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未完（39）[普]《角色無料宣傳》

ＣＰ：阿瑞斯（團長） Ｘ 月夜（小六）

簡介：
　　「團長，您是我的信仰。」

※會灑糖、會護短，互寵，有虐（？）。
※有肉，但肉不會出現在公開，所以是普級（＃
※現正朝著爆字數的康莊大道裸體狂奔
※想虐人但總是會失敗就是我
※很想要再打更多廢話但不知道打啥


01

　　「這樣、您的目的就達到了。」

　　單膝跪地的壯碩男子抬頭看向眼前纖細的身影。一路跟隨，十幾年前他難以想像這樣一個身姿單薄的人能夠改變世界，現在，他確實改變了世界。

　　改變了這個破敗骯髒的末日世界。

　　「您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也是我等的光。」

　　望著顯示器中的世界、被稱為救世主的男子回過頭來，漆黑的眸中一片淡然沉靜，絲毫沒有半點達成目的、拯救世界的愉快情緒，彷彿這二十年來的一切不值一提。

　　他掀起眼皮，視線挪到了壯碩男子的身後，那裡倒著數具殘缺不全的人體，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微弱的呼吸著，如果不進行急救的話不出幾分鐘也會死去，但那平靜的姿態就像在主動迎接死亡。

　　這裡，也沒有誰會去救他們，不論是站著的男子，還是跪著的。

　　更後方，是另一堆看起來經歷過激烈戰鬥並戰死的屍體，鮮血四濺、肉沫橫飛。

　　男子收回毫無波瀾的視線，落在跪著的男子身上。

　　「有事？」男子語調冷漠。

　　壯碩男子沉聲，「……您真的，不回去嗎？」

　　「不。」不存在半分遲疑的回答讓兩人在這一剎那顯得無比疏離。

　　壯碩男子卻帶著幾分堅持繼續說道：「海倫博士說，她會將您的事蹟記錄下來，並以研究所的名號宣揚到全世界，屆時誰也不敢動您，只要您回去，您將會成為新世界的神，到時候無論是──」

　　「我的神已經死了。」

　　冰冷的聲音打斷對方的話語。

　　壯碩男子的視線掃過男子淌著鮮血的手掌，終於放棄了勸說。他嘆了一口氣，雙膝跪在地上，然後猛地伸出手，那是一雙異於人類的、覆蓋著鱗片的手，比刀更加鋒利尖銳的指甲不帶絲毫猶豫地插入腹中，大量鮮血噴濺而出，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不多時，他從自己的腹中掏出了一顆紅黑色的晶體，雙手捧著那顆晶體，像對神明進貢似地捧到了男子面前。

　　他抬眼對上那雙即使他這麼做也沒有動搖的平靜黑瞳，扯出了一個悲傷的笑容，鮮血從勾起的嘴角流下，啞著嗓音，「這是……我這輩子、唯一能為您做的。」

　　男子垂下眼簾，伸手用指尖執起染滿鮮血和些微肉沫體液的結晶，在對方期盼的視線中，放入了嘴中咀嚼吞下。

　　看著他吃下，壯碩男子的身體終於失力倒下，鮮血、體液、腸子從大開的洞中流出，眸中的色彩逐漸消失，意識恍惚間，他似乎聽到那冷漠淡然的聲音輕輕和他說──辛苦了。

　　在意識最終消失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漫長的三十年生命中，他日日夜夜詛咒著這荒唐的世界，沒有未來、沒有明日，未曾想，竟能在死前感受到此般幸福，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憶似乎都成了為走向此時此刻而沾染的不值一提的泥土。

　　就像在攻頂前，必須費盡體能、冒著生命危險走過崎嶇山路，只為那絢爛日出。

　　看著眼前倒地、生命消逝的人，男人漠然收回視線，轉頭再一次面對眼前的顯示器，冰冷的冷光在他身邊閃爍，更顯得他整個人像這些機械，毫無生氣，唯有手掌不斷流淌的溫熱鮮血能夠證明他是活生生的人類。

　　顯示器中的世界，既醜陋又美麗，殘破不堪卻依然生機勃勃。

　　五十多年，整整半個世紀的末日災難，不論是人類或異獸都沒能殺光對方成為世界霸主──但現在，一切混亂都已經終結。

　　如同身後男子說的，他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他毀滅了世上所有的異獸，人類將重新君臨在世界頂點。

