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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賢者的暈眩(番外-下)[PG](巫師與少女學徒)全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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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23 2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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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九話 新月之火

第二集 第九話 新月之火




銀霜城經歷兩天混亂後,居然開始產生慶祝新月節的歡樂氣氛,屋頂和城牆上飄揚著細長的金紅色三角旗,燈柱和窗檯邊銀色彩帶有如流動的月光。


這些美麗的節慶裝飾全然打動不了維渥夫的心,他和畫家好友絕交,這兩天在路上遇到《先鋒報》同僚,前輩們總是給他白眼,昨晚還被刺客聯盟綁架,長著獵犬尾巴的警衛隊員知道維渥夫是記者還訕笑不意外。


維渥夫為了家人安危,不得不撒謊說他對歹徒一無所知。


不知何時起,就算遇到同行或熟人,他們也像看見空氣,只要維渥夫稍微流露上前攀談的舉動,人們立刻加快腳步閃避,只因他與眾不同,沒有尾巴。


「怎麼回事?這個世界都不正常?」維渥夫跌跌撞撞地避開人群。


他做錯了什麼?以後妻子會怎麼看沒有尾巴也沒有工作的丈夫?他要怎麼跟艾蜜莉解釋為何別人都有尾巴,爸爸卻沒有?


不!他沒有瘋!這都是詛咒的錯!是魔法在作祟!


維渥夫喘著氣疾走,一隻鳥爪般的枯槁老手猛然抓住他的衣袖。


「買塊麵包吧!好心的年輕人!」


「這時候誰還吃麵包!不就是該死的麵包害人長出尾巴的嗎?」嚇得心跳險些停擺的維渥夫斥道。


躲在帽兜下的老婦笑了起來,密密麻麻的皺紋有如蜘蛛網,她撩起斗篷,露出一截蛇尾。


「官老爺在回收那些有魔法的麵包呢!遲了,你想要也買不到囉!」


「老巫婆!妳在說什麼胡話?是國王陛下下令回收被詛咒汙染的麵包,以免有更多民眾受害!」正在追蹤銀霜城詛咒騷動的維渥夫再清楚不過。


「唉唷!好手好腳的小夥子對孤苦無依的老婆子這麼凶?你不買,正好,俺賣別人去!」老婦人走開了。


維渥夫逕自茫然向前走,老婦人的聲音在腦海裡不斷發酵,他有些心虛的回頭,看見老婦人站在巷子盡頭的吊燈下,正在和某個衣衫襤褸的老牧羊人交易。


老牧羊人將一枚閃閃發亮的錢幣放入老嫗手中,彷彿那枚錢幣其實是一顆星星。


老牧羊人邊走邊吃一轉眼就消失在轉角。


結果年輕記者還是追丟老牧羊人,他一路跟著預備參加篝火會的人們來到城外,額頭發熱,腳步虛浮,沮喪的維渥夫著實累壞了。


他乾脆找個地方一死了之還比較痛快!


銀霜城邊的節慶營地升起一堆堆溫暖的篝火,人們長著尾巴,因為疲憊和過多的驚奇變得懶洋洋。


維渥夫想起家中等待的妻兒,內心苦澀難當。


結果長出尾巴的人們也沒有變得不幸,維渥夫不知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咯咯咯……」


「咕嚕嚕嚕……」


「呀呀呀……」


「咕咕!」


維渥夫走過某堆篝火,一群火雞尾人正繞著火焰跳舞,還可以聽到各式各樣模仿火雞的叫聲。


希望不會有喝醉酒的騎士瞄準他們的屁股。


提著隨手借來的油燈,走著走著,維渥夫遠離營地,穿過幽暗樹林,來到小湖邊,這時維渥夫卻看見了本不該存在的火光。


篝火不大,卻非常明亮,旁邊坐著金色龍尾的銀髮巫師,黑袍少女學徒,兩個神祕的精靈族男女,長有黑豹尾的皇家騎士以及裹著斗篷的矮人夫婦,可謂種族大雜燴。


這是神明給他的奇蹟還是玩笑?


「哎呀,我們有位新朋友呢!」蘆笛笑道,立刻對年輕記者招手。


「是指我嗎?」維渥夫左顧右盼,看見海奇亞斯正側著臉孔凝視火焰,並未拒絕他接近,於是怯怯地加入了白銀賢者的篝火會。


這真是上天賜與的絕佳機會!


維渥夫加入了白銀賢者與一干奇特人物組成的篝火會。


眾人自動挪出空位給維渥夫,年輕記者七上八下的坐下,剛好在那個最近成為銀霜城話題的新品種男精靈旁邊,另一邊是豬牙旅店的老闆拜米爾。


海奇亞斯、黑娜和漢克全坐在維渥夫的對面。


銀髮巫師席地而坐,姿態隨性,深紅眼睛和銀白長髮在舞動的火焰照耀下與寶石真銀無異,難以捉摸的深沉表情,就算同樣是男人的維渥夫還是無法不心跳加速。


特別是海奇亞斯為表禮貌還正眼看了維渥夫一會兒並點頭致意時,年輕記者覺得這段時間的艱辛都散為飛灰,他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光明正大如此接近白銀賢者的記者!就算沒採訪到機密頭條也死而無憾了!


「你好,我叫黑娜,這是我的老師。」黑娜主動對維渥夫介紹篝火會成員。


「還有拜米爾叔叔和芬妮阿姨,漢克大人,蘆笛姊姊和蒙達希克大人。」


手裡翻著書本但也能遊刃有餘參與對話的精靈首領在聽到黑娜喚蘆笛姊姊時抬頭揚了揚眉毛,終究沒發表意見。


黑娜這樣介紹的時候,覺得好像是一家人圍著篝火,露出幸福的笑容。


火光和少女柔和的語調產生了魔力,金綠色大眼和柔軟的灰髮讓那個笑容變得非常耀眼,被感動的年輕記者忽然感到極為羞恥,他居然聽從榮彼主編的齷齪建議,想要挖掘這個友善又熱情的少女學徒和白銀賢者之間的曖昧關係。


這分明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呀!而她跟隨的老師比聖人還要潔身自愛。


初為人父的維渥夫忽然能體會白銀賢者的心情了。


「我叫維渥夫,是《先鋒報》的記者。」維渥夫說完以後立刻後悔,他一時不察竟被黑娜令人不設防的輕鬆語氣引導也跟著和盤托出。


應該要捏造個比較討人喜歡的身分,至少也不要開門見山就說出職業,記者總是惹人厭惡。


「記者是做什麼呢?」黑娜問。


「這個嘛,調查國內外最新發生的事件,訪問一些人,整理成文章讓民眾能每天看到新聞。」維渥夫底氣不足回答著巫師學徒的問題。


「啊,就是寫報紙的人嗎?」黑娜努力聯想。


「差不多,很接近了。」維渥夫乾笑。


年輕記者畏畏縮縮地回答眾人零星的話題。


「喝點蜂蜜奶茶吧!」拜米爾將冒著白煙的熱飲倒入深色陶杯遞給維渥夫,至於臉上有刺青黑紋的女矮人已經靠著大鬍子老矮人睡著了,臉龐半埋在斗篷的皺褶裡,看來似乎是精疲力竭的一天。


「謝謝。」維渥夫感激涕零的接過。


白銀賢者的篝火堆非常輕鬆,閒聊、煮茶、看書或發呆都可以,毋須高談闊論也不會感到不自在,年輕記者總算適應奇遇的衝擊,並萌生強烈的好奇。


「你有事情想問我嗎?」海奇亞斯冷不防開口。


維渥夫險些碰掉杯子,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呃,是的,很榮幸在郊外遇到您,現在銀霜城人民正為了尾巴的詛咒惶恐不安,想請問賢者大人,這種詛咒到底如何形成?又怎麼在短短時間內散布到全城和鄰近地區的住家呢?」維渥夫還是本能吐出在胸中琢磨過無數次的標準問題。


「鄉下有塊地中了濃烈的妖精魔法,一夜之間麥子成熟,磨成的麵粉會造成使人長出尾巴,今天我到了那裡調查。」海奇亞斯說。


「原來如此,我們都不知道有這件事。」維渥夫極為佩服巫師的神速效率。
「可是,區區一塊麥田收穫的麵粉要怎麼有效率的感染這麼多人呢?」


黑娜和漢克跟著點頭,這也是他們想不通的地方。


「這塊麥田的擁有者把麵粉賣給了城裡的廚師和商人,廚師們發現並不需要整塊麵包都用魔法麵粉來製作,只要在普通麵粉中加入一點魔法麵粉,烘焙出的麵包就會特別香甜鬆軟。」白銀賢者環顧了正諦聽著的眾人後如此解答。


「廚師們搶購魔法麵粉,原本是為了討好上層階級,但會有這麼多平民也感染了詛咒,則是肇因於麵包大賽的傳統投票。」


銀霜城在新月節時有舉辦麵包大賽的習俗,由參賽方對民間提供試吃品和一張政府製作印有參賽者品牌名的選票,對貧民來說,新月節儼然是救命的節日。


「有免費麵包可吃的話,當然大家都會很踴躍在新月節前就進城搶著登記,帶可口麵包回家跟家人分享。」漢克說。


「不過就算免費麵包,有時候還是會做得很精緻,麵包大賽得獎名單可是熱門的打賭對象,就算是自由票,也會有參賽者不惜血本或得到賭徒的資金挹注奮力討好來領麵包的人。」


一小袋魔法麵粉被稀釋後可製造出大批免費麵包,一塊麵包可以感染好幾個人,凡此種種,所以大家都中獎了。


「竟然選擇用麵包下咒,真是卑鄙。」黑娜憤憤說。


維渥夫聽完詛咒麵包的傳染途徑,暗自慶幸他因為討厭吃麵包加上工作太忙沒去領選票。


這時海奇亞斯和漢克手腳俐落的把事先預備好的烤火雞肉做成烤肉串加熱分給其他人享用,維渥夫也拿到一份。


真想讓迪迪也參加這場盛會,或許他就不會對人類失望了。維渥夫這樣想。


「比留斯先生還有兩位蘇塔的貴賓,我可不可以也訪問你們呢?」維渥夫壯著膽子問。


「我嗎?」漢克愕然。


過去青銀騎士對記者的認識就是同僚抱怨中吸著不放的水蛭,還有緋聞製造業者,維渥夫這麼彬彬有禮的態度倒不討人厭,或者說這個憔悴的年輕記者有點令人同情。


「我還是第一次被記者訪問,詛咒麵包的事情我不會比賢者大人知道得更多了,職務上的事恕我不能多談。」


「不必要談什麼機密,任何想法都很好。坦白說,這可能是我在《先鋒報》做的最後一份報導了,我希望做出真實的,對蘇塔王國有意義的新聞,你是國王陛下的一等傳令兵,對當今王國發展應該有許多務實的見解。」維渥夫真心這樣向著騎士懇求。


「好吧,那我就說說回城後閱讀新聞的意見,你們記者寫許多民眾抱怨國王政府將人民稅金使用在墾荒任務和邊境軍備上,不如充實文教發展與國民福利,但我們軍人的意見不同。」漢克抱胸說。


黑娜則因為騎士發表難得發表個人立場的意見,目不轉睛兼豎耳傾聽。


「自拿赫特王登基算起的十年間,經歷過大小戰役,得到不少土地與戰俘,如今終於迎來和平時代,國王相當積極開拓新市鎮的計劃。」漢克抱胸道。


「這不是非常耗費國力嗎?」維渥夫問。


「的確是的,但也是為了增強軍事要塞的腹地支援,抵禦外族和異類入侵,當然,一旦決定開發建設新市鎮,也會促進內需貿易,金雀花爵帶領自願加入的墾荒團,狼爵則帶領軍隊,押解戰俘和流放罪犯先行,由這些人去建造新市鎮。」


維渥夫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內容,也許對和軍方或騎士關係良好的記者前輩不足為奇,尚未擁有良好人脈的維渥夫卻是大開眼界。


「開始對戰俘和罪犯自然必須採用高壓手段,以免他們立刻叛變,然而國王會事先在臨近都市或駐紮地加派軍團,一旦叛亂就地鎮壓。」


黑娜聽到這些現實而有些血腥的話題,緊張的低下頭。


「但是,等新市鎮建好,那裡就會變成戰俘和自願移民者的新家園。目前有三個新市鎮已經逐漸實現這樣的理想,再過二十年或許有希望成為大都市,百年之後或許人們會放下仇恨。」


漢克說到這裡停下來,他不只是說給維渥夫聽,更大的目的,是想對精靈族證明人類的建樹。


「既然戰爭和犧牲難以避免,如何讓傷害減到最小,評論對錯是歷史學者的工作,但是人們需要新的生活,蘇塔的王至少比其他國王將戰俘直接當成奴隸買賣要仁慈。」


「可是,那些人還是被迫喪失了原本的家園啊!」黑娜說,她不是故意要反駁漢克,但如果有一群人拿著武器逼她離家,還要她去做苦工,黑娜絕對恨死他們!


「小黑娜,妳知道亞儂人本來是十分強大的戰鬥民族,其實蹂躪過不少地方嗎?貝洛夫王家也曾經是其他姓氏的臣子,我們所有人的祖先都當過奴隸、農夫和戰士,支配過別人,佔領過他人的家園,說得不客氣一點,誰沒有燒殺擄掠或受人欺負過?」漢克攤手。


「人類歷史一貫如此,不過其他種族一樣紛爭不斷。」精靈首領說。


「所以現在人們渴望和平,至少蘇塔王國渴望和平,這幾年來陛下也不主動發起戰爭,專心內政外交。一個龐大的王國是很脆弱的,我們必須時刻警戒這一點。」漢克看著年輕記者說。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分享。」維渥夫的右手不停在小冊子上筆記。


「我也學到了新知,漢克,謝謝你。之前帶我參觀銀霜城時,你怎麼不提這方面的事呢?」蒙達希克說。


「我不清楚你想不想聽,而且你那時似乎對巫師更有興趣,現在也是。」騎士答完後瞥了眼精靈首領手上的書籍。


「因為真的很有趣。」蒙達希克揚揚手上的銀霜城出版品。


「封面是老師耶!可以借我看嗎?」之前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黑娜高興的指著銀髮巫師的插圖說。


「沒問題。」蒙達希克遞給巫師學徒。


「謝謝你,蒙達希克大人,《祕法破析》這本書是說什麼呢?」黑娜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一本關於介紹人類巫師的對話錄,已經是第三十五版且兩百六十刷了,我在想要帶何種名產回去送其他種族的友人,人類王國的書本或許是個不賴選擇,最近五個版本的封面都是海奇亞斯,有點難以抉擇。」蒙達希克說。


「我想要第二十五版,封面是『黑鴉御者』墨提,回晨星學會時可以送他,一陣子不見,我相信墨提退休以後變得很有幽默感了,我要找黑娜陪我去銀霜城的古書店。」蘆笛表示。


「我很樂意。」黑娜立刻呼應。


「《祕法破析》是採訪界的傳說。」年輕記者敬畏道。


高風險的對象和主題,夢幻的銷售數字。


「我沒看過。」漢克表示。


「你真的該試試,漢克,你跟海奇亞斯不是好朋友嗎?」精靈首領友善的推薦。


「這是一名記者採訪一個退隱的巫師學徒得到的真實資料,後來連記者也隱姓埋名。」維渥夫本著他的記者知識描述。「因為裡面提到的真相實在太禁忌了。」


「比如說?」騎士被勾起好奇了,他的確在意巫師學徒的未來發展,如果能夠退隱,也表示黑娜不見得要冒那麼大的職業風險和壓力。


「例如第三章七十五頁。」精靈首領示意黑娜翻到該處並朗讀出來,期間銀髮巫師始終不動如山。


※※※




「巫師這種存在,想法基本上大同小異。」


「願聞其詳。」


「十個裡有七個都是你打我一下我踢你一腳的復仇主義者。」


「剩下兩個是,怨還七十倍的小心眼傢伙。」


「一下子跳到七十倍啊?真是神祕的倍率。起碼還有一個可能是正面的個性嗎?」


「不,最後一個是報復程度從一百倍起跳的極端危險分子,那已經不是記仇或寬容的問題,如果惹到這一種,你就死定了。」


「……真是可怕啊!請問無名氏先生您從哪裡得到這種結論呢?」


「所有巫師學徒在學習魔術歷史的時候都會讀到前輩的事蹟,能在歷史上留名,呼風喚雨的大巫師,基本上都是十分之一的最後那一種。」


「順帶一提,末學以前的老師是五分之一機率的品種,只是問他什麼時候討老婆就把在下開除了,叫在下回鄉下養牛!魔法輔助飼養的家畜,牛乳品質不錯吧?記者先生,啊,這一段請不要寫下來喔。」


筆者所採訪到的答案是,巫師與其學徒的特殊關係往往持續一生一世,即使弟子已經出師也不例外,但是,也有因為某些因素而破門的情形,通常原因主要有弟子謀反背叛,還有老師心情不好這兩種。


註:如有興致研究巫師這種存在的博學大人,閱讀完本書之後,請切記千萬不要找真正的巫師以身試法。


「哇!老師一定是十分之一呢!」黑娜高興的說,因為她認為海奇亞斯是特別厲害的大巫師。「可是老師不要開除我哦!我會一直努力跟著你好好學習的。」


「當然。」白銀賢者慈愛地摸著學徒的灰髮。


除了夜閃精靈以外,眾人不約而同露出被火雞毛鯁到的表情,連芬妮都掀開了眼皮。


「我想海奇亞斯應該是獨一無二。」漢克表面上是緩頰,但似乎也有言外之音。


「對了,賢者大人提到尾巴是妖精的詛咒,那麼有解除方法嗎?」繼續停在這個話題實在太危險了,維渥夫急忙跟著說。


「那是……」海奇亞斯尚未答話,夜風吹來,一頭銀白大鹿毫無重量地踏上火堆,隨即躍開,火焰轉瞬變成閃著碎光群的黑藍色,鹿影有如霧氣迅雷不及掩耳穿過篝火旁的眾人。


魔幻的銀鹿跳往小湖,在水面輕盈奔跑,最後停在湖中央,緩緩向眾人走來。


黑藍色火焰持續燃燒,散發詭譎幽光,即便是昏暗的新月,周遭反而更加明亮,湖岸邊有塊大石月光染成白色,像是月亮的光輝全給了那塊石頭。


「老師!」黑娜緊緊抓住海奇亞斯的長袖。


在地下王國遇見的銀鹿又來了!黑娜看見步履優雅的銀鹿,只覺傷痕火燒似疼痛起來。


銀鹿漫步在湖水上,像一團特別濃郁的月光,身上毫無半絲野獸特性,比雄鹿更巨大的長角透明如冰,再勇武的戰士也會為了這頭美麗生物拋開武器,在牠的凝視下自願沉淪。


銀鹿愈走愈近,即將來到岸邊,漢克不自覺起身向前走了兩、三步,就在這時精靈首領飛快抽出燃燒木頭橫在他面前,騎士本能閃避危險向後退。


「我剛剛做了什麼?那就是對麥田施法的妖精嗎?」方才漢克完全失神,恢復意識後冷汗滿背,看見拜米爾和黑娜全都驚恐地看著他。


「你在臨冬節看過那個夜妖精,她會吸引亡靈。」海奇亞斯低語,漢克卻聽得非常清楚。


「但我是活人。」漢克伸手想取劍,遲疑片刻還是沒這麼做,因為徒勞無益。


「我們比人類更熟悉那些住在森林、海洋、高地、沙漠等各種地方的妖精傳說,漢克,你的眼見證過不少死亡,你的劍染過鮮血,你的『守護』不夠強大時,這樣的人很容易被妖精吸引,而你如果在追逐《銀鹿禱文》的主角過程中死去,對妖精來說毫無差別。對方不是故意要引誘你,但那就是夜妖精的特性。」蒙達希克說。


青銀騎士低頭咬牙,金棕眼眸染遍著黑藍的暗火。


「我對自己選擇的人生感到驕傲,因我沒有懦弱的空閒。」


「不要傷害漢克大人!我要跟老師在一起!」黑娜鼓起勇氣對那頭銀鹿大喊。


「為什麼你們都不聽人說話!我喜歡人類!我要留下來!」


夜妖精走到黑娜面前,黑娜也只能倔強的挺胸站著,等待妖精的決定。


銀鹿低頭以犄角輕輕在黑娜的尾巴上一碰,灰貓尾便消失了。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銀鹿躍到月光洗白的大石上,側著線條優美的臉龐看著他們。


海奇亞斯走到湖石邊,仰頭與銀鹿對話,無人能聽懂他們之間使用的語言,連精靈也不明白,但海奇亞斯其實只是微啟雙唇近乎無聲的吐出字句。


經過一番神祕交涉,銀鹿向著湖心奔跑,伴隨奇異月光一起消失不見,黑娜隱約看到鹿背上似乎坐著一個人,但那個形體實在過於朦朧,她最後還是無法確定。


篝火恢復正常的顏色,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除了黑娜以外,其他人的尾巴都還在。


「咦?」維渥夫發出驚呼。


「這是什麼意思?解除詛咒還是不解除?」為何選擇學徒而不是白銀賢者?


矮人也偷偷摸著臀部,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有靈感了。」蘆笛忽然宣布。


月在巫師的金色尾巴上
夜在篝火堆裡……


女精靈說完就自顧自開嗓唱起頭兩句,那是一段高亢悠揚的調子,蒙達希克拿出用植物莖製成的綠笛伴奏。


親愛的朋友
來火堆邊聽故事
一座城池在北方王國
堆滿了石頭和雪
高傲與活力書寫其名
這兒有美酒與麵包
少女採摘漿果
麥子細說從頭
蘇塔的人類之子們
某天長出尾巴
顫抖不安如風裡的葉子
詛咒還是試煉
一個驚異的惡作劇
魔法讓我們相聚
月光是永遠的奇蹟
特別的人兒啊
在火焰旁影子雖奇形怪狀
但我們卻不再寒涼


蘆笛隨興地唱著,繞著火堆邁步,然後走到大石頭旁,撫著石面繼續溫柔地歌詠,在精靈的美妙歌聲與笛音環繞下,眾人無形中放鬆下來,自動回到篝火旁,像之前那樣圍坐著吃喝休息,靜靜傾聽。


###


夜半時分,城郊又下了一陣小雪,地面非常潮溼,新月節的篝火大多已熄滅,疲倦的人們或返家,或到旅館及特別通宵營業的酒店食肆,只有少數人還打算鬧騰到天亮。


湖邊的篝火會也結束了,海奇亞斯召來獨角獸和學徒回皇宮過夜,兩名夜閃族精靈和眾人告別後自在地走入樹林中隱沒身影,漢克則送矮人夫婦和維渥夫回到大路,在滿足的人群中分開。


「真是不可思議,我好像浴火重生了。白銀賢者真是一位偉大的人,他到底和妖精說了什麼呢?」維渥夫呆立在人潮中推敲著各種可能。


維渥夫決定了,他的頭條就是比所有記者都早找出解除詛咒的具體內容,背水一戰!


「我應該先到迪迪那歇一會,勸他不要頑固才好。這點冷言冷語跟榮彼主編相比算啥呢?我要跟他說我在湖邊遇到的事!他一定不會相信我參加了白銀賢者的篝火會,還看到精靈族首領和銀鹿妖精!」


雖然周遭沒人聽他說話,維渥夫還是興奮的說個不停。


「他就是嘴硬心軟的好人,畫家這一行收入又不穩定,賺的那些錢大概很快就會花光了,沒有我照顧他怎麼行呢?」


記者走入城門時,掛在城門上的厚重旗幟或許是被風吹,正輕微的晃動。


※※※


新月節翌日,天氣放晴,銀霜城恢復日常忙碌景象,收留參加節慶的過夜人們一大早就熱鬧無比的店家,正忙著補賺昨日的損失,小販大聲吆喝,推車運送貨物,報童在大街小巷狂奔。


狂歡夜之後不少滿眼通紅的旅客或市民正忙著搶奪報紙對尾巴奇事津津樂道。


出城民眾眼尖發現旗幟與城門之間的狹縫中竟然有人氣若游絲的掙扎,衛兵卸下旗幟後,發現竟然是個下半身赤裸,胸口綁著兩條血淋淋尾巴的男人。


執法官立刻派人檢查城內各處可疑地點,如懸掛了大幅王旗和贊助家族旗幟的市民廣場,以及其他因應新月節高高懸掛的宣傳布條,驚悚地發現有三十幾例嘴巴遭堵住沒穿褲子的受害者被掛在公共場所的視線死角。


衛兵們在拯救他們時,難免讓尷尬部位曝光,民眾指指點點。


神祕的是,獲救的人紛紛口徑一致表示他們是自願被掛上去的,神色恐懼像是說出不同的答案會被殺掉似。


漢克從豬牙旅店二樓打著呵欠走下來時,樓下已經沸沸湯湯,他直接走進廚房。


「芬妮?」漢克才走到樓下,新聞已經塞爆耳朵,身為皇家騎士,他有義務關切。


「啥事?」女矮人正忙著烹調一大鍋濃湯。


「前兩天妳和朋友忙些什麼?」


「沒怎樣啊?喝杯小茶暖和暖和身子而已。」芬妮輕描淡寫的說。


「怎麼不見拜米爾呢?」漢克只好苦笑問起老矮人的下落。


「鬍子昨夜回來也沒有睡覺,瘋狂查閱他從皇宮帶回來的書籍,今個兒一早就去皇宮了。」


「我也差不多該去工作,謝了,芬妮。」漢克急忙跑去著裝,女矮人舉起湯勺告別。


###


維渥夫在皇宮側門入口徘徊,要是有張能夠潛入各種地方的魔毯就好了!


「你怎麼在這兒?維渥夫。」


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年輕記者猛然回頭。


一對長髮透明的精靈站在他身後,貌似也要進宮,是蒙達希克與蘆笛!


「我的記者朋友要採訪一位獨角獸爵,但對方非常忙碌,只答應在皇宮會議空檔中挪出幾分鐘時間,但他忽然病倒了,委託我代打,偏偏他又給錯了邀請函,眼看實在來不及了……」雖然這不是事實,維渥夫心焦的表情卻是千真萬確。


「我們今天尚未接到任何放這位先生通行的命令。」皇宮衛兵客氣地對精靈首領說,後者無疑是早已被默認可自由來去的尊貴外賓。


「既然如此,不如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吧!」蘆笛大方提議。


「維渥夫不是壞人,而且是你們的合法市民,我相信他的確是出於工作需要才必須進入皇宮,這幾天這麼混亂,可能真的有些細節錯漏。」


維渥夫再次默默感謝命運之神的慈悲,同時發現皇宮從入口處開始每隔五十步就有一組衛兵看守,光憑他就算僥倖混進來也是死路一條。


成功走到御花園邊緣,維渥夫找了個藉口與友善的精靈們分開。


「妳明明知道人類在說謊,為什麼還要協助他?」蒙達希克發現蘆笛甚至過分好心地帶著維渥夫甩脫衛兵的視線,把他帶到相對較易隱蔽蹤影的御花園。


蘆笛往口中丟著紅色小漿果。


「有何不可?這是他的願望,他也要自己負擔後果。」蘆笛說。


「你得承認這次尾巴事件,人類和你估計的不完全一樣,至於我,遊歷的經驗可比你多得多了,想要看到有趣的事情,就得這麼辦!」


「我們可是有任務在身,玩耍的話也要看分寸。」話是這麼說,精靈首領的語氣卻沒有認真譴責的成份。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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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23 20: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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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無冕的勝利

第十話 無冕的勝利




維渥夫茫然地沿著花園小徑,同時抬頭挺胸裝出一副悠哉參觀的模樣,記者相信這比畏畏縮縮要更不容易讓人起疑。


何況,要是有人問起維渥夫為何在此,他說不定可以利用昨晚那場篝火會的珍貴際遇,用精靈或皇家騎士的名字套套關係,問起白銀賢者現在的位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維渥夫竟在不遠處的石頭建築二樓陽台發現白銀賢者,巫師正憑欄佇立,但海奇亞斯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拿赫特王!


巫師和國王正在密會嗎?他想知道的機密消息就在眼前!


維渥夫豁出去壓低身體,沿著花叢爬行,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看見銀髮巫師與國王的安全角度,奈何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近到能聽見對話的距離,維渥夫心跳如雷,汗流浹背,但他仍像隻冬眠蜥蜴似趴著不動。


「我請求你,海奇亞斯,這裡四下無人,因此我不是以至尊的身分懇求你,而是一個好友,你就當作不知道,我會公開你找到的解咒方法,這還是皆大歡喜不是嗎?」拿赫特王搖晃著水晶酒杯說。


「……」白銀賢者看著手上那杯深紫色的葡萄酒。


「再一次,我要提醒你,有哪個國王像我這樣,對這些事情如此寬宏大量呢?因為那個約定,如果你留在銀霜城為我……蘇塔人民效命,我就廣訥你的諫言,哪一次我沒做到?」拿赫特王轉身正對白銀賢者,表情同樣難測。


「我懂了,你在記恨那些小玩笑吧!真沒想到你這麼小氣!想當初你對我開的玩笑可是過份多了!」國王將水晶酒杯放在陽台扶手上,雙臂環胸,用毒蠍尾指著巫師。


「您誤會了,陛下,我著實不記得有什麼玩笑,又何來記恨之說?況且,皇家幼年學校那時只是小小的誤會!」海奇亞斯終於舉杯喝了一口酒,拿赫特王對他這個動作似乎感到高興。


「總之,我會在今天發布解除詛咒的方式是與某個人共享一份飲食,這是白銀賢者的最新發現,就是這樣。」拿赫特王強調說。「至於妖精的大範圍魔法可能會在一陣子過後隨著自然變化消失,這可是我的皇家學者拜米爾查到的知識,我有權決定怎麼用!不說又不會傷害人民的福祉!你從妖精那邊聽來的立即解除方法又不難!」


「必須是和特定因果的對象才有用,例如朋友或仇人,也可能是親人,特別當你和這個人長出尾巴有關,而那人誠摯希望你的詛咒消失,尾巴就會不見,這是妖精決定的方法,但是一個人只能幫忙解咒一次。」海奇亞斯耐心的指正。


「所以你推測是冰雪融盡時不管尾巴它也會消失吧?那還有什麼問題?才相差不過二十幾天,而且現在詛咒也已經不會再發生了,只限新月節。」國王好像沒聽見巫師上一句話似接著說。


「你知道我有一票貪污官員和許多經濟犯罪的黑金去向查不出來嗎?狐狸希望給他點時間審問一些難搞的傢伙。另外,我的法律不接受用自白換取減刑,所以有些鐵定得被吊死的重罪犯遲遲不肯供出被害者或共犯下落,我可以命人一根根烤焦再剁掉他們的手指加腳趾,但這種做法你也不會高興。」


國王又向銀髮巫師走近一步,兩人幾乎沒有距離。


「難道寡人為了私利才這樣要求你嗎?海奇亞斯,減少麻煩一網打盡有哪裡不好?」


「但這會造成民眾在解除詛咒時的複雜度。」海奇亞斯便是在遲疑這個。


「不也是人與人之間拉近距離的好機會嗎?多試幾次總沒有壞處,交朋友也是如此啊!」國王感性的說,但那張風流俊臉無論如何就是給人不誠實的感覺。


「倘若二十幾天後殘雪融盡,妖精魔法沒有消失,到時候我會鉅細靡遺公布解除詛咒的方式,這也還在人民能接受的範圍,其實,尾巴也沒什麼不好嘛!」國王聳聳肩補充道。


「你總不會是為了保住白銀賢者的天才名號,想要大眾知道你第二天就完全破除詛咒之謎的奇蹟吧?海奇亞斯,我樸素的老朋友?我相信你對虛名沒興趣,想封你當首席皇家巫師那時我可真是辛苦。」


「那並非我的功勞,陛下。應該要感謝黑娜,她的純真感動了妖精。」海奇亞斯省略尾巴事件的起因也是因為黑娜,艾肯恩認為人類欺負妖精看上的孩子,所以才對麥田施法報復人類。


拿赫特王認為海奇亞斯只是想轉移重點,並未十分當真,隨口應和著要送些禮物給巫師學徒。


「我想我們達成共識了。現在,親愛的巫師,解除我的詛咒。」拿赫特王握住銀髮巫師的手,舉到唇邊飲下杯中酒。


「陛下,容我問個問題。您對法克斯閣下有意見嗎?」看見國王的蠍尾成功消失,海奇亞斯問。


「有,他的眼神老是讓我毛毛的。」拿赫特王答得很乾脆。


「為了我的愛后,我不能找女性官員幫忙,男人又很討厭!幸好我還有你。我猜你不在意被法克斯記仇,剛剛我在朝議時只是隨便看一看,那些人都快哭了,個個叫我不要選他的樣子。」


海奇亞斯無言地看著蘇塔國王。


###


同一時間,黑娜和王子正在宮廷中散步。


當海奇亞斯在王座廳上宣布詛咒的解除方法後,現在三級貴族正忙著測試解咒,當然不幸中了詛咒的尊貴外賓也分配好專人去幫忙,帕雷亞王子找到沒事做的黑娜,兩人今天也要繼續未完成的巡訪計劃,為了安撫民心以及觀察詛咒的影響。


「黑娜,妳的尾巴已經消失,誰幫妳解咒的呢?」帕雷亞問。


「一頭很漂亮的銀鹿,她是妖精的化身。」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妳和賢者大人這麼快就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王子想要牽起她的手,但遲疑到最後還是只有並肩緩行。


「我什麼都沒做,是老師解決的!我聽不懂他和妖精說的話。」黑娜緊張的搖手,暗自慶幸可怕的艾肯恩好像暫時走了,希望那個恐怖的老人永遠都別再出現!


「帕雷亞的詛咒也解除了,恭喜你!」黑娜真心這樣對王子說。


帕雷亞對黑娜微笑,但他的笑容有些複雜。


「怎麼了嗎?」黑娜已經可以感覺出帕雷亞有心事,只是王子的心事又分成想說和不想說兩種,現在應該是黑娜加把勁問問他就會說的那種。


「母后立刻就幫我解除詛咒了。」


「那很好啊!」黑娜回答。


「可是一個人只能解咒一次,我用掉了那個額度。父王剛好慢了點出現……」帕雷亞還記得父王端著葡萄酒愉快地走進來然後錯愕的表情。


「我應該主動提出幫父王解咒,但他說要幫母后解除詛咒要我先離開,我就走了。」帕雷亞低著頭說。


「我知道那種感覺不太好過。」黑娜同情的說。


「之後是朝議時間,我不敢打擾。我知道父王有許多人選,不用擔心解咒的問題,只是,身為他的孩子,我沒能幫上忙……」


「才沒有這回事!你已經很努力了!再說,國王陛下又不愁沒人幫他解除詛咒,他送出那麼多麵包,到處都有人符合解咒條件,他好像找了老師幫忙吧?」黑娜抱胸點頭說。


「是賢者大人就沒問題了。」帕雷亞總算放下心頭重擔。


「那帕雷亞還有要幫誰解除詛咒嗎?」黑娜很自然就問起這方面的話題。


「我已經幫人解過咒了。有個侍童這段時間為了服務我們忙得焦頭爛額,讓人頗不忍心。」


帕雷亞錯失幫拿赫特王解咒的時機,本來想把這個權利保留給黑娜,但一走出寢宮剛好遇到先前來傳訊的侍童躲在一旁哭泣。


原來巫師告訴國王陛下完整的解咒方法時,侍童在場旁聽,第一時間就被派來把解咒方法告訴皇后,卻想起沒人關注的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得救,因此悲傷起來。


帕雷亞想想還是做了他認為正確的事。


「你是個真正的王子呢!」黑娜敬畏的說。


「別取笑我了。」被黑娜這樣一誇,帕雷亞反而不自在,但內心深處又無法不因此竊喜。


「黑娜呢?妳有想要解咒的對象嗎?」帕雷亞心中閃過青銀騎士的身影,不安的問。


「我也已經幫老師解咒好了,吃早餐的時候順便搞定!」黑娜很高興的說。


帕雷亞為他的多疑感到好笑,答案不是理所當然嘛!


「今天天氣很好,這次出行應該會很順利。」帕雷亞舉手擋在額前,對著耀眼的陽光半是自言自語。


「希望大家都能早點擺脫掉尾巴。」黑娜主動拉起他的手,雀躍地走在被雕刻大理石柱投射出條條陰影的外廊上。


※※※


年輕記者顴骨發紅,臉色蒼白,顯然受了風寒正在高燒,維渥夫在資料室裡狂亂地翻找他想確認的老舊記錄。


榮彼主編總算想起他與菜鳥的約定,走到年輕記者背後,順口問了句:「頭條呢」?


維渥夫頭也不回喃喃自語,對他如此魯莽無禮的態度,榮彼主編不快地罵了兩句,看出這是記者醞釀爆炸性文章前的精神異常狀態,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你可得真帶給我一篇能用的精彩報導,我才能幫你啊!維渥夫。」關上資料室門時,早生華髮的榮彼主編歎氣道。


維渥夫不記得他什麼時候走進畫家的閣樓了,只記得最後一步,再一步,然後一片漆黑。


再度恢復意識時已經是半夜,年輕記者頭痛欲裂,喉嚨乾枯得快著火,張開雙眼還是一片漆黑,但有一團火光停在某處。


他閉上眼睛晃晃頭,再度張開,才看清楚在煤油燈旁數年如一日工作中的畫家背影。


「我已經找醫生來幫你注射過退燒藥,本來應該通知伊雷娜,但她要照顧愛蜜莉,城裡現在又不安定,我想還是算了,我看你也不打算說吧!」迪迪頭也不回說。


「對不起……別告訴她,就要結束了。」維渥夫按著額頭想要坐起,掙扎半晌又頭暈眼花倒回枕頭。


「哼,我對你們記者想報什麼沒興趣,只要給我有趣的工作就好。」迪迪繼續完成訂單指定的作品。


「對了!迪迪……咳咳咳……」維渥夫才說了兩句就咳嗽起來。


「你枕頭旁邊是感冒藥水和服用說明,費用是從你身上剩的錢付的,醫生說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營養和休息,我只是沒空睡覺先借你這張床而已。」畫家繼續說。


「謝謝,等我交出這份報導,是死是活我都認了!求求你先幫我完成適合的插畫。」


「又要說是挽救你職業的最後一擊了嗎?到底有幾篇啊!」畫家抱怨。


「這次不一樣,就算被辭職我也要寫!你看了就知道。」維渥夫用顫抖手指將懷中堪比寶石的文稿交給他最信任的好友。


「真是麻煩,你先睡吧!我看完了再叫你。」


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年輕記者被畫家的笑聲吵醒,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陰鬱的好友笑得如此清脆爽快。


「這就是你所謂驚天動地的報導?天!哈哈!你這傢伙還真潛入皇宮看到了嗎?」迪迪笑得在地板上打滾。


「國王與白銀賢者奧祕而永恆的關係,他就是王所選擇的『那個人』?」畫家唸出標題,又冒出氣泡般連綿不絕的笑聲。「……早年不見容於世俗的禁忌愛戀昇華為堅石的信賴與友誼?真是絕作!我重複閱讀十次了!你這篇文章會殺了我的肺!」


「我親眼看到陛下和賢者大人說話時的樣子,他們的表情一模一樣!雖然我沒辦法聽見他們的對話內容,至少從嘴唇讀出幾個字……」維渥夫說到這裡不得不停下來喘氣,但他很不高興迪迪的反應居然是狂笑。


「陛下說了好幾次『求你』,『你是我的』,賢者大人提到皇家幼年學校,顯然他們是在緬懷那段過去,而且,最後他們還共飲一杯葡萄酒!彼此的表情都非常無奈!」


迪迪已經笑到無法呼吸,發出瀕死的喘吠聲。「唇語?這也行?」


「就當有這種可能,維渥夫,你為什麼要寫這種報導?和腥羶小報的杜撰抹黑不是很像嗎?我知道你崇拜白銀賢者,你應當很替他的名譽著想。」迪迪打著呵欠,揉著笑出淚水的眼睛。


「你沒看完結論嗎!重點在於,他們歷經風雨變成一對生死信賴的好友!而且都是男人又怎麼樣!我愛伊雷娜不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是我的心為她歌唱!我只是不願意這段美麗真誠的過往被無聊世俗偏見掩蓋!」


──但如果伊雷娜是男的你就鐵定不會想牽她的手!迪迪忍住反駁的衝動。


「好吧!反正文章都寫了!你想要我怎麼畫?」


正因為維渥夫毫不考慮捏造賣點和銷量的問題,這個好友已經完全被妄想控制了,還是玩真的,這時候勸他只會加重記者的病情而已。


維渥夫比手畫腳一番,迪迪連連搖頭,認為他的構圖過於沒品味。


「就按照你看到的場景畫好了,不過誰是妻子的角色?」畫家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你、你怎麼忽然問這個!」維渥夫臉紅結巴。


「廢話!我要想細節啊!這樣才能決定誰把手擺在對方胸口被握著!」畫家的職業病一來,目露凶光道。


「無法決定的話,那就賢者大人被動吧!」


「不行!」年輕記者滿臉冷汗,呼吸帶著痰聲。


「……金……金髮的那位……妻……你明白的……賢者大人哪裡像是女子!」


「隨便你了,不要說是我畫的,給我現金不簽收據,我不想陪你蹲苦窯。」迪迪沒好氣說。


《先鋒報》報社二樓,主編辦公室。


「維渥夫,這篇報導恐怕……」榮彼主編摸著嘴唇說。


「可是主編──」滿臉病容的年輕記者登時就要發作,被榮彼主編的手勢制止。


「別誤會,我個人非常欣賞你的文章,時間性與舉證條理分明,文詞優美,描述精確,內容十分之感人,加上這張不同凡響的插畫……嘖嘖,連我這個老男人都臉紅心跳起來,但是,這題材太敏感了。」榮彼主編說。


不管國王的度量如何,《先鋒報》絕對會馬上先被監察長燒成灰燼。


「這樣吧!我幫你把這份稿子呈給總編,聽說你在採訪過程中遇見不少上頭的人物,你再寫篇預備用的文章,內容由你決定,不過的話,我照樣給你保證頭條。」榮彼主編安撫年輕記者道。


「孩子!冷靜些,做新聞講究的是細水長流,下次還有機會不是嗎?」


維渥夫用袖子擦著眼淚,這次他沒有哭出聲音。


※※※


漢克在指揮所裡和守護騎士們喝著早餐茶,一邊看著早報。


「喂!比留斯小子,你上頭條了耶!還幫國王拍了一番馬屁!」私底下不愛端架子的資深守護騎士梅爾啃著棗子,隨手朝漢克扔去一顆,他看也不看精準接住。


「『新月之夜,白銀賢者的和平篝火堆,記者親身參與,採訪詛咒真相並遭遇銀鹿妖精』,原來你那天不陪長輩,就是跑去參加這麼有趣的好事!可惡可惡!罰你跟新兵一起跑個五十圈!」其他老守護騎士插嘴道。


「冤枉,我跟小黑娜約好了要慶祝新月節,是那個記者自己冒出來,我也只是說說新市鎮政策的看法而已,大家之前不都罵記者亂報?」漢克舉起雙手討饒,這些守護騎士個個都能用輩份和實力壓死他,但他們特別喜歡找年輕的漢克一起聚會,偶爾還會輪番上陣試招。


「對了,前幾天在皇宮開會時,有件事我就想問你了,你看得懂國王的表情嗎?陛下我從小就看他長大,還是分不出來他開心或生氣的樣子,就連這次長出尾巴,他也很冷靜,怎麼說呢?白銀賢者好像也是類似的性格。尤其那天他們在小黑娜面前對峙的表情,真是耐人尋味。」梅爾放下報紙。


「大部分都看得懂,因為那兩個人都不喜歡把話說清楚。」漢克抓抓頭,不是很想承認他用直覺猜久了也還算準。


「所以,那表示?」


「面無表情右眼微瞇的話,是『你這傢伙真難纏』的意思。」


「哦,真好玩!還有呢?」


「不能再說了!我還要保住項上腦袋!」


「漢克大人!你的尾巴成功解除了嗎?」黑娜蹦蹦跳跳地到軍營找漢克。


當國王發布尾巴詛咒的解除方法,所有皇家騎士紛紛在第一時間幫彼此解除詛咒,唯獨有個孤獨騎士還拖著尾巴。


不是他沒有人緣,也不是他到處欠債不還,漢克從來沒想過,朋友太多是比長出黑豹尾巴還可怕的詛咒。


「等藍斯那隊騎士從駐紮地凱菲斯回來再解嘛!他發誓已經快馬加鞭日夜趕路,就是為了親眼看見你那傳說中帥氣的尾巴啊!都是小型地方叛亂把他拖住了!」結果不是回來勤王嗎?這樣的急件有好幾封。


「我那患了重病不久人世的妹妹,唯一的心願就是你……的尾巴!求求你!好心的漢克!我總不能把真的黑豹運進妹妹的閨房吧?她的夢想就是撫摸一頭豹!」聞風而來痛哭流涕的軍校老同學。


「今年度銀霜城軍隊的新型鎧甲設計想拜託你當試用樣本,御用大設計師請你務必保留那條黑豹尾,那是靈感來源!」


「抱歉了,漢克,我的解咒額度已經被人買下了,有位高貴人士說只要不幫你解咒,我欠的債務利息全免呢!」


漢克本來就是被國王命令才吃下魔法麵包,並不在一般詛咒傳染的關係鍊內,他也沒有害人長出尾巴,結果真相大白後,符合幫青銀騎士解開詛咒條件的少數人選用一種可怕速度急遽消失,而海奇亞斯和黑娜早就用掉自已的解咒額度,愛莫能助。


銀霜城中似乎還有一小批人沒有惡意……但令人髮指地阻撓漢克取消尾巴,理由是王國第一的傳令兵長著黑豹尾巴似乎比較有趣。


「……還沒。」漢克黑了臉。


「唉!一定會有好心人幫忙的,老師說放著不管晚點詛咒也會自己消失,而且漢克大人的尾巴真的很好看!」黑娜天真地幫額上被烏雲圍繞的騎士打氣。


「黑娜,幫我問海奇亞斯還沒有其他方法!我受夠了!」騎士以頭撞牆。


###


《先鋒報》剛放上攤架立刻被搶購一空,印刷廠不得不緊急加印,以篝火會為頭條,梳理這次尾巴詛咒造成的種種社會現象,以及王國情勢分析的詛咒特刊,乍看中規中矩,意外對了這幾日生活荒腔走板的銀霜城市民口味!


嚴肅中又不乏新奇趣味,同時點出了眾人心有戚戚焉的各種社會問題,使得這份報紙大賣特賣,甚至一看完旁邊就有人急著收購。


閣樓中,迪迪終於從瘋狂趕稿後的沉睡甦醒,拿起不知何時送到他床邊的報紙打開來,描繪矮人、精靈、巫師師徒、青銀騎士和記者圍在篝火邊暢談的溫馨畫面躍入眼底,人物不遠處的湖中站著一頭靜靜傾聽的銀鹿。


畫家揚起溫柔的微笑,端起有人已經為他煮好的咖啡,繼續往下閱讀報紙。


「還好我早就知道那篇報導頭腦清楚的報社都不會刊登的。」


下午的《先鋒報》報社,榮彼主編正宣判年輕記者的命運。


「今天的銷售額……破了《先鋒報》創刊來的記錄,還把《城訊》打得體無完膚,我們的大功臣,維渥夫。」榮彼主編宣布,並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將維渥夫拉出人群。


維渥夫還是面無喜色地等待判決。


「先前那篇報導雖然無法使用,但總編非常喜歡,決定讓你跟那個叫迪迪的畫家組成黃金拍檔,至於國王與賢者的新聞……咳咳,你就繼續追蹤下去吧!大家都被那篇文章感動了!如果還有後續,就算不能用,總編也願意付你薪水。他似乎想請人改編成劇本,搞藝術表演就不犯法了。」


「這麼說來,我可以繼續當記者了嗎?」維渥夫茫然的問。


「當然了!菜鳥!你也終於成長啦!」榮彼主編欣慰地拍著他的肩膀。


###


過了兩天,這份轟動首都的報紙才終於跟著日常補給品被運輸到巫師塔,加入賢者師徒的晚餐。


「老師!這份報紙上面畫的是新月節時的我們呢!」黑娜興奮地說。


「嗯。」巫師平淡的回應。


「老師先看!看完跟我說上面寫什麼!」黑娜迫不及待說。


「黑娜,妳不練習閱讀了嗎?」海奇亞斯看著想抄捷徑的學生。


「我晚點會很認真把每個字都看過的,但是人家想快點知道那篇文章的重點嘛!」學徒央求道。


「先把晚餐吃完。」海奇亞斯這樣說便是答應了。


「又有麵包?這次不會再長出尾巴了吧?」黑娜拿著銀湯匙碰了碰圓麵包,餘悸猶存。


巫師見狀彎起嘴角。


「普巴先生還好嗎?希望國王不要用酷刑懲罰那個地主叔叔。」黑娜喝了幾口湯又忍不住開口問。


「這部分,國王陛下決定以違反食品安全法和公平貿易條款的罪名,處罰普巴和相關涉案廚師在內勞役和罰金,畢竟他們還是故意把來路不明的原料加入食物中給人食用。當然,生產者的普巴要負絕大責任,加上他蓄意隱瞞還想攜款逃出國外,所以處罰也最重。」不過還來不及逃出邊境就被妖精綁架了。


海奇亞斯告訴他的小學徒後續發展。


「普巴的財產被凍結,農地抵押給政府拍賣,當地佃農們有資格優先認購,至於那塊麥田現在屬於阿杜,他終於不用再向地主承租土地。」


黑娜連忙放下湯匙探頭。


「那塊麥田不是長不出作物了?而且底下還有妖精居住啊!」


「地面上的魔法已經消失了,我也親自對土地調查員保證過該處農作物的安全性,順便重新做了一次土地祝福。我和拿赫特陛下商量好,陛下祕密封阿杜為駐黃麥子國蘇塔大使,那塊田地也送給他,皇室每年將特別發給阿杜妖精大使津貼,一切福利同正式駐外使節,我也會教阿杜供養妖精的方法。」


「那樣太好了!」黑娜高興歡呼。


「阿杜託我謝謝妳,妳送他們的金幣和葡萄酒幫了很大的忙,還有老奶奶非常高興有妳來探望。」海奇亞斯說道。


「我沒幫上什麼忙呀!」黑娜不好意思的說。


「老師,我還有好多、好多要和你學習的東西,我可能一輩子都學不完吧!蘇爾達特語也好難!」學徒語氣急切。


海奇亞斯只是靜靜看著她。


「我不喜歡妖精。」雖然黑娜頗喜歡那頭美麗的銀鹿,但她一想到妖精的事就害怕。


「巫師還是得學妖精的知識。」白銀賢者回答。


「我知道,我是說,我很樂意學習……老師,但是我不想離開你們。」


「妳還很年輕,可以不用太早煩惱獨立的事情。」海奇亞斯像是聽懂也像是理解成另一種意思,如此回覆黑娜,無論如何,少女總算安心下來。


晚餐後,海奇亞斯依照約定打開報紙為黑娜講解。


「首都的報紙偶爾也會刊載言之有物的內容。」巫師評論道。


據說,皇家巫師和部分貴族們的尾巴幾乎都等到雪融之後才自動恢復原狀,有軍方官員提議將尾巴加入鎧甲設計,卻遭到駁回,理由是「浪費人民稅金」,從此銀霜城的新月節便多出了戴上假尾巴慶祝的習俗。




尾聲


銀霜城外的結冰小湖中心。


曾喚醒麵包魔像的蒼白之手,現在按在厚實的冰層上,冰層應聲裂開,浮出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美麗女子。


她的臉寫滿憂戚和恐怖,卻仍身不由己朝紅髮男子伸出雙臂,彷彿在歡迎愛人。


紅髮男子從人魚圓鏡似的墨藍色大眼中看見他的倒影。


一張三十來歲的文雅臉龐,乍看並不英俊,但相當細緻,某些角度看去甚至會被誤認為美女,枯萎紫羅蘭色的眼睛沒有任何感情與個性,因此也看不出冷酷與歲月的痕跡。


無名巫師正掏挖著人魚的心與回憶,很快地,人魚眼睛映出的就不是無名巫師的倒影,而是許多他想知道的臉孔與情報。


他讓人魚像是擁抱愛人那樣攀著自己,然後掐緊人魚的脖子,後者毫無掙扎。


「醜陋的怪物,人類只是把妳當成玩物,妳卻自甘墮落放棄大海的自由,我來告訴妳那個男人承諾的愛是什麼,他與人類女子結婚產下後代,而他愛妳可以作為稀有材料的眼淚。」紅髮男子輕柔地用言語鞭撻著這個奇特的生物。


「哭吧!為妳自己的不幸感到悲哀,然後忘了今晚發生的一切。」


人魚艱難地流下三滴眼淚,猶如流出全身的血液,然後帶著麻木的表情沉入水底,碎冰自動拼合恢復原樣。


無名巫師將那三顆殷紅冰珠握在手心,望向海奇亞斯居住的山上白塔。


材料準備得差不多了。






──第二集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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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24 13: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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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一話 音樂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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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蘇塔王國到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種子從土壤中探出白綠芽腿,樹枝冒出新葉,連石頭上的苔蘚也富含生氣,閃閃發亮。


皇宮中一如往常的忙碌,不不,是更加忙得不得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農事、建設進度、自然災害、軍報,新一年的外交政策和預算審核,以及被前陣子突如其來的尾巴詛咒事件擾亂的議案與各種問題,讓大人們忙得焦頭爛額。


在這個萬物騷動的季節,卻有一個人平靜地躺在窗台上,凝視遠方山稜線上的雲朵。


帕雷亞王子拿起一塊親手雕刻的木片,細心地用砂紙打磨著。


年僅十五歲的小王子總是不知道該跟父王聊什麼話題,在他眼中蘇塔之王似乎無所不知,帕雷亞偶然提起想送禮物給某個女孩子,拿赫特王異常熱心的指導帕雷亞,做個手工音樂盒準沒錯。


挑一首意味深長的優美小曲(或叫宮廷樂師寫個幾十首來參考),指示首都最厲害的音樂盒工匠製作可永久保存的機芯,三十齒音梳的樂曲約半分鐘,正好是讓女孩們意猶未盡挑起相思的絕佳長度,一旦音樂盒的靈魂有了,剩下的就是裝飾好外殼。


最後,放入無往不利的愛情魔咒──自己的一束頭髮、一朵目標淑女的生日之花與文情並茂的便籤。


這時候,帕雷亞又有點難過他沒有父王那樣璀璨的金髮可以送人,退而求其次,海奇亞斯那頭令他得名的知性銀髮也擁有龐大的謳歌文章,女性擁有一頭滑潤優美的黑色長髮是婉約之美的象徵,如他的母后,但男性的黑短髮實在沒有可取之處。


國王表示,他十五歲的時候一天可以利用學校閒暇做三到四個音樂盒,蘇塔之王如此傑出的藝術天分日後在皇宮改建上也出了不少主意,真是一位全才的君主。


「等什麼呢?快出手吧!孩子,你也到這個年紀了,坦白說,我覺得你太過羞怯。」拿赫特王說出和王子的師父們截然不同的勸告,讓帕雷亞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帕雷亞於是在國王的專業指導下開始製作屬於他的音樂盒,小王子緊張又期盼,將心思全擺放在遠方的雲朵上,對周遭的熙攘吵雜不為所動。


黑娜,她會喜歡何種的雕刻花樣?她的生日之花是哪一種美好的花朵呢?最困難的是關鍵曲子如何選擇?還有這件事情一定要瞞著漢克師父還有白銀賢者。


但是黑娜事事都會跟她的老師說,漢克師父目前也只認同黑娜和王子的朋友關係,帕雷亞要如何不驚動這些黑娜的保護者?即使他貴為王子,但帕雷亞也知道這些大人太擅長用王子的道德責任來壓他乖乖守規矩。


尤其是漢克師父,表面上關心又開明的模樣,結果帕雷亞和他提到黑娜的事,騎士立刻就抬出年齡不夠成熟、武藝要很強等藉口幫黑娜拒絕,帕雷亞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跟黑娜暗示!


