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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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APH│法英] 騙徒 [PG-13](3/27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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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映晴 發表於 2021-3-16 13:3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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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鼻胃管、尿管、引流管、禁食禁水,以及明明肚子裡什麼都沒有還是嘔了些酸水。隨著目前看來還算成功的手術結束,迎接亞瑟的就是這些「老面孔」。在與法蘭西斯重逢前的兩週裡他可是受了它們不少照顧,幾乎是才剛暫別他的丈夫就踩著一兩天的時間差到了,這也導致對對方來說所有這些全都是初次見識,比他還要不知所措。
「我好不容易才讓你長出一點肉。」
他剛從恢復室回來,法蘭西斯就在旁邊輕聲叨念,一邊遞水過來給他漱口,又輕輕按著他的後頸,像是在摸貓。在拍開和放任之間,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放任,反正力道恰好。不過這個動作與其說是在安撫他,不如說是法蘭西斯想藉此冷靜下來。
「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罷了。」他指了指這些像藤蔓攀爬在身上的管路,反正被子一蓋也就只剩下鼻胃管露在外面,其他的平時也眼不見為淨。「之後就能喝啤酒了,你該恭喜我。」
「還有洋蔥和大蒜,終於能入菜了。」對方長吁一口氣,轉而捏了捏他的上臂。
「是啊,最後一哩路,你就忍著點吧。」
「明明是你要忍,我只是在旁邊。」
亞瑟忍不住笑出來。是啊,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但這氣氛怎麼就讓他如此自然地把話接下去呢?
「你在旁邊像是替我難受似的。」
「如果能的話,我倒是想。」
他也不是沒學著與法蘭西斯的難過和憂慮共存。比如現在,分級起來算是輕度擔憂和輕度難過,在一切如常的過往,說不定只要帶點輕傷回家就會看見,而他當時或許只是將其視作愛的其中一種形式,頂多笑對方小題大作。在這幾個月裡,他也是翻著這些回憶找出例證,試著教育自己別出了樁大事就把所有對方的情緒都劃在不良影響中。
亞瑟嘆了口氣,伸手摸了一把湊近的金色鬈髮髮梢。仔細看的話,其中已經有幾絲開始泛白。
「你不能,但是謝了。」
儘管不得不在外出或睡眠時包紙尿布一陣子對他來說同樣是自尊的折磨,但好消息是他出院提早了幾天,雙胞胎才剛來醫院探視一次他就被放出來了。正好在法蘭西斯生日當天,不知道該說湊巧還是不湊巧,原本打算好的平靜度過轉眼間被手忙腳亂填滿,但本人看起來倒是很開心的樣子,甚至說這是他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
「話別說得太早。」亞瑟對此有些異議。雖然他也沒想到能出院過對方生日,但也正因如此早在入院前就先準備好了禮物。現在是他待在家等法蘭西斯回來的時候多一點,總能找到適合的位置藏。
「別告訴我你還準備了禮物。」對方一臉複雜混合了感動和半心半意的責備,朝他剛換上的衣著看了幾眼,像是在找根本不存在的口袋。「你動刀這幾天應該要好好靜養,怎麼還花心思準備?」
「我都能和法文這種法國人自己都搞不懂的語言奮鬥了,抽點時間煩惱你的生日算是紓壓好嗎。」
他白眼一翻,逕直走到沙發邊,從底下抽出一張紙。「不過我入院前就準備好了,打算叫你自己按著線索找,免得又賴在醫院不走。雖然計畫趕不上變化,不過藏都藏了,還是你找吧。」
法蘭西斯接過那張紙,讀了一會,又抬頭看著他。「你花了多久時間準備?」
「我待在家裡的時間很長。」他聳聳肩。「總會無聊。」
他的丈夫一把將紙塞進口袋,直接捧著他的臉吻了過來,蹭著磨著又突然想起這張嘴裡的縫線還沒拆,一下子又放開了,像是應用程式執行到一半突然湧入太多指令那般語無倫次起來。「抱歉,但真的……我無以言表。我應該要罵你,但更想感謝……天啊,你怎麼到處都是縫線呢?太想抱著你轉一圈再吻得誰都無法呼吸了,真可惜。」
「你甚至都還沒看到禮物。」對方的快樂像是胡亂揮灑的顏料,他直面著也沾染了一些。在他幾乎也要揚起一模一樣的傻笑時,眼角餘光看見阿爾弗雷德對他們扮了個鬼臉後拉著兄弟進了房間,才真的逗得他噗哧笑出聲來。確實,那番話深究起來作為孩子會聽得害臊也是自然,尤其又是青春期的少年,這就是個說不定會聽「把你(消音)進床墊裡」之類的下流歌詞卻對擁抱親吻不知所措的年紀。
僅僅只是笑,一個肺部隨之震動的笑,就像是靈魂深處的碎片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搖晃碰撞中終於在一片黑暗中擦出了星點火花。不知道會燒多久,會旺起來還是如煙火般轉瞬即逝,但至少這一刻他確確實實感到了快樂。
