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巨人│利艾] Stage Kiss [PG]（完．更新番外05）

．01的時間點為動畫第一季，艾倫瞳色沿用動畫設定
．兵長受團長命令，追求艾倫以控制他，之後自己也陷進去的故事
．不會很長，合共三部分

Stage Kiss

01

　　男孩站近時溫順地低下眼睛，藏不住的目光藉著死角瞄向他，卻被男人的視線當場揪住，在預想的痛訓之前，男孩早已渾身一顫急忙垂頭，再也不敢放肆。

　　都過多少天了？為什麼還露出那副心虛的模樣？男人挑眉，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他沒有像對待其他人那樣直接制止，放任與少年的窺探一樣明目張膽。

　　他相信遲鈍如男孩應該也嗅出一絲徵兆，比好奇更深入的湖綠眼瞳總是追隨他，暗裡越過最初定下的規限，每次被逮後裝模作樣安份一下又繼續冒險犯進。

　　利威爾熟悉這種目線──敬畏下蔓攀而出的微妙情感，膚淺灼熱又柔軟，還像纏來繞去的貓那般甩不開令人心癢──畢竟自己也有過被這種注視重重包圍的時候。男孩的淪陷正是預想之內。

　　說到底是他先拋出的餌，是他率先種下的火。


　　男人抿了一口紅茶。

×　　　　　　×

　　利威爾聽完艾爾文的話，只覺得他是神經病。

　　「艾爾文．史密斯。」嚼滿的怒氣難以下嚥，多年以來他再次冒犯自己的上司，「你根本有病。」

　　艾爾文越過桌面凝視靠牆的他，面不改色：「你不認同這個提案，利威爾。 」

　　不認同是個完全碰不著表面的字眼。利威爾認為艾爾文應該慶幸此刻他們分隔房間兩端，而他有足夠的自制力和忠誠才沒衝過去，但一聽見埋於平漠底下的耐心語調令他更為憤躁：「我知道你盡是思考一些沒人性的計劃，卻沒想過你會想到這種爛手段。」

　　「你反對的原因是？」

　　「他不過是個小鬼。」利威爾腦海浮現的卻是從巨人身上剝脫的棕髪男孩，還有圍繞他的煙灰、血跡和斷肢，他相信艾爾文亦同時想到那個畫面，天殺的，「你腦子哪裡壞掉才覺得這是好方法？」

　　「我留意到他看你的眼神，利威爾。」以及你看他的，甚至反常地走上前看進那孩子壓抑不住的狼瞳。艾爾文沒說出口，那就像在囂袤的異域森林終於看見唯一的同類，因此男人才生出這念頭，「敬仰和憧憬可以引發更私密的感情，特別是在近距離的相處下，任何發展都顯得順理成章。你自己亦說過會負責看管他。」

　　「這不等於我打算用上他的方式來讓他聽話。」

　　「我沒這樣要求，利威爾。」艾爾文冷靜回應，就像平時提出讓人去送死的作戰計劃，利威爾現在不知道哪一個更顯出他上司的滅絕人性，「我的提案是，讓艾倫愛上你，藉以穩定他的心智──」

　　「──控制他，讓他心甘情願為你賣命。」

　　「若果成功的話，那麼艾倫便是為了你。」

　　利威爾朝他橫眼掃來，陰沈猶如翻天覆地的風暴。

　　「見鬼去吧，艾爾文。這不是我向來的教育方針，面對這種小鬼，狠狠揍一頓就可以了，一頓不夠就再揍一頓。」

　　艾爾文浸在午陽的目光仍看著暗處的他，利威爾知道對方將要翻轉局面，站在這個男人的另一邊簡直要命，準沒好下場。

　　「假設他反抗，你只能殺了他，那人類便會失去唯一的希望。我們需要一個在中間，更平穩的方式。」

　　他收斂的沈默內裡盡是鋒利似刃的咬牙切齒。

　　「利威爾，我不否認你的主張，暴力能達到服從，然而這是一個長遠的方法嗎？像他那樣的孩子，擁有那種眼神和力量，真的會一直屈服不反撲嗎？」少年總是成長得很快。艾爾文警告。

　　但愛能催生更強而有力的東西──低頭於力量下的服從僅僅一時，忠誠卻能夠承諾永遠，煉化最無堅不摧的鎖鏈。

　　用來禁錮世上最令人恐懼的力量最好不過。

　　「他的巨人之力是調查兵團必須掌握在手的東西，不單是幾天後的審議會議，還有往後的日子。在人類戰勝巨人之前，他絕對不能死，亦絕對不能被奪走──即使是他自己提出離開也不能。」調查兵團團長對他說，燦爛光下的天藍眸目只有深不見底的陰暗。

×　　　　　　×

　　於是他在這裡，運用長官的權力讓小鬼整天在他身邊轉。男孩如他所料乖順地走進陷阱，像一隻不知人心險惡的傻鳥兒，只待一個時機牢門便會落下，插翼難逃。

　　但這樣守候的自己也似個蠢才。利維爾在內心曲起手指煩躁地敲著桌面，他知道有極其迅速的手段以及耐心狩獵的方式，前者他拒絕使用，後者考驗獵人的靈敏和掌控，更別說還有心煩不已的東西在阻礙他。


