝦仁小籠包想放進凱的嘴裡，讓全天下都祝福他們的甜蜜。

「沒什麼，只是最近球隊練習有點累。」但凱覺得這超越了朋友的界線，拿起碟子讓甄珍放上來，這確實有些掃性，但這是凱認為保持距離的最好方法，雖然騎車時後座的柔軟胸部總是主動緊緊地貼上來，但能避免的還是要儘量避免。

「那不然...待會兒我請你去看電影，『我的閨蜜』第二集我超想看的...但是看電影之前，我們先去逛京站百貨，我姊妹的男朋友他家開的Scottish House最近跟Hello Kitty有一個合作的促銷活動，超可愛的，我想去捧場一下，他們除了裙子上面有日本限量授權的...」這麼早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姊妹淘雖然有些猶豫，但是或許讓凱多了解她的生活圈，也可以加速感情穩定地發展，甄珍就是想佔有凱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我載你去，我就先回家睡覺。」凱的體貼最多做到這了，逛街和看女性電影真的不是他的強項，他願意把這份榮耀奉還跟甄珍以自我為中心的公主國度，因為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買一大箱維他命C去男生宿舍跟樊左風道歉。

*****

瑞南剛躺下，腦袋裡還在想著儷娟最近冷淡的互動，是不是在暗示他什麼，他知道這個女孩難得的溫柔與善良可以完全掩蓋她肢體上的小小缺憾，瑞南也很清楚自己要找的對象必須是以結婚為前提，所以他也希望能確定儷娟對他有相同的好感才敢提出交往，可是最近兩個人的交集越來越少，也不像一開學時那樣熱情，難道，儷娟有了新的對象，這點讓瑞南更覺得兩個人進一步交往可能還要再緩一緩。

此時，床頭邊一則Line的訊息響起。

『Hi，睡了嗎？ 』

『楊議員，你好。 』

『打擾你了，我...』

『不會，怎了？ 』

『我男朋友剛跟我提分手了...現在...心情很糟。 』

『別想太...』瑞南的字還沒打完，下一則已經傳來。

『你...能來陪陪我嗎？ 』

為了校地，即便是深夜，瑞南相信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這跟找感情備胎沒有關係，更談不上背叛儷娟。只能說，男人的理智總是可以在女人無法理解的外來誘惑與自我意圖之間自圓其說。

17,【等你下班】

籃球隊的學長們選了台北車站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韓國烤肉店舉辦上學期的隊聚，一大群身高一百八以上的健壯男孩全擠進店裡，熱鬧不已。

「欸，學弟，你在這裡打工啊！」醬料檯前的籃球隊長松釧攔下了送烤肉網的服務生，樂咖用手肘推了一下忙著跟臭嘴研究手遊的凱爺，凱抬起頭發現跟學長對話的風，原來他說在餐廳打另一份工是在這裡，太好了。

「靠！學弟，你體力那麼好，又打球又打工，不累喔你！」說話的是大四學長，也是球隊最厲害的閃電前鋒，以速度飛快取勝。

「還好，習慣了。」風的眼神自信沉著，高壯的體格穿起黑色的餐廳制服特別英挺。

「欸，那你要叫店長幫我們加菜喔！」大二學長接著說。

凱這時從座位裡爬了出來，走到風的面前，慣有的燦爛笑容今天卻收斂了許多。

「Hi… 」凱想知道風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學長你們先坐一下吧！」風看了凱一眼，扁了一下嘴角，想起那天這個自大狂說的鬼話，閃躲的眼神不想多說什麼，輕輕跟幾個學長點個頭就回廚房去了。