「我真愛你。」法蘭西斯喃喃著把他拉過去。「真想就這樣一直抱著。」
「你的兒子會抗議。」他的手也繞到對方深後,臉上的弧度還沒放下來。
「也是你的兒子。」
「總之他們會抗議,所以快去找你的禮物吧。」
亞瑟完全脫離紙尿布的時候孩子們的暑假正好還剩一週,在經濟能力範圍內他們只來得及訂到某個平凡無奇的度假小屋,距離住處的車程只有三個小時半,不靠海,而且也僅僅三天兩夜。
不過三天兩夜對孩子們來說也已經夠長了,如果他們再小個三歲,說不定會直接將無聊說出口──這年紀依然覺得無聊,但已經足以理解安排上的不易。
結果倒也沒有想像中無趣,至少這裡離都市的距離已經遠得足以仰望繁星。兩個夜晚也夠讓他們從星空聊到情史再到夢想接著音樂,最終又回歸生活瑣事。法蘭西斯多次明示暗示不建議自己的孩子跟他一樣走音樂路,但真的討論起來時他卻又是最起勁的那個;而亞瑟嘴上不鼓勵年輕人過於崇尚夢想,卻不知不覺把自己年少輕狂全說了遍,不帶一點後悔。馬修交了一個黏人的女朋友,甜蜜的同時有些不知所措;阿爾弗雷德人氣高漲,卻為平衡各方面的事務感到頭痛。
就在一個平凡卻得匯集所有條件才會一同前去的地方,於星夜之下迎來夏天的終末。
隨著孩子們重返校園,亞瑟的新工作逐漸上了軌道,踏出的步伐也愈來愈穩。情緒倒還是老樣子起起落落,不過法蘭西斯不用再隔三差五陪他進出醫院,終於能多睡點覺,也算是減輕了他的心理負擔。再怎麼樣,至少目前為止的下沉都還撐得到再次上浮的時候。他想或許沒有機會尋求到更徹底的治癒了,就這樣下去也還過得去,只要活得下去、不被看穿太多就行了。
尚餘心力的時候,他們總算也重新開始爭執──真正意義上的爭執,而非莫名的情緒發洩。諸如褲子口袋裡的衛生紙忘了掏出來這般最微小的抱怨到亞瑟想改裝他的車這種影響甚大的決定,後者一直到萬聖節都還沒理出結論。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會把問題放到一邊像是什麼矛盾也沒有地窩在沙發看球──雖然這也可能牽扯出一輪新的衝突。
那天也是這樣的時候。雖然嘴上都說友誼賽沒什麼好看,亞瑟還是拿了五磅跟法蘭西斯對賭德國會拿下這場比賽。第一瓶啤酒被喝進一半時,亞瑟已經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而當桌面上切好的乳酪只剩下一半,他的猜想就被證實了,誰也沒辦法再將另一半下嚥。
直覺上他很難不想到十年前的七七案,但很快又把兩者的比較剔出大腦。
「會沒事的。」他乾癟地試圖安慰沙發上的另一個人──不用看就知道對方受到的衝擊會是自己的好幾倍。
法蘭西斯也確實整個人都僵了,困惑震驚憤怒和悲傷全部混雜在一起,甚至讓人微微發抖。雖然嚴格說起來他並沒有任何認識的人身處巴黎,但那裡仍然是他廣義上的家鄉。
亞瑟關掉電視,拿走對方手裡的手機,調整了一會位置才順利地用一隻手給陷入沙發裡的身軀一個擁抱。「你在乎的人都不在那裡。你在這裡,此時此地很安全。」
現在他應該勉強有能力在緊急時擋一會。不過這就不用說了。
對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亞瑟沒有動,只是聽著牆面的鐘秒針一格一格地走。直到對方往他的方向靠得緊一些,幾近氣音地開口:「你這些年都在對付這樣的人嗎?」
「看狀況。」他上下摩娑一下脊椎骨,嘆了口氣。「廣義上都碰過,狹義上來說我的業務範圍──曾經的業務範圍──主要偏向另一些……人。」
「十年前……他們才剛上小學。我剛到工作的店裡,收音機一則一則跳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學校接通電話時才發現腿已經軟了。」法蘭西斯也把手伸出來把他困在另一個擁抱裡。「我怎麼沒把這些恐懼連結到你的工作?為什麼膽敢在你工作時打給你?是我嗎?亞瑟?那天──」
「等等,你有嗎?」他打斷對方。「在工作時打給我?」
「平安夜我留了一通語音。」對方的雙臂收緊,到了只能勉強維持呼吸的程度。「那位女士說,你急著想結束工作。」
亞瑟嘖了一聲,指甲隔著布料抓了幾下對方。「她說得太多了。」
「你不知道我留了言?」
「今天第一次知道,你說了什麼?」
「一些蠢事……不重要了。」
「那只是我的專業判斷失誤。」亞瑟作出結論,下巴靠上男人的肩膀,見對方不作回應,又輕聲在耳邊說:「教我彈琴吧。」
「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提起?亞瑟並不打算回答,只以一句平時或許說不出來的話作答。
「想跟你一起彈。」

TBC
註:
1. 部分胃腸道手術術前會插鼻胃管,用於術後引流胃部內容物,減輕胃部壓力,讓手術部位傷口更容易癒合。會留置到腸蠕動恢復、恢復排氣解便的功能後(約三至七天)經醫師評估許可拔管。腹腔手術通常也會留置尿管和視情況放置引流管,尿管通常確定可以自行解尿後就會拔,引流管則要看引流情況評估。
2. 由於麻醉的緣故,腹部手術大約會有一半的人產生噁心想吐的狀況。
3. 倫敦七七爆炸案:2005年7月7日上午倫敦連環發生爆炸案,數個地鐵站與巴士發生爆炸。2006年5月11日公布該事件官方調查報告。調查表明儘管軍情五處未能提前做出警示,但並無怠忽職守,而是因資源有限無法對嫌疑人監控。
4. 2015年11月巴黎襲擊案:發生在11月13日至14日凌晨,當時進行德法足球友誼賽的法蘭西體育場周邊發生三起爆炸,同時多處發生槍擊。巴塔克蘭劇院受挾持,傷亡最為慘重。

