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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賢者的暈眩(番外-下)[PG](巫師與少女學徒)全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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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14 13: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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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四話 騎士的考驗 (上)

銀霜城外的小湖岸邊涼風習習,自從新月節的篝火會以及白銀賢者的西露露草作業後,黑娜對這處人煙稀少的城外小湖環境已經不陌生了,但不是跟老師一起來小湖踏青還是覺得寂寞。
海奇亞斯和漢克中了沙利德的詛咒後,外貌大變,成為貨真價實的女性,卻不輕言放棄,利用新身分繼續在皇宮中調查,只有巫師學徒能代替他們留在舊人脈中打探消息,造成黑娜雖然同在皇宮,卻不能主動去找海奇亞斯與漢克,只能透過中立又自由的精靈首領偷偷聯絡。
今天蒙達希克巧妙地抓住時機,不引人注目的把巫師學徒從瓦肯禮那邊領走,火精也樂得自由,黑娜則屏氣凝神等待精靈首領給出關於老師的訊息。
平靜的湖水讓黑娜有些毛毛的,身畔高大威嚴的精靈首領不說話時就像雕像般,好看卻讓人發冷。
「老師有新的指示要跟我說嗎?」黑娜想起她到頭來還是沒打聽出有用情報,愧疚無比。
蒙達希克將用手帕包著的物品交給黑娜,學徒滿頭霧水打開,是一支纏著金黃色麥芽糖的細枝。
「在聽我說話前,海奇亞斯拜託我將這個交給妳,說這陣子妳辛苦了,他要處理許多事情,沒辦法準備太好的獎賞。」蒙達希克說。
「老師……」黑娜感動地接過糖枝。
「漢克大人和老師他們還好嗎?」黑娜急切的問。
「我相信海奇亞斯有些頭緒了。」精靈首領避重就輕的說。
「他和漢克打算咬緊皇家巫師阿爾巴這個假身分下手調查,第一,亞洛斯王的英靈下落不明必定和阿爾巴有關系,因他是專門負責奉祀英靈的皇家巫師,現在我們了解他是沙利德扮的,但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極少數人。」
「嗯嗯。」黑娜忙不迭應聲,忽然反應過來精靈首領是用亞儂語跟她對答。
「第二,瓦肯禮應該已經告訴過妳,為了完美地扮演一個平庸的皇家巫師,他需要阿爾巴這個巫師的魔力,所以他扣掉控制夢魔那一次主動毀屍滅跡的傀儡,手上至少還有一顆前皇家巫師的魔法心臟。」
這個話題相當令人不適,但黑娜還是認真地傾聽,精靈首領露出讚許的笑容。
「只要找到阿爾巴的心臟銷毀,沙利德就不得不使用自己的魔力,而我們也更容易發現他,逼迫他露出弱點,銀霜城有許多巫師,可以把訊息傳遞出去,海奇亞斯就不用孤軍奮鬥。」蒙達希克這樣解釋完,黑娜就懂了。
「那我也要幫忙找!在哪裡呢?」
「按照妳的老師推測,這種禁術不能距離太遠,阿爾巴的心臟應該還在銀霜城……甚至皇宮裡面。另外一點是,沙利德目前也變成另一個人回到皇宮裡了。」
後面的驚爆消息讓黑娜跳了起來,糖枝險些掉到地上。
「他變成誰?」那個陰險巫師之前就假裝成阿爾巴,常常到光之庭找利希妲公主的黑娜還深信不疑,黑娜早就害怕沙利德又改了張臉孔變成皇宮裡的某個人。
「海奇亞斯認為妳沒必要知道,若妳的反應引起沙利德的注意或正面衝突,對我們沒有好處。」
黑娜頹喪地蹲下來,精靈首領則有些同情地看著她。。
「海奇亞斯又說這時候吃點甜食有幫助,妳現在就能吃糖果了,不用顧忌我沒關係。」精靈首領說完也拿出一支糖枝吃起來,然後把一個小亞麻袋交給黑娜。
「我比較喜歡鑲櫻桃和梅子的做法。」顯然時間較多的精靈首領也實驗了不同的麥芽糖口味,不吝和巫師學徒分享。
「蒙達希克殿下!」黑娜懊惱地看著精靈首領。
「你這麼厲害,難道不能幫忙抓住沙利德嗎?」
「目前海奇亞斯和沙利德都知道彼此的身分和偽裝,他們故意這麼不拆穿對方──沙利德的目的是想操控海奇亞斯,而海奇亞斯則必須破解他全部的陰謀,以免出現更巨大的損失,因此他僅拜託我幫忙尋找阿爾巴的心臟,以及通知妳……主要是警告妳別輕舉妄動。」白銀賢者真是太了解黑娜了。
精靈兒的能力也許會讓黑娜發揮出超過海奇亞斯預測的效果,從上次她在宮外召喚出利希妲公主後,海奇亞斯也明白該警戒這點。
「老師以為用一支糖果就能收買我了嗎?」學徒有些生氣,更多是傷心,他總是擔心黑娜會受傷有危險就把她推得遠遠的,就連他已經知道沙利德是誰也不打算跟黑娜說。
「他要保護的人太多了,我從沒見過有巫師像他這樣,顧慮連篇,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勝利,所以我樂於協助白銀賢者。」蒙達希克看著她說。
「老師本來就很偉大。」黑娜舔著糖枝,覺得想哭。
「這樣一來沙利德豈不是會趁機對老師不利嗎?」海奇亞斯的魔力剩下一成,要怎麼跟那個卑鄙地保留實力,手上還掌握其他巫師心臟的不死老妖怪比拚?
「在我的印象中,巫師之間的決鬥通常是祕密的,就連晨星學會也不知道當年五巫鬥法的細節,而沙利德對海奇亞斯的目的也不是要殺他,還是可以拖延時間。」精靈首領並沒有因黑娜是孩子就不著邊際地哄她,精靈們說話總是那麼有條有理。
「我什麼事都派不上用場,我真沒用。」黑娜這下真的哭了,再香甜的麥芽糖也黏不住她的眼淚。
精靈首領靜靜坐在巫師學徒旁邊。
「妳想知道我的看法嗎?幽河的黑娜。」精靈首領問,黑娜點頭。
「海奇亞斯不希望妳在皇宮中找出沙利德,輕舉妄動挑戰他,那麼妳也可以做其他不那麼危險的事,比如我們說好的繼續打聽消息。」
黑娜臉上亮起小小光采,仍像雨夜的燭光帶著許多黯淡。
「拖延時間對我方有利,即便海奇亞斯和漢克得繼續吃苦,但蘆笛跟那些晨星學會的人趕到後,無論如何,事態總會改變。」精靈首領篤定的說。
但那是會變得更好或更糟呢?黑娜沒有問,她已經不敢盲目期待一切了。
去年冬天老師幫帕雷亞製作紅羽護身符時說的話,如今用另一種形式讓黑娜漸漸明白,何謂災難預兆。
※※※
因為海奇亞斯接下整復光之庭以及安撫英靈的工作,對魔法一竅不通又被海奇亞斯刻意支開的漢克只好在熟悉得不得了的皇宮中游蕩,努力裝出一副外來陌生客的模樣。
白銀賢者裝扮成盧那王國的女祭司並沒遇到多少困難,這是漢克後來覺得很不公平的事。
基本上海奇亞斯只是換了套同樣包得緊緊的服裝和斗篷,甚至推給月降神殿女祭司的特殊習俗規定,還加上防禦效果絕佳的面紗,得以沉默寡言地接替勝任愉快的皇家巫師工作,甚至還可以自由出入後宮。
結果也沒有整天都跟白銀賢者一起活動的漢克只好用女性外表忍受許多人的好奇,找個一時半刻可以待著的位置,不知不覺還是走進皇家騎士的活動圈。
亞萊格爾皇后慷慨地幫漢克取了個盧那王國的替用名字,叫「希爾維特」,意思是「剪影」,常常一不小心漢克就會被一群充滿警戒與好奇的皇家騎士攔住搭話。
該死的法比恩竟然不停把漢克當成調情對象,忘了漢克曾經揹著恐慌發作的他越過棲息滿水蛇的溪流嗎?好吧,他們現在認得出來自己才有鬼!但認不出來時的混帳德性真是教人長見識了。
漢克調整呼吸,平心靜氣。
這些男騎士裡沒有一個看得起「希爾維特」,認為她不過就是女祭司的護衛,得到皇后的讚賞與寵愛,一個裝模作樣穿著鎧甲的外來客,皇宮守備從來都是男人的專利。
即使有騎士興致勃勃提出比武切磋的要求,漢克擔心招式動作流露出蘇塔騎士習慣也斬釘截鐵的回拒,得到更多帶著輕視的親熱討好,或索性不屑一顧。
以前漢克混在男人堆裡,去酒館放鬆時他也會開玩笑,覺得無傷大雅,誰知身體變成女性,被那些寓意不正的眼光和玩笑話調戲會如此火大。
當然,騎士們外表舉止還是相當彬彬有禮,但漢克太了解這些人的真面目,他本來就是他們的一員,知道男人們私底下怎麼評論不同女人。
現在漢克又被一群想考驗希爾維特的皇家騎士包圍,一個雀斑青年愉快地向他伸手邀約。
「來嘛!希爾維特,我會手下留情的,何不讓我們見識一下盧那王國的劍技呢?」
如果你覺得這句話對女騎士是恭維,她可是會把你倒栽蔥塞進水缸裡,同理可證,對被魔法困在女人形體中的一等傳令兵更不是什麼好話。
但他現在最不該做的就是胡亂出風頭。
漢克沉默地點頭示意後就要另尋清靜地,但一再吃閉門羹的法比恩臉上過不去,竟然死纏不放。
真是太丟皇家騎士的臉了。漢克強忍著一拳揍暈同袍的衝動。
法比恩挑戰般貼近這個眸子閃著金光顯然開始不悅的女騎士。
如果是過去遇到男人的挑釁,漢克當然不怕來一段肢體碰撞的溝通,這也是在軍中贏得友誼的方法之一,但現在他挺胸上前,男人卻不會感到絲毫脅迫或惺惺相惜,只會產生某種欲罷不能的刺激樂子。漢克也不是沒旁觀過朋友追求女人火爆冤家式的激情,他懂,所以更不想中了激將法被人佔這個便宜。
該死的沙利德,該死的愚蠢戰友,等他恢復原來的外表鐵定要好好送他們一人一頓刻骨銘心的回報,例如採用芬妮最喜歡的燻魚倒掛法。
或許國王不在乎「希爾維特」出手替他端正騎士風氣,但漢克還是得顧及亞萊格爾皇后的榮譽,畢竟他們是在皇后保送的名義下才能重返皇宮。
「怎麼回事?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做嗎?法比恩。」斯卡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及時幫漢克解圍。
漢克鬆了口氣,斯卡洛算是目前唯一態度正常的皇家騎士,不愧是長年保持泱泱貴族風範的華瀚家族長子。
斯卡洛輕執漢克的手腕,藉口要帶外賓參觀比武場,漢克索性跟他走,脫離煩人的法比恩和一群預備看好戲的騎士,漢克發現他們來到通往圖書館的寧靜走廊。
「真是對不住,近日大夥壓力太大,表現有些荒腔走板。」斯卡洛客氣地朝漢克化身的希爾維特致歉。
「無妨,當前局勢緊張,希望雙方都能盡忠職守,不辱王命。」漢克說完對斯卡洛微笑。
如果不是這些老朋友表現太混帳,漢克何嘗不想念他們?但他現在卻無法說出真相。
「永遠不可輕視盧那女騎士,是我們流傳的格言,然而,這兒有些人相當嚮往亞萊格爾陛下與吾王的邂逅,如果你想深入了解緣故,武具室的櫃子底層有一排相關小說。」斯卡洛友善地建議。
漢克無言地看著他。
這個貴公子明明跟漢克一起嘲笑過那些把愛情小說帶來皇宮傳閱的騎士,如今證明他私底下也有看。
「但我確信,妳的確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敝國男人真是讓妳見笑了。」斯卡洛認真的打量,讓漢克有些緊張,那是觀察對手的眼神沒錯。
「華瀚大人過譽了。」客套完,漢克決定還是去找海奇亞斯組隊行動比較安全。
「等等,我總覺得妳似曾相識。」斯卡洛的發言讓漢克寒毛直豎。
淡亞麻色的柔軟頭髮,閃閃發亮的金棕色眼眸,安靜的走路方式,蓄勢待發的站姿,一切都顯示希爾維特對自身格鬥技術的自信。斯卡洛相信,如果剛剛他沒出手干預,這個低調的女騎士精準的一腳或一拳就能讓法比恩癱瘓半天,但會造成外交尷尬。
她的視線起碼一百次掃過目標身上的致命處,最後用無懈可擊的理智克制下來,這點也和某人有點像,前陣子那個某人不幸長出黑豹尾的時候,這個小習慣更是頻頻發作。
「這美麗的長髮讓人想到羽毛枕頭中的陽光,若我整天可以躺臥其中不知該有多好呢?」馬尾皇家騎士冷不防以手指掠過漢克頰畔髮絲,指尖若有似無拂過肌膚。
啪嚓!一條神經燒斷。
漢克總算了解海奇亞斯當年和現在的心情,無奈再無奈。
「妳和我認識的某個人很像……如果那個人有姊妹,我必定向她求婚。可惜……但命運似乎待我不薄。」
命運都要把你推到井底了!還是漢克跟拿赫特王都跳過的悲劇之井!快給我清醒點!
就算漢克拚命冷瞪警告,斯卡洛還是步步逼近,直到漢克被迫退到牆邊,兩人被陰影半掩。
「斯卡洛,請退開。」漢克不再客氣,語調流露不惜一戰的緊繃。
「真有趣,妳明明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卻好像他在跟我說話似。原本我以為這輩子難以遇見合得來的異性,經過這兩天的觀察,我沒資格譴責安達的衝動了,希爾維特,我對妳一見鍾情。」斯卡路一手撐壓牆壁,低頭凝視眼神總算有些驚慌的女騎士。
她只為自己動搖,是否表示斯卡洛比其他皇家騎士更特別?
「……不可能,請別為難我。」漢克頭痛欲裂。
居然連斯卡洛都不正常了?這種魔法實在害人不淺。
「異國文化的問題,我相信有許多方式可以慢慢協商……」斯卡洛抬起漢克下巴就要吻下去,漢克一手推開斯卡洛的臉,順勢給了他腹側一拳,皇家騎士退後數步沒有反抗,早料到漢克會動手,故意捱打證明自己的勇武。
從皇家騎士微微扭曲的表情,可見漢克的攻擊力還是超出他預估的上限。
華瀚家族以超級行動派聞名,如果斯卡洛不來那套溫文儒雅的禮儀追求,大概可以說他是玩真的了,畢竟,都已經有一個敢踹外國皇子臉蛋的叛逆妹妹走上先河,漢克敏銳地感受到巨大的威脅。
「這把異族短刀原先屬於那名精靈首領,妳與蒙達希克之間有關系?」斯卡洛換了個話題。
沒想到他會把蒙達希克借給漢克的武器作定情物這種解釋,漢克現在真的想把斯卡洛和沙利德一起挫骨揚灰了。
「我們的確認識。」漢克選擇性的回答問題。
「本以為精靈與人類之間不可能,如今倒也不見得是這麼回事,然而,華翰家不會輕易認輸。」斯卡洛勢在必得的說。
「我死都不會答應的。」漢克加強語氣拒絕,但斯卡洛聳了聳肩。
「另外,妳似乎對我們的小王子很感興趣,奉勸妳最好別接近帕雷亞殿下,以免引發不必要的猜疑。我的新月女士。」斯卡洛優雅地彎腰行禮後離開。
即使如此,斯卡洛還是有皇家騎士的眼力和忠誠,看出漢克想接觸帕雷亞的念頭,悍然警告。
或許把帕雷亞與黑娜交給其他皇家騎士守護並無不妥,漢克該擔心的是自己的貞操安危。
想到這點,漢克又萌生撞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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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21 19:5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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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四話 騎士的考驗 (下)

明亮如融金的月牙高掛夜空,少女躺在招待貴賓的豪華客房裡輾轉反側,黑娜又一次聽見來自地底的悲歎,在意得睡不著覺。
她非得找出歎息聲的來源不可。
巫師學徒於是穿好衣服,精神抖擻地到皇宮裡探索。
深夜的皇宮並不像一般民家熄燈後安靜死寂,甚至可說相當熱鬧,比白天還多的守衛與皇家騎士輪班值勤先別提,黑娜還看到不少皇家巫師與巫師學徒出來走動,但他們看黑娜的表情就像目睹幽靈,毫無反應的經過。
少數辛勤的皇家學者才剛熬夜把工作告一段落,正三三兩兩打著呵欠,閒聊政治話題通過走廊,僕役們則趁這時徹底清掃消毒每天大量賓客與外地官員與貴族出入皇宮造成的髒亂,一邊八卦外地流入銀霜城的傳聞。
黑娜隱約聽到不只銀霜城,蘇塔王國的海港新市鎮和邊境也有些騷動,但她搞不懂太複雜的地區觀念,只知道皇宮最近忙得像市集。
「黑娜?」
巫師學徒晃到一半,聽見熟悉的呼喚聲。
「帕雷亞,你怎麼也沒睡?」黑娜高興地發現有人跟她一樣睡不著。
「出來透透氣。」小王子苦笑。
黑娜想了想才發現哪裡不一樣。
「現在沒有騎士跟在你旁邊了。」
「正確解答。我們明明都在皇宮裡,簡直就像看管犯人似。」帕雷亞小聲地抱怨。
黑娜同情地看著他。
「之前睡覺時父王還直接派侍童和騎士守在房門口,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他們,還好這陣子晚上有比較恢復正常了,白天宮廷出入複雜,起碼有三位騎士隨身跟著我。」
拿赫特王遭皇后嚴重警告,他的兒子在被暗殺前就會先瘋掉才稍稍放鬆,但能讓穩重的帕雷亞也受不了,最近王子身邊的維安工作的確是相當嚴格。
「黑娜,我們的敵人是巫師,安排太多人包圍我,萬一我的護衛被巫師控制,我不就連逃都逃不掉嗎?這句話我跟父王說好多次都沒用。」帕雷亞不以為然的訴苦。
「至少到處都有人醒著的情況下,感覺比較安全。再說,搞不好有別的敵人會想趁機下手呀!你以前就說過當王子常常有危險不是嗎?」非常時期黑娜也只能這樣安慰他。
小王子無奈地同意黑娜的看法。
「黑娜不習慣住我們這兒?我可以幫忙吩咐僕人安排,請勿客氣。」帕雷亞見黑娜睡不著,關心問。
黑娜趕緊搖頭,又鬱鬱寡歡的說:「我想念老師,還有其他人。」
尤其海奇亞斯和漢克明明就在皇宮,卻咫尺天涯,倘若黑娜能光明正大去探望他們就好了,但精靈首領都傳來老師的口訊要她別打擾了,再者黑娜也怕自己笨手笨腳的害老師他們身分曝光。
帕雷亞會意點頭,想起前陣子有太多難受的事件,不只國王皇后受傷,也波及了黑娜在乎的熟人朋友。
「或許等調查告一段落,我可以幫那對矮人夫婦向父王求情,我聽說他們也是被邪惡巫師控制,這件事不能全怪他們。」
黑娜感激地看著帕雷亞,但現在她只能祈禱拜米爾叔叔他們還好好活著,這比任何赦免都重要。
「帕雷亞,這陣子你千萬不能鬆懈,老師說過的不祥災難,說不定就是指現在要發生的事情了。」黑娜語氣嚴肅的警告。
「我明白。」帕雷亞將紅羽護身符拿出來給黑娜看,證明他隨時都有帶在身上。
「那你最近有發現皇宮裡哪裡不尋常嗎?或者英靈有沒有再攻擊你?」身為能目睹幽靈的倒楣同伴,黑娜和帕雷亞王子的確培養出一種惺惺相惜的革命友情。
帕雷亞仔細想了想,回答沒有幽靈或活人企圖攻擊他,黑娜也鬆了口氣。
「這陣子的確很少看見英靈出沒,我以為是皇家巫師內部也在接受調查,對光之庭的封鎖就比較嚴格」帕雷亞說出黑娜不知道的事。
「可是我去光之庭找利希妲公主時,那邊也沒看到多少人呀!」那麼多英靈一下子跑哪去了?可能他們會躲在樹根下睡覺,但晚上也不出來,黑娜總覺得不像那些被悶壞的幽靈伯伯作風。
帕雷亞又沉思片刻,還是只能放棄,除了黑娜與海奇亞斯這對巫師師徒,仍在世的王族含拿赫特王和帕雷亞在內沒一個受光之庭歡迎,對死者聖地內部情況只能仰賴皇家巫師報告。
阿爾巴的騙局被拆穿後,更沒有皇家巫師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利希妲公主為首的王族英靈也處於狂怒狀態,最後委派給盧那王國的女祭司收拾善後,目前相安無事已經是奇蹟了。
「或許英靈討厭這陣子皇宮的騷動,躲到深處較安靜的地方了?」能這樣和黑娜並肩夜遊,之前坐的苦牢也值得了。小王子喜孜孜的想。
「是這樣嗎?」黑娜毫無概念隨口接道。
「我曾經聽見英靈們的談話,地面上太熱或太吵時,他們寧可去密道散步。」
「皇宮裡有密道?你知道在哪裡嗎?」黑娜眼睛亮了起來。
「我只知道兩三條,父王知道更多,許多被封起來不再使用的密道,還有更多從未曝光,只有我的祖先或更早以前墊下銀霜城地基的舊王家族才知曉的祕密,在更深的地下,已經被石塊或泥土掩埋數百年了。」帕雷亞接著說。
「之前的行刺事件,刺客一定不知從哪裡破解了一條我們都不知道的祕道才能直搗核心。」帕雷亞盡量不在黑娜面前說出芬妮的名字,以免讓黑娜難過擔憂,但芬妮的丈夫是精通密碼和古文的皇家學者拜米爾,若說拜米爾查出足以威脅王族性命的機密通道,那是半分都不奇怪。
意識到這個推測只是讓矮人夫婦企圖弒君的罪責更重,帕雷亞聰明地帶開話題。
「黑娜,妳想知道密道在哪裡嗎?」帕雷亞興致勃勃的提議。
「要!你要帶我去看嗎?」黑娜迫不及待問。
「希望有這個榮幸邀請小姐與我同行。」帕雷亞朝巫師學徒輕盈行了個禮。
一離宮就處處受限的小王子,皇宮裡任何能探險的地方,帕雷亞都不願錯過,然而小孩子能堪破的機關畢竟有限,英靈也不需使用活人的出入口,帕雷亞只知道皇宮裡的祕道結構超乎想像,但也就這樣了。
帕雷亞於是帶領黑娜輕車熟路地經過衛兵,裝出睡不著散步的樣子,覷了個空子走下他們曾在冬季宮廷舞會目睹瓦肯禮喝得爛醉的小酒窖。
酒窖地面鋪了層厚地磚,從各地被運過來的葡萄酒有時還未上架就直接從板條箱裡消失了,消耗速度驚人。
帕雷亞抬起角落一小片地板,原來那是用薄磚片黏在厚橡木板上的偽裝,在昏暗中更是毫無瑕疵。
帕雷亞一馬當先走下地道,等黑娜也下來後,他將蓋子移回原位,木板邊緣就完美地嵌回僅容一人出入的密道入口了。
「帕雷亞什麼時候發現這個秘道?」黑娜覺得很有趣,但彎腰走約二十步後就到盡頭了,讓她有些失望。
「這條比較多人知道,漢克師父告訴我,資深的皇家騎士都清楚小酒窖的真正用處,萬一皇宮突然被大量敵人攻擊,他們將利用這裡來緊急藏匿傷患婦孺,爭取反擊時間。」帕雷亞說。
「往前真的沒路了嗎?」黑娜按著石牆問。
「我試過了,毫無機關。聽說國王會定期調整真正的祕道路線,確保曝光過的入口不會被內奸利用,有的祕道可以通向城外,但我還不被允許知道這方面的機密。」帕雷亞有點喪氣的說。
「這樣已經很厲害啦!」黑娜為他打氣。
「萬一有危險,我希望妳知道皇宮哪裡能夠躲藏。」帕雷亞認真的說。
「謝謝,我會記住。」
「我記得在這兒放了一盞燈。」帕雷亞掀開腳邊的灰布,黑娜看到水罐與提燈。
「有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待在這兒。」小王子有些害羞的說。
「這麼說來,這裡是帕雷亞的祕密基地囉?」黑娜問。
「是的。」但帕雷亞沒說他就在這兒聽到不少大人的祕密。
「這裡的確安靜又涼快。」黑娜同意,動不動有人敲門或在走廊走動的皇宮令她很緊張。
「會有幽靈出現嗎?」黑娜將手從石牆上拿開。
「說也奇怪,如果是在地道裡遇到幽靈我反而不意外了,大概這兒就像是幽靈會走的路吧?但我倒是沒遇過,可能他們更喜歡趁我沒防備時捉弄我。」帕雷亞說。
帕雷亞帶著黑娜退出小酒窖,順手取了瓶酒,以防被問起兩人為何到小酒窖可以搪塞過去。
「帕雷亞,那個新來的女祭司大人還好嗎?」黑娜還是忍不住問起老師的情況。
「我也不清楚,她有種難以親近的氣質,跟我們的巫師一樣行跡難測,皇家騎士也不鼓勵我靠近她,但她們是母后家鄉的人,我總想與她們攀談一番,可惜現在時機不對。」帕雷亞歎口氣笑了笑。
「真希望白銀賢者在這裡。」
黑娜深有同感。
隔天夜裡悲歎聲又來了,黑娜抓起棉被蒙到頭上,撐到凌晨還是放棄,她非得找出是誰發出怪聲不可。
「瓦肯禮!」黑娜火大了,叫喚坐在窗外的白金少年。
瓦肯禮因沙利德的詛咒傷害,不得不以人形出現減低力量消耗,他總是坐在黑娜睡覺的房間窗緣,有如盡責守夜的石像獸,有時候黑娜看不見火精的身影,只知瓦肯禮仍在附近。
「我們去調查吧!」黑娜下定決心這次必須有所斬獲。
瓦肯禮跳下地毯,金色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露出不以為然的臉。
「瓦肯禮幫我把風喔!」黑娜知道,只要瓦肯禮願意,他也有很強的魔力可以擋開許多人注意,皇宮裡的衛兵和巫師都很棘手。
「海奇亞斯不是要妳少輕舉妄動了?」話是這麼說,火精最討厭當縮頭烏龜,倒也沒有阻止黑娜的意思。
「我沒有輕舉妄動哇!老師要我在皇宮裡幫忙蒐集情報,蒙達希克殿下也這麼說。」黑娜挺胸抬出兩個大人物的諭令。
瓦肯禮早就懶得再糾正黑娜對精靈首領的錯誤殿下稱呼,反正黑娜最後還是會歪回她喜歡的作法,各方面都是如此。
黑娜於是專心撿拾那蛛絲般的虛幻抽泣,怪聲幾乎就像剛作完的夢境,只剩幾縷令人不快的悲傷情緒,找著找著發現她又回到小酒窖。
「妳到底聽到什麼?」瓦肯禮問。
「你沒聽到嗎?」黑娜有些吃驚。她以為瓦肯禮鐵定聽得比她更清楚,只是壞心眼不說個明白而已。
「沒有。」白金少年瞪她。
「這幾天我一直聽到有人在哭,等等,說哭也不是,好像歎息,又好像呻吟。」雖然小聲到黑娜以為是幻聽,但那種長而扭曲的苦澀怪音讓老師與蒙達希克送她的麥芽糖完全失去味道,舌頭好像變成一塊泥土,滿腦子都是傷心事。
「搞不好有人詛咒我!就是那個可惡的沙利德。」
「真的嗎?」瓦肯禮斜眼看著淡色灰髮的巫師學徒。
並非沙利德不會再度加害他們,而是黑娜有這本事察覺別人的詛咒嗎?起碼瓦肯禮就不看好她的水準。
「反正我們兩人聯手,一定能成功!」黑娜緊緊掩上小酒窖門對火精說。
有瓦肯禮在就不需要提燈了。
「隨便妳,誰叫我無聊得要命。」就算只是砍幾個不長眼的幽靈也好,瓦肯禮聳聳肩。
黑娜掀開地道入口,磚片木板的偽裝雖然比真正厚石磚輕又好拿,但還是好重,瓦肯禮跟著走入地道,黑娜將耳朵貼在牆壁上。
「聲音好像在更裡面。」但他們偏偏過不去。
「這兒有魔法。」瓦肯禮說。
黑娜趕緊在牆上亂摸,瓦肯禮翻了個白眼,踏踏地面,腳下竟浮現藍光流動的魔法陣。
「和光之庭入口類似的魔法,但要舊多了。」
有些專為王族設計的魔法門扉,必須具有皇室血統或者本身是巫師才能通過。
「怎麼辦?」黑娜看著瓦肯禮。
「怎麼辦?回去睡覺或想辦法突破呀!」瓦肯禮甕聲甕氣模仿黑娜欲哭無淚的語調。
「可是我不會魔法……」黑娜說到一半心虛閉上嘴巴。目前為止她的確不只一次使出可疑的魔法,因為完全無法控制,黑娜怕弄壞東西甚至傷害別人,她始終相信像海奇亞斯那種精準有效的招數才能叫「魔法」,其他不算。
「瓦肯禮,你來不行嗎?」巫師學徒期盼地拉著瓦肯禮的袖子。
「我可以打爛這地道,挖幾條地下水噴泉讓妳看,但我不會也討厭跟人類的魔法設置打交道!」瓦肯禮抱胸不以為然,再度強調。
「回去或前進,少在那邊撒嬌。」
「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嘛!」黑娜有些生氣了。
「辦不到也要蠻幹,妳的老師就是那樣。」瓦肯禮這樣說。
「怎麼可能?」黑娜無法想像白銀賢者蠻橫亂來的樣子。
瓦肯禮冷哼,當真覺得黑娜在浪費他的時間,轉身就要往回走。
「等等!我試看看!你不要跑那麼快!」黑娜再度用力抓住瓦肯禮。
「用妳自己的力量做一個反向的通道出來,然而,警告妳,人類女孩,就算成功了也不知道這個魔法陣預定通到哪裡,說不定就是沙利德的陷阱。」瓦肯禮懶洋洋的補充。
與其擔心這擔心那,結果什麼都沒做就輸了,她才不要這樣,瓦肯禮的囉嗦反而激發黑娜非挑戰不可的決心。
心誠則靈說不定有用。
巫師學徒蹲在魔法陣上,用雙手觸摸發光圖案。
「打開」,她想要「過去那邊」。
黑娜拚命凝視著魔法陣中心的小圖案,命令那個魔法陣對她開放,下一秒,她咕咚一聲掉進黑暗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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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25 06: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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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五話 人魚水道 (上)