一群人分成好幾桌啤酒喝開了，學長跟學弟拼酒和划拳一群大男生吵得整間店屋頂都快掀了，培翔去上廁所時經過學長那桌無意間聽見大三的政治系學長和隊長松釧的玩笑話。

「...你上禮拜還說什麼不想上她，你這個禽獸，操，連Hebe的室友你都能搞...」坐在桌角已經半醉的學長突然站了起來指著隊長邪淫地瞇著眼笑。

「我說不跟她交往，又沒說不跟她室友打砲。」松釧伸出舌頭在啤酒杯裡快速抽送，逗得同桌的學長們放聲狂笑。

培翔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原來隊上謠傳籃球隊長四處風流的八卦是真的，看來雨蝶還不知道自己愛上的根本就是個玩弄感情的約砲浪子。

凱的心神在籃球隊的長桌上顯得相當敷衍，不管是比腕力還是灌啤酒，眼神總是不經意地飄向在遠處幾桌工作的樊左風。凱趁著大家休息上廁所的空檔，問了另一個服務生風的行蹤。

「他在休息，在後門的巷子。」手中還有滿滿的髒盤子，這個服務生只能用下巴撇一下後門的方向。

凱從前門繞到後面的巷子，幽暗的街燈照不清風的表情，卻把凱瀟灑的模樣點亮地一清二楚，風的眼裡走近這個厚臉皮的自大狂，旁邊一個抽菸的廚師知道迎面走過來這傢伙是來找風的，一個眼神『需要幫忙嗎？ 』風一個無奈的微笑讓他把菸踩熄走進了餐廳後門，凱心裡很感謝這個識相的大叔讓他和風有獨處的時間。

凱靠在鐵欄桿旁，看著一臉假裝表情孤傲，線條卻已經軟化的學伴。

「我那天送給你的維他命C，有看到嗎？」連凱自己都覺得有點瞎，那一大箱維他命C，應該可以讓風吃一整年吧，誰叫那多事的學姊搶先一步送了一盒給風，凱就是硬要把別人都比下去的不服輸個性，這樣才能霸佔學伴的全部。

「買一大箱幹嘛？北七哦...」風強忍著的笑，悄悄洩露了他原諒凱的心軟。

「我...以為你喜歡，反正...補充營養，對身體好。」反倒是凱有些羞怯，直覺式不加思考的表達說明了他對風獨特的情誼。他在昏暗的街燈下搜尋風閃躲卻明亮的雙眼，接著說，「所以...你...沒生氣了吧？」

淡淡的浪漫像夜裡微涼的秋風吹來，吹醒了兩人都憋在嘴角的微笑，其實風也沒那麼生氣了，那天回家洗澡時仔細想想，率真的凱不就是心疼他在課業，練球和打工之間忙碌奔波，說真的，有多少人曾經這樣關心過他，沒有母親，也沒有父愛的風，幾乎快忘了被人關懷的感動，沒錯，仔細想過後，風的心底是一股感動，氣的不過就是眼前這個智障講得一副好像全世界的窮學生都歸他管似的狂妄口氣，風明白那就是凱無腦的傻勁，就像中午先衝去學生餐廳幫他包便當的那份傻勁。

凱很喜歡風的這個表情，一副外表故作鎮定內心卻熱烈的矯情，看來他又可以像好哥兒們一樣地對風耍賴了。

一個服務生隔著紗門喊了一聲，「風哥，店長找你。」

風轉頭離開的同時，凱捨不得這浪漫的情緒被打斷。 「我機車停在懷寧街，我等你下班，我們聊一下。」

風沒有說話，但凱自信完全能解讀風微笑的眼神裡也想延續剛才兩人無語的浪漫。

大夥散場後，凱帶著難以壓抑的興奮情緒走進了二二八紀念公園，他知道風還沒下班，所以先找個公園樹下的長椅坐下來打手遊等風下班，顯然凱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公園正是台北同志活動的發源地，至今仍有許多圈內人夜裡在這認識朋友和出道。