至於另一道山峰,白銀賢者那邊帕雷亞則是完全沒底,但漢克卻很有把握巫師一定會反對,那麼帕雷亞的確應該要小心應付。


溫柔的父王沒問帕雷亞是否已有對象,省去帕雷亞解釋的尷尬,他還不想說清楚,但也不想欺騙父王。


一陣子不見,他又更想念她了。


帕雷亞絲毫不在意黑娜比他還大一歲,並且將來可能變成女巫,反而覺得巫師學徒純真且稚氣,非常惹人憐愛。


古代的詩人有云:「將愛之語言放在樹鶯的舌尖上。」意指春天是適合告白的季節。


帕雷亞王子決定不論效果如何,他都想試一試。


※※※


黑娜蹲在小湖邊歎氣。


老師好不容易給了她比較像是巫師學徒的作業,到城外小湖邊採集一種叫西露露的水草,黑娜很高興地照著圖鑑把水草外觀和特徵說明畫在紙上,帶著野餐心情雀躍無比的出發,結果連續三天都鎩羽而歸。


這時候,黑娜總算有點察覺,為何大家說到白銀賢者時口氣都不一樣了,海奇亞斯就算是出一份簡單的家庭作業,也不會是隨便就能搞定的那種。


靠近大路邊的湖岸全找過了,黑娜還冒險往深處野生湖岸尋找西露露草,結果遇上兩個表情超然的巫師學徒,她不敢上前攀談,只好躲在草叢裡看著他們沿岸搜索。


住在城裡的皇家巫師和他們的學生,該不會已經把西露露草都拔光了吧?


說到底黑娜就奇怪,極為繁華的首都銀霜城旁邊為何會有處嚴禁狩獵砍伐甚至一般民眾入內的小湖和老森林,原來是為了巫師和御醫們的天然藥材需求。


黑娜還錯漏一點,皇家幼年學校以及騎士學院也利用森林與小湖保留的原始地形訓練學生,甚至新兵活動的基本挑戰就是熟悉城外環境。


黑娜好不容易在某處荒涼水邊發現了西露露草的蹤跡,但珍希水草卻生在黑娜絕對搆不著的沉木附近。


「可惡!我不會屈服的!」黑娜決定明天做好萬全準備再來挑戰。


回到巫師的白塔後,海奇亞斯照舊沒有催促學徒的進度,師徒倆就跟平常一樣生活著。


黑娜的壓力愈來愈大,她也搞不懂老師明明什麼都沒說,但她卻焦躁不滿,或許是海奇亞斯從來就沒指望過黑娜會成功吧?這種無為的感覺反而讓當學生的非常不舒服。


黑娜忽然想起來,她好像真的一次也沒有順利達成老師的吩咐過。


臨冬節,銀鹿禱文沒背好。


硬是要學工匠戒指的製作方法,浪費了很多昂貴材料。


新月節,黑娜的土地祝福不但失敗,還和妖精扯上關係,製造出尾巴詛咒的騷動事件,王族和整城居民都遭殃,還連累老師自願長出尾巴來安撫人心並善後。


要怎麼樣才能報答老師收留她又如此寬容親切的恩義呢?或許黑娜首先要思考的,是怎麼減少惹出麻煩的次數。


少女學徒把頭蒙在棉被裡發出挫敗的呻吟聲。


「西露露草!等著我,不准被別人拔走!」


漢克大人說過,為了達到計劃,常常需要不擇手段。


現在,黑娜就打算要這麼做。


※※※


陰天,小湖森林宜人的春日氣息消失了不少,溼冷無處不在。


帕雷亞獨自走在森林中,手上拿著地圖和指北針,腰上懸掛一把短劍。


漢克師父一時口快不慎洩漏他過去也曾帶還是皇太子時的拿赫特王到小湖森林做祕密訓練,那種王族通常不需要也不被鼓勵的危險行動,帕雷亞立刻央求他也要。


帕雷亞早就明白,在安全的皇宮裡被師父們教出的貴族劍術,絕對打不贏這些歷經無數生死關頭的騎士和資深軍人,說不定連街頭混混都能給他好看,外貌文雅為貴族表率的拿赫特王,當年銳意親征也受過不少阻攔,人人都不看好。


帕雷亞渴慕地回想父王的事蹟。


結果拿赫特王一戰成名,變成了傳說,這當然不是天賦異稟就能解釋,果然父王是有訓練過的。


已經十五歲了,連城邊的森林帕雷亞也毫無概念,甚至從沒進去摸索過,這看在同齡的男孩眼裡必定非常可笑吧?


漢克抝不過帕雷亞的懇求,只好答應教他基本的探查技巧,青銀騎士為帕雷亞設計了三道關卡,帕雷亞必須獨力發現提示線索,找到漢克事先藏起的補給品,並且按照地圖指示到達終點。


少年王子回想起半個月前他和騎士的對話。


「聽著,不要小看小湖森林,那是被精心維護,控制在有一定危險性的訓練場地,所以不讓一般人進入,有些舊陷阱或我們自己進去藏東西時布置的機關沒被拆除。」漢克搔搔下巴,不太情願地承認騎士們的壞習慣。


「就算不小心找到別人的寶藏,也一定要當作沒看到。當然,幫你規劃的路線很安全,我也會跟在你後面監督,這是要有資深教官同行才能做的訓練,在小湖森林裡面出事很可能會求救無門。你明白嗎?殿下。」騎士嘮叨強調。


「我知道,帕雷亞會服從你的指示,絕不任性妄為,漢克師父。」王子乖巧的應話。


「很好,你必須空一天時間給我,我們得冒點風險,此外也要天氣許可才能出發。」


或許是帕雷亞天天祈禱作效,青銀騎士和王子密謀的訓練計劃順利地展開了。


帕雷亞小心地邁開腳步,一隻透明翅膀反射銀光的昆蟲飛走,森林裡簡直是異世界,難以想像繁華的銀霜城就在旁邊。


前後都是樹叢,一開始帕雷亞還頻頻回頭,但身後毫無活人氣息,真的是一個人走在森林裡,王子不禁有點緊張。


除非帕雷亞有危險或吹哨求救中止訓練放棄,漢克不會現身干擾,但完全感覺不出被人跟蹤,帕雷亞如今才深刻體會到傳令兵精銳的可怕。


少年王子放輕腳步,順著植被和地勢移動,利用植物種類和地圖上註記的地標定位,並使用指北針保持正確前進方向,這是之前預習過的知識,帕雷亞做起來還算順利。


兩個小時後,帕雷亞在老樹根下發現用落葉和青苔覆蓋的避雨地穴,剛好可以讓一個大人躲藏,裡面藏了舊毯子和一袋蘋果,旁邊還有漢克的簽名,恭喜他通過了第一道關卡,還有指向下一關的提示。


帕雷亞鑽進地穴裡休息,拿起蘋果咬了一口,透過樹根縫隙往上看,深呼吸吐了口氣。


怎麼辦?他竟然覺得非常好玩。王子在此時感到小小的罪惡感。


等他像漢克一樣對森林瞭若指掌時,他就能帶黑娜到沒人發現的地方,他們可以坐在一起說悄悄話,那個時候,他也可以暫時不當王子,他要為她在祕密基地裡種一朵花。


這個念頭一發芽,帕雷亞就不想再浪費時間休息,他立刻起身挑戰第二關。


又費了番氣力在錯綜複雜的森林中前進,帕雷亞來到異常巨大的老樹下,該古樹主幹裂開,分成好幾叢向天際生長,和周圍大樹樹枝纏在一起,令人望之生畏。


大樹上長滿藤蔓和蕨類植物,帕雷亞繞樹觀察好久才發現異狀,他硬著頭皮將手伸入寄生植物的葉子裡摸索,拉住一條染成綠色,維妙維肖偽裝成藤蔓的打結綠繩。


帕雷亞試拉,繩索相當堅固,攀繩通向相當高的位置,漢克師父的意思是要他爬上這棵古老又滑溜的巨樹?


高處樹幹交叉形成類似樹洞的隱密窄小空間,可遠眺銀霜城。


帕雷亞在樹幹上發現許多刻痕。


──第五十屆騎士競賽冠軍梅爾到此一遊。


──把頭盔還我,死胖子,你藏到森林哪裡?偉大的劍士遊俠克力爾留。


──羨慕我的肌肉嗎?你才肥胖呢!萬人迷梅爾留。


──我覺得你們都該少吃點鹿肉了。拿赫特初遊。


──殿下,我永遠是您卑微的追隨者。法克斯留。


帕雷亞辨識到這裡停下來,五味雜陳地看著上面現任監察長的留言被人用刀劃掉,補上一條命令。


──不准法克斯到本人地盤第三次,否則永不起用。拿赫特次遊。


「……父王還沒登基時常常來這裡嗎?」帕雷亞喃喃自語。


漢克師父故意引導他來到這裡。帕雷亞想。


這棵樹上有太多長輩親人的痕跡,早已湮滅在過去的青春歲月,是年輕的帕雷亞無從得知的個人歷史。


──亞萊格爾,請與我約會。拿赫特留。


啊,看到母后的名字了。帕雷亞心跳加速。父王和母后曾經在這棵樹上祕密相會嗎?


──我拒絕。亞萊格爾最後一遊。


「哈哈……」帕雷亞乾笑。果然是母后的風格。


──利希妲姊姊到此一遊。拿赫特代題。


望著那道依然清晰的刻痕,被人刻意修飾無數次,幾乎是書法雕刻了,小王子垂下臉孔靠著樹幹。


「謝謝你,漢克師父,我明白了。」


在這棵大樹上,不管是誰都可以暫時放下身分與責任,留下真正的心聲,後來看見的人誰也不會說出去。漢克認為帕雷亞需要這麼一個地方,讓真正的自我可以喘息。


他好想快點長大,卻忽略那些年老的守護騎士曾經年輕,父王過去也曾是少年。


第二道關卡的過關條件,就是把名字刻在一處最難發現的角落。帕雷亞於是開始尋覓理想位置,他希望能跟漢克的留言刻在一起,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倒是在非常奇怪的危險角度發現白銀賢者的簽名。


連賢者大人也來了?小王子確定那是海奇亞斯的簽名後,滿頭霧水,末了決定把他的留言刻在首席皇家巫師旁邊。


──謝謝大家的照顧。帕雷亞留。


帕雷亞仔細地刻好留言,對漢克指定破關條件的用心又感到不好意思,他們的違規行動如果被發現,明明就會有麻煩,漢克還是想讓帕雷亞擁有一些足以自傲的回憶。


不是作為王子,而是一個十五歲男孩可以跟他的朋友誇耀偷偷摸摸做過的冒險事蹟。


※※※



目前為止,帕雷亞的初次森林偵查訓練相當順利,小王子有點沾沾自喜,漢克師父也沒有出來阻止。


不好,時間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還有最後一關。


帕雷亞忽然瞥見葉隙中一閃而逝的模糊黑影,愕然停步,壓低身體竭力掩飾氣息。


絕對不能被人發現。


帕雷亞湧起初次觀察獵物的戰慄興奮,按照漢克教過的訣竅,傾聽對手腳步節奏,將氣息融入環境中跟蹤目標。


帕雷亞又移動了一段距離,然後安靜躲在樹幹後,等待目標從前方通過。


那個在他前方移動的生物是……


黑娜!?


帕雷亞緊緊閉住嘴唇,以免失聲喊出巫師學徒的名字。


她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一身溼衣臉色蒼白的黑娜神色匆匆快步行走,像是從湖裡出來的幼小女妖,衣襬與髮梢仍然滴水,小手上提著包裹和一把水草,不停東張西望,最後在樹叢前停下來。


「好,這裡就可以了,得快點換好乾衣服,不然會生病。」黑娜自言自語,然後開始解開學徒袍。


反正這種森林深處沒人會看到,黑娜也找到隱蔽的樹叢,她事先準備好替換的乾衣服,硬著頭皮走進冰冷湖水,總算拔到朝思暮想的西露露草。


她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直接就在湖邊換衣,黑娜還特地忍著刺骨冰寒走了好一段路,確定後面沒人跟著,附近也沒有其他巫師學徒在採草藥,才迫不及待脫下又溼又髒的衣物。


黑娜想出的辦法就是豁出去拔到西露露草,然後快點換好衣服,到豬牙旅店找芬妮阿姨喝熱湯休息,隔天再回巫師塔,採集作業就完美成功了!


當黑娜解開學徒黑袍領口時,帕雷亞立刻轉身,臉頰著火。


她想做什麼?竟然就在野外……


王子從來沒想過,女性會在臥室外更衣的可能性,在帕雷亞的觀念中,衣著──尤其是能端莊地遮住不該露出的肌膚之衣著,應有如女性天生的皮膚般牢牢地固定在身上。


可是,帕雷亞看到黑娜掉進水裡的狼狽外表了,黑娜只是單純想換衣服而已,就這樣穿著溼衣回城連男人都會病倒,換成帕雷亞也會這麼做,更別提所有他認識的男性了,當下換衣服的做法是合理的,但黑娜不是男人,她這個行為太不合禮儀,如此大膽放蕩!


帕雷亞思緒一團混亂,雙手顫抖。


更糟糕的是,黑娜以為找到一處安全的遮蔽樹叢,但她的後背卻剛好暴露在帕雷亞前方視野。


森林的顏色變得更加鮮豔好看,鳥鳴和風聲織成妖精誘惑的語言,正洶湧地淹沒理性的警告。


回頭一下有什麼關係?一切都是不小心的,沒人知道會在這時候遇到這種情況。


黑娜成功地剝掉溼黏的學徒袍,為了不弄溼斗篷內襯,得先脫乾淨才能罩上斗篷換好乾衣服。


曖昧的溼衣落地聲讓帕雷亞嚥下口水。


他是王子,王子是不能幹這種事情的。


帕雷亞最自然也最應該要做的反應,就是閉上眼睛裝作不知道,默默護衛黑娜背後的安全。


──孩子,你太過羞怯,我在你這年紀已經……


偏偏這時腦海中響起國王輕鬆又愉快的柔和嗓音,像在嘲笑帕雷亞的舉棋不定。


可惡!帕雷亞肯定父王所有不該做的事都練到熟練無比了!而且毫無悔意,這樣要帕雷亞怎麼保持冷靜!


閉著眼睛,萬一危險接近黑娜,比如說有隻熊或狼出現,帕雷亞要怎麼及時反應呢?沒錯,眼睛千萬不能閉,他可以注意不是那麼重要的角落。


帕雷亞慢慢轉過頭。


或許,就只看一秒,確定那個大膽豪放的女孩真的是黑娜,而不是他緊張之下看走眼,她或許有苦衷才會一個人偷偷摸摸做出這種危險舉動,這樣的話,帕雷亞應該找個不尷尬的時機過去幫助她。


儘管帕雷亞已經對黑娜的打扮特徵相當熟悉,但或許皇宮裡又來了不同巫師學徒,碰巧相似的可能也不能排除。


必須要好好確定清楚。


一秒……最多一秒半!


帕雷亞豁出去直視禁忌的風景,他卻再也移不開目光。


少女幼嫩的背部爬滿大片醜惡腫脹的燒傷疤痕,令人作噁的暗紅與粉紅色,形成魚鱗般糾結的紋路,對比纖細的肩膀與腰肢更讓人不寒而慄,她因為寒冷下意識抱胸打了個噴嚏,疤背跟著顫動。


黑娜要脫下裙子了,帕雷亞猛然別過臉,靠著樹幹緩緩滑坐在地,心跳如雷。


躲在斗篷底下換好乾衣服的黑娜又張望四周,以為無人發現,收拾好溼衣和西露露草,哼著歌離開。


帕雷亞忽然起身循來路折回,盡可能拉開與黑娜的距離,然後漫無目的亂走,直到暮色深沉,一隻手忽然拉住他為止。


「訓練結束了。」漢克看著小王子道。


「對不起,漢克師父,我沒有達成任務。」小王子眼神慌亂,仍竭力偽裝出早上出發時的雀躍期待。


「你表現得很好,事實上,比我預估得要好得多,只是接近第三關卡時為何忽然折回,之後就心不在焉?」漢克問他。


帕雷亞當時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漢克發現黑娜也在森林裡,立刻改變行動路線。


「我……我差點踩到一條毒蛇。」帕雷亞結結巴巴的說。


「我怕還會碰到那種動物,接下來忽然就無法專心了。」


漢克看著帕雷亞,搖頭失笑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


「這很普通,大家都會怕森林裡的毒蛇猛獸,不必放在心上,以後就習慣了,我們先回去吧!再晚可要露出馬腳。」


「是,漢克師父。」帕雷亞捏了把冷汗,還好騎士沒發現。


※※※


「老師,這是西露露草。」黑娜高興地呈上作業。


「辛苦妳了。」海奇亞斯接過草藥開始鑑定品質。


當天晚上,海奇亞斯例行性的幫黑娜治療燒傷,傷勢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始終沒有完全痊癒。


因為黑娜是受到妖精祝福的精靈兒,她被強盜推入火中造成的燒傷癒合得很快,跟著漢克到達銀霜城時幾乎都收口了,然而就此停在一個微妙的階段,不管使用多少藥膏也不再有效。


黑娜可以洗澡穿衣,跑跑跳跳,像普通人那樣活動,但疤痕偶時會隱隱作痛,非但沒有淡化,反而更明顯。


妖精的刻印。


黑娜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彷彿在提醒,妖精雖然沒有帶走她,但也並未放棄她,海奇亞斯則想要抹消這片疤痕。


「老師,你好像醫生呢!」因此治療的時候要在海奇亞斯面前脫掉上衣俯臥,黑娜從來不會害羞,她不帶一絲陰翳地信任著銀髮巫師,除此之外,燒傷的位置靠自己擦不到藥,漢克和芬妮都曾經幫黑娜療傷,她也習慣了。


「還是老師本來就是醫生?」學徒好奇地趴在枕頭上側著臉,看巫師又發明了一種新的藥膏。


海奇亞斯笑了笑。


「專心點,黑娜,這次加入了妳採來的西露露草。」


「真的嗎?」她採集的材料竟然可以透過老師之手做出帶有魔力的治療藥膏,黑娜覺得海奇亞斯手上的貼布頓時格外厲害。


「巫師生病受傷時通常都得獨力治療,除了一般藥物不容易作效,普通醫生無法進行正常診斷,就是這時候特別容易受到攻擊。當然,也有專門治療巫師的醫生,但不會住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海奇亞斯將藥布輕柔地貼到黑娜背上說道。


「老師,你以前生病受傷過嗎?」黑娜好奇的問。


「當然,許多次。」


「如果落單又傷得很重怎麼辦?」黑娜害怕那種情況發生在海奇亞斯身上。


「運氣也很重要,但是有備無患,外出旅行一定要帶上基本自救裝備,還有一些魔法也可以暫時壓抑傷勢,藉由動物移動到安全處再準備治療所需。」


海奇亞斯解說完,為學徒蓋好被子。


「我真的好幸運。」黑娜認真的說。


「嗯。」海奇亞斯應了聲。


「老師,我也想要學治療巫師的方法,如果以後老師一個人受傷了,我可以去找你,幫你治療。」黑娜不假思索的說。


「謝謝妳。」海奇亞斯望著他的小學徒。


「那個……」


「什麼事?」


「我不怕留下疤痕,老師不用太過勉強。以前我也跌倒過啦!手腳和下巴這裡都有疤,只是長大了看不太出來。」黑娜用手指比著下巴某處。


「只要不生病,健健康康就好,反正我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嘛。」黑娜豁達的笑說。


剛開始是進到城裡的鄉下姑娘,黑娜根本不敢夢想和那些打扮得流行時髦的少女一樣,但她很快喜歡上巫師學徒的生活,並且覺得這種生活更適合她,何況,真要做不習慣的打扮,和同樣衣冠楚楚的男生說話,黑娜反而會恐慌逃跑。


「我覺得黑娜很好看,特別是笑容,眼睛會閃閃發亮。」海奇亞斯坐在床邊說。


黑娜停下來,將臉埋進枕頭竊笑了幾聲。


「怎麼了?」


「我還以為只會在小說上讀到老師說這種臺詞,果然真的聽到好奇怪。」而且海奇亞斯說那句話時就跟黑娜做土地祝福時對石頭或小鳥羽毛說話的語氣一樣。


「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


「我好高興,是真的,老師,因為以前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可以直接說出來就清楚多了。」黑娜立刻直白的發表感想。


或許,黑娜聽得出來,老師以為她會為了醜陋的疤痕難過自卑才主動贊美,其實女孩子怎麼可能不介意呢?但還有許多東西重要多了!只要穿上學徒袍,遮起痕跡,黑娜就有種受到保護的安全感。


在海奇亞斯身邊時,黑娜常常遺忘不愉快的回憶和傷疤的不適。


「妳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銀髮巫師反問。


「如果是很困難的那種學問,暫時不想知道,如果老師心情很好或很不好的時候,想要知道為什麼。如果我做錯事,老師不高興,請直接跟我說。」黑娜想了想之後給出她的回答。


「我很少心情不好或不高興。」海奇亞斯這麼說。


「咦?真的嗎?」黑娜有點驚訝。


她的老師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大都保持著白銀賢者的招牌表情,平靜悠閒,偶爾有點冷淡,讓人猜測他心情欠佳,她還以為海奇亞斯一直都鬱鬱寡歡,要處理那麼多無聊的文件也難怪。


「那是每天都很開心?」


「倒也沒有,普通。」他微微低頭說。


「那每天都很開心和動不動就不高興是一件奇怪的事嗎?」黑娜不安的想到她好像都這樣。


「因人而異,但十六歲時活潑好動是健康的證明,像幽河裡的魚兒一樣。」海奇亞斯安撫她道。


「我懂了。」黑娜深有同感。


「那老師平常的感覺是什麼?小鳥嗎?」因為小鳥能夠靜靜地站在樹枝上,看著只有自己才知道意義的地方,黑娜馬上聯想到這種輕盈的神祕生物。


「難以形容。睡吧,我留了支蠟燭。」海奇亞斯回答。


巫師將一朵小小火焰放在黑娜房間桌上,安靜地離開。


很浪費,但黑娜好喜歡那朵溫暖的光,在她睡著以前,燭火從來沒有先熄滅,把黑娜留在黑暗裡,噩夢將不會找上她。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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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28 10:5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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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二話 春之步

第三集 第二話 春之步




深夜的皇宮裡,王子卻失眠了。


帕雷亞捧著已經完成的音樂盒,來到國王與皇后的寢宮。


「難得那麼晚還到我這兒來,帕雷亞,怎麼了?」亞萊格爾皇后穿著睡袍放下長髮,正裸足斜躺在長椅上看書。


「母后,父王還沒回來嗎?」帕雷亞小心地問。


「你父王差不多要凌晨三點才會回來,你想找他?」皇后又翻過一頁。


「不是,我只是想來看看母后。」帕雷亞說。


「來看我,但不想被你父親發現,發生了什麼事嗎?」皇后優雅地提問,語調流露出對兒子的關心。


「你手裡拿著音樂盒,那樣式……是拿赫特教你的?」黑髮麗人嘴角上揚,帕雷亞不知母親的笑容裡蘊含何種意義,但小王子臉紅了,飛快將音樂盒藏到身後。


「來我身邊坐下。」皇后又這樣說。


帕雷亞挨著母親,聞到沐浴後的花草香,女性的芬芳氣息令他坐立不安,想到今天看見的景象,美好的氣味連結到恐怖疤痕,手心一片冰涼。


「喜歡哪家的女孩子呢?」


「沒、沒有。」帕雷亞結結巴巴。


「哎呀!難道是男孩子,那可不行呢!」皇后說。


「當然不是!」帕雷亞立刻站起來大聲反駁。


「所以還是女孩子囉!媽媽剛才真的有點害怕。」皇后摸摸臉頰,做了個小小的手勢要帕雷亞坐回去。


被套出來了!難怪漢克師父說不讓皇后知道是為了帕雷亞自己好,小王子悲哀地懷疑他還能守住多少祕密。


畢竟父王好像很辛苦才追到母后,之後也非常保護她,那時帕雷亞就想,他以後也一定要如此愛護自己的皇后,更重要的是,想找到能夠讓他如此愛憐的女孩。


「所以,要把音樂盒送給對方嗎?」皇后沒立刻問帕雷亞對象是誰,和拿赫特王一樣,讓帕雷亞鬆了口氣。


「不送了。」


「為什麼?」


「我……」


「你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喜歡她?」皇后合起書本,側頭望著小王子。


「不是那樣!我對她的事情知道得很少,她也不清楚我的想法。」帕雷亞難過的說。


「母后,我只想著自己的感覺,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因為我的年紀還不夠成熟嗎?」


「有些男人活到六七十歲也只想著自己的感覺和拚命不負責任,親愛的帕雷亞,你現在就開始反省,真不愧是我的兒子。」亞萊格爾皇后微笑道。


「這個音樂盒是討好女人的玩具,我不能送她這種東西。」帕雷亞緊握著音樂盒。


「我現在感覺很亂,我不確定能一直喜歡她,還有是否有資格作為一個男人正式地博取她的好感,但她是特別的。」


所以小王子不願意送出這種不知有多少男人送給女人的俗豔禮物,心煩意亂的帕雷亞回宮之後,瞥見他先前還茶飯不思狂熱投入製造出的音樂盒,就像看見一條毒蛇盤據在書桌上。


意外發現黑娜背上的傷痕後,帕雷亞開始害怕他的心意被她知道,甚至有些慶幸他們之前只是朋友,以後也可以只是朋友,他居然產生如此卑鄙的想法。


「跟我來,帕雷亞。」皇后起身,引著他到床邊,掀開從牆上垂下的綢幔,床頭後方有口長型木櫃,大到足以讓一個成年人躺進去。


為何母后要在這裡放一個大櫃子?帕雷亞不解地想。


皇后從枕頭下摸出鑰匙,爬上床打開長櫃,示意帕雷亞看看裡面。


帕雷亞探頭一看,長櫃裡裝滿了音樂盒。


「你父王只要壓力一大就喜歡做這個。」皇后歎口氣說。


「這些都是父王製作的?」已經遠遠超過浪漫,不知該說可怕還是夢魘的數量了。


「雖然拿赫特老是說裡面裝著他的愛,我倒是覺得其他的情緒也不少。」她愛憐地撫摸帕雷亞的頭髮。


「我替他收藏著這些音樂盒,有時候他會偷偷挖出其中一些打開來聽,然後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藏回去,不知道每個音樂盒位置在哪一層我都記得很清楚!」皇后又露出那種令人難忘的淺笑,難怪父王那麼不喜歡讓人看到母后。


「利希妲殿下去世時,他做了二十個。」


「姑姑去世時?」帕雷亞拚命回想,有些朦朧的記憶飄過心頭,卻怎麼也清晰不起來,後來那個蒙面的凶惡幽靈姑姑倒是刻骨銘心。


「你那時候七歲,想去找你父王玩,結果他喝退你,躲在書房裡做音樂盒,你當時哭得很傷心呢!不過後來葬禮結束,拿赫特又哄得你把他當成最愛的父王了。」


「利希妲殿下非常疼愛你,獨自回到皇宮養病的她太過寂寞,你常常吵著要去陪伴她,她擔心喪紗會嚇壞小孩子,你也總是央求她不要戴著面紗,所以她在你面前就不戴了。」皇后說。


「為什麼我不記得?既然我已經七歲,應該會記得很多事才對?」帕雷亞愕然。


「因為太痛苦了。你已經知道死亡的可怕,那會讓我們永遠失去最愛的人,所以才會哭鬧著要拿赫特帶你去找回姑姑,你還是小孩子,拿赫特不該對你生氣,那陣子大家都很悲傷,你半夜偷偷在皇宮裡遊蕩一直喊著利希妲殿下的名字,然後生了場大病。」


「病好了以後,我也忘記小時候對姑姑的回憶,對不對?」帕雷亞聲音顫抖。


亞萊格爾皇后惋惜地看著小王子點頭。


帕雷亞下意識打開他的音樂盒,旋律流出。


原來帕雷亞會看見鬼魂,是他衷心盼望的結果,還是當初他的呼喚把利希妲姑姑強留下來,才讓她變成如今的模樣?


「你父王也覺得順其自然就好,他下了道命令,讓宮裡的人避談利希妲殿下的往事,以免刺激到你。」


小王子閉唇不語。漢克師父沒說錯,他還太過弱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要怎麼讓別人幸福?愈是焦灼,愈感挫折。


「帕雷亞,音樂盒裡收著國王的怒火、淚水、回憶等,許多無法在人前暴露的弱點,有朝一日,你也會有需要放進音樂盒裡的祕密。」


「母后……」


「如果那個音樂盒如此令你苦惱,不如由我先幫你收著。」亞萊格爾皇后提議道。


「咦?」帕雷亞沒想到他的母親會這麼說。


「那個女孩一定十分特別,才讓你煩惱這些事,我相信你能把握分寸,我的孩子,未來善變而艱辛,身為蘇塔王族,若我們不能掌握正確的方向,就會造成許多災難。」亞萊格爾皇后輕聲說出口的話,卻比雷鳴還要讓帕雷亞驚恐。


「如果你想保護她,就成長到我和你父親都無法動搖你的程度,到你的抉擇不會令子民不幸時,在那之前,不能太調皮唷!」黑髮女性捧住帕雷亞的臉龐,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吻。


「母后,關於音樂盒的事,我還要仔細考慮清楚。」帕雷亞靠著母親的肩膀,閉著眼睛說。


「謝謝您的教誨。」


「哎呀,別那麼客氣,一聽到你父王那種說話調子我就想打他。」皇后的語氣雖然很溫柔,但聽起來總不太像玩笑話。


那一夜,小王子獨自躺在窗台上思考許多事情,直至黎明曙光到來。


※※※


春天的珍貴陽光再度拜訪銀霜城,帕雷亞坐在向陽的古老臺階一隅,英靈們都在陰影中沉睡,皇宮裡一片靜悄悄,只有模糊的風聲與鳥鳴。


陽光讓帕雷亞全身暖洋洋的,卻無法溫暖他的內心。


「斯卡洛,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只不過是妹妹有心上人罷了!」漢克師父的聲音!


一群皇家騎士經過,樓梯旁傳來響亮的談話聲,帕雷亞趕緊縮起身體,躲在濃密的九重葛後面,還好騎士們並未留意到帕雷亞。


「你懂什麼!漢克!我寶貴的妹妹竟然跟一個窮樂師交往!還說要嫁給他!我的曾祖父好歹也曾經是獨角獸爵!怎能夠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是啊!萬一被那些素行不良的下流男人欺騙吃虧怎麼辦!」騎士同伴跟著幫腔。


「你就是那種素行不良的下流代表!」文雅的皇家騎士一秒爆炸,認為某人沒資格放話。


「平民出身又怎樣?平民背景礙著你了喔!」


「跟平不平民無關!純粹是你下流!素行不良!」


「如果我有妹妹,我才不讓她嫁入貴族家。」雜在友人的吵鬧中,漢克天外飛來一筆感慨道。


青銀騎士的獨斷發言讓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帕雷亞屏住呼吸。


「為什麼?漢克,你討厭貴族嗎?」


「……如果妹妹遇人不淑,不用顧忌這顧忌那的,直接砍了對方手腳豈不爽快許多?」微妙的停頓後,國王麾下一等傳令兵說出他的看法,周遭氣溫同時下降數度。


「漢克,還好你沒有妹妹。真是個男子漢,好哥哥啊!」騎士們立刻七嘴八舌的奉承打趣道。


得罪孤家寡人的漢克,就沒有人在逢年過節或重大約會時幫他們臨時代班了。


「最近倒也並非如此。」漢克說。


等他們走遠後,帕雷亞才渾身虛脫地用手掌蓋住發燙的雙眼。


幸好那時候漢克不知道帕雷亞看見森林中的黑娜。


到底黑娜為什麼會受了那樣的重傷,是誰傷害她?還有誰知道黑娜背上有那些疤痕?白銀賢者一定知情,畢竟他是黑娜的老師,根據比較可靠的資料指出,最初黑娜是跟著漢克進城,漢克還曾經在銀霜城周邊尋找能收留她的人家,後來她才變成海奇亞斯的學徒。


換句話說,漢克師父應該是最早知道黑娜受傷原因的人,很可能看過黑娜的傷口,他們閉口不提這件事也是為了黑娜的名譽,保護她不被歧視。


「所以才要我等到二十五歲以後,明明那時黑娜早就超過一般女性的適婚年齡了,漢克師父是希望由我這邊主動淡忘掉吧!賢者大人一定會反對也是這個原因。」帕雷亞喃喃自語。


從大人的角度看,這是保護兩方最好的方式,但帕雷亞自身又怎麼想呢?


王子的對象是背上有可怕傷疤的女孩,還是巫師學徒,這當然會遭遇到許多反對。


如果等到帕雷亞和黑娜關係親密到能看見她裸背再來錯愕嫌惡,一定會讓黑娜受到很重的傷害,而白銀賢者則不會允許這種可能性發生。


但無論海奇亞斯或漢克,一開始就認為帕雷亞無法給黑娜好的歸宿,更不可能容忍黑娜被拋棄或只能當見不得光的情婦,他們的顧慮很正常。


一旦黑娜的保護者發現帕雷亞知道傷疤的祕密,絕對會阻止黑娜和帕雷亞再見面。


帕雷亞的確是覺得那些紅色疤痕噁心到超乎想像,他不可能不在意!


「可是,那種感覺並沒有消失,為什麼不讓我乾脆討厭她還比較簡單!」帕雷亞更用力地按著臉。


第一次見面時,帕雷亞被英靈追趕捉弄扭傷腳,他覺得自己如此不幸,但黑娜卻背負著那些傷疤,熱心友善地幫助帕雷亞,打從心底擔憂他的安危,帕雷亞有什麼資格嫌惡黑娜的疤痕!


帕雷亞看著手裡精緻的音樂盒,愚蠢的戀慕證據此刻正嘲笑著他。


「你不應該存在!給我消失!」混亂的思念和挫折,青春期的騷動不安,無能為力改變命運的憤怒,統統是帕雷亞想要毀滅的!


帕雷亞高舉起手,想要摔碎那個音樂盒,手腕卻被抓住了。


「誰!」帕雷亞猛然回頭,卻看見漢克站在身後。


原來青銀騎士並沒有走遠,而是立刻換了條路徑繞到帕雷亞背後。


「剛剛感覺有人躲在樓梯上,原來是殿下。這個音樂盒做得這麼好,不必拿來出氣吧?」漢克放開小王子的手,在他旁邊坐下。


帕雷亞不說話,漢克知道不能勉強他,逕自開口說起往事。


「你知道我從幾歲開始執行傳令兵任務嗎?」


小王子只能慢慢轉頭看著騎士,然後無聲地搖搖頭。


「比你還小時,在皇家幼年學校讀書,因為一些緣故受年輕時的陛下青睞,那時還是皇太子的拿赫特陛下老是祕密命令我去送音樂盒。」


「當時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居然就要想辦法潛入守備森嚴的貴族及商人家的後花園,有時候甚至是小姐或女主人的閨房!那個陛下每次都笑著說『你一定沒問題』,天曉得我可是賭命!」漢克回顧當年的滄桑。


「父王一定很欣賞漢克師父的潛力。」帕雷亞沒想到漢克還有這段過去,同情的說。


「並不是這樣……但原因最好不要再提起。如果只是音樂盒,我可以替你送去,反正我也習慣幫你父王做這種事了。」漢克也知道帕雷亞為誰做出這個音樂盒,以為他只是過度害羞,一個音樂盒應該還不至於讓黑娜發現帕雷亞的意圖,小王子卻激烈地拒絕。


「我不要像父王那樣!」帕雷亞皺眉。


「也好,當面比較有誠意。」漢克抱胸說。


「不,這個音樂盒沒有用!這種東西不可以送出去。」帕雷亞低頭咬牙道。


「為何這麼想呢?你不是非常用心地製作音樂盒,期待將這個禮物送給某人嗎?」漢克直視前方,避開帕雷亞的方向問。


「因為我還不想讓她知道……我的想法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漢克師父要我回答的問題,『為什麼是她』,我還在尋找答案,可以輕易回答,過兩天就改變的,會是正確的答案嗎?」帕雷亞用雙手捏緊音樂盒反問。


「永遠不變的正確答案嗎?那可不容易。」騎士聳聳肩。


「給我,我替你收著吧!等你有自信向我挑戰時,贏了就還給你,帕雷亞殿下。」


小王子愣住,只能張著黑澄大眼看著他的劍術師父。


「我還是太任性了嗎?從一張早已決定的名單中尋找對象,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我知道的……漢克師父。」帕雷亞憂傷地將音樂盒交給漢克。


「雖然我不確定這樣說是否適當,帕雷亞殿下,你太容易緊張了,但我很欣賞你的小心,儘管會給生活帶來不便,但或許可以在關鍵時刻讓我們逃過一劫。」漢克誠懇的說。


「然而,你畢竟還年輕,日後你將會得到有別於拿赫特陛下的風格,大家都如此期待著。」


帕雷亞只能勉強點點頭,現在漢克說什麼都無法使他振作。


「然後,還有一件事,黑娜在御花園,我想她會需要你的幫助。」漢克在心底無聲地歎息,睜隻眼閉隻眼推了帕雷亞一把。


小王子感激地看著騎士,匆匆跑向皇宮裡春天腳步踏出最多色彩的地方。


※※※




「樣本五十五號,莖直立,葉子呈披針形,葉面有銀色毫毛……」黑娜蹲在御花園一角,滿頭大汗寫著觀察筆記。


完蛋了,目前她只認得出酢漿草而已,而且看起來像是酢漿草的野花至少就有十種。


「黑娜!」帕雷亞聽說巫師學徒就在御花園,奈何廣大的花園一下子找不到人。


「我在這裡!」聽見帕雷亞呼喚的黑娜立刻站起來,帕雷亞才隔著一段距離看見花叢後的她。


一瞬間,帕雷亞對曾經偷窺這個少女的敗德舉動感到非常羞恥,想要拔腿就跑。


「帕雷亞!太好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問題?」


黑娜一招手,小王子就像被操控的木偶呆呆地走過去。


「你知道這棵植物叫什麼嗎?」


帕雷亞順著黑娜的手勢瞄了眼在園丁痛下殺手前不知還可以欣欣向榮多久的野花。


「銀春草。」小王子沒想多久就隨口說出正解。


「黑娜,妳在做什麼?」帕雷亞最後還是挑選了安全的話題。


「老師給我的新作業,要我去皇宮觀察植物,找出每種植物的正確名字,找到愈多分數愈高。」御花園和大溫室都是不錯的獵分地點,但這種好天氣黑娜還是想在戶外曬曬太陽吹點風,所以決定去御花園。


現在黑娜具體在做的事情就是辨識出某種植物的名字和大概位置,如果認不出來,就先把植物的特徵記下來,再到皇家圖書館查植物圖鑑。


假使黑娜能發現一種海奇亞斯不知道的新植物,白銀賢者允諾要帶黑娜到附近城市遊玩當獎賞,黑娜於是卯起來認真尋找,但光是御花園既有的花草樹木和自己長出來的野生植物或許就超過數千種。


「這個呢?」


「杜波波花,來自母后的故鄉盧那王國。」


「那棵奇怪的樹呢?」


「好像是一種叫『酸臭老人』的有毒樹木,父王以前率兵出征在森林深處看到覺得很有趣,於是命人移植回來。」


「帕雷亞,你怎麼都知道,好厲害!」


「皇家幼年學校也出過類似的作業,要我們記錄家裡的植物,找出名稱和分辨毒性,包括是否可以食用。」帕雷亞眼神悠遠的說。


王子的家當然就是大得要命,有許多公共設備供專家和臣子使用的皇宮了,看來帕雷亞並沒有找人作弊,還是老老實實把作業寫完,那份報告不會太小疊。


黑娜肅然起敬。


「我想盡量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好。」對於黑娜的褒美,帕雷亞更加尷尬心虛。


小王子又陪黑娜辨識記錄了好幾十種植物才再度鼓起勇氣搭話。


「妳最近還好嗎?」


「很好哇!帕雷亞,怎麼了?」黑娜毫無心機的回答。


「我只是擔心妳的身體是否有任何違和之處。」帕雷亞冒出冷汗,盯著一隻正在採蜜的蜜蜂說。


「謝謝,我沒事。」黑娜一如往常爽朗回應。


「妳身上好像有種草藥的味道。」帕雷亞一直以為那是巫師學徒的常態,所以不以為意。


「討厭!味道那麼明顯嗎?對不起薰到你了。」黑娜聞聞袖子蹙眉。


「不是那樣的,而且也很香,只是有點擔心。」帕雷亞連忙打圓場。


「以前是有受傷,我覺得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會很痛,可是老師還是想要完全治好。」黑娜甩甩袖子說。


「當然要完全治好!」帕雷亞語氣激烈地說。


「我不知道妳曾經受過傷。」他還是很想知道真相。


黑娜轉移目光,表情也變得為難。


「老師希望我不要隨便對別人說,可是帕雷亞是朋友,應該沒關係吧?只是我自己也不是很想提以前的事。」黑娜垂下視線說。


「我不是什麼亡國公主啦!外面那些傳說太誇張了,我只是幽河鄉下農夫的女兒,去年秋天在森林裡全家遇到強盜,漢克大人及時救了我,可是也只剩我一個人還活著了。漢克大人帶我認識老師,老師非常親切地收留我當學徒,過程就這麼簡單。」


看見帕雷亞痛楚的表情,黑娜趕緊搖手解釋。


「並不是覺得過去見不得人!只是,我現在過得這麼幸福,如果老是把不幸的過去掛在嘴邊,好像在抱怨身邊的人對我不好似,我討厭那樣,所以就不說了。」


「可是,黑娜,我不知道妳曾經遭遇過那些事。」帕雷亞期期艾艾,深感言語的無力。


「現在我每天都很開心哦!能夠在銀霜城和大家這樣生活著,所以,就讓我們不要再在意以前的事情了。」黑娜也覺得不好意思的強調。


「我知道了。另外,妳的傷可以完全治好吧?因為白銀賢者無所不能,他一定會替妳治好對不對?」帕雷亞熱切的問。


「老師是這樣想,但我不希望他太勉強,畢竟已經不會妨礙生活了,而且我也很健康,反正是衣服遮住看不到的地方,別人也不會知道。」黑娜本意是要安慰帕雷亞,請他不用太替她擔心,未料還是反效果。


「不管耗費多少代價,傷疤一定要徹底治好。」小王子握拳堅決的說。


「啊?」黑娜滿頭霧水的看著他。


「呃,我是說,為了那種理由留下疤痕太不值得了!而且妳說還沒完全治好,肯定是有時候還會不舒服吧!萬一以後有後遺症怎麼辦?」帕雷亞趕緊搪塞過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靠近妖精時,燒傷的確會痛,黑娜也有些害怕,所以乖乖遵從海奇亞斯的治療方針。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會努力聽老師的話乖乖擦藥,早點讓傷疤痊癒。」黑娜高興的說。


小王子心虛地轉過頭,黑娜完全不知道帕雷亞的私心,假使傷痕可以消失,表示帕雷亞的機會也更大。


或許有一天,黑娜可能恢復為一般的女性身份(帕雷亞也從《祕法破析》這本流行魔法書籍中得知巫師學徒可能因某些原因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看見黑娜身上可怕傷痕的帕雷亞一度絕望,認為那種可能性不會發生。


但黑娜的老師是海奇亞斯,白銀賢者總是屢創奇蹟。


是真正賢者的話,應該可以溝通吧?如果黑娜這麼希望,帕雷亞又能獨當一面,那樣海奇亞斯也不會勉強黑娜非得成為巫師不可,就像黑娜說的,海奇亞斯可能只是因為好心才收留無家可歸的少女當學徒。


「等初春的農忙高峰期過去,首都就進入社交季了,黑娜有興趣參加嗎?」


沒想到帕雷亞的心情短短兩天就變化得如此之大,這是過去他從來不可能想像的失態。


「社交季?」


「就是不限定貴族,大家按照各自圈子辦活動邀請客人同樂的固定時期,所謂的社交,可能是舞會……」


「我討厭舞會!」黑娜想也不想否決。


「……還有下午茶會、閱讀會、野餐、騎士競技或者音樂會呀!首都劇院也會特別排演許多精彩戲劇!」帕雷亞連忙提出其他方案,黑娜才放心下來,好奇地問起社交季的種種。


先前考慮了那麼多悲慘的未來,結果黑娜就在面前時,帕雷亞本能發現煩惱太多根本半點建樹也沒有,「朋友」是具多麼好用的盔甲!


如果不說破的話,漢克師父和賢者大人也不能拿他怎樣吧!


所以說,即將濃烈起來的春天旋律,第一次的約……會!帕雷亞步步為營。


「為什麼要叫社交季?平常也有舞會和音樂會呀!」黑娜問。


「因為春天是令人愉快的季節,有很多人想要認識新對象,尤其是不住在首都的貴族和騎士,也可以說是男女在銀霜城聯誼往來的重要時期。」帕雷亞乾咳兩聲。「分別各地的朋友們也會在這時候聚會,只要工作上沒出大問題,外派官員也可以輪流休假回首都參加社交季,聽說達利斯龍爵要回來了。」


那個超寵兒子的傳奇龍爵,黑娜早就好奇得不得了。


「黑娜也可以邀請妳的朋友翠絲小姐回來社交季玩,只要她學校有空的話,我也很期待在社交季上看見妳們。」


翠絲是被麵包店店主收養的孤兒少女,擺脫掉虐待她的家庭後,目前正在外地的藝術學校就學,也是黑娜在銀霜城第一個認識的同齡女性朋友,黑娜非常惦念她,又怕打擾朋友的前程,只能努力練習寫信。


「真的可以嗎?」


「當然,一個人在社交季上很無聊,而且也有點危險。」帕雷亞故意閉起右眼說。


「帕雷亞要做王子的工作嘛!所以會被很多女生包圍對不對!」黑娜雀躍的說。


為什麼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這麼高興?帕雷亞有些無言。


「如果黑娜能稍微幫我,我會很高興。」


「幫?怎麼幫?」


「如果我們碰巧參加同一場活動,跟我說說話或跳舞就好,不然,有些準備好要嫁女兒的貴族家庭就會來獵捕我。有時候會遇到皇家幼年學校的不熟女同學,在學校以外的地方碰面也會有點尷尬。」帕雷亞原本想把自己描述成一隻可憐的兔子來博取黑娜同情,說完以後發現跟事實也相去不遠,有點悲哀。


「嫁女兒?現在?是年紀比你大的小姐嗎?」再怎麼說帕雷亞才十五歲,黑娜知道王子的年齡。


「也是有,但比較稀少,主是要十二到十五歲的女孩子,銀霜城的習俗已經可以訂婚,差不多十六歲時在夏季舉行婚禮是相當普遍的。」帕雷亞說完期盼地看了看黑娜,巫師學徒滿臉震驚。


「十六歲我可以接受,但前面太早了吧!」黑娜前陣子也看過墨爾狼爵向翠絲求婚,然後被痛快地拒絕了。


「那麼黑娜認為幾歲結婚比較適合呢?」帕雷亞期待地問。


「我不太清楚,不過小說裡的女主角都是十六到二十歲左右,我想大概是因人而異。」黑娜不太確定的回答,主角超過二十歲以上的小說,芬妮阿姨都說不適合她看。


「那黑娜自己呢?」帕雷亞屏氣凝神等著巫師學徒的回答。


「我?我不結婚呀!」黑娜抓抓頭髮,表示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巫師又不結婚,我當然就跟老師一樣不用考慮這種麻煩事。」


以前黑娜也不怎麼期待成為新娘,只覺得女孩子長大後必然就要嫁人,可能是她住的地方太偏僻,從來沒有男孩子玩伴,被強盜俘虜時,她覺得成年男人比野獸還噁心,後來雖然被漢克拯救,對黑娜來說,漢克反而成了天神般的例外。


「可是……」帕雷亞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了。


「等帕雷亞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準備很棒的禮物去祝福你,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黑娜覺得王子太親切了,不只對黑娜,甚至連黑娜的朋友他也非常照顧,由衷感動地牽起王子的手,一時忘了計較帕雷亞是男生。


「謝謝。」帕雷亞乾乾的回應。


難不成,最高的山峰其實是黑娜本身?