　　然後腦海的敲響倏然停止。去他的道德和耐性，反正這是個人任務，一切他說了算。


　　男人站起身，而男孩轉過頭來，露出那仍待長開的童稚臉容和純粹綠眸，尊敬裡摻著喜悅的微笑使他心隱隱一扭。不過他心意已決。

　　利威爾將男孩一把推往牆上直接吻住，被扣緊貼牆胡亂揮舞的雙手有如羽毛撓癢。他加深了吻，大人的技法小鬼如何招架，緩緩地艾倫的兩手安靜低垂，膝蓋彷若軟下，最後他感覺到男孩融化似的屈服。

×　　　　　　×

　　「所以你要我當個欺騙小鬼感情的人渣，就為了成全你的計劃，以及調查兵團的大業。」說得好像自己有光明磊落過似的，這番話說得利威爾自己也心裡發毛。為了生存他的手早已污髒不堪，只是從沒蹚過這趟渾水，他依然有他的原則。或者該說，他原本有他的原則。

　　「這個任務執行與否，決定權全在你手上，反正我無法強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艾爾文說，覆上光芒的沈謐眼神稍有爍動，「至於你運用什麼手段達到目的，在這段關係投入到什麼程度，我一律不過問。」

　　他亦不希望團長窺探打聽這回事，千萬別要他提交報告。

　　利威爾撥過額髪，現在正需要一杯該死的紅茶，不然一個供他亂刀砍死的巨人也可以：「真沒想到你竟然要求我去追求巨人。」

　　「無論在哪個層面考慮，整個調查兵團裡大概只有你能做到了。」艾爾文居然還揚起一絲淺笑──在他面前，在把這個可恨任務丟給他之後。

　　「你不是說過不可以殺死那小鬼嗎？這根本沒給我多少選擇餘地。」利威爾寒著臉說道，「你最好祈求那小鬼永遠不會發現。」

×　　　　　　×

　　所以他們走到這一步。他半誘半脅地拖著男孩跟他墜落，一起扯入為了人類大業的可笑謊言。利威爾沒法想像這會有一個完滿收場。在接吻狹隙的盡頭是一片無望，前方要不是真相將他們撕裂成你死我活的碎片，要不就是以他們其中一人的死亡作結。