　　但他並不高興。

　　他的神已經死了。

　　被他親手殺死了。

　　垂下眼眸，視線掃過控制面板，掠過那些被封鎖、他沒有權限打開的資料，他直覺這些資料對他往後的目的非常重要，但既然無法打開也只能放棄。

　　纖細的手指撫過，冰冷的儀器讓他受傷發熱的掌心感覺舒服了點。

　　男人張開嘴，吐出一個不屬於地球任何語言的詞彙。

　　在啟動了自爆裝置的建築物中，男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周圍的冷光激烈閃爍後歸於黑暗，一陣陣轟然巨響從最外圍蔓延到他所在的中央控制室，火舌無情的吞噬那些殘缺的屍體，最終帶走了他的肉體。


　　在一片漆黑混沌中，巨大的光吞噬了微弱細小的光，細碎的光飄散在周圍漸漸消逝遠去。


　　不同於爆炸的吵雜聲細細碎碎的傳進耳中。

　　在雜亂、骯髒的空間中，一名身材嬌小、骨瘦如柴的少年緩緩張開眼睛，像是不習慣從破敗的木造屋頂縫射進的熾熱太陽光，他偏過頭躲開了那道光，卻牽動了頭上的腫包，一陣鑽心的疼痛喚醒朦朧的意識。

　　「醒了！醒了！」

　　一名年輕少女激動的聲音傳來。

　　「哥！哥！快回來啊！」

　　少年再一次轉頭，一抹熟悉、卻因過於遙遠而淡忘的身影映入漆黑的眼瞳中，那是一名坐在地上、扭著身子朝身後喊叫的少女。

　　少女呼喊完立刻轉回身看向少年，裂開了嘴笑得甜甜的，「二哥，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少女說著，用兩隻傷痕累累的手將自己拖到少年身邊，奇怪彆扭的動作彰顯出她缺失了雙腳的身體，她伸手從一旁裝有混濁但好歹並不發臭的水的塑膠小盆中撈出一條黑撲撲的破布擰乾，小心的給少年擦了擦額頭。

　　少年眼中閃過無數思緒，掩藏在黑眸深處，少女沒有注意到。

　　他成功了──回到了自己尚還十四歲時的時間，儘管與預計稍有偏差，但不礙事。

　　雖然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不論成敗與否都無所謂。

　　因此這份意外的成功在他預料內也在他預料之外。

　　唯一真正預料外的是，他的異能完好無缺的隨著他一起來了，但由於消耗太大也無法使用，必須補充足夠多的異獸結晶才行。

　　通過吞噬這個時間點的自己，迅速消化了這十四年來的所有資訊後，少年勾起一抹淺笑，原本掠顯空洞漠然的黑眸轉眼便充滿了少年人的青澀，還有面對如同親人般的少女時的信任與親近。

　　這是十四歲時的他。

　　「小妹，謝謝……」少年有點啞的嗓音說：「大哥呢？」

　　「他去拿午餐了。」少女說：「他剛剛才衝出去，本來還想喊得回來。」

　　少年一笑，「沒關係，妳大哥就這樣。」

　　少女也跟著笑了，她將手中的破布再次放回盆中沾濕後擰半乾，輕輕的擦著少年油膩而又沾滿血汙的頭髮，擦著擦著笑容卻漸漸消失。

　　「二哥醒來真的是太好了，我和大哥真的……」少女聲音悲傷的說：「要是你……」

　　「唉唉小妹別哭，二哥這不是沒事嘛？」少年伸手拍拍少女的肩膀，笑容中充滿了無奈，「妳要是哭了，妳二哥就真要出事了！」

　　略帶調皮的話讓少女終於重新嶄露笑容。

　　沒多久，一名白髮的少年端著一個破碗，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捧著，深怕動作太大潑出來，直到走入室內才抬頭一眼，見地上的人醒了，原本擔憂暗沉的表情立刻染上燦爛的笑容，他三步併兩步走了過來。