被肌肉繃緊的Polo衫胸肌線條和手臂三頭肌結實的稜角，牛仔褲也藏不住粗壯的腿部肌肉，這讓凱一走進公園就被所有的眼睛盯上，終於有一個白襯衫的都會上班族型男鼓起勇氣在凱的身旁坐了下來，顯然他貼附著翹臀的西裝褲線條先前在凱的面前來回走了幾次，也完全沒有挑起凱的注意力。

「帥哥，你應該有一百九吧？感覺好高喔！」三十歲出頭的型男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手機連線遊戲，完全搭不上話題。

火防龍和三頭犬的火砲攻擊正迅速摧毀勇闖六封的這群人，趕來救援的召喚師的Combo盾等級還不夠，暗主角的CD2強攻爆發根本就不是凱的失血戰隊所能抵擋的住，凱完全沒空回應，連頭都沒抬起來看身旁的男人一眼。

「我叫Leo，要聊聊天嗎？你是台北人嗎？」再試探一次，通常天菜都不容易追到。

殺紅眼的凱必須立刻撤離戰場，他的血快撐不到補給站了，追來的美杜莎實在太多，凱只很快瞄了旁邊這個人一眼，覺得他有點吵，尤其在這個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

「或者是你找什麼？喜歡什麼類型的？」Leo的友善換不到凱的一個眼神。

Fuck！差一點就可以補血了，媽的，前兩天練的全部又要重來，放下手機這時凱才發現，右前方兩個相擁的男孩正熱吻地不可開交，左邊也走過去一對手牽著手的中年男子對著他放電微笑。

「我猜你應該是1號吧？」隔壁的Leo不知何時已經緊貼著凱的身旁，偷偷把左手放在凱的大腿上，這時凱才想起自己是誤闖同志聖地的小白兔，緊張地拔腿就走。

「等一下，我請你喝咖啡，你先別走！我不是壞人，你不要誤會，只是交個朋友而已！」Leo在凱身後緊跟的腳步，加速了凱的心跳和步伐。

雖然在日常生活裡碰到公開出櫃的同志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游泳校隊的情侶檔，還有排球隊的肇金，也都是公開的同志朋友，但是怎麼當這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卻有一股莫名的緊張，凱不覺得被侵犯或是被騷擾，反而是一種怕被誤會成同志的尷尬，凱不想被歸類，雖然他漸漸發現自己對風的感情有些不同，但那應該不是同志戀情，凱很確定那不是，所以凱不想自己被誤會成同志，尤其是如果剛才那一幕被風看見，風可能就會因而疏遠他，不行！凱不能在這裡等學伴，乾脆直接騎車去他店門口等吧。凱飛快的腳步急著逃離，逃離那差點血淋淋撕開他鋼鐵面具抓他去祭祀鮮肉的彩虹聖殿。

風的腳踏車也停在懷寧街，正要開始尋找凱的重機，遠處就看見凱神色慌張匆忙地從公園側門快步走出來，跨上重機，帶上安全帽，還沒發動就急著將重機退出停車格，凱一發動就逆向往前衝去，風留意到凱的舉止異常慌張，眼角閃進一輛急駛而來的黃色計程車，風知道他劃破黑夜的喊聲也來不及攔下高速奔出的凱，一個撕裂寧靜夜晚的煞車聲刺穿每個路人的耳膜，下一秒凱的重機已經應聲倒地！厚實的重機車殼瞬間脆裂，四散飛射，也摔碎了幾公尺外狂奔而來的風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無力阻止它發生的心。

18,【你幫我洗澡】

忍著手和腳劇烈的疼痛，安全帽的面罩被緩緩掀起，是風！第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凱的內心頓時安心了下來。是風！把安全帽摘下捧著他的臉問他是否清醒。是風！把他從地上扶起到路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是風！幫他把重機扶起牽到人行道上停放。是風！攙扶他坐上計程車直接送進台大醫院急診室。凱的手腳骨折表情痛苦，卻慶幸自己在此刻竟能有風的呵護與陪伴，好像一時間都忘了剛才有多麼疼痛。