　　現在他還可以放手，他仍可以還男孩自由。


　　利威爾後退一步。思索如何把方才的吻化解成隨口抹消便會不見的污垢，他瞥了紅著臉觸碰嘴唇的小鬼一眼，不自覺說出輕易看穿的事實。

　　「看來是初吻。」

　　他在鄉下男孩的年紀之時早就甩掉不值記掛的羞澀，現在望見那雙不知所措睜得老大的溢光綠眸，利威爾莫名覺得有什麼輕盈的東西滾過心房一圈。


　　然而內心住了一隻狼的乖巧男孩一個箭步，猛然揪住長官的領口再吻上去。不服輸的氣勢還不賴，只是力度之大把彼此鼻子撞得痠痛，而且果然是初吻，毫無技巧可言。

　　利威爾遲疑著垂手未動，灰藍眼睛無言注視，只看見男孩緊閉目瞳的一心一意，少年的純率在眼睫毛上細顫。膚淺灼熱又柔軟。

　　他暗裡罵了自己果然是人渣，終究捉著小鬼依然纖瘦的肩膀，另一手按上棕髪頭顱將人拉近。摩挲頭髪的五指輕撫卻像牢籠，再也不讓人逃走。



To be continued

．02的時間點為動畫第二季和第三季之間，艾倫奪還戰之後。
．氣氛跟01很不同的傻甜（？）

Stage Kiss

02

　　利威爾轉過去，面無表情盯著一動不動的男孩。

　　「你睡覺時會像一隻凍到僵硬的貓嗎？」

　　男孩嚇得驚抖一下，差點直接從床上跳起來。

　　「不……」朦暗裡變成晚森的蒼綠眼睛飛快遊移，又回到長官身上，小鬼大概不知道男人早察覺他睜圓眼睛看了自己整整一夜，「對不起，利威爾兵長。」

　　「快給我睡，不然我就把你揍暈。」

　　男孩乖巧把半張臉埋進被子：「是。」

　　但那視線依然持續著，隔住緊張闔合的眼皮，附帶足以塞滿靜寂房間的思考聲音。

　　「還是你有什麼想說？」利威爾終究大發慈悲，放過男孩亦放過自己，反正這樣折騰一時三刻也沒法睡，他頓了頓，暗夜涼溫下捲在舌尖的熟悉名字似乎變得不一樣，「艾倫。」

　　艾倫的圓綠眼眸彷彿滑過一絲微光。

　　「可以嗎？」短短問語有點急切，有點開心，有點青澀，有如衝來撞去撒嬌的幼崽一樣好讀，「那麼，利威爾兵長，今晚為什麼叫我過來？」

　　他立刻回答：「睡覺。」

　　「……就這樣？」

　　不管確實對錯，利威爾決定還是在內心狠狠咒罵艾爾文一萬遍。

　　「不然你以為是為什麼。」他回望男孩。

　　艾倫在他的目光下快要縮成一團，明明在其他人面前總是揮牙舞爪的小蠻獸，在他面前卻永遠低著視線，軟著態度。

　　「沒有，我沒想到什麼特別原因。」男孩一時說得太快，又慌慌張張地慢下話語，「呃……我的意思是，兵長您不怕危險嗎？」

　　「你哪裡危險了？」

　　那雙大眼睛怔住不動好一會，只依靠昏濛月光利威爾也能望見男孩的臉紅了一片。

　　接著他點出真相：「你已經學會控制不是嗎？如果你沒自信也罷，有不妥時我會殺了你。」

　　聽見要脅的男孩眨眨眼，反而露出傻笑似的安心表情：「也是呢，兵長很強。」

　　廢話。但聽小鬼說出來感覺還不賴。

　　「還有什麼想問嗎？」

　　比如為什麼我們會搞在一起，男人想。比如為什麼我會吻你。為什麼你沒有拒絕。為什麼你可以毫無保留的注視我，又毫無保留的讓我看見你的眼神。

　　艾倫偷偷挪前了一點點，以為他不會發現：「兵長的房間用了什麼香料嗎？聞起來很舒服。」

　　「你喜歡？」

　　男孩突然拉高被單，糊著聲說了什麼想跟兵長用同一種東西可以嗎的蠢話。利威爾覺得有點好笑，差點伸手搓揉那顆棕髪頭顱。

　　「那是雪松木，明天分你一點。」他轉回臥躺，確定男孩好好裹進被單後閉上眼，「快睡吧，明天還要被混帳眼鏡折磨半死。」

　　他們沈入冷涼的漆暗，待睡意的影子晃過腳邊，覆上所有擾人雜音。

　　「你該死的怎麼還不睡？」男人的聲音如刀鋒劃開月光般把人殺個措手不及。

　　艾倫驚慌張開眼：「是怎樣發現的？」

　　利威爾嘖聲翻了白眼，再次轉身，被單下的手越過兩人空隙按住對方胸口（男孩立刻僵直身子），燙暖體溫立刻浸滿他的手。男孩總是像個永不熄滅的小火爐。

　　「聽，你的心跳活像一隻逃跑的兔子。」

　　他到底是貓還是兔子啊。又紅了臉的小鬼咕噥著，男人這次皺起眉，神情嚴厲。

　　不敢直視男人眼眸的男孩只有怯聲懦語：「我……還是離開吧，不要打擾您休息。」

　　「誰讓你走。」這個時刻放人回去其他人不胡思亂想才怪。

　　「那我可以睡地板……」

　　「艾倫。」最近每當他叫喚男孩的名字，即使摻一絲不耐聽起來都別有曖昧，「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聽到小鬼於一團毛茸茸般的慌亂中吐出諸如不知道和緊張的字眼（利威爾在想像中又把自己上司猛揍一頓），並輕輕帶過他立刻捕捉的關鍵詞。

　　「太安靜？」他問。

　　男孩深吸一口氣，壓抑話語和動作：「是在地下室過夜的時候開始。」

　　真正的孤獨是雙手扣著沈重鐵鏈不許翻身，真正的孤獨是躺在牢獄連一根細針落地的微響也沒有，卻清楚聽見黑暗中傳來尖叫咒罵和死亡的音聲。不過短短一個月，回到地面的艾倫已經無法在安靜中入睡。

　　利威爾沈默，他思索所有能說的話通通被駁倒。他必須撫慰繃緊神經小心翼翼的男孩，卻亦沒法真正觸摸對他毫無保留的男孩。男人僅僅在暗裡摸索，將手放到男孩貼在臉頰的手邊。

　　「這裡。」他幾乎想說，我在這裡。

　　（只要你想，就可以過來。）

　　脈搏從肌膚輕碰的觸感變成律音。

　　兵長的心跳很沈穩。男孩喃說，他們的手指淺淺交疊，已足以讓跳動傳到另一端。世界不再冷冰空寂，傾入了血液流動和熱度，還有一絲融入黑夜的溫柔。

　　「因為是該睡覺的時候了。」他注視著放鬆合上的眼簾，以及逐漸慢緩的心跳，「睡吧。」


　　利威爾側頭望去，拂曉的薄藍霧光從窗口照亮男孩的睡顏，看起來似乎比他們初遇時長大些許。現在距離那次接吻才過了多少日子？男孩在這短短時間經歷過多少憤怒苦痛？他的凝視梳過變得熟悉的輪廓，艾倫逐點長開的五官越漸挺拔，睡著的容貌才留有年少的無憂與柔和。

　　少年總是成長得快，他想道。男孩還會對自己露出崇拜眷戀的目光多久，又會過多久才意會到真相，並記起昨晚的情景，然後將之轉化成另一種感情。

　　他俯近，未見轉醒的貪睡小鬼竟然一點警覺性也沒，明明自己是個被爭奪的目標，看來不教訓小鬼不行。利威爾挑眉，指尖拂過散碎細軟的棕髮，在男孩額上輕吻。



P.S.

　　梳洗回來的利威爾瞥見從被子露出的發紅耳朵。小鬼還真的沒動過半毫。

　　「艾倫，你再裝睡我就踹你屁股。」給我起來。他取下衣服時沈聲說。

To be continued

．前兩部分有重修。
．感謝閱讀。m(_ _)m

Stage Kiss

03

　　「如果我們不帶任何防備，以勇敢誠實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我們的心臟都會因為承受不住而爆裂。」 ——奧爾嘉．朵卡萩，《雲遊者》