小王子在春光明媚的御花園裡,猛然理解了正確答案。


  • ※※


打烊的豬牙旅店一樓,銀髮巫師與騎士在角落對坐小酌。


「難得你會主動找我喝酒,比留斯。」海期亞斯拿著老矮人私藏的東方瓷杯,旅館主人拜米爾知道白銀賢者要來,立刻熱情拜託漢克要好好招待他,連好酒好杯都強調不收錢的狂塞給漢克。


「嗯,啊,有件事想借用你的智慧幫我推理。」漢克貌似還沉浸在思緒裡,聽見海奇亞斯的聲音才大夢初醒。


「『甘物一杯可解鐵鎖。』問吧,什麼正困擾著你?」海奇亞斯引用古代諺語讚道。


「前幾天我帶了帕雷亞殿下到小湖森林進行訓練,雖然這違反規定,但殿下最近也的確相當煩躁,我希望讓他快樂些。」漢克開始描述。


漢克當然不會認為光靠他殿後保護帕雷亞就夠了,但這偏偏是不能跟騎士同僚商談的違規祕密,所以他立刻拜託芬妮助拳。豬牙旅店的老闆娘不僅是深藏不露的刺客菁英,同時也是曾教導漢克戰鬥技術的高手,更是他深信不疑的好友。


於是當天在小湖森林的實際情況,是漢克遠遠殿後,一邊檢查是否有不軌之徒跟蹤他們,同時抹去王子和他的活動痕跡。


芬妮則潛伏在王子附近戒護一切風吹草動,就算有刺客繞過漢克接近帕雷亞,也難過芬妮這關。


「訓練快結束時,殿下的反應忽然很不對勁,都快要抵達湖邊,前方也沒有危險窪地和霧氣,他卻忽然折回,雖然他解釋被毒蛇驚嚇,心緒不寧,但那大概不是真話。」漢克都幾歲了,哪還會被涉世未深的小王子唬到。


「芬妮一定和帕雷亞殿下看見相同的景象,但不管我怎麼問她,她都不回答。」女矮人倒是一臉促狹回去忙她的工作,不忘要漢克付錢,退休刺客的身價仍然不低。


「嗯……」海奇亞斯沉吟。


「總之我也知道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只是有點在意。難道是看到鬼魂嗎?」漢克這樣抱怨。


「這個嘛,你們的訓練不是進行一整天嗎?帕雷亞殿下或許有不得不就地解決的衝動,不想讓你這個擅長搜索地面陷阱,嗅覺也很靈敏的傳令兵靠近。」海奇亞斯看著漢克說。


青銀騎士愣住,然後哈哈大笑。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有什麼,我們軍人在外行動必定難免,我當然會裝作不知道。」


漢克釋疑後自顧自搖頭補充:「殿下是嬌生慣養的王子,的確是會在意瑣碎小事,不過他老爸太自然了,害我忘記考量作這環節的預先指示。」


「以前皇家幼年學校的求生課程,還有軍校野地訓練,甚至都是要上戰場的大人了,還是會常常看到放不開的傢伙,每次都非常好玩哩!只是一起下水洗個澡就扭扭捏捏,都快變成調戲女人了。」騎士懷念起許多野外趣事。


海奇亞斯點點頭,既然漢克滿意他的推論,巫師繼續喝酒。


「聽說最近你也開始交代黑娜正統巫師學徒的作業,愈來愈有老師的樣子了,海奇亞斯,你讓小黑娜去挑戰什麼了?」漢克興致盎然的追問。


「我請黑娜幫我去小湖採集西露露草。」


「我倒沒聽說過這種草,難嗎?」


「有些巫師常用的藥草必須採集者本身具有魔力才能發現,否則你會覺得西露露草跟旁邊的普通水草很像,幾乎無法分辨。」


「原來如此。」漢克托著下巴道。


「黑娜畢竟是初學者,我不會讓她挑戰太困難的藥草,只要到城邊的小湖,跟裡面的人魚說一聲需要哪種水生植物,她就會幫忙拔西露露草來了。」銀髮巫師微笑解答。


漢克手掌一滑,差點沒趴到桌上。


「我們銀霜城外面的小湖裡有人魚?」漢克驚訝太甚,連聲音都發抖了。


「冷冷女士從亞洛斯王時代就住在小湖裡了,據說是那位雅好魔法研究的陛下年輕時出外旅行相遇的戀愛對象,因為這種關係太不見容世俗,只能夠偷偷地帶她回家。亂撿東西似乎是貝洛夫王家的遺傳。」銀髮巫師已經喝了不少老酒,眼緣微微泛紅,眸色也明亮許多,像火焰般光熱懾人。


「所以歷代才嚴禁開發小湖和湖邊森林,因為她有時候也會上岸在附近徘徊,不過一般人很難發現冷冷女士,一旦看到也會被她的目光催眠遺忘這場奇遇,畢竟她是古老的魔法生物,自保能力綽綽有餘。」海奇亞斯說。


「所以,你該不會從以前開始都讓那位人魚提供藥草吧?」漢克問。


「沒錯。她是位非常好心的人魚女士,每當我獨自到湖邊,總是會主動浮出水面來見我。」海奇亞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不知怎地,漢克就是知道,這絕對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


「小黑娜也很努力呢!」跟到這種老師,想不努力也很難。


騎士感慨完,從海奇亞斯肘邊把酒瓶拿過來斟滿杯子。


「今夜不醉不歸!」


蹲在樓梯上暗中窺伺騎士與巫師閒聊的芬妮無聲的歎了口氣,決定回房睡覺。


兩個笨蛋男人。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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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30 19: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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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三話 降靈會

第三集 第三話 降靈會




五月,銀霜城的社交季正式開始了。


鄉下貴族攜家帶眷進城,租下首都內外的空屋或投靠親友,商人也會集中在這時拚命將尋常如鮮花珠寶與布匹,特異到罕見生物與奇妙祕藥統統帶進銀霜城,好讓那些想覓得良緣或獨領風騷的人盡情選購。


這時銀霜城人人沉浸在微妙的熱烈氛圍中,男男女女都在尋求邂逅機會,專程前來參加社交季的群眾將銀霜城的人氣撐到爆炸邊緣。


「蕾蒂姊姊,我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真的可以嗎?」黑娜對著年輕的洗衣婦問。


蕾蒂年方二十三歲,卻是十六歲就結婚的傳統女性,女兒已經五歲了,看在黑娜眼底是不折不扣的成熟婦人,蕾蒂離婚後住在銀霜城裡替人洗衣維生,她曾經借了許多愛情小說給黑娜,黑娜也幫蕾蒂要過帕雷亞王子的簽名,蕾蒂從此對黑娜崇拜得五體投地。


「不打緊不打緊,我會跟他們說妳是我鄉下妹妹,這次社交季才第一次進城。」蕾蒂安撫著不安的巫師學徒。


「拜託妳了,蕾蒂姊姊,一定不能讓我的老師知道,如果我偷偷參加降靈會的事情曝光了,會連累老師被人指指點點。」黑娜這樣央求。


「黑娜大人,請相信我的手藝,不是我吹牛,這方面我可是專家呢!」蕾蒂拍拍胸脯。


此時黑娜淡褐色的肌膚被白粉遮蔽,嘴唇上抹著廉價口紅,臉上多出幾點雀斑,眉毛被描成又深又濃的黑色,頭上還戴了頂紅褐色假髮,儼然判若兩人。


因為白銀賢者的學徒太出名了,新月節時黑娜甚至還和王子一起巡訪尾巴詛咒造成的災情,現在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身黑袍,暖灰色半長髮和金綠眼眸也變成黑娜的招牌標誌。


所以今天黑娜穿的是蕾蒂少女時代的草綠色舊裙裝,露出小腿,除了假髮以外還戴著草帽,一副天真鄉下女孩的模樣。


「請您務必替我勸回安達小姐,求求妳啦!沒想到那個貴族小姐迷上降靈會竟然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咱可不想引火燒身。」萬一貴族小姐家裡追究起來,提供門道的洗衣婦蕾蒂脫不了關係。


「我明白了,可是怎會有這麼多人喜歡通靈呢?」


「黑娜大人,您是白銀賢者的徒弟,魔法在妳眼中當然不希奇,可是對我們還有不能獨自隨便出門的小姐太太,降靈會可真是有趣極啦!」蕾蒂談起她的興趣還是忍不住雀躍。


「可以請靈媒召喚出過去銀霜城的風雲人物,那些生前我們無緣一見或根本沒法說句話的人,知道許多真假祕密,這不是很刺激嗎?」


「嗯?」黑娜還是摸不著頭緒。


「總之安達小姐玩得太過火了,每場降靈會她都要參加,遲早會出事,我拒絕再幫她易容伴護,她就找那些下流又沒良心的婆子帶路,天曉得還能瞞多久?」


社交季時街上也多了許多可疑占卜師和自稱魔法學家的長袍人物,黑娜目不暇給。


她們來到一處門口裝飾著花環的房子,黑娜覺得這棟豪宅華麗歸華麗,但也相當普通,並不是她想像中陰氣森森的鬼屋。


蕾蒂知道黑娜第一次參加降靈會,於是為她打氣。


「黑娜大人,降靈會如果真的很可怕,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呢?它只是不太正式罷了。」


「我不懂妳的意思。」黑娜求助地看著大她一截的洗衣婦。


蕾蒂歎氣說出真相。


「因為大家會在黑暗中圍在一起牽手,靠得很近,參加對象有男有女,對未婚女孩的名聲是不太好,女孩兒家膽小,紳士們總得拿出風度勇氣安慰淑女,還有負擔茶水費用,很多情侶都是這樣來的。不過這間『月之女兒會』限定參加者只能是二十五歲以下的女性,連我也是勉強才合格!」蕾蒂有點抱怨道。


「那樣不是很安全嗎?」黑娜不解道。


「您有所不知,這裡的主人可是位俊美的男性呢!就算看不到幽靈,光是和古拉思大師相處也值回票價了。」蕾蒂露出陶醉的表情。


「所以安達小姐是喜歡上這個古拉思大師了嗎?」


「唉!我也搞不懂那位貴族小姐,她的確是很常拜託我帶她進來『月之女兒會』,但其他寡婦或老小姐舉辦的傳統降靈會她也不願錯過。」


日薄西山,黑娜和蕾蒂走入了靈媒古拉思的神祕豪宅。


大約有十五位少女外加一些年紀稍大的女伴護聚集在大客廳裡,有些獨自看書,有些彼此認識,興奮地討論著今晚誰有幸被古拉思大師選中參加降靈會。


「不是大家都能參加嗎?」黑娜發現居然還要通過挑選,擔心地問蕾蒂。


「降靈會有分專業以及業餘的呀!由業餘靈媒主持的夜會當然大家都可以一起入場,但是真正專業的靈媒會考慮到參加者的狀況,把生病或衰弱的人剔除,這樣儀式也比較容易成功。」已經是識途老馬的蕾蒂解釋道。


「總共有幾個人能參加?」黑娜想知道她的成功機率。


「一般包括靈媒在內最多七個人,最少四個,所以應該會從我們裡面挑選六個志願者。」蕾蒂熟練的回答。


「安達小姐在這些人裡面嗎?」女賓們皆有化妝或易容,本來就沒看過安達小姐的黑娜只能請蕾蒂幫她辨認。


「等等,我找看看……有了,坐在角落那張單人沙發上的看書女孩,綁著茶色緞帶的。」


黑娜順著蕾蒂的手指看去,有位穿著奶油色高領長袖與長裙的淑女,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非常文靜,不像黑娜打扮得如此鄉村。


安達小姐也發現有人正注視她,朝蕾蒂投來譴責的一瞥,不過倒是對黑娜友善地笑了笑。


「您也看到啦!棘手人物。」蕾蒂輕聲抱怨。


她們繼續等待著靈媒大師的召見,黑娜無聊地打量著奢侈富麗到會讓人以為是貴族家的擺設,牆壁上掛著月之女神的油畫。


二樓驀然打開一扇門,走下猥瑣的駝背男人,他膚色蠟黃,有著不友善的扭曲鷹勾鼻,赤紅眼眶和泛灰的薄唇,真是一張令人吃驚的醜陋臉孔,但慕名而來的女性們早知大宅有這麼一個僕役兼降靈會助手幫忙,習以為常等待他宣布名單。


大概是新手的運氣,黑娜通過了篩選,安達也在名單中,但蕾蒂卻沒被選中。


「我早就知道黑娜大人一定會中的,再怎麼說您也是賢者的學生嘛!不過很遺憾我只能陪妳到這裡了。」洗衣婦遺憾的說。


「沒關係!真的很謝謝妳!我會盡力和安達小姐交朋友,這樣就好說話了。」


「萬事拜託啦!」


蕾蒂感激地握了握黑娜的手,兩人在此分開。


黑娜咬咬唇,既來之則安之。


客廳人數一下子刪減許多,女孩子們開始向黑娜搭話,問她為何來參加降靈會,黑娜一一應付過去。


終於,古拉思大師出現了,連身銀色長袍,一頭白色長髮,水滴型的水晶額飾,陰柔的俊秀五官,的確是十分神祕的男性靈媒,但黑娜卻隱約覺得他在模仿白銀賢者,因此第一眼印象就不太喜歡古拉思。


正當黑娜有些擔心自我介紹該如何過關時,古拉思用飄渺的聲音開口說話了。


「歡迎各位月的女兒來到寒舍,各位的心願『月影侍者』已經傳達給我了,請各位繼續集中精神冥想,半小時後我們正式開始。」


古拉思說完,助手熄滅客廳照明,只留下三根蠟燭,氣氛頓時靈異起來,靈媒大師轉身走入二樓的神祕房間。


才說一句話人又走了?


「『月影侍者』是什麼?」黑娜問著相當期待的少女們。


「月影侍者是古拉思大師的指導靈,古時候侍奉月之女神的祭司,因為她不能接觸男性,所以月之女兒會成員才限定是純潔的女性。」出乎意料,回答的是安達小姐。


「妳是第一次參加吧?」


「是啊!」


「緊張嗎?」


「嗯,不知道會不會看到真的幽靈?」就算王室英靈看到都習慣了,她還是不喜歡見鬼的感覺,侷促不安的表情也不是假裝。


「這沒什麼好怕的呀!有古拉思大師的引導,我們可以尋求更高層次的智慧,知道過去未來的祕密,大師還會保護我們不被邪惡的鬼魂騷擾。」另一個少女熱切地說服黑娜一同投入降靈會的美好世界。


不是說要冥想嗎?結果大家好像都在聊天。


「可是古拉思大師不就是男的嗎?那位助手也是男人。」黑娜指出不合理的地方。


「大師當然不一樣,他過著潔淨的修行生活,另外也得有人來負責粗重工作,所以帶個僕役也很正常。而且這裡還有一個負責廚房工作的老僕婦,不是只有男人在,放心。」


黑娜總算知道古拉思和他的助手大約一個月前來到銀霜城,憑著真正的召靈術與花漾外表大放異彩,順利成為社交季的寵兒,才得以租下這棟豪宅當集會住處。


不多說,儀式終於開始了。


黑娜跟著參加降靈會的同伴魚貫走入包滿布幔的窄小房間,黑娜馬上想到萬一這種地方發生火災可不得了了。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籐製圓桌,上面放著花圈,圓桌四周擺著裝飾緞帶花的籐椅,大概是為了強調森林的感覺,眾人入座,黑娜不斷動腦筋想著要怎麼跟安達小姐拉近距離,偏偏這時候也不適合開口。


看來得等降靈會結束後再想辦法追上落單的安達小姐了。


※※※


「今天我們有位新成員,歡迎芭芭麗娜小姐的加入。」美男子靈媒說完,幾雙眼睛全看向黑娜。


「親愛的芭芭麗娜,請不用太緊張,在這裡大家都是月光所照耀的永恆同伴,沒有出身高下之分,妳純潔而強大的能量會帶給我們許多幫助。」古拉思對使用化名的黑娜說。


靈媒提到能量時黑娜還真心虛了一下,以為對方識破她是巫師學徒,好在古拉思只是自顧自繼續解說降靈會的規則。


「首先我們先集中意志,將能量轉移給『月影侍者』,並請她幫我們在靈界尋找各位希望溝通的目標。靈體跟我們一樣,也有強壯和虛弱時,甚至刻意躲藏和拒絕『月影侍者』等各種狀況,號稱誰都能降靈的代理人必定是騙子無疑。」古拉思定定看著黑娜,在場的女孩們紛紛點頭露出贊同表情。


「天時地利人和齊備後,由想要發問的人將自備的紙筆放入花圈中,彼岸的住民會寫下意見,在這同時我們必須手牽手,不能中斷感應。」


如果手都牽在一起,的確就沒辦法偷偷去寫字作弊了。


黑娜不喜歡那個叫古拉思的靈媒,所以刻意坐得離他遠一點,並努力搶到安達小姐旁邊的位置。


整個房間裡只有桌上的一支蠟燭,黑暗中瀰漫著眾人的喃喃細語。


喀噠,房間裡忽然響起飄忽的腳步聲。


黑娜才想回頭去看,立刻接到古拉思的低叱。


「專心,靈體在完全凝聚前非常容易受到驚嚇,我們必須從時空之流中為其創造穩定的短暫棲地。」


黑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好幾個女孩都瞪著她,黑娜只好學著眾人的樣子低頭默禱。


沒有聽見開門聲,卻多了個「人」在房間裡。


一陣陰風吹過,蠟燭熄滅,室內陷入完全的黑暗,背後卻出現了拖著腳跟交錯走動的聲響。


「有數名靈魂聽見我們的呼喚來到儀式中了,現在可以開始提問。」古拉思道。


「泰歐?泰歐是你嗎?你在戰場失蹤,沒有跟著軍隊一起回來,我們明明贏了啊!」傷心欲絕的少女呼喚失約的情人。


「啊!我真希望不是你,但如果那最不幸的事發生了,請告訴我你在哪裡?」


──好冷……好暗……


筆記本上竟然浮出了發光的幽綠筆跡。


「不!真的是你嗎?命運為何如此殘酷!你遇到了什麼意外?」


──我……


──薇薇,妳這個沒教養的小女孩,又來給我惹麻煩嗎?


筆跡猛然一變,內容也變成潑辣的女人語氣。


「是我的姑媽!她死了五年啦!」另一個雀斑女孩興奮地低聲說。


「等等,我的泰歐呢?」


「姑媽,先讓法蒂妮問清楚她的戀人下落呀!」


──紫羅蘭……對不起……


「泰歐在道歉他不能實現我們的約定,他當時拿著紫羅蘭向我求婚呀!這是只有我們知道的祕密!」少女話中出現哭音。


發光筆跡忽然混亂起來,變成一團鬼畫符,好似不同鬼魂在搶奪那支筆。


「我召喚了獨角獸爵藍河‧歌克,他在嗎?」安達小姐說出八十年前的古人名字,語氣急切。


──我藏在玉米籃子下的錢是不是妳偷的?


老女人的鬼魂看來佔了上風。


「姑媽!妳老是忘記自己把錢用掉啦!」薇薇好脾氣的解釋。


──嘻嘻!醜八怪們!


──扭曲!扭曲!光之小徑受到攻擊!


「怎麼了?」黑娜緊張的問。


「有時候會有惡靈來搗蛋。」安達仍不放棄地向著古拉思要求。


「今晚月相不佳,月影使者說能聯絡到參加者的親屬已經是極限了。」古拉思回答。


──危險……


一陣混亂過後,最後出現這句話,筆跡完全靜止。


「降靈會結束了。」眾人在黑暗中左顧右盼,不敢先有動作,古拉思驀然宣布。


「就這樣?」黑娜錯愕。


根本連鬼影都沒看到,也沒聽見幽靈說話。


助手送來新的蠟燭,黑娜看見參加降靈會的少女們表情五彩繽紛,安達小姐是其中最為失望的那個,得知戀人死訊的法蒂妮正在啜泣。


「芭芭麗娜,沒想到妳膽子這麼大呀!這樣已經很夠啦!我們和鬼魂說了話呢!」偷溜出來待在黑暗的外人房間裡玩通靈遊戲,對這些少女來說就是刺激的大冒險了。


黑娜已經習慣不情願也要跟一群王室英靈喝下午茶,他們每個都會說話,還會打頭骨槌球!沒想到民間的降靈會如此模糊不清,她還以為會有一大群灰白幽靈在頭上瘋狂飛舞,家具全部浮在空中。


「古拉思大人!我每次來都沒能夠召喚出初代獨角獸爵,請您解釋這到底怎麼回事!我沒有時間了!」安達小姐怒氣沖沖。


「靈體離開人世愈久,要召喚就愈困難,他可能早就化為新生命,或到更高層次的世界去,或者,就算留在我們的世界,也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和關鍵媒介才能召喚對方。」青年靈媒表情有些虛耗,顯示他正處於施法後的疲憊。


「關鍵媒介是什麼?」


「遺物,最好是遺骨。」古拉思說完女孩們發出抽氣聲。


「但這對已經安息的逝者來說太不敬了,同時被強迫召來的靈體也很難友善,既然我們只想在和平的前提下進行一點溝通,也為了大家並非專業人士,我不能使用太危險的方法。」


「如果我有他的遺物呢?我請求你特地召喚歌克爵爺,你能辦到嗎?古拉思大師。」安達小姐突發驚人之語。


如此熱中降靈會的銀霜城,其實真正在降靈會上發聲的大多仍是市井小輩的鬼魂,以及一些聲名狼藉的幽靈貴族,大概跟這類聚會參加者的水準差不多,因此很少聽說名垂青史的英雄偉人願意現身。


或許死後世界也一樣有在意品味高低和階級落差的問題?


靈媒大師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肯定歌克爵爺的靈魂還在銀霜城,我在不同降靈會上遇到一個皇宮小廝的靈魂,他看過歌克爵爺,說歌克爵爺正像生前那般服務貝洛夫王家,經常在皇宮出沒。既然如此,你一定能聯絡上他吧?」靈媒再三推卻,安達小姐從原先的信賴轉而露出些許懷疑。


「那是當然,但您有特殊的理由嗎?就像我先前說過的,如果靈界的居民不想現身,勉強邀約也沒用,因此沒關係的人很難召出特定的靈魂,就算是我也得透過許多中介方才能聯絡到歌克大人。」古拉思仍然耐心回應。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隱瞞了,我就是獨角獸爵藍河‧歌克的後代,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詢問祖先。」安達小姐說完,少女間掀起了小小的騷動,但黑娜早就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原來她是要跟某位祖先溝通才到處參加降靈會。


「那樣的話我願意盡力幫忙,但這事恐怕有些危險。」古拉思遲疑半晌還是同意了。


「您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安達小姐迫不及待問。


「如果妳打算單獨進行,那麼至少要三天時間準備,更多的保護措施。妳知道的,人數愈少,對象是愈古老的靈魂就愈困難。」古拉思謹慎地回覆。


「如果趁大家還沒離開一起召喚獨角獸爵呢?我要問的事情並不用非常保密,不如說有見證人更好。」安達小姐一反先前文靜的印象咄咄逼人,不只是古拉思,連在場其他小姐都感受到她強烈希望眾人繼續的魄力。


「剛剛才結束一場降靈會,最快也要等到凌晨。」古拉思這樣說,看來他已有舉辦這類特殊降靈會的經驗。


「這樣豈不是要過夜嗎?」為難的表情。


「我可以叫外面等的女僕幫我送信,說我去朋友家研究功課。」


「我父母去旅行了。」


「哎,我算好音樂會結束的時間一定得回家,否則會被禁足的。」


「嗚嗚……泰歐……我快昏倒了,我得回去休息,對不起……」


結果有兩名少女還是選擇告辭。


「芭芭麗娜,妳能幫助我嗎?」已經少了兩個人,安達小姐眼神有些焦急。


「大概可以吧?姊姊很喜歡月之女兒會,可惜沒能參加,如果我能看到那個獨角獸爵爺的鬼魂,她一定很高興!」黑娜怕超過預定返回時間,雖然蕾蒂會幫她掩飾,但黑娜對隱瞞熟人這件事還是很過意不去。


運氣很好,老師這幾天超級忙碌,國王好像每天沒他不行,海奇亞斯幾乎把黑娜丟在豬牙旅店就走了,連晚上都沒能回來過夜,經營豬牙旅店的芬妮阿姨和拜米爾叔叔也因為從全國各地湧入銀霜城參加社交季的人潮同樣忙得要命。


但芬妮只願意讓黑娜幫點小忙就把她趕出去,要黑娜和朋友好好玩,大人都覺得黑娜應該要好好享受社交季的活動,但黑娜卻接到蕾蒂的求救。


洗衣婦蕾蒂拚命拜託黑娜別跟賢者或任何她認識的騎士貴族透露,以免她身分曝光被取締,黑娜聽說緣故也覺得情有可原,能夠幫助別人算是好事一樁吧?如果最後被老師責罵的話,黑娜再誠心誠意認錯接受處罰,就這麼決定!


「太好了。」安達小姐看著黑娜的眼神變得親密許多,黑娜知道她已經成功得到安達小姐的信任,鬆了口氣。


「五個人夠嗎?還是要再去邀人?」安達小姐問。


「勉強可行。」


古拉思召來醜陋的助手。


「史圖會帶妳們到房間休息,請配合指示,下一場儀式準備好時會通知妳們。」


黑娜看著安達小姐執撓的表情,吞了口口水,點頭答應。


反正已經騎虎難下了。




※※※


少女們興奮地等待黎明前的降靈會,晚加入的黑娜和安達小姐被分到同一間客房。


過了一會兒又響起敲門聲,醜陋助手史圖端著餐盤站在門外。


「有什麼事?」安達小姐代表問。


「古拉思主人送來淨化用的飲品與預防小姐們飢餓的宵夜麵包。」史圖放好餐盤就退下了。


黑娜注意到,包含古拉思在內,他們對安達小姐和其他少女的態度截然不同,多了份不敢違逆的小心翼翼,套句蕾蒂事先的說明,不管當下有沒有當官,貴族「不會讓人騎到頭上」,靈媒啦降靈會等市民靈異活動遇到這類高貴客戶還是要百般逢迎。


「會口渴嗎?芭芭麗娜,我們似乎差不多大呢!別緊張。」安達小姐優雅地招呼黑娜坐下,彷彿兩杯一盤就是正式茶會。


「怎麼會呢?我只是不習慣。」黑娜趕緊這樣說。


黑娜的確渴了,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立刻皺眉放下。


「怎麼了?不合口味?這種地方的確沒辦法提供太好的膳食,房子也是社交季時專門出租用的別墅,平常很少住人。」


「不是,味道怪怪的。」黑娜舌尖發麻,立刻把果汁吐回杯裡,有股噁心的澀味。


安達小姐也嘗試性地啜了一口,卻沒感覺異狀。


「別再喝了,可能不新鮮。」黑娜主動拿過安達小姐的杯子。


安達小姐看著黑娜,沒有不悅,只是也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黑娜朦朧地覺得目前情況非常不妙,但又說不出所以然。


「安達小姐,妳到底要找曾祖父問什麼問題呢?」兩個少女坐在床邊等待的空檔,黑娜開口問。


「我想跟迦德洛在一起,但是所有人都反對這件事,只因為他是外國流浪來的窮樂師。」安達小姐大概是累了,焦心又悲傷的說。


「哎呀!」黑娜只能歎息。


「我對他說,我們乾脆私奔吧!不然哥哥一定會強迫我嫁給門當戶對的貴族,但迦德洛拒絕了,他說我是好人家的女兒,他不能這樣糟蹋我,他寧願等待,我只能去聽他唱歌彈琴,最多一起月下散步。」安達小姐說。


「聽起來他倒像是個正直的人哩!」黑娜點頭。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如此喜歡他,但哥哥卻以貌取人,說我被風流浪子騙了,那種靠臉蛋討好女人的小白臉只是瞄準我的財產和年幼可欺,故意放長線釣大魚。」安達小姐氣憤地訴說家人的勢力眼。


「怎能這樣?太過分了!」黑娜聽著聽著也生氣起來。


「那個迦德洛先生多大啦?」


「大我四歲,才二十歲而已,已經靠自己謀生好多年了,這不是比許多人都獨立堅強嗎?就算他很窮,卻性情開朗整天笑瞇瞇的,也沒有欠債喝酒。我認識的貴族男人十個至少有三個酗酒又陰沉!他到過好多地方,會說多國語言,自己煮菜縫衣服,比什麼都要僕人手下服務的貴族要有個性,還能彈唱很多古典歌曲。」安達小姐說起情人的優點有如河水般滔滔不絕。


「沒錯!連水都不會提的男人太遜了!」黑娜想起同樣果斷堅毅的漢克,非常有同感的附合。


「但是迦德洛人再好又有什麼用?他不肯帶我走,堅持必須有合法婚姻否則不會碰我,哥哥則說除非列祖列宗同意,否則他不可能把妹妹嫁給一無所有的窮樂師!」安達小姐倏然站起道。


「所以只要歌克爵爺答應他就沒話說了!歌克爵爺是家族中公認最有成就的人物,他被亞洛斯王選為初代獨角獸爵,從那時起我們家才被當成正統貴族看待。」


「原來如此。」黑娜抓抓瀏海,的確是棘手的挑戰。


「我有點擔心另外兩個女孩子,我去看看她們,妳在這裡等我。」黑娜對安達小姐說,她點點頭,黑娜於是墊起腳尖離開房間。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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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1-30 19:2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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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四話 夢魔臨城

第三集 第四話 夢魔臨城



銀霜城其中一位不死鳥爵官邸,一群老中青皆有的男子正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交頭接耳,神情肅穆,海奇亞斯與漢克赫然也在其中。


「為了小女的怪病驚動陛下與賢者大人,真是惶恐。」老來得女的不死鳥爵切尼爾垂著肩膀不斷搓手,憂慮地踱步,同樣是不死鳥爵的法克斯則基於責任到場關切協助。


「無妨,我們應當先觀察情況,切勿貿然行事,陛下吩咐過由我全權處理。」海奇亞斯道。


「是的,賢者大人已經相當有經驗了,請相信他的判斷,一切有我們在。」漢克伸手擋在老切尼爾胸前,示意他別太靠近房門。


「為何連皇家騎士也來了?」切尼爾看見漢克以及其他皇家騎士伴隨賢者同時蒞臨時,著實有些錯愕,原先希望低調進行,發生在家中的種種怪事已經令所有人身心俱疲。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這類『患者』有忽然狂暴化的情況,一來減少賢者大人的麻煩,由我們來保護家屬會更為妥當,二來多點幫手總是派得上用場。」漢克駕輕就熟的解釋。


「我的同僚斯卡洛負責守在窗下,以防病人發現我們到訪提早逃跑。」


「不可能呀!我的朵拉已經虛弱得無法起身。」


「一切都有可能,我們還遇過都已經上了手銬還從煙囪爬出去的案例。」漢克餘悸猶存。


「所以我說要完全禁止降靈會,最好還有處罰條款,這已經是本週第十七起靈騷附身事件,受害者還是身為法務大臣的你,老切尼爾,是時候修法給我省點力氣吧?」擔任銀霜城監察長的法克斯怒道。切尼爾縱容降靈會的結果是,負責警戒首都安全的法克斯不得不疲於奔命收拾爛攤子。


「這……一定是哪裡有誤會,降靈會是先王訂定的合法活動,也是一門無害的學問呀!」萬一禁了,平民反彈不說,多少學者官員的老婆兒女,甚至他們自己都要犯法啦!


「你知道社交季開始後我已經幾晚沒睡了?都是為了處理這些出事還硬要瞞到紙包不住火的無聊災難!萬一傳到別國,蘇塔的名聲怎辦?」滿眼血絲的法克斯怒道。


民間胡搞也就算了,現在連貴族上層也接二連三爆出了荒唐的鬧鬼事件,宮廷政務嚴重受到影響,監察長兩鬢的少年白又變多了。


「法克斯閣下,現在不是究責的時候,還是先觀察病人情況。」海奇亞斯緩頰道。


法克斯強忍住脾氣,抿唇陰沉地點頭。


海奇亞斯推開房門,臥室悄然無聲,窗戶密閉,迎面撲來帶著淡淡腥臭的微風,少女飄浮在空中,有如鰻魚般游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少女看見海奇亞斯,張開雙臂貼向白銀賢者,露出迎接愛人的燦爛笑容,卻被他一個輕柔的揮拒又向後落回床上,貌似睡著了。


「結束了嗎?」切尼爾迫不及待問。


「才剛開始。」海奇亞斯看著床鋪上的動靜,眾人屏息。


「喀喀喀啊啊啊啊──」少女忽然發出男女混合的淒厲慘叫聲,如今只是個老父親的切尼爾摀臉不忍卒睹。


「她體內有複數惡靈,令千金的靈魂已經非常虛弱。」海奇亞斯說。


「那該如何是好?我請過皇家巫師來驅鬼,當時以為成功了,難道巫師說把惡靈趕走是騙我的?」


「暫時驅鬼很容易,然而惡靈還是會繼續纏著被害人,要設下防禦法術也不難,普通巫師就辦得到了,但是她不能一輩子靠法術保護生活,這些防護對朵拉本人也是一種壓迫。」海奇亞斯說。


「朵拉的心在惡靈那兒,困難的是把她帶回來,讓她停止依賴亡者的世界。」白銀賢者說完,切尼爾雙腿一軟,漢克趕緊將他扶到椅子上。


「為什麼會這樣……」


「我盡量不使用太過強力的法術,以免傷害到朵拉的精神,目前我稍微拘束住惡靈的力量,請你表達對女兒的支持,朵拉會感受到的。」海奇亞斯說。


「我該怎麼做呢?」


「雖然有點可怕,請握著她的手,切記,一旦握住了就絕對不能鬆開,這會非常耗時艱辛,如果夫人也在,可請她一起分擔。」


「拙荊飽受驚嚇已經病倒,我暫時將她送離銀霜城,這裡由我來就行了。」切尼爾道。


「到底都是我太重視名譽的錯,海奇亞斯大人,一切拜託。」


白銀賢者點頭,眾人則肅穆地在一旁警戒。


昏迷不醒的少女肌膚忽然滲出一層濃郁的霧氣,霧氣盤據在她頭胸部位,竟呈現出三個人臉形狀。


少女開始抽搐痙攣,爆出各種汙言穢語。


「天哪!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我某個已經去世的政敵,住手!不許你騷擾朵拉!」切尼爾憤怒的說。


「冷靜些,切尼爾閣下,惡靈非常多變狡猾,也有可能是刻意為了擾亂你而假扮熟識。」海奇亞斯伸出食指輕點在少女額頭上,那層白霧驚恐地散開,卻始終沒離開少女身體。


「我掩飾了氣息,惡靈並不知道我是誰,一旦它們組織策略就更棘手了,有的病人會說服家人將自己帶到鄉下靜養,結果與世隔絕後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得非常小心。」


「我明白,多謝海奇亞斯大人提醒。」切尼爾感激的說。


「我試著請朵拉說話,這時她還不是真正清醒,請勿大聲責怪她。」海奇亞斯說完,召喚了少女的靈魂。


「朵拉‧海恩姆爾,妳現在很安全,能聽見我們嗎?」海奇亞斯傾身彷彿閒話家常的問。


少女茫然地睜開眼睛,視線缺乏焦距。


「誰在說話?誰在那裡?」她的聲音像是四周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恐慌無比。


「朵拉,是我,是爸爸呀!」切尼爾著急的呼喚。


「爸爸?爸爸不可能在這裡的,他好忙,朵拉拚命當個好孩子,他卻一直都不看我。媽媽說都是我不夠用功,身為不死鳥爵的女兒,我應該要學外語、舞蹈、刺繡、音樂和宮廷禮儀……我好累……」少女喃喃道,眼角流下兩行淚水。


切尼爾鼻酸了,漢克低頭表示同情,監察長則抿唇不語。


「妳不喜歡就都別學了,以後爸爸會陪在妳身邊,別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我不相信!你是誰?走開!」


少女猛然擺頭連翻白眼,這次發出了豬牛羊等家畜叫聲。


「海奇亞斯大人!」切尼爾不知所措,躺在床上的女兒像是陌生怪物。


「要反覆地溝通到朵拉恢復意志為止。」海奇亞斯耐心的說。


白銀賢者的驅魔連對旁觀者都是一種折磨考驗,這將是場長期抗戰。


※※※


漆黑走廊上空蕩無人,黑娜拿著一小截蠟燭權充照明,大房子裡住的人卻這麼少,牆壁與地面滲出幽魅冷意,讓人心慌意亂,渾身發毛。


「奇怪?不在隔壁,也沒聽到聲音。」黑娜本以為循著那兩個女孩嘰嘰喳喳應該很容易找到人。


黑娜繼續走,發現一扇老舊木門,門縫滲出更加冰涼的寒氣,巫師學徒忍不住一縮腳,但某種直覺告訴她,應該要往這裡找,黑娜往前一推,木門就打開了。


門後出現狹窄陡峭的木梯,可能是通向儲藏室或閣樓的僕人專用道。


黑娜吞了吞口水,拾階而上。


盡頭果然有個小房間,門縫露出一絲光亮,傳來低微的對話聲。


偷窺固然不對,但黑娜聽見男女混合的模糊對話聲,心下狐疑還是湊上門縫。


「古拉思大人,您的頭髮好香喔!人家還想再喝果汁。」兩名少女貼著衣襟半敞的古拉思胸口,眼神迷濛吃吃笑著。


「好好,我怎會不給妳們喝呢?」此時古拉思根本不像正經嚴肅的靈媒,青年露出充滿慾望的笑容,雙手放肆地在衣衫輕薄的少女身上游走。


「史圖,再拿些精靈飲料過來招待兩位小姐。」古拉思說到「小姐」一詞,語氣極端輕蔑,但神智昏沉的少女卻毫無察覺。


「夠了吧?這種藥可不便宜。」站在一旁的醜陋助手,態度也不像初始的畢恭畢敬。


「有何不可?咱們很快就會有錢了,我將有個貴族妻子,還有兩隻可愛的小羊,賣掉哪一隻我都捨不得呀!」古拉思朗笑。


「小聲點。」史圖皺眉道,他從鄉下戲班子找到這個臉蛋俊美兼膽大包天的戲子,古拉思野心滿滿,始終無法到大城市發展,但他充滿想像力的天賦卻能扮演一個完美的帥哥靈媒,以此吸引寂寞好奇的女人。


「有了你調配的精靈飲料,這間房子裡誰還能聽見我說話?那個腦子有毛病的老僕婦恨不得我們多拐幾個漂亮愚蠢的貴族小姐,但再多我也吃不消啦!」古拉思說出駭人的事實,黑娜嚇得抽氣,連忙摀住嘴唇繼續偷聽。


「為什麼挑了那個鄉下女孩?」古拉思和史圖在二樓,透過油畫暗藏的窺孔挑選有意加入降靈會的人選,一切早有預謀。


「史圖啊史圖,你老是覺得自己比我聰明,我承認對月亮呀靈魂這種事情不擅長,但說到現實問題嘛,四個沒見過世面的貴族女人一齊哭鬧,這個要吃要喝,那個要拉要撒,光想就夠嚇人了。」古拉思得意洋洋的說。


「安達雖然有些高傲,但好好教導應該也懂得伺候男人,多虧她家有錢又愛面子,肯定不敢讓醜名外露,還有那個芭芭麗娜看起來像慣做粗活,可以侍奉咱們起居,至於這兩隻小羊,等我們逃出蘇塔王國,再找慷慨的買家簡直易如反掌。」


「記住我們說好的計劃,找到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讓她對你死心蹋地,絲毫不敢反抗。」史圖陰狠道。


「你說到我最喜歡的環節了,作會生蛋的事情,特別是調教這種有些脾氣的嬌貴女人,養小孩說不定很有趣,小孩子總是臭哄哄。」古拉思昂起臉孔想像,隨手抬起身邊少女下巴親嘴。


黑娜發現他們在討論綁架少女們,還要讓安達懷孕,控制母子好向安達家中要錢,不禁又怒又急。


她得快點通知安達小姐逃跑!還有找人來救那兩個被下藥的少女!黑娜退下樓梯,端著將燃盡的蠟燭頭,心跳如雷。


安達小姐的房間在哪裡?對著無光的走廊,黑娜再度迷失方向。


根本沒有黎明的降靈會!而是清晨城門一開,那兩個壞蛋就要把她們綁在運貨馬車裡混出城了!


※※※


「精神真好?芭芭麗娜小姐。」


黑娜的肩膀忽然被人從後方抓住,黑娜嚇得把蠟燭掉到地上,回頭迎上史圖醜陋的臉,湧起一股恐懼。


「放開我!」


「妳沒喝果汁嗎?喝了比較好,可以少遇到一些粗暴的事。」史圖仍抓著黑娜不放,邪惡的笑說。


他發現她在偷聽了!


「你這壞蛋!」黑娜使出漢克教導的絕招,用鞋跟大力跺在史圖腳背上,趁助手痛呼鬆手同時脫困。


發生什麼事了?周圍忽然變得好冷,手腳沉重無比,黑娜低頭一看,若有似無的白霧黏在腿上,她想起第一次被利希妲公主操控的感覺。


大量黏稠的發光膿正從史圖的鼻孔嘴巴中湧出,若有生命般盤繞著史圖肩膀,形成一顆小小的歪曲人頭,史圖則在流膿時不斷發出呻吟,黑娜見狀已經嚇傻了。


「她是白銀賢者的學徒!」幽靈人頭朝黑娜尖叫。


「什麼?」痛苦地保留了自我意識的史圖瞇眼問。


「她混進月之女兒會就是為了找你們麻煩!笨瓜!你們要被抓啦!」幽靈人頭不懷好意的說。


「這個鄉下女孩是白銀賢者學徒?怎麼可能?」史圖搖搖晃晃走向黑娜,黑娜想躲卻避不過,被他扯下假髮。


過了幾秒,史圖明顯適應和幽靈人頭共存後,將黑娜拽進旁邊的房間,鎖上房門,綁起黑娜手腳,並且將她雙手捆縛在床柱上,一轉眼黑娜就成了待宰羔羊。


黑娜臉色蒼白,史圖醜陋的外表和奇怪的分泌行為並沒有減少他身為男人的力氣,並喚醒了黑娜不堪的回憶。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為何要這樣害人?」黑娜忍住淚水,不想在敵人面前示弱。


「怪物?笑話!我是人類!妳真的是白銀賢者的學徒嗎?連真正的靈媒長怎樣也不知道?」史圖瞪著黑娜。


「妳以為月之女兒會的降靈會全都是造假的?錯了!降靈會是真的!只不過召喚者是我,方法有少許出入而已。」史圖氣喘吁吁的說。


「就因為我長了這張臉,我的降靈方式不優雅,別人看見我只會當成怪物!既然如此我要讓那些愚蠢的凡人知道這種力量多有用!」史圖說完,他肩膀上的靈體發出奸滑的嘻笑聲,顯然他召喚來的幽靈也是一丘之貉。


「可惡!計劃全被妳這小鬼擾亂了,我得想想要怎麼辦才好。」史圖苦惱地坐在床邊思考。


「勸你馬上放了我們去自首!老師不會放過你的!」黑娜無計可施憤怒大罵。


「白銀賢者既然如此厲害,為何不現在就馬上用法力切斷這些繩子,就地制裁我呢?而妳是他的學徒,難道不會幾招魔法嗎?」史圖譏笑徒然扭動掙扎的黑娜。


「老師幹嘛為了你這種人浪費魔力!你們為什麼都喜歡把責任推給我老師!自己做壞事難道就不用負責嗎?現在回頭還有機會!」


老師已經夠辛苦了,卻有那麼多人覺得白銀賢者什麼都要幫他們做好,不然就是失職?黑娜灰心又痛苦,史圖的話的確刺中黑娜的芥蒂,她要是會魔法,現在就可以直接反擊史圖了。


雖然有時能使出一些奇怪的力量,但黑娜完全不懂她怎麼做出來,也不喜歡那種來去無蹤不受控制的感覺,她總是盡可能不去回想妖精的事。


史圖忽然瞪大眼睛,站起來扠腰欣喜地打量著獵物。


「我懂了!所謂的白銀賢者不過是虛有其表,只是國王需要這麼一號人物安撫人心罷了!他或許是會些法術的巫師,但根本沒有傳說中這麼神!」


「你胡說什麼?」黑娜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抹黑海奇亞斯。


「海奇亞斯一定是拿錢打點許多人配合他造勢,首席皇家巫師是國王欽點,崇拜他的都是平民百姓,聽說皇家巫師沒一個服氣他的,他到底會哪些真正了不起的魔法?證據在哪?」史圖咧出牙齒挑釁。


「你胡說!你根本不認識我老師!」


「我不就製作出了『古拉思大師』嗎?這有何難?」史圖冷笑。


「別把老師跟你混為一談!你這騙子!」黑娜快氣瘋了。


「最大的證據,就是他的學徒居然不會魔法!連我是靈媒都不知道?更沒辦法當面揭穿古拉思!哈哈!給我抓到把柄了吧?到底妳有什麼過人之處,竟然讓海奇亞斯收妳當學生?」


史圖朝黑娜逼近。


「聽說巫師會在他的女人身上做記號,看來我得先檢查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出白銀賢者的祕密。」


黑娜幾乎要吐了,竟有如此齷齚噁心的人。


※※※


「黑娜有危險。」佇立在床畔主持驅魔儀式的銀髮巫師忽然低語。


「黑娜她怎麼了?」聽見海奇亞斯這句話,漢克連忙湊近他追問。


海奇亞斯並未回答,低頭專注地凝視床上的朵拉,忽然間,少女七竅噴出大量黑霧,黑暗瞬間充滿整個房間。


「海奇亞斯!」漢克沒想到異變來得如此突然,下意識叫喊著巫師的名字。


黑霧充滿令人作嘔的焦臭,法克斯一個箭步打開窗戶,想讓房間通風,黑霧卻像蟲群般瘋狂向室外湧去,無論如何也不見減少。


「先離開這棟房子!」雙眼像被蒙上黑布,漢克勉強憑直覺抓住了切尼爾。


「賢者大人吩咐過不能放手,我不能拋下朵拉!」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黑霧或許有毒!」漢克聞到硫磺臭味,忍住嘔吐的衝動。


「你們先走吧!」切尼爾悲哀的說。


「那就把朵拉也一起帶走!我們這幾個大男人難道搬不動她嗎?」漢克往大床上摸索,女孩又飄了起來,同時一股極噁心滾燙的力量害漢克本能縮回手,朵拉就是黑霧的源頭。


一陣混合禿鷹與豺狼的詭異獸吼讓漢克頭痛欲裂,額上血管全突突跳著,那是朵拉在尖叫嗎?還是她身體裡的怪物發出了真正的聲音?


一團黯淡白光環繞住切尼爾的身體,而老人緊緊握著的那隻手則覆滿沼澤淤泥般的糾結濃霧,場面十分恐怖。


昏暗中漢克勉強辨識出海奇亞斯就站在切尼爾身畔,將手放在老人肩膀上。


白光由海奇亞斯身上過渡給切尼爾,但也僅止於此,光暈一到切尼爾與女兒交握的手就被黑霧吞噬。


「比留斯,從窗戶下去,快!」海奇亞斯催促。


「可是──」騎士抗議。


看在那團光似乎還能保護切尼爾一段時間,漢克才不甘不願跑向窗口,發現外牆的蒜香藤不知何時纏成了一條堅固的繩子,法克斯已經先爬下去,正站在地面朝建築物裡的騎士們呼喊撤退。


同時,急速暴湧的黑霧覆蓋了不死鳥爵宅邸上空,不斷擴大遮蔽範圍。


海奇亞斯直接從窗戶跳下輕飄飄落地,其他皇家騎士也紛紛衝出宅邸,所有門窗自動閉合封住黑霧,但這個法術撐沒多久,玻璃啪的一聲破碎,門鎖被無形巨力扭壞,黑霧成了大浪,騎士等人不得不繼續後退。


門窗搖搖欲墜,仍然凶猛開合發出噪音,房子彷彿瘋女人般大笑顫抖。


「到底怎麼了?」漢克狼狽地大聲問。


「朵拉身上寄生了一隻夢魔,有人正把夢魔放出來,用朵拉的生命為代價讓夢魘顯形。」白銀賢者指向頭頂。


星子被遮蔽了,原先是夜空的地方成為一團死黑,霧海中突然衝出了一頭黑暗的巨獸,漢克無法形容那頭怪獸的外表,因為牠還在不斷變形。


銀霜城內約有數百戶人家不約而同陷入夢遊狀態,拿出家中所有降靈術的道具,開始玩起靈應盤或亡人棋等遊戲,喃喃召喚著死者的名字。


街燈一盞盞爆裂,各處升起了類似的細長黑霧追逐著那頭正在空中活動的怪獸。


「賢者大人,請你給我一個解釋!」法克斯震怒問。


「夢魔能煽動人類的噩夢與妄想,吞噬無辜者的靈魂,而惡靈可以依附在牠的羽翼下,直接進入活人的夢境騷擾,某個使用魔法的存在準備放夢魔攻擊銀霜城。」


海奇亞斯停頓一下,感應到來自皇宮的魔力如箭矢迅速飛越了全城。


「剛剛皇宮內下了緊急命令,所有滯留城中的巫師必須竭力阻止夢魔接近皇宮,陛下也準備派出他的皇家巫師應戰。」漢克的馬兒不知何時脫離馬廄,走到白銀賢者旁邊。


「我就怕看見這一天。」漢克喃喃道。


「一起走!比留斯,有個巫師在操控夢魔,他也操控麵包魔像攻擊過黑娜,上一次我讓他溜走了。」


「這裡怎麼辦?」


「請讓皇家騎士繼續監視這間宅邸,朵拉和那頭夢魔聯繫在一起。」海奇亞斯已經上馬,正要讓漢克同乘。


「夢魔沒有實體,守護騎士的魔法對牠無效,而皇家巫師能做的也相當有限,牠是夢影,攻擊牠就等於攻擊朵拉。」這是海奇亞斯無法下重手的原因。


「如果殺了切尼爾的女兒可以阻止那頭怪物,我不會心軟!」法克斯冷冷的說。


「那樣一來,夢魔與牠的操縱者馬上就會找下一個宿主,這點小小的傷害不足以令牠停止,銀霜城現在宛若進行一場巨大的降靈會,這個魔物在吸收市民的慾望和恐懼壯大自己。」


短暫說話的時間中,夢魔又長出了一條海蛇尾巴掃過鄰近建築物的屋脊,建築毫髮無傷,但為那戶人家注入了恐怖,一長串有如精神病患的尖叫聲在窗邊響起,隨即有個人影想跳樓,被驚險地拉回。


漢克鬆了口氣,又望向渾身殺氣的監察長。


「刀劍在這裡派不上用場,最好直接抓住那個操控者,同時需要很多人力去打斷那些被強迫開始的降靈儀式,趁更多人發狂前,我們必須阻止那名巫師的陰謀。」海奇亞斯說。


「法克斯閣下,拜託你保護朵拉,她是通向夢魔本體的門戶。」白銀賢者再度強調。


法克斯下顎緊繃,勉強點頭。


※※※






漢克還未坐穩,海奇亞斯就策馬奔馳,漢克只好緊抱住他。


「你用法術直接回皇宮保護陛下不是更快嗎?或者你是要去追那個操控者?到底哪邊?海奇亞斯?」騎士穩住平衡,同時打探街上的一切,目前還沒有明顯的亂象。


「我不去皇宮,還有稍後我需要你幫忙,比留斯,留心一切,幫我尋找棋盒裡的水蛭。」白銀賢者用熟練的騎術駕馬,追著開始移動的夢魔。


漢克才要罵那是什麼比喻,掃過黑暗街道與屋內的人影卻該死的貼切,那些人現在看起來都像是人型棋雕,隨著他們的經過,少許路燈又亮了起來。


水蛭躲在哪兒吸血?雄偉古老的銀霜城有太多粗細血管,太多的死角。


「麵包魔像那時他可以擺脫我的追蹤,表示他的魔力不在我之下,足以在我面前偽裝成普通人或其他生物而不被我察覺。」海奇亞斯轉彎,等待他們的卻是死巷。


戰馬用魔幻步伐踏上牆面,浮在半空中,飛躍過一戶戶屋頂。


鮮少親眼目睹白銀賢者施展典型魔法的漢克,見海奇亞斯想也不想就讓動植物服從並依他想要的方式改變,一瞬感到顫慄。


「就算『他』混在人群裡,我能怎麼辦?」漢克看見黑煙凝聚成人形從煙囪裡爬出來,搖搖晃晃地朝空中的夢魔伸出枯瘦雙手,他厭惡地啐了一口。


那些借煙霧顯形的鬼東西一直都在銀霜城裡,躲在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陰溝和潮溼角落,伺機拉人入幽冥折磨戲耍,直到人不人鬼不鬼為止。


「用你發現敵人的天賦,你總是能跑在前面引誘他們踏進事先準備的圈套。」


「你到底對以前的我有什麼誤解啊!」漢克哀叫一聲,還是專心注意身下的街道。


至少他能感覺出海奇亞斯用他那看不見的魔力同時在作許多事情,每一件都很重要,風險也不小。


銀髮巫師忽然慢了下來。


「我們離黑娜的位置愈來愈遠了,或許這也在對方的計劃中。」


「你派瓦肯禮去救她了嗎?」漢克想起巫師還有一個萬能強大的使魔。通常海奇亞斯會這麼做,但漢克敏銳地感覺出海奇亞斯剛剛那句話的語調相當緊繃。


他在擔心黑娜。


「瓦肯禮兩天前被我派到外地去處理其他嚴重的著魔案件了。」海奇亞斯說出令人失望的現實。


「該死!」漢克罵道。


「我相信黑娜,作為巫師學徒,她一直非常努力學習,現在有人需要她的救助,她與我們一樣在奮鬥,所以我們盡快把這邊的問題解決。」海奇亞斯將被夜風吹亂的長髮掠到耳後。


「海奇亞斯,你還沒提到夢魔的致命弱點在哪裡?」如果那是沒有實體的影子,眾人要朝哪裡攻擊?漢克也不同意傷害弱小的宿主,那可是一個無辜少女啊!


