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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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喪屍特別行政區(完結)[PG-15]週三、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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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4-28 20: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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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聽到開門聲。

他嚇了一跳,慌忙回頭。白色的少女站在他身後,正對著他微笑。

洛迷惘地眨眨眼。「小白?」

這時,他嗅到一陣燒焦的味道。

不知從何時起,窗外的天空燃燒著。火舌舔上潔白的雲朵,空氣變得灼熱。一輛直升機劃過雲朵,越飛越遠,留下一條長長的軌跡。

洛衝向門口。門把非常燙,他吃痛地鬆開手。

更多的濃煙從緊閉的門縫湧入。

「小白!」洛朝少女大叫:「快走!」然而他也不知道要逃到哪裡。窗外的火燒得正旺,快要掩蓋整片天空。

就在這時,洛聽到了。

有人自火中對他說話。

+++++


小白在喪屍特別行政區裡奔跑。

不遠處的建築物火光四起,蔚藍的天空消失在烏黑的濃煙之中。

稍早前她和國內的老鼠會合,把孩子們交給他照顧。為了確保安全,不是所有地下鐵道的人都會認識對方,他們只和特定的人聯絡。
要是一人被捉了,也不致於整個組織被人發現。

帶小白穿越邊境的青年一臉不情願地在餐廳門外等待。「我不想知道你們骯髒卑劣的事情,可是我不能讓你逃跑,我要監視你。」他
咄咄逼人地說:「按照交易,你要領我到軍營,我要去接乙娜。」

對此小白沒有異議。他救了他們,他的同伴還和洛在一起。如果要害他們,根本沒必要這樣做,不是嗎?按青年的說法,他的同伴
「需要一個監視官保證她不是可疑人物」

不過這青年有夠奇怪,有必要無時無刻、甚至是在走路時按手機嗎?他是討厭他們到不想對望的地步嗎?

由於榮耀之城外不是所有位置都有網絡覆蓋,因此需要熟悉戰場的人領路,也就是地下鐵道的成員。可他們並不信任對方。小白和孩
子們是人質,用來確保洛不會對青年的同伴亂來。同樣地青年的同伴也是人質,用來確保青年不會加害小白和孩子們。

公平公正,讓一切只維持在交易上。

小白的手提電話傳來「天氣真好」的短訊,代表一切順利。

推開餐廳的門,過冷的空調迎面而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開空調穿長袖衣褲?真搞不懂國內的人在想甚麼。

對方是一個胖肥的中年男人,頭髮非常稀少。他朝洛可和花火揮揮手,擠出鬼臉惹他們笑。

男人露出怯懦友善的笑容,開始和小白交換近況。我的小女兒剛上幼稚園,家裡第三個孩子也出生了。外人或許會以為每個地下鐵道的成員都像電影裡的特務一樣身懷絕技,但現實中他們都很平凡,是隨處可見的良好公民。

小白想到洛的臉。他需要她,她對他放心不下。

「要點餐嗎?」男人問。

小白搖搖頭。「不了。」

把青年送到軍營後,她來到喪屍特別行政區。四周都冒著黑煙,火焰雄雄燃燒。

洛在哪裡?來之前她已經在電話裡確定一切正常,為甚麼會忽然著火了?洛是不是已經⋯⋯

就在這時,她看到男孩的身影在窗邊一閃而逝。

小白往前奔跑。

+++++


炎熱。

洛汗流浹背,然而他沒意識到這件事。洛的眼睛睜得大大,死死地瞪著面前的少女。耳邊傳來叫喚他的聲音,是⋯⋯

「我的聲音。」小白說。

從火中傳來,洛想。是幻覺嗎?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想要找到彼得潘藥。可是口袋彷佛變成一個永無止境的黑洞深淵,他再怎麼向前
伸也摸不到口袋的盡頭。

「別找了,」小白笑了起來。「你找不到的。」

洛垂下手。

他又聽到叫喚他的聲音,這次竟然是叫他跳進火焰中。「洛!跳下來!」

「你會跳進去嗎?」小白歪頭問。

洛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

「留下來,陪我。」

光是這句話,便足以讓洛停止思考。然而火中的聲音陰魂不散,不斷迴盪在耳中。

「洛!跳下來!」

為甚麼小白會叫他跳進火中?她在這裡?她⋯⋯

「你可以跳進去。」小白忽然插話,打斷了洛的思緒。「就算我和你說很安全,你也不會相信我。不信任任何人,不是你一貫的生存方式嗎?」

正正因為不相信任何人、不斷偽裝自己,他才能活到今天,甚至有了自己的名字。和其他左塞不同,洛沒有作為實驗小白鼠死去。

不過如果是小白的話,他覺得沒關係。

洛的心跳得飛快,口乾舌燥。

「你不會傷害我的。」

他縱身向前一躍。

+++++


「洛!跳下來!」小白扯開嗓門,大聲叫喚道。

眼前是一幢建築物,火焰沿著外牆逐漸往上爬。烏黑的濃煙不斷自窗戶飄進建築物內,掩蓋小白的視線。

她是不是看到洛了?好像是,可是她不確定。

小白繼續大叫:「洛!跳下來!」

她一定是看到洛了。就算只有一剎那,她也不會認錯男孩的身影。

洛的臉爬上小白的腦海裡,讓她猶豫起來。他不是想死嗎?她這樣做真的好嗎?

洛從沒對她的所作所為表達過意見,儘管她有時候感覺到他想要有人陪伴。

可是這真的是洛的真實心意嗎?或許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這樣洛就不用面對痛苦的回憶,也不用承受腦袋裡永遠有一段空白時期的事實。

想到這裡,小白忽然一陣毛骨悚然。

戰場上亡者的臉浮現在眼前,還想得起模樣已想不起模樣的人。

她不要!她不要再和認識的人分別!

小白害怕寂寞。

她很自私,可她真的不想洛死去。

於是小白拼命大叫:「洛!跳下來!」

洛會相信她嗎?

小白張開雙手。

一個身影自火中跳出來,落到她的懷抱中。小白一陣踉蹌,兩人倒在地上。

「都是你的錯。」男孩的聲音從懷中悶悶地響起:「因為你,我那個吃喝玩樂、放飛自我、慢性自殺的人生計劃泡湯了。你要負起責任。」

小白忽然有股想要大笑的衝動,她剛剛的表現簡直像一個傻子。「是是是,我會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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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4-30 23: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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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艾伊跑到室外時,後方傳來巨大的倒塌聲。他狼狽地回頭,看著過往曾居住過的地方一點一點地消失在濃煙之中。

火光四起,漸漸吞噬喪屍特別行政區。

艾伊在奔跑的途中瞄到其他患者。即使只有一剎那,他也明白自己看到了甚麼。

人類還真是狠心啊。

地上有個盒子,於是艾伊撿起來打開。

他僵住了。

兩顆眼球靜靜地躺在盒子裡。
+++++

坐在軍方的車上,撒克喋喋不休地說:「你知道這很危險嗎?一不小心便會丟掉性命,我們兩人根本就不可能橫跨戰場回到榮耀之城裡,幸好有軍人陪著。」

他又囉嗦著甚麼「浪費我的時間」、「寫不了小說」之類的話,然而作為他說話對像的65號卻心不在焉。她陷在記憶中,腦海裡迴盪著離開軍營前的談話。

負責人指著電話螢幕,裡面是65號給王看的影片。「你甚麼也沒看見。」

「甚麼?」

「你甚麼也沒看見。」她換了個說法。「這不是真的。」

可影片不就是一個很有力的證明嗎?65號果然被人騙了。

一種模模糊糊的念頭出現在腦海裡:軍方在隱瞞著甚麼。

撒克在她耳邊大叫:「喂,你有聽我說話嗎?」

65號低聲咕嚕著甚麼。

「啥?」

「希望不要有事發生。」

+++++

一開始是一陣長嘯。

軍營的工作人員不以為然,繼續整理手頭上的工作。今天輪到他餵食,把營養液輸到沈睡喪屍的營養管中。

明天就是一連六天休假的開始,工作人員早已計劃好行程。吃過早飯後回到榮耀之城的家,剛好趕得上迎接夜班歸來的女朋友。一想到她驚喜的笑臉,他便覺心頭一陣溫暖。

女朋友想去的西式餐廳,好像要預先訂位⋯⋯

咆哮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工作人員皺起眉頭。今天是怎樣了?好像特別吵。

他拿起安眠藥和針筒,準備注射到喪屍的點滴裡。然而當工作人員來到喪屍沈睡的房間時,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怎麼回事⋯⋯

下一秒,他感覺到利齒刺扎進脖子裡。

失去意識前,一個念頭浮現在工作人員的腦海裡。

噢,訂不到西式餐廳的位子了。

+++++

通訊室裡工作人員的手差點碰到衛星電話,然後被自己的血滑倒在地上。

他遲了一步。

+++++

武器儲存庫的工作人員不知道被拖到哪裡去,鑰匙正插在門上。

門打開了。

+++++

軍營尖叫聲四起,然後再次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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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5 23: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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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上將很少會回望過去。

很多時候,他都只會展望未來。

但今天難得地,N上將的腦海裡浮現出很多從前的事。

那時,他還不是N上將,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孩。

他小時候有一部深愛的搖控車,車身塗上鮮豔的亮黃色。每當奔馳時,搖控車就像一團閃電一樣一閃而逝。

可是有一天,男孩深愛的搖控車不見了。他哭了整整半天也沒有人理會他,媽媽不是忙著上班就是忙著照顧老么。哥哥又不會理會他,只會要他不要煩他。

作為一個典型的老二,男孩夾在老大和老三中間。他不及哥哥優秀,也不及弟弟可愛。他處在被光芒掩蓋下變得平平無奇的尷尬位置。男孩說
不上自己喜不喜歡自己的家,更多的時候只是沒有感覺。他覺得自己像一片空白,在家人中消失了。

男孩的家境不算太好,父親因生意失敗而家道中落,他們變成社會的最低層。過去對男孩友好的人一一離去,朋友變成敵人。家人常說,你一
定要出人頭地,別像你爸爸一樣成為一個失敗者。

別像你爸爸一樣成為一個失敗者。

中學畢業後,男孩加入了和平糾察隊。他看到家人們對和平糾察隊的崇拜之情,於是想著這或許是一個好主意。

加入了和平糾察隊後,男孩變得忠誠和順從,以前喜歡的搖控車已被他拋諸腦後。雖然男孩不想承認,甚至意識不到,但他心底裡或許是想獲得家人們的認同吧。

有一天,上司叫來了男孩。「雖然我們和軍人同屬一個團體,但你知道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分別嗎?」

男孩搖搖頭。

「我們只負責維穩。而軍人,是真的會為了這個國家揮刀殺敵。他們讓榮耀之城真真正正地偉大起來。」

上司向他伸出手。

「你願意藉由鎮壓和驅逐敵人來獲得榮譽,成為真正的軍人嗎?」

自加入和平糾察隊以來的第一次,男孩可以自己作出選擇。可是對已經習慣服從命令的他來說都沒差,一如上司設想的那樣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

戰事這麼激烈、軍人們不斷被消耗,男孩很快便被軍隊吸納。

男孩長大成青年,在戰場上渡過了人生大部分的歲月。看過這麼多的生離死別後,青年開始想念從前的生活。我還有家人,他想。我不是獨自一人。

在一次作戰中,青年意外捲入爆炸裡,失去了一條腿。這次的意外被社會輿論所指責,說是沒有提供足夠的保護裝備予前線人員。然而青年覺得很奇怪,明明是敵方的錯,怎麼會怪罪到軍方身上呢?

因為發生了意外,青年獲得一次短暫的回家機會。久違的國家和離開前沒甚麼兩樣,但人們看他的斷腿和軍服的眼神變得畏懼、同情與好奇。
青年在電視、網路和新聞上聽過一些關於軍人的傳言,說他們毫無人性、以殺人為樂、姦殺婦孺。忘恩負義!他激動地想,恨不得抓著人們用
力搖晃。要不是為了維持軍人的形象,他早就做了。軍人為了市民在危險的戰場上出生入死、保家衛國,而他們竟然聽信大眾媒體的片面之
詞?甚麼都沒親眼看過!

他們在小看軍人!他們在小看他!