本文最後由 映晴 於 2021-3-16 14: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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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映晴 發表於 2021-3-18 01: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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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亞瑟並不打算成為某種勵志的單手演奏家。他的學習態度正如先前所言,就像只是將彈琴視作某種互動的媒介。這也不是說練習隨便,他上手得很快,但對於獨自成曲的主旋律沒有什麼興趣。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能和法蘭西斯聯彈的曲子,或是心血來潮試著去合阿爾弗雷德的演奏,雖然有時合得連法蘭西斯都忍不住笑著插手,就連最初提議把他的部分編曲進去的馬修都暫且放棄──不過他們還記得安慰他手一時跟不上腦不是什麼大問題。
法蘭西斯本來就沒有朝特定方向去教,過了最初幾天,他的功能幾乎就從指點變成陪練。他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對方只要能以此豐富生活就不是壞事,還能以另一種方式維繫和阿爾弗雷德之間的關係──雖然後者偶爾也會嫌煩,玩音樂的人總會有某些部分不願他人插手。
他自己也是受益者。對著寬一米五的直立式鋼琴,兩個男人擠在一張鋼琴椅上的畫面看起來雖然可能有些窘迫,但當事人倒是甘之如飴。他曾以為依亞瑟的性子不出兩天就會默默從餐桌拉一張椅子過來,但對方過了兩週卻連椅子這個詞都沒提,就這樣帶著點倔強地貼著他坐。或許某方面來說是種近似於撒嬌的舉動?忍不住分享的觀點立刻就被否定了,但否定之後對方還是沒有想增加椅子的意思,就這樣維持著趨近於零的距離。
拉著那隻手放到正確的琴鍵上、在幾個小節反覆彈著讓對方模仿,或是那副專注聽著他彈然後默默加入的神情,全都隨時間流逝得太快,卻又過於深刻。他的心動正如那些爛俗的愛情電影,幾乎每一眼都能成立一個分鏡。太過老派,太過傳統,或許也就他這樣的年紀適合重溫。
亞瑟正在練習音階。身體隨著指尖爬行一同橫過來,幾乎半個背貼在他的胸膛。像是對此毫無覺察,卻又未必完全無意。他的呼吸吹在眼前的後頸,可以看見汗毛豎起大半,這個人卻仍像是對此一無所知那般按著琴鍵往回爬遠。
「等等。」他竊笑著開口:「這裡,你再來一次。」
手肘不輕不重地撞了他一下,前方唸了聲抱歉,其中卻完全沒有抱歉的意思,接著又老老實實地彈了一次。法蘭西斯伸手過去點了一下對方的拇指,只是一秒都不到的輕碰,嘴上一邊接著提醒了幾句,像是剛才只隔著依料相貼時什麼也沒多想。
在琴聲空白的空檔隱約能聽見細雨簌簌落在窗面,接著很快又被爬升的樂音蓋過了。
又是一個聖誕節。
離上一個聖誕節就像是過了整個世紀。對於上個聖誕節發生了什麼,亞瑟需要三緘其口,三個波若弗瓦也不願提起,全家人只是一如往常將那些陳年的裝飾品又搬了出來,讓它們各就各位接觸一年一度的光線,彷彿這只是個與往年沒什麼不同的佳節。
然而天翻地覆後就算再扳正,仍然是不同以往。載著聖誕樹回家的路上,亞瑟又提起了他想改車學車的意願。
「我們討論過了,不能等你鋼釘拆掉再說嗎?」法蘭西斯直視前方皺了皺眉頭,他剛才還在碎嘴抱怨倫敦每下愈況的交通。「上禮拜我才被你鍛鍊的強度嚇到。」
副駕駛座的人本來還應和著抱怨,聽到對方的回應立刻嘖了一聲。「不能久蹲又不太能跑,能強到哪裡去……拆鋼釘?那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天。」
「我載你不好嗎?」
「你有你的行程……而且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平常我也不太會出門,只是想確保必要時可以有開車的機動性。」
「比如?」
亞瑟的白眼映在車窗上,還好幾公尺外路過的行人看不見。「比如被你家暴。」
法蘭西斯放聲大笑,笑得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抖,前面走得太慢的新手駕駛也因此免於一次抱怨。他回話時尾音還有些震:「真的?我想我已經錯過家暴你的最佳時機了。」
「誰知道?總是要未雨綢繆。」
「我知道你不是在擔心這個。」駕駛的呼吸總算緩和下來,連帶語氣放柔。「是不能說的事嗎?我以為你算是退休了。」
「我的臉。」亞瑟的音量突然縮了下去,得專注去聽才知道他想說什麼。「被至少三十個以上未落網的……非善類者近距離看過,而且不是每個粗眉毛的男人都少了左手。」
「你怕哪天被認出來。」他的反應比想像中更冷靜,他穩穩地停在下個紅燈前,往左看去,試圖對上那雙偏開的視線。「難怪你不跟我去餐廳了,我以為你只是不願被側目。」
「我不清楚他們之中有多少知道我的工作。最好的狀況是大部分的──」
句子嘎然而止,對方看起來正苦惱於遣詞用字,這個神情在近日並不陌生,但他感覺自己猜得到這些不好說出口的詞彙都是關於什麼,他又撇了眼紅綠燈,在轉綠時踩下油門。直到時速超過四十的瞬間停頓的語句才又接了起來。