　　「你終於醒了！」白髮少年一邊將碗端給少女，一邊問：「腦袋沒撞壞吧，還認不認得我？」

　　少年看著他噗的一聲笑出來，「你化成異獸我都認得！」

　　白髮少年有著和少女相似度極高的容貌，帶著少年人的秀氣柔和，只不過少女的髮色偏灰，但兩人都有一雙清澈的藍眼睛，是不會讓人錯認的親兄妹。

　　相比起來，躺在地上的少年一頭黑髮和一雙黑眼，容貌也與兩人相去甚遠，眼尾微挑帶了點女氣。

　　他們三人本來就不是親兄弟，只因年齡相仿才以兄弟相稱，由於白髮少年並不知道自己幾月幾日生，所以以身高優勢成了三人中的大哥。

　　少女正好從一旁缺了條腿的矮桌上拿來湯匙，攪了攪碗中沒幾粒米的混濁白粥，竟在裡面驚喜的發現三塊拇指大的地瓜，她用湯匙盛著其中一塊地瓜驚呼出聲。

　　白髮少年一回頭，立刻獻寶似地笑道：「剛剛路過萊姐家，正好巴哥今天狩獵有點收穫，煮了一鍋大的，分了我們一些地瓜和一塊肉！」

　　少女聽聞立刻撈了撈，果然撈出一塊比地瓜稍微小了點的肉，看到肉，她忍不住噎了口口水，但她立刻收起渴望的目光，細聲說道：「太好了，二哥。」

　　白髮少年也趕緊將自家二弟從地上扶起。

　　少年看著遞到自己嘴邊的肉塊，搖搖頭說道：「阿二，你吃吧，你還得工作，怎麼能沒力氣？」

　　「小六，你才是快點好起來。」阿二調侃道：「少你一個工作，我們妹妹都餓肚子。」

　　少女一聽，白了自家親哥一眼，小六則不再推託，吃下了那塊並不大的肉，感慨的說：「回頭得謝謝萊姐和巴哥。」

　　阿二和小六是他們互相方便稱呼的名字，但說是名字也有點兒不太對，這是取自他們的編號尾數，畢竟他們都是沒正經讀過書認過字的孤兒，大字不識幾個。

　　不同於兩個少年拿編號當稱呼，少女曾經有個城鎮給予的名字，只是後來被收回並打上編號，現在也和兩個哥哥一樣用編號尾數當了稱呼，叫小七。

　　待小六吃下肉塊後，小七趕緊又舀了一塊地瓜遞上，小六沒再推託，一口吃下地瓜後又喝了幾口米湯，這才結束了這一餐，剩下的阿二和小七分了，很快便喝得一滴不剩。

　　這是他們三人的午餐，有勞動的人才有飯吃，現在小六受傷不能勞動自然不能領到餐食，小七沒有行動能力當然也無法勞動，因此現在三人的食物是將阿二那一人份切三等，一人分一點吃。

　　他們三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其中一人還得長時間勞動，吃這麼一點兒根本不可能夠，但他們能怎麼辦呢，只能期盼小六快些好起來，不然三人真的會一起餓死。

　　這一次小六發生意外，是勞動時上方的人似乎弄倒了工具檯，東西散落，一塊被切下來的木頭邊角料從上空掉下來，小六被砸了個正著，當場就倒地昏迷，睡了一晚加上一早上，頭上滲了血又腫了一大塊，阿二和小七擔心得不行。

　　他們或許覺得被砸到無可奈何，但小六自己清楚是為什麼──他記得自己十四歲時是走過去，邊角料從身後擦身而落，驚險卻並沒有砸到他，這次他正好在邊角料掉落的時候和這個時間點的自己融合，意識不穩，被砸了個當頭。

　　雖然差點去了半條命，但這件事情他印象深刻，正好方便他確認自己所在的時間點──距離「滅城」還有段時間，足夠他恢復過來。

　　三人都吃過後，阿二趕緊又去上工，不同於早上因為憂心忡忡而分心，下午他做得專注，晚上領餐時配菜的阿姨偷偷在粥裡多給了他一點白米，讓阿二感激又開心。

　　小七在晚上來臨前，用異能端起水盆重新盛了水回來，因著失去雙腿，異能又還太弱，時不時就得停下來喘口氣，這一來一回跑了兩趟便耗了一下午，只在阿二端著晚餐回來前不久才回到三人的家。

　　小六作為傷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養病，他們沒有傷藥給小六塗抹或服用，全靠自身的抵抗力，因此小六只能閉上眼睛休息，如同睡著一般卻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清醒，不熟睡已經成了他二十多年來的習慣，即便回到十四歲也不會改變。

02

　　三十年前末日爆發，並不是從一處開始蔓延，而是在同一天世界各地接連爆發，全世界剎那陷入一片混亂，在一陣鑽心刨骨的疼痛後，不論是人類或動物、昆蟲或植物，無一例外的所有生物都有一部分化成了異形一般的怪物，後來存活下來的人類稱其為異獸。