當青年來到本該是他的家的建築物時,才發現他的家人早已搬走了。他們沒把新地址告訴他。

沒人在等著青年。

軍隊成了他的家。為了軍隊,青年奉獻一切。那是他的驕傲,是他的榮譽。當軍隊推出腐壞肉體症患者士兵計劃時,青年申請成為負責人。為
了面對因斷腿而質疑他實力的上司和同僚,他把自己命名為N(nuclear weapon)青年迷戀的那朵蘑菇雲耀眼無比,任何人都不能忽視。

而現在,本該在N上將管轄下的腐壞肉體症患者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帶著怒氣,毫不尊敬。

「你是怎樣做到的?」N上將問。與其說是在恐懼,倒不如說他是在驚訝。「我調查過前任的王,她操控喪屍的能力範圍只覆蓋腐壞肉體症患
者隔離區,為甚麼你可以⋯⋯」

少年站在大片陰影之下,雙眼閃耀著寒光。他沈默不語,嘴唇抿成一條線。

N上將想起在他在螢幕裡看到的畫面,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是真的。在軍營的各處,沈睡中的患者醒過來。他們有效率地分散在所有出口,形成
一個包圍網,然後漸漸收窄範圍。人們就像溫水裡的青裡一樣,當水沸騰之際已經來不及跳出來。這不是無意識的行為,而軍營外一百米的地方絲毫不見王的蹤影⋯⋯

會不會前任的王其實不會使用力量,也不理解到底要怎樣用呢?少年經常使用,因此使用得很純熟,在不知不覺間掌握了力量的正確使用方法。

N上將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你殺了他們。」少年的聲音抖顫著。「他們全都死了⋯⋯為甚麼?」

N上將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所以他已經知道腐壞肉體症患者隔離區發生了甚麼事。在王離開隔離區沒多久,運送到那裡的屍體就已經藏有毒藥。

「你可以把他們當成士兵使用,你不一定要殺了他們,可是你⋯⋯」

「誰會使用曾受前任的王控制的患者?」N上將反問:「誰知道那個女人在想甚麼?要是她下命令,要患者趁我們放鬆警惕時攻擊我們,那怎
麼辦?」

軍隊之所以不斷生產患者,是因為他們想要生產全程受監控、不會節外生枝的消耗品。

雖然不想承認,但N上將的確在害怕前任的王。前任的王從不受他和軍隊控制,會選擇談判、和他們抗衡。這個女人是一個謎團,是他畢盡一
生也不能理解的事物。

與其要忍受未知帶來的恐懼,倒不如主動消滅未知。

「她只是想保護我們,你竟然為了這個原因⋯⋯」少年激動地說:「患者們甚麼也沒做錯!」

「錯就錯在他們出現在不對的地方,被不對的王管理。」

「那奈莉呢?你是不是⋯⋯」他吞了吞口水。「挖掉她的眼睛?」

「對。」

「你怎能?」

少年看起來縮成一團,N上將忽然覺得很滑稽。明明控制了這麼多患者衝鋒陷陣、見過這麼多生離死別,他還是不習慣見到有人受傷。

王是個溫柔的人,奈莉曾啜泣著說,眼淚從失去眼球的眼窩中流出來。那時N上將只覺得很驚訝,失去眼睛的人竟然能流出這麼多淚水。

別傷害他。

就因深知王的性格,所以N上將才有把握他一定會回來。只是他沒想過王的力量會有所不同。

「我不明白你在生甚麼氣。我付錢給奈莉,她允許我對她為所欲為。這一切都不過是交易罷了,她知道背叛者的下場。你以為沒有我的錢,奈莉和她爸爸能活到現在嗎?」

N上將直視少年。

「歸根究底都是你的錯。要是你不離開,奈莉就不會為了你背叛我;要是你不對她好,她就不會心存希望;要是你從不存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的選擇打從一開始就錯了。」

少年看起來難以接受,他不會原諒N上將的。所以N上將是不是要死了?可即使到了生命的盡頭,他仍不想放棄軍人的榮譽和驕傲。

N上將抬頭挺胸。

「回來吧。只要回來繼續當我們的工具,我就會把奈莉還給你。你不是很喜歡她嗎?她也很喜歡你。」

一瞬間,寂寞在N上將的眼中一閃即逝。

少年瞪著他。

「回來吧。」

「我不會傷害你的,」少年開口道,炙熱的怒氣擠滿胸膛。「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失敗。」

少年頓了頓。「你甚麼也不是(Nothing)。」

噢,N上將想:他學會變得殘酷了。

+++++



黑暗深不見底。既使奈莉拼命伸出雙手,仍舊甚麼也抓不到。沒有其他人的氣息,只有她自己一人在。

不要,奈莉覺得黑暗很可怕。我不要一個人。

她在墮下,身體痛得像被撕裂般,支離破碎,再也拼不成一個人形。

不不不不不!

有人接住奈莉。她很冷。鼻腔傳來熟悉的腐爛的氣味,於是奈莉試探性地叫喚道:「艾伊?」

沒有回應,理所當然。「你是假的⋯⋯」她發出破碎的聲音。

那人好像很慌張地動了動。「嘿,我在這裡。」一隻手溫柔地撥開奈莉額前的碎髮。「沒事了,沒事了。」

然而奈莉甚麼也感覺不到,冰冷吞噬了她。奈莉在黑暗裡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死教的教義浮上她的腦海裡,那是乙娜在一次無意中告訴她的。

「透過喪屍的進食,我們進到喪屍體內。我們將化為喪屍的一部分,我們永遠不死。」

「在喪屍裡,我們將合二為一,我們永遠長存。」

奈莉哀求道:「吃掉我,求求你。」

我不要一個人。

+++++

艾伊小心翼翼地抱起奈莉,讓她靠在他身上。少女的半邊臉腫起來,眼皮凹陷下去,蓋著本該有眼球的眼窩;她赤裸的身軀黏滿血,混濁而烏黑,像身陷深不見底的沼澤。當他的手指不小心劃過少女的肚皮時,他摸到由傷疤組成的文字。

到此一遊。

這已超過艾伊所能承受的範圍。本該覺得尷尬的裸體,此刻心裡只餘無盡的悲傷。他曾在新聞上看過強姦致死的案件。受害者的下體被捅爛、
大量內出血、內臟損毀受感染,在極度恐懼之下結束生命。

奈莉做了甚麼,要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少女發出細碎的說話聲。艾伊慌忙調整姿勢,讓她躺得舒服一點。「沒事的,沒事的。」他安慰她說。

艾伊不知道要怎樣做。和青兒的情況不同,奈莉沒有被患者咬。即使成了王,他也沒有處理這樣的傷口的知識和經驗。艾伊知道的就只有如何
更有效率地殺人。

「對了,軍醫⋯⋯」

可是軍醫已經被咬了。他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打從一開始,他是不是就應該任人擺布、安安分分成為傀儡,不要妄想著離開這裡尋找真相?

對腐壞肉體症患者來說,真相一直都是奢侈的物品。

痛苦混合著內疚,他只能無助地看著奈莉的性命一點一點地消逝。

艾伊可以把她變成患者,但她會想成為患者嗎?

這時,他好像聽到奈莉在說著甚麼。他靠近她,耳邊傳來虛弱的聲音。

「吃掉我,求求你⋯⋯」

「不!」艾伊拼命搖頭。他不能吃掉她,他不是怪物。

艾伊之所以這麼堅持不用喪屍來稱呼自己和患者,是因為他覺得他們還有救。他想提醒自己,他這麼努力是值得的。可是原來,一切都是一個
謊言。

前任的王錯了,他們不可能痊癒的。就算痊癒了,也不可能和人類共存。人類只會利用他們,把他們推進深淵中。即使艾伊忘掉一切從這些事
中抽身,他也不可能回到日常生活之中。

只要有剎那的不同,就永遠不同。

「求求你⋯⋯」

艾伊眼前彷佛出現一道線,等待他跨越過去。

奈莉還在哀求他。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只有一件事他能為她做到。

艾伊是喪屍,他將不再是人類。

他張開口,咬了下去。

艾伊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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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7 22: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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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從沒想過自己會離開實驗室。

她每天都向聖女奈莉祈求,希望能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實驗室。

在實驗室裡,只有永無止境的暴力和寒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聖女奈莉啊,請妳守護卑微如塵土的我。在這麼偉大的妳面前,我甚麼也不是。

當男孩推門進來時,她沒錯過他瞪得大大的眼睛。「真的長得一模一樣。」U好像聽到男孩這樣低聲咕嚕道。

接著叔叔從外面後進來。一看到叔叔,她便熱淚盈眶,剛剛的疑問也被她拋到腦後。

雖叫「叔叔」,可是實際上他和U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過如果她有真正的叔叔,應該會像他這樣吧?

曾幾何時,叔叔是U的整個世界。在冰冷恐怖的實驗室裡,他是她的光、是她生存下去的希望。之後叔叔給了U另一個希望。

找到王,他會拯救你的。

但U不明白,為甚麼是王呢?造成現在這一切不就是王嗎?為甚麼還要期待他來拯救她呢?

但叔叔好像真的很想U找到王。為了讓他高興,她沒有把疑問說出來。

叔叔張大雙手,用力擁抱U。厚實的胸膛令她安心起來。U深吸了一口氣,讓叔叔身上的香煙氣味在鼻腔裡徘徊。她喜歡他的味道,這令她覺
得自己和他連結在一起,不是孤單一人。

「恭喜你,我的好女孩。」叔叔低語道:「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獄了。」

我的好女孩,叔叔喜歡這樣叫她。這是一個親暱的稱呼,是U為數不多擁有的東西。只有叔叔可以這樣叫她。

他放開U。「這是左塞。」叔叔對她說,然後轉向男孩。「這是奈莉。」

男孩朝U點點頭。

「叔叔⋯⋯」U知道離別的時候到了,但她還沒準備好。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響遍整個實驗室,U嚇了一跳。她望向叔叔和男孩,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

叔叔把U推向男孩。「請你好好照顧她。」

「不要!」U哀求道:「叔叔,和我一起走!」

「不,你快走。」

男孩開始拉著U往前奔跑。U踉踉蹌蹌地揮動雙腿,叔叔的身影越來越小。

「這才是我的好女孩。」她聽到他這樣說。

+++++

65號至今還記得N上將被斬首時的畫面。

男人被拉到斷頭臺,電視畫面聚焦在他蒼白的臉上。「你們以為你們很好嗎?」N上將朝鏡頭大喊:「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甚麼也不做,出了問題只會把責任推卸到守家護國的軍人身上。殺了我就是正義?你們不過是偽善罷了!」

接著鐮刀落下,血濺營幕,N上將再也不能說話。

「都是那個大罪人的錯!要不是他向喪屍下毒,我們今天會變成這樣?」咒罵聲拉回65號的思緒。她往後看,一對年輕男女正在聊天。

「是啊是啊,誰知道他還殺了多少人?真可怕。」

一個月前,一直臣服在人類之下的喪屍的王忽然叛變,佔領了擁有大部分武器的軍營。軍營裡的人要不死了、要不變成喪屍,只有N上將一人
倖存。經審問後發現王是因為得知喪屍特別行政區裡的喪屍被毒殺才成為人類的敵人,N上將自此被冠上「大罪人」之名。他甚至未經家屬同
意,擅自利用不死教的喪屍作為士兵。諷刺的是,人們終於迎來長久以來期盼的和平。喪屍活動的範圍剛好在敵對的兩國之間,一直在與之爭戰的鄰國為了獲得喪屍的情報和知識,選擇與本國結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戰爭。

其實人類不是沒有能力消滅喪屍,只是這樣一來就會牽涉到很多複雜的問題。會不會借消滅喪屍之名攻打其他國家?會不會把我國當成喪屍一樣處理掉?憑甚麼要把成為世界英雄的機會讓給其他國家?我國把關於喪屍的知識和情報傳遞給別國,別國不是應該服從我國的命令嗎?憑甚麼懷疑我國隱瞞情報⋯⋯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65號不禁覺得很可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人們還是為了利益不斷爭吵,結果放任喪屍繼續存活。

「都是大罪人下毒的錯。說甚麼保家衛國,別笑死人了!」男人不屑地笑了。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65號知道當日常生活被打破時,人類傾向接受快速簡單的理由。選一個目標出來然後指著他說:「都是因為你的錯!」能
讓人發洩自己的恐懼、不滿和憤怒,然後獲得力量回到日常生活中。

「一切都是大罪人的錯!」女人說。

+++++

跑出實驗室後,U跟著男孩衝進樹林裡。身後傳來劇烈的槍聲,她嚇了一跳。

「別停下來!」男孩咆哮,於是U趕緊繼續揮動雙腿。

U快速衝刺。迎面而來的風劃過她的肌膚,灌進她的衣服裡。

前方的男孩停下來,於是U跟著停下來。

「我們逃出來了。」

U氣喘吁吁,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逃出來了?就這麼簡單?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槍聲、沒有工作人員的叫喊聲,只有風聲和U大得驚人的心跳聲迴盪在樹林中,她懷疑左塞聽到了。

「來,我們繼續向前走。」

U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她從沒離開過實驗室,不明白外面是怎樣—U當然知道外面是怎樣,叔叔有告訴過她。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U跟著男孩在樹與樹之間穿來穿去。一開始她試著認路,但周遭的景色過於相似,她根本就找不到顯眼的標記或是特別的植物作為路標。不過是走了只有十分鐘的路程,U就已經迷失了。

「請問,」她怯怯地開口,聲音迴盪在樹林裡。「我們要到哪裡去?」

左塞沒回答,繼續向前走。

「我們現在是去找王嗎?」

「別說廢話,快跟上來。」男孩說,沒有回頭。

U縮了縮脖子,真希望叔叔現在就在這裡。

她想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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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12 22:3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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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得如何扮演奈莉嗎?」當他們稍作休息時,左塞提出疑問。

U嚇了一跳,沒料到男孩會這樣問。她試著裝出一副「不知道他在說甚麼」的樣子,但男孩只是冷眼旁觀。「不用裝了,我全都知道。」

U沮喪地垂下肩膀。叔叔多次叮嚀不要讓別人知道的秘密,一下子便被眼前的男孩知道了。她太沒用了。

「那麼,你覺得你扮演得如何?」

U慢吞吞地答:「我很成功,除了你。」當然,聖女奈莉這麼完美,她永遠也及不上對方。

這句話好像把左塞逗樂了。「那還真厲害。」他笑了出來。

她偷偷打量起男孩(她不敢太光明正大)左塞看起來很年幼,可是說到年幼,好像又有點不對。大多時候他都像個小孩子一樣笑嘻嘻的,但偶爾會露出奇怪的表情。成熟⋯⋯是用來形容像他這樣的孩子嗎?不過U也說不準,她之前從沒見過小孩子。

「你要帶我去見王嗎?」U問,叔叔的話浮現在腦海裡。

你要找到王,然後告訴他你是奈莉。

可是王是這麼容易找到的嗎?