黑娜撲出魔法門扉時,只覺眼前一涼,腳下被凹凸不平的岩石絆倒,整個人往前撲,她驚呼一聲,瓦肯禮及時抓住黑娜後領,巫師學徒險些栽進一條濃稠灰白的冒泡水道裡。
「瓦瓦肯禮,這裡是哪裡?」黑娜驚恐無力的問。
火精拉正黑娜不穩的站姿,兩人穿越魔法陣,來到一條神祕地下水道,水道兩岸只有狹窄粗礫的岩石,不管走或爬都很勉強,瓦肯禮本身散發的光芒照亮四周,再遠只剩濃稠的黑暗。
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
「皇宮下面長這個樣子嗎?」黑娜不安的打量。
「誰曉得?這裡到處都是魔法和鬼魂的臭味。」瓦肯禮揉揉鼻子。
「那我們會遇到王族英靈嗎?」黑娜默默做好見鬼的心理準備。
「不是皇宮裡的幽靈,是死亡跟魔法多年累積發臭的感覺,妳最好還是回去找那個精靈幫忙!這種地方不是妳該來的。」瓦肯禮戳了下黑娜的額頭。
黑娜摸著刺痛的額頭,也覺得這處地下巖穴讓人毛骨悚然。
「呃,可是要怎麼回去?」黑娜誠實地說出她的問題。
「怎麼來的就再做個門扉!」瓦肯禮拍向岩壁不耐煩的說。
「我想不起來剛剛怎麼辦到的。瓦肯禮,這邊也有魔法陣嗎?」黑娜跟著摸著石頭,確定她毫無感應。
「沒有。」瓦肯禮直接說。
「我們找看看說不定有別的出口?」他們好像被困在地底了。
「妳連這裡有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敢誇口?」火精瞇著眼睛。
「打架的話有瓦肯禮嘛!還是你怕了?」黑娜挑戰回去。
「笑話!現在就出發!」
一艘雕刻精美的小木船漂到黑娜他們面前,船首掛著一盞藍燈,儼然玩具的狹小船身僅容一個成年人屈膝坐著,船身環繞著複雜的雕刻花紋。
「這艘船也有魔法。」瓦肯禮看了看說。
「我感覺到了,歎息聲在更前面。」黑娜指向水道深處。
「這艘木船看起來是專用的交通工具了,別碰到那些髒水。」瓦肯禮說完,黑娜就下定決心搭船繼續冒險,小心翼翼爬上去,雕花木船雖小,但摸起來很結實,狹窄水道則比想像中要深。
瓦肯禮輕哼一聲也跟著登上小木船,站在黑娜身後,船上沒有備槳,等乘客都就定位後,小木船便自動航行起來。
「瓦肯禮,到底誰會在這裡用這艘小船航行呢?」
「何必猜?只有巫師可能做這種事,而且這艘船的歷史已經超過一百年了。」火精嗤之以鼻。
黑娜想著為何地下會有這條水道以及精美老舊的魔法小船,不知不覺已經在彎曲水道裡航行一段時間,現在要黑娜回頭找剛剛穿越出來的地方也難了。
抓著船緣的手微微發抖,黑娜倔強地咬著下唇繼續往前,哀歎聲忽然靜止了,歎息之人也發現黑娜他們逐步靠近。
岸邊閃過幽光人影,黑娜低喘一聲,那人驚訝地動了動。
「為什麼這裡會有活人?」一道驚怒的年輕男子聲音劃破寂靜。
「快離開那艘船!前面沒有路!跳到岩石上!遲了就來不及了!」
黑娜嚇一大跳,直覺那人沒騙她!巫師學徒撩著袍角跪起驚恐張望,卻發現水道變寬了,岸邊早已不是一跨可及的距離。
「可惡!他說得對!妳快跳!」瓦肯禮發現前面是被岩壁包圍的深潭,平靜水面下有大魚似的未知生物徐徐繞圈游動。
黑娜慌慌張張縱身一躍,小船因此晃動不穩,結果她還是跳得不夠遠,正要掉進混濁的灰白汙水,瓦肯禮扣住她的腰,抓緊黑娜輕鬆落到岸上。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早知道通知海奇亞斯直接帶回去了。」火精的責罵聲裡藏著一絲懊惱。
黑娜沒有頂嘴,她現在還很害怕。
小木船繼續悠悠向前,藍光終於停止不動,瓦肯禮朝深潭上方彈去火花照亮水面,黑影攀爬上船緣,伸出雙臂在小木船上摸索,大魚上半身竟是長髮糾結的男子,那怪異的類人水族發現船中空空如也,又憤怒地搖晃著小木船。
「那是人魚嗎?」外型看起來像人,卻是嗜血的猛獸,他們若未及時跳下船,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道,那生物跟我見過的人魚不一樣,渾身發臭,沒有意識,只是還會動的肉塊,怎能把大海種族養在這種汙穢的小水坑裡?」瓦肯禮嫌惡的說。
潭中水色深黑,跟灰白水道顏色不同,可能有某種魔法限定雄人魚無法溯著水道離開深潭。
「剛剛是誰叫住我們?」火精轉身,黑娜則怯怯跟在他身後,兩人繞過一根岩柱,在角落發現被黑鍊鎖住的幽靈青年。
「國王陛下?」黑娜驚呼。
他長得跟拿赫特王好像,年紀卻只有二十出頭,外表也是王族的打扮,脖子和四肢卻被黑鐵鍊鎖在岩壁上,鐵鍊長度僅夠青年坐在地上,燦金頭髮和閃著銀光的灰眸,甚至連肌膚都帶著健康的血色,胸膛寬闊,手腳有力,如果不是他像幽靈一樣發光,而黑娜的感覺也是青年已經死了,光看外表根本分不出來。
那表示他是很強很強的幽靈,黑娜擔心地拉了拉瓦肯禮,要火精小心。
青年抬起頭,揚起傲慢的笑容。
「來者何人,在寡人面前敢不報上名來?」鎖鍊並沒讓被囚禁的王者變得卑微,只強調了他的危險。
「國王死了嗎?」黑娜將近兩天沒看到帕雷亞的爸爸了,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笨蛋!他不是拿赫特王!」瓦肯禮數落黑娜。
「是的,國王已死。」被幽光環繞的青年嘲弄地回答。
「那你是拿赫特陛下的父親嗎?」外表這麼像一定是血親,黑娜只好往上猜。
「不。那個吊兒郎當的小鬼是我的孫子,寡人名為亞洛斯。」
傳說中文治武功無人能出其右的蘇塔至尊,強硬改革貴族制度,率領軍隊攻城掠地讓蘇塔王國迅速擴張版圖,同時沉醉魔法研究的古怪人王。亞洛斯王的巔峰時期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黑娜看過皇宮裡的肖像畫,亞洛斯王卻是威嚴陰沉的白髮老人,利希妲公主也說過,亞洛斯王才是力量最強的英靈領袖,但他似乎很少出現。
黑娜迄今都沒遇過亞洛斯王的鬼魂,沒想到他居然被鎖在地下水道。
「是誰把您鎖在這裡呢?」
亞洛斯王上下掃了黑娜兩眼,學徒袍的樣式令黑娜身分一覽無遺。
「現在的巫師學徒可真『知書達禮』,這個徽記從圖拉開始使用,被他的學生海奇亞斯繼承,難道白銀賢者一夕之間有了個這麼大的女徒弟?」亞洛斯王冷笑。
黑娜馬上再對亞洛斯王鞠躬自我介紹,她把學徒袍當成裙子提提下襬,驚覺這樣做也不對,最後回想起老師教過的正確作法,趕緊單膝跪地,說真的她也不敢一直俯視這位幽靈國王,亞洛斯王則無言地看著巫師學徒手忙腳亂就定位。
但黑娜是在去年秋天被海奇亞斯收留,難道亞洛斯王從那時開始就對皇宮裡的一切人事不知?不然其他英靈應該會向他報告消息才對。
黑娜覺得這整件事都很不妙。
「收亞儂人當巫師學徒,海奇亞斯的喜好果然與眾不同。」亞洛斯王說。
黑娜這才發現她太緊張竟直接用母語跟國王對話,亞洛斯王也嫻熟地回答,利希妲公主說她的爺爺會說亞儂語是真的。
那道夜夜擾人的悲哀聲音應該就是來自被銬起來的幽靈國王。
現在不是慢慢報告的時候,但亞洛斯王不給她機會發問,黑娜暗暗焦急,瓦肯禮則不耐煩地改變雙腳重心站著。
「夠了,你那麼好奇何不自己上去地面問清楚?前國王陛下。阿爾巴是叛徒,你後代的宮廷岌岌可危,我們只是來調查情報,地下水道的出口在哪?誰在這裡養了一條雄人魚?」瓦肯禮冷笑頂撞。
亞洛斯王不介意他出言不遜,看著火精的眼神仍充滿好奇與狂熱,有如想捕捉金色蝴蝶研究的小孩子。
「我知道阿爾巴是叛徒,便是他把我拘禁在這裡。」
「真正的阿爾巴已經死了,他的真面目是一個叫沙利德的壞巫師。」黑娜忍不住解釋。
「『凍藍之眼』沙利德?我早就懷疑阿爾巴的出身有問題,假冒阿爾巴的巫師竟是他?」飽讀詩書並沉迷於魔法知識的亞洛斯王果然聽說過五巫競賽的傳說。
「難怪……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您知道沙利德偽裝成阿爾巴時的事情嗎?要怎麼才能幫你鬆綁?」黑娜如墮五里霧中,不知幽靈國王明白多少,晃了晃頭決定學瓦肯禮單刀直入問他。阿爾巴是專門服侍王家英靈的巫師,黑娜假設英靈知道更多阿爾巴的祕密,如果能問出有用的消息,自然就能增加海奇亞斯解除詛咒的機會。
老師說過,鬼魂的性格想法會大異生前,但亞洛斯王比利希妲公主還要栩栩如生。
「哼,讓海奇亞斯去煩惱該怎麼處理吧!寡人也真是老了,竟然相信沙利德會讓我復活為真正的人魚,結果卻是那樣的吃人怪物。」亞洛斯王抬起手臂指向不遠處雄人魚棲息的黑潭,鎖鍊在他手上叮噹作響。
「咦?復活?人魚?真的可能嗎?為什麼想當人魚?」黑娜覺得幽靈國王的口氣更像任性小男孩。
「因為寡人的摯愛冷冷女士是人魚,我耗費畢生心血研究與她長相廝守的方法,人類壽命畢竟太短暫了,可惜那些皇家巫師不成氣候,獻上的不死藥倒是幫我毒死不少敵人。」亞洛斯王咧嘴露出俊挺但也冷酷的笑容。
「這麼多年過去,才又來了個白銀賢者告訴我人類不可能長生不老,就跟圖拉那小鬼勸我的話一模一樣。」
圖拉是白銀賢者之師,黑娜聽過這位老皇家巫師的故事,老邁的圖拉在黑娜出生前就死了,但他還來得及收幼小的海奇亞斯為徒,就像白銀賢者收留黑娜那樣,推算起來圖拉在亞洛斯王駕崩前大約只是少年,屬於這位魔法陛下所聘用的最後一批,甚至可能是最後一位巫師,然而終身表現平平。
「但是沙利德不就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嗎?他就還沒死。」黑娜憂慮的補充。
「對,所以那些老不死的存在還能說是人類嗎?」亞洛斯王古怪地歪了下嘴角,像是嘲笑又帶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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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28 00: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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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五話 人魚水道 (下)

「活著的時候,我也曾期待過人類能否轉化為人魚,如同獸人那樣,生出魚尾在水中生活,但因為人魚太罕見難以捕獲研究而沒有進展。後來阿爾巴……算了,就直接叫他沙利德,他對我提議一個方法,這方法也更適用如今變成鬼玩意的我,就是直接附在一頭人魚身上,使用人魚的生命復活。」
佔據異類的身體復活,這種事黑娜光是聽就覺得陰慘可怕,但他們卻當成上菜市場採買漁貨那麼普通。
「沙利德說他會設法替我捕來一條活的雄人魚開始實驗,但我得替他處理貝洛夫家後代的麻煩,他若能成為負責在光之庭維護死者聖地的皇家巫師,對我也比較方便,我就同意了。」
原來真正代替沙利德在控制安撫王族英靈的一直都是亞洛斯王,難怪阿爾巴的偽裝工作可以那麼完美。
「我問沙利德協助我的目的和代價何在?那時他回答想要研究死靈魔法的極限能否創造新生命?也想在資源豐沛的皇宮工作,有贊助者暗中支援。」
「你贊助他了?」事情大條。
「人魚的復活實驗倘若能成功,他不想隨便挑一個愚昧平民的靈魂締造記錄,他希望進入人魚身軀的人類靈魂對魔法智慧有所了解,同時力量強大的靈魂也更容易成功固著在異類身體裡。聽起來很有道理,這十幾年來他也說到做到,勤懇研究,還真的抓了頭人魚夾帶進宮,我始終搞不清楚他怎麼辦到的?」
但沙利德真正目的卻是拿到皇家巫師的資歷,以期某天能貼近海奇亞斯身邊下詛咒!黑娜險些脫口說出真相。不行!就算是前國王陛下她也不能洩露老師現在的情況,何況不知道亞洛斯王是否真的站在他們這邊。
亞洛斯王一心一意想復活,這種事就算沒人教,黑娜也知道老師絕對不贊成,然後亞洛斯王的英靈的確被沙利德買通了。
黑娜緊緊壓著胸口,想讓心臟跳慢一點。
金髮青年的鬼魂銳利地盯著她。
「妳害怕我?還是不相信我?小學徒。」黑娜和亞洛斯王歷練落差太多了,黑娜的疑懼一覽無遺,她身旁的火精更是隨時不惜一戰。
黑娜不知該怎麼回答。
如果可以幫上老師和大家的忙,她終於有點用處了,可惡的沙利德快點失敗,芬妮阿姨和拜米爾叔叔也能早日脫離險境,洗清冤名。
「還有呢?」黑娜急切地追問。
「妳幾歲?」亞洛斯王忽然問出不相干的問題。
「十六歲。」黑娜愣住,不過還是老實回答。
「那就是大人了,我那個年代十六歲的巫師學徒就能獨當一面,妳就用自己的眼睛把情報帶回給海奇亞斯吧!黑娜。」亞洛斯王似乎以為黑娜還要更小,畢竟沒有一個巫師學徒像她那樣蹦蹦跳跳又一無所知。
亞洛斯王伸出右手,黑娜則不知所措站著。
「笨蛋!他是要妳行忠誠禮。」火精僵硬的提示。這也能解釋成亞洛斯王願意接納他們,站在白銀賢者這邊。
黑娜頓時慌亂,她只親過老師和少數女性朋友的手,突然就掉下困難的考驗。
她現在非常非常明白為啥現任國王拿赫特陛下討厭被男人親手的感覺,黑娜也不想親陌生男人的手!但對方是國王的英靈,像漢克大人莊重優雅地對利希妲公主行禮那樣才是有教養的表現。
背後複雜的陰謀先不管,救出被困住的亞洛斯王也是他們的義務,老師一定會這樣說。
黑娜飛快胡思亂想過還是乖乖照辦。
她用雙手小心地捧起亞洛斯王的手,感覺就像捧著霧氣。深呼吸,黑娜鼓起畢生勇氣用嘴唇碰了碰亞洛斯王的手背,幽靈國王的記憶卻像濃霧洶湧襲來。
黑娜眼前先是飛快閃過一張張平凡無奇的男女臉孔,她看見亞洛斯王的意志衝入那些人生命結束前不久的記憶,有如水鳥銜住小魚。
一個農場女工毫無預警被綁架,蒙上眼睛丟進某口井裡,她沒淹死,卻被井中設定好的魔法陣傳送到地下水道。
農場女工嚎啕大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時忽然漂來一艘美麗的魔法小船,船首掛著的藍燈吸走她的恐懼不安,農場女工迷迷糊糊地登上小船來到黑潭。
一聲尖叫後,她被飢餓的雄人魚拖進水裡。
這樣的慘劇每隔幾天就在亞洛斯王眼前上演,他卻無能為力,才會夜夜悲歎。
不僅如此,受害者的鬼魂日復一日被困在灰白水道中,甚至無法呼應降靈會和巫師召喚告發真相。地下水道被濃厚的魔法封鎖,連皇家巫師也沒發現亞洛斯王被囚,亞洛斯王本已死心,黑娜找上門來著實是件意外。
「以前只是以活牛羊為飼料,但沙利德把我囚禁在這裡後,竟做出如此髮指之事……」亞洛斯王惱恨的說。
每天聽著慘死的子民與牲畜呼號哀泣,與世隔絕,亞洛斯王的痛苦日日加深,酷刑卻不知要持續到何時。
「我會跟老師報告。」黑娜臉色慘白,亞洛斯王直接讓她看到死者的回憶與聲音,無須再費口舌,他們必須馬上行動。
「去吧,快走。」亞洛斯王疲倦的指示。
黑娜放下亞洛斯王的手,原來距離她行忠誠禮才經過幾秒鐘而已,黑娜卻像跪了好久,雙腿僵麻,慌慌張張站起同時,黑娜卻不經意發現亞洛斯王身後岩壁有處凹槽,那兒正藏放著巴掌長的黑色珠寶盒。
黑娜嘴巴發乾,珠寶盒散發出漩渦般的魔力,她絕不可能認錯,那就是時常瀰漫在光之庭的魔力,也是阿爾巴的力量。
「住手!」亞洛斯王驚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黑娜想也不想就朝黑色珠寶盒探去,亞洛斯王想阻止,手臂卻從黑娜身上穿透。
少女指尖觸及鎖頭,綻放出翠綠光芒,珠寶盒赫然彈開,露出一顆鮮紅的心臟,心臟在血中鼓動,鮮血流出珠寶盒,染上亞洛斯王垂在地面的鎖鍊。
「啊!」黑娜忽然被一股巨力掃開,整個人飛了出去,幸好瓦肯禮及時接住她,兩人差點跌入灰白水道。
突然間,好幾雙手拉扯黑娜的小腿,黑娜低頭一看立刻尖叫,汙水變成鬼魂手臂企圖抓住她,方才還神智清明的國王英靈則開始變異,更多黑鍊纏上亞洛斯王,陷入英靈身體拉扯他的內臟,國王英靈生出黑毛長牙與利爪,背脊彎曲,神似曾危害銀霜城的夢魔。
「他身上也有詛咒!」瓦肯禮大吼一聲,抽出熾熱的細劍砍斷抓住黑娜的鬼魂手臂,卻有愈來愈多血肉模糊的幽靈爬出灰白水道,包圍黑娜與瓦肯禮。
連向石壁的黑色鐵鍊逐漸縮細,再也鎖不住瘋狂的國王英靈,此時的亞洛斯王不比雄人魚要友善。
「這是沙利德想阻止任何人銷毀阿爾巴心臟的陷阱!」火精咬牙說。
「該死的!妳又跑太前面了!」
「瓦肯禮?我們要怎麼辦?」連出口都不知道在哪,她們又被幽靈跟凶暴人魚包圍,亞洛斯王還發狂了。黑娜哭喪著臉,根本無處可逃。
「我怎麼知道──妳身上那是什麼味道?」瓦肯禮突然瞪著她。
「味道?」黑娜迷茫的反問。
「樹的味道!生命的味道!算了,妳口袋裡裝了什麼?」本來火精沒感覺,但在這處充斥著死水與屍體氣味的地下水道,仍有一股清新的活力來自巫師學徒身上,分外明顯。
黑娜伸入口袋,拿出一根舔乾淨的麥芽糖樹枝,習慣保留任何老師給她的物品,哪怕是吃過的糖枝,而那根小樹枝似從樹上直接折下來,還帶著綠葉,並未完全枯死。
「我也不知行不行得通!但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亞洛斯王交給我!精靈兒!妳去破壞那顆心臟!該死的!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瓦肯禮將他的佩劍塞到黑娜手裡,黑娜接過溫熱的金屬,意外像空氣般輕盈,她還是慌了手腳。
「我不會用劍呀!」
「死靈魔法的弱點是『生命』,妳負責引發樹枝裡的生命力,和我的劍結合就能破壞纏繞那顆心臟的魔法!『火』與『生命』,理論上是這樣!」瓦肯禮吼道,他們沒時間了。
黑娜根本不知道火精在說什麼,只能傻傻拿著光燦的白金細劍,看瓦肯禮赤手空拳迎向撲過來的亞洛斯王,更多灰白幽靈則擋住黑娜去路。
「海奇亞斯老師!」黑娜閉上眼睛握住細劍和樹枝亂揮,向白銀賢者的名字祈禱,衝向放置巫師心臟的龍骨之匣。
瓦肯禮的劍變冷了,黑娜一看,劍身不知何時被綠葉纏繞,慘死的幽靈們則陷入痴呆狀態哭泣不已,貪戀地看著鮮綠的樹葉,黑娜胡亂揮舞葉劍時,樹葉卻在幽靈們身上留下柔和溫暖的陽光印跡。
想起往昔人生的幽靈渴望入土為安,卻被困在冰冷的下水道中進退兩難。
「妳在發什麼呆!快動手!」瓦肯禮的怒吼從背後傳來,那顆鮮紅心臟袒露在黑娜眼前顫抖不止。
黑娜高舉細劍,強忍恐懼刺穿阿爾巴的心臟。
「對不起!」
同一時間,亞洛斯王和幽靈們發出刺耳的淒厲吼聲,彷彿那一劍刺穿的是他們的心臟,巫師心臟湧出更多鮮血燃燒起來,血泡激烈沸騰並連同心臟化為焦黑灰燼,接著地下水道天搖地動,黑潭突然暴漲,掀起一波大浪淹向他們。
逃不掉了!黑娜抱著瓦肯禮的劍蹲下來絕望地想。
瓦肯禮甩開亞洛斯王跑向黑娜,將她護在懷中,鐵鍊與鬼靈同時淒厲嘶吼,白光瞬間包圍兩人,下一秒,漆黑大浪吞噬了地下水道的一切。
※※※
黑娜張開眼睛,因清晨的寒意瑟縮,天色還烏黑著,耳畔傳來啁啾聲,鳥兒們已經醒了,黑娜此刻躲在皇宮大溫室的藤製吊椅裡。
差一點就死在地下水道,黑娜知道是老師出手救了他們,被白光包圍時,黑娜彷彿聽見老師的聲音,感受白銀賢者溫柔的撫觸,但黑娜也痛苦地發現海奇亞斯目前的魔力的確非常虛弱。
被千鈞一髮傳送出地下水道的兩人直接回到黑娜的房間,瓦肯禮不知為何比黑娜更疲倦,一到安全地點就倒地昏睡。
黑娜把瓦肯禮拖到床上蓋好被子,幸好人形的他就跟小鳥一樣輕,黑娜懷疑是她把樹木力量跟劍結合的影響,瓦肯禮摸起來涼涼的,黑娜很擔心他,卻無計可施。
巫師學徒腦海中忽然響起海奇亞斯在製作火羽護身符時告誡過的「不能調合之物」一語,該不會她對瓦肯禮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末了他們也沒能救出亞洛斯王,黑娜不敢想像充滿夢魘的地下水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必須要找老師想辦法!黑娜雖然不想離開瓦肯禮,但更怕浪費時間,黑娜好不容易想到在大溫室等人或許可以不害海奇亞斯身分暴露又能見到女祭司,就算是精靈首領也好,說不定蒙達希克知道怎麼治療火精?
結果等到第一道晨曦透進來,黑娜半個熟人也沒遇到,只有肚子餓得要命。
有人進來溫室了!黑娜下意識躲在樹叢裡的雕像旁邊,帕雷亞教過她躲哪裡不容易被衛兵發現。
那人穿著翠鳥藍的華麗絲質長袍,身邊跟著幾個綁著頭巾的大鬍子男人,這群人和皇宮裡其他人打扮截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角鯨商隊的商人代表,大清早的就來參觀溫室,大溫室有很多珍貴花卉和彩色鳥類,等待國王召見之餘還可賞心悅目。
黑娜不幸還是被發現了。
「小妹妹,妳在這兒做什麼呀?」雖然鼻音很重,他們說的還是蘇爾達特語,但心慌意亂的黑娜沒空跟陌生人周旋。
「我……我幫老師採草藥!」黑娜低頭瞄到腳邊有叢南方常見的實用草藥「矮人之心」,皇家巫師們放任它像野草在大溫室裡到處長,連僕人也能拔來利用,拔這個總比錯拔到其他珍貴草藥惹別人生氣要好。
黑娜猛然蹲下一口氣拔起一棵,動作之粗魯連商人都嚇到了。
巫師學徒抓著帶土的植物,灰撲撲地看向那個年輕商隊頭目,現在確定他的確是紫色眼睛了,真是奇怪的外國人。
「真了不起,不過我記得這種草藥挺常見的,小妹妹打算用它治什麼病呢?」旁邊的中年商人好奇發問。
「拉肚子啦!腳扭傷啦!牙齒痛啦!什麼都可以治喔!」巫師學徒江湖術士般的口吻逗笑那群大商人,他們大概也看出黑娜是找藉口裝忙,沒逗留多久就走了。
留下巫師學徒抓著矮人之心不知如何是好,丟掉浪費又對不起這棵倒楣的植物,半晌,黑娜蹲下來把矮人之心種回去,反正這麼厲害的野草死不了。
巫師學徒帶著歉意拍實泥土,對那棵葉子有點變萎的矮人之心由衷說聲對不起。
「老師……拜託你快來吧!漢克大人還好嗎?蒙達希克殿下?」黑娜小小聲地呼喚,並在大溫室裡焦急地繞來繞去。
黑娜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很忙,但她快忍不住哭出來了。
振作點!瓦肯禮現在只能靠她,黑娜非得想出辦法不可,再等不到人,就算去皇家圖書館找治療火精的方法都好。
「小黑娜!小黑娜!」樹叢裡傳來虛弱的呼喚,黑娜低頭一看,是將軍叔叔的鬼魂,他的顱骨有一次被利希達公主丟到牆上撞碎後,將軍乾脆就改用頭盔了。
此刻英靈只冒出一顆頭在地面,黑娜不得不用力靠近樹根傾聽。
「你們還好嗎?」黑娜好一陣子沒看見英靈。
「半點都不好,我們進不了光之庭,天一黑就忘了自已在哪裡,什麼也不記得,但天亮又得沉眠。」將軍聲音透出濃重的疲累。
「是那個新來女祭司的魔法嗎?」黑娜屏息探問海奇亞斯的消息。
「女祭司?皇宮裡有女祭司?」將軍竟連這件事也不知道,英靈族群一定出事了。
最不尋常的是,將軍的鬼魂居然能進來大溫室,種植許多神聖植物的大溫室本來是帕雷亞和黑娜躲避英靈的基地,豈不表示這裡也不安全了?她得找機會跟帕雷亞說。
「我的確聽到有聲音叫我在天亮時到大溫室來,儘管本人快撐不下去了,小黑娜……」將軍鬼魂的說話聲音愈來愈低,充滿睡意,當黑娜以為他會就這樣消失,將軍忽然又張開螢火眼睛接下去。
「我在來這裡的路上看到有件令人介意的事,唔,在御花園的小湖邊,真搞不懂那個高級侍女鬼鬼祟祟幹啥?她現在應該待在寢宮燒熱水才對。」將軍似乎忘了黑娜還在面前,開始自言自語。
「我在說什麼……對了,那一幕總是忘不掉,這陣子皇宮到底怎麼了?吾王也很久沒現身了,蘇塔啊!我的王何去何從?那位薔薇公主是否又傷心難過?都忘記了,命運總不再眷顧死者……」將軍說完發出一連串歎息聲沉入地底。
黑娜聽完更加心慌,感覺將軍鬼魂身上纏著一絲絲不協調的詭異暗影,難道他們也被沙利德控制了?
「御花園的小湖?」黑娜重覆一次將軍鬼魂的話。
將軍鬼魂已經快睡著了還是念念不忘,他到底看到什麼?
巫師學徒猛然站起,引起一陣頭暈眼花,儘管此刻又累又餓,黑娜還是趕向御花園調查英靈所看見的可疑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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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28 00: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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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六話 王子與黑紗 (上)

一個約十八歲的侍女在御花園湖畔徘徊,她好幾次舉高右手想把某件物品丟進湖裡,卻還是躊躇不定。
等黑娜跑得更近時,赫然看見侍女拿在手裡的物品竟是帕雷亞的紅羽護身符。
「住手!妳到底想幹什麼!」黑娜大叫。
侍女呆滯地轉過身,面無表情看著黑娜,彷彿那聲叫喊只是扯動一下木偶身上的絲線。
黑娜衝過去抓住侍女的手想搶回紅羽護身符,這才發現女僕的手心已經被護身符嚴重灼傷,她用某種方法強搶或偷走了白銀賢者特地做給王子的護身符!
紅羽護身符幾乎陷入焦爛傷口,黑娜既氣憤又不忍,一定又是沙利德幹的好事!他要控制傷害多少人才肯罷休?
「放開護身符!它不屬於妳,妳被利用了。」黑娜努力冷靜下來,學習老師的口吻集中精神沉聲命令。
侍女遲緩的看了看黑娜,順從地點頭然後倒地昏迷,黑娜趕緊從她手中拿回紅羽護身符,上面還黏著燒焦的皮肉碎屑,黑娜又是一陣噁心,把護身符放在水中匆匆洗滌,探探侍女鼻端,發現她還有呼吸,黑娜只能先拋下她前往王子的房間。
帕雷亞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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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寢宮瀰漫一股死寂,巫師學徒才抵達花園拱廊就被手持長槍的衛兵攔下來。
「我有急事要找帕雷亞殿下!」黑娜滿頭大汗說。
衛兵嘴唇緊閉,不苟言笑,通常他們會盤問接近禁區的可疑人物或向內通報訪客身分,但現在這些衛兵卻只是雕像般死盯著黑娜。
黑娜直覺有危險,跌跌撞撞後退,衛兵也在同時壓低長槍警告,無視黑娜差點就被劃傷。
「拜託,讓我進去!」黑娜懇求,試著想往前走,寢宮門口卻走出更多侍衛,看著黑娜的眼神彷彿她是草人木靶。
寢宮內出事了!
黑娜情急之下,不小心又前進一步,結果卻驚動衛兵,兩柄長槍頓時惡狠狠刺來,一隻手扯開黑娜,同時以細劍削斷長槍,斷面焦黑冒出白煙,左右兩名守門衛兵保持刺槍姿勢不動,有如僵硬的木偶。
「瓦肯禮!你不是在床上休息?」黑娜很開心火精出現相助,又擔心瓦肯禮加重病情。
「現在哪有閒情躺著睡覺!別小看我!笨蛋!」瓦肯禮罵完黑娜又戒備地轉回動作不流暢的衛兵。
「他們怎麼了?看起來好奇怪。」黑娜問。
「可能受到操控,但是,感覺操控他們的巫師也有點隨便,不是有事分神就是技術拙劣。但能同時操控這樣的數量,敵人也不能小覷,看來揍暈沒有用。」瓦肯禮說完甩了下細劍收回劍鞘。
「我一打倒他們就快點通過,明白嗎?」
「嗯!」黑娜堅強的握緊拳頭應聲。她得快點把護身符還給帕雷亞,還有親眼看見他平安無事。
瓦肯禮凝視黑娜一眼,確定她已經準備好,繃緊肌肉如獵豹般躍出,踢倒一名衛兵搶走長槍,挑掉其他衛兵武器將人打入花叢,武器壞了就再搶,黑娜則什麼也不想緊跟著瓦肯禮的背影狂奔。
「有入侵者!」寢宮炸開騷動,立刻又跑出一隊武裝侍女,眼神雖然也有些許呆滯,但動作表情都比看守宮門的男性衛兵生動,看樣子屬於被誤導目標並強化敵意的模樣,並未完全失去意志,卻鎖定黑娜和瓦肯禮攻擊。
「快去!這裡有我擋著!左轉那條路通向王子的房間!別再給我迷路!」瓦肯禮硬著頭皮說。女人又比男人棘手,火精討厭打女人,但武裝侍女顯然不會對瓦肯禮客氣。
「謝謝你!瓦肯禮!」黑娜匆匆丟下一句,繼續往帕雷亞所在地突破。
通往王子房間的路意外半個人也沒有,黑娜還以為會有衛兵或侍女從門板或轉角後面衝出來攔住她,現在看來彷彿有人刻意清空帕雷亞附近所有能求救的對象。
黑娜用力敲門,沉重的木門緊閉上鎖。
「打開!」黑娜火燒螞蟻直接對門鎖下令,沒想到門還真的敞開一條小縫。
黑娜第一次進入王子的房間,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房間,她站在客廳慌亂地張望,最後選了一扇看起來最像臥室的門。
金屬門把冒出白煙,黑娜飛快鬆手,手掌傳來冰灼刺痛,但她非進去不可,巫師學徒用扭斷門把的氣勢再度開啟第二扇門。
王子臥房安靜無比,縈繞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沉悶殺氣。
附有頂蓋的大床四面都垂下床幔,王子似乎還在酣睡,但以黑娜對帕雷亞的認識,小王子是很機敏的人,不會連黑娜都進到他的房間還沒醒來。
難道他已經梳洗完畢離開房間了嗎?
「帕雷亞?你在嗎?」黑娜大聲問。
不對,房間裡不僅有人,還有鬼魂,黑娜緊盯著大床。
「誰在床上?帕雷亞?我有事想見你!」
還是沒有回應,黑娜心急如焚,快步走向大床,正要揭起床幔,一股強風從床上衝出,厚重布幔鼓起來狠狠搧打黑娜,連同吹得她人仰馬翻的強風將黑娜逼到牆角。
床幔縫隙中,黑娜驚恐地發現利希妲公主騎在帕雷亞身上,掐住小王子的脖子,灰白長髮蜘蛛網般纏住獵物手腳,他則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怎麼回事?利希妲?妳是利希妲嗎?快放開帕雷亞!」攻擊帕雷亞的枯槁鬼影是她嗎?原本擁有無瑕美貌的利希妲公主一夜之間老了四十歲,黑娜幾乎認不出是同一個人。
利希妲公主抬起頭,看見是黑娜,瑟縮了一下,還是沒鬆開掐住姪兒的手,表情扭曲瘋狂。
「妳在做什麼!他會死的!」黑娜慌張地衝過去,所有家具在大床旁邊環繞飛舞,不讓巫師學徒接近。
「他非死不可。」利希妲公主冷酷道。
王子掙扎的動作愈來愈小,手臂軟軟地放下。
「利希妲,有話好好說,帕雷亞是妳的親人啊!」黑娜不顧家具尖角劃傷她,碰撞到的地方痛得要命,仍企圖接近大床,卻被英靈力量再度彈開,四肢發軟的黑娜連站起來都有困難。
好可怕,亞洛斯王跟利希妲公主的力量遠遠超越黑娜遇過的幽靈和王族英靈,他們簡直就是有血有肉的怪物。
黑娜想到她竟然用怪物比喻朋友,難過得喘不過氣,但再不阻止利希妲公主,她還會失去另一個朋友。
對了!紅羽護身符!黑娜趕緊伸手到口袋裡掏出帕雷亞的護身符,沒發現纏著一圈銀髮的廢棄鉛筆頭跟著掉出來滾到地上。
「利希妲,拜託放開帕雷亞!我不想傷害妳!」黑娜懇求著,但利希妲公主不予理會,她只好瞄準幽靈公主將紅羽護身符丟過去。
紅羽護身符對英靈等同燒紅的火炭,利希妲公主尖叫一聲抖開護身符,拖著殘破的長衣下襬逃到天花板角落,像是縮成一團的大蜘蛛,惡狠狠地瞪著黑娜。
黑娜從來沒見過利希妲公主露出這種野獸的眼神。
飛舞的家具暫時落地,仍然震動不休,
「帕雷亞!醒醒!」黑娜輕輕搖著小王子的肩膀,黑髮少年臉色慘白,嘴唇泛青,連衣服都結了層薄霜。
萬一他就這樣死掉了怎麼辦?
黑娜將帕雷亞冰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難過地哭了。
灼燙的眼淚流到小王子手指上,他輕輕呼了一口氣,困難地醒轉發出咳嗽聲。
「黑娜……?」
「帕雷亞,你還好嗎?」小王子掙扎著想要跪坐起來,黑娜趕緊協助他。
縮在天花板角落的利希妲公主開始蠢蠢欲動,打算再度攻擊。
「姑姑她忽然襲擊我。」
「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她可能被沙利德操控了!」黑娜打斷帕雷亞,現在不是慢慢說話的時候。
灰燼似的長髮到處沾黏,利希妲公主滑到地板上,手腳並用爬過來,企圖用牙齒咬住帕雷亞的頸項,出口也被封死了。
「帕雷亞,只能用護身符了。老師說過只有你能解放紅羽護身符的魔力!」黑娜催促他,還好及時把護身符送到小王子手上。
「我辦不到……是我害姑姑變成這樣,一切都是我的錯。」帕雷亞竟將護身符拋到角落。
「護身符被偷說不定是好事,姑姑終於能做她想做的事了,長久以來,我難道就是這樣若無其事地帶給姑姑痛苦嗎?」帕雷亞傷心的說。
黑娜知道現在的小王子也沒辦法溝通,利希妲公主已經撲到床邊,情急之下朝她身後一指並大叫:「老師在你後面!」
黑娜本想趁利希妲公主分神時衝過去撿回護身符,至少帶帕雷亞王子離開房間,沒想到海奇亞斯的身影真的出現了!
「不!」利希妲公主掩面蜷縮成一團,白銀賢者則面無表情站在那裡。
柔順的銀髮,整潔的絲袍與溫和如老爐火的紅眼,那是海奇亞思最深入人心的象徵標誌,但白銀賢者現在中了沙利德的詛咒,不得不假裝成盧那王國的女祭司,那個人不是真正的老師!
黑娜只高興了一秒立刻看出那是幻影,立刻強拉帕雷亞跑過去撿回護身符!
「笨蛋!你忘記以前自己說過的話了嗎?你要是死掉大家都會很傷心的!你有王子的責任啊!你可以嚇嚇利希妲讓她退開,然後去找救兵!為什麼要傻傻的讓她殺!」黑娜忍不住責備小王子,並將紅羽護身符重新掛回帕雷亞胸前。。
帕雷亞表情複雜望著狼狽不堪的利希妲公主。
這時,一條考究雅緻但早已退了流行的黑紗不知從何飄出,落在帕雷亞腳邊,他立刻拾起姑姑的遺物,走向利希妲公主。
黑娜拉住他,帕雷亞回頭看著巫師學徒,已經恢復冷靜。
「我沒事,黑娜,謝謝妳。但妳說得沒錯,我是國王之子,我的責任也包括釐清謀反疑雲。」
帕雷亞這樣保證,仍堅持接近利希妲公主,黑娜只好相信他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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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4 22: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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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六話 王子與黑紗 (下)