深夜裡值班的都是年輕剛報到沒多久的菜鳥醫生，尤其是最吃力不討好的急診室，但眼前走進來的白袍醫師高帥挺拔，厚實的胸肌搭配最流行的油抓底切飛機頭，分明就是剛從偶像劇白色巨塔裡走出來的輕熟型男，那醫生當然一眼就認出躺在病床上的是Nike Asia Camp年度MVP新秀薛大少爺，但站在一旁氣質卓然不凡的風更吸引他的注意力，孤傲不馴的濃厚眉心間有一絲年輕人少有的漂泊寂遼。

「…沒有，還好那輛計程車有煞住，沒有撞上他。」風確實發現這個李醫生跟平常看到的老醫生完全不同，言談間帶著一種成熟男人功成名就的驕傲，卻又讓人特別想親近的溫柔。

「你是薛平凱的什麼人？」低沈又帶磁性的嗓音，透露出當醫生的聰慧與沈穩。

「他是我的學伴。」功成名就個屁！凱搶著回答，凱噴火的眼神明顯地警告著風，實在沒必要露出一副羨慕這醫師能駐守半夜急診室的表情。

「你的手腕骨折，韌帶發炎，不算嚴重，我先幫你固定起來。」李醫師輕輕摸了幾下凱的手腕和腳踝，從袋子裡抽出剛才進醫院時先拍的X光片，輕描淡寫地解說病情，就是一派輕鬆瀟灑。

「他還能打球嗎？他要代表學校參加世大運比賽。」風急著追問。

「休息一個月後他就可以打球了。腳呢...只是腳踝扭到，筋膜腫起來，冰敷和吃藥就可以。」李醫師注意到風腳下的白球鞋有些老舊，拇指和食指的薄繭透露出這個年輕男孩的勤奮踏實。

「太好了！」風放心的笑容讓李醫生的嘴角勾起不小的心動，一旁瞪大雙眼的凱很不喜歡他看著風時那個猥褻的眼神。

「我請護理師幫他上藥，然後你，跟我來，我帶你去領藥。」風跟上李醫生的腳步拋下無奈的凱，消失在急診室的轉角。

*****

一輛黃色計程車停在信義計劃區的豪宅前，凱的左手和左腳都被厚厚的白色紗布包裹著，左手臂搭在風的肩膀上，一拐一拐慢慢地走進緊鄰台北101的頂級豪宅社區「國家美術館大廈」，這是風從來沒見過的人文奢華，也從不曾想像過的富豪生活，從一樓壯闊的迎賓大廳到頂樓推開豪邁霸氣的銅雕防爆門，雍容氣派的百坪大宅，大理石與原木精緻鋪陳的起居對話，每一個細節都讓風瞠目讚嘆，他無法理解這樣的生活是什麼感受，只知道被他扛進門的這個男孩跟他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

凱的父親晚上應酬喝多了，司機福伯已經把凱爸送進主臥室呼呼大睡，凱的母親一個多月前就飛到亞特蘭大照顧與大舅同住多年的外婆，偌大的豪宅，此刻竟沒人能給凱一絲關懷與溫暖。

「你的錢包鑰匙和藥我放這裡，記得睡覺前是吃白色這一包，那…我先回宿舍去囉。」只有攙扶著凱回到家的風，在他受傷的此刻，還能給他暖心的陪伴。

「你留下來陪我吧，右右，今晚就住我家，那麼晚了你還要回學校，我不放心，也沒車了。」不知道是擔心風還是自己更需要有風作陪，凱的心情完全寫在懇求的表情上，雖然還站不穩，卻焦急地想站起來拉住風正要離開的腳步。

風把凱放回椅子上，拿出剛才醫生給的一顆顆藥丸，看來今晚也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你剛才跟醫生去領藥怎麼去那麼久？我都包紮好了你還沒回來。」凱忍不住要抱怨剛才孤單一個人被拋棄在急診室的可憐，你不知道剛受傷的人比好手好腳的白袍醫生更需要有人陪伴嗎？