　　他將掛在勾環的森綠圍巾取下，撫平亂褶帶進屋內，任由暖溫燙去深入纖維的冽意。

　　沙發上的那個側肩包靠著他的公事包，磨得泛白的布帶不過隨意攤開，已經纏住光鮮發亮的黑色皮革。

　　利威爾一邊脫下西裝外套的一邊想，這簡直是他們上輩子的寫照。

Stage Kiss

　　廣場的聖誕市集越是像個甜膩發光的糖漿團，簷下內廊便越是冷冽昏暗，十足那些荒誕無稽的電影場景。利威爾不緩不急穿過拱形燈影的漆黑，在前兩個街口發現被跟蹤後他保持步調，直至對方膽敢把手伸來才撕破偽裝與不動聲色，他握拳般以手中公事包擊向腹部，接著一切依附本能順理成章，如同未曾生鏽的記憶。差在他沒直接把不知好歹的傢伙手臂整條卸掉，利威爾簡直認為自己變得太過和善。

　　刀？在二十一世紀的柏林？被他推到牆上動彈不得的高個子喊道，正如刃面刻意壓在他摁住的兩節手腕，顯然不賞面他放過一馬的仁慈舉動。

　　你不會想知道刀之外的另一個選項。他冷冷回話，空著的手彷若試探地按上對方的大衣衣袖，精準摸到手肘與骨頭相連的關節，只要稍稍施力就會發出破碎得清脆的聲響。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當然知道，當年您把我打到丟牙。年輕的聲音說，在矇蔽昏黑中現出遲來的輪廓，刮過耳膜時捲起的反應異常猛烈。我只是想跟您打聲招呼。

　　利威爾皺眉，放開壓制，匕首仍反握手中隨時劃向膚肉以至後頸。在對方回頭前他便認出那個身高，刃尖上的那滴光倏然一滯。

　　利威爾兵長。十九歲的艾倫看向他，修長身姿銳挺似劍，蒼綠眼瞳灼亮如金，好比什麼都未發生的往昔，好比往昔不曾發生。


　　男人最後開口：「是你。」

　　（他在心底輕陷的地方喚叫男孩的名字。）


　　「看來您記得。」緩緩靠牆垂下肩膀的小鬼撫摸被他打中的部位，目光淺淺掃過那把利威爾攥穩掌心的刀，除卻額上痛著皺起的細褶，男孩的臉容平靜得令男人本能地捕索異狀並警戒，特別是在跟某晚過份相似的夜裡，「您出手依然毫不留情呢。」

　　「少來，我沒當場把你的脖子扭斷已經足夠客氣。」利威爾霎然發現自己正直接望進那份錯亂不協，眼前的艾倫擁有十九歲青年的五官，卻一頭跟十五歲時無異的短髮，彎著腰扶住側肩包的模樣看來人畜無害。

　　他收起匕首，語氣不由自主恢復監護下屬的長官：「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晚上鬼鬼祟祟跟蹤人，嫌上輩子惹的禍不夠多，現在要當個罪犯繼續找樂子？」

　　我不是。聽著他話的艾倫幾乎懷念地微笑，滿圓的綠眼睛映出市集歡快閃爍的光，影恍之間利威爾像是看見總是乖巧跟隨自己身後的青澀男孩。

　　「因為看見您啊，我總可以跟以前的長官戀人說說話吧。」

　　或者我說得不對，冒犯了您。長大成人的艾倫接道，陰暗掠過的一頃彷彿裂出以往的混濁神態。應該是為了任務而假裝喜歡我的長官。


　　「請不要誤會，剛剛我沒有惡意。」現世的棕髪男孩舉起手狀似投降，一字一句拖著急欲解釋的無辜善意，不知道是由他臉上讀出什麼情緒，「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你一直都知道？」男人漠然問道，語調無聲融入冷冽黑夜。

　　男孩搖頭的動作極微難覺，恰巧與他平視的眼眸坦率望來，偏偏述說的是欺瞞利用的事：「過幾年後才推敲出來的。細想一下，成為您的下屬後不久就發生了，事情怎可能那麼剛好，而您對我一直很顧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後來也不重要了。男孩補上一句。

　　利威爾盯著男孩，這不是能夠成為酒吧台上重聚閒聊的話題。他倆之間相隔太多，除卻一開始就不對等的階位算計和付出，還有其後溢滿大地海面的屍體與血流。

　　他毫不驚訝男孩發現了真相，那丁點只能用在無知少年的技倆，以艾倫後來反套全部人的精湛演技看來根本顯得可笑。艾爾文早就預言少年的成長，他亦知道遲早會被愛恨必報的男孩尋上。只是三年後來的重遇，那些若繫若斷的絲軟感情都在他們各懷鬼胎的詭計下壓到腦後，再接下來早已什麼機會都不剩。


　　利威爾似乎明白男孩找上他的原因了：「現在你想做什麼報仇嗎？如果想用刀捅我的話可以借你。」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想傷害您呢？」男孩低聲回應，目光用最輕柔的力度撫觸他的右眼。

　　「假如你想揍艾爾文一頓，我可以供出他的工作地點和下班時間。」他還可以附贈麻繩和綁人的特別服務，畢竟重遇小鬼才讓利威爾想起這筆未算的帳。

　　「就說不是了。」艾倫露出被逗弄想笑的表情，男孩年輕的音色如同熱茶煙氣一般自然，「說起來您講過想踹我屁股，剛剛那下就當還了吧。」

　　男人迅速恢復鋒冷的眉目：「都過去了。」

　　「明明當時都想殺死我了。」

　　利威爾沈默，他的影子側落於艾倫身上，碰巧瞥見圍巾下歪開的白色衣領。其實我不記得最後的結局。他的尾音猶若投入影內。

　　前生傳落的記憶並非從頭貫穿到尾。朦朧的末段他只記得飛在空中的頓悟，從心臟抖動傳至殘缺指尖的決定、終究狠下心要將刀刃和火焰抵在艾倫頸上的殺意，以及許多來不及說就已灰飛煙滅的一堆傻話。