小王子用黑紗輕柔地罩住幽靈公主的衰老醜陋,在她面前單膝跪下,看著低頭不語的英靈。
「親愛的姑姑,我想起真相了,小時候的我任性地呼喚想安息的妳,然後又棄妳於不顧,讓妳在人世間無依無靠,只能躲藏在皇宮的狹縫,被沙利德操弄。一切都是我的錯。」帕雷亞說完,帶著霧氣的冰珠從黑紗中墜下,是早已死去的公主的眼淚?
「但身為蘇塔之子,我只能為百姓捨身,不能用生命平息妳的怒火,因為我的遺忘,大家也不再提起妳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可愛的帕雷亞,可憎的帕雷亞,我不記得某些回憶,也不記得許多過去有過交集的人,死亡從我這奪走如此多美好,我恨……」利希妲公主沙啞的回應他。
「姑姑,我和大家仍長久地思念著妳。」帕雷亞誠摯的說。
利希妲公主緊緊抓著衣襬,指節因用力而突出。
「滾出我的身體,噁心的詛咒……」
她劇烈地顫抖,陰影如蛇般游出,仍環繞著利希妲公主虎視眈眈。
「我不在乎這張臉恢復在墳墓裡被蛇鼠咬嚙腐爛的真實模樣,失去這份亡靈力量也無所謂,我只希望你平安無事,瞧我做了什麼?帕雷亞……那名該死的巫師到底奪走多少我的意志?我應該是要保護你,為何會想殺了你?」
悲痛萬分的利希妲公主發出一聲尖銳號叫。
「我不怪妳,姑姑,妳永遠是我們的一份子,貝洛夫家將為妳的榮譽復仇!請妳冷靜下來。」帕雷亞忍著哽咽說。
黑娜也蹲跪在他旁邊擔心地望著利希妲公主。
「我看到亞洛斯陛下了,他被關在下水道裡,都是沙利德那個壞巫師的陰謀!我們現在不能再窩裡反了,利希妲!求求妳幫幫我們!」黑娜伸手想拉幽靈公主的手,卻被她一縮手拒絕。
「別碰我,我身上的詛咒太汙穢了。」利希妲公主說。
「我知道那巫師的目的了,我無法忍受如此卑劣的行徑!」幽靈公主憤怒咬牙低語。
「妳想到什麼?利希妲?」黑娜知道利希妲公主的頭腦很好,有時候說話方式還跟海奇亞斯老師很像。
「對拿赫特和亞萊格爾的暗殺都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標是帕雷亞。」利希妲公主已經想通幕後的利害關係。
「我?可是父王才是真正在位的國王,他還很年輕,我連儲君都不是呀!」帕雷亞錯愕。
雖然帕雷亞是國王與皇后的獨子,但他一直不排除有弟弟妹妹的可能,即使目前看來正統王位繼承人就是帕雷亞了,但他離掌權還有一大段年紀,連王子的各種正式工作都派不上用場,還只是單純的學生。
「對方是巫師,不是一般的叛臣,沙利德不需要一個沒有實際影響力的年幼王子登上王位,那只會引發內亂和外敵侵略,他只要操控現有的國王就好,喪子的劇慟會讓國王的精神出現空隙,如果凶手是我,拿赫特也會崩潰。」即使遭到暗殺險些喪命都不見得會讓拿赫特王恐慌示弱,但帕雷亞死在皇宮裡卻會立刻動搖王室根基。
「姑姑,妳說的是真的嗎?」帕雷亞沒想到幕後還有這麼細密的陰謀。
「巫師是王座下的毒藤,遲早將君王化為白骨。亞洛斯王親口對我說過。」利希妲公主痛苦地自白。「我犯了大錯,竟沒有及早發現……」
見她如此自責,黑娜更不敢說出亞洛斯王曾和沙利德合作的事實。
「沒想到這個人類國家的王子公主都比妳像巫師多啦!黑娜。」一道飽含譏諷的老人嗓音響起,黑娜左顧右盼,窗台附近的空氣浮現出老牧羊人的形體。
曾在新月節張狂地捉弄他們的古老妖精!
「艾肯恩!又是你!難道你也有份?」黑娜吼道。
牧羊人妖精散著一頭蓬亂白髮,坐在窗台上搖著雙腳。
利希妲公主握緊雙手,仍然低頭動也不動。
「人類的魔法不過是猴戲罷了,我可懶得浪費時間跟著攪和。」艾肯恩握住牧羊杖走向黑娜,將關節僵硬的老人步伐模仿得維妙維肖,黑娜如臨大敵等著。
「沒開眼的雛兒,對我緊張個什麼勁兒?」艾肯恩對黑娜撇撇嘴。
黑娜知道艾肯恩的確力量強大,連海奇亞斯都承認他很棘手,甚至艾肯恩就是巫師得畢恭畢敬拿來膜拜的妖精老大,但黑娜還是吞不下這口氣。
艾肯恩不顧銀鹿妖精已經和海奇亞斯和解了,堅持要把黑娜帶回妖精國度,訓練她變成一個妖精女王,而且他似乎還想一併擄走利希妲公主。從黃麥子國王的例子看來,這個年紀更老力量更強的艾肯恩,搞不好已經有幾千個老婆了!誰曉得他還會動哪些歪腦筋?
老色鬼!
黑娜瞪著老牧羊人的眼神鄙夷得不能更鄙夷。
「貪婪招致滅亡,滅亡招致貪婪。一樣的東西。」艾肯恩對黑娜搖頭,越過她繼續接近利希妲公主,由於老牧羊人的步態太過飄忽,黑娜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停在利希妲公主前方。
不請自來的老牧羊人也是異類,毫無敵意卻過於懸殊的壓迫感讓帕雷亞說不出話來,連意識都要凍結般的寒冷。
「你想對帕雷亞和利希妲做什麼!」黑娜才剛回頭,就看到艾肯恩對幽靈公主伸出骨節分明的皺紋大手。
「妳那醜陋的枝枒比花苞有勁多啦!薔薇公主。」艾肯恩嘲弄地說。
利希妲公主在黑紗下咬著唇,原本槁木死灰的絕望再度被艾肯恩撩起怒焰,不屑在艾肯恩面前跪地示弱,正要直起身,艾肯恩卻順勢揭起她的面紗。
妖精的碰觸即是魔法,再度被迫現出容貌的利希妲公主竟恢復了少女時期的年輕貌美,她惱怒地驅使長髮攻擊艾肯恩。
「多管閒事!你這妖精混蛋!」
艾肯恩每回出現總要撩撥利希妲公主發飆,但黑娜很清楚他倒是不會傷害自己和利希妲公主,只能說妖精的惡作劇和祝福讓人抓狂的程度總是差不多。
「知道古往今來那麼多人王為何堅持將銀霜城這處氣候不夠宜人的內陸都市定為首都嗎?」艾肯恩毫無預警跳換話題。
「當然因為這裡是位居要衝且歷史悠久的千年王城!」利希妲公主回嘴。
「哼,企圖統治這塊陸地的人類,後代子孫將毀於大海,這個古老預言讓許多人王連碰到鹹水都會尖叫。」艾肯恩惡意誇張嘲笑。
「我爺爺亞洛斯王就多次航海!」利希妲公主辯道。
老牧羊人揚起嘴角,黑娜則想到亞洛斯王和人魚冷冷女士的詭異戀情,甚至讓他在死後多年還與沙利德勾結,國王唯一的兒子帕雷亞也差點送命,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些關聯,但艾肯恩忽然扯到預言是什麼意思?黑娜瞪著他。
「無聊的猴把戲還有的是呢!」艾肯恩一攤手,雲層被風吹開,陽光灑進窗戶照亮老牧羊人的半身,亂髮白如霜雪。
他的意思是沙利德對皇宮的攻擊不只這樣而已?
「父王今天預定接見角鯨商隊的代表!就是現在!」帕雷亞忽然叫了一聲,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黑娜想起她剛才在大溫室也遇到等待被唱名覲見的商人們,還有瓦肯禮不知打得如何?他們應該快點跟火精會合,但又不能就這樣丟下艾肯恩和利希妲公主。
「一大早事情就很不對勁,有人趁我沐浴整裝時偷走紅羽護身符,接著姑姑就出現了。」
現在是白天,力量大幅衰退的利希妲公主,按理說會比過去還要受日光的自然力量壓抑而陷入沉睡,卻能狂暴地襲擊帕雷亞,顯然一切都是有人設計好的陰謀。
「咦?艾肯恩又不見了?」才一眨眼而已,黑娜已經無法在王子的房間裡找到艾肯恩的蹤影,老妖精不知是隱形看好戲,還是真的離開了?
黑娜和帕雷亞面面相覷,帕雷亞果斷轉身從滿室混亂中找出他的飾劍。
「不管沙利德還打算做什麼,必須有人去警告父王,剛剛黑娜還提到,亞洛斯王也被沙利德囚禁了?利希妲姑姑……?」眼下光是該怎麼安置被詛咒吸取力量並發狂的利希妲公主,這個問題就遠遠超過這對才十六歲的少年少女能力範圍。
利希妲公主歎息一聲,已恢復螢白色澤的幽光長髮柔順地貼著她的臉頰與身軀。
「我必須回到光之庭沉睡,以免詛咒再度惡化。原本我應該協助抵禦外敵,但英靈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利希妲公主自行決定好退路,王子和巫師學徒都鬆了口氣。
「亞洛斯王被困還有其他的問題,只能對那個人寄予希望了。」利希妲公主擔心地看著兩人。
「老師會好起來的,他一定能及時趕到幫助大家!」黑娜會意地接下去,鼓勵著利希妲公主。
利希妲公主又踟躕片刻,環顧滿目瘡痍的房間景象,虛弱的帕雷亞以及被飛舞家具碰撞劃傷出許多紅腫的黑娜。
「我對自己的軟弱以及傷害你們感到抱歉,孩子們。」
「別這麼說!利希妲妳能恢復正常就好!」不知是否跟妖精的力量有關,現在利希妲公主的神態與說話方式也跟平常那個有些任性的少女公主不太一樣,帶著幾分成熟婦人的韻味,那是老師認識的利希妲公主嗎?黑娜想。
「倘若我還活著的話,絕對不會為了這些小事動怒的,也不會因為別人怎麼看我的外貌而氣餒,如果我還活著……」利希妲公主悵惘的話語裡仍有著痛苦,她消失在透明如水晶的陽光中。
黑娜和帕雷亞在到處有人昏倒的走廊上發現靠著牆壁休息的瓦肯禮,匆匆和火精解釋護身符被偷與利希妲公主被陷害來攻擊帕雷亞的陰謀,瓦肯禮這邊則回答寢宮有一半的人被控制,另一半則陷入沉睡。
打到最後,瓦肯禮索性守在通往王子房間的走道入口,以免沙利德讓那些手持武器的被操控者繞過他尾隨攻擊黑娜,因此帕雷亞和黑娜一走出來就找到瓦肯禮了。
「可惡!他們竟連我也認不出來。」帕雷亞持劍忿忿道。
一路上他們又遇到好幾名被操控者的攻擊,集合三人之力雖然應付過去,但瓦肯禮的狀況愈來愈糟了。
「奇怪的臭味。」黑娜動動鼻子,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打從艾肯恩來過又消失後,皇宮到處聞到一股先前沒有的臭味,黑娜還以為是妖精害的。
「什麼樣的臭味?」帕雷亞追根究柢問,瓦肯禮則有氣無力站著,只是張開眼睛看著黑娜。
「好像廚房裡魚臭掉的味道。」黑娜如實報告。
「瓦肯禮,你聞到了嗎?」帕雷亞問,他還是毫無察覺。
「嗯。」火精臭著臉說。
「一路上都沒遇到騎士,不知是否是魔法害我們錯過了?」不習慣單打獨鬥的小王子很習慣尋求支援戰力。
「萬一連皇家騎士都被操控了才棘手。」瓦肯禮悶悶的回答。
「那我們現在要往哪裡走?」黑娜不能說出海奇亞斯與漢克的新身分,但還是可以跟他們求援吧?黑娜絞盡腦汁想著把帕雷亞帶過去又不會讓他起疑的藉口。
「必須先警告我父王,角鯨商隊雖然是南方碎島界規模最大的商隊,卻從來沒到內陸要求擴大貿易權,還選在這個時候來訪,一定有問題。」帕雷亞道。
黑娜擔憂地同意,於是他們先行趕往此刻國王皇后以及群臣都在的王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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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6 22: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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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七話 噩夢商旅 (上)

王座廳中,角鯨商隊代表正向蘇塔之王獻上遙遠群島間的各種奇珍異寶。
一旁觀禮的還有以火舟節為由來訪並交換國書的各國使節以及歷史學者和吟遊詩人,眾人均為蘇塔王國的浩瀚國力與君王贏得有名的角鯨商隊獻禮讚美而欽羨不已。
「獻給睿智而勇武的蘇塔至尊,這是由爬上岸時就會變成石頭的小海蛇所製成的藥粉,對眼睛疾病有不可思議的效果。另外這把小刀刀柄由犀牛角製成,只要接觸到毒物就會搖動並變得潮溼。」紫眼的商隊頭目操著完美的蘇爾達特語,加上不輸本地貴族的優雅應對,在等候國王正式召見這段期間早已收服朝廷官員的心。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
商隊頭目讓赤裸上半身並戴滿珠寶的男奴一箱箱扛來禮物,並當面打開介紹。
「來自火島的蘆薈木,能在水中燃燒,是所有蘆薈中品質最佳的魔法香料與藥材,聽說偉大的蘇塔有許多巫師,應知此物的奧妙。」
拿赫特王側頭詢問兩名隨候在旁的皇家巫師,從他們欣喜若狂的反應判斷的確是珍貴的魔法材料。
「角鯨商隊果然名不虛傳,有勞費心。」拿赫特王灰眸含笑,一一打量這些商人。
角鯨商隊又陸續送上各種香料藥草、鯨脂蠟燭、玫瑰香水、鑲金雕銀的彎刀與瓷器、從珍異海獸身上剝下的保暖皮草、異國樂器與精緻文具等等令人眼花撩亂的寶物,甚至還有收起來時只一個男人拳頭大,打開卻能鋪滿整座宮殿的透明薄紗,上面用染料畫著天堂美景。
驚歎聲一陣又一陣,原本有所顧忌的拿赫特王也不禁心花怒放。
商隊頭目並未因成功的自我介紹而喜形於色,紫眸仍然深沉,適時與國王和官員視線交會示好,卻未一直盯著某人以免造成冒犯。
「聽說廣卯美好的蘇塔王國有位白銀賢者十分博學賢明,角鯨商隊為了向這位賢者致意,也帶來一箱寶貴書籍作為禮物,希望有幸能當面會晤海奇亞斯大人。」商隊頭目客氣的要求。
拿赫特王使了個眼色,外交大臣立刻代為解釋。
「賢者大人身體微恙,最近暫不外出會客。」
商隊頭目會意的頷首,立刻又帶開話題,他談起航海趣聞和群島地理時歷歷在目,變化多端的海風與危險的潮流,各種珍禽異獸與性格奇特的野人,充分滿足這群陸地貴族的好奇心。
就在這時,黑娜、帕雷亞和瓦肯禮趕到現場,引起一陣小騷動,所有目光集中在狼狽的三人身上。
帕雷亞還不知怎麼開口切入要點,黑娜已經皺起小臉,捏住鼻子用力搧風。
「好臭!」黑娜不知那句話聽起來非常響亮,自以為普通的對帕雷亞說。
王座廳中頓時織起一片竊竊私語,遲到的王子魯莽闖入,白銀賢者的學徒表現失態,還有一個身分不明的白金少年,手持武器殺氣騰騰的打斷進貢儀式。
「帕雷亞,到底怎麼回事?」拿赫特王問。
「父王,請你等等,我必須先確定黑娜到底發現哪些異狀。黑娜,這裡也有妳聞到的奇怪臭味嗎?」帕雷亞鼓起勇氣推遲拿赫特王的問題,在眾目睽睽下轉對巫師學徒確認。
黑娜怯怯的點頭,一副快呼吸不過來的窘促模樣。
但捏著鼻子太沒禮貌了,她還是努力放下手,擺成平常的姿態。
「好像地上鋪滿爛魚蝦似,大家都聞不到嗎?」黑娜小聲對帕雷亞補充。
「一切都不對勁。」帕雷亞也低聲回道。
「帕雷亞,看來陛下他們並沒有被魔法操控,太好了。」黑娜再度用只有身邊的人能聽見的音量跟同伴討論,面對滿室的大人還有異國商人,她突然不知該怎麼說話。
帕雷亞王子挺胸對拿赫特王以及眾臣道出寢宮異變,拿赫特王也對沒有半個人前來通報吃了一驚。
「看來謀反者仍在寡人身邊蠢蠢欲動,與角鯨商隊愉快的會面只好先暫停,蘇塔王國將保證各位客人的安全,請諸位留在安全之處等待騷動過去,關於貿易權的細節改日再議,角鯨商隊的善意寡人已置入心中。」拿赫特王說完後轉向坐在他身邊的皇后,亞萊格爾始終大方嫻雅,以微笑和手勢接受禮物,現在則漾滿溫情地望著唯一的兒子和助他脫困的同伴,然後環顧全場表示她支持國王的決定。
這時皇家侍衛長已經調來更多衛兵護送被優先請出的商人和使節,等待他們依次離場的同時,拿赫特王也把愛子和黑娜招到身邊,垂詢帕雷亞在寢宮被襲擊的情況。
「黑娜,妳說這裡有臭味是怎麼回事?是魔法嗎?」拿赫特王表面上鎮定目送商人先行退場,卻對巫師學徒輕輕冒出詢問。
在場觀禮的皇家巫師則更加凝神觀測想找出鬼鬼祟祟的法術現象,奈何沒能發現異狀。
這時約有一半商人已經退出,黑娜突然發現臭味變淡了。
「那些商人怪怪的。」黑娜不知該怎麼說,但不久前在溫室近距離接觸也沒有現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和惡臭。
「哦,哪一個最怪呢?我讓法克斯偷偷抓起來讓妳研究吧!」拿赫特王開玩笑般對黑娜提議,但熟悉他實際作風的人就知道蘇塔之王是認真的。
「全部……啊,那個紫色眼睛的商人老大例外。」但那種正常反而是最不尋常的。黑娜看著那個文弱甚至秀氣的紅髮男子時既不感到可怕也不覺得親切,只是看不出個性的一個人,直覺不想靠近。
負責收拾禮物的侍童忽然手一滑,珠寶盒落地應聲打開,閃閃發光的寶石成堆灑出,眾人看得目不轉睛,其中十來顆指頭大的珍珠朝正要離開的商人腳邊滾去。
一個大鬍子商人因此停步轉身,留戀地看著地上的寶石,最近一顆掉落珍珠離他不到三步遠。
「他脫隊了。」黑娜囁嚅。可惜老師不在身邊,這種情況黑娜也搞不清楚該如何反應才好。
大鬍子商人看著珍珠兩眼發直,難不成他還想把已經送給國王的禮物搶回去?
「奇姆。」商隊頭目警告似的叫出大鬍子商人的名字,大鬍子商人顫抖不已,還是沒直起已經彎下的腰,伸長的手指很明顯地想要去撿那些珍寶。
黑娜發現大鬍子商人周身空氣有些朦朧,彷彿把他隔離在另一個世界似,連帶紫眼男子的聲音也被稀釋扭曲,無法傳入大鬍子商人耳中,卻讓周圍官員也跟著眼神渙散。
紫眼男子沒再開口,卻更加嚴厲地看向大鬍子商人,簡直就要用眼神切開他,黑娜才被商隊頭目的視線掃過,立刻感覺心臟好像要凍結的難受。
那個人真的是商人嗎?蒙達希克也說過沙利德就混在皇宮裡。
帕雷亞差點就斷氣了,國王和皇后也有危險,她必須代替老師做些什麼……雖然蒙達希克和海奇亞斯告誡過黑娜千萬不可引起沙利德的注意,最好讓他一直以為黑娜只是白銀賢者充數用的打雜學徒。
精靈兒又不只黑娜一個,但她幸運得到騎士和賢者的幫助,那些奇怪的力量如果不懂得使用,只是徒然造成麻煩而已。
「我去幫忙!」自告奮勇的話不受控制從黑娜嘴邊流出,下一秒她就從王座旁跑開,越過手足無措的侍童,來到大鬍子商人面前,搶先撿起那顆大珍珠。
老師把黑娜和瓦肯禮從地下水道傳送出來時已經又耗費不少魔力,如果沙利德就在這裡,決不能讓他再接近老師!
黑娜出乎意料的行動引起群臣譁然。
大鬍子商人的視線從黑娜手裡的珍珠轉移到她的臉,被那雙死寂的眼睛盯著,黑娜其實很害怕,但還是努力結出一個微笑。
「那是我的寶藏……我的……」大鬍子商人眼中燃起貪婪的火光,黑娜仍拿著珍珠動也不動,所有人則關注她下一步將怎麼做。
「你喜歡這顆珍珠嗎?」黑娜問。
他點點頭,改將手伸向黑娜。
大鬍子商人能聽到她的話!黑娜謹慎地看了下那隻緩慢僵硬的手,確定他不會馬馬上摸到自己,又將注意力移回大鬍子商人的眼睛,目前這個失控的商人可能就是突破沙利德陰謀偽裝的機會!
「為什麼那麼喜歡還要獻給國王陛下呢?」
「國王?我不知道。我要用這些珍珠裝飾吾愛的秀髮……把寶石帶回家鄉,請最優秀的工匠為女兒製作一套嫁妝……那是我的寶貝……我的……」大鬍子商人茫然看著黑娜又重覆一次囈語,想起那些寶物為何珍貴的理由,淚水盈眶。
「送給妳……妳要我的寶石嗎?我在哪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想不起來,好冷……」
瓦肯禮原本打算這個發臭的大鬍子商人若敢碰黑娜,他就一劍削下對方的手腕,但黑娜卻主動將珍珠放在大鬍子商人攤開的大掌中,瓦肯禮只好按兵不動。
手指穿過包圍大鬍子商人那層朦朧空氣,一陣澄澈冰冷的原始力量洶湧而來,就像被露水浸透全身,黑娜驚訝地咿了一聲。
這是妖精國的空氣!
「可以回家嗎?我想回家……」大鬍子商人的說話方式忽然變成哭泣的小孩子。
黑娜皺眉,指尖探觸到的感覺完全不像正常長肉而有彈性的人類手掌,但她卻不覺得汙穢噁心。
「可以,我們會想辦法送你回家。」黑娜只覺得她非這麼說不可,那一瞬她發自內心同情垂憐這個迷失的商人,有如當時抓住了和艾肯恩下妖精棋時的露水,只為了分給乾渴的玫瑰。
大鬍子商人恍惚地笑開白牙,說了句謝謝之後,整個人毫無預警崩塌融化,變成一具纏著破布與海藻的腐爛屍骨,喉嚨部位的骨頭纏著一條白色海蛇,仍代替屍體說著無意義的交際應酬語。
黑娜駭然退後,抬頭望向商隊頭目,有著枯萎紫羅蘭眸色的男子露出詭異笑容,紅色長辮逸脫髮繩束縛,散開飄浮在空氣中扭動如蛇。
那個人不僅毫無心虛害怕,甚至是期待被識破似的。
接著將有更多人類無法想像的恐怖一一降臨,誰來敲響這口災難之鐘?即便是無罪的清白之手,日後倖存的人們也會因為虛假安寧被破壞而對這個人懷恨在心,無意識地排擠敵視。
黑娜非常不安,但湧到喉頭的激動聲音已經阻止不了了。
「沙利德──」
黑娜清晰地喊出沙利德的名字,但聽在旁人耳中,巫師學徒卻是發出一串混合群鴉振翼與尖銳鳴叫的吵鬧怪聲,頓時魔法被解除了,角鯨商隊的商人恢復成溺死者的骨骸散落在地,寶物只是長滿藤壺的破木頭碎瓷片以及海灘上隨處可見的礫石。
沙利德的回應是摘下帽子上的黃金獨角鯨飾品,鬆手任其落地,地毯上湧出浪花,小小的黃金獨角鯨則飛快扭動長大,褪去黃金色彩活化成真正的海中動物。
尖叫聲此起彼落,黑娜呆呆地看著千年之前傳說中的巫師再度現身。
「妳的美麗老師還安好嗎?小女孩。」沙利德一手撫摸著獨角鯨溫柔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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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6 22: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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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七話 噩夢商旅 (下)