「如果大部分的訪客都把我當個倒楣的獵物,那是最好的狀況。容易忘,認出來了也只會猜測我記得他的可能性,頂多就是考慮把我滅口。」
車速還是很穩,法蘭西斯握著方向盤的手卻已經隱約看得見青筋。他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嘆出來。又過了半晌,才擠出回話:「我開始覺得在開車時討論這些不是很安全。別道歉,親愛的,不是你的問題。」
身旁的抱歉已經吐出來一半了。
這不是亞瑟該道歉的事,過去經歷也好未來可能遇到的事情也好或是把這一切拿來跟他討論也好都沒什麼好抱歉。不如說,亞瑟願意說出來已經算是一大進展。就算語氣平平的一句話裡有太多詞彙都像是在擰著他的心臟他也願意去聽,只是真的不該在行駛途中。
一直到扛著聖誕樹進家門這個話題都沒有再提。他們立起聖誕樹後才發現太高了,花了大半天鋸掉一段樹幹才不至於被天花板擠彎頂端。他以為在這些還算危險的工作結束後亞瑟朝著汗流浹背的他遞手帕時會再次提起半路終止的話題,然而並沒有。甚至一直到他忍不住試探時對方還在端詳他的神情,如果說在車上亞瑟是斟酌用詞,現在就是連要讓他知道什麼都開始加減起來了。
「我真的不喜歡這樣,亞瑟。我會難過,但我還是希望你願意告訴我。」
「你想知道多少?」對方反問他。一個根本不該這麼問的問題,好像他只是想知道那些經歷似的,但他只是希望這個人有意願想說時不要這麼顧慮他。
「你願意說的,你說出來會好受一點的,你說的時候不會難受的──反正別看我的臉決定內容。」
也不知道亞瑟有沒有聽進去,但說來說去他總算能歸納出一句話:亞瑟真正擔心的還是牽連到他們。
「而且越是像個正常人,我也會越有安全感。」在所有理由之外,最後還是這句讓他舉雙手投降。對方不是沒說過,但跟前面提到的內容對照起來衝擊感又顯得更強了,終於還是使法蘭西斯鬆口。

重新拿回駕照其實也已經是隔年三月底的事,離拆鋼釘也沒多久。雖然處理改車事宜和申請復照的過程少不了抱怨,但不用重新考一次駕照也該額手稱慶了。雙胞胎對此躍躍欲試,他們暑假時滿十六歲可以先試試輕型摩托車,但還是比較偏向明年一次把汽機車全考過。亞瑟倒是完全不想再來一次。
正好也趕得上阿爾弗雷德在復活節假期的小型演出,雖然婉拒了特別席的位置,但他爽快地答應協助載運小型器材。法蘭西斯知道他也在現場,只是不知道是混在人群中還是留在車上。他自己則和馬修在第一排捧場,在最近的距離看著自己的小兒子發光發熱。阿爾弗雷德確實很有魅力,像是生來就該站在聚光燈下,讓他想起自己二三十年前放浪不羈的樣子,差別只在於他的魅力更屬於私人時刻,而這孩子的魅力則適合群眾簇擁。
「嘿!法蘭西斯!」台上的吉他手──兼團長──在間奏時間湊到麥克風前朝他嚷嚷:「我也叫你的名字,就別煩惱為什麼不叫他Dad了!」
他也喊回去:「好好彈,別顧著耍嘴皮!」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啦!嘿!馬蒂,感謝之前幫我調整混音!你們三個都是最棒的!」
馬修笑著指了指他的主唱,阿爾弗雷德才總算退回原處。隨著歌聲再起,法蘭西斯再次仔細端詳起身邊與眼前的兩個兒子。雖然台上的人是那麼說,但十五歲對他而言仍然是孩子,或許一直到他們二十五、三十五、四十五歲甚至退休時,他還是把他們當孩子也不一定。十六歲的法蘭西斯絕不可能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這麼想,他甚至不會想到自己近三十年後會過著這樣的生活。
但不論如何,總會有這樣的瞬間,他打從心理感受到──儘管有辜負的人,有些他自己也無法諒解的錯事,有挫折與逃避的時刻,有許多取捨,但能把他們帶大真是太好了。
演出結束後亞瑟的車果然還在那裡,趁著器材還沒搬過來的空檔,法蘭西斯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
「謝謝。」這是第一句話。
「謝什麼?」
「沒有你,他們未必能有今天。」
「說得太早了。」亞瑟哼了一聲,不過並嘴角沒有想要掩飾愉快的意思。「都還沒成氣候,他就這麼急著張揚,果然是小鬼頭。你也不用急著感動。」
「你以前就成過氣候嗎?」
他被白了一眼,那張臉上接著浮出一點念舊的神情。「至少比他厲害一點,我還兼主唱。」
「真想那時就認識你。」
「那我不會跟你交往。」
「為什麼?你甚至不知道我二十幾歲是什麼樣子,可比你認識我時帥氣多了。」
亞瑟搖了搖頭,又有些為他的自吹自擂發笑。「我碩士畢業才出櫃。」
「你竟然有碩士?」驚呼又換到一個白眼,他確實也有些靦顏,這好像不是結婚八年的丈夫該說出來的話。「我以為想進那行大學畢業後就會去了。」
「因為我本來沒想進那行。」
法蘭西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下去,他沉默了會,聽見車後方遠遠傳來零星的交談,應該是阿爾弗雷德和馬修搬著東西過來了。於是他抓緊這點兩人時間,把手覆上對方的手背。
「我該早點遇見你,如果你十五歲時遇見我,說不定一滿十六歲就出櫃。我會帶你翹家,一邊做著大紅大紫的夢一邊在路邊賣藝,晚上就擠在小公寓裡啃即期的烤雞。大學也不急著念,自由自在過下去就行了。」
「然後我會為了錢入那行,結果一樣,你甚至連兒子都沒了。」
「說不定我們會紅。」法蘭西斯聳聳肩。
「也可能你因為誘拐我而被扭送法辦,不過謝了。」下方的手翻轉過來捏了捏他的掌心,於此同時,後車廂被少年們拉開了。