「你是媽寶喔？我和那個醫生能幹嘛？談情說愛嗎？」風的微笑下不敢說穿的是，他也發現李醫生的眼神和表情有些不尋常的曖昧，尤其是一項項講解藥品的時候身體貼得特別地近。風倒了杯水，命令凱把最不想吃的消炎止痛藥全吞了。

「那你幫我洗澡！我全身都是你們店裡的烤肉味，這樣沒辦法睡覺。」凱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決定今晚要耍賴到底！

「我幫你洗澡？...」風雙眼射出驚訝的雷射光穿不透這個富少爺犀牛皮般的厚臉皮。

「你和我都是男生，怕什麼，沒看過男生洗澡喔？」凱講得一副正經八百，自己都快笑場。

看是看過，但是幫對方洗澡卻從來沒有過，風的心裡無比彆扭，這個不預期的裸誠相見怎樣都覺得是這個臭流氓刻意安排來整他的。

風攙扶著凱坐在事先搬進浴室放好的椅子上，先幫凱脫掉上衣和牛仔褲，凱厚實勻襯的體格給人超齡的安全感和青春男人的戀愛氣息，不愧是政大種馬男神的首席代表，凱對自己肌肉線條自信又驕傲的眼神讓風偷看被逮著的表情更加尷尬，瞬間漲紅了臉頰。

為了避免把衣服弄濕，風也把上衣脫了，結果才發現…「你幹嘛一直看？」風不喜歡身旁那對貪婪的眼神猛盯著他看，便趕緊站到凱身後幫他沖水洗頭。

凱承認有股莫名的尷尬卻又無法把視線從風身上挪開，「你都把我扒光看光了，是我比較吃虧吧！」凱輕輕閉上雙眼，享受著被風溫柔伺候的舒服，但…怎麼越來越不對勁，凱趕緊用右手遮著緊身涼感內褲下那個越來越腫大的小小凱。如果這份溫柔是不能說的跨界禁忌，凱驚覺自己竟想毫不猶豫地向前衝去，突破道德的藩籬，雖然循規蹈矩本來就不是凱擅長的項目，但他還不確定風在額頭上看他的那對眼神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勇氣。

「好舒服哦，右右，我的傷好之前，你都來幫我洗澡吧，我只信得過你，好不？」凱張開雙眼，像個孩子般的淘氣，純真地讓人疼惜，映照著風迅速耳熱的靦腆。

「你想得美！我要打工，沒閒功夫伺候你這個少爺，還有…洗就洗，你幹嘛硬？...莫名其妙！」風雙手握起鐵拳，用指結在凱的頭皮上給他一陣風火輪，算是懲罰他不速鬼(台語：色鬼)的下流。

凱不但沒有閃躲，反而心裡更得意著風注意到了他身為男人最原始豪放的衝動，凱發覺風在冷漠的外表下其實偷偷地對他有越來越多的關注。

兩個人光是洗頭就那麼有戲，那麼接下來才更精彩。

先用吹風機吹乾凱的頭髮，再用濕毛巾擦過凱光澤硬實的每一吋上半身肌肉，凱的呼吸在風的臉頰上吹拂著，過份曖昧的眼神在風的手指間游移，看著汗水從風的前額滴落在他兩片胸肌之間，再緩緩穿越六塊結實的腹肌線條中，像是近距離放大的慢動作謎片，凱不明白為何自己吞了好幾次口水，浴室裡的蒸汽也讓他全身躁熱起來。