左塞輕描淡寫地說:「可以啊。」

U很驚訝。「你知道王在哪裡?」

「當然了。」

「你是怎樣知道的?」

「我是個天才。」

這是個甚麼回答啊?她不相信有人比她的叔叔更聰明。

「你看起來很不相信呢,」左塞扭開水瓶,喝了一口水。「可我就是知道。」

U想起彼得潘的故事,那是叔叔在她睡不著時告訴她的。

彼得潘來到溫蒂的窗邊,帶領她前往夢幻島。

她眨著因實驗疼痛而哭腫了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問:「屬於我的彼得潘在哪裡?」

「在外面,是王。終有一天你會遇上他的。」

「可是你不是說過王是壞人嗎?」U記得叔叔說過王背叛了國家,是人類之敵,對人們做了不好的事情。

叔叔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對我們來說是,但他不會傷害你的。」

「如果王會傷害叔叔,我也不要找他了。我要永遠和叔叔在一起。」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出來。「你真乖。」

看到叔叔笑了,U也高興地笑了。

她不想去找王。但這既然是叔叔的期望,那她就會去做。

「你見過王嗎?」

其實U更想問的是聖女奈莉的事,不過叔叔多次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她們的關係。U是好孩子,於是乖乖聽從叔叔的話。

左塞眨眨眼。「找到王以後,你打算做甚麼?」

首先她必須要真的找到王,而且有努力在找⋯⋯「我還沒想到。」

「那你可以想一下。」

有一個問題U一直都很想問。「王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左塞𣈴了她一眼。「怎樣?你不相信你的叔叔嗎?」

「才不是!我、我只是⋯⋯」

怎料他「噗」的一聲笑了出來,U後知後覺地發現左塞在捉弄她。U漲紅著臉。

「放心吧,王不會傷害你的。」男孩眨眨眼。「我保證。」

+++++

關於聖女奈莉的記憶,最早的是來自實驗室牆上的海報。那時叔叔正向U講述聖女奈莉的故事。「她勇於反抗人類之敵,達成了常人做不到的事。」

在U的想像中,瘦弱的少女擋在面目猙獰的人類之敵前方。莊嚴的白光自她身後散開,形成一個絕美的屏障,阻擋一切邪惡之物。光是一個瞪視,就足以讓怪物哀哭切齒。

「聖女奈莉為了眾人犧性小我,高尚的情操很值得你學習。」

聖女奈莉與人類之敵互相撕殺。高貴優雅的聖女佔了上風,怪物節節敗退。然而邪惡狡猾的怪物施了一個惡毒的法術,令聖女敗下來。銳利的
牙齒刺穿聖女奈莉的的脖子,她的生命走到盡頭。

「即使到死,聖女奈莉也沒有向人類之敵低頭。」

U看向牆上的海報,把聖女奈莉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裡。聖女奈莉是不死的,即使她的肉身已死,她的精神永遠長存—在人與人的交談裡、
海報與文宣上、讚美的歌曲中⋯⋯聖女奈莉的身影清晰可見。U想她是帶有力量的,人們因她而鼓動、因她而激昂、因她而團結。
光是談論聖女奈莉,就會覺得渾身充滿力量。

U永遠都不可能成為聖女奈莉。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是需要放在高處小心翼翼對待的神明。U和聖女奈莉隔著一條雄溝,是U不能也不可
跨越的。

她只求聖女奈莉會保佑她。

+++++

在和左塞一起的第三天,U看到一瓶紅色的藥丸。「你生病了嗎?」

左塞正在生火,為晚餐作準備。他們選了一間荒廢木屋,打算在那裏過夜。

他沒抬頭。「別碰。」

她質疑道:「你還能帶我去找王嗎?」

「你一點也不擔心我的身體嘛,只想著去找王。」

「我為甚麼要擔心你?」話一出口,U才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通常這時候其他人都會皺眉看著她,好像她做錯了甚麼似的。

「真無情。」

「我沒只顧著去找王,我只是⋯⋯」

「說出事實?」左塞挑了挑眉。「看來你的身體長大了,腦子卻沒有好好長大。」

這是甚麼意思?叔叔明明說U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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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12 22:3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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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得如何扮演奈莉嗎?」當他們稍作休息時,左塞提出疑問。

U嚇了一跳,沒料到男孩會這樣問。她試著裝出一副「不知道他在說甚麼」的樣子,但男孩只是冷眼旁觀。「不用裝了,我全都知道。」

U沮喪地垂下肩膀。叔叔多次叮嚀不要讓別人知道的秘密,一下子便被眼前的男孩知道了。她太沒用了。

「那麼,你覺得你扮演得如何?」

U慢吞吞地答:「我很成功,除了你。」當然,聖女奈莉這麼完美,她永遠也及不上對方。

這句話好像把左塞逗樂了。「那還真厲害。」他笑了出來。

她偷偷打量起男孩(她不敢太光明正大)左塞看起來很年幼,可是說到年幼,好像又有點不對。大多時候他都像個小孩子一樣笑嘻嘻的,但偶爾會露出奇怪的表情。成熟⋯⋯是用來形容像他這樣的孩子嗎?不過U也說不準,她之前從沒見過小孩子。

「你要帶我去見王嗎?」U問,叔叔的話浮現在腦海裡。

你要找到王,然後告訴他你是奈莉。

可是王是這麼容易找到的嗎?

左塞輕描淡寫地說:「可以啊。」

U很驚訝。「你知道王在哪裡?」

「當然了。」

「你是怎樣知道的?」

「我是個天才。」

這是個甚麼回答啊?她不相信有人比她的叔叔更聰明。

「你看起來很不相信呢,」左塞扭開水瓶,喝了一口水。「可我就是知道。」

U想起彼得潘的故事,那是叔叔在她睡不著時告訴她的。

彼得潘來到溫蒂的窗邊,帶領她前往夢幻島。

她眨著因實驗疼痛而哭腫了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問:「屬於我的彼得潘在哪裡?」

「在外面,是王。終有一天你會遇上他的。」

「可是你不是說過王是壞人嗎?」U記得叔叔說過王背叛了國家,是人類之敵,對人們做了不好的事情。

叔叔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對我們來說是,但他不會傷害你的。」

「如果王會傷害叔叔,我也不要找他了。我要永遠和叔叔在一起。」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出來。「你真乖。」

看到叔叔笑了,U也高興地笑了。

她不想去找王。但這既然是叔叔的期望,那她就會去做。

「你見過王嗎?」

其實U更想問的是聖女奈莉的事,不過叔叔多次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她們的關係。U是好孩子,於是乖乖聽從叔叔的話。

左塞眨眨眼。「找到王以後,你打算做甚麼?」

首先她必須要真的找到王,而且有努力在找⋯⋯「我還沒想到。」

「那你可以想一下。」

有一個問題U一直都很想問。「王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左塞𣈴了她一眼。「怎樣?你不相信你的叔叔嗎?」

「才不是!我、我只是⋯⋯」

怎料他「噗」的一聲笑了出來,U後知後覺地發現左塞在捉弄她。U漲紅著臉。

「放心吧,王不會傷害你的。」男孩眨眨眼。「我保證。」

+++++

關於聖女奈莉的記憶,最早的是來自實驗室牆上的海報。那時叔叔正向U講述聖女奈莉的故事。「她勇於反抗人類之敵,達成了常人做不到的事。」

在U的想像中,瘦弱的少女擋在面目猙獰的人類之敵前方。莊嚴的白光自她身後散開,形成一個絕美的屏障,阻擋一切邪惡之物。光是一個瞪視,就足以讓怪物哀哭切齒。

「聖女奈莉為了眾人犧性小我,高尚的情操很值得你學習。」

聖女奈莉與人類之敵互相撕殺。高貴優雅的聖女佔了上風,怪物節節敗退。然而邪惡狡猾的怪物施了一個惡毒的法術,令聖女敗下來。銳利的
牙齒刺穿聖女奈莉的的脖子,她的生命走到盡頭。

「即使到死,聖女奈莉也沒有向人類之敵低頭。」

U看向牆上的海報,把聖女奈莉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裡。聖女奈莉是不死的,即使她的肉身已死,她的精神永遠長存—在人與人的交談裡、
海報與文宣上、讚美的歌曲中⋯⋯聖女奈莉的身影清晰可見。U想她是帶有力量的,人們因她而鼓動、因她而激昂、因她而團結。
光是談論聖女奈莉,就會覺得渾身充滿力量。

U永遠都不可能成為聖女奈莉。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是需要放在高處小心翼翼對待的神明。U和聖女奈莉隔著一條雄溝,是U不能也不可
跨越的。

她只求聖女奈莉會保佑她。

+++++

在和左塞一起的第三天,U看到一瓶紅色的藥丸。「你生病了嗎?」

左塞正在生火,為晚餐作準備。他們選了一間荒廢木屋,打算在那裏過夜。

他沒抬頭。「別碰。」

她質疑道:「你還能帶我去找王嗎?」

「你一點也不擔心我的身體嘛,只想著去找王。」

「我為甚麼要擔心你?」話一出口,U才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通常這時候其他人都會皺眉看著她,好像她做錯了甚麼似的。

「真無情。」

「我沒只顧著去找王,我只是⋯⋯」

「說出事實?」左塞挑了挑眉。「看來你的身體長大了,腦子卻沒有好好長大。」

這是甚麼意思?叔叔明明說U是一個聰明的女孩,難道左塞想說他說錯了嗎?「你真討厭。」

「謝謝,很多人也是這樣說的。」

U說不出話來。左塞也沒理會她,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男孩是不是在生氣?他會不會因此而懲罰她?

實驗室裡的人們總是無時無刻都在生氣,然後不斷不斷不斷懲罰她。

火光舔上男孩的臉,輕柔地描繪著他的五官。他的手沒停下來,不知在攪拌著甚麼。

U好奇地看著他,想要知道他在做甚麼。就在她糾結著要不要問他時,男孩率先開口:「你有甚麼想說就說吧。」

U趕緊問:「你在做甚麼?」

左塞瞄了她一眼。「他們教你扮演奈莉,卻沒有教你煮湯?」

U搖搖頭。「我又不用煮湯,叔叔會照顧我的。」

「而現在你的叔叔不在了。」

一想到叔叔不在自己身邊,她便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左塞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別過臉。「我曾有過和家人一樣親密的朋友,可是他們都死了。」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好意思,U鬆了一口氣。
他沒有在生氣,這樣她就不會受罰了。

不過還真奇怪,為甚麼要忽然提起自己的往事呢?U搞不懂他的思路。

左塞一臉平靜,語氣裡沒有任何起伏。「我生病了,病得很嚴重。我只有在吃藥後才能見到我的家人。」


病得很嚴重是不是要休息?是不是不能帶U去找王?「那你甚麼時候才會痊癒?」


「我這輩子都不會痊癒。」


「噢。」U只發得出這個音節。


叔叔知道嗎?他肯定是知道的,因為叔叔無所不知。既然叔叔在知道左塞病了的情況下仍然讓他帶她去找王,那麼左塞的病對找到王這件事上不會有任何影響。「你的家人為甚麼死了?」


「被喪屍害死了。」


U問:「你恨王嗎?」


「大概吧。」男孩聳聳肩,始終沒有看向她。「我認為喪屍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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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15 0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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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號最先接觸和平糾察隊是在小時候那個迷路的盛夏裡。

印象中她哭得很慘,眼淚「嘩啦嘩啦」地湧出來。爸爸和媽媽都不見了,他們到了哪裡去?