海奇亞斯獨自在被魔法重新封鎖的光之庭中漫步。
在時間和人們的回憶都遺棄這座荒蕪花園後,光之庭反而冒出一些雜亂無章的綠意生機,到處充盈著無可比擬的寧靜。
海奇亞斯拉下兜帽,在這處鬼魂也被排空的死者聖地裡仰頭放鬆地喘了口氣,隨即繼續全神貫注清除所有阿爾巴的魔力殘餘和符文
白銀賢者從光之庭的土地下挖出不只一枚纏著王族遺髮的詛咒木雕小人,沉下表情將咒具堆積在一起,直到確定沙利德埋下的不潔咒具都被焚毀,又舉行了淨化儀式,再從頭架構新的守護魔法。
只能獨自進行的祕密工作,若不重建死者聖地,在失去歸處本就容易狂暴迷亂還被沙利德汙染的英靈便會墮落為無藥可救的惡靈。
沙利德的計策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倘若利用黑娜拿來的詛咒餅乾並未完全作效,早已布局妥當的連串陰謀,針對皇宮的各種攻擊同時引爆,也絕對能榨乾海奇亞斯所剩無多的魔力。
海奇亞斯也的確如沙利德預測的,並未迴避那些造成他更多耗損的考驗與責任。
「冷冷女士,再不甦醒或許就太遲了,妳已得到亞洛斯王的答案,但妳是否願意聆聽?」白銀賢者喃喃自語,光之庭則無任何聲音回應他。
海奇亞斯在光之庭的中心點埋下一顆種子,仰望天際等待。
利希妲公主飄浮在光之庭上空,冷冷地俯瞰。
自從阿爾巴就是沙利德並且暗中操控欺騙英靈的事曝光後,光之庭對英靈們便不再是安全的庇護處,甚至連接近都感到憤怒難堪。
然而種種壓力與被忽視的寂寞仍讓英靈們不由自主懷念舊巢,卻在靠近光之庭時發現死者聖地完全封鎖,不得其門而入,連利希妲公主也不例外。
籠罩著光之庭的新魔力有如雲海奔騰,遮蔽英靈的視野,無法看清楚裡面動靜。
利希妲公主持續凝視著,直到到處充滿漩渦的雲霧力場沉澱下來,變成水晶般透明,又如蛋殼纖薄的結界,結界上方結出一朵發光的巨大百合花苞,彷彿邀請英靈一探芬芳,死者聖地的入口再度打開。
她不假思索循著百合花心下降,發現地面有個人等待著。
「利希妲殿下,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海奇亞斯如往常行禮。
利希妲公主看著白銀賢者的女性外表,想通了海奇亞斯稱病不出與盧那王國女祭司忽然到訪之間的關聯,因沙利德的卑鄙偷襲同感憤怒後,卻只能苦笑以對。
「是沙利德做的,對不對?黑娜和你為我們這些死人費了這麼多心血,貝洛夫家無以為報。」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做出一個勝過以往的新死者聖地,不是沒有代價的。
「這是我的份內之事,殿下,奈何以我目前的處境,能做好的事不多,您和亞洛斯王的詛咒束縛必須留到我取回足夠的力量才能動手解除。」海奇亞斯說。
「我向黑娜說過,我已準備沉睡,你們放心戰鬥吧!我會代替亞洛斯王把英靈全召喚回來一同沉眠,沙利德無法再利用我們的力量了。」利希妲公主保證。
「死者聖地是皇宮內部魔法系統平衡的基石,沙利德多年以來到底在皇宮裡織入多少法術陷阱,沒有一把正確的尺便難以測量,能夠從這裡開始修正錯誤實在太好了,這次死者聖地確定潔淨安全,請諸位安心地休息。」若走到哪裡都被沙利德的魔法或受他操控影響的人物誤導,海奇亞斯要查出解咒線索就更困難了。
「海奇亞斯,親愛的朋友,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即使詛咒逐漸侵蝕我的良知時,我仍看到了令人安慰的友愛事實,而且,黑娜比我想像中要強大許多。」利希妲公主第一次主動走向海奇亞斯,作勢牽住他的手。
海奇亞斯微笑,配合利希妲公主抬起手指,放在她的掌心上。
「你是個多麼好的人呀!黑娜……帕雷亞……大家都如此令我憐愛,就連那個小色鬼也有點用處了。海奇亞斯,困擾你的枷鎖必定會消失。」利希妲公主篤定的祝福。
「謝謝,我必須走了。」蒙達希克和漢克已經守在密道出口等海奇亞斯會合,重建死者聖地的臨界期限驚險地計算到了沙利德出現在國王面前獻禮的關鍵時刻,白銀賢者的魔力卻幾乎蕩然無存。
海奇亞斯的深紅眼眸中卻泛起一抹真正輕鬆的神祕笑意。
※※※
從王座廳流出的大水並不是只往低窪處匯流的一般海水,它像霧一樣快速爬行,覆蓋所有人畜行經處,衝擊力道並沒有真正的海浪強烈,卻形成及腰至胸口不等的水深,人們驚恐地逃向高處,卻發現海水甚至攀上樓梯追逐著任何會動的目標。
眾人發現沒有立即沒頂之虞,才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高興得太早。
一片三角型的巨大背鰭安靜地浮出水面弋游,一個撲騰不穩的男人背後突然冒出小山般的鼻尖與頭部,帶著兩排倒鉤利齒的血盆大口,猛然吞進男人的半個身體,連帶讓他消失在水面下。
大片鮮血迅速浮起,歇斯底里的恐慌尖叫不分男女。
真正可怕的,是藏在水中隨著魔法海水到處移動的肉食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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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死商人的腐爛骷髏從海水中起身,白骨手掌裡拿著骨矛或沉船刀劍,骷髏們環繞著沙利德站立,成為他的亡靈軍隊。
相對在海水中掙扎恐慌的眾人,國王寶座附近一小塊空地有賴數名皇家巫師全力防守,以法術架起護牆阻止海水逼近,但海水仍滲進薄薄一層。
拿赫特王不動聲色站起,接過侍童遞上的寶劍。
「又是謊言,可真傷了寡人的心,還以為那些寶貝都是真的呢!」
「你就是那個千年之前就很有名的巫師沙利德?怎麼不是個老頭子?」拿赫特王問。
紅髮青年扯起嘴角,那是個木偶似的笑容。
「為了不冒犯她,我特地換了個俊美年輕的身體。我最近一個得意門生的容貌可是貨真價實的南方貴族血統產物。」沙利德不以為意說出他這副肉體的由來。
「是『他』!我的老師才不會被你打敗!」黑娜一想到海奇亞斯和漢克被迫承受的侮辱和艱辛,脾氣完全爆炸。
因為太生氣了,黑娜慢半拍才聽懂沙利德的意思,他還奪走學生的身體?噁心的王八蛋!
「真是名不虛傳的賢者,新死者聖地的力量仍如此織密穩定,毫無偷工減料,想必耗費了不少力氣。」沙利德眼眸半闔,下巴微昂,嗅到魔法花香滿意的說。
黑娜咬著下唇,恨不得一拳揍在那個壞巫師臉上。
瓦肯禮和帕雷亞同樣握緊武器,打算等骷髏士兵一越過法術護牆就展開戰鬥。
「慢著,帕雷亞。」皇后開口說話同時按住王子的肩膀。
「可是──母后,我必須戰鬥!我得保護重要的人!」帕雷亞心焦如焚,害怕連這個時候還得受限身分無法作為。
亞萊格爾皇后拿走帕雷亞的飾劍。
「兒子,我沒帶武器,借你的劍一用,你再去找別的東西擋一擋吧!」亞萊格爾皇后乾脆的說。
「……」雙手空空的小王子只好目送皇后也走到他前面。
沙利德饒富興味地看著舉劍相向的國王夫婦,泡在海水中努力接近國王護駕的禁衛軍和立即扶助老弱使臣的皇家騎士,少部分人成功逃出王座廳,卻湧進來更多幫忙的侍衛與騎士,從外邊就開始和順著海水流出去的骷髏與怪獸展開戰鬥。
三條大海蛇冒出水面,鱗片密布的身軀起伏糾纏,然後潛入水中,接著國王的巫師們發出痛叫聲,只見海蛇頭部用力鑽過法術護牆造成的垂直水面,裸露在空氣中,就像鑽過皇家巫師的頭腦。
「真是柔弱的心智與魔力,『皇家』巫師哪!然而人類國王買得起的大多也就是這種貨色了。」沙利德笑道,做了個開口的動作,中間那條海蛇張開巨口,一名皇家巫師打扮的女性就從蛇口被吐出頭與肩膀,展現在拿赫特王一群人面前。
她已經死了,你們也是相同下場。
「寡人與你有何深仇大恨?」拿赫特王前進一步怒聲質問。
「不,只是需要你們的存在而已。」沙利德說。
一幅大油畫載著三人航行在魔法海水上,直直駛入王座廳,異軍突起的三人分別是精靈首領、蒙面的盧那女祭司和護衛武官希爾維特,即是海奇亞斯與漢克的假身分。
女祭司朝法術護牆一指,皇家巫師們立刻虛軟倒地解除魔力連結,海蛇好像泡在沸水裡,痛苦地扭曲身體朝旁邊躲開,法術護牆向外擴展了一倍,滲入國王腳畔地面的海水也蒸發殆盡。
三人跳下畫筏,在靜止的海水之壁前與沙利德對峙。
「竟還留有這等力量,我總是太過小覷你,的確有些意外打亂我的計劃。」沙利德望望女祭司看向黑娜,紫眸微瞇。
阿爾巴的魔法心臟被黑娜誤打誤撞銷毀了,沙利德計算過就算要犧牲這顆巫師心臟,也不該這麼快,海奇亞斯身上的詛咒是以阿爾巴的魔力加上特殊魔藥纏繞的,心臟被毀多少也影響到詛咒的效果。
「來。」海奇亞斯伸手召喚瓦肯禮,白金少年順從地走上前,讓女祭司按住他的額頭。
瓦肯禮融化為一團耀眼的白金火焰。
「親眼看見方能確信,你大不如前了,沙利德。」海奇亞斯淡淡說。
紫眸紅髮的巫師仍然微笑,毫不動怒。
「仍足以捕獲我想要的獵物。」沙利德彷彿看透面紗,用貪婪的眼神打量女祭司全身。「我等著『她』筋疲力竭,用顫抖服從的美麗姿態接受我的愛與統治。」
「是嗎?試看看吧!」海奇亞斯說完,白金火焰猛然漲大,包圍住沙利德。
無聲的數秒過去,火焰逐漸散開。
「贏了嗎?」漢克架住一個骷髏的鏽刀問。
這些連肌腱都該爛光的死人骨頭為何攻擊還如此有力?
雖然海奇亞斯及時接替崩潰的皇家巫師施法,但法術護牆還是快擋不住了,已有一兩個骷髏滴著腐臭海水走進來,漢克搶在前頭防守,萬一該死的海水淹過來,水下行動和視野都會受到阻礙,產生致命的弱點。
「他逃了。」海奇亞斯回答。
火焰覆蓋的水面空空如也,一團龐然大物在原地破水而出,尖銳的獨角上刺穿一名外交使節。
沙利德最初喚出的獨角鯨!
死人忽然開口說話:「今天只是問候,我帶來許多禮物,蘇塔之王,祝你國運昌隆哪!」
伴隨沙利德諷刺的留言,更多尖牙利齒的水怪解開潛伏狀態,恣意挑選半淹在水中的人類襲擊。
另一方面,想衝進國王身側做出保護圈的禁衛軍連自保都困難重重,不規則流動的海水不是讓他們跟驚慌失措亂拉扯別人頭髮衣服的貴族互撞,就是想把他們送進鯊魚嘴裡或沖出走廊,還得時時刻刻提防不知從哪處水面彈射飛出,像箭矢般細長堅硬的尖嘴槍魚。
「護衛國王皇后與王子!」混亂中不時傳出這樣的呼喊聲,但有效靠近法術護牆的助力少之又少。
「該死的沙利德!」拿赫特王震怒大吼。
「傳令下去,還能戰鬥的人優先保護巫師與老弱婦孺,用法術避難撤退到安全處,無論如何只要別讓水裡的怪物咬到就好!毋須在我身邊堵塞去路礙手礙腳!」
國王這聲怒吼讓騎士與禁衛軍精神一振,終於開始出現有些效果的合作攻擊,但要在水裡對付滑溜甚至有鱗甲護體的水怪還是過於困難。
這波魔水恐怕不只肆虐王座廳,整個皇宮都是災難範圍。
揮劍劃傷一頭鯊魚的監察長冷不防被扯入水中,滿場混亂裡,也有一些人就這樣被奪去空氣,正在冰冷海水中無聲掙扎,即將殞命。
幸好皇家騎士斯卡洛正巧目睹,立刻潛下去追蹤監察長的下落,赫然看見他的左腳被黑色觸手纏住了,海水下的地板有隻兩頭公牛那麼大的章魚,正將身體攤成扁平狀,用觸手纏住獵物。
在水中長劍就跟礙手礙腳的樹枝沒兩樣,但赤手又無法跟有著硬皮利齒與尖銳鰭刺的怪獸對抗。
斯卡洛瞄準纏住監察長的章魚觸手奮力一刺,觸手吃痛縮回,法克斯趕緊探出水面換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斯卡洛回頭看向王座附近的乾燥區域,仍然咫尺天涯,一波波衝上法術護牆而濺高的浪花讓他們連國王的身影也看不清楚,慘叫聲不絕於耳。
「白銀賢者若在這裡保護我們該有多好?」
那個神祕的女祭司就算及時趕到,驅走了黑巫師,卻也無力阻止目前的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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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8 06:5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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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八話 魔水混戰 (上)



昏倒在地上的三名皇家巫師,一個瑟瑟發抖的侍童,國王與皇后,還有及時出現進入法術護牆接替防手的女祭司以及其護衛,夜閃族的精靈首領還有手足無措的黑娜,這就是魔法圈裡暫時豁免水淹的人數了。
帕雷亞盯著浪花,不敢稍有鬆懈。拿赫特王與亞萊格爾皇后儼然蓄勢待發的戰士,相比之下,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小王子沒了武器之後,只能握緊拳頭默思。
女騎士不知何時又退到他身邊,背影莫名讓人感到熟悉。
記得她的名字叫作希爾維特,不是應該去護衛那位女祭司嗎?
「拿好,非常鋒利,小心不要割傷自己。」女騎士從背後塞來一件巴掌大的物品,帕雷亞趕緊接過。
鑲著紅寶石的黃金匕首?這不是漢克師父的──?
「如果水淹來了,記得深呼吸閉氣,別慌,扶著牆壁游出去或靠牆防守。我會跟在你身邊。」
仔細一看希爾維特的特徵語氣非常神似漢克師父,雖然聲音與性別截然不同。帕雷亞握緊黃金匕首,心跳如雷。
「我們一直都在。」漢克只能說到這裡,但帕雷亞已經懂了。
漢克也在暗暗發急,海奇亞斯方才真的只是虛張聲勢,現在也是靠著蒙達希克巧妙的扶持才能勉強站著,漢克以前曾目睹過一次海奇亞斯施法過度時的失明虛弱,這幾天回到皇宮之後他似乎又消耗許多魔力。
令人畏懼的是他連剩下不到一成的魔力也如此巨大,但海奇亞斯仍有極限,那個極限現在已經靜靜地盤據在他身上。
「加油!」黑娜趕緊代替精靈首領扶著海奇亞斯,好讓蒙達希克能拔刀戰鬥。
巫師學徒緊緊偎著斗篷下的纖細身軀,將對老師的思念和擔憂化為堅定不移的支持。
老師……你還好嗎?哪裡痛呢?再堅持一下就能回家了。黑娜只能在心底這樣拚命對白銀賢者說,海奇亞斯好像聽見她的心聲,從兜帽下輕輕點了點頭。
「守護騎士趕到了!」一聲報告越過法術護牆帶來好消息。
「該死!這隻章魚可真夠難纏!而且看起來不好吃!」梅爾的長劍已經插進獨眼章魚頭部,正跟觸手纏鬥,獨眼章魚不得不拋棄抓到的獵物。
「別逃向宴會廳,那裡有一群三人長的鱷魚!還有快清場!這麼多人擠在水裡我們不能施展魔法和水怪戰鬥!」一路突圍進來的守護騎士同時示警。
「梅爾!海水一共淹了哪裡?已經流出皇宮了嗎?」拿赫特王隔著浪花喊問。
「屬下在宮牆上遇見自稱晨星學會先驅者的陌生法師,他們正在架構結界防止海水流出宮外攻擊平民,似乎打算把水怪關在皇宮裡一網打盡,結界完成之後大概會進來幫忙。兩位陛下都平安無事嗎?」梅爾也提氣回大喊。
「如果真的是晨星學會的人就有救了。」拿赫特王鬆了口氣,但現場能對抗水怪及有效救援的人手嚴重不足,即使國王已下令保命為上優先撤離,但許多人連站都站不穩了遑論逃跑,這些怪物的攻擊一瞬就足以致命,海蛇甚至堵住王座廳的出入口,連救兵想游進來也不能了。
目前進到王座廳的救兵包含梅爾在內只有四位守護騎士,他們立刻自動分配箝制四頭體型較大的海獸,沙利德親自選擇的獨角鯨因沒有牙齒且鮮少做出攻擊行為,被守護騎士跳過,那頭獨角鯨不像其他怪獸肆無忌憚的尋找人類攻擊,反而狡猾地滿場繞游,等待法術護牆崩塌。
「法術護牆只能再支持半分鐘。」盧那王國女祭司開口警告。
「那頭獨角鯨的角上有奇怪的花紋,尖端亦閃著銀光。」這些異狀極容易混在水光浪花中被忽略,但精靈首領還是看出危險之處。
「大概又是一種新的詛咒,蒙達希克,你也得小心別被觸到,沙利德有襲擊精靈的前科。」海奇亞斯冷靜的說。
「我明白了。」精靈首領將獨角鯨列為自己的敵手。
「國王陛下,請聽我一言。」當眾人聚精會神盯著即將倒塌的海水牆時,原本畏縮的侍童忽然走到拿赫特王面前單膝跪下。
「讓開!小都賈,我現在沒空照顧你,擔心的話就躲在我或皇后背後!」拿赫特王以為侍童已經嚇傻了。
「蘇塔國王與我們原本想像的不同,或許能夠和平談判。刺客聯盟不容許有人利用成員當替死鬼,我們行使法制外的正義,擁有共同的戒律,無論如何,我們不動王族,上層的政治鬥爭不配使用我們的技術。原本準備給宮內之人一個教訓,好讓你們知道吾輩若真有心,成績可以不只如此。」侍童竟發出中年女人的聲音,再抬頭時臉孔已蒙上黑絲面罩。
「妳到底是誰?」拿赫特王質問。
漢克也悚然回身,沒想到身側竟然還有個易容完美的陌生人。
「是友非敵,陛下,只要你下令不在戰鬥中妨礙或逮捕我方的人,事後不予追究,還有把芬妮交給我們刺客聯盟處置,我們自有辦法幫忙疏散王座廳。」
「好!」拿赫特王乾脆應允。
偽裝成侍童的刺客於是掏出一枚高音哨用力吹響。
到底有多少刺客菁英混進來?漢克暗忖,說不定在場的大臣使節或禁衛軍中已經有人被刺客取代身分了。
「妳要如何疏散群眾?」亞萊格爾皇后問。
「不惜血本。」刺客言簡意賅答道,下一秒她就跳上寶座,再爬上椅背上緣,抽出造型奇特的帶柄長針往牆上一刺,長針直沒至柄,她躡足踏上針柄,證明強度足以支持體重,又往斜上方刺去一針。
眾人意會刺客正貼牆製造出一條克難的斜梯,針尖或許也附有魔法,才能如此輕鬆地刺入石牆,如此一來就算暫時逃不出去也能盡量離開恐怖的海水了。
法術護牆崩潰的同時,長針用盡,不知從哪兒又射來一箭,正中刺客頭側牆壁,刺客抓住箭尾細絲迅速回收同伴送來的新針囊,繼續製造針梯,簡直就像靈活的松鼠。
這些繩與針原本是為了在皇宮中製造更多刺客專用攀爬通路而預備的,沒想到卻發揮了意外的效果。
海水也在這時淹過王座前的眾人,水面漫到黑娜的鎖骨,寒冷海水讓她狂打哆嗦,女祭司努力想要站穩,兩人仍讓海浪沖得後退數步。
「黑娜!」帕雷亞擔心喊道。
小王子和巫師學徒的身高體力畢竟不如成熟的大人,水深對他們的威脅更大,尤其是瘦弱嬌小的黑娜,如果不墊高足尖,一不小心就會嗆到水。
「帕雷亞!黑娜!先爬到王座上吧!」亞萊格爾皇后見巫師學徒處境艱難立刻勸說。
黑娜只是搖搖頭,她不想離開老師身邊。
嘩啦一聲,女祭司竟抱起黑娜努力往後退,黑娜嚇了一跳,只好抓緊老師的肩膀。
「小心那頭獨角鯨!」漢克不時以眼角餘光留意海獸動向,提醒過於酣鬥的人,敵方是複數怪物,根本沒有一對一的規則可言!
喀!蒙達希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展開戰鬥了,精靈首領用刀架住獨角鯨的長角,兩方短兵相接處竟擦出血紅的光芒。
「果然有詛咒附在上面。」蒙達希克大聲說出,提醒其他人也得小心以免誤觸詛咒。
正當眾人手忙腳亂用水中作戰拖延時間,又有兩支羽箭射向國王與皇后……後方的王座,視線不離拿赫特王的監察長法克斯以為又有暗殺,不禁大聲咒罵,拿赫特王拔起羽箭拉了拉,發現箭尾連著細絲,學習那名女刺客收線拾得一條小指粗的堅韌絲繩。
國王二話不說把絲繩綁在椅背上緣的突起雕刻,繩索可讓無戰鬥能力的人攀緣,更快集中到王座這邊,亞萊格爾皇后也幫忙綁起另一條絲繩。
「寡人今日方知祖先留下的這張椅子如此堅固好用。」拿赫特王感歎道。
陸續有人抓住絲繩來到國王身邊,女刺客布置的針梯終於抵達牆壁與天花板交界角落的雕像處,問題是刺客鑽到死角做什麼?
女刺客抓住雕像的脖子一轉,這時再蠢的人也看出那是個機關,她往壁畫某處一按,壁畫竟縮進去露出圓形洞口。
「那是祕道嗎?」昨天才和帕雷亞王子討論這個話題並親身體驗的黑娜立刻問。
「是的……但那裡怎麼會有?為何我不知道?」拿赫特王同感意外。
「我的祖先曾為亞洛斯王設計祕道,這是預防政變用的,只能從內側開啟一次,而且裡面還有其他對付追兵的陷阱,必須由我帶路才安全。」女刺客不耐煩的解釋,用眼神示意眾人快爬上去。
天花板角落的密道能被打開,表示亞洛斯王與前王都沒使用過這個祕道,變成被遺忘的骨董了。
「祕道通往哪裡?」拿赫特王又問。
「根據筆記本的記載,通向屋頂。」女刺客沒好氣的說。
無論如何,不會比跟許多怪獸一起泡在海水裡還糟了。
「陛下!請快避難!」臣子們七嘴八舌的建議。
國王走前面,位高權重的他們才能即刻跟在後頭逃出去哪!
拿赫特王看了看圍繞著他與皇后奮戰的眾人,他的劍尖才剛碰到怪獸的鱗片,立刻就會有人幫忙防守,不著痕跡地把拿赫特王往後擠,包括剛剛抱著巫師學徒後退的女祭司也是這樣。
「傷患老人先走,我兒還有小黑娜,你們也跟上去。」拿赫特王說。
「陛下!現在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
「嗯,寡人也覺得不宜衝動,尤其是跟著刺客鑽如此狹窄的祕道,若再有伏擊,連逃都逃不掉,這兒至少還有不少傢伙拚了命也會保護我。」拿赫特王又跳進水中,拉住一個看起來快昏倒的女臣子,將她推向皇后,亞萊格爾則扶著她爬上寶座,從針梯登高。
「……您說得也有道理。」所以才是臣下走前面,王子和巫師學徒走中間嗎?眾人覺得海水更冷了。
「那就快給我動起來,這兒可擠不下多少人!」國王的意思是他還要留在原地與守護騎士為主的戰力奮鬥。
「父王!您怎能讓我當膽小鬼!我有武器!我也要戰鬥!」還是在黑娜面前!帕雷亞立刻抗議並揮舞那把小小的黃金匕首。
那個笨蛋!漢克原本是打算低調保護王子的,帕雷亞卻拿出剛剛還沒有的可疑武器大肆招搖。
「我也不離開!」黑娜雖然有點愧疚還是大聲附和。
「你們沒聽梅爾說得清場他們才能用有殺傷力的招式嗎?」拿赫特王喘了口氣,繼續抓住驚恐地從刀光劍影和利齒中半游半走過來的臣子,協助他們往上爬。
「寡人是蘇塔之王,不服者試同叛國!王子也不例外!」國王不耐煩地大吼,刺客們倒是竊笑起來。
亞萊格爾皇后在帕雷亞耳邊低語幾句,小王子只好癟著嘴握緊匕首跟著撤退,黑娜還是沒跟上來,原本她是不好意思地讓女祭司抱著,現在卻是緊緊攀在女祭司身上不放了。
「叛……叛國就叛國!我是白銀賢者的代表!老師說過!我代替他保護皇宮!我不能背叛老師的命令!」黑娜豁出去胡言亂語。
拿赫特王匆匆給了女祭司同情的一眼,倒也沒生氣。
「帕雷亞!大家就交給你了!」黑娜也聽到亞萊格爾皇后對小王子說的話,國王既然分身乏術,王子的義務就是代替他安撫並指揮臣子,讓他們「保護王子安全離開」。
帕雷亞再不甘心,聽了黑娜那句話也只好先進入密道。
「就算是莫名其妙的妖精魔法,說不定也有用……」黑娜用只有海奇亞斯能聽見的氣音說。
「如果還有力量,你就不會任我的臣民死傷,雖然你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但能走的前提下不當累贅就是救人一命了,那麼你留下來唯一的理由,就是事情還沒完吧?」拿赫特王問著背對著他的女祭司。
就算沒有魔力,海奇亞斯的知識和頭腦同樣是可怕的武器,他準備就算無力自保也要作為守護騎士的顧問留下來。
「陛下,您與皇后應該接著離開。」海奇亞斯也知道拿赫特王與亞萊格爾皇后不會第一個逃跑,故意等到能走的人都進入密道,才在這時勸他們殿後撤退。
既然騎士和侍衛都不讓拿赫特王實際參與打鬥,他只好用空下的絲繩把昏迷的皇家巫師吊高固定在針梯上,保持他們的口鼻高於水面,這時候已經沒人有辦法再分神照顧失去意識的傷患了,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保住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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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8 06:5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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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八話 魔水混戰 (下)



「祭司大人,果然沙利德還有下一波攻擊嗎?」蓄勢待發的守護騎士們也支持國王皇后離開,更準備使出魔法強力鎮壓海獸,聽女祭司這麼警告,又緩了下來。
守護騎士雖精通某種類型的魔法,但他們本質還是騎士,掌握魔法技術目的是為了和大型怪獸戰鬥,能力大都與攻防強化有關,因此,他們面對巫師的怪異魔法和邪門詛咒,最大弱點就是欠缺巫師的專業知識與眼光。
「當海水裡的魔物數量被削減到一定程度,或獨角鯨被打敗,沙利德設下的傳送陣就會發動。」海奇亞斯指向沙利德消失前站立的位置。
「而他會傳送何物過來我已經心裡有數了。」
「是什麼?」拿赫特王問。
「也許會讓我們全滅的狂暴怪物。因此,大局為重,希望兩位陛下先行避難。晨星學會既已到達,便沒必要讓王族冒險犧牲,我想請大家盡力牽制那頭怪物,直到晨星學會加入戰局,戰鬥時的牽掛愈少愈好。」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更是眾人的心聲。
「寡人同意到高處觀戰,就這樣。」拿赫特王不肯妥協。「目前發生的一切跟貝洛夫家有關,寡人有權明白來龍去脈。」
女祭司歎氣,揮揮手算是默許了,幸好眾人還在生死關頭的搏鬥中,沒空留意女祭司與國王之間的熟稔態度過於不尋常。
黑娜猛然想起來,瓦肯禮從剛剛就不見蹤影,他被老師還原成火焰衝向沙利德後就消失了。
難不成,瓦肯禮就這樣死了?
豆大淚水立刻漫上眼角,黑娜滿場打探,希望火精只是昏倒在某處,瓦肯禮是火焰的化身,那些鯊魚應該不會想吃他。
「梅爾,你的防禦結界能力最強,去做一個能讓其他人躲避的安全區域。」守護騎士迅速改變戰術。
「你以為我剛剛沒試過防禦結界嗎?對飄來飄去的海水和怪魚幾乎沒用!這黑巫師的魔法海水太邪門。」梅爾慍怒辯解,何況他本來就是主攻手,不習慣防守後勤。
「這次不同,是防禦我們的攻擊!」其他守護騎士高舉長劍,分別有電光及火焰閃耀。
「好吧!小子們集中!否則你們會先完蛋!」梅爾轉頭怒吼,讓所有還在打鬥的騎士與侍衛盡量靠攏,包括抵死不肯離開的監察長。
隨著一層明亮的白色光罩密合籠罩住寶座及針梯到祕道入口的大半牆面,王座廳內雷電奔騰,火焰纏繞住海蛇,將其燒成焦炭,海水沸騰,守護騎士站在海水上如履平地,凡是跳出水面的小型海獸或怪魚全被火網捕捉或遭到守護騎士毫不留情的斬擊。
守護騎士真正的戰鬥方式是「毀滅」,目標是龐大或多數的敵人,同樣不適合一對一或在狹小場地內的比武打架,守護騎士一直不敢動用真正力量的原因是,在王座廳裡解放威力,別說有受傷或沒受傷的活人,連皇宮都會塌毀!
「蒙達希克殿下沒有進來!」黑娜忙著清點人數,慌張地發現精靈首領追著獨角鯨戰鬥目前人正在最遠的對角線角落,未及時進入防禦結界,似乎也沒打算接受庇護。
「他是精靈,應該沒問題吧?」漢克只能這樣說。
「該死的!有東西在啃我的腳!」梅爾額冒冷汗動也不動,眾人看出他在防禦狀態無法移動戰鬥,連忙分頭掩護老守護騎士。
光罩內又冒出了兩個溺死者骷髏,如此近的距離,反擊時還得小心砍到同伴,但眾人還是合力把骷髏拆成碎片。
「差不多了。」女祭司的視線一直沒離開精靈首領和獨角鯨。
蒙達希克找到空隙瞄準那根如刺刀形狀的長角根部,刀刃揚起的瞬間忽然被白金火焰纏繞,精靈首領眼也不眨砍斷了那根寫滿詛咒的獨角。
長角一落入水中,鯨身同時化為白骨,還未被守護騎士們肅清的海獸也出現相同變化,魔力從怪物身上自動抽出,被藏在水底的陣圖吸收,守護騎士們互看一眼同時躍離開始產生漩渦的傳送陣上方。
一頭長髮糾結的雄人魚探出水面,灰白皮膚上布滿藍色血管,張口發出尖銳的吼聲,眾人立刻頭痛欲裂。
瘋狂的雄人魚起碼有一人半高,黑娜昨夜在無光的下水道深潭只是匆匆一瞥,如今那怪物大得像團灰黑的夢魘。
※※※
長年被魔法囚禁在狹小惡臭的水潭中,忽然間重獲光明,雄人魚先是發出一聲混合憤怒與暢快的怪異吼叫,接著好奇地打量王座廳的一切。
守護騎士不敢鬆懈,立刻擺開陣勢。
黑娜在精靈首領砍斷獨角鯨長角前,就用最快速度把昨夜意外進入下水道的恐怖冒險描述一次,聽說亞洛斯王的英靈想附身在這頭雄人魚身上復活,所有人只能古怪又駭異地看著利齒滴著唾沫的怪物。
「這頭雄人魚是沙利德魔法實驗的扭曲產物,比原本的人魚種族更危險。」海奇亞斯把黑娜放在王座扶手上,站在相對安全又不會阻礙騎士們戰鬥的位置。
「陛下,我們是要抓住這頭人魚調查還是……」梅爾遲疑地請問拿赫特王。
「爾等視情況自由判斷,若不能活捉就盡早擊斃以免造成更多傷亡。」拿赫特王蹲坐在天花板角落的祕道入口扶著雕像說。
「最好把目標引到空曠處,人魚的聲音也有殺傷力。」其他守護騎士提議。
「同意。」守護騎士拿出銀梭彼此拋接,漢克和其他騎士也接到他們拋來的梭子,梭子上連著鋼絲。
「抓緊!」守護騎士命令,眾人使力,鋼絲瞬間收緊,雄人魚吃痛開始掙扎,潛入水中。
漢克立刻被往前拖,還留在場中支援的騎士也一樣。
何等的怪力!
黑娜張著小嘴,心臟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該死的!」梅爾低吼。別說將雄人魚拖出王座廳,守護騎士連同五六個皇家騎士都要被拉下去一起戲水了!
「先把鋼絲繞在柱子上!別讓人魚有機會游竄!」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拉扯移動,雄人魚行動困難,守護騎士原本寄望雄人魚在鋼絲下掙扎自行受傷,但鋼絲綁住的地方卻迅速長出比鐵還硬的鱗片,手感頓時滑溜起來,眾人只能拚命拉得更緊以免讓雄人魚逃脫。
雄人魚發怒了,一把抓住鋼絲,將應變不及的兩名騎士扯到旁邊,衝向女祭司的站立位置,守護騎士們不得不飛快轉移到相反方向用力拉緊鋼絲,和雄人魚相比瘋馬簡直乖得像小狗。
「喝!」雄人魚赫然瞄準拿赫特王的方向吐出一口毒液。
偷襲太過匪夷所思,梅爾大叫一聲示警,但毒液夾帶扭曲陌生的魔力穿過他的守護結界,直衝拿赫特王而來。
「陛下!」
拿赫特王本能舉起手臂擋住頭臉,毒液卻打在白金火焰上,發出「嗤」的一聲焦成灰屑。
白金火焰再度變化成一個少年,瓦肯禮用滿臉怒容掩飾他的疲累。
「真是夠了……海奇亞斯要我保護人類王族,連臭人魚的口水也得擋!」瓦肯禮瞪著不乖乖離開的國王,金眸又橫掃鬆了口氣的眾臣。
「人魚是古老狂野的魔法生物,不只是歌聲讓人迷惑,血和毒液包括身體的任何部分都有特殊魔力!而且不是人類的魔法能阻擋!要不就想辦法殺了這生物,否則起碼要一隊巫師來封印!」瓦肯禮大聲說,由變化莫定的火精來現身說法,說服力更是十足。
「關於沙利德這名巫師的惡行已見得夠多了,我認為該給予人魚解脫。」蒙達希克悒悒地舉起長刀,看在精靈眼中,人類不分巫師或王族為了私慾造成種種醜惡災難,人魚反而是最無辜可悲的犧牲品。
女祭司頷首表達同意,拿赫特王於是也無異議。
留意到拿赫特王的存在後,雄人魚便像興奮藥發作似更猛烈的扯鬆鋼絲,朝天花板角落的方向接近。
「這生物果然還是受到沙利德的操控,想狙殺國王嗎?可惡!」施力點不穩加上凶猛人魚的拉扯,饒是訓練有素的守護騎士也暗暗叫苦,同時連接鋼絲的道具也快撐不下去了。
黑娜猛搖手掌,但手心靜悄悄的,這次什麼魔法也沒出來。
「不是這樣!利希妲公主說沙利德不想殺掉國王,而且國王陛下長得跟他的爺爺好像,我還以為是同一個人,那個……亞洛斯王之前跟人魚都被關在同一個下水道。」想必亞洛斯王也曾對雄人魚做了些不好的事,導致雄人魚一被放出來就找拿赫特王尋仇。
就在此時,雄人魚周圍的海水發白冒泡,濃稠液體竟形成無數手臂的形狀。
「怎麼回事?」梅爾驚問。無法理解的邪惡現象一樁接一樁冒出來。
「傳送陣把地下水道的怨靈也送上來了。」女祭司皺眉說。
「其他皇家巫師怎沒來救駕?」騎士們面對源源不絕的魔法怪物也是束手無策,一開始安全起見布署在王座廳的皇家巫師都已經失去戰鬥能力。
「大概自顧不暇。算了,你們也快上來。」拿赫特王對只能躲在梅爾後方的眾人說。「盧那祭司,是時候該撤退了吧?」
海奇亞斯沒有回答,彷彿仍在等待奇蹟發生。
灰白怨靈藉由沙利德的海水得到糨糊似的形體游向眾人,更糟的是,束縛人魚的鋼絲開始快速生銹腐蝕。
「沒有時間了!」蒙達希克正面衝向雄人魚,舉刀刺向對手心臟,雄人魚看也不看撥開刀尖,這時卻有一道人影踩著繃直的鋼索從另一個方向快速逼近雄人魚,不可思議的動作迅如飛鳥。
斯卡洛將銀梭纏在劍柄上,又將鋼絲抵在石柱上用力拉緊,死命保持線條筆直。
有著淡亞麻色長髮的女騎士就這樣踏著鋼絲飛過了水面,躍到人魚頭頂,鋼索也在這時斷裂,斯卡洛因反作用力跌入水中。
「怪物!看我這裡!」漢克無法同情這頭雄人魚,他只想快點解決這一切!
借自精靈的短刀刺向雄人魚眼睛,打算直透入腦!
「太魯莽了!」梅爾大叫,但女騎士的攻勢已無法收回。
雄人魚的銳爪則有如要劃破空氣般刺向女騎士的肚子,拖出內臟!
蒙達希克眼明手快揮刀打偏了致命的人魚爪,梅爾則投出長劍正中雄人魚喉頭,發出金鐵交擊的脆響,仍無法造成有效傷害,雄人魚臉龐一歪,漢克只劃過人魚的左眼。
「快退!」蒙達希克接住漢克後立刻把他往回拋,漢克落在梅爾身側的水面,發出噗通一聲。
灰白怨靈開始爬上雄人魚身體,彷彿大塊黴菌依附著人魚,雄人魚痛苦地扭曲著肌肉,破壞力卻增強了。
「難道沒有殺死人魚的方法嗎?」漢克不甘心地從水中站起。
精靈首領也只能匆匆避開被死靈魔法汙染得更徹底的雄人魚。
噹!又有一條鋼絲斷裂。
「我們快逃吧!」到這步田地,黑娜也看不下去了,輕搖著女祭司的肩膀苦苦哀求。
海奇亞斯出神地凝視水面,不明白的人還以為盧那王國的女祭司已經絕望放棄了。
「很像……不……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老師在自言自語?
黑娜發現海奇亞斯這時還非常專心地在想別的事情,連忙縮回手以免打斷老師的注意力。
或許老師還有強大的魔法沒使出來?黑娜天真的期待著。
「有新的大海生物來了。」精靈首領與海奇亞斯同時看向拱門下的水面。
一個墨藍長髮的年輕女子靜靜出現在王座廳入口,下半身沒入海水,上身原以為是緊身的絲綢上衣,仔細一看她的肌膚卻長滿閃閃發亮的白鱗。
另一頭雌人魚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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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10 03: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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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九話 原始之歌 (上)

