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怪物（連載中,1/23更新）[G]（奇幻/六日更文）

　　因為迷路而稍微多繞了半個鐘頭，庫希才找到報到處的那座尖塔。平時的報到處杳無人煙，大門緊閉，庫希在糸亞的指示下按響門鈴，許久才等到一陣風將大門吹開。

　　「祁伯尼老先生？我進來囉？」庫希清清喉嚨，在門口問道。

　　室內依舊涼爽，卻不復庫希印象中的明亮，只有幾簇泛著冷色的燈光將這個空間微微照亮，窗戶被簾子遮蓋，外面的光線絲毫透不進來。

　　「祁伯尼老先生？」無人應答的情況下庫希只好低聲道了歉，攜著懷裡的泰迪邁步進去，在他離開門口後大門再次闔上。

　　糸亞扭扭身體，從庫希身上下來，悠閒的踩在冰冷的石面地板上，「小祁伯尼，既然知道我們來了就別藏著了。」

　　「大早上的誰讓你們來擾人清夢了？」沙啞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庫希環顧了一下昏暗的環境，跟著糸亞朝一處通往樓上的樓梯方向走去。

　　「可不早，都快到下午了。你到現在還成天半夜不睡覺？」糸亞嘖嘖搖頭，厚重的大頭晃悠悠的，好像隨時會重心不穩，「你可別讓我家的小怪物有樣學樣。」

　　「嗤，怪物本來就不太需要睡眠，何況牠們多數都是天黑出來捕獵的。」祁伯尼冷哼道，「這次找我又有什麼事？不是才開學嗎，這麼快就惹出問題來了？」

　　沿著迴旋式的階梯走到祁伯尼所在的房間，有些擁擠的空間被琳瑯滿目的瓶子和書冊佔據，只有一張靠在窗邊的小床維持著整潔的樣子。而祁伯尼並沒有像他口中說的躺在床上睡覺，坐在堆滿雜物的書桌前拿著某種物品在研究。

　　「是我想要找您，我有疑問想從您這裡得到解答。」庫希謙遜的低下頭顱說，手指在空中微微晃動，他有些不習慣在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自己懷裡卻沒有丘赫抱著的狀態。

　　「說。」

　　「我對於學院的規則還不是很了解，我想避免在必要的進食時觸碰到禁忌。」庫希正首時看到糸亞異常熟絡的將疊成小山的書籍移到一邊，搬了兩個板凳過來，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依您之前的說法，除了人體身上的血肉，還有哪些是不能吃的？」

　　「這說法倒是有趣。」祁伯尼睨了他一眼，「我上次說得不是很正確，在學院不能吃類人種族的血肉不是一定的。」

　　庫希一滯，「什麼？」

　　「一般情況下食人血肉的怪物不准主動攻擊，其他怪物每次狩獵時不能被人發現是其一；不能永久性危害人體是其二；不能鎖定同一目標是其三；飲食要有節制是其四。」伸出的手指頭一根根往下扳，只留下食指指著庫希，「但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學院裡的人主動招惹怪物，那其中三條規則暫廢，他會有什麼下場我不會去管，也不會讓人管。至於學院放養的動物想吃可以隨便吃，反正很多，繁殖太快也很難處理。」

　　「您要怎麼判斷是類人種族自己去招惹怪物？」庫希一臉怪異的問，他有點不明白對方到底在想什麼，前面的要求聽起來還算合理，但最後一點就有很大的爭議了，完全是對方怎麼說事情就怎麼判定。

　　祁伯尼收回手，冷笑道：「我自有我的辦法，這個學院的怪物逃不過我的眼睛。」

　　「這世界上總有許多人沒有腦袋，喜歡冒險，而沒有任何人或任何怪物必須承擔他們所帶來的風險。」他說著，「阿波拉芙亞從來沒有否認過學院裡存在怪物的說法，那些嗜好鮮血的怪物所待的地方都被特別標示為禁地。但就算怪物不會出來，有些蠢貨卻主動去挑戰那些怪物的底線，你說我該處罰誰？」

　　「您不會覺得……他們雖然犯錯，但不應該付出這樣的代價？」庫希試探的問。

　　才剛說完，他就被一股強風掀翻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就被祁伯尼按住額頭壓著，聽老先生不可思議的問糸亞：「這小怪物沒病吧？」

　　「我說過，這孩子很聰明，只是喜歡思考。」托著笨重腦袋看戲的丘赫淡定的呵呵笑著。

　　懵然的被拉起來按在板凳上，祁伯尼拍拍庫希的腦袋，認真地說：「我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見你這麼奇怪的怪物。」

　　「你忘記我怎麼說的？」

　　庫希腦袋轉了轉，忽然意識到什麼，低喃道：「『其中三條規則作廢』……那剩下的那一條規則是──」

　　「規則四，飲食要有節制。這一條無論何時都存在。」糸亞笨拙地用熊掌將在爬樓梯的過程中變得有些松散的蝴蝶結重新繫好，幫他回答道。

　　「雖然很多怪物憑著自己的慾望和衝動行動，但怪物能被歸類成和類人種族並列的種族是有原因的，你們有智慧和思想，而非只有單純的以生理需求作為動力。」頓了下，祁伯尼繼續道：「怪物最大的優點，就是絕對遵守契約。只要以自己的名字做為誓約，就不會違背。就好比你和維多、也就是你的丘赫，你們定下的守護契約，又或者是你入學時跟我簽的契約，你們真的想毀約會簽上假名、或事先毀掉契約書，而沒有用你認定的名字做為契約是不會生效的。」

　　「所以進入學院的怪物會遵守規定，除非特別倒楣，否則真的闖入禁地的人通常都還能活著出來。」糸亞接過話道。

　　庫希呆呆地點頭表示理解，忽然轉頭對著抓著自己腳掌玩的布偶熊道：「等等！我們當初交換名字就是定下契約了？你不是跟我說只是做個絕不傷害彼此的友好約定？」

　　「那在丘赫的意思來說就是守護契約了，只是更加平等而已，畢竟總要保障丘赫自己的安全。」祁伯尼嘲諷的哼聲道。

　　那平常丘赫和類人種族定下的契約是有多偏向後者啊？庫希無語的想。

　　他倒不是生氣，只是糊里糊塗的就被單方面契約，總覺得不太公平。

　　「好了孩子，別想那麼多。你應該還有其他事情要問吧？」糸亞懶洋洋的提醒。

　　瞪了糸亞一眼，庫希回頭對著祁伯尼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一個關於我未來獵食的想法想請您配合……」

　　嘀嘀咕咕的說完，祁伯尼直起身，分不清褒還貶的讚揚道：「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話，你雖然奇怪，但也是個聰明的小怪物。」

　　「我允許了。」

　　庫希頷首微笑，「謝謝您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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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禮拜天準備期中沒更到，今天二更！

　　隔天正式上課，阿波拉芙亞便發出公告，為了實踐學院貫徹平等的精神，低中高等部皆會有貴族、平民、非人種族和詛咒之子四名不同身分的學生就任新成立的「特聯會」，成為溝通的橋樑，在校區協助處理同學間的糾紛和諮商輔導。而為了感謝這些學生的付出，校方也會給予他們一定的獎勵作為表揚。

　　這則公告在學院造成了極大的轟動，身為計畫發起人的庫希深藏不露的揚起愉快的笑容。

　　要說能想到這個方法還是多虧了米莉塔。

　　「你真的很會說話，庫希。」在前往食堂的路上，米莉塔勾著庫希的手臂，臉頰通紅的說，「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跟你在旁邊，就會變得很快樂，就好像你把我的壞情緒都吃掉了一樣！」

　　在庫希糾結於如何換個方式吃飯時，米莉塔的誇獎成了最好的提示。

　　說到底是他的思考方向進了誤區，用分身進食主因在於他難以偷偷靠近獵物與他們肢體接觸，但如果是勸架、安撫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傾聽聊天，拍肩、拉手、擁抱的動作就變得極為自然，他完全可以不動聲色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吃人。

　　不論是支持智慧女神精神的學院派、認為應該要符合世俗觀念的王國派亦或是贊成維持現狀的中立派，他們都只以為這是學院的最高領導人偶發的想法，就跟當初對方忽然決定龜縮在報到處的小樓，數十年不曾離開一樣。

　　誰都不知道特聯會的成立目的是為了讓一個怪物能安心用餐。

　　薇娜在教室宣布完，就把庫希叫了出來，走廊的交談聲被學生們的喧嘩遮蓋。

　　「庫希，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出來。」薇娜半彎下腰，對著庫希說道，「目前低等部只有你一人是詛咒之子，雖然你才剛入學，但這份工作必須要交給你──你能做到嗎？」

　　庫希點頭，「我沒問題的老師，能與其他人交流對我也有幫助。」

　　「也是。」薇娜放心地笑了笑，「你好歹也是肯特家出來的，應該能和另一個貴族身分的孩子相處愉快。」

　　「名單已經確定了嗎？」

　　「目前還在篩選，最快後天這十二人的名單就會出來了。」薇娜勉強地笑著說，領導人下達的公告太過突然，學院絕大部分的師長這兩天都得加班加點的挑選出適合的學生。

　　「好了，你先去上課吧。」抬頭看了下時間，薇娜直起身，停頓片刻說道：「昨天的事情有人跟我反應過了，老師不好多說什麼，你盡量別靠近一組。」

　　「好的。」庫希應道，看著班導踩著高跟鞋離開，轉身進了教室。

　　昨天走廊上的爭執最後校方會怎麼評判，庫希並不意外，充其量也就是給溫‧加里口頭上的警告就會輕輕放過。如果不是薇娜提到，他甚至全然忘了這回事，沒想到菲斯忒行動還挺迅速，說告狀就告狀，讓人丟了回臉。

　　「庫希，老師找你是在說剛剛的公告吧？」不等庫希落座，格洛就中斷聊天趕緊湊了過來，還順手塞了把糖豆到他手上，「我們低等部沒有其他跟你一樣的人了，中、高等部至少都有兩三人。」他隱晦的說。

　　見老師還沒出現，庫希慢條斯理地吃著糖豆，問道：「詛咒之子不是很少見嗎？」

　　「是很少見，但也要看在哪裡。」瑪尼接話道，「絕大部分的詛咒之子只要沒被家裡拋棄，有條件的都會來阿波拉芙亞學院就讀，因為這裡安全。」

　　安全？庫希按下笑意，將手中剩餘的糖豆遞給他。

　　「低等部很少出現詛咒之子，我本來以為我們升到中等部之前都不會看到了，很少有那麼小的孩子遇上怪物還能活下來，就算是我族也不例外。」身後貓人族的蓓貝也插話說，她在學院也就讀了好幾年了，只是剛好沒跟格洛同班過，跟對方沒那麼熟。

　　眼角撇到格洛在旁邊不斷對她揮舞著雙手示意安靜，庫希無奈地笑著，「我沒關係的，我對以前的事沒什麼記憶，就算這樣跟我說我也不會想起什麼陰影。」

　　蓓貝這才意識到，頭上的帽子動了動，歉意道：「抱歉，我沒惡意。」

　　「沒事的。」

　　「所以庫希你是被怪物吃掉記憶了嗎？」格洛看庫希不像介意的樣子，忍不住好奇心詢問道。

　　「我……」正猶豫著該怎麼回答，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遲來的老師終於出現，及時讓他們中斷了話題。

　　「抱歉孩子們，剛才被一些事耽擱了。」藥草學的老師緩了口氣，開始上課。

　　庫希的專心只維持了很短暫的時間，藥草學的竅門在記憶，記得植物的模樣和效果，這些他都在肯特家時學得差不多了，再聽下去實在沒什麼意思──畢竟這些東西對怪物幾乎毫無效果。

　　好比一種劇毒的植物，類人種族可能只要接觸到一小滴它的汁液就會在短時間內失去呼吸，而如果沒提煉出效果超出幾十倍的精華出來，並且直接進入到怪物體內就沒有任何效果。就算真的讓怪物吃進去好了，經過加工的藥物是不能當作食物吸收的，大部分會被身體自動排出，充其量也只能讓怪物有點睡意，搞不好只是打了個呵欠藥效就消退了。

　　換句話說，藥物對像庫希這樣的怪物而言近乎完全免疫，傷了病了也只能靠自己撐過去。

　　「話說回來，很多同學應該都知道藥物對怪物無效。」講台上滔滔不絕的老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說道，「但藥草在另一種方式的使用上對怪物有著奇效。怪物的感官靈敏，刺激氣味的藥草可以讓怪物下意識避開，甚至是誤導牠們，我想獸人族的應該也挺清楚，因為這對他們也同樣有效。」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法能讓藥草發揮作用，有人知道是什麼嗎？」

　　庫希狀似思考的撐著下巴，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一種可能，而下一刻熟悉的嗓音應證了他的答案：「只要把它注射到怪物的食物體內，被吃掉的同時怪物也會對藥效產生反應。」