「你還真的在這啊,法蘭西斯!」阿爾弗雷德探頭進來,一邊哀號著從口袋裡抓了兩英鎊塞進兄弟的手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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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映晴 發表於 2021-3-25 20:5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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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鋼釘拆除後他們也曾認真討論過帶孩子們再去一趟法國的可行性,上次他們這麼做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就連法蘭西斯的母親都在電話裡淡淡地提了幾次。
亞瑟衡量了一下,他行動上已經大致沒問題,也並不是完全不能露臉。兩個大人的時間都還算是好調配,反而得看看孩子們的假期安排。他們畢竟也到了面對大考的年紀,雖然其中一個胸有成竹地表示復活節假期出門完全沒問題,但他們沒有忽略另一個沉默地一臉為難。最後還是暫定考完試放暑假了再出發。
抵達後法蘭西斯的母親還算禮貌地關切了一下亞瑟的身體,雖然算不上熱絡,但至少他的法語能力和人情世故在幾年前就已經為他贏得了基本的好感。兩個備受寵愛的年輕人則憑著比中學程度好一點的法語抓緊時機在周遭亂逛,但不論如何絕不會錯過奶奶家的晚餐時間。他們也一致同意在里昂度過的生日該列入至今最美好的生日前三名。
回程路上,法蘭西斯不免也問起亞瑟的老家需不需要也找時間拜訪,對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他們不想見我。」答案與上次提起這個話題時一模一樣。「你們一起來也只會自取其辱,何必呢?」
確實,別說結婚那天老柯克蘭夫婦沒出席,他這幾年來沒看過亞瑟和父母通電話,幾位兄弟之間也很少聯絡。就連寄聖誕卡法蘭西斯都還能偶爾瞥見一句「不想看到就燒了吧」作為結尾,而寄來他們這裡的卡片信件也沒有出現過老柯克蘭家的那份。
「他們確實不太適合,但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再說吧,十幾年都這樣過了,也沒什麼。」
於是這件事又不了了之,這也成了短時間內最後一次出行。
生日當天,法蘭西斯把最後兩個小時全留給了亞瑟,直到第二天才看見尼斯的兇事,當天剩下的時間幾乎全用在聯繫親友。事情本身不及巴黎慘烈,這兩地跟里昂的距離也差不了多少,但他確實有些老友在那裡安頓下來,何況那是國慶日,他不知道會不會還有誰跑去看海了。
已經沒有上次那樣的激動與混亂,只是有些疲憊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曾經帶她去過。」那晚熄燈後,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像是彎腰時不小心從口袋掉出瑣碎小物,只能窘迫地彎腰撿起再塞回口袋。「我說『那是英國過客留下來的永恆饋贈』,自以為很浪漫。」
「我很遺憾。」亞瑟在黑暗中拍了拍他,聽不出是否介意。
「我也想過帶你們去看看,看來暫時沒機會了。」
「我也可以帶著你們去看海,英國的海灘可不輸法國。」
「那就說定了。」
然而下一個夏天卻也讓人卻步。五月底的爆炸雖然不至於讓他們直接禁止阿爾弗雷德假日進行演出,卻也憂心忡忡。亞瑟甚至開始考慮要復職,這個主意卻只是為法蘭西斯的緊繃精神火上澆油。
「想都別想。」
「就算回得去也是文職……幾乎就是普通的公務員,只是偶爾可能要配合加班。而且也不知道願不願意讓我復職……」
「你現在一個案子接一個地接就很好,收入也沒有比較差,別想著要回去了……」
對方沒有多堅持,安撫著說這只是一個想法就讓這個話題過去了。然而,半個月後他載著練完團的阿爾弗雷德順便帶了兩週份的食材回家時接到了亞瑟的電話,他從未在電話中聽過對方緊張成這樣。不過,他的丈夫確認他們倆在路上什麼事也沒有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只交代直接回家別下車逗留,還有停好車先打電話讓他和馬修下去幫忙搬,就又開始說起「開車講電話不妥」、「先掛了」這類的話。他還來不及說自己只差一個街區就到,電話就只剩一串嘟嘟聲。
本來還有些想笑,但在車邊等來亞瑟在路燈下顯得慘白的臉和一把抓住衣服上下查看全身的舉動時,就算是阿爾弗雷德也笑不太出來了。一直到進了家門,他才知道兩人前腳剛走市場就出了事。
「在裡面至少還能知道些什麼。」
之前才暫時澆熄的想法又死灰復燃,他不得不再次和對方展開論戰。從「你的身體才剛開始能一切如常,就算只是文職也拜託顧慮一下我們的感受」這樣近乎情緒勒索的話到「新聞說最近這些人根本不在監控名單裡,你就算進去了能看到的幾乎都是能事前阻止的」試圖澆熄對方的動機。
十點半左右回家,為了這件事吵到了凌晨一點,亞瑟才總算再次打消這個念頭。這時定睛一看,他臉上也是滿臉倦容,發白的臉色甚至還沒完全復原。不免想像這個人在看到相關消息時的心情。撥電話的手是不是也會抖?是不是也會盯著時鐘比對新聞的發布時間?心臟是不是也縮得幾近暈厥?確認人沒事的瞬間是不是彷彿全身的力氣全被抽走?