天氣很熱,她走得太累,於是坐在地上哭泣。

一片模糊的視野中,一個巨大的身影忽然出現,籠罩著65號嬌小的身影。「小妹妹,你為甚麼哭了?」有隻手溫柔地牽起她髒巴巴的小手,引領她走上歸家的路。那時的65號非常不安。現在回想起來,要是對方是拐誘犯,想必她也會跟著對方走吧。幸好不是甚麼危險人物。

直到找到爸爸媽媽前,那人都沒放開手。

後來65號才知道,當天把她帶回家的是象徵正義和和平的和平糾察隊隊員。因為她哭得太厲害,所以對方甚麼資訊也問不到,於是只好逐戶逐戶人家詢問。由正午問到黃昏,65號餓了就請她吃飯、累了就背著她繼續找爸爸媽媽。

多虧和平糾察隊隊員的堅持不懈,65號才能回家。這帶給她年幼的心靈莫大的震撼。

除了爸爸媽媽外,這世上竟然會有人無條件地幫助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只因自己的職責所在。

這甚至超越了和平糾察隊隊員的職責範圍—他大可把她放在兒童走失區裡,留她一人孤零零地等待不知何時出現的父母。

打從那天起,65號就立志成為一個像和平糾察隊隊員一樣充滿正義感的正直的人。每當想到那隻溫暖的手,她都會感到很安心。

他們真是一群善良的人,65號想。
+++++


戰場人員遺物認領處裡一片沈默,偶爾會聽到有人竊竊私語。當叫到牌子上的號碼時,大多數人都會安靜地出去,安靜地回來。有些人會大哭一場,或是承受不了直接離開。

65號是在上星期收到領取遺物的通知書。遺物所有者是奈莉,對方把她寫成其中一個緊急聯絡人。不用想也知道,奈莉的爸爸是另一
個緊急聯絡人。不過聽說對方並沒有來領取她的遺物。

要是奈莉知道是65號來領取她的遺物,不知道會有甚麼感想呢?在軍營吵架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對方。到再有消息時,奈莉已經死了。

若問65號有沒有後悔,要是從前,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答「沒有」。可是現在,她說不準了。

這輩子,65號再也沒有機會和奈莉和好。

工作人員叫到她的號碼,於是她跟著指示來到領取的房間。與其他麻木的工作人員不同,這個工作人員多了一份尊敬。「你就是聖女奈莉的朋友嗎?」

「嗯。」65號點點頭,她到現在還不太習慣別人稱呼奈莉為「聖女奈莉」。

聖女奈莉,在邪惡的喪屍之王攻擊軍營時挺身保護軍營。從倖存者的口中得知,當時她穿著純白的長裙,無所畏懼地站在火海之中。
她雖然生前是一個軍妓、污穢不堪,但無阻她在生命的盡頭發出人性的光輝。

「明明這麼脆弱、這麼惹人憐愛,卻為了守護大家奮不顧身,真是一個偉大的人。」

工作人員把文件遞給65號。「請在這裡簽收。如有需要,我們會提供處理後事和心理輔導的服務。」

她收到的是一包皺巴巴的香煙。當晃動包裝時,耳邊傳來了香煙滾動的聲音。65號從不知道奈莉會抽煙,她甚至不像是喜歡這種味道的人。

看來65號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她的朋友。

+++++

洛到現在還記得小白彌留時的情景。

她躺在他的懷裡,鮮血自腹部泊泊流出。血很滑,洛差點抓不住她。

沒事的沒事的,他想。

誰會想到每天都經過的路,會被埋下用來對付喪屍的地雷?不過是一不留神,身後遠處的小白就出事了。

洛以為他們會像所有的故事一樣為了某種偉大的事情犧牲,但原來人可以死得這麼毫無意義又蠻不講理。

這都是喪屍的錯。         

因為喪屍,人們才會埋地雷,小白才會死。

一切都是喪屍的錯。

那時洛嚇壞了,以至在小白去世後才想到有些話他一直都沒有對她說。

太理所當然了,所以失去時才驚醒過來。

洛從沒向小白和孩子們道謝,感謝他們喜歡這麼不討好的他。

洛討厭他自己。

+++++

65號吞了吞口水。

眼前的男工作人員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嚴肅地瞪著她,彷彿在問她還要秏多少時間。

65號想過很多種開場白,像是「今天天氣真好」或是「今天很忙嗎」之類的話。但當真正要開口時,她卻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

真奇怪,這時候65號不是應該要大哭一場才對嗎?

男工作人員終於忍不住。「有事需要幫忙嗎?」他不耐煩地問。

「呃、對⋯⋯我想知道這個人是怎樣⋯⋯不在⋯⋯」

男工作人員挑了挑眉。「不在?」

「嗯⋯⋯死了⋯⋯」65號嗅到死亡的氣息,沈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我想知道死因。」

「基於隱私考慮,我們不得透露戰場人員的死因。」

「可是,」她急急忙忙地拿出奈莉的遺物領取通知書。「既然我連遺物都能領取,為甚麼不能知道她生前的事?」

「規定就是規定,不能⋯⋯」

「這不是很不合理嗎?」65號質疑地問。

男工作人員顯得有點遲疑。

「難道你們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安地看了看四周。「請你小聲點,會打擾到其他人的⋯⋯」

「我要知道奈莉的死因!」

男工作人員嘆了一口氣。「你稍等一下,我去請示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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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19 22: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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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哭泣著尖叫著悲鳴著發抖著害怕著疼痛著。

電流流遍她的身軀,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聖女奈莉,求求妳救救我。我好痛苦,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我們是為了你好。」有人在她耳邊竊竊私語:「害怕我們,然後去找王吧。」

+++++

「醒醒,快醒醒。」

U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在那個地獄般實驗室裡,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是。

火熄滅了,U冷得瑟瑟發抖。過了一會兒,她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接著輪廓越來越大,逐漸擠滿她的視線。

「左塞?」

有人摀著U的嘴。「噓。」左塞低聲說。

她乖乖閉上嘴巴。男孩放開手,坐在U的旁邊。她感覺到他緊繃著,他在害怕?「發生甚麼⋯⋯」

突如其來的咆哮聲劃破寂靜的暗夜,打斷U的說話。她說不上那是甚麼物種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人類,卻混合著野獸的長嘯。

U嚇得動彈不得。

左塞的肩膀碰到她的手,他在抖顫。「是喪屍。」左塞輕聲說,彷彿只要稍稍大聲點,便會驚動到外面的生物。

U從沒見過喪屍,在實驗室裡頂多見過相關的照片和影片。「你要找的王是喪屍,」叔叔的聲音在她腦海裡響起,猶如唯一的路標。「喪屍之王。」

荒廢木屋的窗戶就在頭頂的正上方,U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開始她甚麼也看不見。接著風起,星星自烏雲後方露面。

瞬那間,U瞪大眼睛。

沐浴在微弱銀光之下的,是一個又一個擠在陰暗中的身影。他們的皮膚聳拉下來,發出陣陣惡臭;無神的眼眸閃著寒光,眼珠子「骨碌骨碌」
地轉動著。

他們披帶死亡,伴著恐懼而來。

U縮回來。「他們發現我們了!」她害怕地說。

可是為甚麼,喪屍們不攻擊他們?

耳旁傳來左塞的喃喃自語:「原來如此。」

「甚麼?」

「在這裡等我。」他對U說,然後站起來衝了出去。

外面一片寂靜,只有男孩的聲音迴盪著。「艾伊,是你嗎?」

艾伊?左塞認識王?

「我不知道我和你是甚麼關係,但你已經從我身邊奪走太多東西了。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再見到你。」

一片寂靜,只有風聲,甚至連咆哮聲也消失不見。

就像一個人屏住氣息一樣。

「話雖如此,我還是人很好地帶了一份禮物給你。」

荒廢木屋響起腳步聲。U回頭,看到男孩嬌小的身影走了進來。「左塞⋯⋯」

當她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時,不禁瞪大眼睛。

那是一把槍。

男孩扣下板機。

+++++

望著眼前昏倒在地的少女,艾伊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再次擁有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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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22 23: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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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界線後的生活沒有想像中這麼難受。

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好像身處在柔和的光之中,卻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冰冷無比。

思考變得困難,乾脆甚麼也不要想吧。心穿了一個大洞,那就甚麼也不要感受吧。

恍惚中,艾伊無意識地伸出手。

好像摸到了某個柔軟的物體。

是人影⋯⋯

他再次施力,人影越來越鮮明。帶著強而有力的脈搏,漸漸接近艾伊。

剎那間,少年屏住呼吸。

是奈莉。

他的世界再次清晰起來。

+++++

U眨眨眼,逐漸清醒過來。一開始她搞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然後記憶浮上腦海。

左塞⋯⋯他對她開槍了?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不是答應了叔叔帶她去找王嗎?他竟敢斯騙叔叔!

四周很暗,U花了點時間才確認她在一間房間裡。U依照叔叔教導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觸碰傷口。紗布覆蓋受傷的地方,她的傷口被照料得很好。

這令U有點意外,她以為她要自行包扎傷口,像在實驗室裡一樣。

身下的床鋪很柔軟,U坐起來。當更多的皮膚接觸到冷空氣時,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抖。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只照亮房間的一部分。

黑暗潛伏在房間的角落。即使是月光,也照不進去。

U感覺到有人在觀察她。她側耳傾聽,除了她以外,還有另一個輕柔的呼吸聲。

U直視黑暗。「王?」

沒有回應。

都是因為你,她聽到自己的咆吼聲,都是因為你。

她想起王的另一個名字。「艾伊?」

呼吸聲開始變得急促。「奈莉?」有人輕聲問,聲音出乎意料地年輕。

U的叔叔要她偽裝成奈莉。「找到王,和他在一起。」於是U說:「對,我是奈莉。」

黑暗開始瑟瑟發抖。

「我回來了。」

+++++

望著手上的文件,65號遲遲都沒打開。她有一刻衝動,想要用力把文件丟得老遠。

可這是她辛辛苦苦從男工作人員手上得來的,而且還不能帶離戰場人員遺物認領處。「看完記得要還來。」65號記得男工作人員這樣不耐煩地對她說。

她又遲疑了一會,才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打開文件。

失血過多,被喪屍吃掉。

根據唯一一位倖存者N上將的口供,奈莉是被王咬死,然後吃掉。

疑惑的感覺湧上心頭。

65號記得新聞報導過,除了N上將外,其他人全都被王轉化成喪屍。那這份死亡報告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為甚麼唯獨奈莉,王要吃掉她?

65號快速翻閱死亡報告,越看越覺得奇怪。她記得一份正式的死亡報告應該有死者死亡時的照片才對,為甚麼她找不到呢?難道是因為死狀過
於恐怖,以致不便公開?或是王連骨頭都吃掉?

65號想了一下現在的戰力分佈。根據新聞,喪屍遊走在兩國之間,佔領了軍營。現場過於危險以致沒有拍照,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

但問題是N上將。

N上將獨自穿越戰場,安然無恙地回到榮耀之城。奈莉的遺物,就是他帶回來的。

先不提N上將把奈莉的遺物帶回來這一事。單是能安然無恙穿越戰場,整件事就已經很奇怪。就像有人故意送他回來,但這有可能發生嗎?

還是說,有人隱瞞了某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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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26 22: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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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伊經常作夢,夢裡盡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少女的身影。

「你看這個漂亮嗎?」她手裡拿著畫,臉上堆滿笑容。只有在畫畫的時候,少女才會看起來整個人都閃閃發亮。

艾伊點點頭。她很有天分,真的畫得很好。

「這是爸爸和我,我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見到他。」

但這已經不可能了。

因為他吃掉了她。
+++++
自醒來的那天起,U就再也沒有見過王。

當光明來臨時,王已經走了。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自那團黑暗中現身。

找到王後要做甚麼呢?叔叔都沒教過她。

「別讓王討厭你。」叔叔經常這樣提醒U。「你要記住,你是王的人。」

但U討厭王,她是屬於叔叔的,才不是屬於甚麼莫名其妙、明顯是大壞蛋的王!

本來是人類的少年意外變成喪屍,獲得了和前任的王一樣的力量。他卻不好好為了人類而使用,甚至背叛了人類,變成人類之敵。

而且,U舔舔唇,他還吃了聖女奈莉。

聖女奈莉明明是一個這麼偉大的人,為了拯救世界犧性自己,卻被王殺害了。

相比之下,U不過是一個渺小的人。飽受折磨,為了活命逃出實驗室,遵從叔叔的指示找到王。

她真的能好好扮演奈莉嗎?

王沒限制U的活動,但也沒有要和她交流的意思。當到了用餐的時候,U總會在房間裡發現人吃的食物。有時是麵包罐頭,有時是糕點米飯。
她曾試過躲在房間裡等待王送食物來,但等了半天他都沒有出現,於是她只好餓著肚子上床睡覺。

到底王在哪裡?附近也沒有其他喪屍在,U邊咬著麵包邊想。今天的餐點是南瓜濃湯和白麵包。她是第一次吃的,味道比想像中好。

雖然U曾在實驗室裡見過南瓜濃湯和白麵包的照片,但從沒見過實物。實驗室裡只有乾巴巴的營養劑。

一想到實驗室,U便忍不住瑟瑟發抖。她不想回到實驗室裡,她只想要她的叔叔。

聖女奈莉,請保佑我。

U差不多走遍這幢建築物。這是一間荒棄大宅,樓高兩層,屋頂穿了一個大洞。

會不會還存在著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秘道呢?U仔細回憶,然而哪裡都不像是有可以藏起來的地方。

一條樓梯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難道是東邊?