「稍後再說,拿下操控者後夢魔會比較好對付。」


「皇家巫師和守護騎士剛剛取得共識最遲要在翡翠鐘樓攔下夢魔,正在疏散附近居民,合力架設大型法陣。」翡翠鐘樓是首都地標之一,已經廢除報時功能,仍是一處相當秀麗的古蹟。


「操控者不會跟在夢魔腳邊,隔著一段距離搜索相對可以縮小盲點,最好能趕在操控者破壞法陣前逮住他。」海奇亞斯說。


「原來如此,這是操控者的習性。」漢克定神繼續尋找。


人與人的互動或距離,野獸與野獸之間互相注意,甚至樹木花草的生長趨勢都在傳遞許多訊息,比如強弱關系,友好或互不侵犯,也可能是壓倒性的支配。


身為一個精通刺客技術的傳令兵,漢克從芬妮身上接過的第一個教誨就是,找出所有敵友的領域邊緣,走進間隙。


漢客無數次靠這個原則躲過了致命的斥侯和洞察力不下自己的敵方精兵,在行動前,他總是要先看清楚。


愈是聰明強大的巫師,愈難理解脆弱凡人發自內心的情緒表現,尤其是恐懼懦弱的感情,就算裝得栩栩如生還是可能出現違和感,漢克要找的是一個不慎露出馬腳的間諜或演員。


「左下方有個表情害怕的女人,但她的肢體動作卻不是。」漢克不太肯定的說。


「那就足夠了。」海奇亞斯直視窗後的女人,有一瞬,漢克覺得海奇亞斯附近的氣溫變低了,下一秒他再看去,女人已經從窗前消失。


「那個兜帽人影!」


海奇亞斯讓戰馬接近那棟房屋,後門鬼鬼祟祟跑出一個巫師裝扮的人,躲入黑霧裡,速度極快。


街上漸漸出現一些又哭又笑的男女,有些人已經被噩夢捕獲,有的還沉醉在尚未惡化的美夢中。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怕的怪物,黑娜沒事吧?」漢克喃喃道。


「正常的夢魔一次只能迷惑數人,牠甚至不比一隻妖精危險。」海奇亞斯說。


「海奇亞斯,但這頭怪物造成了這麼多災害!還如此巨大!」


「妖精可以使你這樣的騎士在山上迷路,最後讓你看見一盞幻燈,直直走進懸崖。夢魔則讓你在夢裡一次次掉下懸崖甦醒,最後你以為自己還在作夢,主動跳下懸崖想早點醒來。」海奇亞斯握住韁繩小心操控戰馬從上空追蹤著逃竄的巫師。


「這是真實的故事嗎?」漢克乾澀的問。


白銀賢者默默點頭。


「夢魔通常只在荒野生物的夢境出沒,這類魔物不喜歡城市,雖然城市有很多慾望,但太多人在夜晚也醒著,群眾的吵雜意志會讓夢魔變得虛弱,鬼魂則會被夢魔吸引,像蝨子一樣黏著牠。」


「那個巫師控制夢魔到底有什麼目的?」他們緊咬著那名操控者不放,漸漸接近夢魔巨大的怪影,攔阻法陣作效了。


「或許操控者想讓某些肩負重責大任的人變得跟朵拉一樣。」海奇亞斯答道。


「比如蘇塔之王?」針對有形敵人的重重防衛將瞬間失效,尤其那名操控者還是不遜海奇亞斯的巫師。漢克臉色慘白。


「沒那麼容易……比留斯,走過噩夢生活的人,不會簡單被噩夢擊倒。但是,減少陛下的風險是我們職責所在。」白銀賢者不再說話,那名巫師似乎厭倦逃跑,召喚出一隻骸骨馬沖天而起奔向夢魔化身,準備與他們正面戰鬥了。


漢克與海奇亞斯接近翡翠鐘樓,夢魔已經變化成有著三對蝙蝠翅膀,像蟲又像蛇的拼裝怪物,纏繞在鐘塔上,塔樓邊緣站著那名包覆全身的神祕巫師。


鐘塔周圍的建築物屋頂則棲息著前來應戰的巫師和守護騎士,漢克看見梅爾站在最前方,手中長劍爆出金黃色光芒。


守護騎士必須精通魔法與制伏怪獸的戰鬥技巧,孤身一人就有與軍隊作戰的能力,他們是被預設為怪物攻城時的專門防衛者,也是所有騎士種類中的頂級菁英。漢克敬畏地看著混在皇家巫師中數量稀少但一樣實力堅強的騎士前輩。


「賢者大人,你終於趕到了,看來這次要對付的敵人很棘手。」梅爾在下方屋頂朝海奇亞斯喊聲。


「鐘樓上的夢魔是全城居民透過噩夢想像出來的複合幻影,真正的夢魔本體躲在朵拉的心裡。但透過巫術和夢魔的能力,還有降靈會的念力,大家的夢被連結起來了。」海奇亞斯說。


「嘶!」夢魔搧動翅膀,猛然伸出長長的獸頭咬向一名皇家巫師,該名巫師瞬間消失又在不遠處出現。


「那名巫師的魔法極可能不下於我,須小心,接近時不用保留太多實力,巫師不會給敵人第二次機會。」海奇亞斯一揮手,透明的風便排開黑霧朝那名斗篷巫師飛去。


「這下真的頭疼啦!」梅爾打量一下白銀賢者,拿他當比較基準在腦海中模擬,表情就像吞了隻死老鼠。


就在這時,夢魔原本由霧氣組成的透明爪子突然有了重量,爪尖深深陷入牆壁,磚石灰屑紛紛灑落,夢魔開始解體成大大小小的怪物在全城游竄,並攻擊皇家巫師和守護騎士。


「沒辦法生擒了,優先減少傷亡,速戰速決!麻煩您協助了,海奇亞斯大人。」梅爾發出一聲戰吼,下達指揮,並對海奇亞斯央求。


白銀賢者頷首,趁皇家巫師們拖住怪物,守護騎士們從不同角度攀上鐘樓,夢魔的操控者舉起雙手正要施法,背後牆壁無聲無息長出石質荊棘狠狠將他捆住。


一切似乎有點太過順利。


在旁觀戰的漢克才這樣想,三名守護騎士同時以武器貫穿巫師軀幹。


「糟了。」海奇亞思低語。


「陷阱嗎?」漢克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海奇亞斯剛說完,梅爾就扯下巫師的偽裝,發現竟是一具木偶,詭譎的是他們剛剛明明有種刺中真實人體的觸感。


「這是怎麼回事?」梅爾也愣住了。


木偶胸口處的活門滲出鮮血,梅爾以劍尖撬開活門,方才正是他刺中操控者心臟。


木偶體腔裡躺著一顆拳頭大小的人類心臟,已經停止跳動。


「那是操控麵包魔像的巫師心臟,剛剛夢魔的控制已被解開。」


「什麼意思?」


「目前已知被用來攻擊銀霜城和我們的魔力線索,已經跟這顆死去的心臟一起被破壞了,控制這顆心臟的真凶仍然藏在幕後。」


梅爾再度確認:「賢者大人認為有個巫師控制了另一名巫師,使用他的魔力把夢魔召喚出來作亂,然後讓我們銷毀這個木偶,截斷透過魔力追蹤的可能,是這樣沒錯?」


「巫師辦得到那種事?」漢克作噁。


海奇亞斯點頭,不願浪費時間,解體的夢魔魅影仍在作亂,皇家巫師和警衛隊忙得焦頭爛額。


「現在我們可以回去解決朵拉的問題,獵捕夢魔的本體。」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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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2-3 23: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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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五話 學徒鬥騙徒

第三集 第五話 學徒鬥騙徒



正當史圖準備撕開黑娜的衣領,黑娜忽然尖叫嚇了他一大跳,沒想到一個瘦小女孩竟能發出如此可怕的噪音。


黑娜寄望引起安達小姐或其他人注意,卻被靈媒助手一把摀住嘴,又甩了她一耳光。


「我教妳再放肆!」史圖氣喘吁吁的怒罵。


為什麼這些女人總是如此無禮又看不起他!連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也一樣!


臉頰陣陣刺痛,但黑娜還是含淚怒瞪著史圖。


「你能拿我怎樣?殺了我嗎?別以為剝光衣服我就會乖乖聽話!」黑娜狠瞪的目標轉移到他肩膀上的幽靈人頭。


「你這隻臭鬼!以為開這種玩笑很好玩嗎?你騙這些靈媒,再看他們去騙其他無辜女孩取樂,別肖想死了法律拿你沒辦法,老師會讓你再死五十次!然後關到沼澤裡兩百年!你跑不掉的!」黑娜惡狠狠地威脅說。


她被惡靈纏住的時候就感覺出了,不,更早以前,遭遇到帕雷亞王子和王室英靈的事情時黑娜就非常有覺悟,鬼魂存在著活人絕對無法理解的陰暗面,還有它們非常喜歡背著人們搞陰謀。


心虛的幽靈人頭頓時融化了。


「喂!你怎麼了?快回來!」史圖見惡靈共犯撤手落跑,頓時慌張起來,黑娜也因為不再受鬼魂力量影響,恢復力氣開始扯著繩子。


「可惡!妳這個小賤人!」史圖撲過去掐住黑娜脖子,沒想到他真的動手的黑娜睜大眼睛,上氣不接下氣。


黑娜既生氣又害怕,背上傷痕痛了起來,身體變得好冷,那股陌生的感覺又來了。


身體裡好像有另一個黑娜,她像手指一樣嬌小,卻有著排山倒海的力量,她的脾氣非常壞,跟那個老牧羊人妖精如出一轍,想把壞人吹到天邊,任他們摔在尖銳的岩石上。


她為什麼會想做出那麼殘忍的事呢?那不是她!


黑娜快要被殺死了。


妖精的魔力在沸騰,四周的夜色彷彿要凝聚出一道憤怒黑影。


「夜晚的母親啊!把這個男人送入壞孩子的搖籃裡,求求妳幫助我……」黑娜無意識地用亞儂語祈禱,綠色發光水流從她的指尖湧出,滴在史圖腳邊,迅速匯集成一灘小水窪。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不到一公分深的小水窪居然讓史圖不斷下沉,底下是無底沼澤,他害怕大叫,雙手拚命抓著水窪旁邊的地面,卻只剩胸口以上還在水面掙扎。


「救我啊!我不想死!」


史圖淒厲的哀鳴驚醒了黑娜,她想也不想抓住他的雙手用力拉。


為什麼會這樣?


黑娜看著她製造出來的發光小水潭嚇傻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出了史圖,手一鬆,她跌坐到地上。


史圖同樣驚愕地看著黑娜,表情扭曲得像有人往他身上潑了熱油。


「怪物!」他抓住鐵製燭臺往黑娜丟去,同時想要奪門而出。


燭臺尖銳的鐵刺直衝黑娜的臉,躲不過了!黑娜舉起手臂閉上眼睛。


預期的疼痛並未發生,燭臺在空中千鈞一髮靜止,然後匡噹一聲落地滾到旁邊。


牆上莫名奇妙開了個原本不存在的小拱門,同時有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史圖腳邊,鄙夷地盯著醜陋的靈媒。


黑娜認得那個中年男人,他叫阿爾巴,是專門服侍英靈的皇家巫師,也是他代替利希妲公主準備活人可以吃的茶水點心給黑娜,她知道阿爾巴討厭海奇亞斯和漢克,不,他什麼人都討厭,只想擠下老師成為首席皇家巫師,其他巫師也不喜歡阿爾巴。


「大家正忙著對付夢魔的分散幻影,沒想到黑娜小姐還有閒情逸致與此等廢物糾纏。」皇家巫師從帽兜下露出鼻尖和一個混合諷刺的微笑,黑娜無力跪坐在地,茫然地仰視及時出現的阿爾巴。


黑娜想起她剛剛失控製造出的怪異發光水潭,連忙往地板看去,但地上乾爽如昔,綠光之水消失了,她無來由鬆了口氣。


黑娜就是不想被別的巫師知道她會使用奇怪的魔法,她只知道那種魔法跟妖精有關,而且不顧黑娜的意願,很可能會殺死人,但被阿爾巴認為她什麼也不會,他嘲笑的對象卻是老師,黑娜也同樣不高興。


「……謝謝。」雖然滿心不甘願,這點禮貌黑娜還是有的。


「那個人要怎麼辦?」她看向趴著發抖的史圖。


阿爾巴瞥了史圖一眼,床單自動飛起將他纏成動彈不得,真正的巫師現身,史圖不知是真的嚇昏,還是被魔法迷昏了,再也無法作怪。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恐懼的味道隨著夜風從阿爾巴在牆上開的魔法小拱門湧入,微妙地還混著些許黑娜剛剛感受的惡靈氣味。


「妳也許想親自看看,賢者大人沒攔住夢魔,首都南側相當熱鬧,騷動也波及到這一帶街區了。」阿爾巴走向魔法拱門,站在牆邊往外瞄。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皇家巫師太沒用,厚著臉皮把工作都推給老師,他犯得著累成這樣嗎?明眼人都知道海奇亞斯去驅魔是大材小用,而且老師一定有他的考量。


漢克也曾私下對黑娜抱怨,其他巫師趕鬼時往往只是治標不治本,冷血的皇家巫師根本不能理解海奇亞斯的驅魔方式為何這麼繁瑣緩慢,一切前提都是為了把損傷控制在最小和完全治癒被惡靈憑依的受害者。


最後國王還是很現實的把真的很好用的白銀賢者拉來收尾善後。


「夢魔?」黑娜暫且撇下已經被制服的史圖,好奇地走過去探出頭。


不遠處有條半透明的蛇怪蜿蜒而來,長著女人的頭顱,嘴角裂到耳畔,長滿尖銳的牙齒,眼睛湧出鮮血,帶著恐怖的笑容。


黑娜抽了口氣縮回去,驚恐地看著阿爾巴。


「就算是幻影,對市民的靈魂還是有危險,皇家巫師已經分配好各自要對付的小型幻影,敝人要繼續工作了。」阿爾巴對黑娜點點下巴,就要從魔法拱門離開。


「等等,就這樣?」黑娜驚愕地叫住他。


「裡面還有一個壞蛋,有女孩子被他們挾持了呀!」這些皇家巫師是大人,年紀還比白銀賢者大哩!做事怎麼可以這麼馬虎呢?黑娜著實感到不可思議。


阿爾巴困擾地皺起嘴角。


「那是警衛隊的問題,我想妳應該知道,巫師沒有執法權,再說,那也是個不會魔法的騙子,勸妳還是早點回到庇護處,免得讓那位大人操心。」皇家巫師冷聲說完就從拱門離開了,魔法拱門在阿爾巴的背影消失後以緩慢速度黏合,似乎暗示黑娜可利用此捷徑逃脫,但黑娜倔強地停在原地放棄了。


不消多時,牆壁恢復原狀。


外面有恐怖的怪物幻影徘徊,房子裡卻是卑鄙的古拉思,黑娜左右為難。


「老師已經在戰鬥了,我要靠自己把安達小姐她們救出來,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阿爾巴順路經過施捨的憐憫讓黑娜火大,目睹巫師們的強大卻無話可說,身為白銀賢者學徒,黑娜必須加入戰鬥。


黑娜看向史圖,洩憤地踩了靈媒好幾腳,確定阿爾巴的確讓史圖昏得很徹底,飛快趕往安達小姐所在的客房。


既然古拉思不會魔法,黑娜說不定還能搏一搏,起碼她有安達小姐可以當同伴。


###


黑娜趕到客房時,古拉思已經在跟安達小姐攀談了。


他不是還在閣樓非禮女生嗎?黑娜有不祥的預感。


「原來妳的頭髮是灰色,妳本來的模樣更好看呢!芭芭麗娜小姐。」古拉思看向黑娜,仍是那張溫柔友善的臉孔。


「古拉思大人關心我們在客房是否待得習慣,特別下來探望。」仍被蒙在鼓底的安達小姐對黑娜狼狽的外表有點吃驚,但仍鎮定地露出微笑。


「有些小姐對參加降靈會有些顧忌,出入使用化裝避人耳目並非罕見之事,但是在月之女兒會裡大可以放心,敝人絕對守口如瓶。」


怎麼回事?這個騙子反而替她開脫?黑娜一下子摸不著頭腦,只能深呼吸,提防地看著古拉思。


「安達,快離開那個人!他是騙子!」無論如何這是黑娜萬分確定的事實。


「這下我可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了。」古拉思說。


「我有證據,他對我們下藥!還在閣樓非禮那兩個女孩,那個助手也是變態!」黑娜憤怒的揭發真相。


「芭芭麗娜,古拉思大人不像這樣的人呀!」安達小姐謹慎的說。


「我相信這其中有些誤會。關於安琪拉和牧莉小姐,剛剛因為身體不適,我已經連絡家人來送她們回去了。」古拉思一派鎮定的解釋。


他在說謊!


古拉思望向黑娜,眼神冷笑。


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想和他鬥,太嫩了!


「沒錯,芭芭麗娜,方才古拉思大人就是在對我解釋這件事,他想取消降靈會,並親自送我們回家,我請他務必詳加考慮,或許我們三個人就夠了,不試看看怎麼知道呢?」安達小姐握住黑娜的手說道。


「求求妳,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安達小姐眼泛淚光,語氣顫抖,將黑娜當成落水者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黑娜還是狠下心拒絕。


「安達妳聽我說,事實就是如此,妳跟我去看證據就知道,這個人根本不會降靈,我們應該快點救出那兩個女孩,她們還在這棟屋子,我保證!」


由於黑娜一口咬定古拉思是罪犯,安達小姐也動搖起來。


「雖然這樣說對年輕小姐有些失禮,但您到底是基於何種誤解、何種身分,一再誣衊我古拉思的名譽呢?難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主持如此多場降靈會都是造假嗎?」


「也許有些是真的,但──」黑娜還未抬出史圖的名字就被古拉思打斷。


「但是妳之前從未參加月之女兒會,我被妳的熱忱打動才破例讓新人加入,沒想到妳根本不相信降靈會,先前的確有些嫉妒者派人混進月之女兒會想打探隱私,全被我請走了,我原以為妳不是那樣的人。」


黑娜敵不過巧舌如簧的古拉思,她以為只要說出真相,這個騙子就會大驚失色露出破綻逃跑,沒想到古拉思非但不受影響,還不斷把話題朝對他有利的方向解釋。


「請妳解釋清楚,變裝混入這裡,欺騙這位高貴女士的目的,還有妳到底是誰?『芭芭麗娜』。」古拉思望向黑娜。


兩個女孩還在他手上,古拉思至少還有一個同夥,那個目前不知道在哪裡活動的老僕婦,黑娜一旦知道這點就無法不投鼠忌器。


「你……可惡……」為什麼三言兩語之間騙徒就變成她了?黑娜握緊拳頭。


「妳是否心虛了?趁現在解開誤會還來得及,我不會報官處理。」古拉思得意的淺笑成功激怒了黑娜。


「我是白銀賢者的學徒黑娜!」


安達小姐驚訝地看過來,黑娜緊張地抿著嘴唇,挺胸站著。


「證據呢?」古拉思好整以暇的反問。


大騙子居然向她要證據?黑娜只煩惱過太常被人認出來,總是得連老師的份一起承受崇拜者的過多熱情,卻沒想過有一天必須提出自己是巫師學徒的證據!


但黑娜的確沒穿繡有白銀賢者徽記的學徒袍,鑲著金色小樹的水晶石也因為喬裝怕丟失的關係沒有帶出來,無法現場展演老師的神奇魔法。


見過黑娜的人雖然不少,但沒看過或只有遠遠觀望的人也很多,否則以訛傳訛的八卦就不會如此盛行了。


「證據……」黑娜看著安達小姐,她的表情又驚又喜,但也有些疑惑。


「如果妳真的是黑娜大人,那就太好了,妳的確和傳說中的白銀賢者學徒很像,我在去年的宮廷舞會上有遠遠看過她,還有報紙的插畫。真的是妳嗎?為何黑娜大人會來月之女兒會呢?」


安達小姐走向黑娜,卻被古拉思攔住,黑娜憤怒的握起拳頭,想起現在不能激怒這個危險的男人,必須先說服安達相信自己。


「且慢,安達小姐,她的話能信嗎?您或許聽說過,現在銀霜城的女孩流行某種扮家家酒,由少女們來扮演白銀賢者、國王、王子、皇后、軍人騎士、諸大臣等等,穿上特別訂製的相似服裝,用他們的身分語氣在房間裡對話,有些類似戲劇排演,這種關心時事的愛國表現非常可愛。」古拉思說出黑娜一無所知,上流社會流行的少女遊戲,安達小姐則點點頭。


「是了,有些女孩特別著迷,可以說走火入魔,尤其她們可能不是出身良好人家,但因為髮色容貌剛好和某些名人特別相似,所以被貴族請來一起玩,這是平民少女偶爾能飛上枝頭的特別時刻,但這只是扮演。」


古拉思說到這裡停下,好讓安達小姐思索他的意思。


「『某個女孩』恰巧和貨真價實的賢者學徒長得很像,下戲以後不能適應現實,繼續偷偷摸摸扮演並非稀奇之事。」


「你一派胡言!」黑娜怒道。


「哦?如果是真正的黑娜大人,難道還需要靠辯解讓人相信嗎?只要當場使出魔法即可。」


安達小姐點頭,古拉思這句話的確有道理。


古拉思看向黑娜,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理由。起碼他從表情動作就能讀出這個自稱賢者徒弟的小女孩拿他沒辦法,甚至有些害怕,古拉思對弱者是絕不同情的。


史圖那該死的混蛋說要去搞定黑娜,結果還是讓黑娜竄出來,古拉思懷疑史圖不是大意被打暈,就是臨陣退縮逃跑了。無妨,他早就看這個膽小畏縮的半調子靈媒不順眼。


「魔法先不說,她的舉止談吐與氣質,難道符合傳說中的巫師學徒嗎?那位高貴賢者唯一的傳人,應當有凡人無法比擬的出眾之處。」古拉思又刺中了黑娜在意的地方。


安達小姐遲疑,平凡的黑娜讓人難以聯想到卓爾不群的白銀賢者,但也是這份直率爽朗的單純,讓安達小姐覺得黑娜不像在說謊。


「我相信妳不是壞人,」安達小姐看向黑娜。


「如果妳是白銀賢者的學徒,一定也樂於助人。你們二位所言必有一人作假,所以只要舉行降靈會一切就能水落石出,靈魂會看出當事者隱瞞的祕密。」安達小姐說。


「你們應該比賽,誰的法力最強就是真的。」


古拉思的真正目標就是安達小姐!黑娜一定要守住她才行!但居然要靠降靈術來證明,黑娜根本不會這個呀!


黑娜的慌亂當然躲不過古拉思的火眼金睛,目前情況明顯對他有利。


「可以。」古拉思抱胸說。


「我有個建議,如果是白銀賢者的徒弟,那麼自然算是巫師,應該要能召喚出格外不同的高貴鬼魂,以免落入不登大雅之堂的靈媒如敝人的等級,同時也是能夠仲裁真假的權威人士才好。」


「那自然就是我的曾祖父藍河‧歌克了。」安達小姐還真是打死不忘初衷。


「我有個更好的人選,召喚被稱為少女的守護者,光之庭的主人──利希妲公主如何?」古拉思故意提高難度。


「那是不敢奢望的高貴殿下,古拉思,先別說賢者大人的徒弟,你辦得到嗎?」安達小姐狐疑的問。


「即使只是區區的靈媒,我古拉思就算拚上所有功力也要洗刷這場冤屈。」


面對唱作俱佳的神棍,黑娜只能暗暗嘔血。


「好!我答應你的挑戰!」黑娜硬著頭皮說。


古拉思神色陰了陰,從安達小姐看不見的視線死角遞來惡毒的微笑,黑娜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




三人回到專門用來施行降靈會的帷幕房間,古拉思換了張直徑約一尺的小圓桌,同樣擺在房間正中央,黑娜和安達小姐以及古拉思分別坐在圓桌旁。


黑娜擔心古拉思的共犯對那兩個被下藥的女孩不利,也擔心強行撕破臉她打不過古拉思,安達小姐可能受傷,只好繼續迂迴拖延時間。


古拉思示意黑娜和安達小姐如第一場降靈會那般手牽手,黑娜嫌惡地將手指縮進袖子。


「也好,或許芭芭麗娜有獨門的召喚方式,我很樂意讓她先證明。」古拉思狡猾的說。


「你、你說什麼!我只是擔心萬一成功了,這要算是誰召喚的?」黑娜粗聲反駁。


完蛋,她這邊也愈來愈像神棍。


「奇怪了?如果是真正的巫師學徒應該不會擔心這種問題吧?」古拉思冷笑。


「老師還沒教到不行嗎?」黑娜總算找到一句有理的藉口,這倒不能算謊話,她總算篤定多了。


「好吧!正如安達小姐所說,請利希妲公主判斷真假,這比各執一端要公平是不?」古拉思說完,黑娜只好咬牙和古拉思牽手。


冰冷的男人大手惡意用力地抓住她的手,還噁心地揉捏著,黑娜強忍,只要能拖延到有人來救她們,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怎麼說,阿爾巴總不會真的就這樣拍拍屁股走掉,皇家巫師就算不出手,道義上應該也會幫忙叫人來支援吧?


黑娜這樣想。就不知古拉思為何也堅持要舉行降靈會?他明明知道這裡沒一個會真正降靈術的人。


三人包圍著一根蠟燭,進入沉默的冥想。


古拉思也在拖延時間。


這個時候逃出去,城門還沒開,只是被甕中捉鱉,再者辛苦了這麼久,他才不要空手而歸,起碼一定得綁架到安達小姐。老僕婦去幫他搞定馬車的事了,馬車不能一開始就停在宅邸前,以免讓夜巡衛兵起疑。


古拉思想起藏在腰間的匕首。


兩個女孩聯手也打不過他,但就怕混亂中讓其中一個溜走報案,東窗事發就完了,現在只等老僕婦把馬車駕來,場面一亂就刺死黑娜,脅迫安達閉嘴。


賢者的學徒?真也好假也好,那些干他何事?反正已經無法回頭了,及時逃出首都比較重要。


暗藏鬼胎的降靈會進行了約十分鐘,還是沒有變化,安達小姐忍不住張開眼睛,看見黑娜和古拉思都雙眸緊閉,一副用意志力互相對抗的模樣。


或許,最糟的情況兩個都是冒牌貨?安達小姐這樣推測。


「夠了,今夜還是先這樣,天也快亮了。」


一場鬧劇。


「放開我。」安達小姐見古拉思仍動也不動,握著她的手不放,不禁出聲催促。


古拉思突然露出猙獰的真面目,連人帶椅甩開安達小姐,拔刀刺向黑娜。


黑娜掀翻小圓桌,稍微阻擋古拉思的攻勢,摸黑跑過去扶起安達小姐。


「妳沒事吧?」


「小心!」安達小姐見古拉思映著綠光的臉出現在黑娜背後,急叫道。


「啊!」黑娜吃痛叫了一聲,古拉思抓住巫師學徒頭髮,將她整個人緊緊扣在胸前,用刀尖抵著黑娜喉嚨。


「別想逃,安達,否則我殺了她!去把房裡的蠟燭重新點起來。」古拉思從口袋掏出火柴盒,扔到安達小姐面前,安達小姐摸索撿起火柴,藉著詭譎的綠色螢光勉強辨識著燭臺位置。


「你這惡棍!我錯信了你!」安達小姐激動的低吼。


「別氣啊!小美人,以後我們還要好好培養感情。」發現抓住黑娜效果一樣不賴的古拉思調笑道。


等安達小姐將蠟燭都點亮後,發現古拉思披著一條使用奇特染料染色的綠毛巾,會在黑暗中散發光芒,他就是用這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鎖定兩名少女,那綠光與鬼魂書寫的筆跡顏色也如出一轍。


「你到底想怎樣?」黑娜不斷掙扎。


確定房間明亮到安達小姐無法摸黑奪門逃跑,古拉思滿意地點頭,指揮安達小姐站到離房門最遠的角落,他則佔據唯一的出口。


「我反悔了,親愛的,我還是得殺了妳,誰教人手不足,妳又這麼會惹麻煩呢?」


古拉思掐住黑娜下顎,將鋒利的匕首舉到她鼻尖,黑娜嚇得胸口刺痛,手腳冰涼。


「現在問題是,我該一刀讓妳痛快,還是稍微慢點兒?如果不是妳多事,計劃本來很順利。」麻煩就是從黑娜拒喝迷藥果汁開始,更糟的是,她也不讓安達喝。


本性可說是地痞流氓的古拉思深知,想讓安達乖乖服從,得讓她徹底知道誰是老大才行。


「住手!我聽你的!不管她是芭芭麗娜還是黑娜!放開那個女孩!」安達小姐鼓起勇氣大聲命令。


「真是高貴哪!我的小姐,但我可不待見貴族那套假惺惺的自我犧牲。」古拉思本來就預設她們都跑不掉,但還會反抗的獵物非常危險,他要徹底讓這女孩嚇破膽,凡事只能任他擺布。


「但是,我也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只削掉妳的鼻子就讓妳輕鬆了,好不好?」古拉思輕柔地說完,將刀鋒舉到黑娜臉上。


他是當真的!


黑娜被掐得臉色發紅,關鍵時刻,力氣卻在連番打鬥中用完了,安達小姐也是淚眼模糊強撐著。


她不想死……更討厭死在這種卑鄙小人手上!


「利希妲!救我!」黑娜閉上眼睛絕望地呼喚。


「事到如今還想裝神弄鬼,沒用的,真是了不起的黑娜大人啊!」古拉思恥笑她。


燭火被一陣陰風吹熄。


古拉思抬起頭,空氣突然間冷得有些邪門,就像房子開了個大洞一樣。


「怎麼回事?」


天花板結出巨大的白色光球,一道白髮飛揚的淡色人影緩緩落下,裙裾如浪潮舖滿地板,房間盈滿蒼白的光輝。


人影在冰冷光暈中漸漸顯形,臉孔被黑霧遮蔽,眼窩處隱隱透出火光,顯示利希妲公主處於狂怒狀態。


王族鬼影轉向挾持黑娜的古拉思,他的雙手立刻失去知覺垂下,黑娜趕緊逃開,古拉思大駭,連滾帶爬逃向房門,卻連開門都做不到。


「他是壞人,欺負女孩子還想殺我!」黑娜用力控訴。


「無恥。」利希妲公主低聲說。


幽靈公主朝古拉思一指,帷幕自動包圍他捲緊,迅速在表面結出白霜,最後那團布繭外型有如一顆巨大的薔薇花苞,不停散發絲絲寒氣。


安達小姐已經看呆了。


黑霧散開,露出利希妲公主絕美的五官,她朝黑娜伸出雙手,黑娜撲入幽靈公主懷中啜泣。


「我的朋友,到底怎麼回事?我聽到妳的呼聲了。」利希妲公主用無溫手掌捧起黑娜冷汗涔涔的蒼白小臉問道。


黑娜急忙解釋來龍去脈,利希妲公主又瞪向結霜的堅硬布繭,掛在樓下牆壁裝飾用細劍自動飛上來指著包住古拉思的帷幕,準備行刑。


「等等,別殺他!」黑娜慌了手腳,趕緊拉住利希妲公主。


「為何攔阻我?這個汙穢男人傷害我的朋友,死不足以讓他贖罪,但可以讓我比較方便將他帶回皇宮拷問,再行發落。樓下似乎還有一個。」利希妲公主淡然表示。


言下之意,公主打算先把古拉思和史圖變成幽靈,英靈們才容易審問處罰他們。


黑娜和安達小姐不約而同吞下口水,被稱為「少女守護者」的利希妲公主果然名不虛傳。


「老師也許希望他們先坐牢,但他現在很忙,可不可以暫時綁住古拉思和史圖就好?無論如何,老師知道妳救了我一定會很高興。」黑娜絞盡腦汁央求著。


就算史圖和古拉思如此混蛋,黑娜還是不想看他們死掉,有人可能因此被殺這件事太可怕了。


利希妲公主端詳著黑娜,沒有多說什麼,頷首同意放過兩名壞蛋性命。


愣愣看著這一幕的安達小姐總算回過神來,走近利希妲公主敬畏地單膝跪地,雙手交握在胸前低頭致意。


「這一位是?」利希妲公主總算分神垂眸看向安達小姐。


「小女子是華翰家族的女兒,安達‧馮綠茵‧華翰,藍河‧歌克是我的曾祖父。」安達小姐連忙報上來歷。


利希妲公主點點頭。


「黑娜大人,妳沒事吧?都是我不好,竟然懷疑妳。」安達小姐愧疚地說。


「沒關係,是我隱瞞身分,而且妳竟然為了我要留下來,我很感動。」黑娜扶著肩膀吃痛的說,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您擔心我們落入圈套才潛入古拉思的巢穴,果然是真正的賢者學生哪!」安達小姐感謝過黑娜後,又仰望利希妲公主,誠惶誠恐說出她的願望。


「利希妲殿下,能請您答應一個遠重於我生命的請求嗎?」安達小姐強忍著目睹幽靈公主威嚴的顫抖提問。


「我不喜歡被脅迫,哪怕只有言語,但看在妳是位守禮而勇敢的年輕女子,從惡人手下維護了我的朋友,說吧!」利希妲公主應允。


「請您祝福小女子與一位外國樂師迦德洛的婚約,賜予我們不受任何人阻撓在銀霜城結婚的合法權利,他是我心唯一所愛。」安達小姐謙卑地垂下臉孔,等待利希妲公主的回答。


「『我心唯一所愛』嗎?沒想到妳這個年紀的女孩已經能如此篤定,有所堅持而行動,時代到底是不同了。」利希妲公主散發幽光的蒼白臉龐綻放微微的笑容。


「有何不可呢?我給予祝福,憑我的名號,雙方家族或閒雜人等若有異議,即是與我利希妲為敵。」


安達掩著嘴喜極而泣,黑娜也為她感到高興,事情能順利落幕真是太好了。


沒想到她真的把利希妲公主召喚出來了,明明什麼裝備和儀式都沒有呀!原來老師說心誠則靈是真的!


「天光將至,我亦不愛在皇宮外久待,下回相見時再與我翔實說說整件事的後續發展,我要知道這兩名惡徒受到應有的活人懲罰,黑娜。」利希妲公主萌生去意,裙襬也化為光點。


「我們要留在這裡守著,以防他們逃跑嗎?」黑娜有點不知所措,利希妲公主要走了,留下她和安達小姐,卻不知阿爾巴與利希妲的束縛魔法能夠限制住史圖與古拉思多久?


「帕雷亞和皇家騎士團已經趕到了,真是拖拖拉拉。」利希妲公主不以為然道。


「真的嗎?太好了!」不過為什麼會是帕雷亞?阿爾巴到底怎麼通知的?黑娜不安起來。


「真的非常謝謝。」黑娜和安達小姐異口同時感謝幽靈公主出手相助,等利希妲公主消失後,兩個女孩相視一笑,繼續往閣樓尋找被囚禁起來的安琪拉和牧莉。


###


黑娜和安達小姐才匆匆幫被下藥的女孩們整理好衣服,幾乎是同時,皇家騎士就破門而入,分批在屋內搜索,發現昏倒的史圖和古拉思,黑娜與安達小姐各扶著一位少女走下閣樓。


「黑娜!幸好妳沒事!都是大臣們反對我親自過來,怕我被降靈會的邪惡靈魂詛咒,囉唆個不停,非得要父王同意,又要召集皇家騎士團同行,梅爾還說不能貿然闖入宅邸以免驚動歹徒傷害人質──」全副武裝的帕雷亞被騎士們團團保護在隊伍後方,千辛萬苦越過眾人才能走進所有出入口都有人把守的靈媒豪宅。


「殿下,這是攻堅的常識呀!」早已是軍團指揮官的老守護騎士委屈的插口。


要不是帕雷亞王子的心意太明顯,牽扯上白銀賢者的寶貝學徒和更多貴族醜聞,區區一個冒牌靈媒的案件怎需要這麼多皇家騎士動手撐場面?他們剛剛都還在跟夢魔的幻影打得不亦樂乎。


「妳受傷了!那些可惡的罪犯!」帕雷亞快步走到黑娜面前,藉著明亮燭光總算看清楚黑娜受到攻擊的痕跡。


「一點小傷,不礙事。」黑娜趕忙說。


「不行,得快點叫御醫來!」帕雷亞緊緊抿唇,惱怒他身份再高貴,此時卻也只能表現得像笨蛋。


「秉告殿下,老臣已派人去準備溼毛巾並傳喚醫生,不知殿下可否同意就在這裡弄醒犯人審問?一來有少女被灌食了不明藥物,二來或許還有其他同黨在逃,愈快掌握關鍵情報愈好。監察長人不在,這點小事我們騎士團樂意效勞。」梅爾發問。


「現在?這裡?可是女士需要休息。」帕雷亞擔憂這樁意外給黑娜的壓力與傷害已經夠多了。


「黑娜和華瀚家的小姐當然可以先離開,以後有必要聽取證言說明我們會派人訪問,不如由殿下先護送她們回宮安置如何?現在城裡也不太平靜。」梅爾朝帕雷亞眨眨眼睛。


「我沒關係!先照顧安達小姐就好!老師也在奮鬥!我要留在這裡等他!而且那個古拉思太會說謊了!你們可以問我!利希妲公主救了我們,很多事我直接說明可能比較快!」黑娜熱心的表示。


「我要留下來陪黑娜大人!請先讓牧莉與安琪拉小姐就醫。」安達小姐也堅決回應。


梅爾讚許地看著兩名堅毅少女。


「那麼請二位暫時在安全的房間休息,讓醫生看過傷勢再說,關於那兩隻畜生可說是三生有幸,難得有這麼多經驗豐富的專家共同招待。抱歉在淑女面前口出穢言了。」沒宰到那名夢魔操控者的本體,梅爾正想找個目標發洩怒火。


「無妨,我同意梅爾大人的看法。」安達小姐忍笑道。


「就是嘛!畜生!」黑娜忍不住跟著罵,誰教她看到的騙徒嘴臉實在太噁心了。


「我能為妳們做什麼呢?」帕雷亞王子看著一干精悍幹練的皇家騎士,深覺無用武之處,有點難過的問。


「你不是已經來救我們了嗎?非常謝謝你,帕雷亞,不如我們一起等老師過來?如果你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可以先跟你說,另外我們也在找更多支持安達小姐和她戀人的幫手。」黑娜明快的邀約。


帕雷亞感激地看著黑娜。


「要是漢克能趕來,不曉得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出手哩?」梅爾隨口說笑道,冷不防被黑娜扯住袖子。


「漢克大人還好嗎?還有我老師呢?」黑娜想起阿爾巴提到夢魔正在危害全城,老師他們在跟那麼恐怖的怪物戰鬥,不知是否有危險。


「守護騎士能做的事已經沒了,接下來只有白銀賢者知道怎麼處理,沒事的。」梅爾拍拍黑娜。


「妳可不如我們認識賢者大人這麼久,他跟漢克聯手,鐵定能把怪物都打得落花流水。」


聽老守護騎士這樣保證,黑娜才鬆手,仍是憂心忡忡地等待著。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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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2-21 20:4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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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六話 心之墓

第三集 第六話 心之墓





海奇亞斯與漢克趕回不死鳥爵府邸,發現黑霧依舊濃厚,留在圍籬外看守現場的監察長和皇家騎士不知去向,前庭與牆垣上鬼影幢幢。


鬼魂發現海奇亞斯來了,驚恐地縮進黑霧裡,漢克走在白銀賢者側後方警戒,腳下冷不防踢到軟綿綿的人體,連忙蹲下檢查。


「海奇亞斯,你快過來幫我看斯卡洛怎麼了?」漢克發現昏迷不醒的同僚。


「他們離夢魔的本體太近,意識被帶進朵拉的夢境裡了,法克斯閣下應該在屋內。」海奇亞斯看向建築物,監察長可能是發現情況不對,想要衝進去強行帶出重臣切尼爾才沒和皇家騎士一樣倒在庭院。


「你能喚醒他們嗎?」漢克問。


「和朵拉的情況一樣,強行喚醒他們會傷害到靈魂。」海奇亞斯回道。


「不用煩惱,比留斯,你我都要進到朵拉的夢裡一口氣解決夢魔。」


「好。」騎士放下同僚,跟隨海奇亞斯走進才離開一段時間就變得十分破爛陰溼的宅邸,酸臭的黑霧混著霉味撲鼻而來。


兩人回到朵拉的房間,監察長法克斯倒在離門不遠處的地毯上,法務大臣切尼爾還緊緊握著女兒的手趴在床沿,朵拉臉色青白,仍然深陷昏迷。


漢克無言地等待著海奇亞斯帶領他進入朵拉的夢。


銀髮巫師伸手按在騎士胸口上,漢克只覺雙眼彷彿被沾著露水的樹葉蓋住,那股冰冷讓他微顫。


暗霧十分濃密,青銀騎士腳下一陷,傳來凹凸不平的觸感。


泥土?但他們不是正待在官邸二樓嗎?


漢克摸黑往前走,立刻發現霧中有異物跟著他,飄渺虛幻,絕非活人。


一陣大風吹散黑霧,四周變成迷霧瀰漫的古老墓園,頭頂灑下黯淡幽光,不見星月痕跡,其他人則下落不明。


「去死吧!怪物。」不遠處傳來法克斯的怒吼和打鬥聲,漢克連忙穿過重重墓碑循聲支援監察長。


法克斯正拔劍和毛皮腐爛的復活狼人打鬥,地面忽然液化,他就在漢克面前生生被更多長著長毛的獸爪拖入地下。


「法克斯閣下──」漢克衝上前卻已經晚了。


身後忽然被人逼近,漢克不假思索旋身砍去,劍身卻陷入黏膠般的空氣,海奇亞斯站在他面前,這次巫師以魔法抵擋了漢克的攻擊。


「這是朵拉的夢。」巫師說。


「法克斯閣下被怪物抓入地下,再不救他就來不及了!」漢克見著熟人,心下放鬆趕緊求救道。


「你看見的景象不一定是真的,法克斯閣下雖然也有危險,但並非相當危急。」海奇亞斯說。


「且慢,那你又如何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海奇亞斯?」漢克渾身發冷,退步拉開安全距離。


既然是朵拉的夢,漢克也已經聽海奇亞斯解說過,夢魔會隨作夢者的妄想改變形體,甚至能讓惡靈混入他人的夢,方才曾和海奇亞斯短暫分開,眼前的友人倘若是惡靈變的怎麼辦?


「你認識真正的我嗎?漢克‧比留斯?否則你又將以何為基準?」海奇亞斯同樣看著他,將問題擲回。


「如果你是真正的他,你就能說服我相信。」漢克咬牙應道。


「好吧!我知道你素來謹慎,但我們沒多少時間,我的說服可能不太禮貌。」海奇亞斯說完,漢克忽然後悔。


「『在月夜的森林中,我看見了一隻美麗的鳥,她的歌聲如詩般優美,羽翼上閃爍白雪……』」海奇亞斯信口背誦。


「住口!我知道你是真的了!」問漢克為何光聽那段話就能分辨真假,因為那是他小時候寫過的情書啊!連這種細節都記住的除了那個海奇亞斯還會有誰?


「黑娜還等著我們去救她!法克斯閣下和其他人到底怎麼了?」漢克連忙打斷海奇亞斯,回到重點。


「他們和朵拉的靈魂都受困在有夢魔本體棲息的噩夢裡,但法克斯閣下非常堅強,可以支撐一陣子沒關係。」海奇亞斯解釋完,主動帶領漢克往墓園深處走。


這處墓園簡直無邊無際!漢克從來不知道銀霜城或蘇塔王國某地有這種古老墓園。


「我們到底在哪裡?這真的是夢?」連細節都這麼清楚,漢克懷疑。


「這裡是無法醒來的噩夢,只要某個人的心成為夢魔的巢穴,那個人以及捲入這個惡夢的受害者最後都會衰弱而死,除非殺了夢魔,否則他們永遠不會甦醒。」海奇亞斯說。


「但朵拉明明是純真的少女,為何她的夢是這幅悽慘景色?」漢克對魔法一竅不通,語氣不由得煩躁起來。


「為了要讓困在裡面的人嚇破膽,讓靈魂更加迷失,變成夢魔的食物,它喜歡食用人類的恐懼無助。」海奇亞斯伸手指向一片張牙舞爪的枯樹林,景物看似近在咫尺,但又朦朧飄忽。


兩人更深入枯樹林,發現一堆亂齒般的古墓碑,上面蹲著一頭毛髮披垂的巨大怪物,那怪物起碼有十人高,外表像是黑犬卻有兩對鷹翼,濃稠黑霧不斷從利齒間滴落,雙眼綻放鮮黃色的瘋狂光芒。


「那是什麼怪物?」漢克拔劍。


「牠就是夢魔的本體。」海奇亞斯用障眼法遮蔽形跡,夢魔還未發現巫師與騎士已經接近牠,只是飢腸轆轆地等待著被噩夢捕獲的疲勞靈魂,再一口吞噬。


「那個無名巫師竟然把這種怪物帶到銀霜城。你以前曾在哪裡和這名實力不相上下的巫師有過節嗎?」守護騎士們只殺了傀儡,真凶仍然躲在暗處,漢克握緊拳頭。


海奇亞斯的確是蘇塔王國第一的白銀賢者,漢克也深深佩服他的能耐。


但蘇塔王國以外還有很多大巫師,知道有這麼一個年紀輕輕就揚名大陸同時受到眾多愛戴的海奇亞斯,難保不知何時就會有人眼紅來挑戰。


巫師之間的鬥法時常殃及池魚,但連軍隊都無法介入這種奇特的戰爭。


「無法確定,以前來找我的有集團也有個人,那個巫師把夢魔束縛在朵拉身上,不管女孩死活,十分惡毒,如果我強行驅趕這頭夢魔,朵拉的心就會破碎,後果是她非死即瘋。」海奇亞斯道。


「你剛剛說能靠朵拉的意志驅魔,現在不行嗎?」漢克望著這頭光是分裂幻影就讓皇家巫師和守護騎士疲於奔命淨化的無形魔物,竭力保持冷靜問。


「當時我不知道朵拉的心裡藏了夢魔。這名少女本來就非常虛弱,而夢魔和惡靈不同,非常擅於控制人心弱點,人們一但被抓住就無法逃脫,朵拉已經沒有機會靠自己站起來了。」海奇亞斯仰望有翼魔犬。


「你說我們要獵捕夢魔,你已經想到方法了嗎?」他們在夢裡,但這個夢實在過分真實,漢克忍不住伸手碰觸海奇亞斯,巫師側臉回望。


「我要用你來引誘夢魔,可以嗎?」


海奇亞斯冷不防說出對付夢魔的方法,漢克一時無法接上巫師跳脫的思維。


「怎麼做?」


「你將會看見最深沉的恐懼,而且無路可逃,即使我成功了,你的精神也可能留下傷痕。」海奇亞斯遲遲觀望著,就是因為這個方法對漢克本身會造成危險。


漢克飛快沉吟數秒反問:「因為要讓夢魔離開朵拉轉移目標,而我是這裡最年輕強壯的人,比較有本錢承受打擊?」


海奇亞斯點頭。


「可以,我該怎麼做?」漢克乾脆應允。


「盡可能自保,漢克‧比留斯,這跟肉體年齡無關,我憂心的是你在面對夢魔時什麼也做不了,但我仍需要你幫我拖延時間。」


「既然你這樣說了,就別再廢話,讓我盡我的責任,為吾王以及蘇塔子民效力。」漢克輕快灑脫的發言。


海奇亞斯悒悒地舉起手指,向著漢克虛畫一段符文,巫師身影在夜色中淡去,漢克不安地檢查四周,原本就在他們面前的夢魔也消失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黑霧包圍住他,騎士本能尋求長劍的庇護,卻發現腰間一空,他的鎧甲與武器不知何時消失了,身上僅著布衣,赤足一無所有。


「怎麼回事?」漢克發現他此刻只有稚幼的手腳,力氣大幅流失的矮小身軀,自己竟變回九歲的男孩?


「喀嚓……呼……咳……」迷霧中傳來模糊的呻吟聲,漢克繃緊神經,回身面對離他最近的沉重噪音。


一個鎧甲死人。


屍體長著綠霉的眼球掉出眼眶,它用另一顆發光的黃色眼睛骨碌碌盯著漢克,瘋狂又饑餓。


「蘇塔的青銀燕子……奪走吾輩性命的殺人凶手……」


早已腐爛死亡的同袍與敵人從墓土中鑽出來,搖搖晃晃地撲向漢克,男孩本能崩緊全身備戰,但死人有如浪潮般不斷從墓穴中爬出,密集包圍手無寸鐵的漢克。


「你拋棄了我們,漢克……」蘇塔亡靈士兵流著腐臭的血淚,伸出白骨手指企圖抓住男孩,扯斷他的手腳吸吮鮮血。


漢克強忍驚駭,慢慢後退,然後轉身狂奔。


他明白海奇亞斯的意思了!那的確是漢克最無力抵抗的噩夢,無論生前的立場,結仇或遺憾的原因,都無法和死亡的痛苦恐怖相比,因此那些亡靈如今只渴望漢克的血肉。


「漢克!別離開……」


「加入我們……」


「過來……讓我們再度團聚,一同奮戰……好兄弟……」


一聲聲痛切的呼喚,其中參雜著幾道讓漢克終身痛苦的熟悉嗓音,那些在戰場上發生的無奈告別。


漢克的確為了實現他的野心與夢想,盡忠職守卻也冷酷無情地活下來了,不擇手段地成長變強,因為他最痛恨現在這副弱小無助的模樣!


「我不後悔。」他在賢者的篝火會上說過,如今再度重複這句話。


但這無助於阻止噩夢滋長,守夜和潛伏時,漢克早已看過太多英勇同袍在種種噩夢中翻滾,只能仰賴白日的清明勇敢來壓抑,如今噩夢裡沒有任何安全遮蔽。


漢克奮力拔起插在土中的鏽劍,幾乎揮不動那把沉重斷劍,驚險地擋住劈向後背的一擊,手腕就已刺痛痠軟,四周卻聚集了更多死人。


夢魔的眼睛一直懸在頭頂上方,那頭怪物正在享受他的恐懼痛苦,等待將漢克逼入絕路,海奇亞斯到底去了哪裡?他完全感覺不出海奇亞斯和其他人的存在,彷彿他已被所有人拋棄。


血管瀕臨爆炸,一股火灼的躁狂塞滿腦海,漢克環顧著四面八方湧來的死屍,去路已經完全被斷絕。


「漢克……救救我……」


「這是你欠我們的……」


「我好冷……兄弟……我不想死……」


「勝利了嗎?援軍還有多久……」


「替我跟家人說,我愛他們……」


死者遺言像暴風雨籠罩著男孩,他不得不用鏽劍支地,才能勉強彎腰站著,狂暴屍體組成的大軍距離他已不到三步之遙。


※※※


手背傳來幾點涼意,漢克才發現他無意識中掉下不甘心的淚水。


『漢克哪!真的很痛的話,掉幾滴眼淚是無妨的,但是男孩子不能賴在地上妄想有人牽你的手,你就趁那些欺負你的人靠近嘲笑時,用力暗算他們的膝蓋和肚子吧!』


重病的退休騎士臨終前這樣教導著男孩不光明但很實用的技巧。


──為什麼不盡到你的責任,保護我和我們的家,等到我長大?臭老爸!