對方不發一語地主動靠過來,重量毫無克制地側壓在他身上,還沒有伸手就已經像足了擁抱。他也蹭了回去,伸手把對方拉到正面,圈進自己的領地裡。儘管明白只是癡心妄想,還是試圖想像沒有人能跨過這道圈傷害裡頭的人。

亞瑟不去找軍情局,軍情局卻反而來找他了。
法蘭西斯不明白這究竟是某種吸引力法則還是冥冥之中上帝有所安排,他只知道就算自己感謝這位女士過去對他的照顧,但看見她出現在門口還是有股想要關上門的衝動。尤其他和亞瑟剛才還窩在床上試著從幾間店家的官網挑出十週年的對戒,這個來訪實在非常不是時候。
「我以為他已經退休了?」他試圖禮貌地表示不歡迎。
「有些事情非他不可。」對方感受到了他的不悅,也皺了皺眉頭瞪著他。
「方便讓我知道大概是什麼事嗎?」
「你可以高興一點。」女人清了清喉嚨,輕聲宣布道:「抓到了幾個,我們需要他指認。」
「之後需要他當證人嗎?你們有沒有做好保護他的準備?」
「我們可以進去再談嗎?」
結果他還是把對方放進來,亞瑟或許在聽見門口對話時就已經把居家服換下,在法蘭西斯把茶泡好前就走進客廳,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貝絲,好久不見。怎麼?」
「我們抓了幾個,有些人符合你的描述。如果你願意作證,證詞可以直接沿用你之前的陳述。」
「我沒有不願意的理由。」亞瑟聳聳肩。「還有?」
「有兩個人不在你的陳述範圍內,但你也說了最後有段時間你沒有特別去記。」
「你想讓我直接看他們兩個然後告訴你他們有沒有對我做什麼嗎?這恐怕算是誘導指認,法庭上很不利。」
「上頭說可以試著讓你聽他們的聲音,如果能因此讓你想到外貌,陳述吻合的話說不定可以成立。」
「你們有在乎過他的感受嗎?」法蘭西斯忍不住插嘴。忍住不把手裡的茶往任何一個方向潑。「都過三年了,要他鉅細靡遺地回想,想完之後有沒有任何配套措施?還是就一句謝謝你的協助?」
她瞥了一眼過來,沒有因他的話而影響情緒,只是安撫地笑了笑。一邊又說出彷彿在激怒人的話:「亞瑟,你的話可以在這裡處理,如果你需要單獨進行──」
「你不能因為我說得有道理就把我趕走,這是我家。」
「沒關係。」亞瑟按著法蘭西斯,一句話同時回應了兩個人。「我沒關係,他在場也沒關係,不過如果中途有哪句話他聽不下去,也請讓他能自由迴避。」
「當然,但他不能說話或是做出任何暗示、影響你判斷的舉動。」
「那我們開始吧。」
「亞瑟。」他總拿這人沒辦法,只能把茶放下,眼睜睜地看他戴上耳機。
第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身旁的人思索了一陣子後只說沒什麼印象。第二個顯然就不太舒服了,亞瑟很快就說他想自己確實接觸過這個人,接著就拿下耳機,說他得想一下。
「舌釘?指腹有綠色的刺青……如果我沒聯想錯的話。」
「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嘆了口氣,彎起疲倦的微笑,半帶自嘲地回應:「上我是基本款了,還有什麼?好像還拿了針劃我的牙齦然後舔血吧。具體一點……我想是從正面,其他的基本上和之前陳述中提到後期的內容差不多。應該是普通的細針,像是縫紉會用的那種。沒有特別劃什麼圖形,目的只是使其流血。」
「後者有任何涵義或動機嗎?」
「我想想……可能只是單純想找個弱者玩弄嘲笑羞辱。不像是出自宗教或其他目的。」
「好的,有什麼想補充的嗎?」
「我想沒有了。」
「謝謝。我們會連同這方面的罪行一同起訴他。你需要就醫或諮商的協助嗎?」
「我沒事。」
「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話,你知道怎麼聯繫。」
一直到錄音筆按掉的當下,法蘭西斯才拉住身邊人的手。一開始只是輕碰,接著逐漸握緊,到了發抖的程度。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雙眼酸澀,胃海翻湧,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糟糕。
「我沒事了。」掌心的手動了一下,不在包覆中的拇指拍了拍他的手背。「抱歉讓你經歷這些。」
「不應該是你安慰我。」他的另一隻手直接繞到後面去把人推過來懷裡,顧不上還有第三個人在場。「應該是我作為你的支柱。」
「你如果不是,我就不會讓你留下來。」亞瑟至少還記得揮了揮手權充送客,一邊也湊了過來,露出一點牙齒像是在笑。「我牙齒都換上多久了,沒事了。」
吻起來仍然是假的。他還記得剛裝上去時淨是無機質氣息的時候,就算是現在,他還是能嚐出來。但既然已經鎖在亞瑟身上,那麼就是真的,至少這十年都會是真的。

雖然過程不是很愉快,亞瑟的證言也因為證據不足而無法完全被法庭採信,但這幾個人零零總總的罪行加起來還是能關上好一陣子。對此亞瑟沒有什麼意見,也不覺得這些人處理了自己就不用擔心被認出來──畢竟他最明白這只是其中一部份。
然而,就算是他也不會想到這件事僅僅落幕不到一週,阿爾弗雷德就開始被人跟蹤。
一開始他們以為是他的追求者或瘋狂粉絲,但真的逮到人時卻發現顯然不是真的要找他,而是想確認在他的演出時偶爾會看見的獨臂男子和他之間的關係。
那個場合確實組成比較複雜,也容易被觀眾錄影拍到,亞瑟猜想可能是這樣偶然被不該發現的人注意到。雖然很可惜,但之後避免到現場去就行了。
可是事情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
過沒幾天連馬修和法蘭西斯都開始遇到,甚至還有個差點動手。這些人的來源似乎也不盡相同,決定要對誰下手的因素也不太一樣,共同點還是亞瑟。
唯一的可能性是自己的身分被洩漏了。他猜可能還是跟那段經歷有關,但也不敢大意。這幾天基本足不出戶,也直接聯繫了伊莉莎白問問狀況。她答應會幫他處理這件事,也會上報──畢竟身分洩漏是大問題,說不定不只他一個。
終於,幾天後伊莉莎白再次登門,帶來了最糟的消息。
亞瑟看著螢幕裡的自己,有點恍惚。
一個與記憶截然不同的視角,他甚至都覺得裡面的人陌生了起來,但那毫無疑問就是自己,即便那段時期他確實活得不像人。
只有他的被上傳嗎?又或是他們從證詞辨認出作證的是哪一個,是針對性的報復?