大宅的東邊有一條破破爛爛的樓梯,U從沒上過去。那條路太危險了,稍不小心便會自二樓掉到一片漆黑的地下室裡。

說不定只要小心一點⋯⋯

打定主意後,U快速把麵包塞進嘴裡,臉頰脹鼓鼓地站起來。

穿過寬闊的走廊後,一條樓梯出現在眼前。稀疏的梯級、風吹過的「吱吱嘎嘎」聲、殘舊的木條,都宣告著此地不宜久留。

U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屏著呼吸一步一步慢慢走著。她不敢碰樓梯,生怕一摸便會解體。隨著越爬越高,階梯越來越稀少。

冷不防地,腳下響起木板碎裂的聲音。

糟了!

U感覺到自己正在墮下。一陣腐臭味撲面而來,然後她停在半空中。有人抓著她的手。

剎那間,U瞪大眼睛。

那是她在實驗室裡沒日沒夜看到的照片,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叔叔要U找到的喪屍。

人類之敵。

是王。
+++++
把死亡報告交還後,65號離開戰場人員遺物認領處。腦中有很多疑問,但她不知道要從何下手。

即使發現了問題,65號也不知道要如何解決。真的會有人願意讓她接觸真相嗎?一想到自己連朋友是不是真的被吃掉也不知道,便覺得噁心極了。

朋友?65號的心底裡傳來一把嘲諷的聲音。她真的有把你當成朋友嗎?

就像不死教的喪屍被當作士兵投入戰場一樣。明明就發生在身旁,她卻很遲才知道。

65號心裡湧起一股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的情緒。

街道兩旁貼著一式一樣的海報,嬌小的白衣女孩身處火海中面對巨大醜陋的喪屍之王。海報的下方寫著振奮人心的標語,例如「別讓無辜女孩
的死白費」和「效法聖女奈莉挺身守護家園」。

雖然只是畫出來,但65號認得海報裡頭的人就是奈莉。

她生前的故事早已傳遍整個國家,不過和65號知道的相差了十萬百千里。奈莉忽然沒了父親,從小被繼父虐待。她在學校被人欺凌,走投無路
之際被剛巧回國的軍人收養。奈莉自知配不上軍人,於是主動獻身,最後為了報答恩人,奈莉挺身擋在喪屍之王的前方。奈莉生前的事跡不僅變得更悲慘,也更崇高美好。不少人因此而大受感動,拼命捐錢給軍方,有的甚麼投身到戰場上。

這本來是一件美事。人們為了維繫整個國家而投入心力,作為回報,國家會保護他們—不過這建基於謊言之上。有人因此而受傷、甚至是死亡,這真的是正確的嗎?

不遠處有間電器店,電視播放的訪談節目吸引了65號的注意。最近都在重播這個節目,不過人們沒有因此而厭倦,可想而知節目的討論度非常高。

「整個18號法案錯了,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來賓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地大喊,彷彿眼前就是18號法案的具象化,而他準備隨時要撲上去撕碎它。

主持人看起來很困擾,可是還是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先生,可是18號法案的宗旨不是很美好嗎?『藉由限制普通人和腐壞肉體症患者的接觸
來達致雙方共存』而且,腐壞肉體症患者不是有王來管理嗎?」

18號法案由一個喜歡做慈善活動的商人提出,當初他堅信這會為榮耀之城帶來巨大的利益,利多於弊。

「你看王現在捅出甚麼亂子?」

「這難道不是把腐壞肉體症患者投到戰場上的後果嗎?」

來賓瞇起眼,然後不屑地笑了,好像主持人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似的。「恕我直言,你認為這個社會上會容許沒有貢獻的人存在嗎?把納稅人的錢花在懶人和怪物身上,你認為這樣真的沒關係嗎?」他搖了搖手指。「先不提研發治療的藥物,光是興建隔離設施就已經花上過百憶元了,是大白象工程啊!」

「也不能算是大白象工程吧?畢竟也有功用⋯⋯」

「你覺得有功用嗎?」畫面定格在來賓的上半身,他正張大雙手。「看看現在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不是腐壞肉體症患者搞出來的還會是誰?」

+++++

「等等!」U跪在梯級上,朝空無一人的遠方大叫。

王把她拉上來後,便一溜煙走了。

微涼的觸感殘留在手臀上,皮膚因捉得用力而發紅。

簡直就像小動物啊,U想,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不讓自己再掉下去。

找到王了,可是接著呢?

她慢慢地站起來,一不小心便踏在某些條狀物上,傳來細微的「咔嚓」聲。U移開腳,皺起眉頭。

是幾根手指,根部被她踏爛了,正傳出陣陣腐爛的惡臭。

幸好有穿鞋子,U邊想邊撿起手指。強忍著噁心的感覺,她把它們握在手裡。

U感覺到更多軟綿綿的黏膩東西從手指的根部流出來。

「你掉了手指。」她對著前方大叫。

王聽到嗎?

「我想把手指還給你。」

沒人回應,U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她邁開步伐,向著王消失的方向前進。

不會讓你逃掉的,U咬牙切齒地想。

「我想和你說話,我想見見你。」

腳下的梯級搖搖欲墜,U覺得自己正走在懸崖邊緣。

「你為甚麼要把我帶來這裡,卻不露面?」

只有風吹來的聲音。

她想起奈莉,過去叔叔曾簡介過她的生平。「她是一個可悲的人,被父親利用拋棄,卻自甘墮落,不發奮圖強。幸好她到了最後願意為人類犧
牲,這讓她成了一個偉大的人。」他語重心長地說:「你要記住,想成為甚麼樣的人,就要自己努力。」

U知道甚麼話才是正確的。「艾伊,我不恨你。」她只是討厭他。

王在聽著吧?

U靈機一觸。「你再不出來,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深吸了一口氣,U望向樓梯下方。地下室一片漆黑,好像怪物張開的嘴巴。

如果她跳下去,王會來救她嗎?

U提起腳。

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音,她知道自己贏了。

就像叔叔說的那樣,王會拯救她的。叔叔真厲害。

「你想怎樣?」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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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5-29 22: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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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號決定去拜訪艾伊的媽媽。

她也不曉得這樣做對不對,可是總比甚麼也不做來得要強。說不定會發現意料之外的線索,65號這樣安慰自己。

她想要知道王是不是真的吃掉奈莉。如果是,為甚麼只吃掉她。

65號想知道真相。

她有想過要找和平糾察隊幫忙,但很快便打消這個念頭—65號沒有證據,不好開口向要專業人士尋求協助。但在心底裡,她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整個世界都變得很陌生,像滑稽的樂器奏出的變調樂章。她不確定和平糾察隊會不會幫忙。而且如果奈莉真的在戰場上發生了甚麼事,和平糾察隊大概早就知道—畢竟他們既是維繫和平的人,也是上戰場殺敵無數的軍人。

艾伊的媽媽曾接受過訪問。當少年成為人類之敵後,嗜血的傳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可憐的女人。他們像蟲子一樣黏在她身邊,不管她的意願肆
意把她打造成一個只顧工作、不理會家裡事的自私女人。「看她談起艾伊時一臉平靜,一定沒有好好反省。」「不會教兒子,那幹嘛生下來?」「至少給我痛哭流涕啊。」「真不負責任。」

65號從一本八封雜誌上得知伊艾媽媽的住處。雖然雜誌把住處照片上的街道名稱和店鋪名字蓋掉,但還是能認出實際位置。聽說伊艾的媽媽因為這篇報導而飽受不明人士的騷擾,真希望她還沒搬走。

她搭上前往住處的公車,途中經過軍事訓練營。除了本國綠色的國旗外,空中還飄揚著鄰國的藍色國旗。原本爆發戰爭的兩國,因為艾伊的叛變而結為同盟。鄰國為本國提供戰力,本國則輸出有關艾伊的情報。

真可悲,兩國竟然會因此而迎來和平。那些一直高呼出「世界和平」的反戰分子一定會啞然失笑吧。

不過相比起這樣的現實,65號覺得自己更可悲。

她為用這種方法得來的和平打從心底裡感到高興。

+++++

眼前的王一臉無奈,似乎拿U沒甚麼辦法。

「艾伊⋯⋯」

少年沒說話。但當U向前踏出一步時,他就退後一步。於是她停下來。

「你為甚麼要躲避我?」

少年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陽光之下的他看起來和相片上的他很不相像,變得更高更瘦,也更滄桑。

U試著在腦海裡幻想少年如何吃掉聖女奈莉。冰冷的利齒刺破溫暖的肌膚、由有變為無、生命步入死亡。

他是個危險的存在。他背叛了人類,傷害了叔叔和其他人。

U討厭王。

U繼續說:「我一直都想見到你。你不是不知道的,我⋯⋯」忽然,她說不下去。

叔叔說過,王喜歡聖女奈莉。

可是,「喜歡」到底是甚麼呢?這種情感她從沒有過。

是一種強烈到要把對方吃進肚子裡、融為一體的情感?

「我⋯⋯想要了解你,認識你更深。」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終於,王說話了。「我已經吃掉你了。」

他頓了頓。

「你不應該接近我的。」

「先不要說這個。」

U像是想到甚麼似的,臉𣊬間亮起來。她張開手。幾根手指躺在U的手掌上,猶如腐爛的果凍。

「我來還你手指了。」

+++++

下了公車後,65號來到一個別緻的私人屋邨。放眼望去,盡是漂亮的庭園和排列整齊的平房。

她心裡忽然一下子沒底了。

艾伊的媽媽會不會已經搬走了?就算她還在,65號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個單位裡。

太衝動了,65號對自己說。想到甚麼就做甚麼,是她的壞習慣。

65號走進庭園裡,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目標。她不想顯得太奇怪。所幸的是現在是上班時間,沒甚麼人在。

平房看起來一模一樣,只有不同的門號告訴來者各個單位的主人不一樣。


該不會真的已經搬走了吧?既然艾伊的媽媽被視為是王叛變的幫兇,那麼應該有一些表徵可以看得出來。例如被淋紅油的門和寫滿恐嚇侮辱字
眼的牆壁。然而,這裡甚麼都沒有。

這時,65號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她轉身,對上來人的視線。

「你鬼鬼祟祟在別人家門外做甚麼?」伊艾的媽媽問。

+++++

雖然王吃掉的不是自己,但U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聖女奈莉死的時候是怎樣的呢?光是想想便覺得可憐。

U不想死去,她有很多事情還沒試過,很多地方還沒去過。在實驗室裡無聊時打開電視來看,她總是很想變成畫面裡頭那些自由自在地奔跑玩耍的孩子。叔叔常說外面的小孩很愚蠢,沒U聰明,不用羨慕他們。可是U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總是夢想著離開實驗室。可是當真的離開實驗室時,她卻覺得很寂寞。

「我⋯⋯」想認識你?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U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說甚麼,於是閉上嘴巴。

倒是王說起話來。「別再接近我,我不想再次吃掉你。」
可是是你帶我來到這裡的,她在心裡咕嚕道。「你吃不掉我的。」

畢竟要是死掉了,就甚麼都沒有。

「別這樣說。大家都承諾過會活下去,但最後都死了。」

不知為何,U總覺得王快要哭出來。

「這個,」她嫌棄地說,他的手指軟趴趴地躺在她的手心上。「你何時才拿回去?」

  王無言地看了U好一會兒,然後默默伸出手。U藉機握著他的手腕。

捉到你了。

王嚇了一跳,似乎想掙扎,但不知為何最後放棄了。「放開我。」

「我不要。」

「我不想傷害你。」

他會傷害我?U忽然有點好奇,想要知道對方會如何傷害她。是要咬碎她的喉嚨?還是把她吃進肚子裡?「你會怎樣傷害我?」

「我⋯⋯」

「跟我來,我幫你補回手指。」

U拉著王,開始往回走。王沒作聲,乖乖地跟著她走。

真奇妙呢,U邊想邊悄悄回頭,他臉無表情,不知在想著甚麼。她竟然就這樣握著人類之敵的手,竟然就這樣簡單。

「你有針線嗎?」一把聲音打斷了U的思緒。她愣了愣,後知後覺地發現是王在對她說話。

對啊,U沒有針線。她竟然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她漲紅著臉。

背後傳來低低的笑聲,U驚訝地瞪大眼睛,猛然回頭發現是王在笑。雖然只是小小的笑容,但這是第一次U看到他在笑。

他笑起來和U在電視上看到的普通少年沒甚麼兩樣,如果沒有告訴U,她一定會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兇殘成性、殺了聖女奈莉的人類之敵嗎?