無數個孤寂的夜晚,少年圈縮在篝火邊默默怨恨著,不願承認他只是想回到過去那間湖畔的小農莊,回到只有父親與他無憂無慮相依為命的單純生活。


「拖延時間……是嗎?」漢克忽然喃喃自語。


就讓海奇亞斯看看,蘇塔的青銀燕子執行任務時狡猾如黑蜥蜴的姿態吧!


漢克用力旋身拋出鏽劍,正中一張牙關不斷咬合的腐爛臉孔,隨即趴下緊貼地面從死屍們的跨下鑽出包圍,變得年幼的身軀,失去防禦裝備卻也增加了靈巧性。


那雙藏在黑霧裡的魔眼更貼近了,漢克不顧手肘膝蓋磨傷出血,持續纏鬥著,直到好幾雙骨掌抓住腳踝,尖銳的指骨刺入皮肉,被強按在地不能動彈。


男孩抬起滿是髒汙的臉,一把彎刀高高舉起懸在上方準備斬首。


難道只能到此為止?漢克苦笑。


一陣溫暖的笛聲穿透黑霧,讓死屍們一震,刀刃滑落,險險插入男孩臉側的土地,亡者們放開漢克,迷惘地看著笛音來向。


熟悉的樂音帶著春天的生命氣息,傳入這處死亡噩夢時猶如新生火焰讓亡靈騷動不安,夢魔也略微退卻。


機不可失,漢克連忙脫身,用盡最後的力氣逃到一棵枯萎大柳樹下,在垂墜如女巫亂髮的細枝中,赫然看見海奇亞斯以及蹲伏在他長袍邊的少女靈魂。


身後一陣狂震,黑翼魔犬跳下雲霧,瞪著漢克和海奇亞斯發出心膽俱裂的嘶吼聲。


「海奇亞斯!」見白銀賢者像是沒發現他,只是靜靜站在柳樹陰影中,他的計策到底成功了沒?


神祕的笛聲來到柳樹周圍,又讓夢魔退了一步,但也使有所忌憚的魔物更加凶暴,漢克想起來了!這是精靈首領的笛聲!


海奇亞斯傾身朝朵拉的靈魂說話,似是在鼓勵她,黑霧不敢靠近笛聲,竟連枯枝都稍微萌出了綠芽,朵拉終於站起來,抹抹眼淚,身影漸漸變淡消失。


白銀賢者走出枝枒掩蔽,漢克只覺腳下輕晃,墓地像是瞬間緊縮了一下,轉眼他就站在海奇亞斯身邊。


「你做得很好。」海奇亞斯對著渾身血跡斑斑的漢克讚許道。


「朵拉平安了嗎?」漢克只能這樣問。海奇亞斯伸手從漢克額心抓出一把混著黑羽毛的灰白蛛絲,漢克發現他又變回正常的成人模樣和騎士裝扮了,但傷痛疲憊仍在。


「是的,我已拿出她身上的魔咒,終於解除後顧之憂,而夢境沒有距離。」海奇亞斯說。


漢克只聽懂他的前半句話,不知銀髮巫師接著打算如何面對。


「你說過我們只要稍有不慎,破壞朵拉的心她就會瘋掉,要怎麼在她的夢境裡對付這個大怪物?」漢克質疑道。


「只要朵拉的靈魂脫離夢魔和那名巫師操控者的支配,我就能製作一個保護幻象,將她從戰鬥中隔開。」海奇亞斯手中出現一顆水晶球,裡面圈著一座小花園,朵拉的身影出現在小花園中,迷惑地看著主動環繞她的白兔與小鳥,但已經不那麼驚慌,少女閉眸跪坐著祈禱。


「你還能打嗎?比留斯。」


噩夢裡的傷口與疲勞並非真的傷及肉體,海奇亞斯成功拯救了朵拉,那句挑戰聽起來令人懷念,漢克勇氣百倍。


「當然。」漢克正式拔出長劍。


失去少女獵物的夢魔憤怒地嘶吼,墓地震動碎裂,周圍被精靈笛聲迷惑的亡者再度攻擊漢克與海奇亞斯,這回騎士投入戰鬥不再容情,撂倒一具具接近他們的屍體。


白銀賢者舉起右手,點點星火在他手中聚集,忽然爆開,火焰中飛出了體型不輸給夢魔的巨大火鷹。


海奇亞斯在夢裡召喚身在外地的瓦肯禮直接參戰!夢境裡的瓦肯禮原形竟然如此巨大!漢克被那壯麗的一幕吸引,白金色火焰到處飛捲,落到不肯安息的死者幻影上,燒得它們哀號翻滾,許多加入幻影的惡靈急忙逃出朵拉的夢境,再也不敢心存僥倖騷擾活人。


「瓦肯禮,你也無聊得夠久了吧?」海奇亞斯說。


火精張開海嘯般的巨翼,彷彿要籠罩整個墓園。


「真是又窄又脆弱的少女夢境,夢魔的聯繫還跑到騎士身上,你是故意整我的吧?海奇亞斯。」瓦肯禮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銳叫,夢魔戒慎地後退一步。


「驅逐牠,讓夢魔永遠離開某人的心,此時此刻。」海奇亞斯命令。


瓦肯禮發出笑聲,飛到夢魔身上,銳爪用力陷入夢魔身體,漢克側腹一陣刺痛,白金火鷹和黑翼魔犬陷入激戰,瓦肯禮將夢魔逼到墓園邊緣,尖銳的鐵刺欄杆後是黑霧滾滾的深淵。


火精用利喙鉸斷黑翼魔犬的頭,傷口噴出黑血,組織蠕動著就要再生出新的頭顱,瓦肯禮才不理這些,以腳爪抓起夢魔,將牠拋下深淵。


那就是海奇亞斯真正的實力嗎?不容分說,壓倒性的……連同他的火精同伴真面目,從來不在人前顯露的姿態,白銀賢者的力量的確是太過駭人。


「屏住呼吸,以免精神刺激太大帶動身體也咬到舌頭。」巫師這樣吩咐著,隨即與漢克擦身而過。


白金火焰來到巫師手中化為弓箭,海奇亞斯張弓瞄準夢魔心臟,只一箭就讓黑翼魔犬全身焚燒,化為灰燼,火熱的烈痛使漢克意識模糊。


儘管只有一瞬,漢克還是看見了,海奇亞斯雙眼散出冷冽的血紅光芒,和平常溫柔嫻雅的他截然不同。


那雙眼睛的噬血瘋狂較夢魔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是誰?


※※※


漢克張開雙眼。


簡直就像連續行軍一個月,全身發冷無力,他慢慢站起來,看見監察長身上纏著棉被也正要甦醒,揮舞手腳還在跟噩夢戰鬥,連忙過去協助他脫身。


「法克斯閣下,醒醒,我們脫離夢境了!」漢克扶起冷汗淋漓的監察長,發現朵拉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們。


兩人走到大廳,才發現海奇亞斯已在壁爐中升起熊熊烈火,切尼爾和朵拉包著毛毯正坐在爐火前取暖,四周則是已清醒的皇家騎士,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廳裡,表情萎靡。


海奇亞斯輪流將手放在不同騎士額上輕聲唸了幾句咒語,精神嚴重受創的人們才逐漸穩定下來,看得出人人都在噩夢裡被噁心的怪物或死屍攻擊過,吃了不少苦頭。


「比留斯,我正準備去帶你們下來。」海奇亞斯把監察長和漢克排在最後,大概是認為他們特別耐操。


「大家都沒事吧?你怎麼還在這?黑娜不是有危險嗎?」漢克最擔心這個。


海奇亞斯應該要馬上飛去救他的小徒弟才對,安置眾人這種工作誰來接手都可以。


「黑娜已經脫險了,她表現得非常好。」海奇亞斯說。


「那就好,但我們還是應該過去確認清楚,你還沒跟我說黑娜到底遇到何種危險?」儘管漢克已經筋疲力竭,該做的事也不能落下。


「黑娜捲入靈媒的詐欺事件裡,受到攻擊,不過她成功阻止華瀚家一位叫安達的女孩被綁架,我的侍靈這麼說。」銀髮巫師看了下空空如也的窗台。


「華瀚家?那不就是斯卡洛他家嗎?」漢克吃驚道。


角落立刻彈起一名騎士。


「什麼?我的安達有危險?她不是好好的待在家裡看書嗎?」完全被妹妹蒙在鼓裡的皇家騎士。


「安達現在在哪?擅離職守的事情稍後再請罪,我必須馬上趕過去!」斯卡洛紅了眼說,然後發出一聲呻吟,用劍鞘撐住虛軟的膝蓋。


「無妨,家人的事更重要,何罪之有?快去吧!」虛弱的法務大臣關心道。


「海奇亞斯大人,朵拉是否已經脫離惡靈的騷擾了?她不會再有危險了?」


「是的,請陪伴在她身邊,她會很快痊癒。」海奇亞斯回答。


「那就好,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實在是太感謝海奇亞斯大人,諸位都辛苦了。」


切尼爾說完看了看法克斯的方向,灰髮的監察長嗯了聲算是沒有異議。


「關於降靈會犯罪的案子現在是誰在處理?」法克斯想要掌握狀況。


「皇家騎士團。」


「哼,真是會挑時機。」幾乎是昏睡完全程的法克斯冷嘲。


「帕雷亞王子也加入了。」海奇亞斯補上一句。


「這裡就先由我來善後,你們還有力氣就快趕過去吧!確保城裡沒留下任何一隻那種魔物,不得讓帕雷亞殿下受到傷害或任何驚嚇。」法克斯臭著臉說。


於是海奇亞斯、漢克連同當事者的斯卡洛策馬趕往古拉思的宅邸,卻在途中被一名年輕樂師攔下。


「安達的兄長,求求你幫忙!侍女告訴我安達去月之女兒會參加降靈會徹夜未歸,我有不祥的預感!剛剛趕到靈媒的住處,那裡都被軍人包圍了。安達是否在裡面?」長髮的纖細樂師焦急地拉住轡頭,不讓賢者與騎士們前進。

原本想發作的斯卡洛急著趕路直接抓住他的領子。

「先上馬,晚點再揍你!」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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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1-2-21 20:4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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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話 銀霜城羅曼史

第三集 第七話 銀霜城羅曼史




由於騎士們的審問過程有太多淑女不宜的畫面,替安達小姐與黑娜去旁聽消息的帕雷亞回來轉告,兩名少女屏息聽小王子說明。


「月之女兒會的降靈術大多是騙局。」帕雷亞說出結論。


「咦?可是史圖是真的靈媒不是嗎?」黑娜想不通。


「黑娜,就算是真的靈媒,會的事情還是很少,而他又是非常拙劣低級的靈媒,根本沒有特別修煉,只是偶爾能讓一些邪惡幽靈附身而已,不見得能順利降靈。」小王子說。


「我明白了,所以正經的靈魂不屑回答史圖,他不可能幫我們找到死去的親友。」安達小姐道。


「所以他與古拉思在房間裡設置了機關,用兩條交叉的釣線吊起籐桌搖晃,史圖負責操作,還在參加降靈會的女性中安排了內應,內應通常靠著古拉思坐,當房間一片黑暗時,史圖就越過內應和古拉思牽手的空隙,用螢光墨水在紙上書寫靈魂的訊息以及製造幽靈的腳步聲。」帕雷亞也覺得這種陷阱很粗糙,偏偏卻有這麼多人深信不疑。


「那個內應就是牧莉,她剛剛注射解毒藥清醒了,哭著說古拉思答應收她為女徒弟和情人,她才主動配合這些騙局,甚至幫他找來許多對降靈會有興趣的少女。」


牧莉就是那個父母經常不在家,倍受冷落的女孩,在她眼中,英俊神祕的古拉思就是全世界。


「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女孩受騙,我必須向父王報告,日後加強降靈會的宣導。」帕雷亞很訝異流行的降靈會居然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感慨道。


這時海奇亞斯一行人已經趕到古拉思的宅邸,黑娜高興地迎向白銀賢者,海奇亞思與漢克卻對黑娜身上的傷痕皺起眉頭。


安達小姐與迦德洛這對戀人正要相擁安慰,卻被皇家騎士從中阻止,斯卡洛硬是把妹妹拖到一旁。


「都是因為你這個痞子誘拐我妹妹,安達才會做出這種荒謬的行為!」素來文雅的皇家騎士氣炸了。


「哥哥!不是迦德洛的錯!你總是不聽我的意見,現在我已經得到利希妲公主的祝福,想必歌克爵爺和我們的列祖列宗也會贊同,除非他們想和公主殿下為敵!」安達小姐開始掙扎,礙於有太多人在,不好讓場面太難看,斯卡洛只好放開她。


「──此話當真?」


「是真的,我就在旁邊。」黑娜也探頭補充。


「正是黑娜大人召喚出利希妲殿下!」安達小姐得意地宣揚黑娜的戰果。


斯卡洛深深呼吸,握緊雙拳冷靜下來。


「但哥哥我還是不同意!」


「哥哥我討厭你!就是因為你這樣,大家都會說我們嫌貧愛富!難道你要我嫁給繡花枕頭的公子哥兒嗎?」安達小姐顫抖著控訴。


「誰這麼說了?第一妳還太年輕,不懂得判斷對象好壞,第二,我的妹夫起碼也得智勇雙全,妳的對象如果是騎士還說得過去,竟給我選一個女孩似的長髮小子!」


那個……斯卡洛你的頭髮也不短哪!漢克忍住批判同伴外表的衝動。


「我本來已經決定再過兩年要把妳推薦給漢克!到時他也差不多出人頭地了!」


騎士哥哥數落得太起勁,一時忘情將陰謀說溜嘴。


「喂!別扯到我身上!我配這樣的嬌貴小姐太老了!」漢克趕緊撇清。


一直默默忍耐,終於聽不下去的年輕樂師挺身而出。


「請不要再侮辱我們,就算在下一無所有,還有榮譽與尊嚴,知道該如何對待一位淑女的純真感情,閣下為何要扭曲這基本的道理?」迦德洛鼓起勇氣和全副武裝的皇家騎士相對。


斯卡洛抽了下嘴角冷笑。


「因為這是貴族講究的道理,不符合窮樂師時常鞠躬哈腰的生存之道,我懷疑你的用心難道很奇怪嗎?安達是我的妹妹,就算是王子也得給我證明他有能力讓安達幸福!何況你不過就是個街頭賣藝的!」


「斯卡洛這樣說也有道理。」在場年紀最老的守護騎士梅爾認同。


「讓老頭子來說句公道話,結婚呢,可不是光靠口頭誓言就成了,男人得證明自己有擔當讓新娘幸福才可以,你有正當的身分嗎?有無成家立業的資產呢?能夠不讓新娘的門第蒙羞嗎?所謂的信用問題,斯卡洛正是要求你提出證明。」


梅爾這樣說完,安達和迦德洛的氣勢都減弱不少。


迦德洛低頭掙扎,再抬起臉時有如變了個人,表情冷淡威嚴,散發著不符合街頭樂師的高貴氣質。


「那麼,我就在這裡以本國的傳統,請白銀賢者、帕雷亞王子以及所有人作證,正式向吾愛安達求婚,這條項鍊足以證明我的真實身分。」迦徳洛拿下藏在胸口的綠松石項墜,展示在眾人面前。


「只是一條隨處可見的裝飾品,另外請注意語氣,異國的流浪樂師,你大言不慚預備炫耀的真實身分,也不能抵銷如此無禮。」斯卡洛警告。


「沒關係,斯卡洛,聽聽他怎麼說。」帕雷亞王子也好奇真相到底為何。


迦德洛一凝神,水鳥蛋大小的綠松石項墜竟變成透明海藍寶石,同時由深處浮現金紅色的火焰圖騰,出乎意料的奇異變化讓眾人看得目不轉睛。


「吾輩是斯圖克王國第三皇子迦羽特芙恩‧德洛斯,白銀賢者應該能證明這條項鍊是真的。」他將海寶石項鍊遞給銀髮巫師。


「的確是斯圖克王族的徽印和第三皇子的真名沒錯,這顆用魔法鐫雕過的飾品也是該國特有寶石礦物中難得一見的逸品,可說是無價之寶。」白銀賢者作出鑑定。


「我未曾聽說過斯圖克王國,該國也從未派來使節,貴國位於何方?」事情急轉直下,帕雷亞只好再問。


「我國位於蘇塔王國東北方遙遠的高山湖畔,傳承古老的歷史與技藝,向來不與外人交往,子民僅五萬多人,但土地富庶,如白銀賢者所言,還盛產農漁獲以及稀有寶石。但七年前因為王位紛爭政變,導致宮廷染血,我不得不在侍衛庇護下流亡。」迦羽特芙恩說出他的身份祕辛。


「侍衛不幸死於追兵手中,後來我便隱姓埋名賺取盤纏來到蘇塔王國,希望蘇塔之王能為我主持公道,不幸的是,追兵也一路緊跟不放,欲置我於死地的人或許已經買通這裡的官員,又派出刺客搜捕我,因此我無法輕易承認身份。」


迦羽特芙恩說到這裡停下,柔情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安達小姐。


「即使過著卑賤的生活,我卻在銀霜城邂逅了所愛,等我取回王位,她將是我的皇后,我願把王國與她共享,將所有榮耀獻予她,但在這之前我必須確定她是一位堅貞的女性。」


他從海奇亞斯手中接過王族項鍊,走到安達小姐面前單膝跪下,以雙手獻上珍貴的魔法寶石。


「妳已經通過我的考驗,不但沒有嫌棄我的偽裝身分,還為我冒如此大的風險,一直平等親切地關心我的健康快樂,安達,等我成功以後,我會讓妳過著尊貴舒適的生活,再也不用擔心跟著貧困的樂師吃苦……」


安達小姐雙眸滿溢淚水,凝望著俊秀堅強的皇子,眾人都覺得她非常感動,安達小姐毫無預警拉高裙襬一腳踹在迦羽特芙恩皇子臉上。


「從他講到一半我就想打他了,好沒禮貌的人。」黑娜對海奇亞斯表示,漢克露出苦笑。


「妹妹!不可以踹皇子的臉呀!」斯卡洛也嚇到了。


「這樣騙我很好玩嗎?王八蛋──結果你連名字也是假的!」安達小姐氣到口齒不清。


「那不是我認識的妹妹……」


「哥哥,你說的沒錯,我的安達是世界上最溫柔可人的湖水精靈,這麼凶暴的怪獸一定不是她……」被安達扯著長髮的皇子一副想反抗又不敢動手的樣子。


「誰是你哥哥!」不過被外國皇子叫哥哥的感覺有點爽。


「難道她是被惡靈附身!」臉上多出一個鞋印的迦羽特芙恩坐在地上懷疑。


「你敢說我惡靈?」


皇子往後縮。


安達小姐顫抖著肩膀,眼淚一滴滴掉下。


「把我的樂師還給我!我只要貧窮又才華洋溢的他!都是你的錯!皇子又怎樣!我又不用靠你養!」安達小姐放聲大哭。


「我們已經說好要到沒有煩惱的鄉下蓋一間小農場,他去酒館表演,我可以在家養雞縫衣服,還有自己種菜烤麵包,我想要新鮮空氣和安靜的生活呀!我都存好買地的私房錢了!」


「難怪我總覺得你們家的花園與眾不同,非常有戰略眼光,相當實用。」漢克對斯卡洛說。


「安達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我以為她只是忽然對園藝有興趣,種那些糧食作物時也是辦家家酒。」斯卡洛按著臉無力的說。


「吾愛,我……」迦羽特芙恩想要開口。


「閉嘴!你知不知道我瞞著家裡熬夜研究農業和土地交易法,還要廚娘教我料理,我這麼拚命想當個不會讓你丟臉的妻子,你卻說要封我當皇后?」


「當皇后不好嗎?」這次是黑娜問的。


「黑娜大人,妳有所不知,我的家庭教師上歷史課時說過,法鐸大陸上只有三個人類王國採取一夫一妻制,當然我們蘇塔是其中之一,那個斯圖克王國根本不在裡面!就算這樣,有錢男人還是會去找情人,所以我本來就不想和貴族結婚!」安達小姐生氣的說。


「剛剛他只說要封我當皇后,卻沒說我是唯一,更糟的是,不管我有沒有生下繼承人,王室還不是會用以防萬一的藉口硬加入妃嬪,當皇后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連丈夫都不能獨有!還要面對一堆壓力!」


帕雷亞聽見安達的話暗暗心驚膽跳,如果他日後想追求黑娜,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


「妳是我的唯一!我以為這不用特別強調!我當然不會納妃!」迦羽特芙恩立刻為自己辯白。


「啊哈!所以你的國家的確是可以一夫多妻!」安達小姐指著他。


「因為人口稀少呀!也不是人人都這樣!養得起的人才能重婚。」第一次和安達吵架的迦羽特芙恩也不滿起來。


「不管怎麼說,你騙了我!不要再來找我了!要復仇還是爭奪王位什麼的!隨便你怎樣都好!」


安達小姐正要走開,迦羽特芙恩見情況不妙,連忙跨步捉住她的手。


「安達!妳口口聲聲說愛我,怎能翻臉不認人?」


「叫他放開我!哥哥!」安達掙脫不了,揚聲向斯卡洛求救,皇家騎士自然出面保護妹妹。


站在斯卡洛身後,安達努力武裝回平常的矜持。


「你說得沒錯,我還是愛著那個迦德洛,我不認識眼前這個叫迦羽特芙恩的陌生人。」


「哇!原來在城裡真的遇得到喬裝流浪的王子,就跟小說一樣耶!」黑娜忽然感慨道。


「黑娜,再怎麼說結婚對象還是要看清楚一個人的人品呀!不能因為對方是王子就掉以輕心。」漢克聽說巫師學徒真的很愛看小說,擔心地叮嚀道,一時口快忘了在場有兩位王子,帕雷亞的臉色又黑了一點,怨懟地望著偏心的劍術師父。


「我明白,漢克大人,我有話要先跟安達說。」


黑娜走到安達身邊牽起她的手。


「安達,我支持妳,既然都遇到王子,表示以後還可以遇到其他種類的男主角呀!我們都還年輕,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挑一個最好的!」


「您跟賢者大人一樣,說話充滿了智慧!我也是這麼想!」安達看著黑娜破涕為笑。


眾人無言。


「請恕我先告退。」安達小姐說。


「安達!」迦羽特芙恩無法理解好端端的戀人怎會如此不可理喻。


「以為我們相愛,結果你連我真正喜歡什麼都不明白!」


安達小姐拂袖而去,鑽進馬車鎖上車門,任迦羽特芙恩在馬車外如何懇求也不理。


「老師,那個人怎麼辦?」黑娜想想覺得那個外國皇子太可惡了!居然這樣欺騙安達!甩了他最好,但這樣放著不管也會有麻煩。


「帕雷亞殿下,請你先將迦羽特芙恩殿下帶回皇宮,畢竟這也算外交問題。」海奇亞斯對帕雷亞王子囑咐。


「我明白了。」小王子點點頭,又看了黑娜一眼,走過去勸說迦羽特芙恩。


「今天我想去陪安達,她好像很難過。」黑娜拉著白銀賢者的袖子問。


「嗯,去吧。」海奇亞斯答應學徒的請求。


※※※


黑娜於是在迦羽特芙恩被帶離馬車後走過去敲車窗,讓安達小姐放她進去。


不出黑娜所料,她哭到快融化了。


「安達,妳真的不要他嗎?其實不管妳怎麼做我都支持。」黑娜摸著她的肩膀安慰。


「黑娜大人……」


「叫黑娜就好,我把安達當朋友呀!我們不是都一起經歷危險了嗎?」黑娜看著安達哭紅的臉。


「我快氣死了!那個白痴憑什麼覺得我聽見真相會很高興?迦德洛明明聰明幹練又樂天知足,才不是那種傲慢自大的人!這是夢吧?我一定是在做噩夢!」安達小姐喃喃說。


「如果說樂師就是卑賤,那麼想嫁給樂師在鄉下生活的我不也是卑賤了?我為我們的未來做了那麼多努力,結果他卻覺得是應該的,現在才說我『通過考驗』,而我準備的計劃在他眼中完全沒有價值,豈不表示之前他完全看不起我,也不想跟我結婚?沒錯!難怪談到婚姻他總是推三阻四!」


「就是嘛!太可惡了!」黑娜同仇敵愾。


「最過分的是,明明是他覺得我配不上他,卻把責任推給我的家人阻撓,哥哥說的沒錯,我果然沒有看男人的眼光!那樣的人是皇子又怎樣?說不會納妃的話能信嗎?問也沒問我的意見,就覺得我可以跟他到斯圖克王國定居,難道我沒有家人朋友?我就不能住在深愛的家鄉國土上?」安達小姐哭到開始打嗝,黑娜連忙找手帕給她擦臉。


「不及格!」安達小姐憤怒地給了迦羽特芙恩新的評價。


「妳說得有道理!」黑娜同意。


馬車外,男士們正分配接下來的任務。


「那麼,就請海奇亞斯大人暫時將黑娜託付給我們,華瀚家保證會好好招待這位貴客,感謝她為舍妹做的一切。」斯卡洛鬆了口氣。


「等迦羽特芙恩殿下那邊同意起行,我就護送他們回皇宮,海奇亞斯,你呢?」漢克問。


那位外國皇子還依依戀戀看著拉上窗簾的馬車廂,無法取捨。


「我與你們同行,關於斯圖克王國的情況我也有興趣進一步了解,再者也得向陛下報告切尼爾閣下家的騷動已告一段落。」海奇亞斯說。


「說到這個,那斯圖克王國人口如此稀少,想必內亂規模也不怎麼樣,看在安達的面子上,或許吾王會同意撥支精兵給我扶持迦羽特芙恩殿下上位,那樣塵埃落定後,或許我能撈個督政大臣,漢克,有沒有興趣一起去?你可以當將軍呢!」斯卡洛立刻規畫好美麗的遠景。


「斯卡洛,其實你真的嫌貧愛富對吧?」漢克開玩笑道。


「沒錯。」文雅的皇家騎士不避諱白銀賢者就在面前,大方承認。


「上流社會也不乏為愛而婚,嫁給貧小子的痴情女性,但男方承受不了閒言閒語,常被拿來與妻子比較,因此私底下對女人出氣的情況屢見不鮮,我有位姨媽就是如此,她在被丈夫打死前逃出來向我們求助,好不容易才離婚成功。」斯卡洛攤手道。


「貧賤夫妻百事哀,最後還不是要讓娘家出手,但那會變成惡性循環。如果男人夠爭氣,就該成功了再來求婚,我們家養大女孩,可不是讓她嫁出去吃苦受罪。」


「但那名窮樂師原來是有王位繼承權的皇子,情況就不一樣了。」漢克評論道。


「坦白說,更糟,你也聽見那句『宮廷染血』,現在我懂你說如果有妹妹不想讓她嫁給貴族的感覺了,無論如何,那位陛下都不會放過進入斯圖克王國培植親蘇塔政權的機會,如果沒有我們的人在那裡監督,就算安達想要我也不會讓她過去當皇后。」斯卡洛摩拳擦掌說。


「安達和你果然是親兄妹。」那種超級行動派的務實血統,漢克自嘆不如。


「我來帶兵還可以順便鑑定一下那位皇子的本事,但倘若安達已經無意,那我就懶得管了。」斯卡洛說出他的想法。


「女孩的心思我不可能明白,或許賢者略知一二。」漢克謹慎的表明。


海奇亞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無論哪條道路都艱辛而漫長。」


斯卡洛與漢克俱同意這句話,安達的哥哥走向馬車,催促車伕啟程。


※※※


降靈會事件的隔天,漢克獲得休假,到海奇亞斯的巫師塔接受被夢魔攻擊後的檢查治療,雖然漢克並不覺得在朵拉夢境中受到的攻擊有比他過往在戰場上親身體驗的黑暗血腥難受,但海奇亞斯說他的精神受了傷。


其他被捲入噩夢的人不約而同告假,還想直接工作的只剩下監察長法克斯與漢克,被海奇亞斯這樣一說,漢克也覺得肩膀相當沉重。


連日不眠不休輔助白銀賢者處理這些靈異事件已經夠嗆了,昨天深夜到清晨還跟著海奇亞斯到朵拉夢境中苦戰夢魔,憶起許多苦痛過去,嚴格說來如今已經是第三天漢克還沒闔過眼。漢克有些羞於啟齒,但他的確幼稚地用不睡覺來對抗可能伴隨著睡眠再度於夢中復活接近的亡者們。


「你沒從馬鞍上摔下來真是奇蹟。」海奇亞斯到庭院門口迎接黑眼圈非常深的漢克這樣說。


「我閉著眼睛都能騎到邊境去!」漢克開玩笑的吹噓。


黑娜還在華翰家安慰安達小姐,整座塔靜悄悄的只有巫師一人。


「好吧!我人都來了,要怎麼做?」


海奇亞斯引漢克來到二樓,讓他坐在鋪了許多墊子的珊瑚躺椅上,遞來一杯燙熱的黑色藥草茶,漢克捏著鼻子喝下,海奇亞斯開始燃燒各種香料藥草,煙霧裊裊,原本端正坐著的漢克眼神立刻朦朧,終於側躺在墊子上沉沉睡去。


漢克一閉上眼睛,白金火鷹就飛下來棲息在他肩頭,張開翅膀蓋住漢克的臉。


他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漢克從來沒長大過,才六歲或七歲大,站在溫暖的陽光下,清澈如銀盤的基爾湖畔淺水閃爍無數碎光,水波溫柔地撫摸他的小腿,不遠處是他和爸爸的農莊。


退休的老騎士坐在樹蔭下釣魚,漢克則來到陽光處玩水,等待晚餐時間享用美味的煎魚。


漢克撿起圓扁石子朝湖心擲出,跳了二十四下。


父親的記錄是四十九下,漢克不死心地尋找下一顆石子。


打水漂變得無聊之後,漢克開始他最喜歡的惡作劇,帶著他在水裡發現的破靴子潛到浮標下,讓臭得要命的「大魚」上鉤,父親總是裝作不知情,用力把破靴子釣上來,氣得大喊大叫,然後跳進水裡抓漢克,這樣的遊戲父子倆怎麼也玩不膩。


不管時間如何流逝,都像才剛剛過了一會兒。


烏雲來了,雨點開始落下,父親曾經說落在湖面的雨滴像人魚的哭泣,老騎士以前見過真正的人魚,但漢克認為他在吹牛,大家都知道人魚沒有眼淚,只會坐在礁石上唱歌,把失神墜海的水手抓來吃掉。


「父親,什麼時候我能成為像你一樣的騎士?」漢克天真的問。


「等你拿得動劍再說吧!小鬼頭。」老騎士盯著釣線旁被其他雨滴帶出的無數漣漪。


「我已經拿得動了。」漢克不服氣的說。


「哦,揮了幾下呢?」沒有男孩子不會偷玩老爸的武器。


「很多很多下。」其實只有五下,但漢克才不承認。長劍真是重得要命。


「回家吧,下雨了。」


再也盛不住雨水的樹葉嘩啦啦顫抖著,將水滴倒在騎士父子頭上,淡亞麻色短髮捲曲地黏在額頭上,沾滿雨水的睫毛讓男孩的眼睛閃閃發亮,那是對父親的崇拜與驕傲。


老騎士提起滿滿的魚簍,牽著漢克的手走回小農莊,漢克忽然流淚了,不是傷心才哭,而是太過快樂了,害怕這樣的幸福消失。


跨過門檻時,漢克不經意抬頭望著和他一樣渾身滴水的父親,卻見到那雙金棕色眸子在爐火反光渲染下一瞬像是深紅。


老騎士說要去放魚簍,鬆開漢克的手。


然後他醒了。


「巫師這種能力實在是太危險了……」漢克起身按著臉悄聲說,迅速抹掉了淚痕。
讓人不想甦醒的美夢,比噩夢更可怖。


地板的黯淡光影顯示已屆黃昏,漢克起碼沉睡超過七個小時。


「但你此刻卻需要這份安寧。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喚醒你,別擔心,比留斯。」海奇亞斯坐在一旁看書。


如果對方不是海奇亞斯,漢克不可能接過任何巫師的藥草茶,讓自己毫無防備的睡著。


漢克晃晃頭,這才真的清醒過來,窗戶邊還站著一道人影,正是以口哨聲引誘歸巢飛鳥下來戲耍對話的精靈首領。


「蒙達希克?」漢克此時神思清明,向精靈首領確認,無論如何,那場戰鬥實在不可思議。「我們在噩夢裡聽到的笛聲是你?」


精靈首領讓鳥兒飛走後才轉身。


「我和蘆笛在火焰裡看見夢魔的影子,不管是誰把夢魔帶來銀霜城,那都是非常不祥的事。」蒙達希克說。


「你們看得到夢魔?」漢克對精靈的能力總是很好奇。


「只有夢魔的影子,夜閃之眼可以在黑夜中看見許多事物,夢魔時常在我族身邊徘徊,卻很難入侵我們的夢,所以久了也見怪不怪。」蒙達希克張著冰白的眼睛看向漢克。


「蘆笛建議我應該吹一首淨化的曲子,所以我為同伴們吹奏,你也聽見了嗎?漢克。」


「沒錯,你的笛聲幫了大忙,謝謝。」漢克想起當時的驚險,朝精靈首領由衷致謝。


「不客氣。」


「你們的任務進行得如何了?如果有需要蘇塔騎士的地方,我很樂意幫忙。」漢克也想投桃報李。


雖然他不知道夜閃族精靈來到蘇塔的目的,但海奇亞斯保證蒙達希克他們的目標與蘇塔王國沒有厲害關係,更是值得結交的種族,拿赫特王也就吩咐他的傳令兵們通知各地軍事據點對精靈們的活動行個方便。


「好意先心領了,日後蘇塔免不了更多風波,希望貴國的和平也能順利長久。」蒙達希克若有隱意的辭謝。


精靈首領就算已經知道什麼也不會明白地說出來,這樣的警告也算相當明顯了,一連串針對海奇亞斯的攻擊並非偶然,現在連夢魔都被偷渡進來首都,上頭開始警戒,民眾間泛起不安猜忌。


「漢克,請多加保重,你與海奇亞斯都是我難得的友人。」蒙達希克說。


漢克頷首,精靈首領的話題又轉到海奇亞斯的香藥草苗圃上,他只是靜靜坐著,默思那個湖畔的夢。


※※※


後來,黑娜花了數天陪伴安達小姐,她總算漸漸度過失戀的劇痛,期間迦羽特芙恩一次也沒出現,據說正與拿赫特王商討大事,黑娜也避免去提相關話題,以免又刺激到安達小姐。


「是啊!再怎麼說,戀愛這些瑣碎雞腸的消遣怎比得上王位與和平等等國家大事呢?我真是不識大體。」安達小姐可能還是從哥哥那得知一些情報,嘲諷地說。


這對目標與身分天差地別的戀人或許就這樣分道揚鑣了。


安達小姐還在遲疑,卻是愈來愈失望,正當巫師學徒不知如何是好時,幸虧在外地學習的翠絲回到銀霜城了,帕雷亞王子果然實踐他的諾言,邀請黑娜的好朋友翠絲回來參加社交季。


在遇人不淑這點上心有戚戚焉的安達小姐與翠絲一拍即合,演變成貴族出身的安達帶領翠絲與黑娜盡情在社交季上享受各種活動的局面,有趣的是,她們到哪都三人一起親密地談天出遊,拒絕和男孩說話,意外引發不少少女模仿。


「社交季為什麼不能是女生之間認識新朋友呢?」這樣的觀念也流行起來。


當社交季和春季的暴風雨一起結束後,迦羽特芙恩皇子的返國計劃也大致決定,拿赫特王派出皇家巫師以及擅長談判的獨角獸爵組成使節團同行,並以騎士與精銳士兵偽裝成商隊,充作武力支援。


離開銀霜城前,迦羽特芙恩總算來到安達小姐面前,安達小姐面罩冰霜,半句話也不說。


「等我。」迦羽特芙恩說。


「傲慢的可憐人。」安達小姐失望地別開臉。


「不管妳想住在哪裡養雞種菜,我都會想辦法去見妳,為妳在酒館表演,除了妳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與我同榻而眠,等我實現諾言。」迦羽特芙恩說完轉身回到隊伍中,車隊揚起煙塵離開。


「自大狂,以為他是誰!」安達小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跺了跺腳。


在一旁的黑娜和翠絲相識而笑,就算她們對跟男生談戀愛不以為然,但還是希望安達能幸福。


「安達,以後妳準備怎麼辦呢?」黑娜問她,安達小姐看來暫時不打算結婚了。


「繼續研究料理,還有按照原定計劃,擁有屬於我的土地和房子,起碼我可以在那裡招待朋友。」安達小姐如是說。


「那妳哥哥還會不會逼妳去相親?」黑娜擔心的問。


安達小姐做了個鬼臉。


「他完全不提這方面的話題了,好像我已經是皇后似。」


「雖然我來不及得知前面發生的事,但黑娜妳們描述的經過實在太刺激啦!這真可說是一齣銀霜城羅曼史。」翠絲怯怯地插話,興致盎然。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的。」安達小姐老成地下了評語。






尾聲




「老師,你桌子上怎麼多了好幾個會發光的玻璃瓶,好美哦!」黑娜羨豔的說。


青綠、蒼藍、灰白、淡紅等種種光暈在玻璃瓶中宛若大隻螢火蟲,不時飄動。


如果能放一個在自己的臥室裡不知該有多好?再也不用浪費蠟燭了。


「那是古拉思與史圖合夥的降靈會詐欺案件中,和靈媒勾結的惡靈。」海奇亞斯回道。


「咦!」黑娜立刻縮手。


「俗世的法律只能懲罰活人,但如果不是這些惡靈四處偷窺祕密甚至擾亂受害者的神智,古拉思和史圖斷不能欺騙這麼多人,它們甚至還假扮被呼喚的對象。」白銀賢者為小學徒端來加了許多牛奶的咖啡。


「太可惡!當然不能放過這些惡靈!」黑娜想起她就是被其中一個惡靈纏住手腳,差點被史圖上下其手,立刻火上心頭。


「謝謝老師。」黑娜端起牛奶咖啡小口喝著,由衷感到跟老師住太幸福了。


「但老師準備怎麼懲罰這些惡靈呢?難道真的要把它們丟進沼澤裡封印兩百年?」不經意喝出一圈奶泡鬍子的黑娜好奇追問。


「處罰標準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是巫師,並非法官。」海奇亞斯歎口氣,以食指點了點空氣,書桌上方立刻浮現一本散發灰白光暈的半透明大書,足足有黑娜的枕頭那麼厚。


每當海奇亞斯使用魔法時,黑娜總是看得目不轉睛。


「所以這幾天我正抽空研究這本『幽冥法典』,這是亞洛斯王的英靈在死後編纂的亡靈律法,他交給利希妲殿下保管,託公主殿下的福我得以借閱,這本非正式法典當然無法施行,但還是能權充參考。」


「老師,你工作那麼忙還要讀懂這本磚頭書?」黑娜瞪大眼睛,驚歎佩服。


降靈會的種種鬧鬼案件當然不會就這樣放過白銀賢者,但老師堅強地一肩挑起,沒讓黑娜插手,話說黑娜也派不上用場,只好心虛地幫忙打掃豬牙旅店,直到社交季的降靈會騷動告一段落。


「能靜下來看書已經不錯了。」海奇亞斯按著眉心說。


「那該拿這些惡靈怎麼辦呢?」黑娜瞄了瞄發光玻璃瓶。


既然知道玻璃瓶裡裝的是惡靈,黑娜只希望這種鬼東西快點離開他們居住的塔。


「妳希望怎麼辦呢?黑娜,妳也是受害者,我想知道妳的意見。」海奇亞斯天外飛來一筆,差點害黑娜被咖啡嗆到。


「那本大書有提到惡靈協助靈媒做壞事的處罰方式嗎?」黑娜也不知怎麼回答,便把問題拋回去。


「大約處罰十五到四十年不等的刑期,但沒註明執行方法。利希妲殿下建議可以把惡靈封印在爐灶磚塊裡,讓罪魂天天受火刑之苦。」海奇亞斯說。


黑娜縮縮脖子,那聽起來好可怕。


「萬一惡靈受刑完變得更壞怎麼辦?當然我也不希望它們過得太舒服,有許多女孩子間接受到嚴重傷害呀!」黑娜苦惱的說。


「不如把它們封印在學校或教堂角落,讓惡靈可以有改過向善的機會,我想關個幾十年也夠無聊啦!」她考慮良久後如此說。


「我會考慮。」海奇亞斯合起幽冥法典道。


白銀賢者沒告訴黑娜,幽冥法典的基本原則是一罪一罰,每個惡靈的大錯小過隨便加一加都超過兩百年了。


「對了,黑娜,有件事想請妳幫忙。」


「沒問題!老師你儘管說。」


「我請漢克替我向軍務處確認過了,古拉思所冒用的死者名單中,出現過泰歐這個人,他在兵籍上被註記意外失蹤。」海奇亞斯說到這裡停下來。


「我知道,是一個貴族小姐的未婚夫,在戰場上失蹤死掉了,法蒂妮那天晚上先走了,沒有遭到毒手。」黑娜回答。


在後半的社交季中,曾被古拉思欺騙的女孩們全把黑娜當成英雄,熱烈追求巫師學徒的氣勢連士兵都要後退,黑娜確定安達小姐沒事後就吐吐舌頭溜回海奇亞斯身邊,但她也算親身體會過銀霜城社交季的熱鬧了。


「但比留斯向泰歐的好友查證的結果是,此人並未死亡,而是愛上當地的土著女性,決定留在該位女性的部落裡跟對方生兒育女,由於當時戰爭已經結束,同伴睜隻眼閉隻眼把武器和補給品留給他就返鄉了。」海奇亞斯說出真相。


「關於法蒂妮和泰歐之間的求婚祕密,她可能曾經向女性朋友訴說過紫羅蘭的細節,被惡靈聽見,或者就是史圖刻意要惡靈去打聽,好讓他們可以扮演降靈會參加者想看見的親友亡靈。」


「怎麼這樣!法蒂妮還以為人死了!非常傷心哩!」黑娜啞然。


「我想這談不上好消息,軍方也不打算公開不光彩的逃兵祕密,由妳私下去向法蒂妮傳達這件事或許會比我們適合。」海奇亞斯輕輕勾起杯耳,也啜飲咖啡補充。


「我會馬上去告訴她!」黑娜義憤填膺的表示。


就這樣任性地拋下銀霜城的責任和婚約,泰歐這男的也未免太可惡了!為什麼這些男生不是那麼壞就是如此惹人厭呢?


不過,黑娜也認識很多很好的男性,尤其是漢克大人和她的老師。


「暫且等這陣雨停吧!」海奇亞斯失笑。


黑娜怔怔望著白銀賢者,臉頰不知何時飄起紅暈,心跳微微加快,但她卻渾然不覺。


春天的小雨將白銀賢者的庭院花草全點綴上星星般的水珠,白金火鷹在書櫃上熟睡,巫師師徒杯中的咖啡始終帶著暖意。




── 第三集 完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9-4 19: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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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4 19:5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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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皇家幼年學校的祕密 (1)

第一話 寒冷山巔 ()




十三歲的漢克.比留斯蹲跪在大樹上,巧妙地藉由枝葉掩護身影,注視著在小湖森林中迷路急得團團轉的三名少年,他的同班同學。

「出來!膽小鬼!你躲哪去了?」

「沒爸媽的窮孤兒!有種出來決鬥!」

明明知道對方是笨蛋,他還是會不開心。

漢克俯瞰著想圍毆他,卻被他佯裝成逃跑引入小湖森林深處的少年們,金雀花爵的兒子,法官的姪子,還有一個老爸是大商人。

他待的學校非常特殊,同學可能是王子公主,也可能是像他一樣的平民,皇家幼年學校只收十到十六歲的學生,能在這兒讀書的少年男女都是經過遴選的傑出人才,但天賦才能不代表品性,壓力大的時候,像漢克這種沒有背景的平民孤兒就容易被當成出氣筒。

風雅守禮的權貴子弟,私底下也很會口出穢言,渴望打架鬧事的暢快,只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做。

但他們惹錯人了。

淡亞麻色頭髮的少年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決定等天色漸漸變暗,再模仿食屍鳥的叫聲嚇死他們。

太陽懸在山稜線邊緣,即將落下,小湖森林一下子又暗又冷,三名少年胡亂在森林裡尋找出路,卻不知愈陷愈深。

對漢克來說,小湖森林卻像他的家,學校建築總讓他窒息,城裡沒有一棟房子的門會為他開啟。

「已經超過宿舍門限,算了,管他的!」漢克成績優異,只要推說跟同學在森林裡研究食用植物作業迷路,還有三個怕被處罰的笨蛋會為他背書,頂多就是被扣點操行分數。

黑夜的潮溼森林似乎有讓人瘋狂的魔力,迷路的少年彼此哭泣指謫,忽然間,樹幹後繞出了一名穿著黑色學徒袍的十三歲少女,銀白的長髮,暗紅的眼眸和雪色肌膚,簡直就像月精靈般奪人心魂。

昏暗陰林中,她身上卻散發著淡淡光芒,少年們看呆了。

「跟著光輝走,可以回到大路。」銀髮少女這樣說,一朵金色光芒飄到眾人眼前。

「妳……妳是海奇亞斯?」怎會這麼幸運遇到學校裡的偶像,剛進入皇家幼年學院就引發軒然大波的天才巫師學徒,而且是個不亞於利希妲公主傳說的美少女!

因為海奇亞斯獨獨挑上漢克當小組夥伴,才讓原本就已經對出類拔萃的漢克不順眼的同學更加討厭那個驕傲又愛出風頭的平民孤兒,又不能在學校裡明目張膽出手。

但森林實在太可怕了!

「妳不一起走嗎?這裡好危險哪!我們可以保護妳!」少年們期盼地看著纖細的黑袍少女。

「不了,我還有研究作業。」海奇亞斯客氣的拒絕。

金色光芒自動往前飛,三名男孩趕緊追上去,不一會兒只剩下巫師學徒獨自待在原地。

「比留斯,你有麻煩嗎?」海奇亞斯表情寧靜地開口。

「怎麼會?我只是喜歡森林的空氣。」漢克從陰影中走出來,對巫師學徒欠了欠身。

既然當事者這麼回答,海奇亞斯也就點點頭不干涉了。

漢克看著他的學習夥伴,海奇亞斯屬於特別的巫師學徒,嚴格說來巫師學徒只是寄讀在皇家幼年學校學習通識課程,這些少數學生為了方便識別起見,不穿一般學生制服,還享有種種特權。

「這麼晚了,妳到小湖森林裡做什麼呢?」漢克在海奇亞斯身邊,總是繚繞不去的煩悶忽然消失無蹤,巫師學徒具有這種神奇的魔力。

不對,不只一個巫師學徒正在皇家幼年學校裡讀書,入校的四年來他從未對巫師學徒起興趣,但只有海奇亞斯讓漢克停駐目光。

「有種只在深夜開花的魔法植物,是很好用的藥材。」海奇亞斯解釋他的出現動機。

「原來如此,我陪妳找吧!」漢克自告奮勇。

「謝謝,但一般人看不見這種藥草。」

「那我就更要看看了。」漢克被勾起了好奇心。

總是平常心的相處,當初因為共同科目的座位偶然靠得很近,海奇亞斯順口問漢克要不要同組,受寵若驚的漢克答應了,那可是剛寄讀三天就讓教師張口結舌的特異學生。

海奇亞斯本人更是如風暴般讓所有人傾倒不已,漢克只知道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得像是哈巴狗,那樣會讓他跟其他人一樣可笑。

所以漢克並沒有特別把海奇亞斯當嬌弱的女生看待,對方似乎也很滿意這種態度。

「比留斯,你吃飽了嗎?」海奇亞斯很普通的問候。

誰說巫師學徒多神祕多黑暗的,明明就是優秀理智的美麗少女,讓漢克佩服又好奇。

「如果你要跟我去找那種花朵,時間會拖很久。」

「沒問題,森林裡有很多食物,我也很耐餓。」漢克說。

於是銀髮巫師學徒走在前方尋路,姿態意外的靈巧穩健,看似走慣了這種崎嶇不平的林地,漢克則安靜地跟著。

正當海奇亞斯要攀過一塊長滿青苔的古老樹墩時,漢克見對方動作有些不穩,趕緊出聲提醒。

「海奇亞斯,小心!」

海奇亞斯輕輕往樹皮上一撐,化解跌倒危機,優美地越過比人還高的巨大老樹根,飛揚的銀髮染著月光閃閃,漢克佩服地輕歎。

「怎麼了?快跟上呀!」海奇亞斯回眸對漢克微笑,異於常人的暗紅眼眸像是寶石,閃著與平日矜持冷淡不同的友善邀約。

漢克知道海奇亞斯待自己有別於其他人,他只願表現得更好、更冷靜,好換取那位少女的回顧持續下去。

那一幕終身鏤刻在他的心版上。

※※※

趴在宿舍的書桌上,漢克揉掉一張紙,想要再抽一張,想到文具配給有限,用完了又要申請,忍耐下來。

原來要把心裡想的景象描述下來如此困難。

自從和海奇亞斯冒著違反校規的風險徹夜不歸去尋找魔法之花後,漢克總忘不了那一夜,關於銀髮少女的無數細節,從前沒留意的森林氣味與觸感如今時時浮上心頭。

他得找個方法發洩,以免無法專心學習。

漢克右手拿著羽毛筆,左手捏捏眉心,仍然努力完成那封情書,或許把他的心情寫下來會有幫助?