　　「而且搞不好我是讓你變成那副模樣的幫兇之一。」

　　幽蔥森林飛馳的暴烈斷影在他倆心內同時延開。

　　艾倫重新站正，斜側的陳舊袋帶扯過衣領留痕。混合銳利與柔和的容貌仍然令人暈眩，在利威爾眼中男孩就在兩種形象反覆隱現。

　　「您從一開始便說對了，我確實就是怪物。艾爾文團長本來正是預料到才要您這樣做，可惜您沒像他預期那般束縛我。」為什麼呢。尾語彷彿懸著男孩唇上想問的問題，而旁觀般的無溫平靜從青年體內蔓開浮出，「您到了最後逼不得已才下定決心殺我，說真的我很驚訝，這不像我認識的利威爾兵長，尤其是我們之間不算發生過什麼。」

　　男人皺眉，想起僅僅擦身走過的注視亦傾溢全無保留的明亮眼神：「你這樣認為？」

　　「您覺得有嗎？」

　　他想答。那些吻，那些分享床枕的夜晚。那些他從沒說給男孩聽的話，那些早該在一切無法挽救前說出來的話。

　　「我以為你自己能推敲出來。」

　　艾倫似想將臉別向黑暗，最後選擇在他逼視前閉上眼，他倆的呼吸於拱廊幾乎融為一體，話題才被緩緩轉開：「您後悔過嗎？」

　　「你還不夠了解我嗎，小鬼。」利威爾不耐煩地答道，「做出選擇後我從不後悔。」

　　接下打從內心瞧不起的任務也好，捕獵不知天高地厚但底裡善良的小怪物也好，眼見男孩燃燒全世界仍轉身闔眼的憐憫不忍也罷，以至多番無視推延最終不得不落鎚而下的覺悟，他都不曾後悔。


　　「但上輩子我記得一個遺憾。」他凝視男孩，不再搜探對方的膚骨，而是揭開深埋體內的沈默，「到最後我們都沒好好談。」

　　越過漫長地獄血肉模糊的路末，血管與記憶被污濛玻璃切斷隔開，跨出的重生靈魂寧謐有若新雪，如同燙好的衣服皺褶、落回原位的搖曳窗紗、陶盒上完美契合的瓷蓋。他得到尚算安穩的人生，卻不知道艾倫的記憶有否一樣獲得撫平的溫柔。

　　他想知道，渴望藉由握住男孩的手潛入脈搏更深。

　　「比方說呢？」

　　「你太沒禮貌，連道別也懶得講就跑去把島內島外搗個爛碎。」利威爾抬手，他看見那礙眼的歪領太久了。這只能怪自己沒好好教導男孩。

　　「這樣說不太對，畢竟當時您顧住追殺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男孩笑說，猶如已然擺脫背負屠戮人類的罪業。

　　「而你滿腦子忙著把整個世界的人宰掉。」整理白衣領時他淡淡掃了一眼。

　　現在利威爾更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吸交替，在唇與唇之間眷留，在半空疊不散。

　　「我欺騙了你，艾倫，我不會否認也不會逃避責任。所以，按你喜歡的選擇吧。」

　　你想要的，我能給的，全部攤現眼前雙手奉上，只要按你喜歡即可。換他毫無保留地站在艾倫面前，不論哪種下場他都接受。

　　男孩眨著泛金的圓瞳，使男人記起某個夜晚幾乎伸手撫及的目光，似泉傾流的柔軟如此虛幻而真實。

　　「剛剛我說過了，我對您沒有任何不滿和怨恨。」男孩觸碰利威爾落在自己衣領的手，澈綠到底的眼眸毫無所懼，「或許我天生叛逆，為了自由在所不惜，但我不是冷血無情──至少不是那樣。」

　　我熟知被捧在心上萬分珍惜的感覺。

　　「您就在那裡，一直都在。」艾倫低喃，手指纏上他的。

　　男孩踏前一步，垂首輕輕靠在男人肩上。


　　他解去衣袖的鈕釦，一邊接著一邊，浴室敞開的門滲出燈光，與房間另一角的床頭燈若碰若觸。艾倫說想讓門打開，現在他明白用意。男孩側頭伏於浴缸上，湖綠目瞳自幽深流動，穿過軟化的水霧和光暈，直勾勾地注視他。

　　利威爾走向男孩，寂靜無聲裡已聽見呼喚。

　　艾倫仰身張開雙臂吻他，利威爾閉上眼，順著男孩慢慢單跪而下。男孩的雙手環住他，染濕了襯衫，手指在他後頸摩挲，像愛撫出連串密語，利威爾依靠觸感，在吻裡和應著、回應著。

　　艾倫親吻他的右眼瞼，彷如昔日少年對愛慕的長官那般一心一意。

　　他倏然再次吻上艾倫，熱烈水氣燙燒彼此肌膚，男孩將他的襯衫抓出褶紋，淌流著水的衣服變得透明。利威爾加深了吻，感知男孩難以招架卻不願放手的震顫。額髪貼合之間男孩噙住一抹笑，在相擁的呼吸裡融開難分你我。利威爾抬手觸摸艾倫的臉頰，溫柔地描摹輪廓，灰藍目光如出一徹。

　　艾倫。

　　他從心底輕陷的地方呼喚他的男孩。



P.S.