「跟我來,」王反握U的手。「我有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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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2 22: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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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65號來訪的原因後,艾伊的媽媽沒有作聲。好一陣子,她維持不可置信的姿態。

終於,她開口說話了。「這該不會是電視台的新招數吧?」艾伊的媽媽挑了挑眉,打量著65號。「現在電視台的員工都這麼年輕嗎?」

後方傳來人走動的聲音。65號回頭,看到不遠處的房子前有人正在開門。那人一直看著她們,當接觸到65號的視線時馬上別開頭,匆匆進到房子裡。

「還真是文明的做法。」65號聽到艾伊的媽媽冷酷地說。她不解地看向對方,迎來嘲弄的眼神。「為了讓自己顯得不是野蠻不講理、不會隨意
使用暴力而選擇無視我,當我是空氣。可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暴力嗎?和揍我一頓一樣都會造成傷害,分別真的有這麼大嗎?」

65號想起路邊的乞丐。她當他們不存在,是習以為常的風景。她是不是也在行使暴力呢?

相比起肉體的暴力對待,旁人的惡意可能更令人恐懼—暴力對待還可以躲避,可是惡意怎樣也掙脫不了。

艾伊的媽媽開始轉動門把,65號急忙叫住她。「森太太⋯⋯」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電視台的人。」

房子裡頭非常漆黑。森太太關上門,然後打開電燈。剎那間一片光明。很普通的起居室,放了幾張森太太與男人和嬰兒的合照。

但上面沒有艾伊。

65號以為嬰兒就是艾伊。可是一看照片上的日期,卻發現是近幾個月才拍的。

注意到她的視線,森太太聳聳肩。「那是我的再婚對象。」

所以她已經不是森太太了。

「艾伊真的吃掉聖女奈莉嗎?」森太太質問。

「死亡報告是這樣說的⋯⋯」

「我不相信,艾伊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這句話令65號對女人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她打量女人,她長得很像艾伊,但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女人更加強勢,也更銳利。「你怎樣知道
我不是電視台的人?」

「你這麼笨手笨腳,看起來不像電視台的人。」

不知為何,這句話在65號耳中聽起來非常刺耳。「你看起來也不像是艾伊的媽媽。」話一出口,她才察覺到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為甚麼要這樣?65號惱怒地想。她太焦急了。

女人一下子沈默起來。良久,她才開口道:「我和艾伊的確不像。他很努力成為一個好兒子,可是我卻沒努力做一個好媽媽。」女人別過頭,
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總以為我和他爸會離婚是因為他的錯,但根本不是。是我和他爸之間的問題。他想負責,他以為我想他這樣做。但我對
艾伊的期望就只有健康快樂地成長,可是不知為何總是傳達不了。」

65號不可置信地環視四周,女人甚至沒有擺放艾伊的照片。「你可以去找他,現在就去。告訴他你愛他、你相信他⋯⋯」

女人打斷她。「事情沒這麼簡單。你知道在艾伊叛變後,我遭遇到甚麼嗎?我被孤立了,有一陣子連門也不敢出。要不是有他們在,我早就崩
潰了。」女人落到照片上的眼神變得溫柔。「我不能再為他們添麻煩。我的兒子才一歲,我不想重蹈艾伊的覆轍。這次我一定要讓我的兒子幸福。」

「可是艾伊不也是你的兒子吧?」那艾伊怎麼辦?他的幸福呢?

女人惱怒地瞪著她,咬著唇想要說出甚麼。然後她放棄似地張了張嘴,吐出話語。

「我們將會搬走,之後你大概再也找不到我吧。反正在艾伊這件事上,我甚麼也做不了。」

女人疲倦地嘆了一口氣。

「我累了,不想再被打擾。」

+++++

聊了一會後,女人把65號送出家門。

門一關上,65號便忍不住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無論她怎樣努力去說服對方,艾伊的媽媽還是不為所動。「我不能再給愛我的人添麻煩。」她說。

可是艾伊就不愛她了嗎?雖然65號知道不能責怪女人,可她就是無法釋懷。

而且65號還未找到關於奈莉的線索。

這下子又要從新再來。

心底裡響起一把聲音。你為甚麼要這麼努力?那聲音嘲笑著她。奈莉根本沒把你當成朋友。

你做這樣多的事,奈莉也不會知道。

可是65號想要知道真相。

她忍受不了甚麼也不知道或是裝作無事發生過,就這樣活下去。

她忍受不了無知。

一個臉孔忽然浮現在腦海裡。

對了,可以找他。

65號拿出手提電話。電話撥通後,她叫出對方的名字。「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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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5 23:2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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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克緊緊抓著文件,快速地前往約定的地方。和乙娜通電話後的一星期,他終於做到她的要求了。本來還可以更快一點,但出乎意料地遇到很多阻礙,幸好他有認識的人。果然是有人在隱瞞著甚麼。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了,浪費我寫小說的時間。

撒克下意識加快腳步。

他很擔心。小說寫不完當然值得擔心,被人揭發私下帶走機密文件也很值得擔心。但最叫撒克擔心的是乙娜。

不知道她看完這份報告後,會有甚麼反應呢?

+++++

當65號來到餐廳時,撒克已經在等待她了。在嘈雜的人聲與芳香的食物氣味之中,她看到一個坐在角落、安安靜靜地按著手機的青年。

65號擠過桌子,走向青年。撒克是故意選在這裡等待的。這間餐廳人很多,即使是小聲談論秘密也不會很引人注目。

「久等了。」65號邊說邊拉開椅子坐下。青年沒有抬頭,手指繼續刷著螢幕。

「我拜託你做的事⋯⋯」

撒克打斷她:「你知道你很奇怪嗎?」

「甚麼意思?」

「沒人在意真相,你卻死咬著不放。」

一股怒氣忽然從心底裡湧現出來,65號想知道奈莉怎樣死有甚麼錯?「難道你能忍受自己無知渡日嗎?」

「別說得你這麼清高。大家不是不關心真相,而是太忙了。人不可能關心世上的一切事物,所以我們會依賴專家的意見。」

65號沒作聲。就是因為這樣,你們才會被權威人士欺騙,她想。

撒克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電話螢幕。「如果真相是你的朋友不是因王而死,而是因為其他人,你打算怎樣做?」

「當然是要替她討回公道!」

「討回公道?要怎樣做?」

「讓更多人知道⋯⋯」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因戰爭而死嗎?難得現在出現一個停戰的機會,大家都因為聖女奈莉的故事團結起來,你要破壞掉嗎?」

但這個機會可能是建構在謊言之上。「你要為了上千萬的人的性命,犧牲艾伊一人嗎?」

不對,是兩個人,奈莉和艾伊。奈莉已經被犧牲了。

撒克放下手機。頭一次,他正眼注視著65號。「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嗎?」他無奈地問。

但這不是很沒道理嗎?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那我們現在所在的國家呢?」她不禁張開雙手,做出擁抱四周的動作。「我們所信奉、所引以
為傲的制度,會為我們討回公道的。」

「那只是權力的集合體。你怎麼會有種國家和制度會為人爭取公義的錯覺?那不過是為了更好管理人民、讓人民因為有甜頭而不會反抗的手
段。對國家沒有利益的事,才沒有人會做!」

「你說的不是真的。」

「不,你知道是真的。有聽過《保障露宿者條例》嗎?」

65號點點頭。是之前在新聞上鬧得熱烘烘的露宿者爭取權益事件。長久以來得不到友善對待、被不斷污名化的露宿者在社工的協助下示威靜坐,在絕食第三十天成功令國家退讓,為他們安排住宿。她記得那時自己鬆了一口氣,為公義得到彰顯而感到高興。

「你知道事情平息後發生了甚麼事嗎?」見65號搖搖頭,撒克無奈地笑了。「那些露宿者被以各種不同的理由趕了出來,當初的『彰顯公義』
只是國家為了平息事件的權宜之計。」

「如果覺得不公平,他們可以像之前那樣示威靜坐⋯⋯」

撒克打斷她。「示威靜坐是為了甚麼?是為了博得大眾的關注,讓更多人知道他們的慘況,藉此對國家施壓。可是人的注意力有限,又有這麼
多事情需要關心,沒人會想過度注意和自己無關的事。」
65號說不出話來。她沒由來想到當年那個帶她回家的和平糾察隊隊員。要是他在這裡,他會怎樣做呢?是站在65號那邊,還是對她視而不見?

她不希望是後者。

「就算你知道真相,也不能為你的朋友做任何事。你這樣做只是為了自我滿足,讓自己能接受朋友死去的事實。」

「我才不⋯⋯」

青年從袋子裡拿出公文袋,平放在桌子上。「這是你要的東西,你可以選擇看或是不看。」

他把公文袋推向65號。

「不過真相真的這麼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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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9 19:4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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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溫順地垂下頭,任由王帶領她穿過走廊。

當他握著她的手的時候,U有想過要反抗,但她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那是王,U混亂地想:是吃掉聖女奈莉、只需扭扭手指便能輕而易舉地殺掉你的王。

她強忍著推開王的衝動,讓他牽著她走。叔叔說過王會拯救她,所以只管相信叔叔就好。

但心底裡有一部分的U不斷尖叫:放開我!離我遠一點!令她訝異的是,她的體內竟然有一股怒氣,氣叔叔把她丟在這裡一個人面對王。U隨即壓下這股憤怒,然後覺得很羞愧。

叔叔可是唯一一個在實驗室裡對她好的人,她怎能在這麼小的事上怪責他呢?

U把注意力放回王身上,試圖令自己冷靜下來。但恐懼就像狂風暴雨,混合著厭惡淹沒了她的整個人。

他要帶她到哪裡去?她是不是要死了?

海盜帶著溫蒂駛向狂風暴雨,王帶U步向死亡之地。

但U沒有彼德潘來拯救她。

U偷偷瞄了王的背影一眼。他比她想像中還要瘦小得多,而且似乎⋯⋯很普通?

「小心腳下。」他的聲音自前方響起。U看向下方,剛好躲過腳邊的大坑。「這裡歷久失修,走的時候小心一點。」

王在提醒她?可是為甚麼?他不是人類之敵嗎?

「這邊。」走廊的盡頭是一間房間,王領U到了門前。當他們準備走進去時,U猶豫了。

她真的要跟著王嗎?會不會⋯⋯會不會是要傷害她⋯⋯

一瞬間,消毒藥水充斥著U的鼻腔。冷冽的空氣包圍著她,慘白的光線迎面而來。

U彷彿看到朝她伸過來的手術刀,在她身上緩慢地切下去,而她被綁在椅子上平躺下來瞪大眼睛彈動不得喘著粗氣冷汗直流她⋯⋯

有人用力握了握U的手。她對上王關切的臉。「怎樣了?」他問。

U慌亂地四處張望。甚麼都沒有,只有她和王。

U搖搖頭。

王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但沒說甚麼。「進來吧。」

U瞪大眼睛。

眼前的房間過於平凡,以至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一張殘破的單人床、冷冷清清的空間、破爛的大玻璃窗。當她仔細看時,還能看到牆上有海報貼過的痕跡。

這簡直就是U在電視裡看到的少年一樣,正值青春期,把喜歡的明星海報貼在自己房間的牆壁上。

這⋯⋯算甚麼呀?

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這裡。」他坐在床上,朝她張大的手上有一個針線包,在她接過後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到床上。

U打開小小的布包,裡頭只有一根針和亂成一團的黑線。她想把線穿過針孔,然而手抖過不停。

「小心點。」

U眨眨眼低下頭,後知後覺地發現針刺中手指。她急忙把針拔出來,抬頭對上王關切的注視。

又是這種眼神。

U惱怒地咕嘀道:「我沒事。」她把線穿過針孔,中途失敗了好幾次。強忍著吐出來的衝動,U瞪著軟趴趴得像是爛掉的果凍一樣的手指。
「不換新的嗎?」

王搖搖頭。「不了。」見她一臉不解,他加上一句話。「現在沒有新鮮的屍體,我也不想製造出來。」

製造出來。U覺得毛骨悚然,王的確不是人類。

她把手指繨回王的手上。這很難,王的肉硬掙掙的,而斷指腐爛得不成型。U努力把手指的肉固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皮肉接回去。

整個過程中,王都沒說話。

快要完成時,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你真像奈莉。」

U的心漏跳了一拍。王是不是拆穿了她?她要做得好一點,像聖女奈莉一樣好,讓王以為她就是聖女奈莉本人。

完成後,王把手伸到臉前仔細看著。線縫得歪歪斜斜,鬆鬆垮垮得猶如一用力便會再次斷開。

糟了,是不是要被拆穿了?會被殺死還是⋯⋯

「謝謝你。」王笑了。「你做得很好。」

U羞得無地自容。

+++++

在艾伊的夢裡,少女總是一臉哀傷的模樣。

「你吃掉我。」她指責道:「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艾伊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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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12 0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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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房間的那場對話後,U和王又回到你尋我躲的狀態下。U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然後王再次消失不見。

每當想起王,腦海裡都會浮現他那句「你做得很好」從沒有人稱讚過U,即使她有多努力,她的叔叔也只會要求她做得更好。

U想要見王,她從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是想要再次聽到他稱讚她或是甚麼別的?她不知道。U只知道她想再次見到王。

關於王叛變的事情,叔叔曾和U提過。「王是個大惡人,他沒有好好使用自己的力量。他放任喪屍在國外自由活動,吞噬無辜的人。」

U想了想。「可是至今為止都沒有喪屍穿過邊境。」她記得人們只在國外遇襲。

叔叔不以為然。「誰能保證那些怪物永遠都不會穿過邊境?」

他嚴厲的話,至今仍迴盪在她的腦海裡。

「擁有力量卻不好好使用,就是罪大惡極。」

如果U能好好扮演聖女奈莉,叔叔是不是會稱讚她「做得很好」呢?