　　相對於化形成異獸的生物，沒有化形的生物的其中一部分則得到了特殊能力，人類稱為異能，異能種類多樣，因此一開始人類也不是單方面被殺。

　　異獸吃人肉提升力量、人則殺掉異獸後取其體中的晶體強化自身的異能，就這樣，異能人類和異獸展開了長達三十年的戰鬥，至今沒有落幕，不知未來。

　　而其中沒有變成異獸也沒有獲得異能的人類，起初被稱為無異能者，他們為異能者提供服務，譬如建造基礎建設、栽種農作、清潔打掃等……然而，隨著時間過去，異能者逐漸強大起來後，無異能者需要費時一天的工程，異能者只需要短短幾分鐘，因此異能者開始唾棄無異能者，認為他們無能、拖後腿、浪費糧食，逐漸的，稱呼變成了無能者，處境越發艱難。

　　好在，每一年九月十五日，當滿月夜時，世界上的異能量會活化，異能者的能力會提升、異獸會暴動，而無能者則有機會覺醒異能。

　　小六上一輩子便是後天覺醒，這一次則是將異能直接帶了過來。

　　距離九月十五獸朝爆發，還有兩個月。

　　兩個月後，他就能見到他的神了……

　　想到這裡，小六興奮得顫抖，他已有十幾年不見。

　　「團長……」

　　黑暗中，小六抬眼，從破敗的木板屋頂的縫隙中，看向了天空那一輪明月。


　　一早，天還未亮，破舊小屋中的三人便已經醒來，阿二和小七兩人出了門，一個去領餐食，一個去提水，在小六沒出事前，提水的工作本是他來做。

　　阿二和小七兩人是雙胞胎，剛出生時兩人都沒有異能，大概是因此而被拋棄成了孤兒，收容進育幼營中，不想小七在兩歲時覺醒異能，兄妹倆因此轉到城中照顧異能孤兒的育幼院中，得到了較好的資源，直到小七在十歲第一次出任務時雙腳被異獸啃食，如果不是同伴即時出手救人，只怕要整個人被吃掉。

　　雙腳被吃，喪失行動能力，即使有異能又怎樣？誰會想培養一個年幼、不知未來異能成長幅度高低的重度殘廢？

　　兄妹兩人立刻被扔回無能者集中的貧民窟，也在那時認識了已經在貧民窟生活了四年的小六，是小六照顧了一朝從天堂跌落地獄、陷入徬徨的兄妹倆。

　　「那麼我出發了。」

　　吃過早餐後，阿二迎著清晨陽光奔赴工地現場。

　　送走阿二後，小六靠在牆邊，開始拿一些破布料撕成條狀綁在一起成為繩索。

　　小七好奇的靠過來，「二哥，你在做什麼？」

　　他們家什麼沒有，垃圾、雜物、破布都多，這些都無法換物資，三人貧窮，什麼都捨不得丟，平常就堆在那裡。

　　小六看了小七一眼，笑道：「我想做成繩子，以後接到運貨的工作，能把更多材料揹在身上，妳要不要做做看？」

　　小七一聽，立刻興致高昂地點頭應道：「我要！」隨後立刻抓了幾條破布開始學著二哥撕成條狀再綁成繩子。

　　看小七做得可以，小六收回視線繼續做。

　　他做繩子並不是為了揹材料，而是為了揹小七。

　　獸潮爆發，這座城鎮撐不過這次。上輩子滅城事件，小七因為行動不便被落下的磚石砸死，阿二一直很痛苦，也導致後來阿二的背叛。

　　──都是為了小妹啊，一切都是為了她，你也很想念小妹的對吧？吶？

　　──他們告訴我，只要供出團長，他們就會幫我用基因技術複製出小妹，再將我的記憶提取到那個複製體身上，小妹就能復活了！我們三人能再一次一起生活！

　　小六至今無法忘記當年阿二背叛時的理由和扭曲瘋狂的表情。

　　後來加入研究所，小六知道，什麼基因技術複製根本就是假的，而且即便是真的，他們提取的基因和記憶都是來自阿二，那樣子製造出來的東西到底算什麼不說，至少那絕對不會是小七本人。

