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意回到雄英,綠谷出久內心並非已經完全沒有擔憂,他只是決定要相信大家,於是將那些擔憂暫時放在一旁。
和歐爾麥特把話說開後,他內心已經暫時沒有必須要馬上解決的事,但也並不代表他沒有任何掛念的事情了。
因為要靜養、加上在醫院似乎還有任務要做,相澤消太依然還在住院。他想打電話給對方,但回來雄英後有太多事要做,好不容易的閒暇時間,他又不確定是否會打擾到對方休息;想傳訊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晚上他一樣拿著手機猶豫了半天,螢幕上是兩人的聊天介面,但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猶疑許久,打了好幾個字又一次次刪除,沒有一次送出。
最終,在他半夢半醒之際,他似乎打了幾個字,然後又在入睡之時迷迷糊糊地點下了送出。
回到雄英後,他常常做惡夢。
最令他害怕的夢境,便是那些他所在乎的人在他面前受傷、甚至死去的夢。有些只是未曾發生過的、他潛意識內的恐懼,有些則是切實發生在他面前的。
這一晚,他夢到的就是相澤消太。右膝以下血流如注、臉上也幾乎被血跡覆蓋,昏迷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他的夢中,死柄木弔並沒有停止攻擊,反而又再一次攻向已經失去意識的相澤消太,而他伸出了手,在發動個性的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喊——
「——相澤老師!」
在他驚醒過來時,他的右手正往前伸出,但卻什麼都沒有出現——明明他應該有發動個性才對……
他愣了下,突然發現自己的房間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在一片漆黑的房間內,他只能看見眼前有一道紅光閃爍,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隻眼睛——一隻閃著紅光、抹消了他的個性的眼睛。
「……老師……?」
即使房間內一片漆黑,他也不至於連眼前的人的樣子都看不清楚,但誰叫對方一身黑衣,是真的有點難以辨識;此時,大概是判斷他已經冷靜下來,相澤消太閉了閉眼,中斷了自己的個性,在睜眼時已經不再閃著紅光。
綠谷出久突然意識到剛才他所看見的,只有一隻眼睛而已。
「……相澤老師……」
坐在他床上的男人沒有馬上回話,而是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臉,拇指輕輕摩娑著他的臉頰;在他緩緩在對方的撫摸下放鬆時,對方才開口。
「雖然我明白你的行動背後的意圖,但如果你能更為自己著想一點,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愣了下,然後不禁苦笑,「由你來說這句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呀,老師……你可是為了阻止死柄木而砍下了自己的腿。」
相澤消太聳了聳肩,「我是職業英雄,而那就是我在當下判斷最合理的處理方式,我並不後悔。至於你……」
對方突然捏了下他的臉,但力道完全算不上大,只是讓他嚇了一跳。
「你還只是個學生。」對方這麼說著,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抱歉……這種情況下我們居然還得讓你必須要把一切一肩扛下,實在是……太丟臉了。」
這番話讓他的內心一陣緊縮。他聽得出來,相澤消太是真心地在為自己無法對這樣的情況做些什麼感到洩氣、甚至憤怒,而且在這種看不清楚的情況下,他彷彿能從對方的聲音中聽出心疼的意味。
「這怎麼會是你們的責任……」他急忙將手覆在對方捧著他的臉的手上,又緩緩捏緊了些,「是我還不夠強,讓你們都那麼擔心我……」
這次對方捏他臉的力道加重了,讓他吃痛了一聲。
「我不知道要說幾次你才記得住,但總之我還是再說一次吧。」黑暗中,他感覺得到相澤消太的眼睛直直盯著他,「你還是個學生,而且你現在甚至還沒升上二年級,你當然還有很多要學。」
聞言,他覺得心中有陣暖流湧過,眼眶也有點痠澀。
然後他突然想起了相澤消太的情況,覆在對方手上的手緊了緊,「對了!老師,你的腿還好嗎?我以為你應該還在休養……你怎麼突然來了?」