寫完收起來就好,現在還不是告白的時候,漢克這樣決定。

明天開始是漢克期待已久的冬季登山活動,由騎士學院的準畢業生來帶領皇家幼年學校學生在山上紮營,進行基本野外求生課程,他和海奇亞斯到時候也會分在同一隊。

晴朗的早晨,精神抖擻帶齊裝備的男女學生採取十人一隊各自跟著年長的隊長騎馬出發,沿途在客棧投宿,計劃到達離首都三天馬程的山腳下後,眾小隊再背起行囊分別從不同路線徒步上山,比賽哪一隊先到達營地。

從來沒這般遠行趕路的學生們個個興奮無比,覺得他們已經是大人。

出發時海奇亞斯與漢克共乘一騎,海奇亞斯大方地環抱漢克的腰,亞麻色短髮少年頓時僵直。

海奇亞斯也是唯一參加冬季登山活動的巫師學徒,其他巫師學徒不是體力不濟,就是判斷這種露營健行活動對做學問沒幫助,寧可到圖書館用功。

「回程時換我騎。」巫師學徒在漢克耳後提出公平的要求,垂下來的長瀏海無巧不巧搔在他脖子上。

「好。」那不就換他被海奇亞斯載,還得摟著對方?抱與被抱都是種嚴酷考驗。

少年漢克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

但隨著隊長下令啟程,漢克也立刻專心御馬奔馳,展現騎術課的成果。

一路上發生如裝備遺失或有人掉隊等等小狀況,整體來說沒出什麼大問題,走山路時漢克問海奇亞斯為何願意參加冬季登山?這通常是有意報考騎士學院或軍校的學生才會報名的特殊訓練課程。

「巫師時常要跋涉高山大川,預先學習野外求生的知識也好。」海奇亞斯說。

漢克還以為巫師學徒都是捧著書猛啃不然就是在化學室做一些奇怪的實驗。

「你說的是皇家巫師的學徒,日後大概都是住在銀霜城,頂多不離蘇塔王國。」

「難道你要離開蘇塔遠遊?」漢克湧起無以名狀的失落。

「端看我的老師如何指示,但遲早都要經歷這種挑戰,等我成為巫師後,必須要向未知尋求答案,在大自然中磨練自我。」海奇亞斯稀鬆平常的說。

漢克沒再問下去,海奇亞斯和他們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人物。

小隊順利往山中營地挺進,負責帶領他們的是一個名叫亞萊格爾的騎士隨從(對騎士學院學生的稱呼),黑色長髮綁成俐落的馬尾,俊秀優雅,簡直不輸真正的王子,指示果斷,笑容親切迷人,讓一干皇家幼年學校的學生崇拜無比。

好不容易進入營地,卻是空蕩無人。

「我們是第一名嗎?」有同學欣喜的問。

漢克緊張地看向亞萊格爾,營地裡有釘到一半的營釘和繩索,地上腳印混亂,仔細看還有糧食散落,絕對出事了。

「所有人停在原地。」亞萊格爾接收到漢克的目光,朝他安撫性質地點頭。

不久前先行進入營地的小隊還來不及紮營,在附近山區巡邏的騎士學院斥侯就緊急通知有狼群出沒,正逐漸接近營地,隊長們自然是趕緊帶著學生撤退,沿途吹響哨笛,警告其他隊伍勿接近這處危險營地。

然而因為地形因素阻隔,警哨卻沒傳到亞萊格爾的小隊。

「報告隊長,那邊樹上有暗號留言。」漢克眼尖發現樹皮上的刻痕。

「狼群?這裡應該不屬於狼群的活動區域。」亞萊格爾看了一眼後疑惑地自言自語。

「大概是糧食不足所以擴大了覓食範圍。」海奇亞斯說。

灌木叢中傳來響動,亞萊格爾立刻命令學生們靠在一起防禦,草叢中鑽出灰綠色的巨狼,足足有正常野狼的兩倍大,獠牙呈現詭異的青藍,體重超過一百公斤,單單一頭就是戰鬥經驗豐富的正式騎士也無法獨力應付的可怖怪獸。

「這是什麼品種?我從未見過。」亞萊格爾立刻抽出長劍,呼籲皇家幼年學校的孩子們自保,但這些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身上最多只有匕首和短弓。

「我的老師從皇家巫師同僚那聽說,高山上的魔物出現與野獸混血的情況,或許就是指這種魔狼,牠們的牙齒含有劇毒。」巫師學徒迅速分享他所知的情報。

所有小隊考慮到年幼隊員的安全,皆以最快速度逃難,但狡猾的魔狼卻徘徊在營地周圍的森林,同時堵死亞萊格爾這一隊撤退路線。

「隊長,怎麼辦?我們要跟怪物決一死戰嗎?」有學生顫抖著問。

「不,目前只有這頭魔狼出現,我會拖住牠,你們趁機爬到樹上等待救援。」亞萊格爾擋在學生們的前方,怒瞪這頭巨大野獸。

魔狼嗅嗅眼前的地面,抬頭盯著眾人,與巫師學徒目光相對,猛然退了一步。

「嗷嗚──」魔狼發出一聲淒厲長號,然後轉身竄回樹叢消失,遠處傳來此起彼落的呼應,令聽者血液結冰。

這樣的怪獸居然還有一大群?

「牠逃跑了嗎?」一個捲髮男孩欣喜地鬆了口氣。

「這頭魔狼只是斥侯,狼群習慣打散複數獵物,有策略性的追蹤目標,耗盡體型較大的獵物體力,如果這種混血怪物還保持著狼的天性,或許我們可以賭一賭,魔狼群不會馬上發動攻擊。」亞萊格爾對驚惶不安的小隊員們說。

「營地北方似乎有出口,那個方向沒聽見魔狼的聲音,我們從那邊逃跑能和其他小隊會合嗎?」漢克急中生智這樣問騎士隨從。

「那條小路連接隘口古道,其他隊長不會往那邊撤退,目前冬季積雪非常危險。」

亞萊格爾飛快考慮,他們的求生時間不多。

「我們就走那兒,所有人拋下行李減輕負擔。」

「可是這麼寒冷的天氣,天色正在變暗……」漢克擔憂這是自殺之舉,但留下來卻是必死無疑。

「通過隘口古道後有一處駐紮關卡,抵達那裡我們就安全了。」

「如果天黑後還無法越過隘口呢?」

「那就只剩死路一條。我會保護你們,但你們必須越過。」亞萊格爾篤定的命令。

情況嚴重,隊員們臉色蒼白地答應並開始丟卸重物。

「皇家幼年學校的孩子們,蘇塔之子,你們讓我驕傲。」亞萊格爾為隊員們打氣。

「出發!」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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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4 19:5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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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皇家幼年學校的祕密 (2)

第一話 寒冷山巔 ()


騎士隨從讓漢克在前頭領隊,自己則殿後警戒魔狼群,一隊脆弱的行旅走上旁側山峰積滿靄靄白雪的隘口古道。

魔狼群由狼王帶頭,排成一列縱隊追上來了,不及不徐保持一段距離。

亞萊格爾知道,把他們逼入隘口也是狼的智慧,這條狹窄險絕的小徑沒有其他出口。

全員保持沉默,以免聲響引發雪崩,不約而同加快腳步。

行至隘口古道中段,天色昏暗,一陣大風吹來,亞萊格爾心道不妙,果然狼群開始攻擊。

頭頂響起轟隆聲,糖粒似的細小碎冰灑在眾人頭上,洞悉這些危險預兆的亞萊格爾面無血色。

「是雪崩!快跑!」

一大團死神化身的雪浪湧到頭頂,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

海奇亞斯忽然反向跑到隊伍末端,越過亞萊格爾,舉起手指向崩雪,大喊出一句咒語。

那不是人的聲音,彷彿嚴冬湖冰初裂的奇異聲響,聞者無不驚愕。

雪崩在他們頭頂上硬生生凍結了。

亞萊格爾最先反應過來,抱起發動完那道強大魔法就因副作用摀著眼睛跪倒的海奇亞斯,命眾人繼續逃跑,再把海奇亞斯交給擔心折回的漢克,魔狼群也趁機穿過冰凍的雪浪準備追咬獵物!

「該死的畜生!」亞萊格爾二度拔劍要與魔狼做殊死戰,卻被巫師學徒拉住衣袖。

「不要緊,我們可以先走。」海奇亞斯緊閉著眼睛冷靜的說。

這個孩子……亞萊格爾訝異地看著海奇亞斯,一團冰雪掉下來,精準地砸中狼王,然後兩團、三團,在他們與魔狼群中間製造出障礙。

「你的眼睛怎麼了?」亞萊格爾急問。

「魔法……副作用,休息後就沒事了。」疲憊的聲音。

「漢克,交給你,牽好海奇亞斯,我押後確保沒有人落下。」亞萊格爾屹立在飄落的雪塵中說。

「是。」漢克連忙依言照辦,海奇亞斯信任地將手交付,腳步仍然輕快,明明一旁就是萬丈深淵。

但此時無法細想,漢克心中充滿無名的感動,仍竭力安撫其他同伴,指揮他們前進,並扶著看不見的海奇亞斯朝古道盡頭奔走。

等他們一到出口,魔法勉強控制的冰層立刻崩潰,冰雪暴流清洗覆蓋了隘口古道,九死一生的小隊成員則因目睹這幕美麗與恐怖兼具的奇景,唏噓不已。

這真的是巫師學徒的程度嗎?亞萊格爾望向被學生們包圍道謝的海奇亞斯。

接著海奇亞斯又召喚出亮光,好讓小隊能在黑夜趕路,等他們抵達駐紮關卡,該處守衛和高山巡者獵人大吃一驚,連忙安置好眾人。

在爐火前,海奇亞斯又說他已用魔法報訊,不久後應會有皇家巫師前來救援並處理魔狼問題,然後就包在毛毯裡閉目養神,無人敢打擾這個不可思議的巫師學徒。

後續發展果如海奇亞斯所言,他們平安無事且是最快回到學校的隊伍,當漢克與其他隊員接受師生歡呼慰問時,他在人潮中搜索,海奇亞斯卻行蹤杳然。

※※※

魔狼事件過後的數日。

皇宮溫室深處,海奇亞斯已經恢復平日模樣,與蒙著黑紗正在靜養的利希妲公主喝茶,海奇亞斯時常應召到皇宮中陪伴寡居的公主,這樁忘年之交的友誼也被傳為美談。

「聽說你在展現了驚人的魔法停止雪崩,還制伏了劇毒的魔狼,連皇家巫師也未必能及時反應,轉化危機讓所有人全身而退。」利希妲公主讚道。

「只是僥倖。」海奇亞斯謙虛道。

「反而是亞萊格爾大人的智慧與勇氣令人佩服,大家通力合作也讓我看見平常沒有的一面,相當有趣。」

「這麼說來,到皇家幼年學校上課的確有用了。你的老師擔心你獨自苦修有所不足,那裡若待得習慣就好。」利希妲公主關心地問起海奇亞斯的學校生活。

「是,的確比預料中要收獲許多。」

「有交到同齡的朋友嗎?」

海奇亞斯停頓片刻才回答。

「或許漢克.比留斯算是一位,他相當與眾不同。」

「由你來說這句話,還真是讚美了。我也聽說那位小朋友臨危不亂,扶持同伴並鼓舞士氣的表現,還是騎士學院院長親自推薦進入皇家幼年學校就讀的退休騎士遺孤,果然眼光沒錯。」利希妲公主的語調相當愉快。

「對了,向你介紹一位我的客人,對方知道你會來陪我這個無用的病人,也想參加我們的茶會。」

話語方落,綠葉後走出一位身穿象牙白端莊長禮服的年輕女子,黑髮盤成異國的髮式,垂下幾縷,富含靈氣的黑眸,不語似笑的薄唇,即使只有薄施朱粉仍相當美麗。

「容我引見盧那王國的大公主,亞萊格爾殿下。」

海奇亞斯連忙起身。

亞萊格爾搖搖手,阻止他更進一步行禮。

「說好了在蘇塔不當我是外國王族,這雖然不是重大祕密,但也用不著幫我宣傳呀,親愛的利希妲。」她走過來隔著面紗在利希妲公主臉龐親吻,然後示意海奇亞斯同時返座。

「既然我在騎士學院學習,你就稱呼我一聲學姊即可。」亞萊格爾主動敲定了稱呼問題。

「亞萊格爾十六歲時忽然出現在銀霜城,請求我父王給予政治庇護,因她不想接受國王指定的聯姻,放眼諸王國中,她最欣賞蘇塔騎士,希望進入我國的騎士學院就讀,當時那裡不收女生。」

「經過我一番懇求,加上利希妲公主隔空寫信的支持,我也通過了騎士學院的資格考試,那些老古董終於為我破例啦!」目前二十歲的亞萊格爾私底下也活潑許多。

「在那之後,又有許多年輕女性也以成為騎士為目標,但亞萊格爾會是最早畢業的正式騎士,她的成就我也與有榮焉。」利希妲公主朝向黑髮麗人說。

「您真是辛苦了。」海奇亞斯說。

「你一定奇怪她在學院打扮得跟男性一樣的舉動,這我讓亞萊格爾自己說明吧!」利希妲公主似乎在面紗後笑了起來。

「我認為鎧甲與長劍十分適合學姊。」

「哎呀!沒想到巫師學徒也會奉承女性。」亞萊格爾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倒不是想當男人,只是非常想要成為能夠保護自己、爭取榮耀的騎士而已,所以我無意讓騎士學院為我改變太多傳統,也為了減少同學的不自在,我就用男性的身分與他們相處。」亞萊格爾秀氣地拿起小點心食用。

「剛開始鬧出不少笑話,但如今都快畢業了,大家都習慣啦!除了不能一起洗澡換衣服,訓練時我都抱著同學折返跑和背他們爬山了,後來他們還搶著和我搭檔,說只有我煮東西和縫袍子還能看。」革命情誼就是這樣,有什麼嫉妒或曖昧也都蒸發光了。

「這一屆騎士競技中妳帶領的小組作戰成為守護騎士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了,亞萊格爾還得到騎士競技的總冠軍,真可說是我們女性之光。之後妳打算怎麼辦呢?」

「從學院畢業只是開始,我會試著接一些任務,回報蘇塔栽培我的恩情,然後再考慮回國看看,現在算是放假中。」亞萊格爾答道。

「皇家幼年學校有許多學生向校長請願,希望我暫時去代課,授勳典禮前去發掘未來的學弟妹似乎也挺不賴。」

她托著腮幫子看著海奇亞斯,評估似的。

「一來我想在文武科目各找一位助手,二來也想趁機向這位了不起的年輕巫師學徒詢問更多關於魔獸的知識,如何?海奇亞斯,讓我們也成為朋友吧!」亞萊格爾對巫師學徒伸出右手。

「我的榮幸。」海奇亞斯與她握手。

「遇到麻煩時請別客氣,讓我有機會賣弄騎士精神。」

「亞萊格爾的個性就是這樣,但我著實喜愛她,要是能把她跟我那個不成材的弟弟交換就好了。」利希妲公主歎氣。

「利希妲又在說笑了,拿赫特殿下非常優秀不是嗎?」從亞萊格爾的客套語氣能明顯聽出她和蘇塔王子完全不熟。

巫師學徒並未明言,但他久久懸在唇角的微笑表達出對這位異國騎士公主的敬重欣賞。

※※※

皇家幼年學校起了新騷動,原因是放蕩不羈的皇太子忽然蒞臨母校,準備給魔狼事件表現傑出的學生頒獎。

學生們將前庭擠得水洩不通,就是為了一睹傳說的皇太子風采,利希妲公主即使嫁給地方諸侯而後寡居回宮養病,不再是稚嫩少女,仍無損她稀世之美的聲名,至於皇太子,除了有乃姊之風的俊美外表,還有每天晚上約會對象都不一樣的征服者傳奇。

漢克被校長命令端著茶點作為學生代表招待皇太子,其實他半點也不想幹這苦差事。

「你就是漢克嗎?幾歲了呢?」也不過才二十一歲的皇太子垂詢。

「十三。」

「遇到那種災難卻比大人還堅強,真是難得。這樣好了,請你擔任我訪問學校期間的騎士隨從可否?」直白地說就是跟班,拿赫特王子看起來很喜歡這個淡亞麻色短髮的少年,灰色眼睛笑嘻嘻的。

「樂於從命,殿下。」漢克連忙單膝跪下說,學校已經教過他們面對王族應有的禮節。

「啊,別吻手,我討厭那個。」拿赫特王子直接站起來。

「我直接選軍校就是騎士學院的人無法溝通,他們非親不可,又都是男人,多可怕呀!聽說最近幾年有收女性學生,算算畢業時間銀霜城馬上要誕生第一個女騎士了,但那麼凶猛的生物我還是敬謝不敏。」

雖然皇太子是開玩笑的語氣,漢克聽了也不太高興。

也許,是他認為女生不一定只能刺繡摘花,更好的是能辨識有用的植物,在基本擊劍課中表現出色,堅強聰明的夥伴,就像海奇亞斯……

「好了,快帶我去看看那位神祕的巫師學徒吧!聽說她美到足以與我姊姊分庭抗禮,見到我時不知是否會太過緊張呢!到時你想辦法別讓場面太僵。」皇太子很快露出真面目。

對方是王族,日後的蘇塔至尊,絕對不能得罪的存在。漢克忍了。

「巫師學徒不用遵守校規,屬下不知她現在何處。」

拿赫特王子看著漢克的眼神讓他有點發毛,明明是聲名狼藉的浪子,但漢克卻覺得像被一頭野獸盯住,他想到那天遇到的魔狼。

貴族總有殘酷冷血的另一面,從小孩子時就能看出來,時常被暗中欺負的漢克更是不陌生。

轉眼拿赫特王子又是那副迷人慵懶的模樣,不時發出愉悅的輕笑聲。

「沒關係,那麼頒獎完後陪我找老師敘敘舊吧!希望他們別老提我過去調皮的小事情。」

漢克原本祈禱海奇亞斯今天乾脆別回來,偏偏事與願違,讓拿赫特王子在書櫃前堵到正在還書的海奇亞斯,這個金髮王子身上可能裝了某種奇妙的磁石!

看見拿赫特王子呆愣片刻更加滿意的表情,漢克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拿赫特王子就主動迎向海奇亞斯自我介紹。

「很高興認識您,殿下。」海奇亞斯照舊恬然應對。

拿赫特王子迫不及待伸出手,海奇亞斯倒也中規中矩的行忠誠禮。

這個金髮色狼!漢克咬牙。

「我畢業太久了,竟不知道皇家幼年學校來了如此高雅優秀的後輩。」拿赫特王子用手掌蓋住才剛接受忠誠禮的位置。

就像被蝴蝶碰到般,分不出是否實際接觸過,令人回味無窮。

「殿下過譽,在下不久前才奉老師之命前來讀書。」海奇亞斯說。

「聽說妳和漢克是搭檔,他的身手實在了得,如此文靜的妳不會吃不消嗎?」

別說活絡場面,根本沒有跟班能開口的餘地,漢克只能捧著拿赫特王子的佩劍在旁邊罰站。

拿赫特王子隨便往那兒一站就已經是愛情戲劇的花俏主角了。

「皇家幼年學校主張文武全才的教育,海奇亞斯也受惠良多。」還好巫師學徒看來也會那套貴族式的模糊回答。

「妳在看什麼書呢?……《蘇塔王國歷代幣制沿革》,真了不起,第三百六十四頁有我祖父臉孔的銀幣圖案,妳不覺得我替他加的眉毛很英俊嗎?」

拿赫特王子預期能逗笑海奇亞斯,過往他靠這招可是無往不利。

豈料海奇亞斯只是普通地看回來,讓皇太子有些尷尬。

亞洛斯王的英靈曾經對老皇家巫師表示有此不肖子孫令他相當憤怒。

海奇亞斯沉思過後,決定還是不說為妙。

「殿下的繪畫技巧相當出眾。」

經過一番言不及義的客套對話,海奇亞斯藉故脫身,留下漢克繼續陪皇太子參觀校園。

「我決定幫海奇亞斯設一個獎學金,也幫你設一個吧!漢克,不過你要代替我好好保護她,直到我的美人長大,不許監守自盜唷!」拿赫特王子拍著漢克的肩膀,有意無意的警告,卻讓漢克直覺緊繃。

難道皇太子已經看出他對海奇亞斯的心意了?那樣一個獵豔高手,又是成年人,更別提身份外表的雲泥之別,漢克完全不是對手。

拿赫特王子錯估了一點,十三歲的少年在感情事務上根本聽不進人話,誰管你那麼多!而漢克更是打定主意就貫徹到底的頑固性格,否則他就才不會才九歲從惡劣監護人手下逃出來,做出獨自旅行到銀霜城的奇蹟創舉。

若非連漢克也崇拜無比的菁英亞萊格爾和蘇塔王國的皇太子都不約而同對海奇亞斯表示好感,漢克原本想把他的仰慕深藏在心底,直到能獨當一面前都不表白。

海奇亞斯未來確定離開蘇塔遠遊,當那個時刻到來,他們還會再見面嗎?

漢克.比留斯從來都不是沒有希望就放棄挑戰的類型。

※※※

「海奇亞斯,我有話跟妳說,妳可不可以跟我去小湖森林裡一處祕密的地方?」

「好。」海奇亞斯不問理由就答應了。

漢克帶領海奇亞斯穿過月夜的小湖森林,來到密林深處一株古老巨木下。

「我做了繩梯藏在上面,等我先爬上去放繩梯下來,妳敢爬樹嗎?」經過魔狼事件後漢克覺得海奇亞斯的實力更是深不可測,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先詢問妥當。

「沒問題。」

漢克將海奇亞斯引到安全的枝幹交叉處,點燃事先藏在樹洞裡的提燈。

「從這裡可以看見銀霜城的燈火。」漢克將景色指給海奇亞斯。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地方。」

巫師學徒發現樹幹上有許多刻字簽名,如今大都是蘇塔王國的高官貴冑。

「看來我們不是第一個知道這處好地方的人。」漢克為了掩飾緊張這樣說。

「你沒留下自己的簽名嗎?」

「用這種方式出風頭,恐怕是反效果。」漢克搖搖頭。「但我時常來這裡看那些簽名留言,想著那些了不起的人原來也有跟我們一樣的時候。」

「你打算告訴我什麼事?」海奇亞斯切入正題。

漢克從懷中拿出信封,慎重地交給海奇亞斯。

「這是……這是我的想法,請妳看看。」

海奇亞斯從善如流拆信閱讀,表情還是沒變,這一點讓漢克更加七上八下。

會不會是他寫得太隱晦了?

「有補充說明嗎?」海奇亞斯看完以後抬頭問。

「我喜歡妳。」

「我希望再詳細確認,喜歡是哪種喜歡?」海奇亞斯看起來沒有生氣,但語氣有些困惑。

「自然是男孩對女孩的喜歡。」漢克說到這地步,簡直用盡了畢生的勇氣。

「你不是請我幫你看看這篇文章如何修改更好?」海奇亞斯罕有這樣小心確認,再三重覆,漢克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嚇到她了。

「真的寫得哪麼糟嗎?」漢克自知在巫師學徒面前班門弄斧相當不利,但他還是認為告白就是要盡力而為。

「不擅長裝飾但是文字犀利這點很有你的風格。」

這到底算不算讚美?又海奇亞斯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漢克對巫師學徒的想法一竅不通。

「我不是要讓妳為難,如果妳不喜歡這樣,就當沒發生過吧!」漢克見海奇亞斯遲遲沒有喜悅的反應,也知道告白失敗了。

「只能這樣了,這裡有個致命的錯誤。」海奇亞斯將情書還給漢克。

「哪裡?」漢克連忙低頭檢查文法。

「不是指信,是我。」

聽見海奇亞斯這麼說,漢克不經意抬頭。

「我是男生,你看。」海奇亞斯掀起學徒袍下襬。

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直接的漢克立刻閉上眼睛往後退,卻因此踏空從四層樓高的樹上摔落。

慘了!漢克瞬間以為他會就此摔死。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扣住漢克手腕。

海奇亞斯趴在樹幹邊竭力抓緊漢克,方才差點連他都被扯下去。

「這腕力,你還真的是男生。」愛情花芽才剛長出的漢克立刻幻滅。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認錯?這實在很愚蠢。」巫師學徒不客氣的說出感想。

「求你照照鏡子吧!這不能怪我!」漢克忍不住回嘴。

兩名少年相看數秒,笑了出來。

「快拉我上去!你的手會受傷。」

不過他們的友情倒是變得更自然了。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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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6 00:2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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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皇家幼年學校的祕密 (3)


第二話 皇太子的戀愛 ()



「拿赫特殿下,巫師學徒太過危險了!請您慎選感興趣的對象,那個女孩才十三歲就能凍結雪崩,還殺了一大群魔狼,萬一她想對殿下不利該如何是好?應與海奇亞斯此人保持距離!讓皇家巫師監視她!」

軍校宿舍裡,拿赫特王子的近友與追隨者環繞著他談天說地,其中態度總是特別激進的灰髮青年苦勸。

「走開,法克斯,你很討厭。」拿赫特王子眼也不抬。

「殿下,這回法克斯說得也有道理,巫師學徒不分男女總是陰氣森森,說真的,沒法想像他們像一般人那樣談戀愛的模樣,長得再好都沒用!」而且才十三歲,怎麼聽著讓人感覺有些禁忌的年紀。

其他朋友也跟著勸告,奈何墜入愛河的皇太子已經有所計劃。

「海奇亞斯是特別的,我打聽到姊姊也很喜歡她,她從以前就討厭巫師,親自見過後,我完全不意外姊姊為何為海奇亞斯破例,那樣的容貌與氣質,足以成為我的王妃。」拿赫特王子昂起臉孔,然後親吻自己的手背,那是海奇亞斯曾經吻過的地方。

「再過五年不知會出落成多麼美麗的極品呢?聰明又有力量的配偶才能生下強大的子嗣,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這幫笨蛋都不懂!幸好她只是學徒,我跟海奇亞斯的老師商量一下還不成嗎?在這之前困難的反而是本人的意願。」

拿赫特王子拿起代表敵軍將領的珊瑚棋子玩賞,深紅珊瑚色澤倒映在灰眸裡,旁人的聲音全變成蒼蠅。

「怎會有不喜歡殿下的女人……咳,女孩呢?」也有人拚命拍馬屁。

「那倒多的是呢!我只是懶得花時間去勉強不情願的對象而已。」拿赫特王子漫不經心應道。

「這年紀的少女,就像緊緊捲起的花蕾,碰都碰不得。」歎氣。

「我應該先成為海奇亞斯的朋友,沒錯,連那個小鬼頭漢克和姊姊都可以是海奇亞斯的朋友,我拿赫特怎麼不行呢?但她比學校教師還聰明,也不在乎我是國王之子,可不能用對待一般女性的方式接近她。」

皇太子繼續無視法克斯的嘮叨。

接下來拿赫特王子開始用各種藉口向海奇亞斯提出約會。

看戲、聽音樂、喝茶、賞花、讀書……族繁不及備載。

有過漢克的前例,以及他對海奇亞斯強調不只一個人產生這種誤會後,海奇亞斯提高警覺了。

「殿下,身為男性我認為自己應強化戶外活動,如擊劍騎術等課程。」海奇亞斯委婉的暗示。

皇太子的反應同樣平靜,不如說還流露一絲喜色。

「我明白妳的苦衷,請不用擔心,我很樂意為妳指導擊劍,我還在皇宮養了五匹好馬,妳願意一同欣賞嗎?」巫師學徒一定是不想被當成女孩輕視,甚至遭到騷擾才故意這麼說,正中拿赫特下懷,以同性的名義相處,不小心碰觸到也是沒辦法的事。

海奇亞斯有所領悟,皇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謝謝殿下厚愛,奈何課業繁重,須回去詳加考慮。」

「當然當然,這是不勉強的。」拿赫特王子笑得一臉和善純真。

拿赫特王子滔滔不絕的明顯攻勢,漢克看在眼底,身為前受害者,他勸海奇亞斯誤會不釐清只會愈來愈恐怖。

「我說了,但那位殿下不信。」巫師學徒只是老神在在的喝茶看書,連漢克都替他緊張到胃疼了。

萬一哪天在花叢被撲倒,也不能說完全不可能。

漢克擔心的是萬一在那種情況下真相大白,王族惱羞成怒的後果或許會害海奇亞斯被判刑入獄。

「放心,沒有任何法律可以判巫師學徒打扮使人誤會有罪,何況我還澄清過了,不相信是對方的問題。」海奇亞斯又喝了一口茶。

「如果你清楚我在煩惱什麼,幹嘛不給殿下看更明顯的證據?」漢克都已經被當成假想敵,生活得很辛苦啊!

如果海奇亞斯偶爾會跟大家戲水乘涼,脫上衣摔角或一起對石頭小便,就沒必要擔心誤會了,但他偏偏又跟其他巫師學徒一樣神出鬼沒,總是包著全身嫻靜少言,對打入男生圈子的活動不感興趣。

「純粹是我不想。」海奇亞斯應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換成我也不想為這種愚蠢的理由主動證明。長相天生,不是你的錯。」漢克抹抹臉。

「問題出在他是皇太子,我不希望你與他為敵。」

「漢克,別太擔心,不至於到敵對,我會想辦法。」

海奇亞斯這句話不知怎地讓漢克有點發冷,比他看著皇太子的眼睛時還想逃開。

從漢克摔下樹之後,他一直懷疑某件事。

海奇亞斯根本是故意掀袍子來嘲弄他,瞬間就計算好以牙還牙,這個人很可能是有仇必報的性格。

數天後,亞萊格爾開始擔任皇家幼年學校的臨時教師,漢克與海奇亞斯則被點為助手,海奇亞斯時常跟亞萊格爾上圖書館,甚至還有許多是漢克不知道的地方,而漢克不知道的原因,有一大部分則是他被拿赫特王子抓去使喚。

漢克也曾經鼓起勇氣想幫海奇亞斯澄清,卻老是等不到拿赫特王子獨處,這總不好當著皇太子的狐朋狗黨面前說。

既然海奇亞斯說他有辦法,漢克只好相信朋友的智慧。

另一件詭異的事情是,拿赫特王子問起亞萊格爾的次數變多了。

漢克已經從海奇亞斯口中得知亞萊格爾的真實身分,但她全副武裝的英姿實在太過完美,隱約有凌駕皇太子成為全城少女新夢中情人的架式,而海奇亞斯也說亞萊格爾不喜歡別人主動宣揚她的身分,漢克也就不提了。

富有南方特徵的柔和輪廓,舉手投足卻蘊含戰士的節制與強韌氣息,與纖細的巫師學徒站在一起看來是那麼協調完美,亞萊格爾與海奇亞斯同行的畫面,不知真相的人很容易產生錯誤的感動。

有回漢克擔任拿赫特王子的隨從,在街上巧遇亞萊格爾與海奇亞斯,他覺得皇太子身邊的空氣都可以點火了。

「海奇亞斯,你的辦法到底是什麼?」漢克忍耐不下去,催促他解答。

「『誠摯的溝通』,我有繼續進行。」海奇亞斯奇怪地瞟了漢克一眼。

「殿下是文明人,他遲早會理解,約會問題我先跟你還有亞萊格爾大人排滿時間即可推說沒空,這也是事實。」

他錯了,巫師學徒在這方面比自己還沒常識。

漢克流著冷汗,頭痛無比放棄介入,他都自顧不暇了。

亞萊格爾與海奇亞斯這對愉快的新夥伴,終於聯手將拿赫特王子的耐性撩撥到了底線,連拿赫特王子的近友都不得不感慨,他的確動了真情,過往雪山般雄偉飄逸的風度如今消磨殆盡。

結束授勳儀式,正式成為騎士的亞萊格爾這日獨自騎著白馬通過樹林,走到一半忽然被戴著頭盔遮住臉孔的黑騎士擋住去路。

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的黑色戰駒,工藝不凡的闇金鎧甲,鑲著紅寶石的象牙劍柄,擁有這些奢華裝備的人物,亞萊格爾不用想就能指名。

「拿赫特殿下,真是好興致。」

「亞萊格爾,身為蘇塔騎士你不下馬對我行禮嗎?」拿赫特王子在頭盔下沉聲問。

「在下是盧那王國的子民,利希妲殿下特許我毋須對蘇塔王族屈膝行禮,請殿下見諒,院長希望我在典禮結束後馬上向他報到。」亞萊格爾不卑不亢地低頭致意後,正要策馬通過,卻被一把未出鞘的劍橫胸阻擋。

「殿下找亞萊格爾有何貴幹?」亞萊格爾無奈地問。

「我聽說了一些有關於你的傳聞,自從得到競技大賽冠軍後得意忘形行為不檢,不但徘徊妓院,還在酒館鬧事,有違騎士精神,為了得到騎士勳章刻意隱瞞,涉嫌對今日為你授勳的蘇塔之王與皇家騎士團說謊。」拿赫特王子數落道。

這是皇太子派手下去騎士學院打聽的結果,別的他不知道,這傲慢絕對貨真價實。

「呃,這是誤會,有人冒我的名字做壞事,學院已經展開調查了。」

也有一些人嚥不下被女人打敗的氣,暗中跟亞萊格爾搗蛋,戰友還故意起鬨,說亞萊格爾在妓院的表現「威猛得令人拜倒」,打賭有幾個笨蛋會上當,亞萊格爾總是搞不懂男人的幽默。

更加不幸的是,軍校生和騎士隨從天生不對盤,拿赫特王子派出的斥侯在騎士學院得到精準情報的可能性微乎極微。

這陣子騎士學院的準畢業生都在狂歡吵鬧,亞萊格爾寧願到皇家幼年學校教學圖個清淨。

「真假就留給專家調查吧!今日我來是想與你比武,傳說中的競技冠軍。」瘦得跟女人似,連鎧甲都小一號,看起來輕飄飄的,還留著累贅的長頭髮,這種人會是冠軍?

「殿下,我剛取得騎士資格,按照典禮規定穿的是出戰時的全套裝備,因此手邊也只有真劍。」

「那正是我在這裡等你的原因,吾輩不願勝之不武。」拿赫特王子傲然道。

說得好像他已經勝利似,亞萊格爾暗暗發笑。

用靴子想也知道拿赫特王子向她挑戰的原因。

「比武亦可,有件事我想先說,海奇亞斯是位值得尊敬的睿智少年,也是我亞萊格爾的朋友,我總覺得殿下與他之間有些誤會。」火都燒到身上了,亞萊格爾也只好幫忙解釋。

「看來你與我想的一樣,居然利用職務之便,拉她當助手!」膽敢妨礙拿赫特的計劃,只好靠武力解決了。

「啊?」亞萊格爾一頭霧水。

「廢話少說,馬戰或步戰?」

「馬兒無辜,步戰即可,雙方點到為止。」無法溝通,只好靠武力解決了。

經過一番雞同鴨講,拿赫特王子與亞萊格爾冒出相同的結論。

不出所料,皇太子輸得落花流水,

不遠處的樹叢後,一名灰髮青年正被同伴壓在地上綁住嘴巴無法出聲。

雖然皇太子嚴厲命令禁止出手,目睹拿赫特王子才剛落下風就想衝出去的法克斯被眾人抓住。

亞金,未來的獨角獸爵,現在還只是初階百夫長,他非常機敏的指揮同伴。

「聽好,等等一律說我們尿急跑遠了,什麼都沒看到,明白嗎?」

「為什麼?」

「我剛得到最新情報,我們探聽到的女騎士其實是男人!打賭輸了才穿女裝!被騎士學院陷害了,正跟殿下比武的才是真正的女騎士,那幫混帳還隱瞞騎士競技冠軍資料。」亞金焦急的說。

都是騎士隨從的錯!打輸了就含糊地說冠軍不錯啦!還挺靈巧之類的評語帶過,沒人直接承認亞萊格爾是女的!

「該死!你剛剛為何不阻止拿赫特殿下!」

「誰叫你們不等我就出發了!再說誰敢去提這件事?我以為亞萊格爾殿下會親口解釋化解紛爭……對啦!她也是盧那王國的大公主,這就更少人知道了,以後得對那位公主殿下客氣點了。」結果聽不見公主說什麼,但她笑笑接受挑戰還贏得很輕鬆。

亞金拍拍逐漸放棄掙扎的法克斯。

「聽見了沒?為了拿赫特殿下的名譽,讓那兩個人自己解決最好不過。」

皇太子的親隨們達成明智(但有些卑鄙)的共識後,繼續坐在灰髮青年身上靜觀其變。

「點到為止,說好了,殿下。」亞萊格爾大氣都不喘一下,不愧是單靠一柄長劍就敢與魔狼對峙的人物。

拿赫特王子其實已經有些佩服,但臉上卻過不去,只能用長劍支起身軀,再打也討不了好處。

「今日這只是切磋,談輸贏又太嚴重了,請放亞萊格爾去赴約,感激不盡。」

不慍不火還主動給臺階下,果然是王族級別的風範,旁觀的眾人又更欣賞亞萊格爾公主。

然而也是這樣的風度翩翩,讓拿赫特王子感受到嚴重的威脅。

「我不會把海奇亞斯小姐讓給你,亞萊格爾,我期待下一次比試。」拿赫特王子只好這麼說。

「海奇亞斯不屬於誰的呀!我只是想要保護朋友罷了。」亞萊格爾搔搔臉頰笑了,拿赫特王子一瞬移不開目光。

他竟覺得這個臉頰沾著塵土的黑馬尾騎士有些可愛,真是詭異!一定是冷天氣下流汗感冒了!

「我再說一次,海奇亞斯是男生,不過我倒是女的啦!在下全名是亞萊格爾.蒙契德.斯畢格碧爾德,意思是『幻月之子』。你確定要跟我競爭嗎?」

這根本就不像女性名字!長相俊美,鎧甲下是訓練有素的勻稱肌肉,擊劍力道穩而強,步伐鬼魅如風。

「你就是那個女騎士?我以為她像熊一樣,長得比男人還高。」拿赫特王子呆愣說完,還在尋找亞萊格爾身上可以作為女性的證據。

「真謝謝您的讚美哪!皇太子殿下。」亞萊格爾壓平劍身用力打了下他的頭。

「這是令姊拜託我非打不可的份,請您記得感謝她的教誨。」

語罷,亞萊格爾乾脆地收劍上馬走了。

這時候親隨們才敢裝作姍姍來遲出現,七手八腳幫皇太子整理儀容撢灰塵,簡直比僕役還專業。

「少裝了,你們剛剛都在旁邊。」

除了法克斯以外,眾人皆露出完美的傻笑。

「真是可怕的男人婆。」拿赫特王子撇撇嘴說。

「沒錯!那股殺氣實在不同凡響!」

「派五十個人來還打不過她呢!」

「殿下你累了嗎?咱們快回去休息。」

「情報錯誤的事以後再跟你們算帳。」拿赫特王子若有所思地看著亞萊格爾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她穿起裙子來是什麼模樣?」

「殿下好奇的話,邀請對方來參加宮廷舞會如何?」馬上有人知機地提議。

「算了,糟透的主意。」拿赫特王子摸摸頭,腫了一個包,至少會痛兩天,不冰敷不行。

「聽起來她跟姊姊很熟?這到底怎麼回事?」

等拿赫特王子探聽到亞萊格爾就是那個拒婚又逃家的鄰國公主,從小舞刀弄劍,穿上禮服還很漂亮,已經是稍後不久的事。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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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6 00:2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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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皇家幼年學校的祕密 (4)


第二話 皇太子的戀愛 ()


拿赫特王子雖未邀請亞萊格爾參加宮廷舞會,但利希妲公主邀了,不意外的是,亞萊格爾還是以男裝打扮出現,搶走大半原本膠著在拿赫特王子身上的視線,皇太子唯一的安慰是海奇亞斯也同意參加舞會。

拿赫特王子也邀請了漢克,算是對前陣子魔狼事件的個人表揚,還有最近使喚他的獎勵,總之,或許會對那個小鬼頭的學校生活有幫助,皇太子這樣考量。

「如果姊姊這樣就能開心也好,這是她回家以後第一次出席公開活動……」拿赫特王子拿著一杯酒走到陽台上,讓夜風冰鎮還隱隱作痛的頭。

陽台護欄忽然攀上一道陰影,咧出青藍色牙齒撲向拿赫特王子。

千鈞一髮之際,某人推開拿赫特王子,代替他被撲倒在地,那形體像是人類卻散發出腐屍氣味的怪物凶殘地咬住灰髮青年的肩膀。

「法克斯!」拿赫特王子大喊。

「請退後,殿下,這怪物不是人!」法克斯忍痛拔出匕首刺進怪物頸側,傷口噴出黃綠色膿血,怪物竟然仍不鬆口。

「你這笨蛋!」拿赫特王子立刻抽出飾劍打算攻擊,卻被守護騎士制止,另一名守護騎士拋出鋼索套住怪物脖子,將穿著僕役制服的怪物扯離法克斯,長劍出鞘,劍身瞬間竄出藍火,守護騎士一腳踏住怪物脖子,雙手反握劍柄,以高溫劍鋒刺穿心臟,那腐爛的怪物才終於不動。

「還好吧?」拿赫特王子立刻蹲在法克斯旁邊觀察,卻見他呼吸急促,手腳不自然的抽搐。

「他可能中毒了,先搬進室內。」身為資深守護騎士的梅爾在襲擊發生後立刻給出精準的判斷。

受驚嚇的賓客紛紛縮在角落,空出一大塊舞池讓氣若游絲的法克斯躺著。

此時御花園又傳來數聲尖叫。

「類似的怪物還有嗎?」拿赫特王子咬牙。

「是那個巫師學徒!為何他到哪都有災厄發生?」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人群中傳出歇斯底里的指控。

銀髮巫師學徒轉過身來,周遭湧起竊竊私語。

漢克握緊拳頭,想為海奇亞斯出頭,卻被他拉住手臂溫和的制止。

「明明不是你的錯!這些人前一刻還在讚美你,怎能這樣含血噴人!」漢克無法心服。

「大家都很害怕,不怪他們,我更擔心法克斯的傷勢。」

海奇亞斯走向傷患,卻被拿赫特王子攔住。

「有皇家巫師在,妳只是學徒。」拿赫特王子的聲調比平常要冰冷,海奇亞斯只好溫馴地站在一旁等候。

宴會廳無聲無息走出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手持長杖,步履闌珊。

「老師。」海奇亞斯低頭行禮。

海奇亞斯的老師?漢克也驚訝地打量。

照理來說海奇亞斯這麼有名,他的老師應該更加不同凡響,結果不然。

這個叫圖拉的老巫師是亞洛斯王時代的初代皇家巫師,表現平平,老邁倒是不假,現任國王只是繼續供養他,也很少叫他做事,圖拉一個人住在城外山上,某天不知怎的就收了銀髮紅眼的年幼學徒。

「這孩子尚有待磨練,但占卜還算準確,對災難徵兆也很敏銳,他只是擔心跟上去看看而已,不會造成什麼妨害。」

難道海奇亞斯跟他們去冬季登山還有參加皇家舞會並非偶然,而是他預測會有危險?

「我相信你說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拿赫特王子揚聲道。

「父王精神不佳,由我處理這樁災難,圖拉,我命令你立刻解釋所有知道的部份!」

「咳咳……老夫與幾位同僚數日前發現皇家巫師卡摩爾舉止不對勁,深入調查後發現他曾參與討伐殘餘魔狼的戰鬥,因此受傷感染隱瞞不說,結果傷勢惡化,自行調配解藥,卻拿皇宮裡的下人當實驗品,造成陽台上那種怪物。」圖拉說。

「可惡!法克斯還有救嗎?」拿赫特王子急問。

圖拉走到傷患身邊,還有意識的法克斯強忍著不呻吟出醜,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圖拉往傷處沾了些血液放在鼻端嗅聞,然後從藥草袋裡拿出一支試管,將試管裡的液體澆在傷口上,匪夷所思的劇痛讓法克斯終於還是忍不住叫喊一聲昏了過去。

「這治標不治本,但我們可以爭取時間找出治療方法。年輕人體力好,會熬過去的。」圖拉緩慢地點頭。

「那名該死的巫師呢?」

「魔狼毒性對擁有魔力的人侵蝕極快,還會發生變異,我們想逮住卡摩爾時,發現他已經逃竄無蹤,還把失敗的實驗體放出來搗亂。此刻的他應該已經半瘋半死,極度危險……咳咳咳……」老巫師說完這段話又連咳了一陣子才緩和過來。

「我要親手逮住那怪物!」拿赫特王子說。

「殿下三思,這實在太危險了!追捕怪物乃守護騎士的職責,對方還是發瘋的巫師。」

「不必多說,你們當然也要動手,但我會加入圍捕行動,我的人被怪物所傷,那個瘋狂巫師現在還在城中遊蕩威脅市民生命,身為王族豈能坐視不管?給我能派得上用場的武器!」

眾人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覆著黑紗的利希妲公主走上前。

「拿赫特是軍人,同伴為了保護他犧牲負傷,他幫同伴復仇是天經地義的事,否則日後何以服眾?梅爾大人、克力爾大人,請勿過於嬌慣他。至於那個可悲的皇家巫師也是受魔狼毒害,可以的話盡可能給他一個痛快。」

既然利希妲公主這樣發聲了,守護騎士們只好勉強答應下來。

圖拉將手上長杖化為一把長槍交給蘇塔王子。

「卡摩爾和他的實驗犧牲者已經半是死人,沒有痛覺,多餘的攻擊沒有必要,請瞄準要害,但須記得,巫師還是能使用魔法,而他們的爪牙血液都有劇毒」

「皇家巫師留在宮裡保護所有人,搜出其他潛在感染者,以免傷害繼續擴大。」拿赫特王子繼續命令。

「我願意跟隨拿赫特殿下。」漢克主動說。

在山中營地遇到魔狼群時,漢克其實沒幫上什麼忙,化解危機的人是海奇亞斯,他卻得到了過多的嘉獎,他想再一次面對魔狼留下的問題。

「你只是皇家幼年學校的學生,就算有勇氣也無法讓你戰鬥。」守護騎士立刻拒絕。

「那麼讓我拿東西或報訊都好,就算打不過,但是我一定逃得掉!」漢克語氣篤定的說。

「我也想代替老師戰鬥,對手是瘋狂巫師就必須考慮到魔法攻擊的威脅。」海奇亞斯表示。

「也算我一份,我和這兩位小朋友從營地那時就是對付魔狼的小隊組合了。」亞萊格爾上前直視拿赫特王子,帶著點挑釁的微笑。

拿赫特王子竟然同意了。

「看見了吧?克力爾,你們不必浪費一個守護騎士在我身邊當保母,我這邊的戰力都超過你們了,分頭搜捕更佳。」

守護騎士們只好接受皇太子的方案,緊急出動人馬去了。

當眾人離開宴會廳換上裝備時,圖拉叫住銀髮巫師學徒。

「海奇亞斯,小心安全,別受傷了。也祝殿下你們武運昌隆。」

海奇亞斯朝老巫師深深一揖。

※※※

銀霜城今夜霧氣特別濃重。

「瘋狂的巫師難對付嗎?圖拉都說他死一半了,或許法力也只剩一半?」拿赫特王子希冀的問。

「你連這都沒探聽就衝出來?」亞萊格爾輕笑。

「有那時間嗎?再說難道棘手就要我縮回去?」拿赫特王子瞪了她一眼。

「巫師在生與死之間的狹縫狀態時,跟常人的瘋狂不同,是一種扭曲的極端清醒狀態,攻擊力反而更可怕。」海奇亞斯道。

「你說得倒像親眼見過。」拿赫特王子有些玩味地看著巫師學徒。

「殿下,我們不帶其他兵力可以嗎?」漢克則是不斷警戒四面八方。

「守護騎士也沒帶人,只是讓手下定點監視而已,根據經驗,帶太多沒用的人手反而容易被巫師操控來攻擊自己。」拿赫特王子搔搔鼻尖說。

「總之,基本策略,發現卡摩爾的身影就發射煙火,接著就拖住目標等支援來,或用最快方式殺了他……真是的,我到現在才想起來,你們兩個才十三歲,這可是殺人。」拿赫特王子對一時熱血讓兩個未成年人跟上來的錯誤決定感到頭痛。

「雖然我自己也沒殺過人,總之,你們兩個幫忙防守或救人還可以,其他別越界。」

「放著不管還會有更多人犧牲。」海奇亞斯說。

「咻!」煙火在他們左前方一段距離處的夜空炸開。

「戰鬥開始了,快過去!」亞萊格爾催促一聲,四人往激鬥現場疾奔。

跑到一半,海奇亞斯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後方屋頂,其他人不得不停下來,夜霧茫茫什麼也看不到。

「在那兒。」海奇亞斯指向煙囪旁,一縷微風吹開了夜霧,手腳著地的詭異黑影靜悄悄地蹲著,瞳孔散發血紅光芒。

「這麼快就脫離戰鬥圈?那邊的人可能受傷了,所有人小心。」亞萊格爾說完拿起弩弓射出一箭,箭矢卻在卡摩爾面前燃燒成灰。

「我懂一般士兵為何拿這怪物沒辦法,非得要守護騎士或皇家巫師出馬了。」她拿出煙火預備發射,海奇亞斯卻做出阻止的手勢。

「我直接通知守護騎士了,但他們從目前位置趕到這裡需要時間,其他人過來只是造成無謂傷亡。」巫師學徒持續凝視屋頂上的怪物之眼,這個寧靜的舉動卻產生一種窒息感。

「那該怎麼辦才好?」

「我正命令卡摩爾從屋頂上下來,他則想迷惑我過去喝我的血。」海奇亞斯道。

漢克向亞萊格爾借來弩弓,朝瘋狂巫師腰際連射三箭,雖然箭都被燒掉,卡摩爾身形忽然猛晃,跳下了街道。

「謝了,比留斯。」海奇亞斯說。

顯然漢克的攻擊讓瘋狂巫師分心,也讓海奇亞斯有機可趁。

「為何針對腰部有效?難道那裡也是致命傷?」拿赫特王子握緊附上魔法的長槍。

必須貫穿巫師的心臟才行。

「大概不是,但他如果被狼性附身,或許會下意識緊張狼的弱點,如腰部。」漢克說出他的考量。

「海奇亞斯,漢克,你們退到後方去,我來誘敵。」亞萊格爾也換持守護騎士的備用附魔單手劍與小三角盾,更耐魔法打擊。

「別開玩笑了,怎能讓女人去誘敵?」拿赫特王子揚眉。

「這是我的專長,你劍術不如我,長槍不適合近身作戰,麻煩瞄準時機再動手。」亞萊格爾說完不給皇太子反駁時間就竄出去了。

「伶牙俐齒。」拿赫特王子只好伺機而動,並按照海奇亞斯的建議,避開與瘋狂巫師的視線相對以免遭到操控。

漢克緊緊握著弩弓,手心出汗,他本來瞄準瘋狂巫師,直覺讓漢克轉向拿赫特王子背後的民房,一個感染者破窗跳出。

「殿下小心!」漢克緊急之下仍瞄準半腐爛的感染者頭顱射箭,卻因霧氣過濃失了準頭,只貼著頭髮擦過,拿赫特王子及時回身以長槍釘住感染者肩膀將他往外推,手忙腳亂。

「……殿下學過長槍術嗎?」漢克想起他們遺漏更重要的問題。

「我哪有那麼多時間每種武器都學?」拿赫特王子不高興的回答。

漢克趕緊拋下弩弓,以短劍攻擊半路殺出的感染者,他仿效守護騎士的做法刺向怪物心臟,劍尖卻遇到阻礙,感染者的肌肉竟已變得比皮革還堅硬。

感染者是一名不幸的皇家侍衛,此刻只剩下被卡摩爾操控的空白心智,不殘留一丁點忠誠理智,雙手握住長槍與拿赫特王子對峙。

拿赫特王子勉力不讓長槍被奪走,額角滴下冷汗。

「抱歉,請殿下恕我們抗命了。」海奇亞斯彈出火星大小的紅光飛向漢克的武器。

漢克感到手中短劍發燙,立刻奮力刺下,感染者這才頹然倒地,拿赫特王子雙手刺痛,回身關注亞萊格爾的情況,海奇亞斯則以一般人看不見的魔法牽制著瘋狂巫師,亞萊格爾得以勉強和卡摩爾周旋成不相上下。

「快點!」亞萊格爾高喊一聲,以盾抵住卡摩爾肘彎,並用單手劍刺穿他另一手手掌,將他往牆上壓,卡摩爾的脅下暴露出來。

就是現在!拿赫特王子手持長槍刺入瘋狂巫師體內,使盡吃奶的力氣將他釘穿。

卡摩爾四周空氣突然變得異常乾燥,一團小小的明亮火焰在他面前凝聚,照亮了亞萊格爾與拿赫特王子的五官。

「刺偏了,巫師沒死正在施術!快離開他!」海奇亞斯揚聲示警。

「拿赫特!放手!」亞萊格爾見皇太子竟還死死握著長槍不放,用力扯開他往後跑,頃刻之間火苗已形成一顆大火球。

「海奇亞斯幫我!」漢克滾過去撿回弩弓,用最快速度上箭瞄準卡摩爾的心臟,羽箭準確沒入瘋狂巫師胸口,火球卻也在同時爆炸。

守護騎士們即時趕到張開結界,但距離太近難以壓制大火球的威力,還是產生強烈的焚熱暴風。

梅爾箭步上前一劍砍下瘋狂巫師的頭顱,漢克不忍地側過臉。

爆炸發生時,亞萊格爾見來不及逃跑,一手扶著他後頸,直接撲倒拿赫特王子,黑髮散了一肩,現在才準備從他身上起來。

從那雙勇敢而瀟灑的黑眸裡,拿赫特看見自己愕然的倒影。

纖細的腰,像豹子一樣緊實的背,女性的香氣。

「喂,妳有沒有興趣跟我約會?」

「色狼幹到這種程度,你也能說是頂尖了。」亞萊格爾唰地站起來,髮尾拖過皇太子的臉,他跟著訕訕起身。

愈來愈多騎士與皇家巫師趕到現場及附近救治傷患,令人感傷的是也傳回來死亡消息。

「我還真的被許多人保護著!」拿赫特王子苦笑。

亞萊格爾疲憊地靠著牆,注視眾人收拾善後,皇太子向她走來。

「我剛剛說的話,考慮好了嗎?」

「等你打得贏我再說。」

亞萊格爾保持望著拿赫特王子的姿勢無聲無息昏倒,嚇壞所有人,原來她在誘敵時也被毒爪抓傷,卻強忍到最後。

後來接受巫師治療的亞萊格爾在皇宮房間內醒來,只見長槍與她的弩弓箭袋擺在牆邊,身邊有利希妲公主和侍女照顧,聽著好友說明,亞萊格爾才知道她昏睡了半個月,拿赫特王子天天都來看她。

鏡子裡的臉果然很憔悴。

把帶來勝利的武器全獻到她這裡來,這該怎麼解釋呢?