她拉回思緒,繼續往前走。同樣是大宅的走廊,可不知為何這裡就是比較暗。

U停在王的房間前。

門裡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她站在門邊,朝內伸出手。手消失不見,U覺得自己被黑暗吞噬。

她走進去。

黑暗裡迴盪著U的足音,以及劇烈的心跳聲。當仔細聆聽時,她聽到另一種不屬於她的呼吸聲。穩健的聲音包圍著U,使她漸漸平靜下來。

U朝音源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不小心拉扯到某塊柔軟的布料。「嚓」的一聲,一大片陽光曬了進來。光明劃開黑暗的一角,遺落光之碎片。

王就在旁邊,蜷縮在偌大的床上,孤零零的。

U有一𣊬間嚇到了,定睛一看才發現王在熟睡,身體陷在被鋪之中。不遠處的地面散落不少雜物,有甚麼東西在其中反射著陽光。她走上前,
發現是一塊玻璃碎片。

既然王是大惡人,那如果U能殺了他,不是很好嗎?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過去她從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即使是對她很壞的實驗室工作人員,她也沒想過要傷害對方。

但是⋯⋯

U看向王,他仍舊在熟睡。

如果王不在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和叔叔待在一起?

U睜大眼睛。

叔叔是不是就⋯⋯不會不要她?

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眼淚就已經湧出眼眶。視野一片模糊,U胡亂擦著臉頰。

你可以的,她在心裡為自己打氣,你做得到的。

U撕下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包裹玻璃碎片的一邊。她握著布料,把碎片撿起來。溫暖的陽光穿透玻璃,看起來像寶石一樣漂亮。

U悄悄回到床邊,王還在睡覺。她爬上床,跨坐在王身上。U高舉玻璃碎片,忽然疑惑起來。

是要刺穿心臟嗎?

她的影子掩蓋王的臉。她低下頭,剛好對上他睜開的眼睛。

紅眸在黑暗裡閃閃發亮。

U的身子緊繃著。她要死了嗎?她是不是會被吃掉是不是會被咬是不是會變成喪屍⋯⋯

然而王只是看著U。「你踏著光走進來了。」他說。

她一陣無言。

「你可以下手。」王閉上眼睛。「如果是你,我願意死在你手上。」

「為甚麼?」話一出口,U才意識到自己在說話。

王沒回應。

「為甚麼你要叛變?你明明有力量⋯⋯你可以控制喪屍的。」

王仍舊閉上眼睛。「我限制了他們的行動,他們不能穿過邊境。」

「但這不夠!」人類不可能就這樣安心的。

好一陣子,王沒有說話。當他再次說話時,他睜開眼睛。「我是個騙子。」

「甚⋯⋯」

「我從沒想過控制喪屍是怎麼一回事,我從沒細想過⋯⋯隨著使用力量的時間越來越長,我開始明白這股力量的原理。我對喪屍的腦袋製造幻象,讓他們依我的意思行動。」

缸中之腦,叔叔曾教過U。人所經歷過的一切會在腦中轉化成神經信號,進而變成五感。若有人干擾神經信號,就會令五感出錯,甚至能製造
出虛擬現實。

「後來我的能力變得更強,開始聽到喪屍的心聲。」

救救我,我不想再傷害別人。我不要吃人。好痛好痛好痛。我不想殺人。我們明明是一樣的。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他們從來都沒失去意識,他們只是被巨大的飢餓感沖昏頭腦,克制不住食欲。軍方向患者投放的增加食欲的藥物,加劇了這個情況。」

王眼裡的哀傷快要溢出來。

「我使用幻象欺騙喪屍,讓他們以為自己不是在殺人。但他們實際上就是在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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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16 20: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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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撒克分開後,65號坐在公園的一角。不遠處傳來小孩的嬉笑聲,聽在她的耳中卻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聲音。

世界隔著一層簿膜,她孤身一人困在對朋友的思念之中。

65號想要在一個不太嘈雜但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閱讀文件,於是選了這裡。她總覺得不這樣做,就是對奈莉不尊重。

可65號現在就很尊重奈莉嗎?

握著文件的邊緣,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要笑還是要哭。打開文件非常艱難,奈莉死前的一刻就凝固在裡頭。沒有得到亡者的許可,真的有權打擾她的死亡嗎?

關上文件時同樣艱難。

陰道撕裂、大量出血、骨折、撞傷。

全都是致命傷。雖然這只是奈莉最後的醫療記錄,但王攻擊軍營不過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情。奈莉來不及痊癒,她是因為這些傷而死去的。

65號不敢想像她是如何帶著這麼嚴重的傷,痛苦地死去。

奈莉所受的傷代表了甚麼,即使不說明也一清二楚。她既沒有擋在喪屍之王的前方,也沒成為英雄。奈莉既不偉大,也不特別。

但即使成了亡者,人們也沒打算放過她。他們仍舊利用她。

一股灼熱的怒意捲襲全身。

他們竟敢!

可是就算再怎樣生氣,65號甚麼也不能做。她既不能減輕奈莉的痛苦,也不能令她活過來。

喪禮是為了活人而做的,就算做得再多也不過是自我滿足。

她想起撒克的話。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因為戰爭而死嗎?難得現在有一個停戰的機會,大家都因為聖女奈莉的故事團結起來,你想破壞掉嗎?

艾伊的媽媽累了,不想再被打擾。

世界因艾伊而獲得和平,榮耀之城的人因奈莉而團結起來。

65號算甚麼?奈莉根本沒把她當成是朋友,她有甚麼資格破壞掉一切?

就在這時,65號看到一個曾經見過、至今仍不能忘記的身影。

+++++

儘管只見過一次,但65號從奈莉那裡聽過很多關於他的事情。

比方說,他的管教很嚴厲。又比方說,他是她在這世上最愛的人。

帶著熊熊怒火,65號走向人影。

那人走得歪歪斜斜,看樣子似乎喝醉了。即使靠得很近,他也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不知是65號的錯覺或是因為憤怒的關係,人影看起來比她的記憶中還要瘦小得多。

「喂,你!」

人影沒有理會她,於是65號又叫了一遍。

「你!」

人影—奈莉的父親回頭,茫然地看著她。他的視線開始聚焦,然後認出她。「是你。」他輕聲說,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那股野蠻的氣勢。

65號一時語塞。她叫住他是想要做甚麼呢?問他奈莉為甚麼會死去?或是為甚麼要讓奈莉上戰場?

「奈莉她⋯⋯」65號本想說「死了」,可是這個詞苦澀地黏在她的喉嚨裡,使她發不出任何正確的音節。

奈莉的父親替65號接話。「死了。」他聳聳肩。

他竟然能這麼毫不在乎地說出「死了」?

「你為甚麼能這麼不在乎地說出來?」65號低吼道,激動得衝上前抓著男人的衣領。太衝動了,有個聲音在她的腦海裡說,但她沒有理會。

65號以為男人會攻擊她,她已做好任何會受傷的心理準備。然而他沒有反抗,任由她抓著他,像洩氣的皮球一樣掛在她的手臂上。

65號在男人的眼裡撞見深深的悲傷。

這算甚麼?他甚至連親生女兒的遺物都沒有領取!

「在口袋裡,」男人靜靜地說:「奈莉的遺物。」

她愣愣地看著他。「不可能,我明明有去領取⋯⋯」

「上面有關於你的事。」

65號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話來。於是她閉上嘴巴。65號抖顫著伸出手,從男人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紙。

剎那間,她又愣住了。

65號認得這張簿簿的紙片,她曾見過。

是腐壞肉體症患者隔離區的補助金通知書。

+++++



不知何時,男人已經離開了。但65號沒有察覺到,她仍舊緊握著補助金通知書。

簿簿的紙片裡除了有65號和男人的名字外,還寫著一句話。

謝謝你。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眼前一片模糊,65號用力擦了擦臉。

她從沒想過奈莉會一直保留著那張紙。事情都過了這麼久,想不到奈莉一直記著。

還對65號說了謝謝呢。

她哭著,泣不成聲。

65號一直以為徒勞無功的事,原來都沒有白費。她不知道奈莉有沒有把她當成朋友,但至少對方跟她說了謝謝。

男人曾去過遺物領取處,補助金通知書就是奈莉的遺物。不知是搞錯了還是甚麼別的,65號手上的遺物不是奈莉的。在她的質問聲中,男人義
正嚴詞地表明只有他手中的是奈莉真正的遺物。「她不會抽煙!」男人尖聲說:「從小到大,她最討厭香煙的氣味。」

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奈莉知道,然而65號想要相信男人的話。

她抬頭望天,耀眼的光線穿透淚水,直達她的視網膜。

你也希望我為你討回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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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20 21:4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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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U沒有下手。

她也說不上自己為甚麼下不了手。是被王眼裡的哀傷撼動?還是下不定決心要殺人?說不定兩者都有。

高舉玻璃碎片的手遲遲沒有動作。王本該能輕易奪回主導權,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王喃喃自語,小聲地說著甚麼。

U湊近點聽,髮絲輕輕撓過王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

他在對誰道歉?

「奈莉,對不起。」

王認為U是聖女奈莉。

是機會,她想。但不知為何,U還是沒下手。

王把U從身上輕輕推下來,然後爬起來。

機會消失了,她惱怒地想。

「你一定覺得我很蠢吧,」王眨眨眼,把悲傷壓回去。「我在對死人道歉。」

U屏著氣息。

「奈莉明明已經不在了,可是我卻把你當成是她。」

接下來的幾天裡,U都心緒不寧。她努力躲避王,不想讓他找到。這對U來說不是甚麼難事,但就這樣躲避一輩子也不是辦法。

王知道了,知道了這個長得和聖女奈莉一模一樣的少女根本不是奈莉。

既然王已經知道了,為甚麼不趕她走?為甚麼不吃掉她?他不是兇殘成性的大魔王嗎?為甚麼還仍舊放任欺騙者在這裡自由活動?

王在盤算著甚麼?

比起等待,她更討厭不確定。U覺得自己就像死刑犯,叔叔曾教過她這個詞—知道自己將會死去,可是卻不知道會是何時和以甚麼形
式死去。這對U來說是種折磨,彷彿有蟲子在身體裡鑽來鑽去。

然而奇妙的是,U從沒想過要逃跑,也許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可以逃跑。

叔叔從沒教過U逃跑。

要告訴王嗎?告訴他U是誰,說不定王會給她一個痛快。

U的叔叔曾教過她在不利的時候要儘量掌握主導權。說不定U可以惹怒王,讓他快點殺掉她。這樣她至少能掌握自己面對死亡的時
間。

U再次在房間裡找到王,這次王沒有睡著。

「聖女奈莉是我的原型。」

她吞了吞口水。

「我是聖女奈莉的複製人,我叫U(Unknow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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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23 2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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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不習慣開口說自己的事。很多時候,她都在扮演著聆聽者得角色。

「我是用聖女奈莉的屍骸製作而成的。你吃東西不乾淨,餘下的骨血肉就在我的體內。」

U看到王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這當然了,誰會有空閒和喪屍談餐桌禮儀呢?

「叔叔創造了我,要我扮演聖女奈莉,然後找到你。」

你可以做到的,她的耳邊響起叔叔的話。你是我驕傲的作品。

王愣愣地問:「為甚麼要找到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你。」

「你現在多大?」

U不知道他為甚麼要問,但還是老實地答:「應該未滿一歲吧,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到現在才一個月。」

王看著她,似乎不知道要說甚麼。

「你會吃掉我吧?像吃掉聖女奈莉一樣。」嗯,U相信王會吃掉她的。她已經做好準備,應該快要結束了吧。

然而王只是點點頭。

「謝謝你告訴我真相。」他說。

+++++

若問U對自己身分的看法,她會說很高興。如果U知道更多的詞彙,她會知道這種感情是自豪。

U覺得很高興。她是叔叔引以為傲的好女孩,她令叔叔高興,所以她也很高興。

在U說出真相後,出乎意料地,王並沒有要吃掉或是傷害她的意思。

「謝謝你告訴我真相。」這樣說完後,王安靜地離開房間,留下U一人。

不知所措的感覺湧上心頭,U一下子慌了。王沒吃掉她?U一片混亂。這不合理,喪屍之王不是應該兇殘成性嗎?這和叔叔教的⋯⋯好像有點
不一樣。

不,她甩甩頭。不可能,叔叔怎會撒謊欺騙她呢?他對U這麼好,沒道理會傷害她。

但⋯⋯U又解釋不到王的所作所為。

經過U連日的觀察,王似乎不打算理會人類。他不准喪屍穿過邊境,但也沒限制喪屍襲擊國外的人。王說過是因為他不想再欺騙喪屍,然而U
覺得不只這樣。王好像對人類沒有任何感覺,就像人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U想起叔叔的話,「沒有期待便沒有失望。」

但王不是有媽媽嗎?他的媽媽是人類,難道他不關心她嗎?他曾經是人類,難道他不掛念那時的日子嗎?