　　扯了下嘴角，有些嘲諷。只有類人種族才能給怪物帶來最大的飽足感和味覺，怪物的體內會貪婪的吸收從人身上獲取的養分，連同能毀滅自己的毒物一起。

　　「杰諾爾同學說得沒有錯！這方法對於大部分怪物都有效，但很難實施，我想大家都應該清楚原因。」老師讚許的笑了笑，沒有深講，直接進入下一個課程。

　　「為什麼很難實施啊？庫希你知道嗎？」格洛挪挪屁股，擠過來低聲問道，庫希連忙扶住中間的糸亞，免得它被擠壓到。

　　「格洛你傻啊？這方法的前提是有人要先被怪物吃掉！就算真有人願意，那藥量注入到人體內有幾個能受得住？沒幾個怪物會吃屍體的！而且誰知道遇到的怪物是吃什麼？你手臂上有劇毒結果怪物只啃你腦袋，那能有效嗎？」弟琪偷偷轉頭來哼聲說，嗆得格洛委屈地直撇嘴，嘟囔道：「我沒想到嘛，至於咒我被怪物啃腦袋嗎？」

　　瑪尼趁著老師背對他們的時候也湊近他們，說：「這方式很多人知道，但成功的案例很少，現在還會使用的大概也只有獵人家族了。」

　　「庫希我覺得你還是要小心點，跟杰諾爾家族的人別靠太近了，不然什麼時候被做成誘餌都不知道。」

　　庫希微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老師轉回身清了清嗓子，弟琪和瑪尼趕緊坐好。

　　「我覺得菲斯忒同學不像這樣的人……」格洛小小聲地說。

　　目光發散地望著前方，庫希還是沒有開口。



　　隔天下午的課程結束，庫希便和克里里等人會和，一起搭乘馬車前往金銀商會的拍賣會。

　　「雖然那邊每次都會發出邀請，但我們很少會去。」不顧克里里的嫌棄硬湊上肯特家的馬車，樓文像是在自家地盤般翹著腳說道，「金銀商會名聲雖大，但真正稀有到能引起貴族出價購買的東西很少，隨便哪一家都能拿出差不多的東西出來。」

　　「如果只是像我送你的那些有趣的小物件，平常就可以去買，也可以叫對方送過來再挑揀，拍賣會就無聊得多了。」克里里點頭說，「庫希你就當給同學捧個場，有喜歡的就直接拍下。等放假回家我們再跟爹地說一聲，帶你去肯特家的庫房逛逛。」

　　庫希乖乖地應聲，又問：「我聽說拍賣會裡會有能把怪物殺死的武器……？」

　　「嗯……」克里里和樓文面面相覷的對視了眼，點頭道：「是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太準確。」

　　「這種武器是用『怪奇』打造而成，也就是怪物身上的一部分所化。我們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上次跟庫希一起去洛堇莊園的護衛應該也有帶著。」克里里想了一下，說道：「但我們能擁有足夠每個人配戴的數量，是經過長期的積累還有陛下的賞賜，這是一般人家無法達到的──但實際上，最常碰到怪物的正是這些人。」

　　「貴族不會隨意售賣自己的財產，平民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不會輕易拿出來換取財物，所以拍賣會上的是……假的？不太可能吧？」庫希若有所思的道。

　　「當然不是，商會還是要信譽的。也不能說沒有人賣給商會，但很少。畢竟怪奇不是拆解一隻怪物就可以拿到，我們至今都不知道怪奇是怎麼形成的，原理都被掌握在獵人家族手裡。」樓文撇撇嘴，「拍賣會出現的怪奇通常都是他們提供的，但釋出的都是只能抵禦一下怪物攻擊的防具，攻擊型的很稀少，還不如我們家自己擁有的。」

　　他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先說啊，我不是針對庫希你的同學，但拍賣會為了吸引有錢人，商會都會故意放出模糊的消息騙人進來，然後打著連某某家族、某某商人都特別為其而來的噱頭招攬更多人，又不是每個人都有邀請函，光是入場費就能賺上一筆。」

　　庫希了然，所以瑪尼才會百般邀請他前往拍賣會，就算克里里沒有打算跟去，光是肯特家繼子的名聲也夠用了。

　　對上克里里擔憂的目光，庫希安撫的笑了笑，為了讓自己能更融入學院，這點小小的利用並不算什麼。

　　但是，從二話不說陪他一起去拍賣會、到出發起各種明示暗示的提醒，克里里和樓文幾人對他表露的關心讓他改變了想法。就算沒跟瑪尼他們打好關係又怎麼樣呢？他總有其他辦法達成目的，不讓他的「哥哥」和「朋友」操心。



　　很快地，馬車來到了舉辦拍賣會的場地，才剛和先一步抵達的雙胞胎會合，正與商會的員工一起招呼賓客的瑪尼就迎了上來。

　　「各位前輩好，很榮幸看到你們！我叫瑪尼，是金銀商會的獨子，未來會接手父親的事業為諸位服務，如有不妥之處還請見諒。」瑪尼執手放在胸前行禮道，轉頭才對庫希說：「庫希，你來了啊！格洛他們在展示廳，需要我為你帶路嗎？」

　　「不用這麼麻煩，就在前面而已，我們都知道路。」米莉塔勾著庫希的手臂甜笑，「那個……瑪尼是吧？你先忙你的吧，我看這次來的人還不少呢，應該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瑪尼尷尬的擺手，「不麻煩的，庫希也是我的朋友。」畢竟年紀還小，他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不由得將目光移向庫希。

　　克里里向前擋住庫希，不讓庫希說話，「我這個做哥哥的想在弟弟面前表現一下，我想你應該不會想搶走我的活吧？」

　　「要擺哥哥的威風就快去，別在這炫耀。」樓文咋舌，推了克里里一把，示意他們往前走，才敷衍的朝瑪尼揮揮手，「希望這次拍賣會能看到值得買下的商品。」

　　瑪尼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進去，咬了咬牙，抬頭又迎向其他來客。

　　庫希絲毫沒有在意瑪尼會有什麼反應，乖乖跟在克里里的後面往裡走。廳堂裡人潮眾多，都在等待著拍賣會開始──據樓文在馬車上的科普，為了防止拍賣的商品被偷竊或破損，沒有拿到邀請函的人是不能進入展示廳的。

　　幾個孩子甫一進入，吵雜的談話聲凝滯了一瞬，關注著出入口的賓客們就像是找到目標般朝著他們走來，其中也有不少人因為庫希醒目的黑髮而躊躇地停下腳步。

　　「不用理他們。」芮恩在後面拍了一下庫希的背脊，臉色難看地朝克里里說道：「走快一點，人多得我頭暈。」

　　「好，庫希你小心點別走散了。」克里里點點頭，側頭牽住庫希的手，回首間掛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掃視眾人，像個驕矜的小王子帶領同樣神態的他們穿過人群，本來圍繞在他們周身的賓客們不自覺的讓開位置，看著他們離開眼前。

　　也就是這種場合，庫希才第一次明確看到克里里他們散發出貴族間與生俱來的氣質，冷漠又高傲，讓其他人不敢妄自靠近。

　　直到遠離眾人，克里里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寬敞的展示廳裡走動的人少了許多，在廳堂還可以看到許多類人種族在場，到了這裡卻只有零星幾個種族特徵較不明顯的人，甚至隱隱被周遭所避忌。

　　庫希轉頭打量了一下，拍賣的商品有序的陳列，各個被用特殊的透明罩子保護起來，一時也看不出什麼。

　　「庫希，這邊的出入口很多，你要好好注意，別迷路了喔！像這邊，門邊有金線的就是賓客走的路徑；門邊有銀線的是離開會場的便捷出口；門邊有銅線的是拍賣品運送的通道。」克里里依次指給庫希看，「你可以先看看有什麼想拍下來的，大部分這次的商品都在這了。但是包含沒有進行加工處理的植物在內，活物是不會放在展示廳的，直到拍賣會開始，所有商品透過那些通道移到臺上時才能看見。」

　　「如果你想看怪奇的話要往裡走，通常會放在最裡面。」樓文接話道。

　　「庫希！這裡！」格洛熱絡的揮舞著手大叫，他旁邊的弟琪一邊和朝他們看過來的賓客們道歉，一邊拉著他走過來。

　　弟琪先是朝庫希點了點頭，抬頭向克里里幾人彎腰行禮，「前輩們好，我是庫希的同學，請叫我弟琪就可以了。」而後跟庫希解釋道，「我們本來是在門口附近等，但人太多就先進來了，想說瑪尼應該會把你帶過來。」

　　正要伸手拉住庫希說話的格洛被弟琪暗暗用手肘頂了一下，連忙收回手跟著行禮道：「前、前輩們好！我是庫希的朋友格洛，請放心把他交給我吧！」聲音響亮的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要不是庫希手上沒空閒，恨不得以手掩面，一旁的弟琪尷尬的僵著微笑緩頰。

　　克里里四下打量了一番，略鬆開庫希朝他們點點頭，「我有聽庫希提過你們，平常在學校受你們照顧了。」話音一轉，他笑著道：「不介意我們跟著吧？庫希第一次來，我不太放心。」

　　……說得好像之前庫希第一次去舒萊納家就把弟弟看丟的人不是他一樣。

　　樓文嘲笑的看了克里里一眼，倒是沒有拆台。

　　格洛嘿嘿一笑，「當然不介意！我們之前跟庫希討論過要先去看看這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怪奇，就直接從那條路往裡面走吧，也能順路看看周邊有沒有什麼新奇的拍賣品。」好似是考量到初次來拍賣會的庫希，格洛所指的路恰好在展品分類的交界點，可以看到更齊全的種類。

　　幾人說定，米莉塔左右看看，上前親熱的挽住弟琪，說：「那我們兩個女孩子就一起走吧！」



　　該說不愧是金銀商會，一場拍賣會展示的商品琳瑯滿目，讓對這個世界還沒有深刻體會的庫希在身邊親友的介紹下大開眼界，著實見識到了好些在他看來特別新奇的玩意兒。

　　除了一些單純作為裝飾的工藝品、畫作或珠寶，其餘含有特殊功能的展品幾乎都是由精靈或地精加工而成，再不然就是其材質本身就有奇特之處。精靈天生能運用環境中的元素，宛若魔法的能力附加在任何事物都能產生奇蹟般的功效，雖然這種魔法對怪物也沒有太大的作用，卻是唯一在面對怪物時多少能從中逃脫的種族；地精對材料的掌控和操作機關的敏銳性同樣是種族特有的天賦，現今與庫希過往認知所相近、甚至更高科技的產物都是出自地精的手，不過這個種族雖然聰明過人，身體素質卻比不上其他人，相對而言數量十分稀少。

　　要庫希站在怪物的觀點，不論哪個類人種族都有難對付的地方，人數最多整體能力又中庸的人類才是最好下手的獵物，尤其以負面情緒為食的黑色怪物來說，這種情感格外複雜多變的生物最為美味。

　　下意識嚥了一下口水，正偏頭和格洛談笑的庫希忽然抬頭直視前方，隱隱感覺到前方的異樣。

　　格洛奇怪的跟著看過去，笑著說：「啊！庫希你看出來啦？再過去的商品就都是怪奇了，瑪尼他們家這半年花了好大功夫才收集這麼多，是不是光靠近就覺得特別不舒服？」他吐著舌頭道：「一想到這些東西都有怪物的一部分在上面，就感覺好像被怪物包圍一樣，怪嚇人的。」

　　「說什麼呢！這些可是少有的能對應怪物的器具，不然天知道我們會被那些可怕的怪物逼到什麼境地。」米莉塔駁斥道，不安的搓搓手臂，「講得我都覺得全身發毛了。」

　　「妳不要那麼容易被別人的話影響就沒這個問題。」芮恩翻了個白眼，卻默默走到妹妹的斜前方站定。

　　「只是死物而已。」樓文撇撇嘴。

　　能進入展示廳的賓客半數都圍在這裡的展區評鑑，看守的人手同樣也特別多，相較之下展示的怪奇零零散散，從庫希等人的角度只能遠遠看到幾樣做工精緻的衣著和看不出用途的配件。

　　克里里咋舌，那嫌棄的表情和樓文簡直如出一轍，無聊的說：「看來又是只有幾樣防具而已。庫希，如果你真的想看武器的話等回家我們再求求爹地吧？」

　　庫希沒有搭話，在絨毛的掩蓋下他緊緊掐住糸亞身上的一塊布料，越是靠近越是有一股想要作嘔的欲望。

　　在他眼中那一片區域幾乎被紛雜的情緒壟罩，貪婪、忌妒、恐懼、憎惡和猜疑……不僅是這些香甜的食物氣味，還有藏在其中更深、更深的怨恨和憤怒──但是，為什麼？

　　庫希的疑惑維持不到一瞬，他很快明白，這些無法激起食欲的情感是來自於他的同類。

　　這裡的怪奇不單單只是怪物身上掉下來的一部分。

　　極力掩飾住自己的不適，庫希仔細地往人群間隙瞧，在一位賓客退開的空檔看到了被擋住的展品，不禁道：「那是怪物的……那些是沒加工過的怪奇！」他的尾音上揚到分岔，眾人只當他是過於驚疑，沒做他想連忙跟著調轉視線。