　　這麼多年過去，阿二曾問他是否想念小七，他是否定的，因此遑論為了一個死透的人背叛團長。

　　團長會落入研究所的手中，和阿二不無關係，因此後來小六親手殺了阿二，本來這一輩子可以為了預防後患先將阿二和小七解決了，但是為了團長的理念，他不能這麼做。

　　既然不能先殺了人，那就只好麻煩一點，想辦法在滅城事件救下小七，只要小七還活著，阿二就不會背叛。

　　垂著眼簾的小六，漆黑的眼眸一片深沉，在那深處，是交雜著各種思緒的混沌情感。

　　兩人一起編織繩子，進度也快，只是後來小七以小六是病人為由催促他去休息，因此到了中午才終於編好一條半多，而小六的預計是三條，用兩條交叉揹，一條備用預防萬一。

　　午餐時間，阿二端著一碗粥回來，三人速速分食後阿二又上工去了。

　　送走阿二後，兩人又開始製作繩子，因為有了經驗，這一次製作得更快也更好，甚至把前一條做得不夠牢固的部分拆掉重做。

　　又過了兩天，小六終於能行動，雖然頭還有點暈眩，但再休息下去，阿二一個人也快撐不下去了。

　　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工作，大太陽底下的，三餐只有一點點米湯，放誰身上都受不了，阿二和小七雖然擔心小六的狀況，但也不得不讓小六開始工作了。

　　「二哥，要是不舒服一定要休息喔，大哥你也多注意二哥一點。」

　　「我知道啦，交給我！」

　　「小妹放心，我真的沒事。」

　　阿二和小六出門前，小七千叮萬囑，才擔心的送兩人離開。

　　這座城鎮待沒有異能者撐腰的無能者便是這樣，不會有誰逼著去上工，但有上工就有飯吃，沒上工就不能領餐，城內其他工作，如經商、私人雇員，只有異能者或異能關係者能做，此外如果偷拐搶騙、姦淫燒殺，無須問罪直接一招打死，沒什麼生存的空間，也沒有可期盼的未來，卻只要願意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直到覺醒異能的那一天，這就是這個城鎮的無能者唯一能作的夢。

03

　　有了小六加入，原本一份餐食切三份，現在是兩份餐食切三份，小七又吃得少，生活很快便能像出事前穩定下來。

　　工地的大家一看到小六回來，紛紛上前祝福，小六只是笑著點點頭，不怎麼承情。

　　「他們……」阿二皺眉看著那些來來去去和小六打交道的人們，現在知道來問好，發生事情時卻一個都不會來幫。

　　「不用管他們。」小六笑著拍拍阿二的肩膀，不甚在乎。

　　各人自掃門前雪，本就是這個時代的常識，他們要是來幫他，就表示減少上工的時間，到時餐食就領不足，現在來問聲好已經算是非常關心了。

　　但阿二還不能理解這樣的事情。


　　他們這些少年童工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搬運貨物、清潔打掃這類簡單的工作，每日到上工地點都會有人安排。

　　「編號14076，報到。」

　　「編號28602，報到。」

　　兄弟二人站在櫃台前看向面無表情的女服務員，這位大姊雖是無能者，但其兄長是一名異能者，因此作為異能關係者才能做這類輕鬆的文書工作。

　　年輕的女服務員抬眼掃過兄弟二人，接著低頭在手中的文書本上刷刷刷的寫上報到時間和日期以及配發的工作，才用平淡的聲音指派工作。

　　「編號14076，到第三大廳協助歸隊；編號28602，到第五屠宰場協助處理屍骨。」

　　協助歸隊的工作是協助從城鎮外巡獵回來的異能者隊伍，幫忙卸貨整頓等等雜工，工作有時候忙時會錯過中午領飯的時間，雖看似苦差，但是小六被安排的地方是第三大廳，那裡的異能者較不歧視無能者，有時用破舊了的東西或沒吃完的乾糧還會直接送給現場工作的無能者，因此實際上是個美差。

　　屠宰場就更不用說了，不論在第幾屠宰場都是美差，那裡處理掉的異獸屍骨，去那裡工作的無能者們都可以撿回去燉湯，骨頭上的肉沫渣子可是他們這些貧窮的無能者的大餐！

　　阿二和小六當然喜出望外。

　　「謝謝大姐姐。」

　　「感謝大姐姐。」

　　說完兩人鞠一躬，互相道別後便奔赴自己今日的工作現場。

　　大廳和屠宰場相隔不遠，畢竟運回大廳的異獸屍體都要盡快送進屠宰場，因此兩人合跑了一段路才分開來，約定好了晚餐大吃一頓。

　　和阿二分開後，小六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眼睛掃過四周的街景，上輩子由於沒有受傷，他也因此沒有被安排到第三大廳。

