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將要死去（完）[普]

噗浪

部落格

日記形式，不大虐的虐文。短篇。日更。每篇都很短。樓下開始。

1

　　八月二十四號，也就是今天，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

　　或者應該這樣說，好得有點過頭了，所以才顯得不好。物極必反，人類不是都這樣說的嗎？

　　天氣熱到能把人蒸成一顆柔軟潔白的饅頭，發著騰騰的熱氣，卻沒有人願意下口。我現在正坐在某間平價又有插座的咖啡廳裡，點的奶香捲過了一個小時還沒有上，尋思著或許是因為我的存在感終於低到連店員都忘記我的存在了。

　　耳機裡播放著歌曲，但我其實沒有在聽。只是打下一段不長的話，或許不會有人看到，或者看到了又能怎樣呢？

　　總之，明天是個好日子，而我將要死去。

2

　　如果明天就要死去，你會作些甚麼呢？把手上的錢全都花光，打電話告訴你愛的人你愛他，或是跟父母告別……

　　諸如此類。

　　如果明天就要死去，不對，沒有如果。正是因為我明天將要死去，所以才要找一家不大貴的咖啡聽坐下來，接插座以後打開不插電就不會開機的電腦，用最後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去紀錄下來所有我想要說的話。

　　雖然、雖然可能只有幾個人，一點點小事情，一些些小故事。僅此而已。

　　傳道書第三章說：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

　　我想，我只是時候到了。

3

　　在死掉之前，我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告訴這個世界——好吧，雖然這個世界可能看不到——的人。

　　他是我喜歡的人，他叫蘇晏然。小說裡常常出現的名字，跟我的名字這麼不一樣，陳久，甚麼事情都要做得久久，還做不好。

　　不談我了，談我自己只會讓整個紀錄變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順帶一提我的奶香捲還沒有上來）

　　談談蘇晏然吧，他其實不是我的誰，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他而已。只是我單方面的很喜歡很喜歡他而已。

　　至於我為甚麼會那麽喜歡他，大概要回到兩年前我高一的時候說起。

　　我的個性一直都不算太好，懦弱膽小，爹不疼娘不愛，夾在中間作個惹人厭的老二，我想我一定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是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於是就變成一個滿身錯處的人了。

4

　　蘇晏然不是我的同桌，我們只是恰好同班，他當班長的時候跟我說了幾句話。

　　我那時候就特別特別羨慕他，想說這個人怎麽就這麼陽光帥氣又開朗，就像活生生從漫畫裡面走出來的男二一樣——別問為甚麼是男二，因為我從來不喜歡男主，只有男二是給讀者喜歡的。

　　而且現在早就不流行陽光帥氣的男主了。陽光帥氣的都是男二。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的話，那就是陽光帥氣男二跟自閉抑鬱路人甲的故事吧——但並不是這樣的。

　　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大概只對我這個人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啊，我們同班。」這樣的想法吧。

　　我們之間，就只是單方面傾慕的關係，這種傾慕甚至最後變質成扭曲變質的愛意了。

5

　　真的要說為甚麼喜歡上蘇晏然、或是突然喜歡上蘇晏然的某個瞬間，是在一個跟今天有點相似的天氣。

　　那好吧，我不要說今天是個壞天氣了。今天是個好天氣。

　　天氣很晴朗，帶著一點點雲絮，漂浮在空氣中，熱氣蒸騰，我拿著一瓶水，看崇拜的他打籃球。

　　我帶著水，是想把水遞給他，沒有甚麼特殊的含意，大概就是想為自己的偶像作些甚麼，但卻看到一群女生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瓶水，熱鬧得圍了過去。

　　我有點怯場了，畢竟我跟他甚麼也不是。我還看到他平時要好的朋友林以拎了兩瓶水，拿了其中一瓶要遞給他。

　　我就這樣在人群的最邊邊，看著他後宮選妃似的猶豫，心裡一點點地沉下去，沉到了谷底。

　　就在這時候，他走到我身邊，「要不我拿你的吧，陳……陳久？」

九月份單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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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會不會我對他來說也有一點點特別的呢？