　　少年放慢呼吸，讓它變得跟睡眠一樣平緩，他的手遮蓋著眼睛，淚從夢的裂隙流出。但不要緊，那些沒有重量沒有聲音，不足以驚醒他旁邊的人。

　　艾倫透過細縫瞥向身邊熟睡的長官，他只想一直注視對方，從今以後卻僅能偶爾遠望，然後轉身直視他必須邁向的前方，直至絕不回頭。

　　窗外的灰沈哀藍偷偷摻入金絲，他一點也不想早晨到來，時間那麼的冷血無情，每分每秒將他帶離這個安穩無憂之地，送往自己不知所措的殘酷未來。

　　（他從不知道自己能擁有那麼絕對的力量，手心腳下觸感如臨親境，那些地、那些血、那些人──）

　　少年把那些記憶緊緊壓入懷裡，祈求硬起心腸接受之前還有一點點時間。

　　這樣也好，他藏於陰暗的眼瞼平靜下來，畢竟長官對他不是真的，不會因此感到傷心。利威爾兵長總是很強、最強。

　　艾倫好想親吻他。他是自己最喜歡的人。

　　現在有什麼好怕呢，他往後所做的要更恐怖不是嗎？

　　少年偷偷踰越以前死也不敢踏過的界線，假裝在昏睡中轉身，嘴唇悄悄地擦過兵長眼睛旁邊的肌膚，接著放鬆身體落在僅僅一個呼吸的距離。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原本是想親吻長官的右眼。希望不要被發現。

　　一隻手摟過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他的背脊，節奏慵懶又沈穩。艾倫閉住眼，只想這是夢境。


End


最後一段P.S.時間點是剛得到未來記憶的艾倫，是過去的艾倫，請放心。

貫穿整篇的主題是吻，從一開始舞台上演戲般的吻，慢慢摻入一點真心，到最後坦承感情。
就像兵長對艾倫的稱呼變化：（那個）男孩→艾倫→他的男孩（艾倫）。
兵長的名字用利威爾是因為這個譯法比較溫柔，適合這個故事的氣氛；艾倫則是根據香港的翻譯。不知道大家是否感興趣知道，總之這裡先解釋。（？）

之後會再寫一些番外篇，關於他們終於可以好好戀愛的日常瑣事。還有艾倫，他的課題還未結束，但有同樣記得前世的兵長在身邊，或許沒想像的辛苦。

之前重看動畫回顧他倆--感情進展--時冒出這個戲假變真的點子，而鼓勵我寫這個梗的親友甚至不是兵艾派的，謝謝她這篇才會誕生，另外也謝謝另一位嗑兵艾的親友願意用這篇充當聖誕禮物（我知道），才能在我能力所及裡寫完。

最後感謝大家閱讀。


花想．20210206

．番外極短01-02。
．兩人日常，情人節來派點糖。
．因為轉生，艾倫的性格不是原作裡的19歲。
．下收設定（？）．4月1日再修改

番外

01

　　讓我們重新自我介紹一遍。他們這樣開始。

　　利威爾。男孩謹慎捲動名字，讓它留在唇上最小心翼翼的位置。直呼您的名字太奇怪了，我可能會忍不住稱呼您做兵長。

　　你得習慣，艾倫。男人沒有商量餘地。

　　不是說要自我介紹？

　　我在夏里特唸醫科，一年級生。男孩說。

　　我在汽車公司上班，沒什麼好講的。男人說。

　　不可能，我看到您的車了，那可不是隨隨便便的車款。男孩一面雀躍地咧嘴笑問，十足平凡普通的年輕人。您會給我一組車匙嗎，我可以當您的司機接您上下班。

　　想都別想。男人直接拒絕。

　　你的位置在副駕駛位。他後來補充一句。

　　他們談到各自的過去。

　　我在柏林郊外長大，爸爸和媽媽都健在。凝入沈藍的湖綠目光劃過一絲窺探的深意。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在慕尼黑工作。

　　男人沒理會男孩刻意的狡黠。我在東德出生，家裡只有媽媽，以及一個常常發神經的叔叔。

　　所以您的年紀大到見證了圍牆倒下？

　　男人斜了男孩一眼，有人顯然繼承了上輩子的膽大包天。

　　平日的早餐？

　　沒固定的，有時趕著出門上課會忘了吃，尤其是前一晚在趕報告的話。

　　男人再度瞥過男孩一眼才回答。

　　紅茶。絕對不要咖啡。

　　最近的打算？

　　準備跟一個小鬼交往。男人抬手，手指握住杯緣將紅茶送入口裡。

　　我的男友是一個年紀大我一截的男人，粗魯嚴肅又暴力，徒手便可以殺人。捧著焦糖瑪琪朵的男孩伴住淺笑，眼眸裡的期盼直率盈溢。我們有過一段半假半真的過往，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

　　男孩筆直看向男人，目光毫無畏懼，陷入愛戀的人總是如此。

　　我感覺就像等了一輩子，終於可以跟他在一起了。我慶幸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那些親吻。

　　至少你現在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了。男人實事求是地說。

02

  