　　「沒加工過？不可能吧？瑪尼沒跟我們說過啊！怎麼會出現……欸？那不是菲斯忒嗎？菲斯忒！這邊！你也來了啊？」格洛跳起來試圖讓遠方的人注意到這邊，此時庫希定睛一看，才發現剛剛退出來的賓客正是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的菲斯忒本人。

　　「來看看，正打算走。」菲斯忒道，言行間透露著「不要管我，我想現在離開」的潛台詞，就差沒直接說出口。

　　「啊，你是代表你們家族的人來的吧？那邊真的是沒加工過的怪奇嗎？也是你們家送來的？」格洛絲毫不顧人家想走的意願，扒著問道。

　　菲斯忒皺眉，「我不知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麼會不知道？」克里里忍不住開口。

　　樓文一手壓住克里里的額頭，睨著他說：「知道你好奇，別這麼激動。」

　　庫希踏前幾步，朝菲斯忒問：「能跟我們說說嗎？前面人太多了。」

　　「你想知道？」

　　庫希一愣，點頭，「嗯，畢竟跟怪物有關，我也挺好奇的。」

　　菲斯忒左右看了看越來越多的人群，帶著眾人至角落才道：「現場大部分的怪奇是我家提供的沒錯，沒人想來才讓我代替，我就是走個過場順便逛逛。」聽到這實誠的話幾人抽了抽嘴角，但忍下沒說什麼讓他繼續說下去，「這次的確有兩個武器，一把劍和一把斧頭，剩下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家族的人拿出來的。」

　　「所以上面放的到底是什麼？」米莉塔急切地開口，迫不急待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反而對於這次拍賣居然真有武器類怪奇沒什麼訝異了。

　　「沒有直接接觸到，我不能確定。」在眾人失望的嘆息中，菲斯忒慢條斯理地接著道：「像是沒處理過直接做成藥材的怪奇。」

　　「『藥材！』」眾人齊聲驚呼，又趕緊在其他賓客注意到前降低音量。

　　庫希發著愣，有些疑惑，製成藥材的怪奇很稀奇嗎？他記得當初糸亞跟他講到怪奇的時候分明說過，那些埋入土裡處理過的怪物部分除了會被製作成針對怪物的武器和防具，分明也有做成藥材甚至擺設的啊？武器大家都想自己留著這很正常，照理說既然怪奇都有某種用途，為了得到對抗怪物的力量，藥材應該會比較常見啊？

　　偏偏現在也不能問唯一能給他解惑的丘赫，庫希只能按下疑問，跟著大家一起盯著菲斯忒。

　　「不會吧，未加工的怪奇還能說是有人找到想賺一筆特地找到拍賣會的，但藥材……那是王室管制的，沒有經過處理的，如果不是杰諾爾家族拿出來，只會出現在黑市才對啊！」樓文皺眉，獵人家族雖然沒被封為貴族，但他們獨特的地位使他們擁有這些一般貴族所沒有的權力。

　　格洛和弟琪兩人聽了這話，臉色發白，「瑪尼完全沒提過……他只說了這次會有驚喜，放出來的消息也是說、會有武器──商會的人知道嗎？」

　　「商會的人不可能不檢查拍賣品，他們肯定知道。」芮恩說，臉色也不太好看。

　　「先等拍賣會結束再說，可能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再說下去也沒什麼辦法，庫希幾人只能留在原地。

　　「既然說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菲斯忒道，他早就想走了。

　　「等等……」挽留的話未盡，怪奇的展區突然喧嘩一片，庫希只感覺那裡糾纏的情緒像是爆炸般噴發，腦袋緊跟著受到衝擊，「嗡──」地一陣眩暈，懷裡的布偶熊差點掉在地上。

第十章：拍賣會的異狀

　　「不得不說，雖然第一次去拍賣會的經歷風波不斷，但我著實收穫了很多。」人影含著笑意的聲音輕柔的說。


　　「我得到的夠多，那麼即使有一些不怎麼好的回憶也不足掛齒了。」聽到了什麼，他停頓了一下，「嗯，有些事情不要想起來也蠻好的。」


　　人影接著說：「我早早的看到了異狀，但當時的我沒有去深思，或者說我下意識不想去多管閒事。」


　　「但該來的總會來。」






　　地處偏遠，他們只能在人潮湧動間聽見紛亂不清的叫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怎麼了？那些守衛都跑過去了！」一時間，幾個孩子在騷動中都有些驚慌的四處張望，庫希踉蹌地退後靠上牆壁，止不住乾嘔。


　　他能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地在主動吸收那些隔空傳來的情緒──不管是人群的、又或是怪物的──能吃不能吃的皆不斷往他的胃裡塞，要不是角落的光線偏暗、他們又都擠在一塊，腳下影子掙扎扭動的樣子恐怕就被發現了。不光如此，在眾人看不見的背部也像是收不到訊號的螢幕，在衣服的包裹下一小塊一小塊扭曲變形，維持不住人類的形體。


　　「庫希！你怎麼了！」克里里扭頭發現不對，撞開菲斯忒，伸手抓住庫希的雙肩。


　　先一步接過從庫希身上滑落的丘赫，菲斯忒擰著眉，猛地了然地把布偶熊蓋在他的頭上，快速道：「他剛剛靠那些怪奇太近了！不要讓那隻熊離開他，把他帶遠一點！」


　　庫希脫力的半跪在地上喘息著，糸亞與他甫一接觸就立刻制止住本來停不下來的進食，貼著牆面的身體快速回復原樣，顫抖的手指勾住為避免滑下暗暗揪著他衣領的糸亞，嗓音嘶啞：「沒、沒事，先讓我緩一下……」


　　圍在他前方的克里里和菲斯忒兩人對視一眼，半拖半抱的把他往外移，庫希匆匆抬起頭，眨掉因淚腺被刺激而模糊視線的鹹水，遙望那個被看守制住手腳拉出來的蒼老男人，他在被拖行間還在向人群叫囂著：「這怎麼能吃！這是怪物的一部分啊！吃下去會受到詛咒的！怪物會從體內把我們蠶食殆盡！我們會因為怪物滅亡！那些是怪物啊──」直到嘴巴被堵住，那個男人仍然瘋癲的瞪大雙眼看著被賓客遮擋的怪奇。


　　「那人瘋了吧，居然在這裡鬧，他是怎麼進來的？」米莉塔不悅的嘟噥，轉頭擔憂的看著庫希，「庫希庫希，你怎麼樣？還好嗎？為什麼突然就……」


　　菲斯忒蹲下來把還掛在庫希頭頂的糸亞拉到他懷裡，動作間順手將額上的冷汗揩去，琢磨道：「應該是受詛咒的時間還太短，本來身體多少就有問題，恰巧又和沒經過處理的怪奇撞上的關係。」他臉上寫著「還說你很健康」的質問，庫希低頭把臉埋在布偶熊中，翻了一個白眼。


　　「不過……看起來也有點像吃了太多東西反胃。你今天吃到什麼髒東西了嗎？掉在地上的食物不能吃。」菲斯忒認真地說，伸手要摸庫希的肚子，被克里里打開。


　　「說話就說話，不要對庫希動手動腳！」克里里兇巴巴的說，庫希舒了一口氣拉住他的衣角，跟著辯駁道：「我才不會撿地上的東西吃！應該只是靠太近的關係。」感謝克里里，不然他凸起的小肚腩就藏不住了。


　　菲斯忒挑挑眉，沒說什麼，只是道：「如果還覺得哪裡奇怪就跟我說，那些做成藥材的怪奇我必須向家裡報告，走了。」


　　看出對方的急切，庫希沒有再攔，乖乖和菲斯忒道謝放他離開。


　　搞到現在不只克里里幾人，庫希也不太想再待下去，但格洛拉著弟琪好說歹說的拜託，只能耐著性子等拍賣會趕快開始。






　　沒多久，展示廳內響起了輕靈的音樂聲，克里里拉著庫希站起，扭扭脖子道：「終於！我們走吧，隨便拍個東西就可以回去了。」


　　旁邊的格洛尷尬地陪著笑，抱歉的朝庫希眨眨眼。


　　「……沒事的克里里，我可以自己走。」庫希停頓了片刻，揚起溫和的微笑，拍了拍格洛的肩膀，「我覺得前面看到的那個百鎖機關盒就很有意思，格洛你呢？」


　　格洛一愣，連連點頭，但不待他開口回應，展示廳的燈光忽然暗下，只餘通道口邊上的各色線條發出微微的光芒。


　　「呀──！討厭！為什麼現在就把燈關了！」米莉塔嚇得尖叫，其餘賓客們也被這接連發生的意外弄得搞得滿心不悅，一時間抱怨連連的藉著微弱的光芒往門口走去。


　　「庫希，你不要緊張！」克里里被來往的賓客擠了一下，回頭看向庫希所站的方向，安撫道：「本來這邊的燈光在拍賣會要開始時就會關閉，方便轉移商品，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這麼快……」他皺著眉沉思，但沒多久就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事放下。


　　「別擠在這了，我們先往外走──米莉塔，冷靜一點，我們還是看得到出口在哪，小心腳下就是了。」


　　幾人依言往外移動，只有庫希站在原地沒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除了懸在半空的布偶熊，什麼都看不到。


　　黑暗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庫希可以清楚的看到樓文半掛在克里里身上攬著他往通道走、後面跟著抽噎著抹眼淚的米莉塔和牽著她的芮恩、緊跟在前輩們後頭的格洛和弟琪、甚至是其他賓客……但他看不到自己，正如同別人也看不到他。


　　因為他是融於黑暗的黑色怪物。


　　他不能直接跟著其他人走，通道口的光太過微弱，雖然能讓人隱約看到周邊的同伴，卻不足以讓他顯形。在一些夜視能力稍好的類人種族眼中，他所在的位置會突兀得格外明顯。


　　庫希默默挪到不會擋到其他人通行的地方，這時才敢偷偷打了一個飽嗝──為了不讓克里里他們發現異狀，他可忍了好一段時間，都不敢隨意開口講話了。


　　「糸亞……我好難受……」庫希又連打了兩個嗝，蹲下來將臉埋在布偶熊身上，「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了？那些……怪奇跟邊恩的不一樣。」他想到適才受到的如洪水般的沖擊，反胃得想吐。


　　一隻鬆軟的熊掌按著庫希的胸口，緩和了他的不適，「那當然不一樣。」糸亞沉沉的說。

　　沉默良久，糸亞才再次開口：「當然不一樣，被特意製造出來的怪奇怎麼會一樣！」它語氣激烈的喘著粗氣，「他們居然敢、怎麼不怕遭到報應……孩子，之後我再跟你講好嗎？」

　　庫希看著懷裡的丘赫，蹭了蹭它的耳朵，低低的應了一聲。

　　其實不說他也能大概猜到，就好比人死後不是輕易就能留下執念，一般怪物就算受傷、死亡，牠們的情緒也不會殘留下來，更別說還是濃厚到庫希肉眼能見的情緒凝結在一起，帶著誓要把靠近的人一起拖入地獄的恨意。

　　從克里里他們的話可以反映一個事實：絕大部分的類人種族雖然知道怪奇是怪物的一部分，卻不知道它是怎麼形成的。而這個秘密只有菲斯忒所在的獵人家族知道……至少在眾人的認知是這樣。

　　但只掌握在這個家族手裡？可能嗎？庫希不覺得。

　　雖然他還沒有自己實際嘗試過，但庫希知道怪奇的形成是很複雜的，種子不會只要種下就能發芽、要有孩子也不是來場運動就能懷上，怪奇自然也是透過種種成因才能產生變化。從糸亞的態度，他更傾向於有人走了偏門，用怪物和丘赫──可能還有其他，比如他們自己的同類──製作出了試管嬰兒般的怪奇。

　　怪物自不用說，其他材料的下場恐怕也不太好看，不然糸亞不會這麼生氣。

　　抬起頭，賓客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商會的人員，正緊鑼密鼓的搬運展示廳裡的展品，不時還能聽見他們低聲抱怨這次燈光關得太快、也沒留幾個燈好讓他們看路等等，怪奇不意外是最先被搬走的，他雖有心一窺究竟，但離開克里里他們太久終歸不是好主意。

　　咬了咬牙，庫希打算放棄。

　　離開前他往運送商品的通道瞄了最後一眼，卻看見有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正亦步亦趨的跟在搬運的人員後面走，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跟錯了人走錯了道。

　　本來庫希是沒打算管的，好歹能進展示廳的都是受邀的賓客，就算走錯路也會有員工將她送回去。

　　偏偏，他看到了那女孩的側顏。

　　一瞬之間，女孩的身影和那個被他吃掉的女孩重疊起來。



　　庫希很後悔，這次他真的非常後悔自己的衝動。

　　此時此刻，倒楣的他手腳被捆得嚴實，肩上枕著一個哭到力竭的小女孩，兩人被關在一間堆滿貨物的房間好一會了，也不曉得克里里發現他又不見了會急成什麼樣子，被佛勒希知道又免不了一頓罰。