U忽然很好奇。

+++++

「你不想念你的媽媽嗎?」

聽到U的發問,王回過頭來。他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這回他們在走廊上相遇。

「你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不是嗎?雖然我沒有媽媽,也不知道媽媽是怎麼回事,但我很想念我的叔叔。」

當然了,叔叔有教過U媽媽是甚麼東西,但也僅此而已。

這句話引起了王的注意。「你喜歡你的叔叔?」

「最喜歡了。」

「可是他派你到我這裡來,他令你和他分開。」

U反問:「這不都是因為你嗎?和叔叔分開,我覺得很寂寞。」

王沒作聲。

她繼續說:「我只好不斷回想和叔叔相處的時光。」

「如果,我是說如果,」王邊想邊問﹕「我有一臺可以消除特定記憶的機器,你會使用嗎?」

只要消除了和叔叔有關的回憶,U就不會再像現在這麼痛苦了吧?但要是真的失去了那些記憶,總覺得她一定會變得和現在的自己不同。她還
會是她嗎?

U搖搖頭。

王沒說話。

曾經在多少個夜裡,他看著前任的王遺留下來的巨大漆黑機器,想著要把少女的臉自腦海裡永遠抹去。艾伊的手伸出來又縮回去,下定決心後
卻又再次反悔。

他討厭懦弱的自己。

王閉上眼睛,臉上流露出痛苦之情,看起來好像在天人交戰。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眸子裡仍舊是痛苦和驚恐,但表情非常堅定,似乎已經下
定決心。

「你願意聽我說話嗎?」

王直視著U。

「關於奈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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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27 00: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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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奈莉的故事,王說得並不好。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想起奈莉,所以有些細節已經遺忘了。他的話斷斷續續,說得很沒條理。

「一想起便會痛苦得想要死去,不如不要想起。」王吞了吞口水。都是因為奈莉,他才這麼痛苦。「我不想在最後變得憎恨奈莉。」

U搞不懂為甚麼王會憎恨聖女奈莉。可是她總覺得要是就這樣忘記了,他一定會後悔莫及。

畢竟這是屬於非常重要的人的回憶。

「奈莉她⋯⋯被我吃掉了。」

一開始是這樣的開場白。

「我們在軍營裡認識,不過在我還沒成為王以前曾見過她。」

王比U更不擅長說話,每每說一句話都要想過半天。

「她喜歡看畫,她最喜歡雷諾瓦(Pierre-Auguste Renoir)的畫。每次奈莉無聊時總喜歡打開手機螢幕,安安靜靜地瞪著畫作瞄。」

真不像自己,U想。雖然有人說畫作裡藏著藝術家的靈魂,不過她對不會動的生靈沒興趣。

「她也很喜歡縫紉,不過總是弄得自己滿手傷痕。」

王口中所說的聖女奈莉和其他人口中所說的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兩個版本。這個奈莉既不偉大,也不是聖女,反而是個懦弱、膽小的人。

「她好像很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可是卻沒有想過要離開。」

奈莉從沒為眾人擋在王的前方。當王回到軍營時,她快死了。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這個聖女奈莉聽起來比較真實。U更喜歡這個版本的聖女奈莉。

會哭會笑、非常膽小,像個真真正正、有溫度、有血有肉的人類,而不是猶如神話故事中為了眾人而犧牲性命、高潔得不可侵犯的聖女大人。

「那時她快死了,求我吃掉她,於是我吃掉了她……」王面無表情。「但我想,她一定在心底裡很恨我吧?都是因為我,奈莉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如果我是她,我不會恨你。」

U看到王瞪大眼睛。

「可是我不是聖女奈莉。」

+++++


那天晚上艾伊久違地夢到奈莉。
一開始是模糊不清的輪廓,有一刻他認不出她是誰。

然後艾伊知道了。

儘管仍舊看不清樣貌,但他就是知道。氣息很熟悉,是無論艾伊再怎樣想忘掉卻忘不掉的人。

他瑟瑟發抖。

「是你啊。」奈莉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艾伊沒說話。他低垂著頭,不敢看向她。奈莉會生氣嗎?她會討厭他嗎?她⋯⋯

奈莉會恨他嗎?

U的話浮現在艾伊的腦海裡。「我不恨你。」他不禁熱淚盈眶,原來他一直都在等著這句話。即使不是真的。

U終歸不是奈莉。就算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就算她很努力扮演,她都不是奈莉。

既使如此,艾伊還是想待在U的身邊。這個女孩遠道而來,踏進他封塵而久的心中。

她需要他,他是她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但他同樣需要她。

艾伊深吸了一口氣。「你會恨我嗎?」

不對,這不是他想問的事情。但艾伊害怕知道答案。

膽小鬼,他想。

「你⋯⋯你會原諒我嗎?」

艾伊就這樣獲得幸福,真的可以嗎?

這時,奈莉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在艾伊瞪大眼睛的注視下,她張開唇瓣。「不會。」

奈莉露出微笑。

「所以你要好好活著,用餘生來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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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季候鳥 發表於 2021-6-30 20: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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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從不懂愛為何物。

叔叔曾說過:「愛會令人願意做不喜歡的事,愛是自我犧牲。」但她就是不懂。從沒有人為U犧牲過,U也沒為別人犧牲過。

是不是只要為人犧牲了,她就懂得甚麼是愛?但她有想為之而犧牲的人嗎?

U光腳走在走廊上,大理石微涼的觸感非常舒服。她正要去找王。自從和王聊過聖女奈莉後,他們的關係好像變了。王不再四處躲避
她,在U的心目中也不再是可怕的存在。兩人之間多了一條無形的線條,把他們連結在一起。
多虧聖女奈莉,U想。

U步下樓梯,踏在院子上。一會一定會把泥土帶進室內,不過她不管了。

U和王約在這裡,可是哪裡都不見王的蹤跡。地上的草搞得她癢癢的。

她開始走向院子的深處。

忽然,一陣腥甜湧上喉嚨。劇痛襲向U的胸口,她痛得叫了出來。

眼前一片黑暗,她覺得天旋地轉。當U再次清醒時,她的視野歪到一邊。

U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倒在地上。

冷不防地,有人叫住U。「嘿。」

U狼狽地爬起來,對上熟悉的身影。「是你!」

陽光之下,男孩的紅髮隨風飄揚,火焰般燃燒著。

左塞對她倒在地上看起來毫不驚訝,甚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終於來了。」

「甚麼來了?」

左塞沒回答她,卻問了毫不相干的事。「你要告訴王你吐血了嗎?」

「我吐血了?」

順著左塞的手指,U看到地上有一灘血跡。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傳來黏稠的觸感。

怎麼回事?她的腦子一片混亂,耳朵嗡嗡作響。她生病了?「我⋯⋯我為甚麼要告訴王?」

「原來如此,你打算犧牲自己。」

「你到底在說甚麼?」

「你的叔叔沒告訴你嗎?他在你身上下毒。如果你沒在限時內找到王然後說服他去找你叔叔,你就會毒發身亡。你看,」左塞笑了出
來。「毒效開始發作了。」

「你說謊!」U氣憤地大叫,胸口傳來一陣痛楚,痛得她皺起眉頭。「叔叔對我這麼好,他不可能會做這種事的!」

「對啊,他好到讓你獨自面對危險的喪屍之王。」左塞嘲弄道:「真是很好,非常好。」

「他愛我!他教過我這個字!雖然我不知道「愛」是甚麼,但⋯⋯」

「接受現實吧,小鬼頭,你只是一個消耗品。要是真的愛你,怎會讓你獨自面對這麼危險的事?」

「但叔叔幫我逃出實驗室!他令我脫離地獄!」

左塞冷笑了聲。「你不過是誘餌,用來引誘王回去和軍人『合作』。他們知道王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去。想知道我來這裡的原因
嗎?」

U搖搖頭。她忽然不想知道。

「你的叔叔忘了告訴你他在你身上下毒,所以拜託我來告訴王。不過我人很好,決定先告訴你,再由你決定要不要告訴王。」

U感到一股寒意深入骨髓。

耳邊傳來左塞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愛不是有人教就懂,必須先被愛,才會懂得愛為何物。」

U想起一段片段。那是一套劇情很無聊的八點檔,一點也不吸引人。但唯獨演到父親和女兒的互動時,她再怎樣也移不開視線。U渴
望有個人可以像電視裡的父親對待女兒一樣對待她,但叔叔從沒這樣做過。

剎那間,U明確地知道答案。

她之所以不懂愛,是因為從沒有人愛過她。

「王知道了。」U小聲說。

「怎麼?」

「他知道我不是聖女奈莉,他不會去的。」

「他當然知道你不是原來的聖女奈莉,他早就把她吃掉了。為了再次得到王,你的叔叔做了另一個聖女奈莉給他。沒人會想看到心愛的人再次死在自己面前,這是王的第二次機會。」

不用明說,U也知道另一個奈莉是誰。

「你就準備為了你的叔叔死吧。」左塞的語氣近乎憐憫。「你這麼喜歡你的叔叔,即使要為他犧牲,想必也會覺得很幸福吧。」

如果叔叔要U去死,U會去死嗎?

這個想法浮上腦海,她卻遲疑了。

她⋯⋯不想死?

這時,左塞的聲音打斷了U的思緒。「誰?」

兩人回頭,但後方空無一人。

「那我走了,你記得要做決定哦。我就在附近,你隨時到可以來找我。」

左塞離開後,U一直都在原地等待王。但等了大半天。王還是沒來。她沿路折返、走遍大宅的每一個角落,都不見他的蹤影。

王消失了。

+++++

「又是你。」撒克瞪著手機,頭也不抬地說。

65號朝他露出微笑。「對,又是我。」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解鎮螢幕。點了幾下後,65號把手機推到撒克面前。「你看。」

撒克不情不願地抬頭,看向桌上的手機。「腐壞肉體症患者對策局局長助理秘書?你想成為公務員嗎?」

65號點點頭。「對,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可是為甚麼忽然有這個決定?」

「因為人工高福利好。」

「這樣啊。」他似乎覺得很無趣,視線又回到手機上。「雖然助理秘書的條件聽起來很好,但你未必做到你想做的事。你要知道,有
時表面光明磊落,但內裡不一定也同樣光彩。」

65號想起艾伊。這個被冠上「王」的稱號、從前被人當作英雄的少年,早已滿手鮮血、殺人無數。

「沒關係,」她堅定地說:「我知道自己想要做甚麼。」

撒克聳聳肩。「希望真的如你所說的。」他繼續按著螢幕。「我會嘗試替你搭線,不過別抱太大期望。」

+++++
U在走廊上奔跑。

為甚麼王不見了?他們之前的關係明明已經變好了,為甚麼王忽然要躲著她呢?

然而這次和上次王躲著U時好像有點不同,但她說不上是甚麼。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滿溢得快要無法宣洩的地步。

她想到那時有人在偷聽她和左塞的對話。

U瞪大眼睛。

該不會⋯⋯

她知道王在那裏。

U往回跑。
+++++

艾伊邁開步伐。

有一個地方,他無論如何必須要去。

一想到自己的下場,艾伊就忍不住渾身抖顫。

即使他被冠上「王」的名號、即使能操控喪屍,面對國家時還是覺得很無力。

歸根究底,艾伊不過是個少年。這種年紀的人,應該是發著白日夢悠閒地上課虛度青春。偶然逃學、談一場苦澀的戀愛、和親友嬉笑
打鬧,而不是想著每天要如何在政權下生存。

如果可以,有誰想要面對危險?有誰不想逃得遠遠呢?

但是,艾伊必須要去。他有想要守護的事物。

即使下場是粉身碎骨。

+++++

「給你。」撒克把文件遞給65號。「恭喜你,你成功了。」

她接過文件。「不是說這個職位很難申請嗎?」

「我也不清楚。嗯,總之你成功。」撒克按著電話螢幕,沒有抬起頭。

65號打開公文袋,朝裡頭張望了一下。合約、工作證、支票,正準備妥當。

一股違和感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來。65連面試都沒有,就獲得工作。

會不會⋯⋯有點順利過頭?

但無論如何,她必須前進。她已經下定決心。

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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