「多麼彆扭的人。」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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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6 00: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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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皇家幼年學校的祕密 (5) END


第三話 流星之影


八個月後,海奇亞斯與漢克雙雙邁入十四歲,銀髮巫師學徒結束在皇家幼年學校的寄讀課程,他的程度已經超過所有文科教師,他們同意沒什麼可再教給海奇亞斯了。

漢克繼續留在皇家幼年學校升學,但從這時期起無法避免與海奇亞斯漸行漸遠,他開始著手準備一年後報考騎士學院的繁重功課,同時應付拿赫特王子的差遣,漢克也是起早貪黑的奮鬥著。

老巫師圖拉重病去世,海奇亞斯會毅然結束在皇家幼年學校的無憂生活,圖拉病危佔了絕對關鍵的原因,他守在老師身邊直到圖拉斷氣,盡了身為學徒的義務。

圖拉將所有遺產留給海奇亞斯,包括他原本的住處──銀霜城外山上森林裡一座破舊的石塔,海奇亞斯住在裡頭繼續苦修,做著遠遊的一切準備。

漢克偶爾會上山看他,但石塔位置非常隱密,普通人不易到達,有時是海奇亞斯下山到皇家圖書館時順便來學校探望漢克,但兩人也時常錯過。

如果海奇亞斯存心想找漢克當然不會找不到,由此可見海奇亞斯自己也忙得無暇他顧,索性把一切都交給命運了。

海奇亞斯離校後的一年,銀霜城也發生許多事,比如國王健康情況逐漸走下坡,拿赫特王子代為攝政的時間變長了,人們談起蘇塔王國的未來,語氣總帶著幾分詭譎。

漢克感受最深的,還是來自皇太子本人的任性壓力,一方面,拿赫特王子似乎對亞萊格爾有好感,時常驅使漢克去騎士學院拜訪目前擔任劍術師父的亞萊格爾,以討教學習為藉口,要漢克觀察亞萊格爾的招式習慣,好讓他找出破解之法。

然而拿赫特王子還是沒放棄對海奇亞斯示好,海奇亞斯現在待在皇宮的時間更長了,皇家圖書館及大溫室成了他最常停留的地方,拿赫特王子也給了海奇亞斯這種特權。

拿赫特王子在出皇宮時往往特別喜歡找漢克跑腿,次數頻繁得漢克都懷疑是刻意不讓他跟海奇亞斯碰面。

海奇亞斯說會好好溝通,到底解開誤會了沒?漢克每次遇到拿赫特王子都不敢問,但市民竊竊私語拿赫特王子送美麗昂貴的絲織衣裳給巫師學徒,有意在登基時娶海奇亞斯為皇后的流言一直沒散。

……連一般市民都被誤導得這麼厲害,這樣真的可以嗎?

漢克在不安中又度過了一年,十五歲的他一下子長高不少。

和海奇亞斯之間的距離也彷彿身高般擴張了,回想起在雪山中被魔狼追蹤的逃難扶持,霧夜的首都街頭合力對付瘋狂巫師,在森林裡閒談學校功課,種種親密無間的回憶現在感覺只是蛛絲織成的夢境。

拿赫特王子常常命令漢克領他到小湖森林特訓,有時候守護騎士也會加入,進入四下無人的森林後,拿赫特王子偶爾會露出肅殺或憂思忡忡的神情,漢克知道不能多問。

起碼拿赫特王子想打贏亞萊格爾這點決心千真萬確。

都還沒考上騎士學院,就工作能力來看,漢克已經是個標準的騎士隨從了。

拿赫特王子也常常在森林裡畫音樂盒上的裝飾畫,那些都是要送給紅粉知己的禮物,色狼習性仍然未改。

某天,漢克忽然在祕密之樹上發現海奇亞斯的簽名,他鼓起勇氣再去探望那個銀髮少年,得到他不久後就要離開蘇塔王國歸期未定的消息。

對於巫師學徒這個決定漢克並不真的意外,海奇亞斯走得太快了,沒人能跟上他的腳步,再者銀霜城裡不少人嫉恨海奇亞斯如此年幼就受到王公貴族寵愛,詆毀他的流言也多如牛毛。

不知不覺,他們都飛快地長大了。

漢克把這個消息告訴拿赫特王子,其他人則是海奇亞斯親自通知。

距離海奇亞斯出發的前一天,拿赫特王子又因他那天氣似說變就變的心情偷偷溜出皇宮,命令漢克提著野餐籃和茶具,遁入小湖森林野餐。

「漢克,你說海奇亞斯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呢?」拿赫特王子問。

這個問題漢克也想問當事者。

「你在想什麼我倒是很清楚。」拿赫特王子冷不防溜出一句,讓漢克汗流浹背。

「殿下,屬下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漢克急到結巴。

「你想復仇。拚命活下去,難道不是為了這個?」拿赫特王子悠然劃破了漢克深藏在心中的祕密帷幕。

「騎士學院院長都告訴我了。」

漢克沉默,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

「我可以幫你,當然不是沒有條件,你就靠自己往上爬吧!只不過當你的仇家勾結權貴阻礙你復仇時,我會給你更大的特權。」拿赫特王子淡淡地看著立即朝他單膝下跪的淡亞麻髮色少年。

「殿下,關於海奇亞斯,其實他真的不是女孩子──」漢克一時熱血上湧,不忍見拿赫特王子繼續困在誤會中。

原以為拿赫特王子會勃然大怒,沒想到他咬著茶杯雙肩抖動,像是在悶笑。

「我知道海奇亞斯是少年,早就放棄了,只是拿這話題來逗逗亞萊格爾罷了。」語罷拿赫特王子恢復平常俊雅的笑容看著漢克。

「對了對了,你乾著急的樣子也挺有趣的。」

搞了半天被整的範圍還不只跑腿而已?漢克繼無言之後是無力。

「屬下斗膽請問,殿下如何知道海奇亞斯與我們一樣呢?」海奇亞斯已經表示他不想用低級但有效的方式證明自己的性別。

「我問了一百次,他回答我一百次同樣的答案,我只好相信他了。」拿赫特王子說。

「就這樣?」漢克不敢置信。

「總不能仗著皇太子的身分要他讓我脫衣檢查吧?再說我還是挺喜歡他的,海奇亞斯,他對姊姊非常溫柔,還說要去為她尋找藥草,卻不要我資助,只能這樣了,巫師自有主張,如今他也能算是一個巫師了。」拿赫特王子掃了漢克一眼。

「但他如果再回到蘇塔,一定會變成了不起的大巫師,我現在就忍不住期待起命令他做事的感覺了。」

蘇塔有這種愛使喚人的王族在,難怪海奇亞斯也想跑了。漢克五味雜陳。

「殿下一定會成為偉大的蘇塔之王,為您效忠是漢克的榮耀。」雖然聽起來很像拍馬屁,漢克卻是真心這樣想,皇太子剛剛給了他一個公平的承諾,這是其他人無法為漢克做到的事。

他不禁想像,十年或二十年後,眼前這個金髮青年成為穩重的國王、海奇亞斯和他再度合作的遠景。

「這可不一定,雖然父王早早就立我當儲君,但我還有一個弟弟在外國留學,叔父也蠢蠢欲動,光是這個月就派了三名刺客。我從以前就想,要是利希妲姊姊能當女王,我一定支持,她比我更適合統治蘇塔王國。」拿赫特王子放下茶杯,仰躺在青苔上。

蘇塔的皇太子竟向他袒露心事。漢克驚喜又惶恐,然後覺得悲哀。

拿赫特王子也只能向沒有背景,通過信任考驗卻幫不上忙的小跟班訴苦,生在王家連接受親人一點溫柔的安慰,倚靠一個真正朋友的願望都太過奢侈。

「我呀!倒寧願當個普通小兵到邊境沙場殺殺蠻族怪物,第一次加入戰爭,戰場就在銀霜城,敵人還是血親同胞,對我這人實在太困難了,還是跟可愛的女性相處要快樂。」

「你做得到的,殿下。」

雖然漢克不喜歡拿赫特王子,但他去調查後總算確定了某件事,僅管檯面上拿赫特王子在圖書館的借閱記錄不多,又只愛看文學詩卷,但許多政治經濟以及法律歷史書籍上總是可以看到出自同一人手筆的不具名塗鴉。

雖然是花花公子,但沒有不學無術。只是漢克不懂拿赫特王子為何要把自己的名聲搞得一團糟?

「好吧!既然你鼓勵我,你就要站在我這邊,我今天晚上就有要緊的任務派給你,替我把告別禮物送給杏果街一位住在綠色窗子後的憂傷夫人,我要知道她破涕為笑。」

……難道只是單純本性好色而已?

因為拿赫特王子不負責任的指定任務,漢克被迫整晚隔著窗子聽貴婦人哭訴,雖然他也了無睡意。

繁星點點的夜空彷彿在嘲笑渺小的人類竟有這麼多煩惱。

「雖然以後可能不常見面,但有事可以來找我幫忙。」離校後,海奇亞斯在獨居還會漏水的破舊石塔裡對來拜訪他的漢克這麼說。

不知怎地漢克就是聽得出來,他所謂的「以後」不是指「一年」或「兩年」,而是聽不出時間長短的漫長未來。

「我也是,隨時樂意為你效勞。」漢克這樣回答。

有那樣一句話就夠了。

蘇塔的青銀燕子後來也投入與銀髮巫師截然不同的硝煙天空。

※※※

翌日清晨,海奇亞斯選了城郊一條少有人走的小路啟程,來送行的只有拿赫特王子、亞萊格爾與漢克。

海奇亞斯雙手空空,罩著斗篷,已經超越了率性的程度,漢克不由得為他捏把冷汗,幸好亞萊格爾直接牽了頭載著行囊的健驢來當臨別贈禮,她的精準直覺總是讓漢克甘拜下風。

「別說什麼自我挑戰的傻話,衣服髒了要換,餓了要吃,把自己打理好才談得上旅行,這點物資很快就會用完,之後就隨你高興了,我的朋友。」亞萊格爾不由分說。

身為十六歲就從盧那王國順利逃家來到銀霜城的公主,亞萊格爾這番話異常有說服力。

海奇亞斯只好道謝接過韁繩。

「我等你帶禮物回來,有用的情報也可以先寄回來。」拿赫特王子不客氣的要求。

他點頭答應,目光掃過驢子身上其中一袋,裡面是拿赫特王子偷偷塞滿的金幣,銀髮少年巫師歎了口氣,決定不逆違皇太子的美意。

這些金幣後來被海奇亞斯拿去購買書籍,隨著他的旅程傳遞到許多落後村莊,海奇亞斯教村民抄寫和簡單的通用語,建議他們拿抄本互易,落後地區逐漸出現一些星散的小圖書館,留待其他偶然旅行到該地落腳的學者利用並教育當地人。

「我沒有什麼好送你,海奇亞斯,帶著這把短劍吧!我知道你不會用劍打架,也不喜歡任意使用魔法,那麼放在身上嚇唬人可以省點麻煩。」漢克將隨身武器轉贈給他。

「謝謝你。」海奇亞斯以雙手接過短劍說。

「我在此祝福各位,一切的一切。」他朝三人鞠躬,牽著驢子穩穩的邁步,漢克一直目送那道背影。

宛若銀白的流星落向遠方。

※※※

聽完海奇亞斯說的故事,學徒淚光點點。

新月節結束後,黑娜躺在床上咳嗽發燒,搞不懂都安然度過一個冬天,偏偏在春天來臨時重感冒,連累老師也得日夜看顧她。

夜裡睡不好,白天沒精神,躺到筋骨痠痛卻無力起身,對活潑的黑娜著實太折磨。

不是沒看過專業醫生,但黑娜現在確切明白海奇亞斯說過,一般治療方式對巫師沒用的感覺,本該讓她呼呼大睡的感冒藥,黑娜就是睜大眼睛,焦躁得想要站起來在房間踱步。

「妳太累了,才讓病魔趁虛而入,不管普通醫生或巫師的藥都都無法壓制精靈兒的魔力混亂,甚至可能累積毒素,但妳如果失去力量平衡還是會生病虛弱,如果妳在妖精國生活會好得比較快。」海奇亞斯說。

「老師,簡單的說,就是我現在生病吃藥也沒用嗎?」黑娜悲哀的問。

「是。」

「我不要去妖精國。」黑娜慌張的表態。

「我知道。」海奇亞斯輕柔地撥開黑娜汗溼的瀏海,黑娜隨即安心放鬆。

「老師,真的有病魔嗎?它長什麼樣子?」黑娜咳得氣喘吁吁還是想知道。

「現在看圖會作噩夢,先專心休息。」

看著痛苦輾轉的黑娜,海奇亞斯不忍之下決定為她說故事,那個漫長的故事從皇家幼年學校開始,難得有機會知道許多人年輕時候的事蹟,尤其是漢克的,黑娜聽得津津有味,連病痛都忘了,雖然無法睡熟,中間也昏昏沉沉地做了幾個夢。

「老師的老師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哩?」等故事到了尾聲,黑娜的重感冒似乎也好轉許多。

「雖然他常說沒什麼東西可以教給我,但是,圖拉老師收留我為學生那段日子,對我不知有多麼幸福,除了魔法,他還指導我許多關於巫師的生活方式。」海奇亞斯對黑娜說。

「就算他在眾人眼裡只是個不夠出色的皇家巫師,但像他那樣明白生命奧祕,從容走入死亡的巫師也是極為罕見的,我希望把那種智慧傳授給妳,黑娜。」

因為過去的巫師塔太老舊,已經改建過了,但海奇亞斯總是珍惜地使用著老巫師圖拉留下來的物品與藏書,聽完這些故事,黑娜對身邊事物起了嶄新的興趣。

一種知曉更多的喜悅與使命感。

「真希望我也能認識那位圖拉爺爺。」黑娜認為能讓白銀賢者這麼想念的師尊一定是個非常好的老巫師。

「那時妳還尚未出生。」海奇亞斯把藥缽放在腿上進行研磨工作,同時照顧生病的學徒,偶爾低頭看著缽裡的藥末情況,長髮披垂時,黑娜總忍不住想伸手替老師掠好頭髮。

黑娜仰望著銀髮巫師的側臉,想像海奇亞斯十三歲時的模樣。

咦?這麼說來老師不就是漢克大人的初戀了嗎?

黑娜覺得心兒怦怦跳。

「老師,漢克大人跟你告白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呢?」黑娜覺得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女孩子對告白這種話題總是克制不住想深入研究。

海奇亞斯想了想。

「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也許就跟比留斯老是說他不懂魔法也不想聽的感覺差不多。」

「那老師沒有生氣嗎?」畢竟都是男生。黑娜想像如果有女孩子向她求婚,她一定會很緊張,不知道怎麼拒絕。

「誤會的話解釋清楚不就好了?」海奇亞斯這樣說,黑娜就相信了。

「就算我是女孩,也不可能袍子底下什麼都沒穿,真不曉得比留斯當時為何嚇成那樣?」

「老師,你跟我說過女孩子掀裙子真的很不好,漢克大人當年以為你是女生,當然會嚇到啦!」這一點黑娜就有經驗了,之前長出貓尾巴一時情急想給老師看,他也是瞬間轉頭閉上眼睛。黑娜無法想像老師在她面前掀袍子的動作,不過大家小時候都會比較活潑吧?

「但我是男性,這就妨礙不大了,假使我是女性,自然不會主動掀起袍子給異性看,況且我也是為了向比留斯證明。」

黑娜常常覺得老師很難懂,但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

「為什麼漢克看到袍子下的東西就會相信老師是男生呢?」

「因為除了學徒袍以外,我跟他一樣都穿皇家幼年學校配給的長褲,上面有校徽,是男生款式,我以為他會明白的,誰知他馬上把眼睛閉起來。」

海奇亞斯托腮靠著床頭,垂眸看著他的小學徒。

「老師真聰明,巫師學徒的女生是穿襯裙,一看就知道不一樣嘛!」不過又長又寬的學徒袍罩下去,乍看還真是有點難分男女。

「亞萊格爾就是帕雷亞的媽媽,她真的好厲害哦!」黑娜在皇家舞會上看過皇后,覺得她高貴又和藹可親,而且看不出來哪裡像男人呀!一頭長長的黑髮垂到了小腿,點綴著素雅的珍珠髮繩,像是銀河般美得讓黑娜屏息。

被亞萊格爾皇后看著時,黑娜總覺得好害羞,她這麼笨拙,但亞萊格爾皇后卻拉著黑娜的手,謝謝她願意和帕雷亞當朋友。

「那她後來又怎麼跟國王陛下結婚了呢?他們不是看對方不順眼嗎?」聽起來那個很狡滑的拿赫特王還贏不了亞萊格爾皇后。

「在我離開蘇塔不久,老國王忽然駕崩,貝洛夫家政權不穩,陛下登上王位的過程相當波折,亞萊格爾殿下不辭危險鼎力相助,那兩個人的確是羈絆在一起了。」海奇亞斯簡單的敘述。

黑娜跟著歎息,想起帕雷亞始終有被暗殺的陰影,海奇亞斯為他預言的不祥危險不知何時會應驗,希望紅羽護身符確實發揮魔力保護小王子。

「老師,我還有一個疑問。」黑娜掙扎著鑽出棉被,覺得白銀賢者把棉被蓋得太緊了,害她快喘不過氣來。

「什麼疑問?」

「老師也讓當時還是皇太子的國王陛下看了袍子下面嗎?」黑娜好奇問。

「那倒是沒有。」

「為什麼?」

「聽好了,黑娜,超過二十歲的男人有些骯髒思想是無法和對方講道理的,最好一開始就別冒險,就算對方貴為皇太子也一樣。」

「可是老師就不是這樣!漢克大人和拜米爾叔叔也不是呀!」

「沒錯,只有我們三個例外。」海奇亞斯乾脆的說。

「那蒙達希克也不行嗎?」黑娜覺得精靈首領怎樣都不可能骯髒得起來。

「好吧!勉強算上他,不能再多了。」

黑娜終於滿意地貼著羽毛枕,慢慢沉入夢鄉。

雖然老師還是沒說成為巫師學徒以前他在哪裡,過著何種生活,父母職業,黑娜仍感覺她跟老師距離又接近了一點點。



--完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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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20 17: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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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一話 矮人之殤 (上)

蘇塔王國的南方邊境幽河地區古稱「五巫之地」,千年前曾有五位大巫師在此聚會,比試巫藝,留下數不清的魔法傳說,迄今該地仍罕有人居,只有半農半牧的亞儂人以及些許異族在此生活。

比如說,豬牙旅店的老闆娘芬妮所屬的一支數量稀少的矮人部族,名為「黑爪」。

社交季的降靈會騷動過後,銀霜城恢復往常的熱鬧繁榮,春天也漸漸邁向尾聲。

在這個美好的季節卻發生了一場震撼全首都的駭人意外。

蘇塔之王遭人行刺,深夜的銀霜城街道被首都護衛軍的兵馬佔據,國王與皇后均受了傷,監察長立刻下令封鎖全城出入口,連下水道也不放過,衛兵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刺客。

刺客如何穿越保護國王的重重防禦幾乎得手仍是一個謎,但犯人有一個致命的特徵:身型嬌小,卻非人類孩童。

那是個矮人。

旅居銀霜城的矮人們人人自危。

另一方面,代替國王緊急處理危機的龍爵們也派出精銳部屬同時搜索容易躲藏犯人的小湖森林,並命皇家巫師使盡所有辦法查出凶手下落。

在首都陷入肅殺混亂的這一天,白銀賢者師徒與大腿負傷的漢克赫然出現在離銀霜城約半天路程的鄉下妖精田裡,豬牙旅店老闆娘被巫師斗篷包覆昏迷不醒,老矮人拜米爾愕然跪倒到妻子身邊。

「怎麼會這樣?我的老婆出了什麼事?」拜米爾不敢置信,前一天還好好的日常生活,為何隨著凌晨突兀造訪的白銀賢者化為碎片?

當時海奇亞斯只說了一句話:「我帶你去芬妮身邊。」

知道妻子常在夜間離家的拜米爾,本以為她只是去跟刺客聯盟的朋友聯誼,但海奇亞斯一現身,拜米爾就知道出事了。

拜米爾沒有二話跟隨海奇亞斯,任他用魔法將自己帶離豬牙旅店。

東方將白的濃厚夜色中,刺客裝扮的芬妮靜靜躺著,漢克大腿受傷,火精戒慎地守在一旁,彷彿芬妮是危險怪物,黑娜則跪坐在漢克旁邊強忍哽咽。

「芬妮意圖行刺國王。」漢克沙啞開口,緊急包紮的傷口仍滲出鮮血。

騎士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刺客是芬妮了,也只有親自向芬妮學習過刺客技術的漢克能追蹤她,結果追到城外時,芬妮竟回頭攻擊漢克,手法之毒辣毫無保留。

「我的老婆為何要行刺國王?這沒道理啊!她的臉……」拜米爾伸出顫抖的手想要碰觸芬妮的臉,那像是黑色刺青的胎記此刻竟變成火焰般的鮮紅色。

「無論如何,別碰那道胎記,我已經封印芬妮的意識,但不能保證完全安全。」海奇亞斯警告他。

「她被控制了,這不是她的錯,若非海奇亞斯及時出現,連我也會沒命。」芬妮的刀差點刺中漢克心臟,幸虧白銀賢者用魔法擋了下來,但漢克的大腿還是中了相當深的一刀。

「芬妮阿姨……」黑娜抓著銀髮巫師的袖子哽咽。

親切的芬妮阿姨為何忽然變了個人,如此冷血殘暴?

「她身上的詛咒被喚醒了。」海奇亞斯沉重的說。

「詛咒?難道這跟芬妮臉上花紋變成紅色有關?」漢克吃驚的問。

「我從沒聽過芬妮身上有詛咒?拜米爾,你早就知道這件事?」騎士看見老矮人的表情,總是樂呵呵的拜米爾臉上頭一次出現強烈的憤怒與無奈。

老矮人緊緊握著拳頭,青筋突起的堅硬雙拳好似可以打碎石頭,拜米爾用力跺步,掙扎遲疑,最後終於說出他與芬妮的祕密。

「漢克,你知道矮人為何痛恨巫師嗎?因為巫師讓我們不得不剿滅自己的種族。我遇到芬妮時,她渾身是傷,病得快死了,但還是可以差點殺了我,我知道遇到一個女『黑爪』,我應該捉住她向長老稟報,但是我做不到。」

悲傷的往事,更多是血腥的歷史。

拜米爾從年輕時就是一個書呆,喜歡離群索居鑽研學問,不止矮人的歷史,他對其他種族的語言文字和發明技術同樣深感興趣。

黑爪的意思是「被巫師的邪惡魔法攫住生命之人」。

黑爪出生時身上帶著印記,除此之外與其他矮人無異,然而一旦有能操縱這個詛咒的巫師喚醒了黑爪身上的「巫痕」,黑爪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冷血殺人機器,哪怕是從未戰鬥過的少女,不管受了多少重傷,也會不知疼痛地殺戮到死為止。

黑爪的傳說大概在三百年前伴隨著族裔數量稀少與詛咒罕有被發動而沒落,但仍被矮人們引以為戒。

因為這個可怕的詛咒,所有矮人部族聯合起來排斥天生帶著印記的矮人,致使黑爪殘族不得不轉入黑暗面活動,以傭兵或刺客技術謀生,哪怕詛咒沒甦醒,仍然只有血腥孤獨的命運。

「最可怕的是,詛咒發動時黑爪對魔法將近免疫,這詛咒保護黑爪不被巫師探測或攻擊,甚至可以反過來刺殺巫師,所以漫長的歷史中,我始終看到有一支巫師流派在控制甚至繁衍黑爪,作為自己的武器。」拜米爾心痛的說。

「這是不對的,為什麼沒人想要解除黑爪的詛咒,或者對他們公平一點?後來我帶著芬妮逃走了,成為皇家學者也是人類這裡說不定有解開詛咒的方法。」

黑娜靜靜聽著,覺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們必須留在銀霜城,這裡有人類王國最大的圖書館,最多的巫師,就算書本裡沒有辦法,說不定能堵到知道這個詛咒祕密的那支邪惡巫師流派。萬一芬妮的詛咒被喚醒……就像現在,白銀賢者一定有辦法阻止她殺戮。」

拜米爾說完垂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梳理鬍子,這是他傷心至極時的表現。

「海奇亞斯大人,求求你救救芬妮。」

「黑爪巫痕是五巫競賽時,一個叫沙利德的巫師創造的詛咒,能控制這個詛咒的人,應該是沙利德的後裔或在學徒傳承中繼承他知識的巫師。那是非常惡毒的血脈魔法,會轉印到子嗣身上。」海奇亞斯說。

「那個沙利德現在在哪裡?」黑娜氣憤的問。

「沙利德是千年前傳說中的大巫師,也許已經死了。」

人類不可能活過上千年,只有精靈族能悠然度過時光的沖刷。

「等等,『也許』是什麼意思?」聽海奇亞斯的語氣難道一千年前的人到現在還活著?漢克的傷口劇烈疼痛起來。武器有毒,他毫不意外,但芬妮用來攻擊他的刀上有血,毒性應該已被前幾個受害者稀釋,儘管為了止血漢克早已紮緊大腿根部,但毒性還是開始蔓延。

「巫師若追求永生,便會無所不用其極尋方覓法,後果無法想像,已經蔓延千年的黑爪詛咒就是沙利德的實驗之一。」海奇亞斯面對憤慨的眾人,說出他僅知的部分,同時擔憂地看了漢克一眼。

騎士果斷地拒絕海奇亞斯的療傷要求,只肯讓海奇亞斯確定傷勢不會有立即的致命危險後,便要求海奇亞斯去找拜米爾。

災難降臨,他們的應變必須比吹熄燭火的風還快速,不然就來不及了。

「難道沙利德沒留下任何線索嗎?一般人或許查不出來,但連你也不行?」漢克質問海奇亞斯。

「晨星學會為沙利德取了個封號叫『凍藍之眼』,關於他的記載只有沙利德曾出現在五巫競賽中,以及唯一一個見過他而還存在的精靈瘋了這兩點,晨星學會打聽出的沙利德特徵只有一雙藍眼,連男女都不清楚。」

「那他是壞巫師嗎?」黑娜問。

「根據晨星學會對黑爪詛咒的判定,是的。但可怕的是,不管沙利德做了什麼壞事,都沒人知道內容,行蹤生死均不明,更無從得知誰是他的學徒和爪牙。」海奇亞斯說。

「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會把芬妮交出去!」拜米爾回過神冷靜下來堅決地說。

現場還有一個皇家騎士,老矮人警戒地看著漢克。

「監察處和皇家巫師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拷問芬妮,但她無法回答真相,照海奇亞斯所說,應該連黑爪本人也不知道操控者是誰。」如果連海奇亞斯也做不到的事,他怎能眼睜睜讓亦師亦友的芬妮去當那個邪惡巫師的替死鬼?

「老師!求求你救芬妮阿姨!」黑娜慌亂懇求。

「我無法解開這個詛咒,它太過古老,除非找到施術者或關鍵的法器。」海奇亞斯說。

「但是你阻止了芬妮,以前我還沒聽說有巫師能讓黑爪毫髮無傷地鎮定下來,他們如果不是被黑爪幹掉,就是利用其他陷阱先殺了……殺了……黑爪。」拜米爾喘著粗氣怒道。

「那是當前我能做到的極限了。」海奇亞斯看了一眼沉睡的女矮人道。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拜米爾茫然地看著銀霜城的方向。

「比留斯,你就睜隻眼閉隻眼,讓芬妮和拜米爾逃跑吧。」海奇亞斯對騎士說。

漢克央求海奇亞斯搶先找到並把拜米爾和芬妮都帶到城外訊問,也是不希望友人落到警衛隊手裡不分青紅皂白被刑求──或因為黑爪魔性暴走造成更多傷亡,但這畢竟和放任刺殺國王與皇后的凶手自由逃亡不同。

「蘇塔至尊才是那支邪惡勢力的目標,我們有需要專心對付的真正敵人。」

「我會想辦法對上頭交代過去。」漢克果斷地點頭。被操控的芬妮和震怒的監察長法克斯,這會是最糟的衝突。

「拜米爾帶著芬妮盡你們所能離銀霜城愈遠愈好,若能解開詛咒,我會主動尋找你們,在這之前莫回頭,別相信任何人。」海奇亞斯握了握老矮人的手。

拜米爾回牽起銀髮巫師的手喃喃用矮人語說了許多感激祝福,看起來一瞬蒼老許多,然後揹起芬妮走入森林。

黑娜強忍著痛苦,等到矮人夫婦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才哭了出來。

黃麥子國的妖精國王從田邊大石頭中冒出來,擔心地看著哭泣的黑娜。

騎士與巫師相顧無言,半晌,海奇亞斯道:「比留斯,你的傷需要治療,到我那兒。」

「不,我就這樣回皇宮。拜米爾和芬妮一逃,刺客身分必然曝光,我已經盡力追捕,但是力有未逮,這傷是我打不過刺客最好的證據,最好讓它再嚴重些,毒素也別清,這樣才不會被人說是我自己刺的,只是回城還行。」漢克說完揚起苦笑。

「海奇亞斯,你那個不祥的預言,看來是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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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23 2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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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一話 矮人之殤 (下)

國王麾下一等傳令兵拖著浸透鮮血的一條腿策馬回銀霜城報告追捕失敗的消息,並因失血過多與中毒昏倒在城門前,拜米爾與芬妮成了奸細與通緝犯,這樁行刺國王的案件就這樣不明不白暫時落幕。

豬牙旅店被調查員搬空並勒令停業,漢克在治療中接受繁瑣的調查,因他與拜米爾夫婦素來交好,又是最後見到凶手的人,難免勾結之嫌。

最後是傷勢未癒的國王親自下令停止對漢克審問,漢克才得以鬆口氣,軍營也待不下,接受好友邀請到海奇亞斯的塔裡借住靜養。

「說起來,這些年我不是在外地打轉,回來就是住豬牙旅店,一下子倒不知去哪兒好,斯卡洛倒挺支持我,要我去住他家,但目前調查還在持續,我還是主動避嫌較為妥當。」漢克這陣子就一直待在海奇亞斯的客廳發呆。

「漢克大人,為什麼這樣是避嫌?」這是一連串傷心事中黑娜唯一高興的地方,她有些罪惡感。

漢克現在跟他們一起住,黑娜可以整天照顧他。

「就算陛下非常信任我,那也是我的表現讓他懶得懷疑,陛下吩咐我專心養傷,我就專心養傷,他便滿意了。」漢克面對黑娜時有些含糊的帶過。

本該牢不可摧的皇宮防禦出現致命漏洞,就算海奇亞斯稟報黑爪的特異性與凍藍之眼的真正威脅,拿赫特王還是半信半疑,至少有許多人都受到懲處。

當前銀霜城風聲鶴唳,漢克也因腿傷派不上用場,海奇亞斯的白塔可以說安全又疏離,對目前立場有些尷尬的漢克再適合不過,拿赫特王也藉著慰問以及送日常用品的藉口暗地讓密使送信來諮詢海奇亞斯許多問題。

「那國王和皇后他們還好嗎?帕雷亞呢?」黑娜又問漢克,聽說他們在行刺中受傷了。

「細節我不被允許知道,但海奇亞斯告訴我了,兩位陛下都非泛泛之輩,及時躲過芬妮的突襲,寢宮裡也有些專門應付刺客的機關,但麻煩的是芬妮用來行刺的武器都有施毒。」被趕過去協助治療的白銀賢者勒令衛兵直接把漢克送進皇宮,漢克破例與國王皇后同時接受拔毒止血的治療,才被海奇亞斯和御醫聯手從鬼門關搶救回來。

黑娜緊緊抓著漢克的袖子,像是要確認他的存在。

「漢克大人,你差點就死了,老師說那時候許多人不許你進宮,還只找庸醫來治療你,幸虧帕雷亞和老師一同斡旋才能把你帶過去急救。」黑娜想起當時的驚險又鼻酸了。

「因為我也有可能是陰謀的一部分,長官們這樣考量並非不合理。」漢克只能這樣安慰黑娜。

「雖然罕見,還好是可以治療的毒,這方面貝洛夫王家數代以來都在未雨綢繆研究各種解毒方法。陛下他們也和我一樣都在靜養,帕雷亞殿下鬱鬱寡歡,這大概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驚險的宮廷暗殺。」漢克說。

「帕雷亞有好好帶著紅羽護身符嗎?」黑娜擔憂又問。

「他來探視過我,我也這樣囑咐過,帕雷亞殿下應該不會疏忽大意。」漢克瞄向靠在牆角的長劍。

若是沒受傷就好了。騎士這樣想。

「比留斯,當前你的首要任務是養好傷。來,這是鐵之草茶。」海奇亞斯冷不防端著藥草茶現身。

「你不是在工作室嗎?」漢克照樣被巫師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

漢克鎮定接過藥草茶道謝,海奇亞斯給他喝的茶總能緩和疼痛,但也讓人容易昏昏欲睡。

「海奇亞斯,你對黑爪詛咒或沙利德的徒子徒孫調查得如何?」想起拜米爾和芬妮身無長物,不知流浪到何方,漢克就一陣難受。

「拜米爾曾用密碼寫下他對芬妮的觀察記錄,我正在破解,或許對了解詛咒及催發詛咒的人有幫助。」銀髮巫師回答。

「老師,我還是很擔心帕雷亞。」這陣子皇宮氣氛十分詭異,她討厭不能大方開口說話,人們互相猜疑的感覺,衛兵連看著黑娜的眼神都很可怕。

「那麼午後我們去一趟皇宮,我也可順便探望兩位陛下的健康情況。」海奇亞斯提議。

「太好了,謝謝老師。」黑娜歡呼,然後想起來漢克還不良於行。

「可是這樣漢克大人不就一個人了嗎?」

漢克失笑。

打從他受傷,黑娜就把他成玻璃雕像似忙得團團轉。

「不過是傷了一條腿,目前傷口復原情況也不錯,再說還有瓦肯禮在。」雖然白金火鷹不喜歡變成人形也討厭在漢克面前開口說話,但他的確是一等一的保鑣。

「但……」漢克為了隱瞞他們合夥放走芬妮與拜米爾的祕密,故意讓傷勢惡化才取信蘇塔高層,黑娜永遠忘不了騎士在病榻上昏迷的蒼白模樣。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呢?難道國王不相信他的話嗎?還有誰比得上漢克的忠心?

漢克知道黑娜滿心不平,摸摸她的頭髮。

「當時我見不著兩位陛下,國王也無法聽我報告,還有人以為要政變了,但我知道海奇亞斯一定會出面安撫大臣。黑娜,騎士不能謊報事實,何況他們還找來巫師對我測謊,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當著一堆皇家巫師還有海奇亞斯的面發誓所言非虛,所以,我得讓自己真的『無力阻止刺客逃走』。」漢克一開始就料到會有後續這些考驗,才拒絕海奇亞斯的當場治療,即使建議放拜米爾和芬妮逃跑是白銀賢者的主意,但漢克要完美實踐就必須付出夠真實的代價!

「漢克大人,這樣太痛苦了……很可怕呀……」黑娜彷彿要哭出來似看著他。

「傻丫頭,海奇亞斯難道會讓我死嗎?一切都在計算中。」漢克對黑娜開朗的笑談。

「我都閒到幫自己做好一支柺杖了,等下還可以去藥圃幫你們拔拔草,別擔心我會無聊。」漢克揚揚他的拐杖說。

「漢克大人還是不可以太勞累啦!」黑娜憂慮的叮嚀。

「好好好。」漢克滿口應承。

※※※

一個月後,天氣漸漸炎熱,漢克的腿傷好了大半,只是不能進行激烈運動。

拜米爾和芬妮仍然音訊不明,白銀賢者埋首書卷堆中,一半是老矮人留下的文件,皇家學者檢查完後找不出問題,深恐遺漏拜米爾是奸細的證據,於是又送到海奇亞斯這裡。

海奇亞斯持續尋找著芬妮的詛咒被觸發的蛛絲馬跡,入夏時火舟節的腳步也逐漸逼近,但黑娜毫無期待夏季慶典的心情。

黑娜到皇宮中與小王子帕雷亞聊過一陣子天,又想起該去跟利希妲公主請安,於是輕車熟路向光之庭出發。

一踏進光之庭黑娜就愣住了,本該是荒涼的廢棄薔薇園,此刻花團錦簇,芬芳幽涼,石柱爬滿蔓性玫瑰,開出一朵朵綢緞似的紅花。

坐在長型石桌上的除了利希妲公主,還有一個令黑娜瞬間寒毛直豎的人影,以老牧羊人化身出現的妖精艾肯恩!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利希妲公主不是很討厭艾肯恩,又怎會跟他一起坐著下棋?

在艾肯恩面前,利希妲公主無法蒙上面紗,但她現在似乎沒空在意這個問題,無瑕的少女臉孔露出不肯服輸的頑強表情,傾身凝視著棋盤。

黑娜總算反應過來,她鼓起勇氣──

轉身偷偷摸回出口。

「過來,真是沒禮貌的孩子。」艾肯恩發出昏鴉的惡劣笑聲。

這一笑驚擾了利希妲公主,她怒瞪艾肯恩一眼,又轉向黑娜,揚起期待的微笑招呼她靠近。

「黑娜,快來我身邊幫忙出主意。」利希妲公主這樣喚她。

「我的公主,妳也終於想要找槍手啦?」艾肯恩不懷好意的嘲笑。

「住嘴,無禮之人,我方才想通了,這庭院充滿你的魔法,並非大自然界,作弊的是你。」

「呃,你們在做什麼?」連老師也打不過艾肯恩,罵他更加沒用,搞不好還會被變成豬,這樣一個厚臉皮又危險的老妖精,你能拿他怎麼辦呢?

黑娜只好訕訕走過去。

原來他們在下的並非普通的棋,棋盤是一個磨盤大的光滑黑色圓形扁石,浮現漣漪狀的金線,上頭擺著許多奇怪的小玩意,有羽毛、石頭和其他不明物體。

「這是妖精棋,我敢說沒有一個人類會下我們的棋,這位人族公主自願挑戰看看。」艾肯恩說。

「誰說的,我的老師一定會下!」黑娜不服。

「真可惜,他沒辦法下我的棋。」艾肯恩傲慢的說。

利希妲公主終於下定決心,將一顆綠寶石似的蟲繭往內圈推進一環,艾肯恩發出一聲竊笑,金線抖了抖,將綠繭彈開,蟲繭裂開飛出一隻普通的蛾子。

「為什麼?」黑娜看利希妲公主好像下得不太好,為她捏把冷汗。

「因為這種棋要一男一女來下,我想妳那老師可不是女人。」艾肯恩回答,隨意撥了撥金線,線條竟像真的漣漪般動起來,庭院同時吹起一陣涼風,又吹走利希妲公主的一片羽毛,她更不高興了。

「這要怎麼下?」黑娜完全看不懂。

「跟著萬物變化,同時追上就算得分。」艾肯恩回答。

這叫人怎麼聽得懂?

黑娜定睛注視棋盤心想:打是打不過,如果能讓艾肯恩下棋輸了,也能算是出了一口氣。黑娜燃起鬥志。

「老師比你好多了,你連我們的話都說不清楚,還敢誇口人類不會下你的棋!」她硬著頭皮頂嘴。

白銀賢者對黑娜上課時總是很有耐心,就算黑娜到頭來還是聽不懂,下次海奇亞斯也會從頭再教。

──如果永遠都不懂呢?黑娜也曾經這樣挫敗地問老師。

──那就學別種知識,我們永遠都學不完。海奇亞斯這樣回答。

不過老師說不用去想太多,因為連他都沒耐性只學一種知識,還要永遠煩惱自己是否真的懂了。黑娜雖然討厭硬邦邦的文法,但她喜歡花草的知識,寶石和森林的奧祕,也喜歡花朵般斑斕有趣的小說故事,就連文法在裡面也變得好玩了。

黑娜覺得妖精棋大概是一種沒看過的文法,或者跟大人下的外國棋子差不多。

「哼,好吧!誰叫我膩煩跟石頭說話了。」艾肯恩讓步。

「舉例,如果有陣風和千年前的風聲一樣,而妳追上了那個剎那,把正確的棋子挪動到適當的地方,發生變化,就可以得到分數。」

黑娜還是一頭霧水。

「沒關係,黑娜,都是那個臭老頭的騙術而已,妳不必當真。」利希妲公主說。

「可以讓我下一次嗎?利希妲。」黑娜總覺得她再這樣跟艾肯恩下棋一定會輸。

「如果妳喜歡的話,當然沒問題。」利希妲公主對黑娜總是有求必應,黑娜不懂她為什麼老是對自己那麼好,卻對帕雷亞和其他英靈伯伯很凶,但黑娜有時候感覺公主跟老師有些像。

「但我怕害妳輸了。」黑娜提防地看了看艾肯恩,妖精好整以暇搔搔雜亂的白髮,掛著古怪的笑容。

「那就算我輸吧!」利希妲公主爽快地說。

黑娜於是湊到利希妲公主前方坐下,探頭用力觀察那個黑石棋盤,利希妲公主卻將目光從棋盤移到在她面前那頭偶爾困惑地搖動的暖灰色半長髮。

鮮活溫暖的少女,像太陽似來到她身邊。

「餓了的話,這兒有阿爾巴準備的餅乾和茶。」黑娜一出現,利希妲公主就明顯無視妖精艾肯恩的騷擾了。

艾肯恩將一切看在眼底,洞窟似又深又黑的眼睛讓嘴上的笑增添更多惡意與嘲諷。

黑娜努力研究妖精棋盤,忽然發現光之庭的玫瑰隱隱約約騷動起來,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這些因為妖精之力復甦的枯萎玫瑰曾經在新月節時綻放過一次,但很快又凋零了。

奇怪的是,只要艾肯恩來皇宮,它們就會開始長葉開花。

不遠處有一顆飽滿的粉紅色花苞,黑娜沒回頭,但她就是知道。

那顆花苞正全力醞釀著打開花蕾。

植株已經死去多年,忽然得到妖精力量滋潤重生,夢幻時間轉眼就要消失。

這種渴望是一股古老卻頑強的衝動,就像千年前花兒同樣綻放,冰雪同樣崩裂。

黑娜明白那顆花苞想要什麼了。

巫師學徒伸手抓住艾肯恩面前一小團露水,同時抬頭看向老牧羊人,黑娜總是無法完全看清楚妖精的長相,偷瞄還好,每當她想認真看,就像被一團狂風吹進眼睛。

現在也一樣。

黑娜咕噥著,同時感受小團露水在她手心跳動,彷彿一顆脆弱的嬰兒心臟,黑娜憑直覺將露水放在棋盤正中央,露水忽然啪地爆裂。

同一時間,黑娜耳中傳入「波」的一聲,那朵粉紅薔薇綻放了。

光之庭裡所有鮮花都分到了一顆露水,喜悅地顫抖著。

黑娜被這股快樂感染,失神了一會兒才想起她還在下棋。

艾肯恩忽然站起來,撿起他的長拐杖作勢欲離。

「我贏了嗎?」因為太簡單了,黑娜反而茫然。

「平手而已,但這局已經結束了。」艾肯恩沒入牆壁,黑娜還是搞不懂他來光之庭的目的,難道還在打她和利希妲公主的主意?

「謝謝妳,黑娜,沒想到妳會下妖精棋,還下得這樣好。」利希妲公主鬆了口氣,黑娜懂她尤其厭惡在那個老妖精面前出醜。

「碰巧猜中的啦!」黑娜強迫不去想這樣的順利是否跟她是精靈兒有關?

為了轉移利希妲公主的注意,黑娜吃起小餅乾,然後和利希妲公主分享對味道的感想。

透過皇家巫師的努力和特製食物,如用特殊的香草來烘焙等,利希妲公主勉強可以感受到一點氣味,但她畢竟是亡者了,再也無法飲食或以血肉之軀的雙手自然地拾取物品。

黑娜努力營造著利希妲公主也一起參與野餐的感覺,氣氛勉強算是溫馨,唯獨今天其他王室英靈都不見了,只剩下她和利希妲公主。

看著利希妲公主微微發光的蒼白臉龐,黑娜莫名有種感覺希望其他英靈也在旁邊吵吵鬧鬧。

黑娜總算發現哪裡不一樣,最近利希妲公主都沒問起老師的事,黑娜還以為是老師常常到皇宮裡工作,所以毋須再問。

妖精的棋盤不知何時又消失了。

※※※

白銀賢者的塔中客廳,小圓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點心與餡餅派,黑娜每回到皇宮總是會得到一大堆食物,其中一半是賢者師徒仰慕者硬塞來的手工料理,一半是帕雷亞王子和利希妲公主特意打點好讓她帶回去的食物。

送別的禮物黑娜也不要,食物的話倒是很適合離群索居的巫師師徒,老師又那麼忙,黑娜盡量不讓老師還得煩惱家中瑣事,抱著囤積糧食的心情,每次吃不完的點心都會打包帶回去。

深夜,點心堆中隱隱閃爍著一星暗紅光芒。

「黑娜,黑娜。」一道淡柔好聽的女性嗓音呼喚著巫師學徒。

家裡怎會有女性的聲音呢?黑娜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坐起,天還沒亮呢!

蠟燭已經點起來了,眼前是一個陌生的銀髮女性,有著和老師一樣的暗紅色眼睛,穿著寬大的白色法袍,有些焦急地喚醒黑娜。

老師有妹妹嗎?她和老師長得好像呀!老師的妹妹也是巫師?黑娜這樣想。

「呃,請問有什麼事?」再怎麼說老師的妹妹半夜來這裡也好突然。

「黑娜,我是海奇亞斯。」女性這樣說。

「可是老師是男生。」黑娜看看眼前同樣精緻絕倫的女性,就連身高也矮了一截,很明顯的,絕非她的老師。

可能還在作夢吧?

「因為我中了詛咒,現在我需要妳的幫助。」

黑娜跳起來,完全清醒了。

那是老師的衣服,老師的說話方式,老師為她點的燭火,但眼前卻是陌生又熟悉的銀髮女人。

「老師,怎麼會這樣?」

「細節稍後再說,去井裡提一桶水來,比留斯和瓦肯禮也中了詛咒。」海奇亞斯這樣冷靜的說完,立刻走回客廳。

黑娜不顧身上穿著睡衣,馬上跟出來,眼角餘光瞄過長椅上還未甦醒的人影,淡亞麻色的長髮從躺椅邊緣蜿蜒而下,黑娜頓覺毛骨悚然,強忍著過去看的衝動,連鞋子都忘了穿就跑去提水。

井水提來後,海奇亞斯將瓦肯禮的石球浸入水桶中,刺破指尖朝內滴入三滴鮮血,石球流出液態白金火焰,集合起來痛苦地扭動著,最後變成了人形。

「海奇亞斯!怎麼回事?有一股魔力想控制我,還把我趕回巢穴?」瓦肯禮又驚又怒張望著白銀賢者的蹤影,然後與銀髮女人眼對眼。

「同一血脈?海奇亞斯有姊妹?」瓦肯禮第一反應跟黑娜一樣。

「她說她是老師,可是中了詛咒。」

瓦肯禮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還有漢克大人。」黑娜悲哀地補上更多壞消息。

「誰幹的?」瓦肯禮問。

「先幫我防守庭院,瓦肯禮,別中誘敵之計。」海奇亞斯道。

黑娜的感覺就像家裡忽然溜進一條漆黑毒蛇,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腦海裡滿滿只有遵從老師指令去提水的事,竟忘記懷疑敵人可能還在附近徘徊。

老師!她要留在老師身邊!只有那裡是安全的!

「可惡!」瓦肯禮再度化為白金火鷹,有些力不從心地從窗口飛出去。

「黑娜,幫我打開比留斯的嘴。」海奇亞斯遲疑一下還是下定決心。

「老師,漢克大人怎麼了?他也變成女孩子?」黑娜看著躺椅上同樣具有漢克特徵的女人。

「這不是最糟的,他是普通人,對詛咒的抵抗力更差,攻擊我的巫師正想操控他,他更有可能變得跟芬妮一樣。」海奇亞斯也將自己的血餵給漢克。

「詛咒在侵蝕我,我沒剩多少魔力了。黑娜,牽住他的手,如果妳感覺到任何不舒服的力量,就想著驅逐它。」海奇亞斯將護身符掛在漢克手腕上,開始唸起漫長的祈禱文。

黑娜含淚點頭照做,模糊地擔心起一件事。

老師自己怎麼辦?

她不敢多問,握著那枚小了不少也柔軟許多的手掌,一心一意想要拯救漢克。

有「什麼」潛伏在騎士的身體裡,黑娜一碰觸到漢克就發現了,那是她曾在麵包魔像中感受的不明魔力,正跟老師的魔力在纏鬥著。

再這樣下去,漢克大人的心智會破碎,那股陌生魔力一點都不在乎這個身體主人的死活,只想著要操控奪取漢克的一切,黑娜急了。

她忽然想起《銀鹿禱文》的內容,小小聲地背誦起來。

「……雪白的惡夢,風之敵者,無溫的女士,請聽您在地上的兒女訴說……」

如果精靈兒的力量可以救漢克大人和老師,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醒來吧,勝利吧!驅逐不屬於這裡的汙穢之物。

黑娜的眼淚滴在漢克手上時,海奇亞斯歎息一聲,停止了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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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9-23 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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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話 銀白花朵 (上)

漢克從漫長的噩夢中醒來,渾身乏力,比受傷失血那時要更加虛弱,身體好像不屬於他所有,張開眼睛,看見黑娜以及一位似曾相識的銀髮仕女盯著自己,騎士頓時想要起身以免失態。

「沒關係,比留斯,你繼續躺著繼續休息更好。」對方開口說話,一副相熟的語氣。

漢克突然發現手腕變得十分細瘦,長年握劍的老繭也不見了,胸口有點沉重,伸手一摸是兩團柔軟。

「這怎麼回事?又是妖精的詛咒嗎?」騎士漲紅臉站起來,這次太過分了!