不論如何,看到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注意到影片檔名中提及他的探員身分,內容看起來也像真的,地下人脈網之間旁敲側擊確認真實性後總有些會起心動念來找人。來滅口的、來報復的、不明所以以為從他身上能問出很多事的──所有對探員的想像全都投射在他身上。只要每十個組織裡面有一個動了這樣的念頭,就足以讓他們的生活多災多難了。
伊莉莎白讓他確認幾秒內容後就把影片關了,抿唇了一會才開口:「你們需要轉移嗎?已經有人在處理傳上平台的部分了,但我們也擔心動作太大會讓更多人確信它的真實性。」
「需要。他們已經開始有人身安全問題了。」
「你可能──」
「我知道。」

TBC

註:

1. 2016年尼斯襲擊:2016年7月14日22:40,法國尼斯有人以貨車撞向在盎格魯街慶祝國慶日的人群,隨後又向民眾開槍,含被擊斃的襲擊者共86人過世。(盎格魯街位於海濱,為十九世紀初至尼斯過冬的英國人合資建成,原文直翻為「英國人行道」,由於景色宜人而成為觀光勝地與大型慶祝場所)
2. 2017年曼徹斯特體育場爆炸案:5月22日22:33,曼徹斯特競技場舉行的演唱會臨近尾聲時發生爆炸,導致23人過世(含嫌犯)119人受傷。
3. 2017年倫敦橋襲擊案:6月3日晚間,有人駕駛汽車在倫敦橋衝撞行人,隨後前往附近的博羅市場持刀行兇,導致7人過世48人受傷。(博羅市場是倫敦規模最大且歷史最久的食品市場。)
4. 2017年大倫敦地區其餘主要襲擊事件有三月二十二日的西敏襲擊(汽車衝撞西敏橋與持刀攻擊國會警衛,6人過世50人受傷)、六月十九日的芬斯伯里公園襲擊(汽車衝撞清真寺,1人過世9人受傷)和九月十五日的帕森綠地站爆炸案(區域線列車在帕森綠地站爆炸,30人受傷)
5. GCSE:中等教育普通證書,通常GCSE課程會從十年級開始修,在約16歲時進行測驗,得到證書者會有A至G的成績分級。(現在已經改成1至9)大部分的科目從五月考到六月。
6. 軍情局幹員沒有逮捕人的權力,需要跟警方合作,這裡口語上沒有分得那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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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映晴 發表於 2021-3-27 19:5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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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勒卡雷也暴露了身分,他就能安享餘年。」法蘭西斯攬著他的肩膀,試圖讓亞瑟冷靜點。
「他是軍情六處的探員,蘇聯不會愚蠢到期待花費心力賭上外交名聲去綁他的家人就能問出什麼,真的要做也是趁他還在裡面的時候脅迫他當雙面諜比較划得來。五處負責的組織大小都有,有些就會下這種愚蠢判斷,有時候甚至只是想報復,而且他們綁人付出的代價未必比較大,又或者根本不綁,目的只是造成傷害。你們現在遇到的說不定都只是探路的,之後呢?」
亞瑟喋喋不休,焦慮完完全全寫在臉上。又像是遍體鱗傷而不知所措的獅子,只能來回踏著步伐嘶吼。
「噓,亞瑟。你需要先休息一陣子。你不是超人,接二連三被這樣揭瘡疤──」
「那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他直接又打斷了丈夫的安撫,繼續一句話一句話向外扔,彷彿那是他僅剩的自保之道。「加拿大……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暫時就去加拿大一陣子吧。那裡比較願意跟我們照應,法文口音也不稀奇,阿爾已經把美國口音練熟,也不會太奇怪。不用改名換姓,阿爾可以繼續表演,你也可以繼續接案。我會先離開,在其他地區出現幾次,你們會繼續在這裡過幾個月的生活,然後你會接到某間加拿大公司的『錄取』,而為了這個工作機會,你會帶著他們過去申請那裡的大學。目前看來只要不在英國應該就能避免掉大部分⋯⋯風險了。」
「說不定我們靜觀其變,他們就會失去興趣──」
「如果他們沒有呢?法蘭西斯?就算只是增加千分之一的風險,你希望有一天你的手被活生生丟進油鍋裡炸完一段剁下來之後再炸下一段嗎?在他們終於發現你真的什麼都不會說又或是知道的已經說完之前就像永遠不會結束一樣循環,你知道你冒的是這樣的風險嗎?」
「我──」法蘭西斯幾乎不明白自己剛剛聽見了什麼,但還是勉力組織語言。「如果是為了──」
「就算你願意。他們兩個呢?想想阿爾弗雷德和馬修。雖然我已經毀了你們的生活,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但就算是增加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要讓他們冒這樣的險嗎?」亞瑟的語速愈來愈快,幾近狂亂,可能比剛送進醫院時更糟。他一邊掀開電腦,把影片又叫了出來。
「你先把這看完再來說願意,看看我,法蘭西斯,如果你連旁觀都受不了──」
「停,停,你要把自己逼瘋了。」他又把螢幕往下按,試著把人從電腦旁拉遠,視線也避到一邊去。「拜託……不要再走了……我們才剛剛站穩腳步,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試著重新向前走……」
為什麼走到的會是這步?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在和愛人告別。第一次是因為他不懂珍惜,第二次亞瑟說是自己大意失足,那麼為什麼這一次他們明明只是認真地扶持著活下去,好像都已經要看到光了,他卻還是得眼睜睜看著愛人離開共同的生活?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是他一開始抱著不純的動機,所以孩子成年時他就留不住亞瑟了是嗎?