女性人魚停留在王座廳的入口,海藍珍珠在人魚的白鱗胸口綻放環形藍光,冷冷女士則張著大眼從爬滿灰白幽靈的雄人魚望到女祭司,停留數秒,然後與拿赫特王視線交接。
「她終於甦醒了。」海奇亞斯鬆了口氣敬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位人魚女子認識我?」拿赫特王問。
「她就是亞洛斯王選擇的正統皇室成員,海藍珍珠的託付對象。」海奇亞斯回答。
人魚看著金髮國王,張開雙唇,美妙無比的歌聲隨即流洩而出。
雄人魚大受刺激,轉身發出另一種低沉粗糙的聲音,原來人魚的歌聲並不是表演,而是屬於這支種族的天然語言。
冷冷女士的歌聲一開始非常細微,隨即增強,漸漸不像聲音,而是真正的波浪,歌聲裡的魔法沖刷著整座大聽,灰白怨靈像死去的貝殼般紛紛掉落,連魔法海水也開始變得稀薄。
人魚之歌也讓人們意識漸漸模糊,彷彿盪漾在出生以前的溫暖海洋。
歌聲愈來愈悲傷,訴說著遠離大海的苦悶,以及失去戀人的悲傷,聽者無不想把心也掏給她。
忽然間,歌聲戛然而止,眾人才大夢初醒。
「冷冷女士,這位就是亞洛斯王的後裔,拿赫特陛下。」海奇亞斯介紹道。
「那是他最後考慮出的答案,因此,能請妳保護貝洛夫家的人嗎?」
女祭司竟對人魚女士說出這番更加不可思議的話。
人魚的魔法與生命力非常強大,即使離開大海,在惡劣的環境裡也能存活許多年,甚至能躲避迷惑巫師與一般人的注意,就連沙利德也未曾正面戰鬥,而是用類似蠱惑的方式,挖出冷冷女士內心深處的創傷再植入命令其自毀的詛咒。
若要說人魚這種生物有什麼弱點,就是反抗意識並不高,只有飢餓時才會攻擊獵物,只要找到精神漏洞就非常好控制。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金髮王子對她說:「跟我走吧!我想與妳在一起。」
紅髮的巫師說:「他為了得到妳的身體和魔力不擇手段,亞洛斯王的最愛是魔法。」
金髮王子成為國王,國王必須娶妻生子,他則對傳統從善如流。
王子對人魚說:「那是無聊的責任,我將用最少的時間解決麻煩,讓我繼續聽妳的歌。」
紅髮的巫師說:「王國與權力是他的次愛。」
愛是什麼?人魚不明白,所以她不介意,只要那個人持續拜訪小湖,來到自己身邊,用他溫暖的唇接過她的歌聲。
紅髮巫師讓冷冷女士看見過去影像,豪華大床中有個女人抱著嬰兒哺乳,亞洛斯王交叉雙臂站在旁邊看著,微微笑了。
第一次,冷冷女士心痛如絞,她唱不出歌,尖銳指甲在冰層上抓出爪痕。
她想起過往的回憶。最初也是最後的人類戀人,漸漸減少見面次數,每回亞洛斯王總是疲倦又悲傷地望著小湖裡的人魚,偶爾他會請求她給予人魚的一部分,冷冷女士從未說不。
最後一次見面時,亞洛斯王已經白髮蒼蒼,他向冷冷女士索求那首最初相遇的歌,歎息著親吻她的手,然後再也沒有出現了。
沉默的日子過去,來了一位叫圖拉的少年巫師,告訴冷冷女士蘇塔之王駕崩了,人類有其壽限,而亞洛斯王中年之後變本加厲投入魔法研究的興趣與繁重政務讓他終於油盡燈枯。
那時冷冷女士還像傳說裡的大海生物,除了愛情與血肉滋味以外對人類一無所知。
總之,那個人再也不會來了,但他留下一個皇家巫師,祕密地照顧青年時代愛戀而帶回銀霜城的人魚,巫師時常會牽著牛羊來,放生一簍魚苗到小湖裡,好讓冷冷女士食物無虞。
再後來,少年巫師成了老人,換了他的學徒來施食,那是一個有著銀白長髮和深紅眼眸的溫柔少年,不知為何冷冷女士很喜歡他。
中間銀髮少年離開過,委託其他巫師來幫忙,日子又變得無趣了,海奇亞斯再度出現時蜕變為成熟的男人,但他看著冷冷女士的眼神始終帶著友善與關懷。
新月節剛過時,湖冰還未打開,卻有一個陌生的紅髮巫師召喚了冷冷女士。
她太寂寞了,冷冷女士忽然想起來,距離戀人死去已經過了八十年。
那時還沒人告訴她國王與人魚之間的關係有何不對,除了亞洛斯王,冷冷女士只見過帶食物給她,忠實執行任務的人類巫師,以及會為她說故事的海奇亞斯,一開始亞洛斯王就告訴冷冷女士要避開所有人類。
她以為巫師大抵就是如此。
沙利德說:「醜陋的怪物,人類只是把妳當成玩物,妳卻自甘墮落放棄大海的自由,我來告訴妳那個男人承諾的愛是什麼,他與人類女子結婚產下後代,而他愛妳可以作為稀有材料的眼淚。」
「悲哀流淚然後遺忘吧!妳與人類不可能成家生子,愛情只不過是幻覺,到死都不醒來就是妳這可悲怪物的幸福!」
紅髮巫師奪走她的眼淚,將人類充滿荊棘的嫉妒塞滿人魚空洞的心。
###
亞洛斯王臨終前,將一生關於冷冷女士的記憶和聽過的歌,以及他的鮮血與頭髮煉成了海藍珍珠銀鍊,沒有人知道護身符的能力為何,為何指定贈給一個模糊不清的對象?但他們還是忠實執行遺囑,讓無用的護身符留在王位繼承人手中,將人魚藏在小湖裡。
那就是亞洛斯王所留下來的魔法謎題。
海奇亞斯朝冷冷女士一揖,歌聲驅散了沙利德的魔法,溺死者亡靈紛紛受到冷冷女士的吸引,改變方向朝她靠攏,隨著變輕變淡的海水漸漸消失。
但人魚如果再唱下去,普通人或魔力不足的巫師不是發瘋就是跟著死掉。
騎士們盯著無聲潛入的第二尾人魚,因為女祭司彬彬有禮的態度按兵不動,冷冷女士可用肉體直接感受的魔力波動卻使眾人焦躁不已。
強大,而且古怪。因為無法理解而失去判斷敵友的依據,就像大海上的烏雲,你看到一波大浪捲過來,只會想要逃跑,人魚活在無關陸地生物標準的幽暗世界。
雄人魚則失去了那種原始的神祕,即使沙利德控制的雄人魚非常凶惡,但魔力與心智都破破爛爛,甚至連身體都開始腐臭,只是感染許多毒物或負面魔法的縫補怪物。
沙利德曾經綁架精靈,繼之是人魚,把這些遠在人類之上的生物折磨成這種慘狀後,換言之沙利德也得到大量的獨佔知識和魔力,蒙達希克對這類邪惡巫師的警戒注意並非空穴來風。
「這一隻,只是小孩。」冷冷女士指著雄人魚,用清晰的蘇爾達特語說。
精靈首領眸光閃了閃,與海奇亞斯交換目光,蒙達希克擔心的事發生了,邪惡巫師為了實踐野心掠奪不同種族的幼兒或混血兒,恣意實驗解剖。
冷冷女士和雄人魚又發出幾句無人能解的歌聲對話,雄人魚眼睛轉為血紅,掙開鋼絲游向冷冷女士,海水只剩不到膝下的深度,滿地散亂屍骨與海草破布,雄人魚撲騰著衝到冷冷女士面前。
她用兩條同樣覆滿白鱗的修長人腿穩穩站著,等候雄人魚發動攻擊,雄人魚彈動大尾抓向冷冷女士,卻被她抓住後頸翻了過來,露出牙齒大口咬上喉頭,就像啃食一尾活跳跳的鮮魚內臟。
雄人魚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瞬間整個王座廳安靜無聲,雄人魚喉嚨處只剩一塊大洞,聲帶與血管都被咬掉了。
冷冷女士纖細的手臂染遍近乎黑色的暗藍人魚血液,手指閃著銀光,嘴唇與下顎沾滿血跡。
眼前是一幅詭異的畫面,冷冷女士抱起雄人魚的屍體,雄人魚看上去遠比她高大強壯,暫時變化出雙腿的冷冷女士卻像母親抱著五六歲的小孩那樣輕鬆。
她朝王座走去,對好幾把指向自己長劍視若無睹,此時拿赫特王也回到地上,撐起一國之尊的威嚴。
「我不怪罪人類,你們一貫互相殘殺,而人魚本來就是孤獨地生存,沒有愛也沒有恨,一旦擁有感情,就會像我那樣被巫師利用。這孩子的屍體一定得回歸大海,這是人魚的傳統。」冷冷女士向著國王說。
「但我無法獨自回到家鄉,道路河流還有海岸都改變了,我要求你,亞洛斯的後代,等你準備好之後送我們離開,在那之前我會在小湖等待。」
冷冷女士說完,帶著雄人魚屍身走出王座廳,無人敢攔。
久久,拿赫特王才喘了口大氣。
「她和亞洛斯王,我的爺爺到底是什麼關係?」拿赫特王後退數步,癱坐在傷痕累累的寶座上,現在他只需要一張普通的椅子。
「冷冷女士是亞洛斯陛下真心認同的伴侶,冷冷女士和亞洛斯陛下非常相似,可以說倘若她生為人類,就是亞洛斯陛下那樣的人吧!」海奇亞斯環顧滿地狼藉說。
讓人魚深入內陸的愛情,本身就包含了狂野的好奇心。
「所以她當初才沒有把亞洛斯陛下拉入水底吃掉,而是選擇跟他來到銀霜城,冷冷女士知道人類沒辦法在水底生存,而亞洛斯陛下不擇手段想將她留在身邊,造就他非常特殊的統治方式。」貴族改制也好,鼓勵魔法風氣與異族開放交流也罷,一切都跟亞洛斯王個人的強烈願望有關。
這個禁忌的願望是變成人魚或長生不老得以跟冷冷女士廝守,需要龐大的財力,人類以外的知識和資源管道,最重要的是把握無人能阻止的權力,即便如此,亞洛斯王直到壽命耗盡前仍未能實現心願。
「光是那個爺爺就夠可怕了。」拿赫特王撇撇嘴說。「好好的人類不愛,竟然愛上人魚……」
海奇亞斯握著黑娜的小手,暗示此刻國王該發號施令,現實的諸多問題還沒解決。在場親睹前代皇室機密的臣子也寧願先當作不知道,繼續處理沙利德操控亡靈商隊造成的混亂傷亡。
「一半人手留在這裡善後,並保護祕道入口,另一半隨寡人先去和晨星學會的人會合釐清情況。」拿赫特王只能如此決定。
海奇亞斯黑娜與漢克選擇留在原地照顧傷患和昏迷的皇家巫師,至於不受人類王族驅策的精靈首領則獨自行動,離開王座廳後不知又去哪了。
空氣裡似乎還繚繞著人魚魅惑的歌聲,來自大海深處的潔淨空靈,無拘無束,無邊無際。
不能再回想,那太過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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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10 03: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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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九話 原始之歌 (中)



海奇亞斯與漢克確定拿赫特王及隨從已經離開,又在王座廳停留了一會,帶著黑娜藉口要去協助其他傷患,留下來的騎士見現場已無大礙,同意他們轉移陣地。
經過走廊,白金火鷹飛落女祭司肩頭。
「這是最後一次飛行了,我必須回到石球,那個該死的樹之力和我的屬性相沖!」瓦肯禮喘著氣說。
為了銷毀阿爾巴的心臟,還有救回不分青紅皂白就闖入地下水道的黑娜一條小命,瓦肯禮硬著頭皮讓自己的火焰跟翠綠樹枝中的生命力結合,導致本已因沙利德的詛咒影響的力量又變得更虛弱。
「帕雷亞殿下和皇后的情況呢?」在傳送陣打開冒出雄人魚和怨靈時,亞萊格爾皇后又帶幾個人撤退,進入密道追上跟著跟著領路刺客先走的眾臣與帕雷亞。
「他們在某處屋頂的舊鐘樓,平安無事。其他低窪地方海水還未退去,但晨星學會那些傢伙總能想出辦法的。」瓦肯禮盡責報告。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先走了。」海奇亞斯帶領他們避開混亂匆匆來到皇家圖書館。
漢克還記得小時候來過這座大圖書館,當時他對高聳入雲的書架印象深刻,這裡是皇宮挑高最高的的拱頂建築物,書櫃至少有三層樓高。
魔法海水並未肆虐到皇家圖書館,入內空蕩無人,或許連沙利德也捨不得對這些珍貴希罕的書籍下手。
知識對巫師來說比珠寶和軍隊還珍貴,黑娜就聽老師說過,也許沙利德不在乎國王的寶座,但他絕對有可能為了得到皇家圖書館而對貝洛夫家族下手,每個國王在征服外族時會把對手的圖書收藏一併掠奪回來,拿赫特王也擴充了不少庫存。
海奇亞斯走到角落一個大書櫃前,上頭擺滿厚重艱澀的精裝古書與手抄本,連巫師也不常檢閱的類型書籍。
「圖書館裡有一條亞洛斯王的專用祕道,用魔法封鎖,但不需要魔力就可以開啟,這裡帶有魔力的書籍或文物太多了,只是一點小機關非常難發現,很多書本身就有上鎖。」海奇亞斯補充說明。
接著海奇亞斯就示範如何打開祕道,只見他拿起一本《都逢地區的苔蘚生態》打開第七十頁,讀出其中一段句子,然後放回原地,又拿起一本《塔塔加巫醫專有植物名詞對音比較》,總之都是一些黑娜眼中超級無聊的書籍。
接著書櫃竟無聲無息裂開一條容人側身擠進的縫隙,縫隙又深又黑,不知通往哪裡,散出一股灰塵味。漢克與黑娜同時聯想到書櫃會吃人的鬼故事。
「你怎麼知道這種入口?」漢克啞然,這還是他熟悉的皇宮嗎?
「圖拉老師和我的工作需要。」海奇亞斯和已逝的皇家巫師圖拉都曾遵從亞洛斯王的遺命祕密運送食物和其他用品到小湖森林給人魚,由皇宮專人準備好物資再透過地下河運輸。
漢克點點頭,決定先跳過這部分。
「然後呢?接下來我們又要面對什麼挑戰?事情還沒結束不是嗎?小黑娜說亞洛斯王的英靈被困在地下水道,接著我們要去拯救他?也許那位魔法陛下還在皇宮裡藏了祕密武器,只要找到手,我們就能扭轉頹勢了。」劫後餘生的興奮還殘留在身上,如今又發現祕道,漢克不免期待先王留下祕寶或聖物反敗為勝的可能性。
儘管他也知道海奇亞斯應該精疲力竭了,這時候更該尋找特殊的珍貴補藥或法寶不是嗎?
「不,要回家了。」海奇亞斯澆熄騎士的希望。
現在大夥又累又餓,渾身溼冷甚至還受傷,黑娜更是好幾次眼神朦朧用額頭撞上老師手臂,海奇亞斯只好牽著小學徒走路。
「不過你可以留在皇宮沒關係,既然晨星學會的人來了,蘆笛也在,我就能放心把你交給他們治療。」海奇亞斯看著漢克沉思,然後做出分手的宣告。
「為什麼?海奇亞斯,晨星學會是中立的各種族正派巫師學者聚集之處,或許他們有辦法治療你我身上的詛咒,最起碼能改善困境不是嗎?現在我們需要任何可以派得上用場的幫助。」漢克可是恨不得馬上從女人外表解脫。
海奇亞斯只是抬起眼睛看著漢克,這時他的雙眼又恢復了紅鋯石的顏色。
「就算是我,也有不想被晨星學會知道的事。」海奇亞斯轉過臉看著黑暗縫隙道。
雖然海奇亞斯反應很溫和,仍是像當年被誤會性別也不願直接證明的警戒迴避,那對他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祕密。漢克對自己的魯莽有些後悔。
「不管老師打算怎麼做,我都支持你!」黑娜馬上決定跟晨星學會畫清界線,雖然她本來就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只知道蘆笛姊姊也是那個學會的人,對晨星學會的印象還不壞而已。
「那麼,你可以自由決定要留下來或跟我們一起回去。」海奇亞斯把選擇權交給漢克。
「海奇亞斯,難道你覺得晨星學會裡也有敵人?」漢克跟晨星學會八竿子打不著關系,對他而言晨星學會只是傳說名詞,但傳令兵的經歷讓漢克習慣不相信任何人。
「漢克,你剛剛說我們需要任何派得上用場的幫助,但我的打算是,必須選擇『可靠』的幫助,目前我不認為晨星學會是敵人,只是沙利德既然對我發起挑戰,我有自己的應對方式。」海奇亞斯站在書櫃前回答漢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騎士在決鬥時也不容許別人插手。
「還有誰對你而言是『可靠』的呢?」漢克問。
海奇亞斯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老天!那個笑容跟人魚歌聲一樣讓人暈眩。
「如果我能恢復原本的外表,應該就能更加『可靠』吧?」漢克就是打這個主意,先解咒然後再歸隊。
「如果你如此希望,晨星學會應該可以解開性別倒轉的詛咒。」海奇亞斯也說過變性不是至難的魔法,他就辦得到。海奇亞斯更大的問題是出在另外一道封鎖魔力的詛咒,沙利德的連環攻擊,還有他本身的祕密,漢克只是倒楣被牽連進來。
「那我們就在這邊分開了嗎?」黑娜有點難過,但同樣一貫支持騎士的任何決定。
「以防萬一,我還是想先問你的專業意見。別的巫師會怎麼治療被變成女人的我?」漢克不是白活這麼大,海奇亞斯會討厭被晨星學會的人治療一定有他的道理。
漢克習慣獨自解決問題,若不是魔法實在超過能力範圍,他不喜歡有求於人,被迫對陌生人開放的感覺。
「首先一定會要求你詳述詛咒發生時的情況,包括時間地點以及我的反應,考慮到對手是神祕的沙利德,還會問更多,一絲一毫務求精準。」海奇亞斯說。
這點在漢克的預料之內。
但光是海奇亞斯提到漢克必須報告白銀賢者的處理方式,就讓漢克對晨星學會略感反彈,倒不是學會的人不好,而是海奇亞斯並未對漢克隱瞞當時沙利德對眾人造成的詛咒傷害,假使他必須對晨星協會報告,免不了同時洩露海奇亞斯的隱私。
海奇亞斯想必也清楚這種可能性,卻沒有箝制漢克,讓他對這個兒時朋友又更加感激佩服。
即使海奇亞斯做了許多好事,但因本身太過特殊引來的眾多好奇,漢克小時候就看到麻痺了,如果不是海奇亞斯如此強大並深諳自保之道,他遇到的冒犯數也數不清。
不,漢克並不想讓自己成為海奇亞斯的弱點。
「我也正擔心晨星學會可能會問到攸關蘇塔皇室的弱點,透過我,分析你。」漢克考慮的影響不只限於他與海奇亞斯,白銀賢者與貝洛夫家族和整個王國之間的緊密關係,於公也該特別保護海奇亞斯。
這樣一個大巫師可是特別為蘇塔之王服務哩!就算表面再清高中立的外來學者也不能相信,漢克早就聽過不該讓蘇塔王國獨大的外族呼聲。
海奇亞斯一手按在書櫃上,回眸注視漢克,將必要的手續說得更簡白。
「然後,免不了得調查你的身體,畢竟調配解藥與儀式細節需要按照各人的情況不同增減劑量,還有測試實驗。」海奇亞斯一臉平靜的說。
漢克試著想像海奇亞斯所說的「身體調查」是怎麼回事,臉色慘白!
「算了!我等你幫我治療!反正目前我們狀況相同比較方便一起行動!」
海奇亞斯對於漢克乾脆地放過提早脫身的機會,沒有多說什麼。
「漢克大人,給晨星學會的人治療哪裡不好呢?」黑娜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快點變回來,黑娜如果被變成男生一定也會受不了!
「如果能打敗沙利德,恢復原狀,我不想再留下更多耿耿於懷的爛回憶了。」漢克陰著臉咬牙道。
說到底漢克本來就不信任巫師,海奇亞斯例外,因為白銀賢者在乎一般人的感受,接受他的測試或探索並不會讓人不快,就跟求助信任的醫生差不多。
果然他也有些放不開的自尊問題。漢克悶悶的想。
當海奇亞斯主動提起,漢克才發覺另一個潛在的大問題。
假使他先恢復男性外表,海奇亞斯還是女性的樣子,漢克不可能不彆扭,話說現在已經夠彆扭了,非常時期,不能再繼續製造內部空隙讓沙利德有機可趁,如此看來還是保持現狀為妙。
「連守護騎士都是苦戰,那麼變回男人多出的那點力量似乎也沒啥差別。」漢克說到現實問題,有如被一堆鐵劍砸中。「現在我只想全心對付沙利德。」
黑娜似懂非懂的點頭。
「我也覺得漢克大人給老師治療比較好,老師總是很認真要把人都治好。」黑娜想起背上的燒傷心有戚戚焉,自從降靈會事件後,其他皇家巫師待人方面的冷漠隨便讓黑娜更沒好印象。
「總而言之現在要偷溜出去回家休息?」巫師學徒精神一振。
「是的。」海奇亞斯答道。
黑娜緊緊握著海奇亞斯的手,如果不勉強拉起嘴角振作精神,她怕自己會馬上大哭。
為何沙利德終於出現時,她什麼都做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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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15 01: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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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九話 原始之歌 (下)

進入書櫃以後,裂縫很快變成陰涼狹窄的石階,瓦肯禮也沒再變成人形,保持白金火鷹的型態,大有魔力剩多少就用到精光的氣勢。
當前海奇亞斯魔力耗盡,漢克也無法戰鬥,的確需要瓦肯禮用更強的魔法型態隨時警戒,只是連火精同樣剩下強弩之末了。
沙利德當時為何消失得那麼乾脆?似乎不是因為瓦肯禮的攻擊,難道是他不想跟晨星學會正面衝突?而且也成功達到消耗海奇亞斯魔力的目的了。沙利德的身體來自他的弟子,這表示「凍藍之眼」的肉體已經死亡?
漢克歸納著方才混戰中的種種疑點。
黑娜則想著和騎士截然不同的心事。
堅持不肯撤退,硬要留在老師身邊,結果只能站在大人們的重重保護後面,看著他們戰鬥受傷甚至死去,連她自己都覺得無知又任性,還讓老師丟臉。
冷靜下來以後,黑娜張著金綠色的大眼睛,巴巴地捕捉海奇亞斯每次轉頭關切的目光。
「回到塔裡就能好好休息了。」海奇亞斯知道黑娜又累又餓,並且嚇壞了。
漢克也看見黑娜的頹喪,和海奇亞斯交換目光,默契都是快點離開皇宮。
漢克在戰場上看過年幼的敵人和己方的新兵,甚至是不得不戰鬥的平民……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麼可怕的威脅,因為太害怕了,如被趕出草叢的野獸般往前亂竄亂咬,就像剛剛的黑娜一樣。
很久以前有位智者說過:「勇敢緣自於恐懼。」但箴言沒說盲目倚靠勇敢的下場,許多跑在前頭並就此倒下的屍體,臉上卻是鬆了口氣的呆滯表情。
不用再煩惱明天會不會更痛苦恐怖了,這種渴望能撓爛一個成年男人的理智,何況一個半大不小的孤兒少女?
──必須馬上把黑娜帶回安全的隱密場所不可。
──正在行動。
騎士與賢者無言達成共識。
白銀賢者第一次有點後悔當初武斷答應漢克的要求,將黑娜收為學徒。
海奇亞斯以為十六歲的少女已將可以獨立,只要切斷黑娜與妖精的緣分,治好她背上的傷痕,教她讀寫與禮儀,確定黑娜能夠控制自己的魔力,擁有基本的自保能力,過個幾年黑娜就能在銀霜城從事普通工作,也許還會結婚成家,有海奇亞斯的教育與人脈,也沒人會欺負她。
即使黑娜對魔法世界感興趣,沒有真正的巫師天分和相對應的苦功,再往上學也會很快遇到不可逾越的瓶頸。
精靈兒的例子有過不少,卻沒有一個精靈兒成為正式的巫師,甚至要保持人類的意志都不容易。海奇亞斯回答漢克的質問時,坦言黑娜需要魔法訓練,她必須找到自處之道,否則很快就會迷失。
身為巫師學徒,哪怕還是小孩子也會時常遭遇可怕的怪異事件,海奇亞斯原本打算黑娜一害怕就將她保護起來,慢慢建立她對一般生活的喜好依賴,拉開巫師領域的距離,因此黑娜喜歡看愛情小說無疑是件好事。
白銀賢者的觀念是,循序漸進把問題都解決後,事情就能回到正軌上了,黑娜應該可以從學徒退休,恢復普通女孩子的人生,平民的適婚年齡並不像貴族這麼嚴苛現實,若黑娜暫時不打算找對象,海奇亞斯和漢克都有能力接濟她。
只是海奇亞斯沒料到一點,黑娜雖然會怕亡靈怪物,卻還是不假思索向前衝,甚至做出許多海奇亞斯預料之外的創舉。
緊緊握著他的這隻小手,象徵多麼深重的依賴與責任,海奇亞斯是明白的。
「老師,你在想什麼呢?」終於又能和老師安靜地在一起了,黑娜只希望這樣靠近的距離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一些事,但現在不該去想這個。」海奇亞斯領著兩人和萎靡地趴在他肩膀上的白金火鷹,嫻熟地穿越在交錯縱橫的祕道中,突然間,漢克聞到清新的流水氣味,不久後他們走進一區岩洞,眼前就是地下河。
精靈首領撐著一艘平底小船安靜地划向他們。
「蒙達希克剛剛先走是去駕船?」漢克驚訝地看著精靈首領。
海奇亞斯跟蒙達希克還密謀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有好幾條祕道可以通到銀霜城的地下河,但小船停在別區。」蒙達希克回道。
「我知道銀霜城有地下河,附近還有鐘乳石岩洞,但是洞穴彎曲交錯,進去救人的自己都有危險,迷路就只好等著餓死,也聽說岩洞深處棲息危險生物,好幾代前就封閉所有已知入口,皇宮竟然把祕道鑿通到這裡?」漢克按著額角。
「萬一首都政變,逃進鐘乳石洞迷宮裡還能撐上一段時間,因此銀霜城古時候流行傳說鐘乳石洞深處有許多寶藏與骸骨,導致無數尋寶者和搜救隊有去無回,後來才變成禁地。至少確定鐘乳石洞裡有非常古老的魔法,比銀霜城還久遠,封閉是正確選擇。」海奇亞斯等眾人都上了小船後,簡單講解鐘乳石岩洞的情況。
「還記得臨冬節的傳統嗎?」白銀賢者提示。
「死者和異類會遊行通過銀霜城,所以我們要乖乖待在房子裡,不能說話也不能點燈。」黑娜趕緊盡學徒的本分搶答。
海奇亞斯嘉許地望著黑娜點頭。
「沒錯,的確有許多異類會從地上或巷道經過,但更多是走地下,也就是這條河和岩洞組成的複雜通路,因此黑暗默禱的時候,我會下到這裡來主持儀式。」
「是在這裡嗎?」黑娜大吃一驚。
「臨冬節以外,如果有異類要通過這座城,我也會跟它們協商走地下河,因此可以說這條河不屬於人類的世界,這裡是幽河的上游。」海奇亞斯說話的同時,小舟滑入岩洞深處的冰涼流水,透過瓦肯禮的亮光,黑娜發現許多瑰麗奇怪的鐘乳石,一隻藍白色的蠑螈趴在突出水面的石筍尖端上看著她,黑娜趕緊將手從船緣縮回來,以免不小心摸到洞窟生物。
「但是現在鐘乳石洞還可以通到外面嗎?」漢克從來沒聽說這種事,如果有入口,騎士們早就衝進去探險了。
「可以,亞洛斯王還在位時,聘請矮人族的匠師鑿了許多只有他和少數巫師知道的祕道,還有一條可容平底船航行的水道,直通小湖森林。」事成之後,矮人匠師拿著豐厚的酬勞遠走高飛,亞洛斯王則獨享這些通道帶來的便利。
黑娜發現有條大魚影子跟在船邊,擔心地拉拉海奇亞斯的袖子。
「那是冷冷女士,我們陪她一起走。」
海奇亞斯這樣說了之後眾人才放心前進。
冷冷女士抱著雄人魚的屍體,一轉眼就游到前面,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歌聲再度響了起來,在又涼又溼的鐘乳石洞中朦朧地飄散。
「這是哀悼之歌?」蒙達希克自言自語。
「怎麼了嗎?」漢克問。今天不管對人類或人魚都夠悲慘了。
「我聽說人魚不會哀悼或恐懼死亡,不管是自身或同族之死。」精靈首領小心避開石柱一邊撐船道。
「冷冷女士對我說過人魚的誕生,這也是人魚屍體必須回到海洋的原因。」海奇亞斯說。
「願聞其詳。」
要通過錯綜複雜的鐘乳石洞迷宮得花不少時間,為同伴撐船的蒙達希克第一次走這條水道,便依循人魚的喪歌前進,在微弱的亮光中航行倒也還算順利。
「對人魚這種存在來說,回憶就跟現實一樣栩栩如生,死亡就是自然的消失,所以蒙達希克的疑惑,只是誤解人魚的習性而已。」海奇亞斯用穩定的聲音述說著,讓這段漆黑溼冷的船行不那麼難熬。
「每當一尾人魚死去,屍體沉落的地方會聚集許多海洋生物的靈魂,當有一個人類的靈魂被吸引過來後,就會有一尾新的人魚誕生。在陽光燦爛海水透明的珊瑚礁中誕生的人魚,性格與外表也會比較熱情或凶猛,在深海誕生的人魚,則比較溫和深沉,而且魔力更強大。」
「那冷冷女士是在深海誕生的囉?」黑娜親眼看見體型嬌小的冷冷女士輕鬆地把雄人魚咬死了。
「是的。」海奇亞斯說。
「我還以為人魚是雄人魚跟雌人魚結婚生下來的寶寶。皇家圖書館的人魚傳說這樣寫呀!」黑娜喜歡人魚和獨角獸,這方面的專業書籍還有美麗的插圖她就能看得進去。
「黑娜,像人魚這種近乎長生不老的魔法生物不會用一般方式繁衍後代,否則整個世界就被這類強大生物佔據了。有些半人半魚的海獸長得跟人魚很像,但壽命不會超過一百年,缺乏人類智能,魔力也沒這麼強。」
瓦肯禮垂著嘴喙,看來也聽得入迷。
「如果有一尾人魚死在陸上,海裡就會少一尾人魚誕生,因此冷冷女士必須把人魚屍體送回大海。」海奇亞斯望著小船前方。
「那麼人魚會流淚嗎?」漢克想起他做過的夢,還有兒時的回憶,他的騎士父親似乎也看過人魚。
「罕有哭泣,人魚不需要動感情也不會傷心,因此異常狀態下流出的眼淚會有很強的魔力,但市面上的人魚淚都是染色珍珠贗品,畢竟真正的人魚就已經極端罕見了。傳說中,外島有戰士偶然得到人魚淚,以此焚燒了半個城市。」海奇亞斯透過引述讓眾人知道冷冷女士的真實力量。
「人魚竟如此危險。」漢克緊繃起肩膀低語。
「人魚對我們無害。」海奇亞斯固執的說。
「他們會唱致命的歌引誘水手跳海!」
「人魚生來就要唱歌,經過人魚地盤時用蠟塞住耳朵不就好了?船員也都這麼做,人魚又沒用爪子打洞或折斷龍骨把每艘船都弄沉。」海奇亞斯不以為然。
漢克知道跟海奇亞斯爭這個一定是他輸。
「沙利德對那尾雄人魚做的壞事,我們也難辭其咎,所以,要仔細聽冷冷女士的喪歌,日後想辦法盡力補償她。」海奇亞斯說了許多,忽然收緊話題,漢克和黑娜顫了顫,蒙達希克則是又一撐,讓平底船在水面穩定滑行。
那樣強大又與世無爭的魔法生物,倘若一怒之下從此視人類為寇讎,又會釀成新的災難。
「目睹過的一切,人魚都會深深記住,直到死去,有壞的,也有好的,也有只是單純想要看見的事物。」海奇亞斯說完又靜了下來,魚鰭偶爾拍打水面的聲音,像是一句應答。
冷冷女士就這樣有時游一段,停在前頭唱歌指示正確方向,或者就游在小船旁邊觀察他們,直到抵達被樹根和沉木遮蔽的出口。
蒙達希克的同伴,女精靈蘆笛已經為他們準備三匹上好鞍的牡馬,看來早有預謀,當晨星學會的人趕到皇宮時,海奇亞斯等人就會從皇宮撤退,溜到小湖森林領馬離開。
將雄人魚的屍體安置在湖底後,冷冷女士又到岸邊與海奇亞斯告別,憂心地凝視外表大異從前的海奇亞斯,其他人隔著一段距離,目睹海奇亞斯與人魚交換神祕的對話,人魚牽起海奇亞斯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
海奇亞斯結束告別後,握緊曾碰觸人魚的右手,黑娜習慣性地抬頭仰望白銀賢者。
既悲傷又有些釋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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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17 02: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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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話 暫時離別 (上)