　　庫希苦哈哈的想著，有些心虛。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也不理糸亞的詢問，只因為覺得對方長得很像那個他來不及認識的女孩，就忍不住追了上去。

　　一路上他小心地避開運送的人員，像個心懷不軌的跟蹤狂順著她的腳步走，奇怪的是人來人往間好像沒有一個人看見那個走錯路的小女孩，任憑她漫無目的的亂走。

　　直到通道內的燈光沒辦法再遮蓋住庫希的身影，他才發覺這個女孩子視力似乎不太好，有時會伸出手像是要觸摸什麼、三不五時還會撞到放置在地上的箱子，本來她跟著的人早就走到其他地方，她卻還在原地亂轉。

　　看不下去的庫希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從旁邊竄出來拉住她，才要詢問，她就先開口驚叫：「做什麼！放手！」女孩清脆的叫聲頓時將本來對她視若無睹的人吸引過來，兩人一下就被好幾個身高體壯的大漢包圍。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子？你們怎麼跑來的？」

　　「誰把家裡的孩子帶來了嗎？」

　　「是詛咒之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誰放進來的！」

　　「怎麼會都沒人注意！搬貨的人眼睛都在看哪裡！誰快把他們帶走！」

　　一群壯漢七嘴八舌地指著他們說話，不乏有人在看到庫希時露出厭惡的神色，巴不得立刻將他趕走，這時候女孩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下意識抓著拉著她胳膊的庫希躲在他背後。

　　「喂喂！都退後點！別把小孩嚇哭了！」一個像是統管的人上前把其他人驅趕開，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們，庫希正要解釋，卻見他忽地歪嘴一笑，喊道：「約羅！彼得！你們來給他們帶路，務必讓他們回到該去的地方！」他意味深長的說著，轉頭就喝斥其他人趕緊工作。

　　庫希聞到香氣時就深知不妙，看著湊上來的兩個男人想拔腿就跑，但他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別說本來身體好好的就跑不快，還要拖著一個站在原地等人帶他們走的傻子，一下就被男人看似輕巧的制住行動。

　　後來也不用多提，就是被他們帶著左轉右拐的走到罕無人煙的走道，被綑上四肢丟在堆放雜物的房間。

　　直到繩子纏上手臂前，那傻女孩還天真地問怎麼還沒到地方、她不想錯過拍賣會，等發現不對時連叫都來不及叫，等人都走了才敢哭。

　　庫希本人倒沒有很緊張，雖說不知道這幾人綁架兩個小孩子是要做什麼壞事，但他們不可能藏住多久，何況還有個恐怕正在找他的克里里；就算他們找不到，庫希好歹也是人人懼怕的怪物，要解開繩子自己離開也不是辦不到的事。只慶幸自己拉住女孩時，在她叫出來前搶先將糸亞藏到分身中，確保了不會有他的丘赫被迫與自己分開的可能。

　　雖然對不起為他擔心的克里里，但對他而言此時正是好向這名小女孩探問的時機，庫希柔聲安慰著小女孩邊想道。

　　小女孩斷斷續續的哭著，才開口問道：「你、你剛剛為什麼拉住我？你看得到我？」

　　庫希一愣，「我看到妳走錯通道，想著妳應該是看錯門邊的光條才跟上來想叫住妳──妳說得看不到妳是怎麼回事？妳一個這麼大的人，大家不都看得到嗎？」

　　「我這次是偷偷跟堂哥跑出來的，他給了我一個能隱身的護身符，我不說話前不會解除掉的……可能跟堂哥走散後我不小心出聲了吧。」小女孩不好意思的說，「還是謝謝你想要幫我，我是希格莉德，家人都叫我希莉，姓氏我不能跟你說。」

　　庫希了然，難怪她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都沒人制止，能隱身的護符多半是精靈的手筆，他們的魔法本來對怪物就沒有太大的功效，而黑暗又是黑色怪物掌控的領域，單單只是隱身對庫希毫無作用，自然就只有他看得到對方。

　　不過也不能讓女孩想到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庫希轉移話題道：「希格莉德嗎？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呢，我記得它的涵義是『最被喜愛的人』，妳的父母一定很愛妳。」

　　「他們的確很疼我，但是總是不肯讓我出門，上學時都不能去其他地方看看，一到假日就要回家。」女孩扁扁嘴，眼眶含著一泡淚，「我的眼睛天生就有缺陷，沒辦法清楚的看見東西，連跟我說話的人長什麼模樣都不曉得，所以他們才總是擔心我……我、我想他們了。」

　　「沒事的，妳堂哥一定在找妳，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庫希輕聲說，「我哥哥也是，他一定很擔心我。」

　　「庫希你有哥哥嗎？」

　　「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有一個哥哥，他對我很好。」想到克里里，庫希不禁揚起笑容，「妳剛剛應該也有聽到那些人說的話，我是詛咒之子。是哥哥發現被丟在森林的我，把我撿回家的。我很感激他……也很對不起他。」就算他不是怪物，他的存在於肯特家也是一個麻煩。

　　「啊！對不起，我不應該提這個的。」希格莉德慌張的道歉。

　　「妳不用感到抱歉的，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庫希輕緩的說：「但是……我總覺得以前好像看過妳？或者，希莉家裡有跟妳長得很像的姊妹嗎？跟妳差不多大，大概只差兩三歲左右。」他說著，眼神急切地盯著她。

　　「我想想……好像沒有，我是獨生女，認識的幾個表姊堂妹年紀都跟我差很多，好像也沒有聽人說過跟我長得相似的。」希格莉德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這樣啊……」庫希有些失望，其實在他拉住希格莉德時就發現了，對方其實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麼像那個人……可是，誰知道呢？當初的驚鴻一瞥能說得準嗎？

　　他做出了任性的行動，結果是為了個毫不相干的人、留下了可能會被懷疑的疑點、還讓克里里他們著急，這，值得嗎？

　　也許是受到了被吸收進體內的其他怪物的情緒影響，庫希一陣氣血翻湧。

　　就在這時，關著他們的門忽然打開，不知道是約羅還是彼得的男人走了進來，捧了個邊緣寬扁的淺底盤子，呵呵笑道：「識相的話就把它喝了，還能讓你們好好睡個安穩覺，等拍賣會結束你們就能去『該去的地方』了。」他將盤子放在地上，如果手腳被束縛住的孩子想要喝水，只能趴在地板像小狗一樣用舌頭舔著才喝得到。

　　庫希本就壓抑著情緒，當即彈了一下踢開那盤水，水花向上揚起，潑了男人一臉。

　　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識抹了把臉，水滴順著他的臉龐滑落，他當即大怒地罵了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一腳往庫希肚子踹過去。

　　按庫希的打算，他是想趁著男人攻擊的時候運用這陣子進食儲存的能量護住身體，再藉機靠分身把男人弄昏，搶得武器割斷繩子後拍拍屁股走人，橫豎一路走下來這邊燈源微弱，躲在陰影中他總能有驚無險的回去找克里里──至於那個小女孩待在這會怎樣，就不在他的設想範圍內了。

　　他想得很好，然而計畫卻無法如實展開。

　　庫希雖然學會了把氣息圍繞周身的方法，但他並沒有足夠的使用經驗，還沒等他護住全身，體內的能量再次動盪，腦袋轟鳴一聲，氣息全部散去，生生用脆弱的孩童身軀接下了成年男人帶著怒意的攻擊。

　　腹部劇烈的疼痛一瞬間遮蓋了內部的衝擊，庫希被踩在地上，像隻離水的魚艱難的呼吸。

　　男人看著被踩在腳下的男孩無力的掙扎，眼神很冷，他知道只要自己再稍微施一點力，就可以讓這個小崽子再也囂張不起來。

　　可是不行，逞一時痛快永遠比不上得來的利益吸引人。

　　仿佛是腳底上沾了什麼髒東西，男人就這麼來回輾了輾鞋底，才把腳抬起來，扯著庫希的頭髮粗魯地把他拖到房間中唯一的柱子前，又拿了一條繩子將他跟柱子繫在一起。

　　「老實一點。」男人森森的說，看了眼驚恐的縮在角落的希格莉德，轉身甩門而出。

　　小女孩在原地哽咽了好一陣子，才彆扭的挪到庫希旁邊，害怕的哭叫：「庫、庫希，你受傷了嗎？」

　　低垂著頭的庫希嚥下快要破口而出的呻吟，勉強的笑著說：「……沒有很嚴重，妳放心。」好歹也是怪物，能量充足的情況下要修復身體是很容易的，就算碰上能量失控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庫希雖然氣到胸口發悶，也沒有把商事放在心上──卻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聲音聽起來是多麼的虛弱。

　　「你這樣哪裡像是沒事！」希格莉德帶著鼻音的哭喊，在聽到外頭像是警告的敲擊聲，又驟然降低音量，「庫希……我、我們接下來會被怎麼處理啊？他們、他們會不會把我們送回去？」

　　妳覺得看起來像嗎？庫希扯了一下嘴角，忍了忍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自從期待落空後他的耐心明顯下降了許多，但還是敷衍著安慰她，直到女孩哭泣著倚在他的肩上睡著。

　　期間他藏在影子下的分身勤懇的緩慢吸取從希格莉德身上攝取到的食物，縱使還不能使用，多多少少也依靠美味修補了庫希的壞心情，同時使得希格莉德在這樣不安危險的境況下還能陷入沉睡。

　　而因為還沒消散的疼痛異常清醒的庫希懊悔的想著整個過程，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等待。

　　等待能量恢復正常，在沒人盯著的情況下直接掙開繩子、又或者等待著克里里他們找到這裡。

　　──不論選哪個，都好過直接把他的丘赫叫出來，面對看到他又受傷後糸亞的雷霆怒火。

　　至少要拖到傷勢恢復一半。庫希肯定的想。

　　他算得很準，這些人不管要拿他們做什麼，都絕對不可能在拍賣會正在進行的時候行動。這個時間點這一區會有許多員工分散，想把他們悄無聲息地帶出去根本無法辦到，最有可能的時機是在拍賣會快要結束，所有商品準備運送時。

　　他有得是時間等。



　　庫希等呀等、等呀等，終於在腹部的內傷復原七成、準備直接行動的時候，聽到了外面吵雜的聲響，男人的咒罵和肉與肉之間碰撞的聲音即使隔著厚實的門板依然清楚地傳到他的耳中。

　　緩緩吐出一口氣，庫希撇了一眼在還沒醒來就被他又用分身迷昏的希格莉德，把影子中的布偶熊拉出來。

　　「終於捨得讓我出來了？」糸亞的語調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庫希心虛的縮著脖子，討好的叫道：「糸亞、熊哥，你也知道情況緊急嘛！你知道的，我不想讓人把我們分開。」

　　「不只是這個原因吧。我是丘赫，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了解你。」糸亞說著，精準的拍向他的腹部，「你為什麼執意要跟著那個孩子過來我先不過問，說，你怎麼受傷的！」

　　庫希一個機靈，差點把靠著他的小女孩抖下來，遲疑的說：「等等再說吧……來救場的人都打到外面了。」

　　「不急，只要我不想，他們沒那麼容易進來。」布偶熊散發著可怕的氣勢，淡定的說，歪頭看著他道：「你還想拖什麼時間？現在、立刻，把情況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來！」

　　「其實不怎麼嚴重……」庫希糾結的看著它，半响，抵不過被那雙無機質的眼珠冷冷瞪著的目光，伴隨著外頭努力開鎖撬門的聲音老老實實的把傷勢和當時的情境全部說出口。

　　「一個怪物，居然因為沒用氣息而受傷。」糸亞笑了一聲，「你大概是怪物史上的第一例。」

　　「我知道。」低垂著頭，庫希乖乖承認，「我太疏忽自己能力的運用，還得習慣練習到能隨時靈活使用才行。」

　　「知道就好。」滿意的點點頭，糸亞提醒道：「先別急著把傷全部復原，人都在外面了總要做個樣子。」

　　庫希苦笑應聲，「我現在看著還不夠狼狽嗎？」

　　一頭捲毛亂成一團，本來潔白的襯衫蹭得髒兮兮的，上面還掛著一個十分顯眼的大腳印，鞋子都因為受了那次踢擊的關係飛了一隻。

　　糸亞睨了他一眼，「回去記得好好幫我洗個澡。」把自己在地上滾了兩圈後，移動到離庫希較近的角落趴下。

　　沒幾秒，本來好似被焊死的大門轟然打開，庫希朝著為首的來人揚起微笑，笑容的弧度才到一半，就落了下來，陷入黑暗中。



　　「你是不是傻？」

　　「又不是我自己想這麼蠢……」被這樣指責，庫希有些委屈，但也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