　　一點一點不能言說的情愫從內心滋長，像一棵樹緩慢發芽，茁壯，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長大的過程。

　　但我聽見蘇晏然說。

　　「不管是拿你們哪一個人手中的水瓶，都會引起爭執的對吧，那就讓我拿陳久的吧。」蘇晏然回頭看我，「你叫陳久，我沒記錯吧？」

　　原來他連我的名字都並不確定的記得。

7

　　可是剛剛升起的愛戀的火苗並沒有就此熄滅，他揚起頭朝我抱歉的一笑又燃起了一點點火種。

　　或許這就是喜歡吧，來得如此突如其然又猝不及防。

　　反正世界上最奇怪的玄學也不過就是「喜歡」這兩個字了。

　　我玩過很多抽卡遊戲，有特別非的時候也有特別歐的時候，但我一直都是一個看得很開的人，沒有特別想要的角色。

　　可是這一刻我忽然可以理解那些氪金玩家的想法了。

　　「好想要他屬於我啊。」

　　這種想法，應該是一樣的吧？

8

　　最後我們並沒有對話，我只是側過頭匆匆把水遞給他之後就走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喝，或是把裡面的水倒空了，誰知道呢？

　　只是那之後，我的視線就很難再離開他，如果目光有實體，那一定是膠水一樣的東西，恨不得把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

　　我明白我的喜歡並不是多麼乾淨純粹的喜歡，我沒有體會過那種感情，所以我也給不了那種感情。更何況，我對他的心思本就應該是好好遮掩藏住的東西。

　　——你能明白嗎？喜歡本身，就只是喜歡而已。

　　所謂的乾淨或者醜陋，都是旁人額外加上去的附註。

　　 我明白我的喜歡是見不得光的，是藏在陰影底下的，是永遠得不到結果的。

　　是黑夜裡僅存的一縷搖曳的燭火，你知道它會燃盡，卻還是只能靜默無聲的看著它燃燒。

9

　　我意圖把自己的喜歡包裹的乾乾淨淨，至少看起來它要是乾淨的。

　　希望最後有一天，如果被人知道「陳久喜歡蘇晏然」時，被額外加上去的附註，可以不那麽傷人。雖然就算真到了那時候，我也看不見就是了。

　　為甚麼我這麼要求情感的「乾淨」跟「純粹」呢？

　　因為我的父母，並不是深愛著彼此的。

　　深愛的弟弟的母親與欣賞著哥哥的父親，彼此並不相愛，我曾經惡毒的想過是不是只有我是他們的結晶，所以他們才會那麽不愛我。

10

　　母親和父親在外面各自有他們真正的愛人，儘管如此，他們把本應投注在這個家的愛，投注在這個家之外以及他們分別看好的孩子身上。

　　那裡沒有我。

　　不知道為甚麼，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能深深感覺到，父母並不愛我這件事。

　　他們可以愛一隻狗，愛一隻貓，愛天上飛翔的鳥，愛開出的一朵花。

　　但他們並不愛我。

　　知道這個事情，並不需要誰用言語表達，而是感覺出來的——這樣一想，或許蘇晏然也能感覺到我喜歡著他這件事。

　　畢竟喜歡一個人，與不喜歡一個人，都是無法掩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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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記得小時候，和父母兄弟一起去遊樂園玩，那時候父母依舊不愛對方——據說是因為他們的婚姻要求「門當戶對」，於是他們跟「門當戶對」的彼此結婚，卻暗自默許對方與自己在外面有真正的愛人。