一隻手溫柔地拂過黑娜額角,將她從一灘爛泥的沉睡中喚醒。
「媽媽?」黑娜揉揉眼睛。
「是我,海奇亞斯。」
啊,老師還沒變回男生。黑娜立刻振作精神,微妙的溫度順著海奇亞斯的指尖傳來,令她有些緊張。
「熱水準備好了,去洗個澡會舒服些。」海奇亞斯將燭臺放在黑娜面前,黑娜抬頭看去,窗口黑漆漆一片。
「現在多晚了?」黑娜記得下午時他們回到塔裡,太陽還未完全落下。
「半夜。」
塔裡好幾天沒住人,黑娜草草吃了點乾糧,喝乾一杯水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什麼時候躺到床上?
老師他們好像都盥洗用餐完畢,看起來精神奕奕,恢復得好快!黑娜還是頭重腳輕。
巫師學徒走到澡間果然看到兩桶冒煙的熱水,她伸手往浴盆裡的乾淨冷水攪了攪
,冷水散發出清新的植物香氣,黑娜發現老師在裡面放了個藥草包,深呼吸拍拍臉頰,提起熱水往浴盆裡倒,然後脫下衣服舀水淋溼身體,使勁用肥皂搓掉污垢,爬進浴盆,滿足地歎了口氣。
重生!
總算擺脫掉那種又髒又重的感覺,黑娜趿著拖鞋走回客廳,看見精靈首領海奇亞斯和漢克都在查閱厚厚的精裝書。
黑娜忽然想起來精靈首領划來的平底船上面載著用油布包著的行李,乘坐蘆笛姊姊準備的駿馬離開時,他們也把那袋神祕物品帶走。
黑娜本來以為是食物,結果原來是從皇宮裡帶出來的書。
「老師,我洗好了。」黑娜怯怯的報告。
才洗好澡,她又餓了,黑娜立刻瞄到桌子上有盤培根炒蛋,立刻吞嚥口水。
「過來吃吧!」海奇亞斯這句指示有如天籟。
「老師你們在做什麼呢?瓦肯禮呢?」黑娜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憋氣忍住肉香勾引,轉向正忙活的大人探問。
「我剛好得到能恢復火精力量的材料,放進石球裡儲藏,瓦肯禮正在巢穴休息。」
「老師,你們還好嗎?」黑娜忍不住問。
「謝謝妳,黑娜,我已經把握解咒的線索了。」海奇亞斯天外飛來一筆的道謝使小學徒臉紅不知所措。
「太好了!老師什麼時候可以解開詛咒呢?」黑娜馬上關心最重要的問題。
「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但詛咒的力量的確在消退,多虧妳破壞了阿爾巴的心臟。」
「我聽不懂,老師,為什麼毀滅阿爾巴的心臟也可以治療詛咒呢?」
「不是治療,但可以說是減少威脅。帶著食物來我這裡坐下,我為妳解釋魔力與巫師的關係。」白銀賢者對黑娜拍拍身旁的空位,黑娜立刻端起食物雀躍地就定位。
「許多生物都能使用魔法,每個種族也都有巫師出現,指能善用魔力並與自然溝通的人。魔力就像一條河,黑娜,妳能涓滴不漏地從河裡汲起每滴水泡茶煮飯嗎?」海奇亞斯將手裡的書攤開放在大腿上,轉頭問黑娜。
「不可能。」黑娜馬上回答。
「我也辦不到,所以才需要訓練,把一部分變化流逝的魔力鍛鍊成像是水庫或池塘之類的固定用量。」海奇亞斯凝視著黑娜,黑娜屏氣凝神,彷彿能從老師深紅的眼瞳中看見那條勃發流動的魔法大河。
「這個詛咒封閉了我到魔力水池取水的能力,所以我無法發出魔法,並不表示我的魔力完全消失,相反地,它仍然在不正常地累積,而且有一部分的我精神愈來愈乾渴。」
黑娜試著想像只能站在水池前口乾舌燥,池塘卻逐漸滿溢氾濫的畫面,她受不了這種折磨。
「沙利德認為我最後會屈服在失去魔法的恐懼以及想使用魔法的癮頭上,哀求他解開詛咒,同意他的一切條件。」海奇亞斯說。
「那個王八蛋!」黑娜破口大罵。
「現實層面來說,這個詛咒足以威脅我和他人的生命,一旦魔力淹沒了我的理智……比留斯見過瘋狂的巫師,我不願意自己變成那種怪物。」海奇亞斯看了一眼騎士。
「你不會失控的。」這次換成漢克篤定保證,不如說他打從以前就如此深信。
「暫時不會。」海奇亞斯只是以令人不安的簡潔回答。
「黑娜和瓦肯禮替我爭取到更多時間,雄人魚的傷痕和負作用提供了更多線索,冷冷女士也贈與我莫大幫助。總而言之,這次的關鍵是沙利德利用阿爾巴的魔力對我下咒,一旦發出詛咒的魔力源頭銷毀,詛咒力量減弱是可以預期的現象。」即使沙利德和海奇亞斯都沒想到黑娜會這麼快找到龍骨巫匣和心臟,不但破壞了心臟還能全身而退。
「那詛咒怎麼沒因此消失呢?」黑娜鼓起臉頰氣嘟嘟的問。
「詛咒就像有個人抓著一條毒蛇按在妳身上,就算推開那個人,殺了那條蛇,注入身體的毒液仍繼續作效,但不表示我們逼退攻擊者和拿開毒蛇毫無意義。」
「沙利德也知道第一道詛咒減弱了,今天他不惜親自現身擾亂視聽就是想追加新詛咒。」蒙達希克插嘴。
那道附在獨角鯨長牙上的新詛咒,並非完全針對海奇亞斯,現場還有蒙達希克這個稀有族裔的成年精靈,同樣可以是沙利德垂涎的目標,如果不是海奇亞斯機警,事態可能更糟。
白銀賢者把最後一分魔力毫不浪費地用盡了,這是精靈首領最佩服他的地方。
黑娜完全懂了,現在大家就是在找「解毒劑」的資料。
「我這幾天在皇家圖書館尋找沙利德碰觸過的書,盡可能選出跟海奇亞斯所中詛咒相關的書本帶出來。」蒙達希克指指他的戰利品。
「蒙達希克殿下,你看得出來有誰摸過某本書?」黑娜張口結舌,趕忙問下去。
「所以沙利德才要使用別人的魔力,當巫師在思考以及施法時,魔力很容易殘留在他觸摸的物品上,像海奇亞斯這類被晨星學會取出封號的巫師,至少都具有追蹤感知魔力的能力,圖書館裡出現陌生且古老的魔力痕跡必定會引起懷疑,而且觸摸過的物品也會透露出巫師的目的。」蒙達希克解釋他們的推理。
「好厲害。」黑娜只能感歎。
「另外魔法書通常會用法術封鎖,必須以魔力破解,沒留下正當魔力痕跡的巫師也該懷疑是不是騙子之類。」巫師可是把知識當成寶藏的族類,想當然不會讓人說翻就翻開來看,同樣在皇家圖書館裡,也有許多只限巫師及其學徒能打開的古書。
「阿爾巴的微弱魔力還殘留在這些書上,再過不久就要消失了,死去的巫師魔力會消失得特別快,如果不是我們一直監視宮裡的人並回到皇宮尋找線索,沙利德恐怕還會回來抹去這部分的魔力記錄,以免他的詛咒被反向研究。」精靈首領撫過書皮,皮革發出沙沙歎息。
黑娜忽然深深有感,老師,蒙達希克和漢克大人,他們都有自己的專長,而且分工合作完成許多困難工作,反觀她自己呢?
「黑娜,妳還好嗎?」海奇亞斯看見黑娜原本恢復精神的小臉又像吞了一碗咖啡渣。
「老師,我是不是很會添麻煩?我發誓不是故意的!為什麼我不能謹慎一點呢?今天我應該跟帕雷亞一起避難,但我只想留下來!」黑娜咬著嘴唇自責。
「和黑娜帶來的好運相比,麻煩就不打緊了。」海奇亞斯摸摸她的頭。
果然還是麻煩,老師連說實話都這麼溫柔。黑娜感覺好複雜。
「好運?我只覺得倒楣到家。」這是學徒的真心話,最近她起碼使用過一百次驅逐惡運的咒語,但總覺得沒效果。
「今天早上沙利德本來可以直接帶走我,或者毀滅貝洛夫家族,但他還是撤退了。」海奇亞斯微笑。
「因為他陰險又膽小。」黑娜不假思索說。
「或者有遠高於我們的存在威脅他不得不撤退,加上逼急了我對他也沒好處。」
「咦?」黑娜傻傻的應聲。
「黑娜,當時妳難道沒發現任何不尋常的跡象?」海奇亞斯諄諸善誘,讓黑娜自己去推敲出答案。
意外滾落的珠寶盒,還有一個短暫恢復人性的溺死商人亡靈,王座廳忽然出現妖精國的空氣,沙利德的商隊偽裝嘩啦啦被戳破了。
雖然沙利德表現得一副自大驕傲故意被發現的模樣,但如果沒人看出來呢?他又會怎麼做?帕雷亞本來會死,利希妲公主會發狂,角鯨商隊混入宮庭,與皇室建立親近關係,變成首都的風雲人物,當蘇塔王國因為王子之死陷入混亂,沙利德就能趁機得到好處……或他就是想欣賞不幸和人們的墮落。
白銀賢者會背叛國王嗎?為了自保乖乖閉嘴不揭穿沙利德?不可能!
老師一定會阻止這種災難發生呀!那樣不管是逼老師公開身分或消耗魔力,沙利德又能更進一步羞辱打擊海奇亞斯了,他寫的劇本不管怎麼走都對自己有利。
「那是老師做的嗎?」
「不是我。」
黑娜撓頭苦思。
「我到王座廳前在帕雷亞的房間遇到艾肯恩,卑鄙的沙利德操控利希妲公主去殺帕雷亞已經夠可惡了,那個牧羊人妖精居然還在旁邊看好戲!」黑娜想起來就窩火!
「不過他最後有幫利希妲公主恢復年輕,利希妲的情況也好了很多,老師,你認為艾肯恩是不是喜歡利希妲公主呀?」黑娜期盼地看著海奇亞斯。
漢克乾咳一聲,真不能小看黑娜離題的能力。
「黑娜,我想現在還是先專心在沙利德為何會撤退的原因更重要。」騎士抓回重點。
「對!差點忘了,討厭的艾肯恩也在皇宮裡嘛!」黑娜努力想了又想,總算有點突破。
「艾肯恩討厭人類也討厭巫師,沙利德太囂張了,他活該。」
「差不多是這樣,另外一個原因,妳是精靈兒,也就是受妖精祝福的孩子,沙利德避開妳則是不直接跟妖精衝突的考量。」海奇亞斯讓小學徒的半長灰髮在指間滑過,黑娜像貓咪一樣瞇起眼睛,享受此時的安全靜謐。
「前面說過魔力如河流,巫師尚且無法完全保留自己的魔力,妖精卻有能力對一個普通的人類小女孩賦予『泉源』,這已經是不能比較強弱的存在了,普巴跟沙利德對艾肯恩來說是一樣的生物,他可以高興就把沙利德變成豬!那樣一來再多陰謀也沒用。」
海奇亞斯攤手,黑娜則發出惋惜的聲音。
早知道她應該跟艾肯恩打好關係,不過那個老妖精還是好討厭!或許她可以跟另一個銀鹿妖精商量?
白銀賢者看出黑娜正在動歪腦筋,挑起她的下巴嚴肅告誡。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不可隨便與妖精約定,或者企圖利用他們,否則妖精會讓你以為不可能更糟的情況悲慘一百倍。」
黑娜咕嘟一聲吞嚥口水。
「我擔心妳會誤會,這一點我們一定要牢記在心,黑娜,不能因為妖精會出手保護妳,妳就看準這點不顧死活擋在我們面前,那樣妖精還是會懲罰所有人。當時我請妳先走,不是欲拒還迎的謊言。」海奇亞斯一字一字慢慢的說,確定他的話已經烙印在黑娜心裡。
「我辦不到!老師!要我拋棄你們逃跑,這比妖精的懲罰還痛苦!」黑娜委屈的辯解。
「我知道妳辦不到,所以出自忠誠行動的衍生問題就由我承擔,妳是我的學徒,黑娜,不用太過自責,須記得我是妳的導師。」海奇亞斯再度導正小學徒的思路,看見黑娜感動的猛點頭,又命令她別忘記把培根炒蛋吃完。
漢克和精靈首領看著這對師徒的互動感慨萬千。
「可是,老師,我想要幫忙呀!」黑娜一邊咀嚼培根口齒不清的說。
「不久有個艱困的任務給妳,我需要妳準備充裕。」海奇亞斯又翻閱起手裡的大書。
「什麼任務?」黑娜用力吞下食物問。
「好好休息,等我們研究出解藥的製作方向時會跟妳說,如果妳沒精神,我就只能拜託瓦肯禮了。」海奇亞斯淡淡地表示。
黑娜連忙點頭,心想她一定要參加這次的艱巨任務,不能讓瓦肯禮專美於前。
老師說了,他需要她呢……
黑娜心頭小鹿亂跳,恐懼與喜悅攪成一團,不知不覺又幫忙打掃整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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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17 02: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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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話 暫時離別 (下)

三天後,海奇亞斯宣布了黑娜與瓦肯禮的特別任務。
「為了解開沙利德的詛咒,我必須調製一種前所未有的複方藥劑,首先要對現有的材料分別進行初步加工,製成不同的成藥,然後設計一個新的淨化儀式……」
「等等,老師,我聽不懂,你能說得簡單一點嗎?」黑娜只知道眾人討論的話題很嚴肅。
「黑娜,沙利德用來攻擊我們的詛咒並未記載在書上,最有效的魔法都是被個別巫師按照需要與天分發明出來,然後才透過學徒繼承或被敵人破解的途徑留下紀錄。」海奇亞斯為了讓黑娜徹底明瞭特別任務的重要性,首先還是耐心地說明。
「我必須針對詛咒找出適合的解除方式,目前關鍵的材料大都已齊備了,只剩一種珍貴藥草。」
黑娜屏氣凝神聽著,白銀賢者將一張載有手繪圖案的羊皮紙遞給學徒。
「這是我在凜古山脈發現的一種奇特植物,我稱它為『復活草』,希望妳和瓦肯禮能替我找來最後一樣藥草,這是非常危險的旅程,但我分身乏術。」海奇亞斯說。
凜古山脈在極北方漫無人煙的冰雪世界,誕生諸多魔法傳說的異類國度,許多巨大危險的洪荒生物在此徘徊,除了有魔法技術傍身的巫師,任何種族連同藝高膽大的獵人也不會想到那麼危險的地域探索。
「我要去!」黑娜鼓起勇氣回應,然後低頭端詳那張插圖,羊皮紙上畫著白色鈴狀花,沒有葉子,細長的花莖如冰晶般透明。
「我可以請同伴幫你們張羅必要的糧食和保暖衣物,海奇亞斯認為這件事應該保密,如果晨星學會知道一定會出現動靜,那也很難瞞住沙利德,因此我們要留在銀霜城牽制所有人的注意。」蒙達希克在這時發揮精靈首領的優勢,眾人都知道他極度保護族人,不管冒險或外交都親力親為。
這時候,身為同伴中唯一與魔法技藝無緣的人,漢克只能沉默地看他們討論。
「為了進入永冬之境,這幾日妳必須跟比留斯進行基礎訓練,盡可能強化體力以及多吃營養食物,我將召喚一位老朋友前來幫忙,等一切齊備就能出發。」海奇亞斯看著黑娜說。
「老師,你還有其他吩咐嗎?期限呢?」黑娜擔心地看著已經開始一連串實驗的白銀賢者。
「別太勉強自己,盡力就好。」
白銀賢者沒提到期限,想必是這次的任務困難到根本無法估計日期吧?黑娜也知道愈快找到復活草愈好,但光是想像就毫無頭緒,凜古山脈只是地圖邊緣上一串簡單的大字,缺乏具體內容可供參考。
瓦肯禮還是縮在石球裡,打從一回來住處,黑娜就沒看見火精出來過,大概也在為這場遠行拚命累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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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石火的一週過去,夏日活力並未感染黑娜,她沒回皇宮探望晨星學會介入幫忙後的情況,選擇留在巫師塔一心一意準備遠行的體力和野外求生的知識,同時還得做好回到冰天雪地的心理準備。
「沒有拜米爾叔叔和芬妮阿姨的消息嗎?」黑娜有時還是忍不住問蒙達希克。
即使老師說不要矮人夫婦聯絡,說不定消息靈通的蒙達希克知道他們逃去哪兒了?蒙達希克還有其他隱密活動的精靈同伴,而且聽說晨星學會在很遙遠的地方,蘆笛姊姊不也是這麼快就帶人過來了嗎?
「很抱歉,黑娜,我不知道他們的下落,而且那位拜米爾先生非常聰明,既然海奇亞斯認為讓他們自由行動最安全,我們最好不要隨意追查,尤其是在沙利德尚未剷除的當下。」蒙達希克說。
黑娜點頭,海奇亞斯表現出的在乎愈少,矮人夫婦就愈不會被沙利德盯上,她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於是黑娜白天跟著漢克在庭院裡運動,晚上吃飽讀書,惡補天氣知識,只能偶爾望望老師的身影,然後接受傳令兵和精靈首領的專業指導。
眾人各自忙碌作業,終於到了出發的前一天晚上。
由於蒙達希克的入住,海奇亞斯與黑娜分享同一個房間,漢克則睡在客廳的長椅上,巫師和騎士目前因沙利德的詛咒變為女性之身,這樣的安排倒還可說適當。
海奇亞斯總是背對學徒文靜地睡著,長長的銀髮披在肩膀與背後,黑娜則盯著老師的背胡思亂想許久才能睡著。
這就是那個被稱為白銀賢者的人,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是那樣閃閃發亮且強大,不管什麼時候都溫柔地維護自己的偉大巫師。
黑娜每次想到這裡總是眩然欲泣,有沒有辦法讓老師開心呢?她真的能達成老師交代的任務嗎?這次絕不能失敗!
但萬一她還是失敗怎麼辦?黑娜驀然喘不過氣。
等回過神來,黑娜發現她正緊緊揪著白銀賢者的衣服,將他背上哭溼一片。
黑暗中響起一聲低歎,原來海奇亞斯並未睡著。
「真那麼害怕的話,就別去了。到黃麥子國裡接受妖精保護等我們解決沙利德的問題好嗎?黑娜。」海奇亞斯感覺到背後的少女正不停顫抖。
「不要。」黑娜頑固的回答。
「我才不擔心凜古山脈有多少怪獸,但我好怕離開以後再也看不到你了。」
倘若黑娜沒找到復活草,或者她來不及趕回來……老師說過,為了不讓沙利德的陰謀得逞,必要時他可能會自戕或想辦法拖著沙利德同歸於盡,黑娜光想就覺得痛得要命。
「黑娜,我並不值得妳這樣拚命。」
「老師你不是已經為我們這麼做了嗎?」黑娜小聲破碎的請求。
「我想看看你的臉,拜託……」
海奇亞斯轉過來,與黑娜面對面側躺著,深紅眼眸中光芒隱隱流動,尋常人類的眼睛絕不會是那種顏色,也不會發光,那是被詛咒硬是封閉起來的魔力。
黑娜似乎開心了一點,還是非常不安。
「老師,我能成功找到復活草嗎?」她笨得要命,又總是學不會巫師的法術和道理。
「可以,妳一定能找到。」海奇亞斯就像請黑娜到後院拔一株香草那樣篤定地說。
明天若能永遠不來該有多好?
黑娜才想到這裡又猛搖頭,這樣大家的苦難不是沒完沒了嗎?
希望幸福的日子快點降臨,失散的朋友平安無事歸來,老師,漢克大人,帕雷亞和大家可以恢復平常的生活。
她虔誠地許下願望。
※※※
黎明前,巫師白塔入口處就多了個結實的柳條大籃,裡面放著乾糧與飲用水,還有恰好讓黑娜能鑽進去的空間,籃筐內側塗著防水魚油又反覆糊上好幾層薄而韌的蠶絲細紙,做工非常精緻堅固,不愧是夜閃精靈族堪稱藝術品的手筆。
柳條籃筐以四條繩索繫在一根橫木上,這件行李大到黑娜根本連拖著走都有困難,黑娜穿好全套冬裝及雪靴,熱得要命。
結果還是沒睡著,黑娜有點累,精神卻很亢奮。
根據老師說過的計劃,還有一個陌生同伴也會加入這次尋找復活草的旅程,到現在竟然還有新朋友要加入,黑娜既緊張又期待。
海奇亞斯走到庭院仰望天際,不多時,天空出現一個小黑點。
一陣寒風吹過,依稀還有細小冰屑飄落,黑娜立刻冒出雞皮疙瘩。
接著夏日豔陽光彩與熱意被吹散了,龐然陰影籠罩巫師塔,狂風大作。
海奇亞斯轉身,眾人隨他的視線望去,一頭暗藍色大龍棲落在塔頂上,收起的鱗翼末端甚至垂到地面樹叢,細長嘴喙有點像鳥,卻長出無數利齒。
藍色翼龍比整座塔還大,石塔竟沒被壓垮,翼龍像雲彩般輕盈地停棲著,一道美麗與恐怖兼具的幻夢。
「以前我從企圖奴役龍類的術士手中救出一頭雛龍,將牠送到凜古山脈放生,但我們仍然心靈相繫。」海奇亞斯說。「我請求牠直接送你們到凜古山脈,也只有龍的速度與魔力能甩開沙利德和其他巫師的追蹤。」
「那我們是要用飛的過去?」黑娜問完看向那個大籃筐,用途好像呼之欲出了。
「嘰嘰喳喳吵死了,要走就快點。」瓦肯禮不知何時出現,此刻坐在籃框邊緣,又變回那個白金少年。
「瓦肯禮!」黑娜高興地喚了一聲跑向他。
瓦肯禮看起來好多了,之前的病懨懨模樣也不復見。
離別在即,黑娜忽然一步也動彈不得。
再多說一句話,再多看一眼就好了。
海奇亞斯走向黑娜,將一枚戒指交給她。
「這是格雷之戒?」海奇亞斯剛教黑娜辨識藥草時,曾經介紹過這是用削鐵如泥的魔蜘蛛絲製作的採集祕寶,無論多厚的甲皮或多硬的植物莖都能應聲割斷,黑娜小心翼翼捧著那枚可以拆成子母戒拉出金絲切割的格雷之戒。
「現在它是妳的了,若遇到敵人,不用客氣直接割下去。」即使是被不懂武術的黑娜拿在手上,格雷之戒也可兼任危險的武器。
「可是,老師……」黑娜想婉拒,海奇亞斯卻做了個不容分說的手勢,繼續轉向瓦肯禮。
火精謹慎地望著海奇亞斯,巫師則拿出一顆血紅珍珠。
「過來,瓦肯禮。」海奇亞斯命令,瓦肯禮順從地走向他。
海奇亞斯將血紅珍珠遞向火精嘴唇,瓦肯禮遲疑數秒,還是張口吞下,頭髮與指尖蓬的一聲化為火焰,又被瓦肯禮壓抑回人形。
「幹嘛浪費人魚眼淚?我不會死的。」火精不太高興的問。
冷冷女士和海奇亞斯在小湖湖畔分手時,將不得不親手弒殺同類落下的悲悼之淚送給白銀賢者,也是海奇亞斯為了解開沙利德的詛咒不可或缺的相同原料。
「到凜古山脈之後,你需要力量保護自己和黑娜,關於解藥成份我已預留足夠的分量。」海奇亞斯答道。
分別贈與黑娜與瓦肯禮必要的道具後,海奇亞斯又退到一旁。
黑娜硬著頭皮爬進籃筐,瓦肯禮則繼續輕鬆地坐在邊緣,暗藍翼龍徐徐踏上地面,銜起綁有柳條籃筐的橫木,張開雙翼,大風自動聚集。
蒙達希克以手掌遮住眼緣,漢克也不得不扶住石頭好穩住平衡,翼龍起飛的強風將海奇亞斯一頭長髮吹得有如無數銀蛇狂舞。
「老師──我一定會把復活草帶回來!大家都要好好保重!想辦法給那個沙利德好看!」黑娜探出頭來大聲朝愈來愈小的地面人影告別。
海奇亞斯舉高右手,彷彿要碰觸視野裡的女孩般,露出了笑容。
「再見了,黑娜。」這聲低語沒有人能聽見。
直到再也看不見地上的人,黑娜縮回籃筐裡沉默不語,掌心裡滿是眼淚。
瓦肯禮迎風坐著,大概是龍類強大的御風能力影響,籃筐並沒有晃動得很厲害。
才一會兒,他們就已經飛過黑娜曾經幫忙祝福過土地的麥田,農民阿杜的田如今正鬱鬱青青,被妖精看上的土地通常很難長出人類的莊稼,或許海奇亞斯與黑娜這對師徒帶來了不同影響。
火精打斷黑娜的感傷。
「前面有東西來了。」瓦肯禮銳眼凝視著虛空。
「敵人?」黑娜連忙抹乾淚水,只敢以兩隻眼睛露出籃筐邊緣偷看,但是什麼也看不見。
瓦肯禮皺皺眉頭,須臾黑娜看見一隻大白鵝直直向著翼龍飛來。
可能嗎?黑娜揉揉眼睛。
深藍翼龍視若無睹繼續向前,瓦肯禮一手握住劍柄蓄勢待發戒備。
「呱!」大白鵝發出刺耳的叫聲,飛快從黑娜頭頂上衝了過去,巫師學徒抱頭蹲得不能更低,一顆小石子落到頭上,又滾進袍子皺褶裡。
黑娜等了一會兒,發現大白鵝已經消失,連忙檢查四周,發現似曾相似的小石頭。
小石頭迫不及待在黑娜掌心上跳躍著,發出淡淡的金色光暈。
對於這樣一顆小石頭,黑娜倒不覺得害怕,只是一頭霧水。
「啊!」黑娜大叫一聲,瓦肯禮抓緊籃筐繫繩才沒掉下去。
「妳又怎麼了?」瓦肯禮不太高興的說。
「黃麥子國王陛下?」黑娜顫巍巍舉起小石子問。
小石子跳了兩下,似是承認黑娜的問句。
新月節時,黑娜與海奇亞斯曾到首都外圍鄉下的麥田底層妖精國,處理人類地主對妖精國王不敬的糾紛,結果雙雙被這位石頭妖精王求婚,就算黃麥子國王沒有一百五十個老婆,黑娜也壓根就不想嫁給他。
幸好這場求婚鬧劇和平落幕,黃麥子國王似乎是脾氣寬和的妖精,黑娜拒絕他的求婚後也沒鬧出其他糾紛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被大白鵝綁架了嗎?」黑娜後來從老師那邊得到一些妖精知識,知道有的妖精一離開地盤非常脆弱普通,例如黃麥子國王,在地面上似乎只能以小石子型態出現,但黑娜看過他在地底妖精國有如寶石巨人的真面目。
小石子又跳了跳,黑娜搖搖頭,表示她完全看不懂。
「他要跟我們一起去冒險,好保護妳。」瓦肯禮瞪大眼睛。
「你聽得懂黃麥子陛下的話?」黑娜大喜過望,果然老師和瓦肯禮都能和妖精溝通。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黑娜有自知之明,她對妖精不太友善,都是艾肯恩一直要把黑娜拉進妖精的族群,對人類又傲慢自大,連帶黑娜一想到妖精總沒好感。
小石頭連轉了好幾個圈。
「這顆石頭說他終於想通了,他不喜歡被艾肯恩命令強迫得到妳,就算不能結婚,他也想要跟妳交朋友……夠了!我不想翻譯這麼無聊的話!」瓦肯禮怒吼。
「那我們該拿黃麥子陛下怎麼辦?」現在可是要出發到凜古山脈的途中呀!
「反正石頭不吃不喝,佔不了多少空間,帶著沒差,妳要把他丟下去也行。」瓦肯禮懶得煩惱這樁小小的意外事件。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真的丟下去就太過份了,黑娜只好把小石子收進口袋裡。
沿途都是黑娜不曾目睹的陌生景色,她先是貪看有如繪畫的草原與點點彩色帳篷,很快就累了,坐回補給包裹的縫隙。
翼龍飛進一大片烏雲下方,雷聲轟隆,黑娜嚇得縮成一團,空氣變暗,雨絲颳來,黑娜連忙拉下斗篷兜帽,確定包裹都有罩好防水布,拿出水晶石默唸許多人的名字,看著小金樹一次又一次發出光芒才略感心安。
除了偶爾放黑娜下來活動筋骨,解決生理需要,翼龍幾乎是日夜飛行,疲倦的少女很快就習慣在旅程中縮成一團搖搖晃晃入睡,即便只是坐在籃子裡,黑娜也累得不想思考了。
七天後,第一片雪花飄進兜帽裡,黑娜站起眺望翼龍飛行的前方,他們正越過毫無人煙的山毛櫸林與靜謐冰河,遠處是一片被風暴環繞的灰藍山影。
凜古山脈就在眼前。
──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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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22 19:5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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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一話 精靈可門 (上)