　　「你還說？你是失憶不是變白癡！做錯選擇可以原諒，但連自己的能力都不能好好運用，你是想死嗎？」對方恨鐵不成鋼的說，「你要是做不到就乾脆讓我來！」

　　聞言，庫希立刻搖頭，「不行！我不答應！」

　　「我醒來後會制訂好訓練計畫，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在非我允許的情況下傷到我！」庫希保證道。
　　對方也不堅持，「嘖，你最好說到做到。」

　　「我會的。」庫希說，短短三個字說得無比堅定。

　　「你不能只靠自己本身的天賦和身體的優勢，怪物的身分在這個環境太弱勢了。你需要『同伴』，能夠為你所用，成為你的劍你的盾你的鍋，不然──」

　　「不然，我無法生存。」庫希的聲音與對方和在一起。

　　冰涼的觸感碰到肌膚上，庫希嚇了一跳，睜開雙眼。

　　「庫希少爺，您別動。」奧蘭先是驚喜地看著他，邊制住他起身的動作，「您的傷還沒上好藥，克里里少爺他們都在外面等著探望您，您的同學們雖然也想來，但被少爺強制叫回去上課了。」

　　「我……」庫希左右看了看，奧蘭立刻會意地用沒有沾取藥膏的手把放在庫希身後的布偶熊移到他手邊。

　　看著被洗得柔軟噴香的糸亞，庫希笑了笑，至少省去一頓被自家丘赫折磨的時光了。

　　如果它不刻意讓自己親手再洗一遍的話。

　　細心的棉布將沒有被吸收到的藥膏從皮膚上抹去，奧蘭邊整理著物品邊對正攬著布偶熊艱難穿衣的庫希囑咐道：「醫生說您當初避得很好，看著嚴重但內裡沒有受到什麼重傷，將養個幾天痕跡就會慢慢消退了。就是您可不能再獨自一個人亂跑了，克里里少爺非常擔心您。」

　　「我知道了。」乖巧的應聲，庫希爬下床，趕緊出門找克里里他們，就怕再晚一步就得被奧蘭逮著唸叨半天。

　　「庫希！你醒來了！」沒等庫希踏出房間，微小的開門聲立刻被時刻注意著房門動向的克里里捕捉到，不顧旁邊的兩個王子，張牙舞爪的往庫希身上撲。

　　「停停停！別忘了人身上還有傷呢！」樓文及時架住克里里，沒見過幾次的安上前扶著庫希的半邊胳膊，攙著他到椅子坐下。期間庫希婉拒了幾次──他的腿沒傷著好嗎──但對方動作溫柔卻強硬，他只能無奈地順從。

　　大王子明顯只是禮節性的來探訪，慰問了幾句後就藉故離開。其餘人圍著庫希，像是在看易碎的玻璃娃娃般仔細盯著瞧。

　　「我真的沒什麼大礙，醫生也說了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現在也不怎麼痛了。」庫希再次重申，內裡的傷他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不能忍耐的疼痛，頂多為了配合傷藥降低修復的速度麻煩了一點。

　　克里里嚴肅的搖頭，「哪裡像沒事！你腹部的瘀青都腫得發黑了！當初就應該把那混帳的腳砍下來！」克里里咬著牙，神情充滿憤怒。

　　「就是說！那群走私的爛人就應該狠狠教訓一頓！」米莉塔忿忿的附和，「庫希的傷如果會留痕跡的話就找我！我向姑姑多要一些祛疤消痕的護膚品！」

　　「行了，打斷腿已經夠了，手下得太重判刑有可能會被減輕。」芮恩把還想著叫囂幾句的米莉塔扯回椅子上，不耐的說。

　　「打斷腿了？」庫希一愣，好奇的問道：「是誰打斷的？」旁邊一直插不上話的四王子菲尼祿跟著好奇地看向其他人。

　　在場幾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將話題帶向了其他地方。

　　克里里等人發現庫希在人群中走散後，詢問其他賓客後，發現沒有任何一人有在過來的路上看到有著醒目黑髮的小男孩，懷疑視線不佳的情況下他被人潮推擠、走到了通往其他地方的出口，便立刻想照原路回去找，但通往展示廳的路已經關住了。

　　費了一番功夫，格洛和弟琪兩人找到了正在忙於事務的瑪尼，雖然同意派人幫忙在拍賣會場周圍找找，但堅持拒絕讓他們去貨物運送的通道找人。遲遲找不到庫希的情況下克里里一時火起，直接突破了明明是協助找人卻時時阻撓他們靠近通道的員工，恰巧聽到搬運拍賣品的人員提到有兩個小孩子不知怎麼迷路到他們那兒。

　　希格莉德的表哥正好也找過來，問了那幾個人員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幾人討論一陣後當即決定闖進去，耗費了不少時間才找到關著兩個孩子的房間。

　　庫希聽著他們簡潔的陳述不發一語，雖然他們說得簡單，但要在這麼大的會場裡面找人、期間可能還跟人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架──光是看到克里里刻意遮掩的右手、樓文被立領遮擋一半的脖頸……可能還有更多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那些擦傷的痕跡，他就不能視若無睹。

　　「對不起。」庫希緊緊抱著懷裡的丘赫，悶悶的說，「讓大家擔心了。」

　　「還有，謝謝你們找到我。」

　　局外人的安和菲尼祿對視一眼，淺淺的微笑。

　　反倒克里里慌慌張張的，見遮掩不住，索性伸手揉了一把庫希的頭頂，「只要你沒事就好，你是我弟弟，不管你丟到哪，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也會的，庫希在心裡輕聲說。

　　「不說這個，我們可是做好事呢！金銀商會裡面居然藏著做走私和拐賣生意的壞人，聽說幾年來他們抓了不少不同種族的孩子。大概是胃口被養大了，還在拍賣會上混入不知從哪裡走私來的怪奇直接拿到名面上賣，要不是被我們抓到天知道他們還會害了多少人！」米莉塔沾沾自喜的說。

　　「庫希，這幾天我幫你請了假，你好好休息。你的朋友這次幫了很多忙，我會幫你答謝，記得到時好好感謝他們。」克里里很有兄長風範的叮囑道，「你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可以好好跟他們相處。」

　　「但是，」

　　「金銀商會的人你還是不要靠近了。」克里里說，其他人頗有同感的跟著點頭應和。

　　庫希認真答應著，含笑聽著克里里跟他敘述他又買了哪些新奇的玩意讓他這幾天打發時間。

第十一章：特聯會

　　「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每個人的出現都有目的。」人影低笑，「對，真棒。」

　　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笑得神秘，帶著一絲惡趣味，「也不知道學院是怎麼選人的，這裡可以說是有目的之人的集合體。」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那個，嗯，變態，以他來說這對怪物不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情景嗎？」人影忍不住摸摸肚子。

　　「他們想什麼都不要緊，只要我們吃得開心。」



　　「應該是這裡。」羅亞睨了眼身旁的小矮子，對方低著頭，旁若無人的擺弄著手上精緻繁瑣的掛件，沒有接下他的白眼。

　　啐了一聲，他看了看面前厚重的大門，上面沒有門把，只有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凹陷嵌在鐵件上，羅亞瞇著眼盯了一會兒，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類似形狀的東西。

　　「滾開。」視野水平下冒出了一顆頭顱，將手中一枚雕刻著藤蔓纏繞圖型的銀色徽章扣在凹陷處，大門頓時發出了層層解鎖的聲音，在徽章掉落的同時敞開門板。

　　「連鑰匙是什麼都不知道，人類都像你這麼蠢嗎。」撿起地上的徽章，對方冷冷地丟下一句，就自顧自的走進去。

　　羅亞愣了一下，才摸摸褲子掏出一模一樣的徽章，因為沒有硬性規定說要怎麼配戴，這個跟著通知書一起被發下來的小東西就被他隨手放進口袋，不說他還真忘了它的存在。

　　儘管這是特聯會一員的象徵。

　　「什麼嘛，我不就只是忘了嗎？某個矮子沒我帶著，連來這裡的路都找不到。」撇了撇嘴，羅亞也趕在大門關閉前邁開步伐。

　　特聯會未來專屬的場地位於花園的角落，雖說無論從高等部到低等部過來的路程都差不離，卻幾乎在學區靠近森林的邊緣，沒有走過整個學院的人很少會知道這裡還有這麼一棟名為「隕樓」的建築物。

　　羅亞也是出於近乎本能的習慣才在熟悉環境時到過這地方，他記得當時這裡被鐵鍊牢牢鎖住，窗戶也都被封起來，周遭散發出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氛圍，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現在卻沒了那種緊張的氣氛，就像一個普通的房子。

　　他走進大廳，整個空間寬敞明亮，呼吸間聞到了盈滿室內的茶香，這種清雅的香氣不用說一定是高級貨。裡面已經有幾個先到達的人在，各自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而那個先他一步的小矮子皺著眉選了個離所有人最遠的位置坐下，眼神不甘的盯著看起來最舒適的座位。

　　羅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有個個頭看著不比小矮子高多少的男孩就坐在那，懷裡抱著幾乎要把他半張臉全遮擋住的玩具熊，明明是三人座，在場卻沒有任何人願意跟他坐在一起──因為他漆黑如鴉羽的捲曲頭髮和同色的幽深眼珠。

　　想了想，他大步走向前坐到男孩所在的沙發上，挑釁的朝小矮子咧嘴一笑，轉頭道：「嘿，你就是那個新入學的庫希吧？我就知道一定會看見你！我跟你同年，三組的羅亞，認識一下啊！」他說著便將手伸出來。

　　庫希看著眼前笑得爽朗的男孩子，將嘴邊的杯子放下，伸手與他交握。

　　而羅亞看見他嘴角的奶漬一愣，噗哧笑了出來，就見轉角一名少女端著茶盤從隔間出來，將手中的兩個茶杯放在羅亞和那個小矮子面前，羅亞的是一杯金黃色的茶，小矮子的則是跟庫希一樣的熱牛奶。

　　「先喝點熱飲吧，其他人應該很快就來了。」少女微微一笑，這時羅亞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是濃墨般的黑色。

　　「為什麼我的是牛奶？我要茶！」小矮子不滿的說。

　　少女清淡的俯視他，半晌才笑道：「喝牛奶才長得高，如果你堅持，那就只能請這位後輩自己動手了。」

　　喔，羅亞看了看大廳內的其他四人，都是中高等部的前輩，相比較之下被特殊對待的兩人的確把整體高度往下拉許多。

　　庫希本人不是很想深究原因，所以他打從一開始就選擇閉嘴不問。

　　他是第一個進來的人。

　　糸亞跟他說這裡是「第一顆星星殞落的地方」，後來才被人命名為「隕樓」，但他所見的只是一個兩層樓高的房子，除了偏遠了些，看不出半點特別之處。

　　趁著還沒有其他人抵達之前，庫希乾脆帶著糸亞在室內繞了一圈，穿過能坐滿特聯會所有成員的大廳，旁邊的隔間是設備齊全的茶室，二樓則是風格各有不同的房間，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斷定，不管佈置多麼溫馨舒適，這些都是和人獨處面談的「診療室」。

　　其中一間房，當庫希打開門的剎那就被他反射性的甩門關上。不染塵埃的白色空間，一張床就擺在正中央，空蕩蕩的房間中似乎有一個女孩就躺在床上，直愣愣的轉頭看著牆……那都是他一時記憶錯亂的幻影，再進去，就只是一個整潔的房間。

　　然而庫希也沒有了探索的興致，緊抱著沉默陪伴他的丘赫回到大廳，等待其他人到來。

　　沒多久成員們就陸續抵達，但隨後進來的人多半不發一語，各自坐下後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直到伊薇莎──高等部的詛咒之子出現，眾人才明顯放鬆下來。

　　正式下達的通知書除了集合的地點和時間外並沒有多餘的訊息，所以沒有人知道除自己外的其他成員是誰。眼看上面所寫的時間快到了，還剩下三位貴族和中等部的詛咒之子還沒出現，可以看出部分人臉上的不耐和勉強維持的微笑。

　　喀噠、喀噠，門口傳來了細微的響聲，羅亞抬頭看向遠處走來的三個人影，撇了撇嘴。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為首的人在踏進大廳前率先歉意的道歉，在對上庫希訝異的視線時朝他點頭致意。

　　「安前輩太客氣了，我們又沒遲到。」一個鼻尖帶著些許雀斑的女孩笑嘻嘻的說，甫一靠近庫希就聞到撲鼻的香水味，薰得他有些難受，「不過看來我們的確是最晚到的，就跟幾位前輩後輩說聲抱歉啦！」

　　幾人俱是沒有回應，小矮子咕嘟咕嘟的把牛奶喝完，從沙發上跳起又去倒了一杯。

　　庫希正想說話，伊薇莎第一個反應過來，寬容的微笑，「沒什麼，就像蘇菲小姐所說，你們沒有遲到，不需要道歉的。」說是這樣說著，卻沒有像先前那樣主動為來者準備茶水。

　　「伊薇莎前輩，高等部無人不知的詛咒之子，真是久仰大名。不用稱小姐的啦，我們以後都是同事了不是嗎？」蘇菲甜笑著說，打量了一圈，道：「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多學院出了名的大人物……」