　　利威爾嚴禁食物進入睡房範圍，但茶是例外的例外，尤其是男孩為他泡的早晨紅茶。

　　艾倫伸開修長的身軀，越過床把散發香氣的溫熱茶杯遞給他，不一會壓住滿褶被單的膝蓋又放下，男孩將幾乎掉落床緣的實驗白袍拾起摺好，連同不知哪裡搞來的聽筒整齊放到椅子。

　　利威爾注視悠然自在地進駐他寢室的小鬼，彷彿打從一開始艾倫便在這裡，跟他住在一起，共用這個能勉強看到柏林夜景的頂層公寓。男孩轉身時，輕飄飄擺動的襯衫顯得底下那副軀體比實際還要柔軟。他默默喝著紅茶，在連串往昔和虛實交疊的記憶和想像中，這是唯一未曾看過的風景。

　　然而鑽回溫暖被窩的小鬼（還穿著他的襯衫，見鬼了，肯定會皺成一團）不久便顫動身體大笑起來，蒙在被下發出快要嚥氣似的笑聲。

　　「天啊，我以後怎樣穿著那個進實驗室？噗哈哈哈……」

　　「明知自己臉皮薄，就不要急著玩醫生遊戲。」早上男人的聲音特別低沈，尾音勾住一絲尚未消散的夜色。

　　艾倫躺到他身上，從被單露出的半張臉和耳朵染著緋紅，一雙清澈圓眼仰望看他，霎時讓利威爾以為回到許久以前，那些清醒於兵團宿舍的早晨。

　　「明明您很樂在其中吧？」長大的男孩頓了一下，倏然伸手環上他的頸讓男人低頭，含著笑意的呼吸幽幽吻在他的唇，吐出的潤溫引人心癢，「不知道昨晚的診症您覺得如何，阿卡曼先生？」

　　利威爾不禁思考，十九年幸福平穩的日子對這個惹人注目的英俊男孩起了什麼作用。

　　「你們那個棕髪綠眼的醫生還不賴。」手指按壓從襯衫坦露的紅色落痕，都是昨晚用嘴巴令抖顫男孩發出可愛聲音的地方。說到玩大人遊戲，成年不久的小鬼仍有一段漫漫長路。

　　「那太好了。」一抹燦笑滿足地攀上艾倫的臉，然後半生未熟且反覆無常的男孩又滾回去自個兒傻笑一場，還把枕頭壓在頭上抖個不停，幾乎掩去諸如教授知道會殺了我的年少碎語。

　　從頭到尾面不改色的利威爾啜飲一口紅茶，把愉快偷偷藏入杯緣：「小鬼。」

P.S.

　　醫科生這樣開了頭。

　　「其實當年我曾猜過，如果您不是性冷感，就是……」

　　儘管送死是男孩的天性，生理學上生存本能更為優先。利威爾挑眉，俯視突然驚懾動彈不得的男孩：「你想說什麼？把話好好說完，艾倫。」

　　「……就是某個醫學名詞──啊啊啊痛！」

　　「我或許是人渣，但不是禽獸。」他苦澀地說。只是結果看來當真白費自己一番沒用的良心，還讓他的蠢下屬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您要做什麼？」放下茶杯的輕巧聲響令男孩一僵。

　　「你不是醫生嗎，不想為我再看診確定一下嗎？」男人冷面無情問道。

　　關於你那個天殺的醫學名詞。

　　「等等、求求您，兵長──」

To be continued


嘮叨一下不小心寫太多的設定


有暗示了不過還是補充一下，這是他們修成正果的初夜第二天。
不要問為什麼初夜已經在玩醫生遊戲，我也不知道19歲男孩在想什麼。
外國的一年級醫科生通常上比較基礎的生化課和生理學課，所以不會那麼快有醫生袍於是艾倫就去實驗室偷拿了，親友提出為什麼要偷拿不去網購，請考慮大學生省錢生活的心態。←

夏里特，柏林夏里特醫學院，跟海德堡大學醫學院並列德國競爭最激烈的兩所醫學院，其實設定時沒想考慮那麼多，只是想讓他們在柏林重遇所以選了夏里特，不過按艾倫一做就要做到最盡的個性，其實也不意外呢。本來想讓艾倫一家住在其他城市，想來想去郊外小鎮還是比較適合他們。所以年輕人長大就往城市移動去了。XDDD

給艾倫做了個大概的學術側寫（職業病），既然是醫生的兒子至少也是在不錯的環境長大，所以艾倫應該按最傳統的方式進大學（不錯的文理中學之類的），高中唸化學、數學，文科選歷史或政治，第二語言是英語（所以有去英國當交流生一個學期順便留過長頭髪），本來還想加上醫科生很需要的拉丁文不過應該沒空了，就當初中唸過好了。（法語一樣初中等級，反而兵長法語很好，這個之後有機會再寫）。
另外我覺得他很可能是靠面試成功進醫學院的特類，因為前生的關係艾倫有著超越同齡同學的冷靜，這符合醫生所需的特質：能夠對躺在手術台的人開刀，以及分析情況應付隨時發生的突變。 （親友：艾倫面試成功起碼有1%是臉吧）
當然有當醫生的父親幫他準備也是一種優勢，暑假時都有做醫療義工。

另外私設吉克本來是被寄予厚望成為醫生（醫生世家嘛），但壓力過大引起反動還搬得遠遠的，所以再婚的古里沙本來打算讓艾倫做自己想做的，結果反而自由自在的小兒子選擇了醫生的志向。
順帶一提吉克對這位半弟弟是溺愛型，知道艾倫考上醫學院後送了很貴的禮物給他。不知不覺設定了這麼多無關的