「你已經賺到了,不,我已經賺到了。我根本就該死在森林,法蘭,我不應該回來做翻譯、跟你學鋼琴,或是聽阿爾的演出,這些全都是多出來的,如果不是我回來,你們不會──」
「你會跟來嗎?」法蘭西斯打斷他,不抱任何希望。
「如果你們還願意。」
「我猜如果我們不願意走,你也不敢回來了。」
眼前的人沉默不語,直接默認的同時身軀也在微微顫抖。他知道這三年裡對方撐了太久,像是沙塔已經經歷太多次沖刷。到了這一次實在撐不住,一次就沖毀了大半。他太想抱著對方好好哭一場了,但兩個人之中總要有一個人相對冷靜一點。於是他只是輕輕地說:「你會跟來,那就去吧。」
然而一直到了亞瑟動身離開那天,他都明白對方的承諾是最後一個謊言。那時的亞瑟太過脆弱,甚至連謊都撒不好。法蘭西斯沒有想要直接戳破的意思,但至少希望能好好劃上句點,而不是不明不白又留下斷章。於是他在臥室裡先拉住對方。
「如果可以的話,至少在來找我們之前,請活下去吧。」看著對方大睜的雙眼,他有點想笑,又想哭。他不是真的每次都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死意,有時也會看出火花重新被點燃的瞬間。之後亞瑟自己一個人,他再也不知道那些火花能不能在需要的時候重燃了。「雖然說,我也不想勉強你。要記得定期去牙醫那裡複診,要記得睡飽,不要勉強你的腿,吃東西還是要注意腸胃。還有什麼……還有不要再自責了,親愛的,你已經救過我的人生,拉拔了他們兩個,也努力回來了,什麼都不欠,可能只欠我十週年快樂吧,但那也沒關係,你的對戒就留著,哪天需要的時候也可以賣了。這不是你的錯,不管多久我們都願意等你。」
亞瑟安靜了幾分鐘,喉結滾了幾次,脖子上的皮繩幾乎也為之震動。前幾天的狂躁到此時像是已經熄滅,又像是心已經連最後一塊都被剜掉了。最後只輕聲回應:「我也想跟你過十週年。」
接著他們深呼吸了幾回,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走出房門。讓法蘭西斯和孩子一起再次與對方告別,看著他們的丈夫與父親提著一個公事包離開,彷彿只是出門工作。
阿爾弗雷德還在期待新生活和一切解決的未來,馬修雖然不安但也相信亞瑟很快就會會合,只有他在這之後悄悄地又回到臥室,關起門來,靠著床邊蹲下,摀著嘴幾乎要被眼淚淹得喘不過氣。
在模糊的視線中,床頭櫃上空無一物,此後也不會再有什麼暫留了。



他們離開前,信箱偶爾會有沒有郵戳的信件出現。
有時候是打字列印出的信,有時是卡片。
紀念日當天出現的就是卡片。除了簽名外什麼也沒寫。或許亞瑟提筆要寫還是那句話,但知道他不愛聽,索性也就不寫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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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映晴 發表於 2021-3-27 19:5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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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時代遠距離跟團員合作雖然需要磨合,但也沒有那麼難。尤其他有全世界最好的兄弟願意幫忙解決技術問題,就更容易了。如果哪天成為巨星,他一定每年分成給對方,讓馬蒂可以躺著過日子。
阿爾弗雷德和團員朋友之間一直到他要啟程那天還是嘻嘻哈哈地說好會把海另一邊的一切好好吸收成靈感寫出更帥氣的歌,就像這只是去留學一陣子似的。他也不是看不出來自己的兄弟和父親對此的鬱鬱寡歡,但對他來說這件事確實不是什麼天崩地裂的災難。
他想念亞瑟,當然。雖然他與第二個父親之間的關係在近五年變得複雜起來,但他不會忘記自己的美式口音最初是對方帶起來的,也不會忘記那些亞瑟偶爾分享的樂團經營心得和那糟糕透頂的琴聲合音。他們說好會在加拿大會合,這也是件能好好期待的事。
在這段等待的期間他甚至寫了一首獻給兩位父親的歌,憑著一些最早期的錄音和印象把亞瑟和法蘭西斯的琴聲一起加進去,不過為了不讓亞瑟的單手顯得太明顯,法蘭西斯的部分也就只採用一隻手的部分。就算是閱評聽起來大概也只會得出一人出一隻手的合奏暗喻伴侶生活這種感覺吧。
他能感覺到短時間內很難重現那樣的生活,也很懷念當時簡單的快樂,但看見自家老爸聽得流淚還是把他嚇了一大跳。之後只好嘻嘻哈哈地笑法蘭西斯太誇張了,不然要是任那個情緒渲染下來,就算是他也有點吃不消,會疑神疑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不知道。
或許真的有什麼事他不知道吧。
比如馬蒂偷偷告訴他法蘭西斯似乎收到了亞瑟的遺囑和財產清單,但法蘭西斯對此卻又什麼也沒說。後來他跟馬蒂說可能是誤會或看錯了,不然以法蘭西斯的個性,家裡應該會憑空多出一些舊東西。而且不久後他們也要各奔大學,亞瑟再不來,放法蘭西斯一個人難道不怕他出軌嗎?
馬蒂說最後一句話沒辦法論證前面的結論,但他覺得事情就是這樣的。
又比如一大早門鈴響起,他睡眼惺忪地去應門。有個左手骨折的男人,右手抓著一張紙條,看起來可能是寫著地址。他想自己應該沒有看過這個人,卻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才發現這樣的熟悉來自那雙綠色的眼睛,讓他想到自己的英籍父親。對方朝他問早,接著禮貌地問他這裡是不是有分租的打算。
他們這種特殊狀況……應該不會跟人分租吧。
「法蘭西斯!」他回頭朝著屋子裡喊:「你有跟人說好要分租嗎?」
「什麼?沒有!」他的父親從廚房裡喊著應答,拖鞋的腳步聲一邊往他的方向接近,一下子也到了門口,問了一聲「怎麼了?」就沒再多說。
他想法蘭西斯這樣不打招呼就一直盯著對方,其實有點失禮。
那個男人也不覺得困窘,只是自然地把紙條塞進口袋裡,一邊把帽子脫下來。對兩人自我介紹。
「早安,容我自我介紹。敝姓威廉姆斯,不過叫我賈德就可以了。」

--出自阿爾弗雷德未發佈單曲〈騙子老爸〉資料夾中的文檔

Fin

後記:

在還原法蘭西斯的錯愕視角與完整說明清楚之間,稍微偏向前者一點。不過也有前半展得太開,導致最接近原規劃的結尾相對有些頭重腳輕,這確實是本人文字技藝不精,對於這麼長的篇幅掌控力不足,很不好意思⋯⋯也謝謝每個陪我走到這裡的讀者!

(?的部分怎麼理解都是可以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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