針葉樹枝掉下一堆積雪,灰髮少女嚇得跳起來往後看。
漫長單調的步行中,任何一點聲音都讓黑娜緊張得胡思亂想。
「瓦肯禮,還要多久我們才能找到復活草?」他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天了。
黑娜與瓦肯禮此刻正在凜古山脈外部範圍趕路,白銀賢者被傳說中的巫師「凍藍之眼」沙利德困於女性詛咒中,魔力也遭到封印,黑娜一心只想快點找到老師指定製作解藥不可或缺的復活草。
「幾千年來人類連凜古山脈的邊緣都干涉不了,妳以為魔藥生長的核心區域這麼好接近?」瓦肯禮不屑的看著她。
海奇亞斯召喚來一頭翼龍,直接把黑娜和旅途補給品裝在籃筐裡運往凜古山脈,連主要旅程都是靠老師幫她完成,黑娜覺得自己更加沒用。
饒是如此,黑娜和瓦肯禮還是飛了七天七夜才到達凜古山脈外圍,墨藍翼龍鬆開籃筐銜木就飛走了,並無加入少女與火精的隊伍。
「龍類恨透了人類,尤其是喜歡使用禁忌龍骨的巫師,那頭龍還是海奇亞斯從人類手下救回來的,看在海奇亞斯的面子上把我們運到這裡就是幸運了。」瓦肯禮挑出幾袋行李背著,並將剩下物資連同柳條籃筐藏好,預備折返時使用。
黑娜讚嘆地看著應該是魔法生物的火精對導遊工作如此嫻熟,瓦肯禮雖然態度粗魯,但他的確保證黑娜該有的需求都照顧到了。
「誰叫我以前常跟一個麻煩精旅行,他的學徒只在這方面有乃師之風。」火精嘲弄道。
黑娜不服氣地鼓起臉頰,但她光是在嚴寒下背著乾糧與水就吃力無比,只得把辯駁吞回肚子裡。
「這裡比幽河和銀霜城都冷。」下雪應該代表有溼氣才對,但老師說凜古山脈是永冬之境,黑娜實際抵達時總算懂了。
灰暗天空飄著細雪,雪花卻從不融化,反而使積雪像是沙土徐徐堆積飄移,一切都像由雪白幻象構成,黑娜口乾舌燥,但瓦肯禮警告過永冬之境的冰雪只會黏住她的舌頭,到處都有魔法。
經過聳立在雪地中的老森林,黑娜伸手觸摸樹皮,巨樹與石頭無異,冰冷堅硬中卻蘊含一股沉靜頑強的生命力,讓她暗暗心驚。
又走了三天才進入怪石嶙峋的山區,黑娜抬頭眺望遠處更加巍峨的重巒疊峰,心想她可能走到白髮蒼蒼也走不完,焦急歸焦急,瓦肯禮卻遲遲不說哪裡是老師發現復活草的區域。
「瓦肯禮,再這樣下去我們糧食會吃完的。」黑娜焦慮地指出當前最大危機。
「是『妳』吃的糧食,我幫妳背的份省點吃還可以撐十天呢!」瓦肯禮掃了她一眼淡淡回道。
火精不用吃東西,黑娜不清楚瓦肯禮的力量來源,但她知道瓦肯禮也會虛弱難受,而且凜古山脈又這麼冷,對火精更是不利的條件。
「那表示我們最多再三四天就會進入復活草生長的地方了嗎?」黑娜知道他們在冰冷又陌生的永冬之境一定得計算好回程的生存物資,否則就算順利拔到復活草,結果彈盡糧絕無法離開凜古山脈也是徒勞。
「大概吧!」瓦肯禮含糊的說。
「沒關係,我可以少吃一點,這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留在這裡找藥草了。」黑娜樂觀地說。
其實黑娜已經很累了,但她害怕一旦露出受不了的模樣,瓦肯禮會不由分說把她帶回銀霜城扔進妖精國,白銀賢者先前就指出尋找復活草是條危險之路,希望黑娜也可以選擇到黃麥子國王的石妖精國度避難,但黑娜堅持要為老師覓得關鍵藥草。
反正現在黃麥子國王在黑娜的口袋裡,出發時石妖精國王好意跟上來幫忙,黑娜也沒空跟這個反應緩慢的石頭妖精夾纏,便把黃麥子國陛下放進口袋帶著走,權當身上多出一顆小石頭。
火精的背影在石坡硬岩間若隱若現,就算背著沉重行李,瓦肯禮還是走在黑娜前面,黑娜停下來休息的次數愈來愈頻繁了,但她依舊狠心逼自己追上去。
又要天黑了,他們還沒找到適合紮營的地點,再累也不能停,凜古山脈的夜晚總讓黑娜感覺非常恐怖,對沙利德的憤怒與恐懼早已被凜古山脈更原始狂暴的自然力量取代,白晝起碼還能給她一點安慰。
更糟的是,暴風雪降臨了。
「瓦肯禮──你在哪裡?」風雪吹打得黑娜張不開眼睛。
不一會兒,瓦肯禮躍回黑娜面前,整個人幾乎要沒入風雪裡消失了。
「別嚷嚷,妳想引來其他東西嗎?」瓦肯禮抓住黑娜手腕低聲斥道。
黑娜趕緊閉上嘴巴,用力搖頭。
「該死,這個位置和時間不該有大風雪,凜古山脈又變了。」火精喃喃自語。
「怎麼辦?我不要回去!」黑娜搶先表示她絕不讓步。
「蠢蛋!妳現在該緊張的是我們是否還回得去?」瓦肯禮見巫師學徒還是不知死活,不禁頭痛罵道。
「反正就算冷死餓死都比落在沙利德手裡好!」黑娜握緊拳頭,抬起鐵鑄的小腿企圖繼續前進。
「但我才不會隨便死掉呢!我要給那個王八蛋好看!」
沙利德為了滿足慾望恣意傷害許多人,甚至控制芬妮阿姨的矮人部族當巫術奴隸,計劃捏造假身份騙過海奇亞斯,竟不惜挖其他巫師的心臟偽裝成不同魔力,這種人為什麼還可以活到現在,還這麼強?黑娜就是不甘心!老師一定能贏的,只要有更多人站在老師這邊……
「別在這時候發呆!我們得集中精神想辦法活下來!」瓦肯禮怒火四溢的吼聲驚醒黑娜,她跟著茫然無措張望,暴風雪像一張網密密地包圍他們。
找不到出口,別說前進,站都站不穩了。
「誰!」瓦肯禮忽然拔劍怒斥,風雪則威嚇般強捲而來。
距離他們約二十步外的岩石上站著一頭大銀鹿,透明的冰色多杈鹿角如皇冠般閃爍星光,黑眸裡藏著最深沉的夜,風雪來到銀鹿身邊,紛紛弱化為寧靜的雪花。
「是《銀鹿禱文》的妖精!」黑娜在銀霜城外的小湖和麥田下的妖精國都遇過這位夜妖精,當時銀鹿次次為她解圍,是黑娜唯一有點好感的妖精,但處於凜古山脈中的銀鹿好像又更巨大了。
銀鹿朝黑娜與瓦肯禮點點頭,轉身邁步,暗示他們跟上。
黑娜看看瓦肯禮,火精勉強同意,於是他們追著銀鹿同時依賴牠的魔力閃躲大風雪,進入一處積雪林地,周遭是遺世獨立的小山谷。
「瓦肯禮,我看不到銀鹿?」黑娜以為他們跟丟了,山區因風雪昏暗無比,閃閃發光的銀鹿一眨眼又消失無蹤。
「夜妖精走了,她把我們帶到這裡!該死的,也只剩這裡可以躲避暴風雪。」火精咬牙說。
聽瓦肯禮的語氣像是他早知有庇護處,也清楚怎麼走,卻不願意帶黑娜過來,黑娜更在意瓦肯禮神秘兮兮的態度了。
「有山谷可以避難不好嗎?這裡好像沒那麼冷,而且風雪也變小了,我們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紮營就可以休息用餐!」黑娜期盼的說。
「前面是『那個生物』居住的洞窟,我寧願就地挖個洞讓妳睡,離那玩意愈遠愈好。」火精冷冷的回答。
黑娜一聽又擔心起來。
「住在前面的是什麼怪物?」
「可門。」
「咦?」黑娜花了好半晌才想起來,可門就是那個最早被沙利德傷害的月精靈,黑娜從蒙達希克那邊聽來的傳說,沙利德企圖奪走可門的生命力,卻未完全成功,月精靈沒死,但是瘋了。
可門從沙利德的控制下逃出來,帶來唯一有關邪惡巫師的描述──「凍藍之眼」,除此之外別無關於沙利德的個人資料,這個可悲精靈的下場由晨星學會接手照顧,隨著時光流逝漸漸為人遺忘。
精靈族普遍長壽,黑娜不意外可門還活著,但怎麼會在凜古山脈裡,晨星學會或月精靈族沒有好好照顧他嗎?蒙達希克和蘆笛姊姊看起來也不太清楚可門的情況。
他們現在則是要去可門的住處尋求庇護?
「經過這麼久,都一千多年了,可門應該恢復健康了吧?」黑娜問瓦肯禮。
「你想知道可門的事情?我和他可熟得很,妳以為海奇亞斯每年冬天跟國王請長假是去哪裡?健康?晨星學會和沙利德可聯手搞出一個新怪物了。」火精尖銳的說。
「老師每年都去找可門?」黑娜再次對她所不明白的海奇亞斯感到震驚。
「可門的情況真的那麼糟嗎?」黑娜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她遇過的怪物與惡靈,不禁縮縮肩膀。
「那個生物只剩外表像是精靈,內在已經變成巫師了。」瓦肯禮說。
黑娜滿臉迷惑看著火精。
「凜古山脈是這塊大陸的魔法發源地,這裡到處存在原始的魔法,天生具有魔力的古老生物,把一個發瘋的月精靈鎖在這裡超過千年,妳以為精靈還會是原本的精靈嗎?」瓦肯禮催促黑娜前進,可門固然危險,但更危險的是快把他們凍死的天氣。

「如果可門是精靈巫師,那不是更好溝通嗎?既然他和老師是朋友,我們可以問他藥草或詛咒的事。」黑娜天真的說。
「笨蛋!妳難道沒想過可門被沙利德劫掠生命力,換句話說就是受到沙利德巨大的影響,甚至還有改造,如果說他現在算是巫師,也可能變成沙利德那一類的巫師,別笨到期待他樂善好施!」
現階段他們已經無力再應付更多敵人了。
「為、為什麼?沙利德傷害他,可門怎會反過來學習沙利德的壞榜樣呢?」黑娜完全不能理解。
「因為沙利德摧毀了過去可門所深信的月精靈的一切,卻沒有人真正摧毀沙利德為他伸張正義,這是海奇亞斯說的,可門這個字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晨星學會稱呼他『昏暗』,正是這個原因,學會從最初就無能為力,月精靈的同族也早就放棄可門了。」火精這樣說。
發瘋的精靈巫師話題讓黑娜恢復少許活力,無論原先她是否已被風雪迷得昏昏欲睡,光是想到等等要和這位詭異的可門面對面也清醒了。
「但老師每年都來見他,一定是老師認為可門需要幫忙,可門不是沙利德,他跟我們一樣都被沙利德暗算迫害。」黑娜頑固又嚴肅地看著瓦肯禮說。
「反正海奇亞斯說什麼妳就信,隨便妳了。」瓦肯禮橫了黑娜一眼,忍下某種令他狂笑的衝動,邪惡地勾起嘴角說。
「你就是喜歡危言聳聽嚇唬人!」黑娜知道瓦肯禮看不起皇家巫師,而且火精也有很多胡說八道後來被證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但當下黑娜信了。
比如規定男性巫師必須留長頭髮,犯錯就剪頭髮表示他正在反省這種鬼話,結果她在皇宮看到不少短髮巫師,還以為皇家巫師果然像火精說的一堆笨蛋,老師的長髮是優秀證據,害黑娜糗死了。
瓦肯禮冷哼,引導黑娜走進一條被倒塌樹幹覆蓋的斜坡土道,來到一處山壁前,岩壁上有些翠綠小樹以根緊緊抓著石縫頑強求生,黑娜見狀有些感動。
「可門!這是海奇亞斯的徒弟,我們來向你尋求幫助。」瓦肯禮衡量現況,還是只能朝最近的幫手求救。
山壁後走出一道高大身影,原來那塊巨大山岩並未完全封死洞窟入口,而是留下讓人出入的縫隙,還能阻擋風雪。
「你就是可門?」黑娜敬畏地看著精靈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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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24 22:4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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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一話 精靈可門 (下)



法鐸大陸上的精靈有許多分支氏族,月精靈的特徵是淡金色的長髮,無論男女,通常蓄髮表示對月妖精的崇拜,但黑娜看見的可門長髮垂到腳邊,已經褪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白。
他的雙眼是某種燦爛的金黃色,有別於一般月精靈溫柔的棕綠,光是視線對上,黑娜就感到一股冰涼的魔力探測性質地穿透了她。
「進來,海奇亞斯的人吾永無惡意。」可門這麼說。
黑娜於是跟他走進去,待在外頭實在太冷了,連瓦肯禮也沒有異議。
一走進洞窟,黑娜就發出驚喜的呼聲,原來岩壁上長著許多發光菇類,而且愈往內愈溫暖。
走沒一會兒就到達洞窟中心,裡面同樣以獸皮、麻布和其他手工藝品布置得相當奇妙宜人,到處點著蠟燭,燭光映出洞窟各處的令人屏息的創世壁畫,同時暗示洞窟主人無窮盡的耐心……或苦悶。
「聽說客人要來,我準備了照明,寒舍雖有火種,但凜古山脈壓抑光熱,因此無法生火煮食。」可門一副無論黑娜感不感激都與他無關的表情,伸出手指撫摸燭焰。
看起來一點也不燙,黑娜好奇之下忍不住傚仿可門的動作,指尖傳來輕微麻癢,微涼的燭火竟爬上黑娜食指,黑娜定睛一看,原來燭火並非真的火焰,而是一條透明小蟲。
透明燭蟲安分地停在蠟燭上,賣力地舔食著燭蕊,同時成分不明的燭蠟在蟲體內轉變為發光液體,再從燭蟲身上噴出冷焰,因為燭蟲實在太夢幻了,黑娜並不覺得噁心,只是嘖嘖稱奇觀察清楚後,小心地讓蟲子爬回燭蕊,燭蟲立刻忠實停在蠟燭頂端繼續製造光暈,攝食大概是這種燭蟲唯一的生命意義。
「這也是凜古山脈的發光生物,海奇亞斯帶來與我作伴,又研發出藥餌燭,還可以改善洞窟的照明。」可門似乎很喜歡這些燭蟲。
可門帶黑娜與瓦肯禮來到洞窟中心的火塘,裡面幾乎全是灰,如可門所說的不堪煮食,烘暖洞窟的熱力正是從此發出。
「外面有許多枯木,我可以想辦法生火。」黑娜熱切地提議。
可門轉了轉那雙沒有溫度的金眸,疑惑黑娜為何要做白工,然後想起她只是對永冬之境一無所知的稚嫩人類少女,不太自然地解釋。
「木柴不會燃燒,沒有火,這個深埋在地底的火種是束縛我的魔力來源。」可門解釋的同時,伸手往頸項一撈,黑娜原本以為他戴著精緻的金屬項鍊,沒想到一條隱形的粗重黑鍊浮現在空氣中,與可門所戴著的項圈連為一體,鎖鍊的另一頭則連到火塘灰燼裡,深入地底。
項圈雖然竭力打造成具有精靈風格的美麗飾品,依舊無法掩飾這條鎖鍊象徵的殘酷。
黑娜愣住了,瓦肯禮則是早知可門的情況,將腳掌伸入灰燼,仰躺在地毯上閉目養神。
「誰對你這麼做?晨星學會?」黑娜立刻感到不平。
「吃你們帶來的食物吧!這是個漫長的故事了。」
可門拿出一個玻璃罐吃起裡面的金色苔蘚,黑娜立刻明白可門不是小氣不分享食物,她也不敢吃一個長年被鎖在洞窟的精靈巫師就地取材勉強能生存的神祕糧食。
瓦肯禮肯幫她背行李已經夠好了,好不容易找到背風的休息處,黑娜如果想融雪增加儲水或煮點熱食就得自己搞定。
可門又讓那條鎖鍊隱形,看不到那條可憎的鎖鍊令黑娜心情好過了些。
「這也是海奇亞斯幫我施加的魔法,其實,光陰與寒冷讓我連在意的能力都沒了,只能像野獸那樣生存,是他讓我重拾尊嚴。」大概是黑娜毫不掩飾在意與好奇,可門又破例多說了些。
黑娜拿出小鐵鍋,將僅剩的飲用水全倒進去,然後拿出黃麥子國王化身的小石頭虔誠地舉至眼前。
「黃麥子國王陛下,拜託你了。」黑娜將小石頭放入鍋中,水立刻開始冒煙沸騰。
巫師學徒這個動作讓鬱鬱寡歡的可門張大眼睛。
「那顆石頭是妖精?」小石頭的真實身份果然瞞不了精靈巫師。
「他是黃麥子國王陛下,國土在銀霜城附近的麥田地下,他非常好心想跟我們一起冒險。」黑娜立刻介紹。
「都把他帶來了,付點運費不過份吧?」瓦肯禮理所當然的打呵欠說,他也有喝夜閃精靈塞進行囊裡讓黑娜預防感冒和提神用的薑糖咖啡。
「用小妖精王來煮東西……」可門還在思考這項創舉的歷史意義。
「黃麥子國王陛下說過他很高興能幫忙。」一開始黑娜當然也覺得不太好,但瓦肯禮倒是很主動地翻譯黃麥子國王的盛情,因為他想喝熱咖啡,但試過一次黑娜就無法抗拒這樣的方便了。
可門點點頭,黑娜於是向精靈巫師介紹她與老師在春天的土地祝福與黃麥子國王相遇的過程,同時拿出硬奶油、乳酪、乾燥蔬菜、肉乾和香料鹽放入小鍋,用木湯匙不斷畫圈攪拌,很快成了一鍋香氣四溢的濃湯。
「用麵包片沾著很好吃喔!」黑娜有點害羞地邀約精靈巫師。
「我也可以吃嗎?」可門感興趣的問。
「當然了!是你收留我們呀!」黑娜發現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冷漠,只是不習慣與人相處,更加熱切地懇求可門加入。
可門溫吞地走到火塘邊坐下。
「可以告訴我你的事嗎?老師沒說過有你這個朋友。」事實上,海奇亞斯根本沒提這次尋找復活草會經過可門的巢穴。
「從何說起恐怕是最大的難題。」可門道。
「老師還有很多人被沙利德攻擊了,可能你不相信我們,但我真的很擔心老師的事,還有芬妮阿姨,她的祖先也被沙利德詛咒,雖然我不知道五巫競賽是怎麼回事。」黑娜沮喪地說。
「我知道五巫競賽的真相,因為當時我在那兒擔任評審。」可門說。
可門聽見沙利德的名字,卻像陌生人般沒出現多少反應,黑娜還以為他會很激動。
活生生的傳說人物就坐在眼前。
「妳是海奇亞斯的學徒,我看得出來,黑娜從身上的物品到精神都有海奇亞斯的痕跡,他的火精護送妳前來凜古山脈,無須提防。」可門看著黑娜用亞儂語說。
「你會說我的母語!」黑娜立刻驚喜地切換回亞儂語。
「妳的蘇爾達特語說得很生硬,是海奇亞斯要妳學的嗎?」可門問。
黑娜不好意思地點頭。
「我明白他為何要派遣妳來凜古山脈……拔復活草了。」可門對著黑娜說話,卻朝瓦肯禮投去一眼,這次帶著微微笑意。
火精霍然坐起,警告地瞪回精靈巫師,可門視若無睹,逕自撥弄他手裡的硬麵包片。
「在遇到海奇亞斯前,人類語言我只會說亞儂語,正確地說是某種古語,現代只有亞儂人繼承了簡化版本,因此我教他亞儂古語和月精靈語,他則教我蘇爾達特語和其他新舊語言,他學得很快,但我比他更快。」可門愉快的說。
果然巫師和精靈的共同娛樂就是交換語言,黑娜也好奇為何老師要學那麼多種語言,海奇亞斯告訴她學會不同外語就好比掌握更多魔法之鑰,事實證明博學多聞也非常實用,畢竟海奇亞斯不就收了個一開始除了亞儂話什麼都不會說的學徒了嗎?
「從頭說起好了,海奇亞斯的學徒,千年以來妳是第二個當面問起我的事的人類,我不介意告訴妳。」短短相處的時間裡,可門已經看出黑娜天生好奇又容易分心,最好還是有個明確的線頭。
黑娜想,第一個關心可門的人應該就是老師了,又帶出更多疑點,誰把可門鎖在這裡?晨星學會到底做了哪些事,為何老師不信任他們?月精靈怎對可門不聞不問?
這些都比不上海奇亞斯到底在想什麼更讓黑娜介意,她的老師實在太神祕啦!
「很久以前在月精靈的村落,我是一個木匠與製革師,聽說我比起同伴更喜歡離群索居,也因為我的工作環境氣味不好聞,但我常常有機會接觸外族人,與他們交易物品和情報。」可門緩緩述來。
他不是在講自己的事嗎?怎會用「聽說」呢?黑娜暗暗不解。
「某天有個人類巫師找上我,解釋他和四個魔法同好決定在幽河古原進行一場比試,需要有客觀長壽的評審記錄勝負結果,他們一致同意邀請我,並提出給我禮物作為報酬,而我認為這是非常有趣的事,於是放下工作隨那位巫師前往見證五巫競賽。」
黑娜屏息等待接下來的故事。
「巫師向來厭惡被追蹤辨識,但為了保證五巫競賽的真實性,他們都留下足以代表自己的名字和特徵,我還記得那五個巫師的名字是戲影者西爾、夜火阿那拉塔、達錫溫、夢眠者夏飛以及凍藍之眼沙利德。」可門咀嚼著每一個發音,流利無比背誦出來。
除了黑娜每天都用力詛咒的沙利德,其他巫師對她而言從未聽過,但每個名字都給她的心臟重重一槌。
「深呼吸,想像把那些名字從腦海抹去,古時候巫師會把具有力量的字加入自己的名字,那是一種魔法警告。」可門做了個手勢,黑娜乖乖聽從建議,心跳總算恢復正常。
「忘不了五巫競賽的內容也是巫師們施加在我身上的魔法,除此之外,我的名字和許多回憶都被沙利德奪走了,他們不斷詢問沙利德對我做的事,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包括我是誰。」可門說。
「傳說中你發瘋了。」但失憶和發瘋應該有一段距離,黑娜想。
「我想是吧?如果大家都這麼認為。」可門謙遜地承認。
「我不知道如何當一個月精靈了,也不記得親友的長相和從小到大的信仰教條,還會被蘊含魔力的物品吸引,爐沙吠克好幾次逮到我在吃魔法書,而我毫無意識這樣做不好。」
「真的,會消化不良。爐沙吠克又是誰?」黑娜接著問。
「當時統治最多部族的矮人之王,他為了魔法在幽河異常蔓延的災難來晨星學會尋求建議,有矮人染上詭異的詛咒,臉部出現黑紋然後隨著花紋變色喪失心智。他想見從沙利德手下逃出來的倖存者,還是目前唯一已知的五巫競賽評審,也就是月精靈可門……」精靈巫師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黑娜已滿臉淚水。
「妳怎麼哭了?孩子。」
「因為你好像在說別人的事。」黑娜聽著聽著無法自制哽咽起來。
「但我的確不記得了,關於出身是晨星學會的人調查確定後告訴我的,當時月精靈認為同伴竟然墮落到參加人類的邪惡遊戲,還喪失精神變成這副醜惡的樣子,在長老會議後宣布那個擁有我原本名字的精靈已死,學會使者問不到我的名字,只確認我以前就不受歡迎。」可門平鋪直述。
「等一下,既然你說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也可能是被強迫去當評審呀!五個那麼強的巫師設計你一個普通的精靈耶!」黑娜想到不合理的地方。
「也可能是我不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一時輕率答應,但那些往事都無法核實了。」可門道。
難道當時都沒人替可門辯護?導致失憶的月精靈對別人硬栽贓的判決深信不疑?
「在被晨星學會保護還有詢問的那段日子裡,有個人對我很好,他和黑娜說了很像的話,因此我們成為朋友。」
原來晨星學會的「保護」與「詢問」是這樣,難怪老師在皇宮鬧惡靈水災後不願當面向學會求助,回想起來,黑娜還覺得老師溜得不夠快!
「那個好心人是誰呢?」
「就是方才我提到的爐沙吠克,一開始他也許只是想透過交談得到更多關於黑爪詛咒的情報,但我們一見如故,他對晨星學會的消極態度很不滿,認為晨星學會無權控制我的行動,我只是個病人兼倒楣鬼,要我無家可歸就到他那兒去住,他找沙利德麻煩時會順便為我復仇。」可門揚起懷念的微笑。
「那他怎麼沒繼續保護你呢?害你被人鎖在這裡。」黑娜聽得目不轉睛。
「打造這條鐵鍊把我鎖在這裡的人,也是爐沙吠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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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29 03: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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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二話 謊言與淚水 (上)



「為什麼爐沙吠克要鎖住你呢?」黑娜不解。
「我被發現襲擊晨星學會成員的家屬,一個女巫,據說我咬了那位女士的脖子,正在吸血的時候被發現了。」可門低下頭道。
「咦?」黑娜偏偏在這時想起瓦肯禮的警告,可門或許被沙利德影響過大,變成邪惡的巫師。
一股寒意冒了出來,可門很快又抬起臉孔,那對黃金眸子正靜靜看著黑娜。
「那時我偶爾還是會失去意識,既然有目擊證人,爐沙吠克也親眼看見我的惡劣舉動,我應該是瘋了沒錯,晨星學會的人推測沙利德改造我的體質,使我對蘊含魔力的存在飢渴無比,大概凍藍之眼想把我訓練成搜集魔力給他使用的人偶。」
可門交錯十指,黑娜默不作聲,瓦肯禮則凝視著灰燼。
「然後,他們想拿你怎麼辦?」黑娜又問。
「坦白說,我不知道,當時我被幽禁在塔樓中,聽到一個聲音告訴我:『去凜古山脈……進入巨石窗……』我想那是五巫之一的達錫溫,他是一個很奇妙的男人,我並不討厭他,但我記得不多了……每個巫師都想從我身上盡可能抹銷關於他們的個人訊息,只是被其他參賽者的魔法干擾無法徹底消除。」可門摸摸額頭。
「巨石窗是什麼?」黑娜來此途中的確是看到數不清的巨岩分布在山腳下,甚至森林和冰河河谷中也有不少突兀的黑石裸露,黑娜還猜凜古山脈久遠前曾發生洪水或地震之類。
可門遙指洞窟出口,黑娜慢半拍才會意過來,他指的是她和瓦肯禮在山腳下趕路時仰望過,遠方那片刀刃似的高聳風暴峰群。
「真正的凜古山脈深處保持著世界剛剛誕生的樣子,不管飛行或徒步,用盡任何工具魔法,人與動物永遠無法抵達那裡,因為凜古山脈的魔力拒絕外來者。」可門說。
「可是……這裡不也是凜古山脈了嗎?」黑娜真的這麼認為。不過山脈的範圍是很廣大的,黑娜也在地理課本學習過常識。
「廣義地說,屬於凜古山脈的邊緣,但已經非常接近巨石窗了。巨石窗是一道充滿狂野魔法力量的異界出入口,能壓縮凜古山脈內側世界的巨大異形,使牠們衰弱縮小適於外界的自然法則,現在四散在世界中的妖精魔物以及幻獸龍類,祖先可能就是從巨石窗走出來的古老生命。」可門說。
「達錫溫要你進去巨石窗,那不是很危險嗎?」黑娜不懂。
「但巨石窗畢竟只是傳說,只有親自去過的人才能洞悉真實,至少,巨石窗的魔力或許可以恢復我失去的部分。我請求晨星學會讓我前往巨石窗,就算有去無回我也甘之如飴。」精靈巫師盤起腿,托著臉頰說。
黑娜試著想像,當時狀況極不穩定的可門成了燙手山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晨星學會偏偏不能不管。
「晨星學會認為我聽到的聲音也可能是沙利德的陷阱,要我自投羅網,但我還是想試一試,爐沙吠克爭取成為我的監督者,與我一同去凜古山脈尋找巨石窗,學會還派了一支巫師隊伍保護我們,但是剛進入冰河區域就被敵人襲擊,除了我和爐沙吠克及時逃出來,隊伍全滅。」
「難道又是沙利德下的毒手?」黑娜憤怒地猜測。
可門搖搖頭。
「說也奇怪,爐沙吠克似乎早料到會有襲擊,敵人很了解隊伍的弱點,我和爐沙吠克反過來利用這一點設陷阱逼退對方,但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確定偷襲者的身份,五巫之中想置我於死地的不是只有沙利德。」
「對喔!你是評審,那一定是輸掉的人不甘心!」黑娜用力地咬了一口麵包片,將食物當成敵人殲滅。
「當時我們逃到這處洞穴,這裡也是我自由的終點。」可門臉上無怨也無憎。
「難道爐沙吠克也被控制了?」想起之前沙利德操弄活人鬼魂的惡劣作風,黑娜無法不這樣懷疑。
「剛好相反,他發現一個大家都沒注意的祕密。黑娜,我還記得五巫競賽,是基於那五位大巫師互相約定保留公證者的魔法,很多時候我無法判斷自己記住的內容有何意義,而那五位巫師於我也是素昧平生,但沙利德奪走關於我個人的回憶,我卻未變成嬰兒。」這也是可門的失憶與發瘋被評斷為危險的緣故,他還擁有許多月精靈的天賦能力和習慣。
「所以你的確知道一些事對不對?」黑娜興奮地問。
「爐沙吠克也這麼想,那五個行蹤成謎的巫師絕對脫不了責任,但大家對他們一無所知,當時魔法研究與巫師資料並不像今天這樣豐富,海奇亞斯告訴我現在巫師可以是一種正當職業和身分,不必隱姓埋名,我嚇了一跳。」可門說。
「晨星學會的代表在詢問我時,其中有人聽見夜火阿那拉塔的名字時眼神不太尋常,我把這件事告訴爐沙吠克,他則要我暫且別張揚出去。」
「夜火阿那拉塔?可是之前我有認識晨星學會成員,那個夜閃精靈姊姊叫蘆笛,她和同伴都說除了沙利德,其他參加五巫競賽的巫師都身分不明。」黑娜腦海中閃過之前聽說的一些傳說,隱約覺得很不對勁。
既然可門一開始就把他知道的情報全告訴千年前晨星學會的人,再怎麼推給年代久遠,會連這麼基本的共犯名字都闕漏嗎?還有按照這麼多巫師集中起來的強大研究癖,過了這麼久還沒查出一些新線索也說不過去。
「名字與魔法息息相關,巫師可以改變自己的名字,選擇徽記,強化他們自身代表的魔法象徵,那會使他們在施展某種魔法特別得心應手。」瓦肯禮不情願的說明。
「爐沙吠克後來查出我應訊後的那天開始有些典籍失蹤,還有幾個老吟遊詩人低調離開學會,學會禁止我再提起五巫的名字,並且要求知情者封口。」
「為什麼!愈多人知道才能查出真凶不是嗎?」黑娜憤憤不平。
「學會高層給出的理由是這會帶給那五個巫師更多心術不正的崇拜者或覬覦這些魔法的同盟勢力,鼓勵他們掀起魔法競賽上的腥風血雨,使法鐸大陸上生靈塗炭,最好由少數菁英暗地追查五巫競賽的參加者,要求他們出面接受審判,解除詛咒造成的影響。」
「聽起來怪怪的。」好像有道理,黑娜不知該從哪裡反駁起,但事實是沙利德繼續作惡多端,晨星學會後來也沒做出什麼有效制裁。
「還不是欲蓋彌彰的藉口。」瓦肯禮冷笑,看來他已經跟在海奇亞斯身邊聽過可門在晨星學會的故事。「別跟這小妮子繞太多細節了,她跟海奇亞斯不一樣,記憶力跟一條鯉魚差不多。」
「瓦肯禮!」黑娜不悅地抗議。
這次她可是一次記住四個巫師名字!
「夜火阿那拉塔是晨星學會創立者初出茅廬時使用的名字。」可門於是說出矮人國王發現的祕密。
「咦?」黑娜低聲抽氣。
「我記得晨星學會的創立者不是叫穹……那個……好像是個鬍子長到腳的老爺爺?蘆笛姊姊說他的雕像放在學會最高的一座塔頂上,只有通過高階考試的學會成員才能上去瞻仰。」因為女精靈蘆笛是晨星學會一員,海奇亞斯也被那個傳說中的組織授以白銀賢者封號,黑娜曾嚮往地問了不少關於晨星學會的問題,但後來因為要學的事情實在太多,有個粗略印象就作數了。
「緘默者穹河。順帶一提,五巫競賽發生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叫這個名字的老頭了,沒幾個人知道他過去的記號,打個比方,當時穹河在各種族的學者心目中就像蘇塔王國的白銀賢者,大家都崇拜他。」瓦肯禮諷刺的說。
「可門當時沒認出來嗎?」
「可能幽河的黑娜喜歡當面被知道自己小辮子的評審指認,但當時晨星學會的精神領袖已經隱居多年不公開出現了,所以才被稱為緘默者。」火精迫不及待插嘴,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批評道貌岸然人士的機會!
「我又不知道當時的情況!」黑娜小心翼翼觀察可門的反應,希望他沒生氣。
「晨星學會發誓對所有種族一視平等,猶如兄弟姊妹,絕不以知識為惡,遵守中立的和平精神,這是緘默者穹河創立晨星學會時的理想,當時學會才成立數十年,就已經吸引各個種族的優秀學者、退休祭司律法家與巫師加入。」精靈巫師重述晨星學會的宗旨。
或許可門在失憶前曾經也嚮往過晨星學會吧?黑娜苦澀的想。
「凡是巫師──尤其是人類巫師,一旦認定自己擁有登峰造極的技藝,卻遇到不相上下的同類,豈會不好奇誰更厲害?緘默者穹河無法抗拒這個誘惑,化身成夜火阿那拉塔同場競技,我相信只要能用假名他一定會用,可惜五巫競賽其他人沒那麼笨。」瓦肯禮對巫師一向沒好評價,連海奇亞斯都時常被他冷嘲熱諷,火精談到緘默者穹河時更是毫不留情。
「當時詢問可門裡的人裡面有穹河的弟子,當然知道老師年輕時的名字,這可是大醜聞,自詡自由高尚的晨星學會精神領袖竟參加無道德的魔法競賽,而且還輸給默默無名的巫師,哈!」火精拍著大腿嘲笑。
「五個巫師裡到底誰贏了?總不會是沙利德吧?」黑娜擔心得不得了,卑鄙的黑爪詛咒是很厲害,但黑娜只覺得這種魔法下流無恥。
「戲影者西爾。」
「沒聽過。」黑娜絞盡腦汁回想。
黑娜聽老師說過,厲害的大巫師不是名滿天下,就是徹底藏匿,光是名字流傳出去就會有其他巫師聞風而來,通常代表不是好事。
「妳以後會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可門神祕地預告。
「西爾是女巫?而且女巫贏了?」黑娜印象中的巫師總是男性居多,鄉下倒是有很多巫婆,但比較接近不知真假的靈媒兼占卜師。
「輸給女人大概也算一種極端不幸的恥辱。」瓦肯禮抱胸笑得更樂。
黑娜後來才知道,初期的晨星學會由男性主導,眷屬當中才有女巫或其他平凡女性,除了生活在學會裡,沒有發言權也不參加公共事務。
「那西爾使出什麼魔法呢?不會是比黑爪更可怕的詛咒?」
「她帶來許多種子,並用魔法使植物迅速生長結籽,又召喚鳥獸散播這些藥草,使荒蕪單調的幽河變成豐富的草藥區域。我記得自己選了她。」可門眼神散發光彩,宛若小孩子把寶貝確切握在手心的快樂語氣,那是他少數真切的回憶。
黑娜鬆了口氣,忍不住幻想起當時的場面,那些自以為打贏就算最強的男巫師一定很錯愕。
「五巫競賽,其實就是實力足以撼動魔法界的巫師對魔法的解釋,有人相信魔法是支配者的證明;有人認為魔法是變幻莫測的奇蹟──可能不需要功能意義,有趣就好;有人堅持魔法是崇高的自然智慧,巫師必須服膺奧祕並徹底研究一切知識提升自我……」
黑娜屏氣凝神聽著可門的敘述。
「五巫競賽的勝利者則展現了無須辯駁的真理:魔法即生命。」
※※※
即使可門未曾失憶,他也沒想過矮人竟也有如此奇特的魔法。
洞窟地面自動裂開探出岩魔,鑲滿閃光礦石的尖銳胸口流出岩漿,奇特的火種耀眼如太陽,岩魔獻上鍛鐵工具與漆黑冰冷的神祕金屬,並在稍後變形成各式各樣爐沙吠克需要的鍛台石爐和冷卻池。
矮人國王沉默地在可門面前打造出深黑色的魔鐵鎖鍊,宣布他要把可門鎖在洞窟裡一年。
「抱歉,吾友,你仍受到沙利德的控制,晨星學會是夜火阿那拉塔的地盤,我不能把你留在那裡。」
「那就讓我去巨石窗,我想恢復原本的樣子。」可門懇求著。
「我不能讓你白白送死,巨石窗和地母之爐一樣都不是治癒生靈的善地,那股原始魔法會吞噬所有存在,我為你偷來一塊母爐的火種,你沒看見這股狂暴的力量嗎?你會像片掉進熔岩的落葉,而我也是。」爐沙吠克說完讓火種沉入地底,留下鎖鍊以及項圈。
「你還不是要用這股力量對付我!」可門控訴道。
「是克制你的瘋狂,還有提供不耐寒的精靈必要的維生溫度。」爐沙吠克糾正。
「忍耐一年就好了,我會準備乾糧給你,洞口的雪也夠你止渴。在我去找凍藍之眼算帳,還有確定夜火到底是不是暗算我們的凶手時,我希望你待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有誰想破壞這條鎖鍊,岩魔會上來地面。」
「爐沙吠克,難道你不能把鎖鍊綁在我的手或腳上?」可門討價還價。
矮人國王咧出白牙,那個笑容看起來既凶狠又悲傷。
「你以為我不懂?你們精靈倔強起來跟石頭一樣麻煩,但我沒見過敲不碎的石頭,我可不想回來看到斷手斷腳失血而死的精靈硬肉。認命吧!不叫可門的月精靈,咱們矮人就是這麼辦事的,確保一切安全。」
「你確定鎖著脖子我就安全?」可門不高興的反問。
「要不你活著,要不你死透了,只要不是其他狀況,我可以接受這種程度的安全。」
可門和爐沙吠克僵持許久,月精靈勉強接受這個荒謬的計畫,可門站在洞窟前目送矮人國王消失,暗忖爐沙吠克是否曾在巨石窗前徘徊,最後放棄踏入未知異域,他對這一帶似乎相當熟悉。
困苦的一年過去,爐沙吠克並沒有出現,比起囚牢生活,更讓人難受的是冷到骨子裡的孤寂,不僅被朋友遺忘,連敵人也無法發現他的藏身地點,只剩凜古山脈凝視著失去記憶的月精靈。
可門漸漸發現,凜古山脈其實有意識,那意識包裹著月精靈傷痕累累的精神,每當可門狂怒得想自殺時,便會有股冰寒之力逼迫他冷得蜷縮在火塘旁昏睡。
每次清醒,可門便發現他又變強了一些,同時也產生不同的想法。
第一次快餓死時,有頭啃食苔蘚的岩羊誤入洞穴,可門抓住這個機會,第二次、第三次都有動物奇妙地送上門來,不可能是偶然。
後來,自投羅網的溫馴動物消失了,當可門開始召喚他的食物,費盡心思生存下來時,他發現自己早已是個巫師,強壯而且不畏寒冷。
巫師追尋謎題,同時絕不輕饒敵人,精靈式的憂傷已經淡去,這個嶄新的可門躍躍欲試,甚至地火鎖鏈也無法阻止他運用魔力探索環境。
可門讓心靈猶如展翅的飛鳥,忘了自己是月精靈,忘了他是可門,只是凜古山脈外緣的一雙幻象之眼,偶爾餓了就如野獸般隨意召喚獵物或採集無毒苔蘚填飽肚子,甚至使飛鳥在洞窟築巢產卵,可門則繼續無盡的沉思,在鳥獸與樹木的夢境中漫遊,等待謎題線頭出現的契機。
五巫競賽,失去的生命,爐沙吠克失約的真相,無解的地火鎖鏈,漫長歲月過去,可門仍不曾放棄,某年某月,一個銀白長髮的少年巫師帶來了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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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1-30 22: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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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二話 謊言與淚水 (下)