「冷靜些,我已經解開部分黑魔法,只剩身體暫時還無法復原。」海奇亞斯說。

「你是海奇亞斯?」漢克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嚴重的事實。

那位銀髮女性點頭。

「這是幻象或者噩夢什麼的?我還沒清醒?」漢克又頹然坐回長椅問。

「很遺憾這是現實,我們遭到暗算了。」海奇亞斯回答。

「你怎能還這麼冷靜?我們可是被變成了女人哪!」漢克都要發瘋了。

「我現在能自由使用的魔力剩下不到一成,不冷靜警戒,隨時有全滅之虞。」

海奇亞斯一句話澆熄漢克的狂怒,取而代之的是濃重不安。

「我們必須馬上想好因應策略,比留斯,死你都不怕了,毋須在外表浪費時間,你仍然是蘇塔騎士,我也依然是巫師。」海奇亞斯道。

「你說的沒錯。」腦子還能思考,手腳也還在,騎士焦躁地磨牙。

「這個詛咒除了會將男人變成女人以外,更重要的是會封印巫師的魔力,強迫受害者對支配詛咒者恐懼臣服,也就是說,這是把巫師變成奴隸的一種強力黑魔法。」

「該死的!」漢克忍不住大罵。

「那你呢?你有被那個巫師控制嗎?」漢克緊張追問。

「我及時抵抗了,心智還是自己。」海奇亞斯說。

透過黑娜的描述,漢克得知海奇亞斯發現大家中詛咒後馬上喚醒瓦肯禮強化防禦,然後專心解救漢克,最後才自救,導致他的力量幾乎都被黑魔法封住,又是自責無比。

「那名巫師刻意攻擊塔裡所有人,便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詛咒在我身上發作更深,不是你們的錯。」海奇亞斯說。「最壞的情況沒出現就好了,我也還有一些魔力可用。」

「最壞的情況是什麼?」漢克看著這個美得驚人但眼神還是海奇亞斯的女子。

「完全封印我的魔力,使瓦肯禮無法甦醒,你被凶手控制,殺了黑娜將我擄到他的根據地,這應該是那名巫師的計劃,一切並非偶然,他等到了最好的時機。」海奇亞斯冷靜地描述駭人內容。

「老師,為什麼我沒事呢?」黑娜打從被海奇亞斯叫醒時就停止不了顫抖。

「幸好妳是精靈兒,夜妖精給予妳的祝福足以抵擋詛咒,而這個詛咒本身也巧妙地繞過妳,針對我而來。」海奇亞斯回答。

「到底是誰?」漢克抹了抹掉到眼前的長髮,對這個新的女性軀體萬分彆扭。

「你可以叫那名巫師沙利德……或阿爾巴,名字不能掩飾那個古老巫師的邪惡本質。」海奇亞斯沉吟道。

「可是阿爾巴是普通的皇家巫師呀!他不是負責服侍英靈而已?」黑娜完全沒發現不對勁,她對其他巫師又不感興趣。

「阿爾巴在我遠遊回來蘇塔王國之前就已經成為皇家巫師,多年來一直表現正常。」

「難道是他被取代了嗎?」漢克索性不去管那堆難以控制的長髮,專注看著海奇亞斯。

「並非如此,而是沙利德十年前就有計劃地潛入蘇塔宮廷,當時我二十歲,還在法鐸大陸遠方遊歷。之前那些可疑巫師的襲擊,也是為了要讓我把注意力放在外來者身上,最後他從內側出手利用黑娜才將詛咒送進塔裡。」海奇亞斯開始分析。

「我被利用了?我把詛咒帶進家裡?」黑娜茫然。

「我想,詛咒是混在餅乾裡,昨晚吃過的食物,唯獨黑娜帶回的餅乾最有可能夾帶詛咒。」由於黑娜常勸食,賢者和騎士多少都會捧場吃一點。

「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藥倒你,你就不會是白銀賢者了,那個餅乾到底有多危險?」漢克問。

「剩餘的餅乾已經變成灰,沒有魔法殘留,同魔藥成分都消失了,為了不讓我追蹤證據研究解藥,沙利德費了番苦心,我想他一邊當皇家巫師,一邊觀察我的習性,從頭研發出一種嶄新詛咒,也使用難以被察覺的罕見材料當媒介。」海奇亞斯頓了頓,看向黑娜。

「他利用利希妲公主和黑娜的友情,黑娜時常出入皇宮和光之庭,使我習慣黑娜身上帶著一點皇家巫師魔力殘餘,加上精靈兒不穩定的力量波動,可以掩蓋詛咒餅乾進入塔裡的違和感,有如藏在葉下的細小蟲卵,而我最近的確為了許多事情有些大意。」

「好卑鄙!」黑娜怒罵。

「你是為我們的事情太過操心了。」漢克豈會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海奇亞斯這一年變得更有感情,身邊也多出不少顧慮,他以前獨來獨往的習慣要被暗算也難。

「比較麻煩的是,沙利德是年紀、能力都在我之上的巫師,幾乎沒有關於他的可信資料,對方準備的也比我周全,在在讓他成為一個棘手的敵人。」海奇亞斯坦承不足。

「海奇亞斯,你打算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沒剩多少魔力的你豈不是會被他殺害?」漢克這句推問讓黑娜更加驚恐。

「老師,我不要你被殺!皇宮裡還有那麼多巫師,國王陛下也有很多軍隊,難道他們不能先保護你嗎?」黑娜焦急的問。

「黑娜,這事還是暫且保密,我已讓瓦肯禮與夜閃族精靈代表我向國王密報情況,舉發阿爾巴,並請他多留意身側,給我時間解決問題。」海奇亞斯說。

「我也認為此時不宜讓海奇亞斯失去力量以及我們變成這副尷尬模樣的消息外流,除了沙利德,還有很多巫師看他不順眼,難保他們不會趁機攻擊白銀賢者。」漢克同樣看出海奇亞斯身為白銀賢者的隱憂。

海奇亞斯摸著黑娜的頭髮安慰她。

「放心,沙利德不想殺我才會做出這麼一個複雜的詛咒,他應該是準備讓我生下子嗣,或者成為他的伴侶。」海奇亞斯說。

漢克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黑娜也呆住了。

「海奇亞斯,你是男人吧?」漢克說完想起心虛的往事,然而誰也不曾親眼完全確認過巫師的身體也是事實。

而海奇亞斯現在的曲線很明顯是女性了,別說白銀賢者,就連漢克自己也中標。

「對於某種巫師,他們的觀念裡只有願望與實踐,從不考慮到他人的感受,所以不會覺得自己做壞事。比如沙利德,他的概念是即使我不是女人,靠他的力量將我變成女人就好了。就算同為巫師,只要他能壓制我的力量,就能把我塑造成他願望中的存在,以魔法來說並非不可能。」

海奇亞斯款款說出魔法的駭人之處。

「用魔藥及法術把男人變成女人,或女人變成男人我也辦得到,這在魔術歷史上是很常見的研究,但要對巫師這麼做卻很難成功,因為巫師可以靠知識意志和魔力解開詛咒,所以才要封死他的魔力和心智。」

「天,海奇亞斯,你別一本正經說出這麼可怕的事情。」漢克算是上了一課,以後他無法平心靜氣和海奇亞斯一起喝酒了。

騎士對現在還能煩惱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覺得滑稽,海奇亞斯的冷靜或許具有感染力也不一定。

「老師,巫師不是不結婚嗎?沙利德為什麼不乾脆去找女人呢?」黑娜光是想到高貴的老師可能會被拘禁折磨就痛得鑽心。

「黑娜,巫師可能因為某些理由需要子嗣,那時他們往往會找同樣是巫師或擁有魔力的配偶,好確保後代遺傳了足夠的魔法血統。那跟愛情沒有關係,只是有些黑巫師需要強大的奴隸或可以操控的孩子而已。」

聽著海奇亞斯的說明,那奇特的髮色與紅眸,想起銀髮巫師神祕的身世,漢克依稀有所感。

「所以,沙利德非但不會殺我,他還得擔心我自殺,既然沒能成功控制我,他接下來的攻擊應該會收斂些。」海奇亞斯客觀分析當前處境。

「漢克,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打贏這一仗,我可以治好你。」

「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耐,所以,下次請先顧好你自己,我們只能倚靠你了,萬一你先倒下怎麼辦?」漢克知道海奇亞斯要面對的問題更艱難,除了猛歎氣以外別無他法。

「我會先調查沙利德的化身阿爾巴,以及詛咒使用的材料內容,但我懷疑沙利德還有其他陰謀,必須等瓦肯禮回報皇宮的情況。」

「對了!那個巫師還在皇宮裡?陛下他們豈不是有危險?」漢克沒料想到傳說中的邪惡巫師潛伏在皇宮這麼多年,以前還和阿爾巴起過幾次言語衝突,如今這不是挾怨報復是什麼?

「我不認為他還會以阿爾巴的身分留在皇宮,傳說中沙利德巫師印象更驕傲些,即便性格再陰險,都不屑倚靠人類的權勢,應該是更有巫師風格的陰謀。」

黑娜一直聽著海奇亞斯穩定的嗓音,心跳卻緩不下來,像是一團劇烈沸騰的水泡。

再也無法壓抑,黑娜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進銀髮巫師懷裡。

「老師你為什麼不說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我沒發現阿爾巴有問題,因為他幫過我,我以為他只是普通的皇家巫師,我還把他做的餅乾拿給老師和漢克大人吃!都是我不好!」黑娜聲嘶力竭的哭喊。

海奇亞斯有點笨拙的撫著她的背。

「我不懂該如何責怪妳,做壞事的人才有錯不是嗎?」

銀髮巫師這句帶著點孩子語氣的回答讓漢克在慘淡心情中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也許接下來的日子稍微有些不便,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仍然是自己的主人。」

這是只有海奇亞斯才說得出來的話。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10-12 2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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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12 20: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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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話 銀白花朵 (下)

天剛亮不久,瓦肯禮回到巫師塔,報告阿爾巴已經失蹤的消息,皇宮裡亂成一鍋粥,之前蘇塔至尊遭行刺的議題又被挑起來,不過皇宮那邊倒是自動推論阿爾巴勾結叛國份子,攻擊白銀賢者和用魔法操控矮人刺客行刺國王,看起來也相當合理。
令漢克哭笑不得的是,沒人對海奇亞斯因為表現和外表太出眾被巫師嫉恨攻擊感到意外,國王下令讓海奇亞斯好好養傷,閒雜人等禁止打擾,看來海奇亞斯用最快速度跟拿赫特王達成共識了。
「海奇亞斯,那個精靈硬跟著我回來,現在等在庭院大門外,我是否該讓他進來?」瓦肯禮不高興的問。
火精也吃了餅乾,受到程度不明的詛咒傷害,不得不以人型出現,這樣似乎較能節省魔力發散,但對瓦肯禮而言非常拘束。
「蒙達希克嗎?我親自去見他。」海奇亞斯語罷起身,眾人也跟著下塔。
蒙達希克在海奇亞斯的默許下也通過迷宮前院來到白塔入口,冷暗的早晨,留著透明長髮的精靈首領周身微微發光,稀有的晨光也眷顧這支奇妙的種族。
蒙達希克看見漢克和海奇亞斯的女性外表,仍然非常鎮定,不愧是精靈族。
海奇亞斯上前仰頭看著蒙達希克。
SATAWAR QENANANAM KU(小心,我的朋友。)」海奇亞斯對精靈首領說。
蒙達希克凝神回望著她。
TEMAYTA AISU TU NIANA(你看到了什麼?)」精靈首領問。
RAZAT A YAU(那個人。)」海奇亞斯和蒙達希克用夜閃族語展開急促對話。
半晌,蒙達希克點點頭,換回蘇爾達特語。
「我們入內再談。」
這句話黑娜與漢克總算聽懂了。
「我想你們應該想知道,蘇塔國王與皇后目前安好,我和蘆笛在蘇塔之王同意下,跟著衛兵在皇宮裡搜尋過阿爾巴以及他在銀霜城租賃的住處,一無所獲。」蒙達希克說完轉頭看向客廳一角的小圓桌。
「詛咒原先放在那兒?」夜閃族的眼睛非常奇妙而銳利。
「是,但現在已經沒有痕跡了。」海奇亞斯回答。
「蘆笛立即趕回晨星學會,她說沙利德可能潛伏在蘇塔王國的消息非常重要,不僅晨星學會需要警戒『凍藍之眼』再度出現,這也是解開可門之謎的好機會。」蒙達希克解釋同伴的動態。
「可門之謎又是什麼?」黑娜立即發問。
「沙利德曾經傷害一名精靈,那名精靈發瘋後,大家叫他『可門』,意思是『昏暗』。這個巫師早已經是矮人族與精靈族的公敵了,許多人想知道沙利德的下落生死。」
「只要活捉沙利德,或許能找到讓可門恢復的方法。」蒙達希克這樣說。
「還有解開芬妮的詛咒。」漢克補充。
蒙達希克看著眾人,視線在海奇亞斯臉上停了最久。
「現在我們已經交換了更多信任,加上沙利德的出現也擾亂了夜閃的計劃,或許我能告訴你們部分祕密,面對『凍藍之眼』這個敵人,我的判斷是夜閃需要盟友,但我不相信人類王族或其他巫師,我只信任親自相處過,同時也跟沙利德戰鬥過的人。」精靈首領停下來,再度細細打量海奇亞斯、黑娜與漢克,甚至還有瓦肯禮。
「我族在尋找一個失蹤的同伴,他從出生時就失散被帶到遠方,最近族中長老夢見那個孩子即將返回的預兆,命我們外出尋找。」
黑娜想起蘆笛提過「獨眼的淚滴」這個代號,應該就是指這個失蹤精靈了。
「但那個孩子有人類血統,同時受過重傷,這是長老在夢中看見的景象,所以他的力量比不上正常的夜閃精靈,但是和人類相比還是非常懸殊,萬一那個孩子被沙利德這類邪惡之徒盯上搶先找到他就糟了。」
「原來如此。」海奇亞斯說。
「沙利德參加五巫競賽時我還未成年,只能留在家鄉學習,但他榨取精靈生命的記錄非常惡劣,長老們警戒追求永生的貪婪人類,也害我外出遊歷的歲數被迫推遲,蘆笛是偷溜的。目前最佳做法就是直接抓住沙利德送到晨星學會審問,不然光是為誰有資格處置他,精靈、矮人和人類都得吵上半天。」
蒙達希克交握手指,顯然精靈首領對沙利德也有私怨。
「若能藉助雙方之力打倒沙利德再好不過,我也正需要請教精靈的淵博知識,盡快找出這個詛咒使用的罕見材料,才能製造解藥。」海奇亞斯表示歡迎。
「在蘆笛回來之前,就由我保護你們,海奇亞斯也可以專心解咒。」精靈首領明快地敲定了他的工作內容。
有蒙達希克這個強大夥伴加入自然令人欣慰,漢克還是覺得被人保護有些奇怪,畢竟他習慣護衛者或獨行的角色了。
「老師,我現在可以去準備早餐了嗎?塔裡的食物還能吃嗎?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戰鬥!」黑娜總是首先考慮重要的民生問題。
「可以,水和食物都沒問題。」海奇亞斯這樣說,但黑娜還是決定把皇宮拿來的精緻點心統統丟掉,每次都是皇宮食物害的!以後再也不貪小便宜了。
巫師學徒痛切反省。
「我還有一個問題,蒙達希克也要住我們這裡,房間怎麼安排比較好?」塔裡本來只有兩間房間,師徒各一間,黑娜佔用了較小的那間,漢克來借住時,海奇亞斯直接在珊瑚躺椅上鋪了許多墊子和大毛毯讓他當床,騎士也說這比旅店還舒適了,還有爐火保暖。
看著高頭大馬的精靈首領,黑娜煩惱起來。
「我不一定要住在塔內。」蒙達希克體貼的說。
「可是,怎能讓客人日曬雨淋呢?」黑娜理所當然的反駁。
「黑娜說得有道理。」海奇亞斯同意。
「難道你還能用魔法做出更多房間?」漢克總覺得塔內空間比外觀看起來更寬敞。
「目前我不想把魔力浪費在這邊。」
黑娜有了靈感。
「我和老師一起睡就有空床了!反正現在都是女生,完全不要緊!」
「這倒是好方法!」蒙達希克露出微笑。
漢克掙扎片刻,沒有發表意見。
「老師,可以嗎?我確定你的床睡得下我們兩個。」
「我再想一想。」
最後,以黑娜的提議定案。
※    ※※
為了扭轉劣勢,增加抵抗力,同時在不久後即將掀起巨大風暴的陰謀中靈活行動,海奇亞斯和漢克開始在巫師塔展開適應目前尷尬身體的特訓。
精靈首領為他們帶來國王與皇后的禮物。
一箱給巫師的女裝,從宴會禮服、日常服和夜服,全部有著長長的裙子和窄袖搭配華麗波浪長袖邊的設計。
另外是一套女騎士用的輕鎧甲,據說是亞萊格爾皇后的備用品。
海奇亞斯拿起一件較為樸素的女裝,饒是銀髮巫師也無法不皺皺眉頭。
「詛咒解開前不能穿著原來的衣服在外活動,最好預先適應。」

「你真的要這麼做?海奇亞斯。」這種犧牲也太大了。

「沒關係,當成有腰身的長袍。」銀髮巫師歎息,利害關係還是得擺在前面。
「多虧蒙達希克親手傳信的安全通訊,陛下和我商議結果,決定為我們準備假身分證明,我和漢克暫時充當盧那王國派來的女祭司與護衛,屆時我們可以在皇宮自由行動。」前提是不能被認出來。
看見海奇亞斯如此認真在考慮正事,漢克也努力專注在他的偽裝身分上,起碼他還能穿騎士鎧甲,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必須更熟悉盧那王國的大小事和歷史,還有口音也得調整。」海奇亞斯對漢克建議。

「調整口音不難,但現在沒有時間了,我還得鍛鍊生疏的身體。」漢克懊惱地甩甩手說。

「總是能想出辦法,在我看來,你們很可能被好奇的貴族女眷包圍,如何以女性姿態應對得體才是最大的問題。」蒙達希克說。
蘇塔國王的暗殺事件後,皇宮裡充滿心緒難測的巫師和一群陰沉警戒的衛兵,連監察長著名的神經質都提升了好幾十倍,饒是精靈首領也受到初期未有的各種限制。
漢克表情空白。

「我們還得裝成女性的談吐姿態?」
精靈首領點頭。
執行任務時,漢克偽裝過敵軍、獵人、農夫、老病瘋子、商人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身分,但當女人還是頭一遭。

「禮儀談吐方面,我想不是問題。」畢竟海奇亞斯自己就在教黑娜女性禮儀了。

「我很有問題啊!」漢克按著眼睛。
再過兩天,漢克腿傷大致痊癒,立刻穿上裝備提著長劍到庭院裡複習武藝,無事可做的精靈首領自告奮勇擔任漢克的對手。
幾回合的對打下來,漢克挫敗的停下動作。

「沒想到女人的身體如此不方便。」魔法竟能把一個活生生的勇武騎士改造成弱小的女人,從羞憤中冷靜下來的漢克,如今感覺毛骨悚然。

「現在這把長劍不適合你,不如先用我的短刀。再者,你總不能用自己的武器,會被認出來。」精靈首領解下他的隨身武器遞給漢克,在漢克看來也像是單手劍的長度了。

「真輕。」騎士注意力馬上被不可思議的精緻武器吸引,將刀身拉出堅硬的雕刻木製刀鞘,纖薄銳利的刀鋒立刻讓漢克本能感到狂喜。
這絕對是讓所有騎士瘋狂的一把夢幻好刀。

「大恩不言謝,我會永遠記住你的雪中送炭。」漢克朝精靈首領點頭。

「借我這把刀會影響你的安全嗎?蒙達希克。」

「我還有其他武器,而且夜閃族很少用到刀劍戰鬥,那是最逼不得已的自保行為。」蒙達希克說。
三天來蒙達希克就陪海奇亞斯鑽研這道詛咒,偶爾大家在客廳小休時,對於精靈首領生活滿載好奇的黑娜總是忍不住發問,連帶漢克也聽了不少夜閃族的習性。
據說他們只用一條長髮編成的透明細絲繩來設陷阱捕捉必要食物,砍下竹子加上絲鈎就能釣魚,採集食用植物更是無人能出其右,最可怕的是夜閃族精靈也很能忍耐惡劣環境,一星期不進食稀鬆平常。
會讓這種萬事精簡,腦袋瓜不知裝了幾座大山的精靈珍重攜帶的物品,必定具有特別的意義和力量,漢克感激地發誓他會小心借用蒙達希克的短刀。
蒙達希克看著將淡亞麻色長髮綁成馬尾的漢克笑了笑,儘管懊惱,蘇塔騎士還是穿起女性鎧甲,拿起精靈的短刀急著恢復最佳狀態,那才是真正的戰士。

戰士之間的惺惺相惜不分種族。
「海奇亞斯那邊進展如何?」漢克不抱希望的問。
沙利德布這個局起碼超過十年,才經過幾天海奇亞斯要怎麼戰勝?

「海奇亞斯掌握的知識和想像力都超乎我預期,但目前局勢對白銀賢者和我都是個難題,這種邪惡魔法的脈絡與施法目的不在我的研究範圍內。」蒙達希克語帶歉意。
漢克也知道他太心急了,連蒙達希克都說海奇亞斯當時的臨場反應,保住漢克和瓦肯禮還能不讓自己被沙利德支配,就他所知的人類巫師中也沒幾個能辦到。
海奇亞斯的魔力雖不是目前已知巫師中最強大的,但光是他會無條件地救人,甚至冒著賠上生命安全與寶貴自由的風險,就幾乎不會有巫師這麼做。

「其他巫師難道都這麼冷血嗎?」漢克本以為那是他對海奇亞斯除外的巫師偏見。

「與其說冷血,不如說沒興趣,就像人類會砍樹也會阻塞改變河流流向,那對我們也是相當不好的事,我觀察到人類巫師和一般人的互動幾乎像是不同種族。」蒙達希克道。
漢克無法反駁蒙達希克對他們的評論。

「或許對人類巫師來說,海奇亞斯的無私奉獻使自己出現弱點,但在我們精靈看來卻是非常可貴的特質,所有使用魔法的生物都必須對包含同胞在內的自然本源奉獻,他的奧祕之路更接近其他古老種族的巫師。」精靈首領評論完,又是淡淡一笑。

「漢克大人,蒙達希克殿下,請喝水。」黑娜看到他們停下來對話,立刻迫不及待端著水杯快步走過來。

「黑娜,妳不用這麼勞累。」漢克接過水杯說。

「一點都不累!大家都這麼辛苦,只有我無事可做。」黑娜捏緊木盤不好意思的說。
現在也不是出作業和上課的時候了,老師正忙著和詛咒奮鬥,大家困在塔裡擬定對策,皇宮聽說也很危險,黑娜坐立不安,害怕再給別人造成麻煩。
庭院微風吹起巫師學徒柔細的灰髮,她只能手足無措看著這些大人堅強地處理各式各樣的問題。

「怎能說無事可做?妳不是包辦了所有家事了嗎?」漢克抹抹額頭汗水,露出黑娜熟悉的笑容。

「我們現在要忙的事情太多,多虧有妳,否則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了。」
黑娜聽了害羞又感動。

「我們什麼時候才要出擊呢?」黑娜見大家目前只能守在塔裡,連聯絡都要靠瓦肯禮或蒙達希克,黑娜每天都在猜想帕米爾叔叔和芬妮阿姨逃到哪裡?有沒有被抓住?急到快瘋了。

「再過三天是火舟節,各國使節大多會選這時來到銀霜城,我們既然打算化名為盧那王國的密使,等到那時再公開露面最好。」漢克說出他和海奇亞斯討論出的結果,一直被動挨打也不是辦法。
在這之前所有準備和行動計劃都得盡量熟練完善,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但是那個可惡的沙利德已經不在皇宮,我們要怎麼捉住他呢?」黑娜擔心。
老師都說那個藍眼巫師是個不死老妖怪了。

「海奇亞斯相信沙利德假扮成阿爾巴這些年間,以及最近他策畫的幾場事件,一定有留下痕跡或被他利用過的生物,從中或許可以找出詛咒的機密,如果能逮住一、兩個沙利德的屬下或同夥更好。」漢克說。

聽聞白銀賢者已經擬定方向,黑娜總算稍微放心。
漢克再次不習慣地撥掉因為過長掉到眼前的頭髮,忍住把頭髮剪短的衝動,此刻長髮可說是最好的天然偽裝了。
「小黑娜,妳也有一個重要任務,海奇亞斯本來打算下午才告訴妳。」騎士抓抓頭髮說。

「我也有嗎?」黑娜差點跳起來,激動地追問。

「表面上『海奇亞斯』和『漢克』還得繼續留在這座塔裡休養,營造狀態不好的假象,妳就是海奇亞斯的代表,不管是確認帕雷亞殿下的情況或向我的同僚打聽消息都要靠妳了,我們要扮成陌生人,就必須跟舊識保持距離。」漢克解釋給她聽。
「如果有些原本就沒往來的人看見我們這副樣子,卻不是用陌生外賓的眼光看待我們,和沙利德有關係的嫌疑就上升了。」
那怕長相氣質再怎麼相似本尊,實際上他們的身體已經完全改變,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個身體原本是個男人。
「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像平常那樣,愈自然愈好。」
聽漢克這麼說,黑娜反而慌張起來。

「我做不好怎麼辦?」

「那個人從沒擔心妳會失敗呀!難道我還能懷疑白銀賢者嗎?」漢克將精靈首領的短刀綁在腰上,抬頭看著探出窗口的銀髮身影。

「漢克大人!」黑娜先是喊了聲,又跟著漢克的動作往上看,海奇亞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漢克對巫師揮揮手,海奇亞斯點個頭又繼續研究。

「雖然現在說這些不太厚道,海奇亞斯剛才的樣子真像被囚禁在塔裡的公主,難怪沙利德會看上他,果然還是得把沙利德那個混帳殺了以絕後患才行。」漢克說到最後,打趣的語氣一瞬被冰霜覆蓋。
不管原來是男是女,都不該遭遇到那種噁心的強迫囚禁,這就是漢克的想法。

「我覺得漢克大人也很漂亮,威風凜凜的又可愛……跟皇后陛下很像!」黑娜以為漢克為變身後的容貌自卑。

「……是我的錯,我不該提這個話題。」已經年過三十的不幸騎士按著臉,經過蒙達希克時,精靈首領同情地拍拍他。
漢克說得沒錯,誰會認出這個馬尾飄逸,腳步輕靈,似笑非笑眼神如豹之沉靜的年輕女子,軀殼裡藏了一個飽經風霜的一等傳令兵?
但最讓人愉快的一點是,精靈首領觀看黑娜、海奇亞斯和漢克之間的相處,仍然沒有多少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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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12 20: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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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話 火舟上的夢 (上)

火舟節是送走春神,迎接夏天的慶典,和其他節日不同,長達一週,雖然沒有特別盛大的國家儀式活動,但入夜後人們開始施放各式各樣的美麗煙火,並在銀霜城中的小運河,或者自家附近的溪流流放一種特別為火舟節製作的小木船。
小木船大概兩個巴掌長,甲板上以玻璃罩籠住小蠟燭,加上透氣的船腹底座設計,使燭火不易熄滅,可說是一種船型水燈。
有人對小木船許願,有人則希望小木船載走惡運,也有人祈禱小木船能將思念運給不在人間的親友,更講究的人還會在小木船放置鮮花。
一朵朵蠟燭火焰彷彿開在黑暗河面上的小花,蘇塔人民相信春神喜歡行走水路,害怕孤單,所到之處繁花盛開,但如果不送走春神,寶貴的莊稼就不會長大成熟,如果沿路都沒有小火舟,她就會抓走兒童的靈魂陪伴。
海奇亞斯和漢克終於要行動了,黑娜無法跟著他們,只好在庭院依依不捨告別。
「老師萬一被認出來怎麼辦?」就算變成女孩子,海奇亞斯招牌的銀髮紅眼還是很顯眼。
「一點小障眼法還是辦得到。」海奇亞斯說完撫摸頭髮,銀髮像潑了墨水般瞬間變成烏黑,再眨眨眼,雙眸也變成翡翠綠色。
「我的暫時身分是盧那王國的女祭司,就照皇后陛下家鄉的法師穿著,應該沒問題。」海奇亞斯在有許多白色刺繡的深紅法袍外又套了及地的黑絲絨斗篷,然後拉低兜帽,如此一來再也沒人把這個神祕的異國女巫和白銀賢者聯想在一起。
至於國王送的那堆無意義的女裝,海奇亞斯最後還是決定塞回箱子裡。
「那我呢?」漢克問。
「保持原狀就好,再者不會魔法的人身上出現一點法術跡象都很容易引起巫師注意。」
漢克雖然不太樂意,還是認同海奇亞斯說的有道理。
「老師,之後我要怎麼聯絡你們又不會害你們被發現呢?」黑娜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
「妳可以跟蒙達希克說,如果我們有交換訊息,他會順便告訴我。最重要的是,保護自身的安全,明白嗎?別離開瓦肯禮或者蒙達希克,其他人可能受到魔法控制來攻擊妳。」海奇亞斯特別叮囑小學徒。
黑娜用力點頭,還是掩飾不住滿眼憂色。
「別擔心,很快就會再見面了,我目前有想去確認的部分。」海奇亞斯伸手撫平少女眉間的皺痕。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老師,我一定幫你做到。」
「今天開始為期七天的火舟節,有空的話不妨去放隻小船,或許春神會實現妳的願望。」
黑娜沒想到老師說的是這個,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我會記得的。老師,漢克大人,你們一定要小心,我先到皇宮裡幫你們打聽消息!」黑娜想起她還有海奇亞斯拜託的重要任務,使命感油然而興,恨不得揍扁沙利德的怒氣也是。
海奇亞斯和漢克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山路轉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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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首領把黑娜和以人型出現的瓦肯禮帶到皇宮,國王與皇后也熱情地接納了他們,承諾黑娜一行人可在皇宮安心住下。
表面上的理由是巫師學徒代表白銀賢者協防宮廷,實則眾臣更傾向認為海奇亞斯和漢克靜養之餘無力照顧黑娜,索性把她丟來皇宮和鬱鬱寡歡的小王子作伴。總之,由於貝洛夫王家無論存逝的成員都相當喜歡黑娜,黑娜留下來後皇宮氛圍總算恢復少許舊日的平靜悠閒。
黑娜謹記任務宗旨,代替無法公開露面的騎士和賢者打聽消息。
從海奇亞斯那聽來沙利德有「凍藍之眼」的稱號,黑娜也格外注意藍眼睛的人,連無辜的御廚和侍女都被她瞪了好幾眼。
「帕雷亞!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一段時日不見,黑娜覺得小王子又變得更成熟,似乎也長高了,比去年冬天初遇時要強壯不少。
瓦肯禮則是瞇著眼睛懶洋洋地站著看他們互動,並有意無意嚇唬著皇家騎士取樂。
「黑娜,你們都還好嗎?漢克師父身體如何?還有賢者大人,當時聽聞他竟然受傷,我也十分擔心。」帕雷亞亦是充滿驚喜地迎接巫師學徒。
「漢克大人傷勢恢復得還不錯,但精神不佳,老師也一樣,所以派我來問候大家。」黑娜按照眾人商量好的答案回覆帕雷亞。
「真是難為他們了,臨冬節到社交季前原本是漢克師父和賢者大人的休息時間,結果卻讓他們忙得焦頭爛額,又發生了那樣的事,若我能去探望他們就好了。」國王差點被行刺成功的危機也擴及帕雷亞間接被禁足,出入都被數名騎士包圍。
「我們都很擔心帕雷亞,抓住凶手前你還是要一直小心。」黑娜誠心地說,順便檢查帕雷亞是否有好好把紅羽護身符戴在身上。
帕雷亞向黑娜展示護身符好讓她安心。
「謝謝妳,黑娜。」帕雷亞感動地望著她,讓黑娜怪不好意思。
她都還沒為帕雷亞做什麼,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接著帕雷亞又迫不及待帶她去見國王和皇后,拿赫特王和亞萊格爾皇后看上去的確有些憔悴,但威嚴依舊,黑娜想起芬妮的事又緊張了起來,然而國王沒提到那次行刺的事和芬妮會受到何種處罰──至少沒當著黑娜的面說,她只好跟著閒話家常。
得到一艘可能是國王養傷中無聊製作的手工木頭小火舟後,黑娜離開有點悶的寢宮。
「這是我們蘇塔的習俗,這陣子太過死氣沉沉了,替我們貝洛夫家放艘小火舟跟春神道別吧!海奇亞斯的小學徒。」拿赫特王是這麼說的。
下一站是例行作業的光之庭,黑娜愈來愈喜歡這個凡事為她著想的幽靈公主,加上利希妲千鈞一髮救了她和安達小姐,現在去光之庭已不再是件苦差事,黑娜甚至有些期待。
不知道妖精艾肯恩還有沒有來騷擾利希妲公主?那個老牧羊人妖精好像很喜歡捉弄她們。
光之庭只歡迎黑娜進入,帕雷亞和瓦肯禮只好在外頭等候。
見到利希妲公主仍是老樣子,靜靜坐在長方形石桌上凝視著四周枯萎的玫瑰荊棘,黑娜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因為只是看見利希妲公主就感到安心,這陣子太多措手不及的變化了。
但從這一天的會面開始,原本和黑娜獨處會解下蒙面黑紗的利希妲公主,忽然不這麼做了,雖然她對黑娜還是很親切,也很關心白銀賢者的傷勢和王國危機,黑娜仍舊不安。
利希妲再度蒙緊黑紗,彷彿預備為某個人服喪。
「瓦肯禮,老師能打敗這次的壞巫師嗎?」黑娜本來打算跟火精談論海奇亞斯中了詛咒的事,機警地想起她現在人在皇宮,對話很可能被其他巫師甚至是沙利德的黨羽竊聽,只好模糊的請教瓦肯禮。
身著白金色軍服的瓦肯禮只是不屑地用眼角瞄瞄黑娜繼續走路,目前也沒人要黑娜做事,他們就是在皇宮裡閒晃兼打聽消息。
「誰曉得?不過他自己就夠會惹麻煩了,被敵人攻擊或落入險境也不是第一次。」瓦肯禮說。
「但這次真的很危險呀!」黑娜揚高聲音。
火精雖然也在沙利德的偷襲中吃了暗虧,但逼不得已得變成人形護衛黑娜時,瓦肯禮還是照舊挖苦小學徒,看她氣得跳腳才心滿意足。
「哼,妳可沒見過那傢伙橫衝直撞的模樣,例如找到我的時候,還有……」瓦肯禮警覺他說得太多,立刻閉緊嘴巴。
「希望蘆笛姊姊的援兵快點到。」雖然有很多皇家巫師,但因為沙利德化身的阿爾巴耍了皇宮上下整整十年,國王震怒之下已經不太願意聽他們說話,皇家巫師間的氣氛也很詭譎,互動都降到冰點。
「為什麼沙利德假裝成阿爾巴這麼久都沒人發現呢?」一定是皇家巫師實力太爛了!但老師也會去皇宮,黑娜差點就把敬愛的老師和那些笨蛋相提並論,所以沙利德應該是用某種卑鄙的方式蒙混過去。
瓦肯禮繼續走了一段路,驟然停下,和黑娜站在走廊柱子旁,火精的臉孔即使在陰影中仍微微發光。
他不太愉快地開口。
「海奇亞斯大概知道,他只是沒有想到。」
「瓦肯禮,我聽不懂。」什麼叫知道卻沒有想到?
「不管一個巫師怎麼偽裝,魔力就像是他的骨骼,只要是更高明的巫師就能看穿某道魔法由誰發出,但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某個巫師完全假裝成另一個巫師,只要使用不屬於自己的魔力,當然就不會被辨識出真實身分了。」
「真的有這種方法?怎麼辦到的?」黑娜吃驚的問。
「那是種卑鄙又殘忍的方法,如果不是動了歪念頭想要實踐,一般巫師根本不會去想。」瓦肯禮冷嗤。
「那你快說呀!」黑娜不知瓦肯禮還在遲疑什麼。
「活生生挖出一個巫師的心臟,封印在龍骨製成的匣子裡,用魔法讓它保持跳動,並用巫師的血浸潤骨匣,直到力量枯竭為止。」
黑娜張口結舌。
瓦肯禮知道她真的嚇著了,過了一會兒等黑娜適應後才接續下去。
「一旦使用這種禁咒,就是跟所有種族的巫師與精靈族為敵,精靈族是龍類的守護者,巫師有他們的律法,你們可以鬥法或互相殘殺,弱肉強食,但不能觸犯自然禁忌。殺了一個巫師,跟搾取儲存他的魔力是兩回事。玩弄生命會引來神靈的注意和報復,搞不好所有巫師都要負連帶責任。」瓦肯禮解釋給黑娜聽。
「因為巫師的魔法一大部分來自請求更高存在的幫助,沙利德的作法就像在說『嘿!我靠自己就夠了,你們算哪根蔥?』,而且所有龍類都是眠金之龍的眷族,眠金之龍還是這塊大陸的脊椎,許多巫師相信魔法是祂賜給不同種族包括人類在內的禮物,那個該死的藍眼睛要多瘋狂才會想搞出這些麻煩?」瓦肯禮暴躁的怒罵。
「好過分。所以那個叫阿爾巴的巫師,難道真有其人?卻被沙利德挖出心臟?」黑娜澀澀的問。
「差不多是這樣!」瓦肯禮攤手。
「幸運的話,海奇亞斯會查出來,倒楣點可能線索早就被銷毀了。」
「妳不是還要去有點交情的其他騎士那邊探聽?手腳還不快點。」瓦肯禮邁開兩步,手按劍柄斜睨黑娜。
白銀賢者的小學徒被抽乾力氣,像棵缺水的小花靠著柱子。
這樣就不行了?
「也許沙利德的部分沒啥可問,但妳不想知道那對開旅館的矮人夫婦到底有沒有被抓或追兵找到哪裡了嗎?把吃奶的力氣拿出來撒嬌說不定有用。」
瓦肯禮這樣一說,黑娜彈了起來。
「我要去問!」黑娜堅定的說。
「那就走吧!」瓦肯禮將瀏海抹到額上看著她。
「瓦肯禮,你怎麼不緊張呢?」讓黑娜感覺好像笨蛋,雖然她也覺得自己本來就是。
瓦肯禮仰頭不耐煩地噴了口氣。
「要我說幾次妳才明白?我不是人類,人類的問題我懶得管。」
「可是你跟老師在一起,而且很聽老師的話。」黑娜直白說出她觀察到的事實。
火精瞪了她一點,他怎就忘記黑娜是打蛇隨棍上的難纏角色?
「那是──」瓦肯禮趁黑娜伸長脖子好奇等待下文的瞬間轉身就走,拋下一句:「祕密。妳有本事自己去問海奇亞斯!」
黑娜懊惱地叫了聲,趕緊跟上速度很快的火精。
黑娜緊抱著小火舟,盤算著該如何探聽出有用的情報,老師說的沒錯,她現在真的需要許願,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當晚黑娜硬是勻出時間加入城裡慶祝火舟節的民眾,將拿赫特王贈送的小火舟點上蠟燭放入銀霜城內的河渠,看著它駛入其他小火舟的同伴中,點點燭光隨著平緩的水流依序朝城外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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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0-14 13: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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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話 火舟上的夢 (下)

翌日清晨,霧氣瀰漫的河畔出現兩道漫步的人影。
海奇亞斯與漢克沒順著大路走,而是穿越森林,避免被人目擊。
漢克猜不透海奇亞斯的調查動向,只好順著他的意思行動,同時警戒一切可能出現的敵人。
「海奇亞斯,我知道要假裝成盧那王國的密使得繞路回銀霜城,但你究竟意欲為何?」漢克問。
「等等,還是別告訴我好了,萬一被人用魔法竊聽就糟了。」
海奇亞斯在兜帽下露出笑容。
被迫變成女性,原本應該十分屈辱,加上魔力被封印到只剩一成,一般人早該絕望,海奇亞斯卻接受現況積極求生,如他所說,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漢克又見到了老同學截然不同的一面。
「沒關係,銀霜城周邊郊區和蘇塔王國境內一些地點的生物都與我相當友好,其他巫師在這裡想要偵測我們會難上加難,我也做了些保護措施。」海奇亞斯長年定居在銀霜城外也不是沒有好處,他同樣將這一帶變成自己的地盤。
「你還真是讓人安心啊!」漢克只希望快點恢復男兒身解脫。
海奇亞斯在一處長滿蘆葦的河岸停下,這一等就等到中午,上游零零落落漂下幾艘火舟節的制式木船玩具,其中一艘在他們面前不遠處擱淺。
「漢克,可否幫我取來那艘小火舟。」
「樂於效勞。」漢克涉水過去帶回那艘樸實無奇的木頭小船。
「這是黑娜送來的。」海奇亞斯說。
「你怎麼知道?」漢克奇問。
「這艘小火舟的材料是黃麥子國國王回贈蘇塔王國善意的妖精木頭,對魔法的包容性很高,即使在上面施法也感覺不出來,妖精物品看起來都跟一般存在別無二致,我命令木頭經過這處小河灣,方便拾取。」對不想被察覺法術痕跡的巫師當然是無價之寶。
「就是那位黑娜提過被他求婚的妖精國王?首都附近的鄉下麥田居然有妖精國。」漢克想到就有點緊張。
「那外交禮物怎麼會變成小火舟被黑娜送來?」漢克又問。
「當然是國王陛下將這艘小火舟交給黑娜,這是我們之前的約定,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下定決心了。」海奇亞斯開始拆起小火舟,漢克看見裡面竟然有個小小的暗格。
海奇亞斯從暗格中拿出一條細小的海藍珍珠銀鍊。
「這條珍珠項鍊是?」漢克問。
「貝洛夫王家代代相傳,由亞洛斯王親手製作的護身符。」海奇亞斯端詳著藍色珍珠,在巫師的凝視下,那顆罕見的藍珍珠彷彿要變成一滴淚水。
「陛下為何把如此珍貴的護身符交給你?」
「因為這條護身符項鍊之前從來沒發揮特殊效果過。」從小被暗殺得夠嗆的拿赫特王就是最好的證明。
啊,亞洛斯王畢竟不是真正的巫師。漢克聰明的不作評論。
亞洛斯陛下以自身的頭髮與血製成這條護身符,交付遺言『由智者判斷,贈與貝洛夫王家最需要的對象』,但皇家巫師未曾從上面感受過魔法,前代有一位蘇塔王子還戴著它從馬鞍上摔斷脖子,因此後來就沒人提起這個護身符了。
那還能叫護身符嗎?詛咒項鍊還差不多。
「海奇亞斯,你要怎麼處置這條護身符?目前貝洛夫正統王室成員大都已經凋零,皇后與小王子的確需要保護沒錯,但又何必大費周章避人耳目把項鍊流出城呢?」假使海奇亞斯準備扮演先王遺言中的智者,他又準備把護身符送給哪位王室成員?
全國各地是有一些貝洛夫王家旁系子孫或王室私生子後代低調生活,但實在沒啥影響力,別看拿赫特王早年花心無比,據漢克所知他從沒留下私生子,就連子嗣目前也只有帕雷亞,因此當代王族數量相當稀少。
目前最該在意的是沙利德的威脅吧?話又說回來,海藍珍珠項鍊真的具有法力嗎?
「假使推測沒錯,我應該可以解開亞洛斯王的魔法謎題。」海奇亞斯輕聲說,並把小火舟放回水中,任它繼續漂遠。
他們持續趕路,在安全的夜色中回到小湖森林,海奇亞斯吩咐漢克在湖邊等待,本人則踏著漣漪走到湖心,只一眨眼巫師就消失了。
漢克著急地張望著,仍只能按著性子等待。
海奇亞斯在水中靜靜下沉,小湖超乎想像的深,湖底堆積著沉木,長滿各式水草,有如一片小小的叢林。
「冷冷女士,妳還好嗎?」巫師呼喚著人魚,仍然沒有回音,海奇亞斯潛得更深。
終於,在複雜銳利的沉木巨網下方,海奇亞斯找到動也不動宛然僵死的人魚。
冷冷女士果然也被沙利德襲擊了。
海奇亞斯將手掌放到人魚額上想喚醒她,一股冰寒黑暗竄出來纏住他的手掌,四周水流激盪起來形成漩渦帶動沉木,枝枒在水中化為刀槍,水草彷彿綠蛇般纏向此時魔力大減的白銀賢者。
銀髮巫師狼狽地迴避,不慎露出空隙,細長水草立刻纏住他的腳踝。
冰水浸透衣裳,刺穿海奇亞斯薄薄的魔力護壁,一陣強大而飢餓的力量將他往枯枝築成的巢穴縫隙。
人魚本能捕捉落入水中的活物作為備用儲糧,銀色眼睛在水中散發冷光,卻毫無焦點。
「冷冷女士,這條項鍊當屬於妳,妳就是亞洛斯陛下選擇的王室成員。」海奇亞斯向著人魚喊話,冷冷女士仍然沉默不應。
這條人魚快被絕望與恨殺死了,甚至盲目攻擊巫師尋求一死解脫,現在跟冷冷女士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嫉妒與不安永遠是最古老有效的魔咒。
海奇亞斯鬆手,項鍊若有生命,順著水流游向人魚,巧妙地套進她的頸項,巫師彎腰屈膝,指尖迅速往纏住腳踝的水草一拂,水草斷成片片,海奇亞斯迅速往上浮,脫離無光混亂的湖底之森,驚險避開被沉木絞成碎片的命運。
另一方面,漢克在湖岸邊焦急地等待,海奇亞斯自從沒入水面後許久還是沒有動靜。
「該死的,別又出事了。」漢克鬆開握得死白的掌心,沒生火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盯著黑銀相間的湖面波光。
海奇亞斯忽然從湖岸旁的水面冒出來,黑暗中異物離水的聲音實在相當嚇人,漢克險些拔出精靈首領的短刀,巫師溼淋淋的長髮仍在滴水。
「你到底去水裡幹什麼危險的事情?」漢克把他拉回岸上,直覺現在應該離小湖愈遠愈好。
「確認冷冷女士的情況,沙利德不可能無視就在小湖裡隱居的珍貴人魚,此外還有一件怪事,統御王族英靈的亞洛斯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音訊全無,今年銀霜城的諸多亂象也沒能使他出現。」海奇亞斯說。
「省點力氣吧,我們得先找個過夜的地方把衣服弄乾,有時間再說。」漢克知道海奇亞斯為了保留魔力對抗沙利德,不必要的小法術全部捨棄不用,才會是這番狼狽的模樣。
「你把亞洛斯王的護身符送給人魚?」小湖森林等於漢克另一個家,他很快帶領海奇亞斯到安全地點生火烤乾衣物,海奇亞斯裹著漢克的披風,只露出臉孔和長髮點頭。
「那樣做有什麼意義呢?」漢克問。
海奇亞斯看著火焰,沒有回答。
「對不起,你應該也累了。」漢克朝火堆裡拋去枯枝。
「我只是……你知道,不習慣這樣的你還有我自己。」漢克隱約感覺未完全解除的魔法還在拉扯他的心智,稍有不慎,就會被那股洶湧的無形力量吞噬。
從此將再也沒有「漢克‧比留斯」這名蘇塔騎士,只有一個被控制的,渾身充滿殺戮技藝的無名女人。
海奇亞斯點點頭。
「我擔心小黑娜,帕雷亞殿下還有陛下他們。」騎士吐露心聲。
「我發誓效忠拿赫特陛下,但有一部分的我很想去找拜米爾和芬妮,確定他們夫婦倆的安危。」
「我明白。」海奇亞斯說。
「海奇亞斯,你確定有好好壓制住黑爪的詛咒了?」漢克無法不往壞處想,萬一芬妮再度失控,留在她身邊的老矮人毫無活路。
就算黑爪詛咒被壓制住了,萬一沙利德那邊又解開海奇亞斯的壓制,再度控制芬妮呢?
「我們應該注視當下。」海奇亞斯閉上眼睛,蜷縮在火堆旁睡覺。
火舟節第三天,來自盧那王國的女祭司與護衛正式抵達蘇塔宮廷。
※※※
黑娜強忍興奮,努力裝出陌生的表情,目送偽裝中的海奇亞斯和漢克從她面前走過。
身為皇后母國的密使,黑髮女祭司和隨行護衛馬上得到尊崇待遇,在皇宮裡擁有專屬的房間。由於蘇塔之王現在非常不信任皇家巫師,白銀賢者又不方便,便透過亞萊格爾皇后的引薦,從盧那王國的月降神殿中挑選了一名優秀的女祭司前來接替阿爾巴的工作,同樣是照護英靈,保護王族──表面上是這樣。
總而言之,仍受困變身詛咒的海奇亞斯與漢克得以像過去那樣在皇宮裡行動,暗中調查傳說中的巫師沙利德的陰謀,即便如此,經歷暗殺事件,白銀賢者不在以及使節進宮一連串衝擊的皇宮氣氛仍相當緊張。
黑娜抿唇,將小手伸進口袋裡握緊水晶石,以免過度思念喊出老師的名字。
接著又有一列穿著繡花長袍的外國人通過,個個戴著有垂纓的帽子,打扮比貴族還華麗。
「瓦肯禮,他們是誰?」黑娜問火精,老師不在,瓦肯禮就是她的嚮導了。
「他們是角鯨商隊的代表,來謁見國王獻禮並請求貿易許可,這支商隊可是有名的富可敵國,擁有的大貨船和單桅快船數比蘇塔海軍還多,而且艘艘都裝備火砲。」瓦肯禮說。
「哇!」黑娜驚歎,繼續觀察。
其中有一兩個大商人大概覺得黑娜和瓦肯禮很有趣,停下來端詳站在旁邊顯得突兀的黑袍少女與白金軍裝少年,走在最前方的商隊頭目相當文弱年輕,不過三十來歲,五官蒼白,不苟言笑,一頭紅髮用綢帶紮成長辮,整齊地垂在背後,眼睛像是枯萎紫羅蘭的顏色。
只是驚鴻一瞥,從沒見過的紫色眼睛卻刺了她一下,或許那是布料反射和光線的錯覺吧?黑娜想,怎麼可能有人類眼睛是紫色呢?商人們雖然穿著精緻的長袍,黑娜還是能聞到某種又鹹又黏的海潮味道藏在他們的頭髮和指甲縫裡。
黑娜只從老師與小說描述中聽過「大海」的存在,來自海上的商人才讓她如此好奇。黑娜對那個紅髮男人別在帽子上的黃金獨角鯨裝飾印象深刻,但她得去利希妲公主那邊走走了。
長住在皇宮中的英靈知道許多祕密,他們高興時也會跟黑娜透露情報,再來是黑娜有點擔心利希妲的情況。
入夜的光之庭一片靜悄悄,黑娜把蠟燭放在石台上,連連呼喚了好幾聲,利希妲公主才悄然浮現,平常她都事先現身等待黑娜。
「利希妲,妳不舒服嗎?」她感覺起來像是生病了,幽靈公主動作緩慢,臉也罩著黑霧,幽靈會生病嗎?但之前利希妲公主光是氣勢就非常凌厲,現在的她卻靜得讓人擔心,時常插科打諢的幽靈叔叔們更是不見蹤影。
「不。」利希妲公主只是簡短的說。
「我請新的巫師來看看妳好嗎?皇后陛下聽說邀來一位非常優秀的女祭司。」女祭司其實就是她的老師假裝的啦!黑娜認為老師一定能幫上利希妲公主的忙。
「別在我面前提起任何巫師或魔法的字眼!那個該死的阿爾巴!」利希妲公主憤怒揮手,光之庭立刻颳起陰風吹熄蠟燭,黑娜害怕地蹲在石台旁邊。
半晌利希妲公主發現她的反應太激烈,嚇到了黑娜,周圍旋即恢復平靜,只是燭焰變成白色的鬼火了。
阿爾巴可能就是沙利德,起碼騙了蘇塔王室許多年的背叛騷動,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英靈了,在利希妲公主眼中英靈們簡直就被當成小狗耍得團團轉,對王族自尊造成極大的侮辱。
「海奇亞斯的傷勢還好嗎?」利希妲公主換了個話題。
而且利希妲公主關心的白銀賢者還因此負傷,黑娜忽然明白她為何心情不好了。
「老師在休養,很快就能康復了。」黑娜只能先說出善意的謊言。
「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黑娜以為她在和自己說話,接著發現利希妲公主只是喃喃自語。
當晚黑娜想著老師和漢克也住在皇宮,安心許多,只可惜無法過去跟他們道晚安,黑娜躲在被窩裡,拿出鑲有金色小樹的水晶石,以及一根只剩小指長的短鉛筆,那是黑娜練習寫字淘汰的,捨不得拋棄。
被麵包魔像攻擊時,老師發出魔法來救她,黑娜則在地窖裡撿到一條老師的銀白長髮。
扔掉太可惜,黑娜總覺得應該要保存起來,於是把老師的頭髮纏在短鉛筆上跑去問芬妮該怎麼辦?
「留!非留不可!我們可以剪成二十段放進小袋子裡出售賺筆大錢!有白銀賢者真髮的護身符!」芬妮是這樣說的。
「才不賣呢!」黑娜慌張地拒絕,才發現芬妮只是開玩笑逗她,但後來矮人老闆娘認真地評估,海奇亞斯的頭髮要賣的話肯定剪一百段也不嫌多。
「留著吧!巫師的物品往往帶有魔力,何況是身體的一部分。如果哪天不要就賣給妳的拜米爾叔叔,我很樂意收購!」老矮人是學識淵博的皇家學者,他們都這樣建議,黑娜也就把銀髮跟水晶石放在一起,小心地貼身帶著了。
想起矮人夫婦逗趣的言談,黑娜又心痛起來。如果能像之前那樣生活不知該有多好!
黑娜在沉入夢鄉前聽見地底深處傳來一聲聲漫長的歎息,還有更加模糊的悲泣聲,但她狐疑地張開眼睛起來查看,房間又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是鬼魂的惡作劇嗎?但英靈才不會這麼客氣,甚至會直接貼到枕頭邊嚇黑娜再笑嘻嘻地飄走。
幾次閉眼裝睡,等著那聲音再度出現,結果徒勞無功,巫師學徒雙眼漸漸沉重。
「海奇亞斯……老師。」黑娜輕聲對著水晶石說,水晶石發出溫柔的亮光,也讓纏在短鉛筆上的銀髮熠熠生輝。
好像老師就在身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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