　　「講完了沒？」旁邊的男孩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這裡不是妳的交際場，趕快找位子坐下把該說的說完，我還有事沒時間在這裡浪費！」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隨便找了個空位倒上去，動作大得身旁同做一個椅子的獸人青年看了他一眼。

　　也是這時面向他們的眾人才看到角落跟在三個貴族身後的少年，他的臉色很蒼白，跟庫希一樣都是黑髮黑眼，顏色卻沒有庫希那樣黑得發紫，更偏向深灰，顯得整個人像是從灰塵裡打撈出來的，沒幾分精神。

　　安見蘇菲的表情僵硬，連忙緩頰道：「都先坐著吧。」然後走到庫希隔壁坐下。

　　幾人紛紛落座，正面面相覷不知道要幹嘛時，在庫希後面第二個抵達、從進來就沒給過半點反應的精靈少女面無表情的開口說：「自我介紹，開會，解散。」

　　「呼谷，妳的意思是要我們先互相認識，妳再跟我們說要做什麼？妳怎麼會知道？」蘇菲質疑道。

　　精靈少女尖尖的耳朵動了動，看也沒看她，「呼谷，中等部三段班，種族精靈，性別女，年齡保密。」不帶一絲情緒的說完，她轉向旁邊，對上視線的獸人青年愣了會才接過話。

　　「我是圖卡，獸人支系的獅人族，高等部二段班，後輩們如果有問題可以來找我。」他想了想，撓撓頭，「年齡……換算成人類的歲數大概十八還二十吧，剛成年。」

　　「換我了？蜜西米，那位白茵女公爵的孫子，如果父親沒繼承到爵位的話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貴族之子。」坐在圖卡旁邊的貴族男孩隨意的說，「跟那兩個同年級。」他朝著庫希和羅亞抬抬下巴，庫希回憶了一下，好像還跟他是同個教室的，只是也沒聽說同年級有公爵家出身的孩子呀？

　　白茵公爵倒是很有名，這個國家唯一的一名女公爵，據說是一名勇猛的美麗女性，深受女孩子追捧。現在年紀應該很大了。

　　「……盧耳，中等部二段班。」沒什麼精神的少年往蜜西米的方向湊了湊，小聲說。

　　「我想很多人都認識我了，我是伊薇莎，高等部一段班的詛咒之子，以後大家互相關照。」伊薇莎柔和的笑道，言語間沒什麼避諱，同時得到此起彼落的應和聲。

　　「我的名字是蘇菲雅‧瓦南，叫我蘇菲就可以了！現在是中等部三段班，跟呼谷同組喔！以後麻煩各位前輩照顧了！」女孩笑咪咪的說，拳頭緊緊的纂著裙角，隔得雖有一段距離，庫希也能從濃郁的香水味中聞到一絲勾人食慾的氣息。

　　旁邊遠遠坐在板凳上的小矮子哼了一聲，擺弄著手上的東西，頭也不抬的道：「小四，地精，低等部。」

　　「地精？很少見的種族呢。」安有些驚訝的說，等了一陣見他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看向下一個人──「嗯……他是睡著了嗎？」

　　「起來，喂、醒醒！」旁邊的棕髮少年叫了幾聲，見人沒反應乾脆抓住對方肩膀搖晃了幾下，「喂，你不會連前面的人說了什麼都不知道吧？」

　　庫希也挺懷疑，畢竟這人一來就要求庫希跟他換個位子，原因是他本來坐的位置最適合，太軟的沙發他不好靠著睡覺，等坐下後更是直接閉上眼睛，只在中途起來喝了口伊薇莎剛放到他面前的茶。

　　「嗯──我有聽到……」對方睜開睡眼惺忪的綠色雙眼，含糊的呻吟聲讓幾人一震，「精靈、獸人、少見的地精、兩個貴族跟兩個詛咒之子，現在換我介紹……唔，皮吉，中等部一段班，人類平民，喜歡睡覺……這個沙發睡起來不錯。」

　　「居然還真的有聽見……喂，別又睡著啊？」伸手把要往桌子倒去的少年扶正，棕髮少年才開口道：「我是班杰，也是個平民。現在是高等部二段班，不過跟這位……圖卡？不同組。」

　　「我是低等部三段班三組羅亞！一樣是平民，以後靠幾位前輩分享一下考試經驗啦！」羅亞開心的笑著說。

　　輪到庫希時，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除了好像又睡過去的皮吉──他手上輕輕順著糸亞的絨毛，半點不露怯的含笑道：「低等部三段班的庫希‧肯特，請多關照。」

　　「庫希是在場唯一剛入學的新生，希望大家能多協助他，我想對我們接下來的任務也會有幫助的。」安拍拍庫希的肩膀，柔和的笑著說，「我是安‧艾葛絲，高等部一段班的學生，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都是後輩，自然該多照顧。」圖卡點頭回應，轉頭看向精靈少女，「那啥……呼谷是吧？我們都介紹完了，接下來呢？」

　　呼谷優雅的彎腰站起，將有著阿波拉芙亞學院印記的通知書放在桌上。眾人互相看了看，紛紛學著她的動作將隨身攜帶的通知書平整的放上去。

　　只見微微的光暈從呼谷沒有收回的手掌上攏蓋住桌上的紙張，空白的背面逐漸顯現出被隱藏起來的字跡，直到星星點點的微光消散，呼谷才抓著自己的通知書坐回原位。

　　「難怪呼谷會知道，這些內容被精靈用元素遮蓋，同種族的呼谷當然看得出來。」伊薇莎了然的低語。

　　蜜西米快速將上面的文字閱過，「待遇倒是還行，可以隨意使用這小房子的空間和設備、配備的徽章有自動防禦功能，保護成員人身安全、行使特聯會義務時師長予以放行……我早就厭煩上那些沒什麼用處的理論課了！但後面這也太麻煩了吧？每個月三次的開會、處理比較大型案件要寫報告書、沒處理好要寫檢討、不管幫人解決煩惱還是處理糾紛，結束後都要讓對方在契約書簽名錄入才能記點，獎勵還未定？」

　　「沒想到學院這次這麼大手筆，」安摩娑著手上的銀色徽章，看向雙目發光、恨不得把徽章拆開來研究的地精小四，「這麼精細的手藝加上自動防禦的功能，至少要是技巧精熟的地精和精靈相互配合才做得出來，如此看來獎勵未定反而足夠讓人期待。」

　　「既然每個月我們都要聚在這裡開會，不如從今天算起，每隔十天集合一次？如果碰到假期就順延。」班杰提議道。

　　「下次碰面，我想我們可以互相總結一些經驗，或者一起行動，應該會有些幫助。」伊薇莎薇笑著說。

　　「那今天就先到這裡結束吧，要行使義務也是明天的事。」蜜西米翻身跳起，揮揮手往門口走去，「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盧耳默默站起來朝幾人點點頭，快步跟在蜜西米後面離開。

　　蘇菲看著兩人離開，嘴巴開開闔闔，最後鼓著臉頰坐下，一抬頭又是笑咪咪的模樣。

　　安拉著庫希到牆邊，半蹲下身幫他翻正翹起的衣領，笑問：「看到我很驚訝？」

　　「安……前輩，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庫希老實的說，看到認識的人出現他的確挺詫異的。

　　「庫希，你跟克里里一樣喊我名字就可以了，不然和小米莉塔一起叫我安大哥我也不介意。」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本來以為樓文跟克里里說了你就會知道，沒想到你們上午上課後沒有碰到面。畢竟我們都知道名單裡一定有你，這是好事。」他揉揉庫希的頭，又禮貌的輕吻了一下糸亞的熊掌。

　　庫希這才想起來，樓文現在和他住在一塊，應該收到通知書的時候就知道了，只是碰巧他今天與格洛他們吃飯才沒有和他們碰面。

　　「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大哥。」庫希淺淺的笑著說，讓安又稀罕的捏捏他的臉頰，在庫希尷尬的臉色中感嘆道：「克里里他們小時候有你這麼可愛就好了，小米莉塔是女孩子也不能太親近。」

　　所以他就可以嗎！庫希無聲吶喊。

　　「安前輩、庫希？我們要逛逛這房子，你們要一起嗎？還是要跟呼谷他們先離開？」皮吉邊打呵欠邊靠近道，庫希搖搖頭，抬頭對安說：「安大哥先去看看環境吧，我先回去了。」

　　「好，回去小心，不要太靠近森林。」再次拍拍庫希的肩膀，安才站起來跟著幾人往樓上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庫希正準備離開，看到桌上幾個還沒收拾的茶杯，把布偶熊暫時放下，搖搖晃晃的端著疊在一起的杯子往茶室走。

　　「我來幫你吧！」唯一還留在大廳的蘇菲找來茶盤分擔了一部分，「肯特家的小少爺，下次要幹這種雜活記得一次少拿一點，不然就找個盤子。」她調侃地說道。

　　「嗯。」庫希屏著氣應了聲，他怕自己隨時會因為對方濃到刺鼻的香水味而打噴嚏。



　　「謝謝。」將物品都歸置整齊，庫希低聲道謝。

　　「我也沒做什麼，能幫上你的忙是我的榮幸。」少女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我們這種沒什麼地位的小貴族，可沒有和肯特家的人接觸的機會……聽說你是最近才被佛勒希伯爵領養的？真幸運呢。」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輕，好似所有複雜的情感都融在裡面。

　　沉默了一下，庫希開口問：「前輩說話都是這麼直接的？」

　　「這要看是對誰了。」蘇菲甜甜的笑著，「只是難得進入特聯會，有了這個機會我總要做點什麼。」

　　「比如？」

　　「我們做個交易吧。」她說。

　　「我可以給你提供你需要的情報。」她直言道，「你是新生，對學院沒有足夠的了解；雖然有肯特家的名號在，但看不上你這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下就爬到大部分貴族頭頂上的人可不少，不管是那些排斥人類的異族還是遠離貴族的平民，很多資訊他們都不會告訴你，但我可以。」

　　「妳就這麼肯定？就算如此，我還有克里里他們不是嗎？」庫希回問，「而且，我能給妳什麼？」他覺得很奇怪，蘇菲表現得太過迫切，但從他這裡能得到什麼？如果是想要肯特家的光環，那接近溫柔和善的安不是更容易？畢竟安是位階更高的侯爵家出身，又跟王子往來密切，怎麼想也比從他這裡下手能獲得更多。

　　「如果你說的是這幾天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幾人，你確定他們可信？」蘇菲嗤笑，「格洛那個傻小子或許真的是有心跟你交往，但另外兩個跟他可不一樣，我勸你和那個商會的小孩相處時還是小心一點，別把人想得太簡單。」

　　庫希不語，其實自從前幾天的拍賣會後，他跟瑪尼的關係已經漸漸疏遠，雙方之間除了表面上淺顯的問候外幾乎沒有任何互動，只有在中午吃飯時格洛和弟琪兩人會盡力拉著他們一起，也不知道這個情況會維持多久。

　　她驕傲的昂首說著，「就算你的繼兄跟你關係很好，但他們知道的絕對不會有我詳盡！」

　　「我只有一個要求，跟剛剛那位蜜西米多相處，只要跟他有關的人事物都告訴我。」

　　庫希看著對方嚴肅的表情，同樣認真地問她：「妳喜歡他？」他想不到其他能讓一個女孩子提出這種條件的理由。

　　「誰喜歡他！」紅霞悄悄染上了臉頰，蘇菲咬牙叫道，「你別管是什麼理由！你只說你答不答應？」

　　「最後一個問題。妳為什麼選擇被三個圈子排斥的詛咒之子作為妳的合作對象？」庫希看她激動的樣子，舉起雙手退後了半步。

　　姑且冷靜了下來，女孩說：「……詛咒之子，我不討厭。你們比某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傢伙更配稱得上『人』。」

　　庫希沒有問她說的某些人又是誰，只是點了點頭，跟著她走回大廳，抱起孤零零落在沙發上的布偶熊。

　　聽見樓上走動的腳步聲，他問：「我要走了，妳不跟他們一起繞繞嗎？」

　　「不了。」蘇菲搖頭，也準備離開，「這裡我已經很熟悉了。」

　　離開時也需要徽章當作開門的鑰匙，隨著大門關閉的聲響，兩人分頭走向不同的方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回到宿舍，庫希撐著頭看著奧蘭忙進忙出的背影，把跟蘇菲的談話一五一十的跟糸亞說了，感嘆道：「人的情感真複雜。」

　　「算是一個好的開頭，不是嗎？」糸亞呵呵笑著，「情感複雜是好事。」

　　「是啊。」庫希也真心誠意地笑出來。

　　這樣他才能填飽肚子啊。

　　「既然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就好好努力。」它拍拍庫希環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臂，細軟的絨毛輕輕拂過，帶來一絲癢意，「注意分寸，別把課業給丟了，到時祁伯尼可會直接把你換下去。」