「也許爐沙吠克在去找沙利德報仇的過程中出事了,我祈禱他如英雄般死去,千萬別落入我的遭遇。」可門說。
「當時如果爐沙吠克還活著以及神智清醒,必定會來解放我,但他從此音訊全無,後來矮人歷史典籍上只記載爐沙吠克前往一場遠征,相關撰述曖昧不明,且被人惡意破壞,千年之後更是不可考。」
「怎麼會這樣……」黑娜還沉浸在那個震撼的故事中。
「而且矮人壽命只比人類長些,無論如何,現在爐沙吠克也早就不在人世,一切都湮沒在歷史之外,雪沙之下。」
「但那個矮人國王沒想過萬一無法及時回來,難道就沒有備用方案嗎?」黑娜不可置信的問。
「雖然他嘴上說得那麼無情,但我想是有的,合理推測為了保護我的藏身地,誰也不知道爐沙吠克委託何人在他無法趕回時替我開鎖,那人失約未至,因此破壞這條地火鎖鏈的方法和鍛造工具都失傳了,但我知道那尊岩魔還在深處沉睡。」可門嘆了口氣。
「你待在這兒這麼久了,不會很痛苦嗎?」黑娜問出口後才覺得這句話很沒意義。
「永冬之境沒有季節變化,有時候我分辨不出一年或十年的差別,只能從動植物改變確認又經過一段日子,遇到海奇亞斯後我才知道人類歷史經過這麼久了,晨星學會還存在世上。」精靈巫師似乎也享受著難得的對話機會。
黑娜拉拉瓦肯禮的袖子,以眼神發問。
──我們要不要把老師的困境與沙利德的陰謀告訴可門?他們共同的敵人都是沙利德,而且老師現在正需要幫手。
──笨蛋!別亂講話!
瓦肯禮齜牙。
黑娜得知連晨星學會也靠不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你知道復活草長在哪裡嗎?」不顧瓦肯禮瞪人,黑娜還是一股腦兒先問再說。
聽完可門既悲傷又詭異的故事,濃湯與麵包片不知不覺也一掃而空,話題雖然緊張,氣氛卻溫馨慵懶。
可門有趣地捧著黃麥子國王化身的小石子研究,精靈巫師並未順藤摸瓜一路追問海奇亞斯的危機遭遇,只是跳躍性地回答黑娜的問題,但黑娜搞不懂為何問問題的人是她,她卻好像不知不覺說了許多自己和老師的事?
「復活草?」
「老師說復活草只在凜古山脈才有。」
「植物名在這裡毫無意義呀!」可門微笑。
「老師有畫圖給我。」黑娜大喜過望,馬上抽出對照圖遞給可門,瓦肯禮想阻止已經晚了。
「嗯……」可門順手接過,端詳海奇亞斯所描繪的復活草標本特徵。
「怎麼樣?」黑娜握緊手心壓在大腿上,上半身往前傾,深怕聽漏半個字。
「有些特徵我在這一帶稀有附生植物上見過,但肯定不是這張圖裡的復活草,我想,這種『復活草』想必生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門若有隱意說。
黑娜原本期待復活草或許就是可門告訴海奇亞斯的情報,畢竟他被迫住在這裡這麼久,如今東道主一無所知,她只好失望地揉著手指。
「總之不嫌棄寒舍的話,請在這好好休息。」精靈巫師比預期的要和善可親。
黑娜的確是累壞了,不知距離復活草還得跋涉多遠,她幾乎馬上裹著披風趴在火塘旁的毛皮陷入夢鄉。
夜半時分,黑娜被對話聲吵醒,她沒張開眼睛,只是模模糊糊聽著。
瓦肯禮和可門在說話?但他們用的是黑娜聽不懂的別種語言。
火精的聲音愈來愈急促高亢,精靈巫師則懶洋洋應著,黑娜聽見海奇亞斯的名字常常閃過,所以他們是在聊老師的事?
瓦肯禮太狡猾了,要她不許說出老師的情況,自己卻和可門談論那些沙利德的陰謀,黑娜也很擔心呀!
難道他們對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子有意見嗎?黑娜不知道瓦肯禮幾歲,但可門鐵定超過一千歲了,他們不把黑娜當成嚴肅的談話對象並不意外。
可惡,聽不懂。
現在質問也沒用,他們不是馬上閉嘴就是帶開話題。
黑娜又在寒意與困惑中睡著了,這次結結實實睡到隔日中午,洞窟裡曬不到太陽,只有貪嘴的燭蟲靜靜發光,暖和空氣與被屏障的安全感讓黑娜忘了現實,以為天還沒亮,她在老師的塔裡滿足地休息,等待新的一天到來,生活平靜如昔。
「糟了!瓦肯禮!你怎麼沒叫醒我!我們還要趕路!」黑娜大叫著跳起。
「醒了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精靈巫師在幾步遠外席地而坐,小鍋已經被清洗過,滿上新的熱湯,可門先一步張羅好早餐,或者對黑娜來說該稱是午餐了。
「瓦肯禮呢?」沒想到洞窟裡只剩可門陪著她,黑娜立刻害羞起來,尷尬地詢問火精的下落。
「瓦肯禮去打獵了。」可門回道。
「可是我的乾糧還夠吃呀!」黑娜焦急的說。
嚴格說來,他們根本不知道還要走幾天才能找到復活草,而且為了報答收留他們過夜的可門,替行動不便的他補充食物庫存也很應當,黑娜一聽他們今天大概不會出發還是焦躁無比。
老師等於又要多等一天,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復活草的事遲遲沒有進展。黑娜雖然很在意這兩人半夜竊竊私語,但看到可門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只好暫時按下不表。
「瓦肯禮說,如果妳生病就更麻煩了。」可門轉告火精的話。
「我很健康的。」黑娜著急地強調。
「凜古山脈這邊的生物都具有魔力,如果黑娜沒做好充足的身心準備,人類不是發瘋就是生病中毒。」可門說。
黑娜只好照精靈巫師的建議乖乖休息,同時好奇觀察可門在巢穴裡從事鞣皮縫紉以及編織等等各種工作,聽他描述凜古山脈的神話傳說,時間飛快流逝,最後一絲陽光隱沒時,瓦肯禮拖著一大堆獵物回來了。
儘管瓦肯禮表示他不必帶著黑娜這個拖油瓶探路快多了,這樣早出晚歸的模式持續兩天後,巫師學徒再笨也發現火精很有問題。
「瓦肯禮!」
「幹嘛?」
「你到底是不是認真要幫老師找復活草?還是你早就被沙利德洗腦了?」
火精的態度簡直就像是不希望老師得救似,陽奉陰違的舉止一大堆。
「我確信自己夠認真在執行白銀賢者的任務了。」瓦肯禮回嘴。
「什麼意思?」黑娜不顧可門在旁邊看好戲,扠腰逼問他。
瓦肯禮露出厭煩的臉。
「能瞞這些天我都不知該佩服自己還是佩服妳的遲鈍了,本來是想等妳存糧吃完放棄,再帶妳到其他祕密營地,既然夜妖精把我們引來可門這邊,想走別條路大概也會被妖精干擾吧!接下來的時間妳就好好待在這個洞窟等海奇亞斯的通知。」
黑娜完全傻了,瓦肯禮冷肅的語氣一點都不像玩笑或諷刺。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找復活草了?」黑娜小心翼翼的確認。
「笨蛋!妳還不懂嗎?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復活草』,海奇亞斯只是隨便畫張植物圖,目的是為了要說服妳答應跟我前往凜古山脈。凜古山脈可以讓我恢復力量,還有巫師無法從遠處襲擊被凜古山脈力量籠罩的目標,妳只有在這裡才安全,像可門沒被沙利德和阿那拉塔找到一樣。」瓦肯禮粗聲粗氣的解釋。
「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做?」騙她的人是海奇亞斯,瓦肯禮則是幫凶?
「跟妳講道理有用嗎?『賢明聰穎的黑娜吾徒,妳是我最後的希望,萬一我鬥不過沙利德,起碼我要保護你們不被他支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怎麼可以這樣!我要陪在老師身邊!跟他一起奮鬥!」黑娜馬上打斷瓦肯禮的表演。
「然後,繼續讓他絆手絆腳?好滿足妳想看到那個英雄導師的願望?」瓦肯禮嗤笑。
黑娜委屈地縮起脖子,瓦肯禮為何要用這麼冷酷的話傷她?
「老師說過沙利德不敢動我,我是精靈兒。我只是想幫忙。」黑娜的想法很單純,既然她本身的處境不像海奇亞斯和漢克那麼危險,為何不能盡力做些她能做的事?
「愚蠢的,煩惱一堆的人類,」瓦肯禮罵道。「妳既然不認識真正的海奇亞斯,也不認識真正的沙利德,倒不如遵守妳自己許下的諾言,乖乖聽老師的話!他要妳學的東西,妳到底是明白沒有?」
火精的話讓黑娜想起她成為白銀賢者學徒的那一天,海奇亞斯只要求黑娜認他為師,發誓為了留在銀霜城努力學習,那麼海奇亞斯就認這個半路出家的鄉下孤女為學徒。
過往多少貴族子弟與天賦超群的男女老少渴望從師於白銀賢者,海奇亞斯從未應許,他仍是神祕而孤獨地居住在銀霜城附近,成為國王的顧問,暗中保護蘇塔人民的權利與安危。
不知怎地,他為黑娜破例了。
「我很努力了!我拚命想要跟上了!我就是不懂別的巫師學徒能做到的事!」
瓦肯禮按住臉,用力地吐了一口氣,可門則有點看不過去,還是開口補充:「我看你得跟她說得更仔細黑娜才能明白。」
瓦肯禮瞪了作壁上觀的精靈巫師一眼,轉而面對快崩潰的黑娜。
「海奇亞斯一開始就說過,他收妳為徒是為了讓妳學會在銀霜城生活,不是要妳成為巫師!換句話說,妳不會魔法根本沒差!不介入巫師間的麻煩問題更好!他要妳學的,就是好好利用他能給妳的資源,然後保住這條小命。」
接下來那句話讓她淚水決堤。
「妳只要好端端活在某個地方,隨便妳要嫁人還是工作都好,別被我們的魔法爛帳牽扯進去,那就是海奇亞斯的目的。」
瓦肯禮咬牙,他還是不小心說得太多了。
「亞儂語才是巫師的語言,但妳不需要學,那是妳的天賦禮物。我一聽海奇亞斯教妳蘇爾達特語就知道了,那是凡人的語言,也是城市的語言,不是徘徊在荒野與森林的巫師與自然溝通的習慣用語。」可門揭開白銀賢者對黑娜基礎教育的真正用意。
「他希望妳得到普通人的幸福,因為那是妳本身渴望的生活。我有說錯嗎?黑娜。」
「不管我喜歡什麼,老師的事都更重要,而且我也喜歡當巫師學徒,以前沒學過不表示我沒興趣啊!」黑娜深呼吸。
「重要的人遇到危險時,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那種普通人的不幸我受夠了!」
黑娜大聲吼完,四周鴉雀無聲。
「拜託你告訴我復活草在哪裡!可門,我不想一輩子都不甘心,後悔當初沒盡力戰鬥過!」
可門無色的長睫毛微微顫動,垂眸舉起手指撫摸著喉頭。
「妳說得有道理。」
「我不是說過了!復活草是海奇亞斯騙妳的!」瓦肯禮怒聲強調,一波波你來我往的爭執聲浪連燭蟲也嚇得爬下蠟燭躲進岩縫裡。
「也可能是真的!不叫復活草的復活草,不表示就不是復活草嘛!」這時黑娜的腦袋就靈通了。
「妳給我說蘇爾達特語!」
「才不要!」
黑娜索性躲到可門背後,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精靈巫師的灰白長髮像雪一樣冷。
「拜託你,如果有任何可以解除沙利德詛咒的草藥,請告訴我在哪裡,多危險都沒關係,我要去找。如果你是老師的朋友,請不要讓他落到沙利德手裡!求求你!」
「黑娜……」
「如果老師輸給壞人的話,我就要去找沙利德拚命!」
「人類少女,妳還如此年輕,根據我和海奇亞斯上次見面的情況,他還是單身,而去年冬天他並未出現,大概正在處理妳的事情,總歸說來妳與他相識不到一年,這是很重的奉獻。」可門沉吟,不願輕易回答。
「吾友若在此地,絕對會拒絕妳為他犧牲,而我必須優先尊重他的想法,因他一直幫助我,我不能毀了他苦心保護的人類少女。」
「你剛剛才說我的想法有道理!」
「是的,不過跟放妳去送死還是兩回事。」
黑娜總算明白瓦肯禮說可門骨子裡是巫師的意思,那張騙人的清純又溫柔的精靈臉蛋!
「哈!」見黑娜在可門那邊重重踢到鐵板,瓦肯禮舒心了。
黑娜原地踱步,臉頰發紅,金綠色眼睛張得大大的,像隻狂怒的貓咪,準備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尖叫。
「那就條件交換吧!我有妖精的力量,如果我能打開爐沙吠克的鎖鍊,你就告訴我復活草在哪裡!」
黑娜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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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2 14: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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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三話 巨石窗 (上)

黑娜已經不知道她在胡言亂語什麼了,只是有股衝動讓她非誇下海口不可。
她要弄壞傳說中的矮人之王爐沙吠克用地母之爐火種打造的魔法鎖鏈,證明她有能力找到復活草,帶回去拯救海奇亞斯。
「辦得到的話,我就答應妳的條件。」可門應聲回答。
「喂!那個自稱海奇亞斯朋友的傢伙,你是故意的嗎?」瓦肯禮霍然站起,雙手抱胸不以為然。
但火精也不相信黑娜天外飛來一筆的狂言能成真,畢竟瓦肯禮親眼見過海奇亞斯屢次想解開可門的束縛卻失敗的場面。
「誰叫這次那位人類賢者提都不提會有兩個客人突然來拜訪我。」可門又拿起那罐苔蘚食用。
「嘖。」瓦肯禮原本千方百計想避開任何靠近可門洞窟的方向或可能被精靈巫師心靈力量探索到的路線,卻被銀鹿直直帶往可門的巢穴。
「讓海奇亞斯的徒弟挑戰過,她就不會那麼自責了,省得你我多費口舌。」可門冷不防用月精靈語對瓦肯禮說。
「我最不想聽見你對我這麼說。」瓦肯禮也以相同語言毫不領情的回敬。
可門讓地火鎖鏈顯形拖曳在地上,好讓黑娜以她的作法盡情嘗試,精靈巫師甚至沒放下零食,彷彿只是把一件玩具借給黑娜般的隨性。
黑娜騎虎難下,只好壯膽湊近那條黑鍊。黑鍊長歸長,卻從來不曾打結或沉重到絆住可門,黑娜甚至看過可門施施然走出洞窟,在洞穴入口前的空地散步徘徊,曬曬日光,但超過一定距離他就無法再前進了。
「哇!」瓦肯禮忽然叫了一聲。
「嗚啊!」黑娜嚇得馬上竄開。
「哈哈哈哈……」火精抱著肚子狂笑。
「瓦肯禮!你太過分了!」黑娜氣得直接抓起地火鎖鏈,發現構成鎖鍊的奇異金屬溫熱又輕盈。
「呃,有沒有鋸子之類的工具?」黑娜問。
可門只是看著她挑起眉毛。
「對不起,當我沒說。」
黑娜專心觀察地火鎖鏈。
冷靜下來,她要像老師說過的,控制內在的魔力河流,這樣她就能更精確地使用自己的魔法了。
瓦肯禮不知何時轉開臉,神色陰沉。
黑娜以左手手分別握住地火鎖鍊,開始專心祈禱,手心冒出涼意,鎖鍊則抵抗般變重了,黑娜張開眼睛偷瞄,發現手掌散發出之前曾在社交季打退惡靈和壞靈媒的翠綠光芒。
有效了!黑娜欣喜若狂,同時雙手用力向外扯。
或許是她的錯覺,地火鎖鍊好像鬆了一點。
翠綠光芒附著到黑色金屬上,黑娜憋氣憋得臉紅脖子粗,認真想要扯斷可門的束縛。
洞窟開始搖晃,地面微微隆起,火塘灰燼下隱隱散發紅光,黑娜渾然未覺有某物將要從地下鑽出來,大眼滿是朦朧的喜悅。
原來她有這麼多力量。黑娜漸漸忘記她為何要扯斷這條鎖鍊,她只想看見手裡的鎖鍊斷成兩截……她想破壞所有討厭的東西。
翠綠光芒毫無預警中斷,地火鎖鍊增生的重量強迫黑娜往下跪,同時灼燙無比,絲毫不見損壞。
「放開鎖鍊!」
黑娜強烈頭痛起來,有隻冰冷的手放在她頭上,地火鎖鍊一溜煙被扯走了。
視野再度恢復清晰後,映入眼底的是滿目瘡痍,牆上懸掛物盡數掉落,地面裂開,蠟燭與矮櫃倒得亂七八糟。
「發生什麼事了?」少女驚魂未定。
「妳差點要驚醒岩魔。」可門手裡拿著黑鍊,搶回地火鎖鍊的正是他,地火鎖鍊上還印著翠綠指痕,光痕逐漸被黑鍊吸收,精靈巫師想了想,又將地火鎖鏈收起來。
跟著地火鎖鍊一同被封印在洞窟下方的岩魔,既是可門的守護者,也是沒有感情與意識的硬石牢頭,遵循古老的指令,凡是企圖破壞鎖鍊者殺無赦。
「我剛剛那樣做鎖鍊有壞掉嗎?」由於地火鎖鍊又隱形了,她不太有信心的向可門確認,哪怕只有一點點變鬆,多扯幾次說不定可以成功。
「沒有。」可門坦白說。
「可是我剛剛真的覺得鎖鏈起變化了。」黑娜不服的辯解。
「黑娜,地火鎖鍊並非固定的長度和重量,爐沙吠克打造過好幾把魔劍都能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這條鎖鍊也是,沒事先跟妳說清楚是我不好。」可門有點無奈地為她解釋。
「那從項圈的部分開鎖有用嗎?」黑娜忽然想到,她何必蠢到去挑戰鎖鏈本身,只要鬆開可門被鎖住的地方不就好了嗎?
「不,只要有生物或魔法力量碰觸靠近我身體附近的鎖鍊,特別是鎖頭,岩魔馬上就會出現,因為距離我的要害太近,爐沙吠克考慮若歹徒無知強行撬鎖或想燒融鎖鍊會危及我的生命,就不會給你反悔時間了,再說這裡也有一些喜歡趁動物睡著偷吸血的生物。」可門又說道。
「真的會這樣嗎?」黑娜記得可門說千年以來沒人能找到他,那他怎能如此確定,難道矮人國王還寫了一份地火鎖鍊的魔法作用筆記給可門?
「妳的老師幫我測試過。」可門說完,瓦肯禮翻了個白眼,顯然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去。
「喔。」黑娜呆呆的應聲,接著還是忍不住問:「那當時還好嗎?」
白銀賢者會厲害的魔法,黑娜倒不是很擔心。岩魔聽起來大概比麵包魔像硬,但老師一定有辦法的。
「我立刻叫他有多遠逃多遠,還好岩魔與我束縛在一起,不會一直追下去。」可門看看四周,習以為常撿起散落物品,放眼看去找不出一塊平坦地面,裂縫甚至冒出礦石碎塊,今晚必須墊著意志力才能睡覺了。
「第一次親眼看到岩魔真正甦醒時,還以為之後要露天過活了。」精靈巫師聳肩道。
「岩魔真的那麼可怕?」黑娜無法想像。
「被鎖在這兒一千多年還能活得好好的,都不是好打發的東西。另外,凜古山脈排斥外來種,所有巫師進到這裡實力都要打折。」瓦肯禮看著可門說。
「海奇亞斯也幫我修復洞窟,經此一役倒是宜人多了。」可門抖掉地毯上的沙石說。
「一役?是足足三次!」瓦肯禮吼道。
「還要我當誘餌測試岩魔能被帶開多遠,他想試試趁岩魔走開時解開鎖鍊。順帶一提,幽河的黑娜,妳想都別想命令我。」
「結果還是徒勞無功。」可門再度澆熄黑娜的希望。
黑娜知道,她不具備老師的勇氣和能耐去實驗那麼恐怖的事,更沒有火精當助手,連老師都無法成功,她真的想太美了。
「重點不在岩魔,仍然是地母之爐的火種,以及爐沙吠克使用的魔法和工具鍛材,那是矮人之王代代相傳的祕密。」精靈巫師對自動開始幫忙整理的黑娜說,然後溫柔地拿過黑娜手裡的木雕擺到一旁,檢視她的手心,然後找出藥膏。
雖然不是非常嚴重,但黑娜的手還是被燙出明顯的紅腫。
「我不要緊啦!」黑娜還沉浸在失敗的慚愧懊惱中,一回神卻被精靈巫師執住手,只好乖乖接受可門的治療。
「妳已經很努力了,黑娜,換成一般人恐怕整條手臂早就變成焦骨。」可門說。
瓦肯禮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仍然沒有好臉色。
「我想讓你自由,這樣太不公平了。」黑娜激動的說。
原本以為精靈可門只是一個傳說,結果可門不獨獨是親切又睿智的鮮活生命,老師還先一步努力想要拯救這個不幸的精靈,黑娜認為她也必須要做些什麼。
「好孩子,我們一步一步慢慢來吧!其實外面的世界早就沒有我能回去的地方了,現在的我反而比較喜歡凜古山脈。」可門做了個手勢,表示黑娜可以對地火鎖鍊死心了。
「我不想要留在這裡,可門,不是這裡不好,但是……」黑娜彆扭地轉開目光,下意識伸手去抓燭蟲玩弄,發光透明小蟲逃得比它們外表柔軟的印象要快速許多,一下子就躲開少女的手指。
「我懂,妳擔心海奇亞斯。」可門點頭。
「但很多時候命運卻不由人作主,月精靈如此,矮人如此,人類亦同。我在被禁錮這段時間學到一切都有意義,即使我不能離開這裡,我還能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黑娜迫切地問下去。
「我可以實現爐沙吠克的願望,他希望我安全地活下去,我就留下這條生命。」可門淡淡的說。
黑娜飛快抽氣,覺得鼻子又酸了起來。
「在他的願望盡頭是否藏有某種奧祕或奇蹟呢?千年後的現在,我彷彿看到一線曙光。我在群山中得到嶄新力量與知識,遇見海奇亞斯,現在還有你們,而沙利德再度活動,冥冥之中註定這場巫師間的戰爭要由海奇亞斯完成。」可門對心焦無比的女孩解釋他的想法。
「《銀鹿禱文》中有提到『兩名戰士交刃流血,兩種光明融於毀滅』之語,或許是暗示千年後會有兩個巫師互相決鬥好了結這些腥風血雨的祕密。」可門背誦出黑娜熟悉的祈禱文。
「咦?《銀鹿禱文》跟五巫競賽有關係嗎?老師是預言裡的巫師?但沙利德那種人也配叫光明嗎?可是老師說《銀鹿禱文》是古代巫師給夜妖精的情書。」黑娜看著蘇爾達特語的《銀鹿禱文》翻譯文時常常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巫師的情書要寫得這麼神祕?但一想到對方是巫師又什麼都不奇怪了。
「『光明』不見得是指善惡,力量本身總是熠熠生輝,然後才在使用它的對象上凋零暗淡或變質為邪惡,所有巫師從自然得來的魔力都能說是眠金巨龍埃爾賜給我們的光明,就像陽光並未避開猛獸或惡人,光明使這些存在強壯並非要他們到處破壞,這一點我們卻可以自己選擇。」
可門停了停,說出另一個又不在傳說典籍中的秘辛。
「創作《銀鹿禱文》的巫師正是參加五巫競賽的達錫溫,其實我在被爐沙吠克鎖住後,他曾出現在我面前,表示按照約定要給我答應擔任評審的禮物。雖然他沒有恢復我的記憶,但似乎有阻撓阿那拉塔和沙利德找到我。」
黑娜很驚訝,原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傳說又解開一層,但就算知道寫出《銀鹿禱文》的巫師名字,但黑娜之前沒聽過也不認識達錫溫,她只知道除了贏家的女巫師還不錯,剩下的四個巫師不是很壞就是莫名其妙搞神祕,也沒有出來負責,光是這點就讓黑娜看不起。
「達錫溫把《銀鹿禱文》交給我,囑咐我沒事可多多吟誦,結果在這裡的生活變得安全多了。」從可門的語氣聽來,《銀鹿禱文》又變成達錫文送給可門的評審禮物,具有類似護身符的效果。
「什麼都不做只是躲起來活下去,我會發瘋的。」黑娜坐在岩塊上,萬分委屈的說。
「但如今妳也回不去銀霜城了不是嗎?」可門指出明顯的事實。
黑娜憤怒地看著若無其事翹腳打混,還不幫忙收拾的瓦肯禮。
「嘿!遷怒嗎?真不愧是人類的絕活。」瓦肯禮打了個呵欠。
「也不想想有哪個落難者能夠有吃有喝還有庇護處和聊天對象,另外,別以為鬧性子我就會同情妳,我可不像海奇亞斯。但實話說,要鬧性子隨便妳,無法對這年紀的小鬼有多少期待。」
黑娜緊緊握拳。
瓦肯禮也覺得洞窟內的氣氛待不下去,正欲起身暫離,小石頭跳到他肩膀上。
「你說什麼!?」火精聽見黃麥子妖精國王傳來的無聲訊息,一把抓下小石頭握在手心質問。
黑娜發現瓦肯禮出現不尋常的反應,立刻起身關切。
「黃麥子國王陛下怎麼了?」
瓦肯禮顧不得回答黑娜,將小石頭湊近眼前。
「你也要試看看破壞地火鎖鍊?為了黑娜和海奇亞斯?」火精抽了抽嘴角。
黑娜面露喜色,迫不及待走向瓦肯禮,瓦肯禮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小石頭丟回黑娜併攏張開的手心裡。
「隨便你們,我不管了。」
「可是要怎麼做呢?」黑娜盯著乍看毫無反應的小石頭。
少女期盼地看著火精,希望瓦肯禮再多翻譯一些,但他冷淡地轉頭不應。
可惡!黑娜決定自己來,她學瓦肯禮把黃麥子國王陛下捧在手心凝視,傾聽妖精的聲音。
一開始靜悄悄什麼也沒有,前額傳來小小刺痛,接著黑娜聽見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
『……大地母親是我祖先的祖先,我應該可以……解除地火鎖鍊的魔法……』
「真的嗎?謝謝你,黃麥子國王陛下。」黑娜不知該如何表現感激之情,於是吻了小石頭一下,她在過去也時常因為太喜歡藥圃裡的植物而去親葉子或樹皮。
瓦肯禮乾脆舉起手掌摀住臉,不忍見黑娜把問題愈滾愈大。
小石頭迅速變燙,黑娜小心地拿妖精王的化身碰觸地火鎖鍊,可門發出一聲嘆息,項圈及鎖鍊像黑色雪塊般斷裂崩落,殘渣將地面燒蝕出焦痕後流進裂縫中,火種熄滅,洞窟瞬間恢復原本的寒冷低溫。
精靈巫師仍靜靜站著不動,像是不相信困住他千年的鎖鍊就這樣毀滅了。
「可門,你已經自由了。」黑娜深深覺得不可思議。
「沒錯,我自由了。」可門悄聲重覆黑娜的話。
「謝謝你們。」此地不再有母爐火種散發出的溫熱,他呼吸著冰冷的自然空氣,黑娜能感受到可門明顯的喜悅。
黑娜感動地看著可門嘗試走出幾步,再度停下,兩人目光相接。
「那麼,我必須實現自己的承諾。凜古山脈裡的確有種藥草,就在巨石窗內的世界。」
精靈巫師走到黑娜面前,那雙金色眼睛簡直和瓦肯禮一樣藏著燃燒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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