對方緩緩收回在他臉上的手,於是他也收回手,放在床鋪上;在他感到失落前,對方又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很好。」對方一邊說著,另一隻手似乎在摸索著什麼,直到他看見一道光,才知道對方是在掏自己的手機,而那道光正是手機的螢幕所發出的。「況且,收到了這樣的訊息,要忍住不來看你實在有點困難。」
在他一頭霧水之際,對方把手機舉到他面前,上面正是兩人的聊天介面,而最後一則訊息應該是他在睡前迷迷糊糊送出的。
上面只有四個字——「我好想你」。
在看清上面的字後,綠谷出久感覺自己的整張臉都熱了起來。
不過,他也知道那確實是他內心深處最想對相澤消太說的話。
「我也很想你。」
「咦……?!」他瞪大眼看著相澤消太,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有那麼難以置信嗎?」相澤消太輕笑了聲,隨後伸手輕輕撥開他額前的頭髮,「我只是比較理性,並非鐵石心腸。」
「我、我當然知道!」綠谷出久說著,抓住了相澤消太的手,「我只是……真的很高興,不只能再次聽到你的聲音,還能……聽到你說……」
說著,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此時,他的雙眼也開始適應了黑暗,讓他看到了眼前的男人正對著他微笑。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有多想看到相澤消太的笑容。在開始與對方祕密交往後,這樣的慾望漸漸變得沒有那麼強烈了,因為他能看見對方笑容的頻率比以前高上許多;即使如此,每次看到對方的微笑時,他還是覺得十分幸福。
直到相澤消太捧住他的臉頰,他才從自己臉頰的肌肉感覺到自己也正在微笑。此時眼前的男人緩緩湊近,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沒多久便感覺到了對方的唇與他的相觸;他幾乎是立刻攬住相澤消太,回應這個久違的吻。
他是如此想念這一切。相澤消太的吻、碰觸、氣息……甚至單純只是對方的存在,都讓他感到無比幸福。
他真的非常想念這一切。
在他們從吻中抽離開後,相澤消太便拉著綠谷出久躺下,然後自己也躺在了他身邊,在單人床有限的空間中把他盡可能往自己懷裡攬。
「睡吧,你需要休息。等你睡著後我再走。」
他突然就不那麼想睡了。
「睡覺。」這次對方的聲音強硬了一點,彷彿是讀到了他的心聲。
有時對方對他的了解真的到了有點可怕的地步……
「好吧……你畢竟還是得回到醫院……」他靠在對方胸前,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因對方的存在而感到溫暖起來,於是不禁又靠近了對方一點。
「嗯。」相澤消太頓了下,然後低頭看向他,「其實……比起養傷,我會留在那邊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聞言,他抬起頭來,在思考的同時眨了眨眼,「這麼說起來……校長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你在醫院有事要做……」
不過那好像已經是一段時間以前的事了。當時他也感到擔心過,但相澤消太並沒有告訴他實情,他也只好先將之放在一旁。他知道職業英雄有些事沒辦法和任何人說,於是便當作對方是有重要任務。
相澤消太點了點頭,然後再次伸出手,輕輕碰觸他的臉頰。在重逢後的短短幾十分鐘內,對方已經碰了他的臉好幾回,像是想透過這些動作感受他的存在一樣。
「我是為了黑霧待在那裡的。」
「黑霧?」這番話讓綠谷出久瞪大了眼。「那個有傳送門個性的敵人?他現在……在醫院……?」
「是的。」相澤消太又頓了下,「其實……他是個腦無。」
「原來如此……那他應該是高端腦無的一種。」雖然綠谷出久有感到驚訝,但不至於難以置信,畢竟他已經面對過高端腦無了,知道他們能夠多聰明。「但……我還是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為了他待在那裡?」
相澤消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想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你把你和歐爾麥特之間的事情告訴了我,並且告訴你並不會影響這個任務。也因此,我一開始不跟你說是有原因的。這並非什麼會令人愉快的事情,你真的願意知道嗎?」
這番話讓綠谷出久愣了下。相澤消太的話語先不論,對方的神情突然讓他感到擔憂起來。
對方看起來……很悲傷。
「是的,我想知道,相澤老師。」