　　「我知道。」蹭了蹭布偶熊，他回道，也不知道為什麼老先生那麼關照他的功課。

　　「庫希！我回來啦！」人還沒到，遠遠就聽見克里里的喊聲，負責照顧克里里的維西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幾個熟面孔落在後頭慢悠悠的晃到庫希前面，「聽樓文說安也入選為特聯會的成員啦？有他在我就放心了，一定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庫希啊，碰到問題不要害羞，只要找安就對啦！有什麼事安都能幫忙解決的！」克里里連著糸亞緊緊抱了一下庫希，仔細叮囑的模樣倒有幾分像他的父親。

　　米莉塔湊過來，一雙大眼閃閃發亮的看著他，尖叫道：「庫希你真是太幸運了！可以常常看到安大哥啊！他和菲尼祿升到高等部之後事情太多，很少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吃飯了！要是我也入選就好了……你知道中等部特聯會的貴族是誰嗎？那個蘇菲雅‧瓦南！」

　　「都講整路了還不夠妳講的嗎？喝口水休息一下吧。」翻著白眼遞了一杯茶過去，芮恩道。

　　眨眨眼，庫希看了一圈，朝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某位同學打招呼：「菲斯忒同學……？你怎麼來了？」克里里怎麼會讓他來？

　　「他們要做事，我跟著來找你。」菲斯忒向旁邊瞥了下，有過一面之緣的吉司對庫希點點頭。

　　「我們要做分組作業，這次人數要求比較多，就跟吉司一組了。」克里里解釋道，「菲斯忒說是要送課堂筆記給你，所以才跟著一起來。」雖然自開學來克里里與菲斯忒碰面的次數不多，但只要相處在同一個環境中他往往都會特別緊繃，牽著庫希的手心也冒出手汗。

　　「好了，庫希應該也才回來沒多久，別一直拉著他，讓他們同齡人自己相處吧？我們去旁邊討論，免得打擾人家。」樓文拍了下克里里的肩膀，把他拉到旁邊，招手讓在旁邊拌嘴的雙胞胎跟他們到其他房間去。

　　目送幾人轉移陣地，庫希偏頭看向不知何時蹲到他跟前的男孩，望著對方空無一物的手，「筆記？」

　　「在這。」也不知道是從哪拿出來，菲斯忒手一晃，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就放到他旁邊的桌子上，有些粗糙的手掌上只有一顆分外眼熟的糖球。

　　對看了數秒，庫希才接過那顆糖球，對方的視線仍然牢牢盯在他身上。

　　庫希抽了抽嘴角，默默將它放進嘴巴，要不是確定如果有問題糸亞不可能坐視不管，他都要懷疑菲斯忒在糖果裡下毒了。

　　……應該不會吧？

　　庫希遲疑的咬著嚐不出味道的糖果。

　　見庫希把糖果吃進去，菲斯忒才移開視線，「多吃點飯，你太瘦了。」他皺眉說，眼光像是在看挑食的小朋友。

　　喀嚓──這是糖球被咬成兩瓣的聲音。

　　「你要回去了？不留下來等你朋友嗎？」深吸一口氣，庫希才心平氣和地問。

　　「我只是來送東西，吉司他能自己走。」有些不解的回答，菲斯忒站起身，提醒道：「兩週後師長要帶我們進樹林，準備一下。」說完揮揮手，就俐落的走了。

　　等到送人到門口的奧蘭鑽進廚房和維西一起準備晚餐，庫希才伸手翻開桌上的冊子，手寫的筆記字跡方方扁扁，轉折剛直，一筆一劃都寫得極其認真……明明只是不太重要的課程，庫希心想。

　　低等部和高等部相似，純粹的理論課並不多，常常會要學生實際去體驗、操作，前期在課上聽到的內容幾乎都能自己翻書自學，很少有人會特意去記錄下來。反倒是中等部，據說有很多需要分組研究的作業和測驗，樓文在開學的短短幾天內不只一次扒著克里里抱怨，在其他人的嘲笑下一邊咋舌一邊刻苦的抄筆記。

　　「糸亞，你對杰諾爾家族了解多少？都是對付怪物的，關係應該不錯？」一頁頁的翻閱著，庫希隨口問道。

　　「正相反。」糸亞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很久以前就沒有丘赫進入那個家族，不管他們放了多少塞滿好幾個房間的布偶，也不會有任何丘赫靠近。」

　　「他們做了什麼。」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覆，庫希幾乎想也不想的說。

　　「被那些人利用？傷害了泰迪守護的孩子？還是與怪物合作……不，這不太可能，丘赫都可以跟怪物站在同一線了。」意有所指的看著表情憨厚可掬的布偶熊，他搖了搖頭。

　　「總不會有丘赫死了吧？」庫希開玩笑的說。

　　「差不多。」

　　「真的？」庫希一愣，猛地站起來，手邊的冊子被翻到地上也無暇顧及，「你……丘赫不是不會死的嗎？」

　　「冷靜一點，你的分身又要跑出來了。」糸亞淡定的說，「我也講了只是差不多，丘赫嚴格來說的確不會死，你想殺我也沒那個機會。」

　　「誰想殺你了！」狠瞪了糸亞一眼，庫希顧忌著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克里里等人，努力將因為情緒混亂而暴動的分身壓回影子裡，「別賣關子，那是什麼意思？」

　　拉著自家年幼不經逗的怪物坐下，糸亞道：「丘赫不會死，但我們還是會受傷。『容器』壞了只要脫離出去，重新找個新身體休息一陣子就好，但靈魂受到傷害輕易好不起來，必須回到族內經歷漫長的時間沖刷才能復原──要知道丘赫能出來去擁有實體可不容易。」

　　「所以，有丘赫因為杰諾爾家族而受了重傷？」

　　「沒錯，別看那個家族外表風光，他們的想法和行為過於極端。被受騙過幾次，我、我們，都不會願意再上一次當。」糸亞聲音低沉的說，「所以儘管知道那裡面可能發生著什麼，丘赫都不會靠近。」

　　「我知道了。」抱住布偶熊，庫希側頭將臉埋在它的後腦勺，悶悶的說。他很喜歡糸亞身上的味道，不管如何清洗都不會改變的甜甜香氣，嗅起來格外讓人安心。

　　那是他的丘赫獨有的氣味，獨一無二。

　　「不過也不用因此和剛剛那個小傢伙避開，那孩子應該是杰諾爾家族裡的一個意外。」撫摸著男孩的背脊，糸亞呵呵笑著，「不然我也不會放任他和我的孩子接觸。」

　　「嗯。」庫希應了一聲，鬆手把地上的冊子拿起來，幾張泛黃的紙條就從書頁的縫隙飄落。他沒有多想，撿起其中一張掃了眼，上面有兩方截然不同的字跡，一方稚拙且錯字連篇，另一方的字體雖然同樣端正但微微傾斜，像是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對話。

　　『他們都說怪物總有一天會把人類殺光，為什麼怪物要吃人？兔子不好吃嗎？葫橙也很好啊！』

　　『因為牠們要維持生命，一般動物所蘊含的能量不能讓怪物吃飽。如果剛吃了人，短時間之內怪物可以靠動物來填飽肚子，但撐不久。葫橙再好吃，它也只是點心。』

　　掃了幾眼，庫希沒有偷看他人隱私的嗜好，一張張疊整齊夾在冊子裡，口中不停：「你說菲斯忒給我吃的糖真的沒下毒？他盯我吃糖的樣子像看被餵養的小豬崽。」

　　「搞不好那是人家長得比你高的關鍵。」糸亞打趣道。

　　他沒有注意到，有一張被疊在中間的紙條不是簡短的對話，而是一幅潦草稚嫩的圖畫──一個沒有五官，四肢纖長的黑色人影。



　　「喂，這裡！」庫希往呼喊的聲音看過去，快步走到對方面前。

　　「抱歉來晚了……小四又不來？」左右看了看，人數雖然是對的，但真正該出現的卻少了一位。

　　「『誰知道你們一直找我過去是想做什麼事？』他這麼說。」蜜西米翻著白眼說，「不過就是地精，是有多稀奇？倒是你，這麼晚來是剛剛幫人解決完糾紛、還是又被女孩子拉著談心了？希莉最近想找你都找不到沒人的空檔。」希莉就是之前和庫希一起遭遇綁架的女孩希格莉德。

　　在特聯會的初次集會後蜜西米就帶著女孩找上門，也是這時候庫西才知道對方就是希格莉德的堂哥，當初就是他帶著妹妹去拍賣會卻意外走散，克里里幾人能找到受困的他們也有他的出力。

　　蹲在草地上的羅亞聞言抬起頭，嘻笑道：「庫希還真受女孩子歡迎~昨天我走錯房間，還看見我們組的女孩抱著庫希在哭，也沒看她找過我啊！」

　　「別說了……」庫希苦笑，昨天他雖然的確享用了不錯的一餐，但被人抓著把眼淚鼻涕往身上蹭可不是多好的體驗。

　　也不知道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小孩子為什麼就經歷了一遍熱戀期發現對方腳踏三條船的慘劇，學院不反對早戀的嗎？

　　「因為特聯會低等部的成員沒有女孩子……庫希是最好靠近的……」站在蜜西米身後的少年囁嚅的說。

　　「盧耳說得不錯，小四是個刺頭，蜜西米你講話又那麼直接，也只有庫希看著最沒威脅性，要是頭髮長一點說是女的我都信。」羅亞贊同的點頭，又扁著嘴說：「那我呢？我看著難道不是開朗可愛、很好相處的嗎？」

　　「可能就是因為互相認識，她才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事讓你知道。」庫希安撫道，「如果是有人打架或爭執反而不會找我，你們誰看著都比我可靠。」

　　蜜西米同意，「就你還要抱著丘赫行動的樣子，有腦子的都不會找你幫忙，省得拉架不成還多一名傷患。」然後轉頭朝羅亞小腿踹了一腳，「你說誰講話直接了？是他們自己一個個聽不得人說實話！」

　　羅亞靈活的避開，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你們這兩天收穫如何？我還是老樣子，只有一段班、二段班的小鬼打架時才會被找過去。」

　　「我也差不多，你不在的時候如果又有人爭執才會有人找我，其他都是拿有煩惱當藉口接近我的人，雖然一樣能記點，但真正有問題的大概都找庫希了。」蜜西米皺著眉，厭煩的說。

　　「有些人會找我……多半是對特聯會好奇的人。」盧耳低著頭輕聲說。

　　「我這裡也是對特聯會有興趣的人居多，畢竟才剛開始，不是情況特殊的話也不會有人找我們協助。」庫希刮刮臉頰，微笑道：「我覺得我們不能這麼被動，多留心身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同學，這樣慢慢就會有人主動過來了。」

　　「這麼說是也沒錯。說起來好像也是你幫了希莉的事在教室流傳開來，那些女生才開始接近你的。」蜜西米沉思著說。

　　「沒想到蜜西米你竟然那麼認真，本來我還以為你對特聯會的工作沒什麼興致呢！」羅亞摸摸下巴說。

　　蜜西米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在自己的身分上獲得什麼利益，就要承擔對等的責任，這是常識！我看你個平民也不懂。」

　　「蜜西米，不要這樣說……」盧耳慌張的搖頭，急急地向羅亞說道：「蜜西米沒有惡意的，你、你不要生氣！」

　　「我要是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之前就先被他給氣死了！」羅亞哼了一聲，扭頭朝蜜西米扮了個鬼臉，「聽見沒大少爺，看在盧耳的面子上我好心不計較！」

　　「我謝謝你賞臉！」蜜西米咬牙切齒的道。

　　庫希和盧耳不約而同地嘆氣，察覺到彼此的動作又相視一笑。

　　隔天就是特聯會成員的第一次開會，這陣子庫希幾人常常會碰面互相交流彼此的情況。年級最小的小四永遠不來，而中等部的盧耳倒是次次跟在蜜西米的後面一起出現，雖然起初幾乎都不會開口，現在卻也會參與進討論。

　　頭幾天每個人都還在觀望學院新成立的組織，但畢竟才剛開學，正是學生們最容易發生衝突的時期，導師們想管都管不過來的情況下，總會有目擊者去求助特聯會幫忙，他們這才忙碌起來。

　　一開始庫希也是乏人問津，就如他所說，要拉架找其他成員都比庫希看上去可靠。直到一次陪著來找他的希格莉德散步時，他順著香味找到一個蹲在花叢邊焦急尋找東西的小女孩，搭把手之餘三人聊了一下天，後來經過對方的宣傳，那些人才提起勇氣主動來跟庫希說話，等到女孩們跟庫希漸漸熟稔起來後總會有人送上門給他加餐。

　　不管是哪個年紀，女孩子之間傳播訊息的速度都是非一般的快啊！庫希暗自感慨。

　　不得不說，比起常常因為要拉架而見不著人影的羅亞、完全不搭理人的小四或是看著就不好接近的蜜西米，總是抱著布偶熊的庫希顯得格外無害又好相處，撇除掉詛咒之子給人的顧忌，就算是自恃身分的貴族子弟看在肯特家的姓氏下也勉強願意與他相處，庫希才看似一躍成了低等部特聯會最受歡迎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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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快更完了，後續看情況可能會降低更文的速度，但至少還是會維持一周一更。