　　總之，那時候，他們在我們面前至少還會偽裝一些。

　　只是父親總是偏愛大哥，母親總是疼寵弟弟。爹不疼娘不愛的我，還有哥哥跟弟弟用他們的方式愛著我，所以也不算太差。

　　等等，我接個電話。是哥哥打來的。

12

　　哥哥與弟弟是世界上少數對我好的人了。算上蘇晏然，也就這麼幾個人，硬生生讓我從小熬到了現在——更何況蘇晏然對我也並不算特別好，只是我一個人糊里糊塗地喜歡了他。

　　真的是「熬」過來的，現在想起來除了痛竟然已經沒有別的感覺了。

　　我的奶香捲終於還是確認被遺忘了，但我也並不是很想提醒店員們，畢竟店外面來來去去的客人滿多的，他們想必也很忙吧。

　　那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繼續寫我的故事——或者說，即將成為事故的，我的故事吧。

　　來說說看，為甚麼我會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吧。

13

　　父母在兩個月前商談好決定離婚，畢竟這個世代早就不是甚麼要求門當戶對的時代了，他們也都五十好幾了，能做下這樣的決定我覺得很勇敢。

　　如果我不是那個被留下的孩子的話。

　　父親帶走了哥哥，母親帶走了弟弟，初初滿十八歲的我被留在那棟房子裡。

　　「你要好好讀書。」他們這樣說，然後留下了我。

　　在那之前，我剛被診斷出有輕微的躁鬱症跟睡眠障礙，醫生給了我鋰鹽，大塚安利復跟悠樂丁。

14

　　輕躁重鬱，所以我看起來好的時候，或許只是輕微的躁期發作，我再也不是一個健康而正常的人。

　　母親說：「我們給你太大壓力了嗎？你這個沒用的孩子。你就是過得太幸福了才會這樣。」

　　父親說：「你要想開。」

　　我要想開甚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生病。

　　在我確診後沒多久，他們就確定離婚，像是羞於面對有我這樣的孩子一樣地將我遺棄。

　　兄弟們離我而去後也一有空就會打電話給我，但被拋棄的感覺卻時時纏繞著我。

　　——我是被不要的人啊。

15

　　就在這時候，蘇晏然他出櫃了。

　　我本應該感到高興的，是不是？但同時，他說他有戀人了，就是林以，他的好朋友。

　　出乎意料的，沒有太多漫罵挑釁，大家對蘇晏然十分寬容。我幻想了一下如果出櫃的是我，那肯定遭受到無數的否定吧——不，即使不是那樣的生活著的我也一直都在被否定啊。

　　我沒有辦法祝福他，對不起，我的喜歡終歸還是骯髒的，充滿私慾的，貪渴的愛。

　　……對不起，我已經沒辦法寫下任何話語了，今天就寫到這裡吧。

　　明天，明天我將要死去。

　　我想告訴所有看到這裡的人，陳久他，是深深地喜歡著蘇晏然啊。

16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號，也就是七夕。

　　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打開電腦，在空蕩無人的房間裡接起沒有插電就不會開機的電腦。

　　我出門買了一杯咖啡，同樣是昨天那一間咖啡店，店員看到我之後對我說。

　　「你昨天忘記拿的麵包，等我一下，我補給你。」

　　不是我忘記拿而是你忘記給了，但即使如此被記得的感覺還是讓人感到意外的感動。在臨死之前體會到人生一點點的僅存的喜悅究竟是好是壞呢？我也說不上來了。總而言之大概就是這樣吧。

17

　　我帶著咖啡走進了藥局，買了一盒普拿疼。

　　你們等下就會知道為甚麼了。

　　順帶一提，再次再次反覆地重提，今天是七夕，牛郎跟織女透過鵲橋再會的日子，選擇在這一天死去，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有特別的含意的。

　　我很久以前從一個朋友那裡——或者說是同學更為恰當？畢竟我真的沒甚麼朋友，僅剩的那一個也不過是利益交換的關係——花錢「買」到了蘇晏然的社交軟件帳號。

　　看見他的動態寫著：七夕那天要和新晉男朋友一起出去玩，不接電話喔～

　　配圖是他牽著林以的照片，林以是一個長得清清秀秀的男孩子，被他拉著露出了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他們兩個看起來多般配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