相澤消太點了點頭,「你知道腦無是什麼吧?」
「我聽說過……他們是經過改造並能承受複數個性的……人類屍體。」說到後來,綠谷出久的聲音漸弱。初次聽說腦無的原型時,他也覺得很殘忍,但比起這個,他似乎有點意識到了什麼。
「黑霧的『身體』,作為他個性底子的基因……是一個名為白雲朧的人。」相澤消太一邊說著,一邊盯著他的臉,但他感覺對方似乎並非是在看著他。「他曾是雄英的學生……在他英年早逝以前,曾和我在同一個班級。」
綠谷出久瞪大了眼,愣愣地看著相澤消太,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情緒。
「一開始,警方是為了要從他身上得到關於敵聯盟的情報,意外得知他原本的身分後才找我和山……普雷森特.麥克過去,那傢伙以前跟我們都是同一班的。」相澤消太一邊淡淡地說著,一邊輕撫著綠谷出久的臉頰,「現在則是為了盡可能地避免他在接下來的戰爭中繼續成為All For One的棋子,因為那將會讓我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雖然黑霧的真實身分過於震撼,綠谷出久的腦子還是下意識地運轉起來,思考對方的話。
「所以……他們希望你們能夠喚醒屬於白雲先生的意識……嗎?」
相澤消太點了點頭,「即使只能期盼奇蹟,那也是我們唯一能倚靠的東西了。」
綠谷出久知道黑霧的存在有多重要,於是便點了點頭。雖然這算不上是什麼計畫,但他能夠理解相澤消太必須執行這個任務的原因了。
現在、至少這個時刻,更為重要的是……
他環住了相澤消太,抱緊對方,「我沒辦法想像你現在的感受……這真的,太殘酷了……」
他感受得到相澤消太回擁住了他。對方的大手置在他腰間,將他拉近,同時他也感覺到了脖頸間屬於對方的吐息,知曉對方定是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
在兩人沉默地相擁時,綠谷出久又一次開口。他並未詢問關於黑霧的進展,因為如果有進展,相澤消太就會直接告訴他了。
「我能問問白雲先生的事嗎?就是……關於你們在雄英讀書時的事?」
「你問了個好問題。」他聽見相澤消太輕笑了一聲,讓他覺得脖子有點癢癢的,還讓他從兩人相觸的胸膛間感覺到了對方胸腔的輕微震動,「我這陣子一直在說這些事情,但至少你會給我一些回應。」
對方的話讓他感覺心裡有點悶悶的,但他並未多說。
接著,相澤消太便開始說起了往事。在漆黑的房間內,對方那他已經在教室內聽了無數次的嗓音顯得格外低沉和磁性,向他訴說自己和白雲朧、普雷森特.麥克——或者該說是山田陽射——的學生時期。他只是專注地聽著,對方的嗓音並非像是在課堂上時毫無頓挫,但那顯得溫和了幾分的嗓音讓他感到昏昏欲睡起來。
在他感覺自己已經在入睡的邊緣時,他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又一次輕輕撫過他的臉頰,伴隨一個溫柔的低語。
「歡迎回來,綠谷。」
這個晚上,綠谷出久並沒有做惡夢。
相反地,他夢到自己正躺在相澤消太宿舍房間的床上,枕著對方的手臂,和對方說著話。從他自己雀躍的語氣中能聽出,他們是在談論氣氛比較不那麼沉重的話題,但他自己卻反而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唯一清楚的,是在他面前的男人,在看著他時臉上溫柔的神情。
隔天一早,當他醒來時,他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在發現自己身旁的位置是空著的時候,也並沒有覺得太失望——相澤消太昨晚也說過會在他睡著後離開了。
他無意識地伸出了手,將其放在昨晚相澤消太躺過的地方。令人驚訝的是,那裡居然還留有一絲餘溫……
難道……對方剛離開不久……?但對方明明說……
在他一臉呆愣地撫摸著那塊留有餘溫的地方時,他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似乎是有新訊息的通知。他看了眼螢幕,在發現是來自相澤消太的訊息後連忙將其點了開來。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就在他昨晚見到相澤消太前迷迷糊糊發出的訊息下方。
「我也想你。」
(完)
本文最後由 佐光 於 2025-6-25 22: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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