　　「說起來沒多久你們兩個就要去樹林了吧？」羅亞忽然想到，好奇的提問：「盧耳之前有進去過嗎？那裡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嗎？」

　　「……沒什麼特別的。」盧耳臉色一變，僵硬的說。

　　「樹林除了樹跟泥巴還會有什麼？帶我們去那裡上課也只能認認植物。羅亞你沒過兩天不也會去，到時看看就知道了。」蜜西米看了下時間，打斷兩個人的對話，「快上課了，我們先回去。」

　　「都這麼晚了啊，我們組要換教室，我先走一步哈！」羅亞一驚，打了個招呼就趕緊拔腿跑開。
　　蜜西米搖搖頭，「跑得倒快。」

　　「盧耳，中等部離這裡比較遠，快走吧。」

　　「嗯。」盧耳應了聲，猶豫了一下握住庫希的手，「去樹林、要注意安全！」說完不等庫希開口，就快步走掉了。

　　庫希看向抱臂站在一邊、似乎就在等待他說話的蜜西米，問：「蜜西米，你們是知道什麼嗎？」

　　「盧耳不是說了嗎？注意安全。你想想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況，丘赫好好帶著就是了。」蜜西米說，「據聞很多師長會帶中等部的學生去樹林學習，怎麼說也危險不到哪去。」

　　「但你們就不一樣了。」

　　蜜西米似乎想到什麼，眉頭緊縮，恐嚇道：「不准落單，也別往深處走！」



　　回想起前幾天蜜西米的警告，庫希漫不經心地從茂盛的草叢中鑽出來，手上不忘拍掉黏在糸亞身上的草屑。

　　「今天又落空了。」庫希說，臉上卻沒有絲毫可惜的意思在。

　　糸亞順手從庫希腰間抽出一條手帕，擦去他臉上不知在何處沾染到的泥印，「對方很聰明，短時間應該是不會再出現。」

　　「你上次嚇到牠了。」

　　「是牠先盯上我，誰知道我只是在牠靠近的時候做個防護措施，對方就跑了。」庫希聳聳肩說。

　　為了好好維持住人類的身分，庫希平時上課時不會用氣息把自己保護起來，但畢竟有了上次拍賣會時的教訓，偶爾也會趁著四下無人悄悄從隕樓的背陰處進入學院邊境的森林，在糸亞的監督下訓練。

　　本來察覺到附近有其他怪物窺探，庫希是不打算理會的。但後來對方逐漸跟著他越來越靠近學院範圍，他才想當面跟其對質，誰知初初有個意向就把牠給嚇跑了。

　　雖然麻煩，庫希也只能三不五時就過來晃晃，以期能堵到對方。

　　「庫希！你今天又去特聯會？」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遠遠的就看見格洛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後面跟著游刃有餘的弟琪，「還好蜜西米同學提醒我們往這找你，提前集合了！老師一來就要直接領我們去樹林！」

　　「這麼快？」庫希一愣，「離上課時間不是還久嗎？」

　　「我也不知道。」格洛慢下腳步，邊走邊說，「我之前打聽過，照理說這是我們升上中等部前第一次去樹林，依慣例老師會先跟我們說一遍規則和流程才會把人帶過去，而且都會照排定的時間進去的。」

　　「沒有照時間進去會怎樣嗎？」庫希問，邊檢查著腰包裡的東西有沒有備齊，奧蘭得知他今天的課是在樹林上後，把所有可能派得上用場的物品都放了進去，甚至還有一個用來把丘赫背在身上的背帶。

　　「有人在那出了意外。」弟琪回答，一時間兩人都看向了她。

　　「我聽我母親說，去年有人受傷，近來也有傳聞說學院防護有漏洞，不止禁地可能出現怪物，要我注意警戒。」她說完，轉頭對庫希道：「那件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牽扯到我們組的蜜西米和中等部的蘇菲雅、盧耳，我覺得他們會被選進特聯會也有這層關係。」

　　之前聊天時弟琪就曾透露出對特聯會的在意，不只一次質疑其中幾位成員的入選有蹊蹺。

　　「可是我看蜜西米好像沒有緊張的樣子啊？」格洛困惑的說。

　　還有一個疑惑點，去年還只是低等部二段班的蜜西米理應不會去過樹林。庫希想到對方之前說的話，搖了搖頭，「先不說這個，我們趕快回去吧。」

　　三人到教室的時候老師還沒出現，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本來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的菲斯忒一看到庫希就默不作聲地擠開人牆站到他身後，格洛和弟琪則打了個招呼，去找坐在位子上的瑪尼。

　　正巧走過來的蜜西米忍不住道：「菲斯忒同學你是狗嗎？一天到晚就看見你像個柱子跟在庫希身後，他身高遲早都要被你的陰影給壓矮了。」

　　「蜜西米，不要說別人是狗，會走路的也不是柱子，還有人是做不到負成長的！」庫希反駁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通病，看到某人的缺點總要不斷往那上面踩，他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被人明著暗著說自己矮了。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菲斯忒沒仔細聽庫希說什麼，反倒把蜜西米的話當真了，聞言挪了挪位置，讓影子不要覆蓋到庫希身上。

　　庫希搖頭，不想解釋了。對於菲斯忒同行時堅持在後方觀察他的行為實在沒有可以解決的方法，起初還會讓對方站到他旁邊，幾次下來他也懶得管了，橫豎對方也做不到盯著他就看出花來。

　　「你去樹林還有抱著你這隻大到不行的丘赫？有帶什麼能把它固定在你身上不會掉下來的東西嗎？快點給它先安上去。」蜜西米上下打量著庫希邊說道，主動接過庫希掏出來的背帶，使喚著菲斯忒跟自己一起把糸亞纏在他背上，「綁緊一點，省得樹枝刮一下就散了。對了，特聯會的勳章有帶著吧？剛才格洛同學他們是在特聯會那找到你的？又有人找你了？」

　　乖乖站在原地任人動作，庫希無奈的說：「帶著，你提醒我好幾次今天一定要戴好，何況進隕樓也需要它。」

　　「上次不知道為什麼羅亞他們組裡的女孩在房間裡抱著我哭的事情被人傳出去，這陣子都沒有人找我。我去那裡也只是閒著沒事找地方待著，不然回宿舍就要被奧蘭盯著畫畫了。」是誰傳出去的庫希倒是清楚，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但畢竟人家是當事人，他想解釋也很難開口。本來會單獨找庫希談話的人就是不想把秘密讓身邊的親朋好友知道，但這下隱私洩漏，在不能確定保密性的情況下這些潛在「食材」暫時都不會靠近庫希了。

　　「……也是。」蜜西米也知道一點，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羅亞洩漏出去，想找人吵架，被庫希阻攔後才了解是自己誤會，庫希是讓自己別參和進去，但他怎麼想怎麼憋屈，心裡正醞釀一個想法，「是說你回去還得被隨從盯著畫畫？是在給自己打基礎嗎？也不錯啊。」他乾巴巴的扯開話題道。

　　「大概……」猜到蜜西米誤會了，庫希同樣乾乾的笑著，佛勒希好像給奧蘭下了什麼指令，只要對方事情做完就會拿著筆畫他，若有似無的視線讓庫希都不敢肆意和糸亞說話了。

　　奧蘭也很無辜，庫希少爺總是不見人影，他也得完成家主的任務啊！

番外-第一隻黑色怪物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許多多的生物。人類、動物、精靈、獸人……以及怪物，各式各樣的種族為了活下去而不斷繁衍、爭奪，彼此之間的關係因為鬥爭而逐漸惡化，發生了許多慘痛的事件，最後引發了影響所有種族的大戰。


　　黑色怪物就是在這個時候誕生的。


　　怪物和怪物之間所生的孩子通常會繼承較強一方的血緣，並同時擁有雙方的能力，所以怪物才會越來越強，然而牠卻是一個特例。


　　黑色怪物之所以會被稱為黑色怪物，是因為牠的外表就是一片漆黑，除此之外牠什麼都看不出來。牠沒有雙親或是柔軟或是剛硬的皮毛，也沒有讓人畏懼的鋒利牙齒，鮮艷美麗的色彩、炯炯有神的眼瞳、強而有力的身軀、快速移動的四肢，這些牠都沒有。


　　牠甚至沒有遺傳到一絲一毫的特殊能力，毫無攻擊力的牠甚至無法依靠自己去取得食物。


　　牠只是一隻讓人連外觀都看不明白、融於黑暗中的黑色怪物。


　　兄弟姊妹半是嘲笑半是嫌棄的對牠說，「你是特別的。」


　　可是牠不想要這種特別。






　　牠知道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在這個時代，沒有用的傢伙就會成為所有人的累贅，被拋棄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所以當黑色怪物一醒來，身邊沒有半隻怪物的氣息時，牠就明白牠們不會再回來了。如果牠不能自己抓到能提供養分的獵物，就會被這個世界淘汰，這是規則。


　　然而一個月過去了，牠仍然找不到自己需要的食物，僅僅只能吃一點漿果或雜草補充微不足道的能量。


　　看著河裡肥美的大魚，飢餓的黑色怪物卻沒有動彈。不能靠近流動的水，怪物的本能這麼告訴牠。


　　但是牠實在太餓了，覓食的本能已經快要控制不住，猶豫間牠膝蓋一軟，不小心摔了下去。水花高高炸起，黑色的怪物在水中扭動掙扎，當好不容易上岸時，牠的身體已經小了一大圈，也幾乎沒有行動的力氣了。


　　遠方傳來騷動的聲音，似乎是聽到了剛才的動靜而往這裡移動，牠甚至聽到了人類交談的細語。


　　人類厭惡怪物，因為怪物們公認最美味的食物就是人類，當雙方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怪物再強，也不一定能打過數量眾多的人類。


　　牠要死了。


　　黑色怪物心中默默地想著，還是半拖半爬地移動到不遠處的樹蔭下，漆黑的牠完美的藏匿在陰影中，等待人類出現。


　　現在的牠太虛弱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躲起來，不要被任何生物發現，好好的……活下去。


　　來的人類有三個，手裡拿著武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


　　「什麼都沒看到啊？」探頭看了看小溪，一片風平浪靜。


　　「那裏有個水痕！」其中一人忽然指向黑色怪物的位置，沒有被樹蔭遮蓋住的地方明顯的看見未乾的水跡歪歪扭扭的一路通向溪流邊，「一定有什麼怪物剛剛從水裡爬出來了！看這痕跡斷斷續續的，一定是剛出生或是受傷了！我們往森林裡追，趁早除掉牠！」


　　「我要休息！」一個身形較瘦小的人類大叫著，尖銳的高音刺得黑色怪物耳朵疼，「要去你們自己去，我的腳都起泡了！」


　　其他兩人有些發怒，隱隱約約散發著誘人的氣味，但沒有多說什麼，最後一人留下來陪著那個人類，另外一個則擦過牠身後的樹幹，往森林深處跑去。


　　黑色怪物蜷成一團看瘦小的人類在想去碰水面時被另一人喝止，興致缺缺的朝著牠走來，而另一人背對著他們研究牠從溪裡爬上來時製造出來的坑洞。


　　牠警戒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類，以為自己所在的位置被發現了異樣，卻沒想到那個人類毫無戒心的直接背對著牠，在牠躲避不及的情況下往牠身上壓去。


　　而當人類接觸到牠的身體，牠不由自主地將她包裹起來，先摀住吵得人頭痛的嘴巴、再來是想要掙扎的手腳、沒有幾兩肉的身軀……全部包到牠的身體裡，吃掉。


　　蠕動了一下，牠把不好吃的東西吐出來。


　　好久沒有進食過的身體正興奮得發抖，但是，還不夠。


　　牠還是好餓。


　　牠沒有動作，靜靜的，靜靜的等待著。


　　留守的那個人類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回過身時已不見同伴的影子，卻看見了樹下反射著太陽光的金屬物件──那是同伴配戴的胸針。


　　他靠近想要撿起它，卻在下一刻被黑影壟罩。


　　黑色怪物滿足的嘆息，整個怪物脹大了點，恢復到本來的大小。


　　可是一恢復，得來不易的飽腹感又消失了。


　　牠聽著後方匆促的腳步聲，看不見的嘴巴咧開了笑容。


　　面對著最後一個人類時，那個人類看著牠，像是看見極致恐怖的畫面般發出了驚懼的悲鳴，光是那個聲音、它所發出的情感，就讓黑色怪物感受到了美味的氣味，好好吃，好好吃。


　　嘎吱嘎吱，牠還想吃到更美味的東西，所以這次牠一點一點地吃掉那個人類，牠找到了牠最需要的食物了，牠吃到了怪物們最推崇的美味了，牠再也不是只能等著被淘汰的「特別」了。


　　可是牠的家人已經不要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