「喏，毛巾拿去，下半身你自己擦！」最尷尬的來了。風把濕毛巾塞到凱的右手，接下來的下半身風完全不想幫他處理。

「那你...先幫我...把內褲脫掉吧！」左手被紗布包得像拔光尖刺的超大狼牙棒，右手拿著濕毛巾，確實只剩下風的雙手可以代勞。凱的左手臂搭在風的肩上站了起來，兩個人近距離面對面呼吸著對方吐出的稀薄氧氣，看著彼此都靦腆的微笑，凱自從有記憶以來，長這麼大從沒被另一個男人脫過內褲，心情很是複雜。風才覺得委屈吧！仰著頭視線完全不敢往下看，伸手去拉下凱內褲的尷尬，更像全裸被看光的是自己，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凱堅硬的部位也只能裝作沒事。不過旁邊摟著自己的這個少爺感覺樂呆了，看著風被他逗成如此場面，沒有什麼能比得上讓這個臭脾氣又倔強的學伴尷尬和害羞更有趣的事，凱真是得意極了。

從整齊的衣櫃裡拿出了兩件籃球褲，凱給自己穿上一件，體貼地將另一件掛在浴室門上給風。

淡雅香氛的房間裡透著照應在牆角的間接黃光，BOSE藍芽喇叭緩緩流出Maroon 5重新改編成節奏藍調的暢銷名曲Sugar，躺在床上忘記傷口還痛的凱，自己都覺得這個他刻意營造的氛圍對兩個即將同床的校隊大男孩來說，好像有些浪漫過頭。

洗完澡，風只穿一件籃球褲走出來的同時，刻意閃躲了迎面而來的那雙眼，腳步停留在核桃木書櫃前，擦乾頭髮的他特別仔細看著凱全家福照片，還有凱和偶像林書豪的合照。風的側身挺拔結實，還未完全擦乾的頭髮癱在額前，有一股洗盡白天喧嘩回歸最原始純真的少年模樣，凱躺在床上著迷地看著風好奇的一舉一動，捨不得破壞昏黃夜燈下這一刻溫柔無語的靜美。

也不知道為什麼，風極度彆扭地躺下，刻意在床上與凱保持相當遠的距離。

「右右，你是第一個睡到我床上的男人。」凱側過身看著風閉著雙眼的側臉，俐落的線條在昏暗的燈光下清爽帥氣。

「嗯！」風動也不動，他刻意地表現出不理會旁邊這個男孩又想搞什麼鬼，但內心卻不得不承認被莫名地撩動。

「欸！右右，你知道嗎？」凱躺平，把右手放在後腦勺，看著天花板上慢慢地說，「在無邊無際的海裡有一隻顏色單調，沒有吸引力的小魚，他明明就是卵生的動物，卻一直想在茫茫大海中追尋父母和家庭才能給予的安全感，他從一出生就跟在第一眼見到的水母身旁以為是他的母親，他經常因為靠太近而被水母觸鬚電擊受傷，所以他總認為水母媽媽想趕走他，終有一天他看見遠方有一道亮光緩緩接近，那是另一隻體型大他好幾十倍的大魚，天真的小魚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是魚不是水母，於是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以為那隻大魚就是自己的家人，沒想到大魚卻張開大嘴打算一口吃掉小魚，結果你知道怎樣嗎？」這麼感人的故事，凱很期待看到風的反應。

「欸！睡著囉？」凱撇頭看了一眼，風的呼吸像恬靜的海風，在受傷的夜裡，靜靜地帶來承受不起孤單的溫暖。

「今天還好有你陪著我，辛苦你了，右右，晚安。」淺淺的微笑，凱的感謝已經超越風今晚帶給他的一切。

風緩緩翻過身去，此時一直無法入睡的凱赫然發現，風的背上有兩道手指長度令人吃驚的疤痕，想起自己今晚受傷的第一時間就能有風的陪伴與照顧，比起當年風年紀還小卻背上受了這個傷，那時又有誰在身旁照顧他，凱突然一陣心疼，伸手輕輕觸摸了這個不為人知的傷口…凱偷偷在心底發誓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今晚拯救他的學伴。

背對著凱，風的嘴角悄悄揚起，在甜蜜中深沈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