聖誕晚飯怎樣看……兩邊都會很恐怖吧，不論是兵長被邀請去耶格爾一家（殺了吉克的男人），還是艾倫被邀請去阿卡曼的家（綁架過艾倫的男人）。所以第一年他們是自己過的。（欸


希望我們很快能再見。：)

．番外極短05。（另外五篇番外為本子不公開稿）
．包括前生與今生的日常。
．算是一個程度的告一段落。
．再一次：因為轉生，艾倫的性格不是原作裡的19歲。
．4月1日另外修改了番外01-02

番外

05

　　利威爾低哼一聲，跟艾爾文表示他正在聆聽關於接續任務的編排，漢吉正好帶著他的下屬迎面走來，一路手舞足蹈的興奮講個不停。男孩看起來手腳齊全，精神亦不像飽受摧殘，利威爾不知道男孩怎樣承受混帳眼鏡纏得這麼近，那些瘋癲言語隔開一段距離他也覺得頭痛。

　　他一直正視前方未曾挪過半吋，卻清楚感受男孩的視線黏在自己身上，直至分開才聽到慌忙回答漢吉的少年聲音。目光的輪廓幾乎活形躍現彷彿他親眼所見，男孩的瞳眸澈深如湖，圈著一抹隨時爆發火焰的金。而注視他時總是緊張、柔軟又滿懷不知那裡來的期待，像是把銳金融化了的光。

　　「看來進展不錯。」

　　利威爾橫了上司一眼，相比警告更逼近威嚇：「你說過不會過問。」

　　「我不會。」艾爾文順從他的要脅退卻一步，嘴角卻揚起極微的笑意，「只是看到你們相處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便放心了。」

　　「由你說出這句話很噁心。」

　　「關心下屬是長官的職責，就跟關心朋友一樣理所當然，利威爾。」而且艾倫顯然很喜歡你，你的陪伴對他有幫助，他對你的也是。艾爾文補上一句，再次於他劃下的底線附近探前數步，考驗他在這裡薄如融冰的自制力。利威爾還不確定自己想將艾爾文怎樣，只是突然記起在牆外見到那些領地被侵犯的野獸，朝著冒犯者齜牙揮爪的模樣以及它們的下場。他嘖了一聲。

　　「少廢話。」軍人的他低沈表示話題到此為止，所有會發出清脆或破裂聲響的東西皆被收斂，無溫目瞳直視前方不再分神，「這只是任務而已。」

×　　　　　　×

　　即使落地玻璃窗只剩下鬼魂似的大堂倒影，他仍能一眼望見街外靠坐矮柱上的艾倫。男孩低頭按劃手機，電子白光照亮裹於圍巾以上的半張臉，另一手裡握著紙杯，十足平凡普通的大學生，卻除像男孩那樣的臉並非隨處可見。

　　他的艾倫。利威爾還在習慣這幾個字在他舌尖上連貫起來時的觸感。

　　「哈囉，利威爾。」艾倫迅速站直，長手長腳的小鬼瞬間拉出比男人高一截的身高，唯獨這點仍然是他不太高興的部分。

　　「你的朋友？」身旁的艾爾文問道，揚起一邊的粗眉毛。

　　「男朋友。」利威爾回答。艾倫遞給他的紅茶依然燙熱，他極其簡潔地把前世和今生的頭頂上司介紹給他們上輩子的共同下屬。這場初遇的怪誕程度無與倫比，尤其是三人之中有兩人清楚記得初遇與之後的事，剩餘一人蒙在鼓裡，一無所知自己曾向臉青鼻腫的年輕男孩伸出信任之手，哪怕下達痛揍命令的就是本人。


　　（更別提當時的調查兵團團長已經心懷鬼胎，要利威爾追求由他親手痛揍的男孩，那個置身事外的混帳。）


　　「您好。」他聽出男孩稍頓，可能在適應不必仰望以前上司的新角度，或是克服直呼其名的緊張。艾倫瞄向他，像是希望男人能說點什麼，但利威爾正忙於專注手中紅茶，「艾爾文。」

　　「很高興認識你，艾倫。」艾爾文一如以往溫文有禮，輕易虜回男孩的好感，差在這次不再包藏摻入和善話語的算計。他現在明白艾倫想見艾爾文的原因，前生那場鬧劇在這刻總算落幕。

　　他們交換一些社交閒話，直至某個極其輕巧滑入對話的題目讓他瞇起眼，艾爾文面不改色邀請艾倫以員工伴侶的身份出席公司的聖誕派對，再一次給利威爾挖了陷阱。


　　跟艾爾文告別後，男人轉眸淡然地問：「開心了？」

　　艾倫點頭，輕輕回握他伸出的手。今天利威爾把車留在家裡，他們打算在外邊吃完晚餐再回去。

　　「你真的不想教訓艾爾文嗎，聖誕派對是下手的好時機。」他的語氣不留痕跡。如果逃離不了災難現場，至少他希望有享受的時刻。

　　上輩子善於欺騙的男孩自然一眼看穿，朝他露出假意無奈困惑的笑容：「為什麼您不直接揍您的上司一頓？看來他不會因此扣起您的薪水，這樣一來也不用老是找我當藉口。」

　　他直接回答：「因為是你引起的。」

　　打從一開始就搞出滿滿麻煩的小鬼，不管什麼見鬼原因總之落到他的手上、他的身後。男人握緊對方的手，紅茶餘溫纏於十指，跨越生世的現在仍舊如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