　　進入末日已有三十年，人類始終無法回到末日前的生活，終日龜縮在被城牆保護著的一座座城鎮中擔驚受怕，大型的工業建築也無法製造，異獸像是有意識的不斷摧毀著人類的建設。

　　說是「像是有意識的在摧毀」是大部分人的猜測，但對小六來說，確實是如此，異獸不斷的摧毀人類的大型建設，阻止人類的科技發展，然而即便是他也不明白其中原因。

　　或許答案就在那些被他炸掉的、他沒有權限閱讀的資料中，但對於那個世界……不，對這個世界來說，都不需要知道。


　　「編號14076，收到工作，來此報到。」

　　第三大廳一角，小六找到第三大廳的幹部之一，諾瓦。

　　「嗯，來得挺早啊，隊伍預計還要一小時才會回來。」諾瓦一手搔了搔頭，接著像是想起什麼，招呼著小六進到辦公室中，和藹笑道：「你先坐，等等會很忙，大概沒有時間吃午餐了，這個你先吃。」說罷，從一旁的櫃子中拿出一塊比小六的拳頭還大的饅頭遞給他。

　　小六接過饅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他趕緊低下頭謙卑的說：「非常感謝諾瓦先生！」

　　諾瓦笑著拍拍小六的肩膀，「跟我還客氣什麼，快吃吧。」

　　小六點點頭開始咬饅頭，對現在的他來說，饅頭是非常珍貴的食物，好幾個月才有可能在配發的時候吃到一次，他就這麼大口的吃掉三分之一後，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諾瓦。

　　「諾瓦先生……那個……」

　　「嗯？怎麼了？」

　　「請問……我可不可以，把剩下的饅頭帶回去給家人吃？」

　　諾瓦一笑，「當然，饅頭是你的。」

　　收到同意，小六將手中的饅頭撕成兩半塞進左右兩邊的褲子口袋中，打算這裡收工後拿回去給阿二和小七。

　　「你們三個人感情真的很好呢。」諾瓦摸了摸小六的頭，一臉懷念的說：「當年阿二和小七被送去無異能者居住區，我真的很擔心，多虧有你。」

　　無異能者居住區，其實就是無能者的貧民窟。

　　小六笑道：「我才是，很高興認識他們。」

　　「直到最近小安還總說很想念小七，小七發生那樣的事真的很遺憾。」諾瓦感慨道：「希望你跟阿二都能覺醒異能。」

　　人們相信，近親中有異能者的無能者，覺醒異能的機率比一般無能者還要高，阿二不用說，而小六，原本也是異能者的孩子。

　　「嗯嗯，一定會的！」小六像個少年人一樣堅定又帶著期盼的點頭。

　　他有異能，阿二未來也確實會覺醒異能。

　　「說來，最近可不太平啊……」

　　小六故作訝異：「發生什麼事了？」

　　諾瓦嘆口氣，「聽說有不少巡獵的人說看到七級異獸出現，現在又接近獸潮，希望不會出什麼事。」

　　小六眼中思緒一閃，語氣卻很驚恐：「七級異獸？真的嗎？」

　　諾瓦搖搖頭，「我也希望是假的，其實這一次第三大廳出巡正是為了調查關於七級異獸的事情。」

　　「那小安姐她……」小六露出擔憂的表情看向門外的第三大廳。

　　諾瓦也同樣滿臉憂心，但他用輕鬆的語氣說：「這次只是去調查，就算真的有七級異獸，也會採取迴避行動，不會交鋒啦。」

　　「這樣啊，那太好了。」小六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可就在這時，第三大廳的警報聲尖銳刺耳的炸響，待機人員先是一陣錯愕，緊接著是各種奔走混亂，卻又有一定秩序的行動了起來，就像一部巨型機器，依照著工程師設定的流程快速啟動。

　　「小安！」

　　身邊的諾瓦在聽到警報聲時臉色霎時大變，急吼吼的衝出辦公室，也沒心思管小六了。

04

　　「原來如此……」

　　和一片混亂的大廳呈現強烈對比的是小六的沉靜和不為所動，即使是警報聲響起的瞬間，他也只是瞇了下眼。

　　這個警報聲響起代表著很多意義，但每一次都是有著重大事件發生，譬如有個體強大的異獸出現並接近，或是有成群的異獸進攻，又或者……是出巡的隊伍出現多數傷亡。

　　會出現傷亡，表示七級異獸現身屬實，而且不只屬實，還正面槓上。

　　難怪上輩子的援助行動如此迅速──在滅城事件發生後，附近同盟城鎮立刻就派出救援部隊的原因在這裡。

　　然而沒有在獸潮前就派出防守部隊，是因為誤判了異獸等級。

　　十一級──那不是七級，而是十一級。

　　雖然不知為什麼這裡會出現十一級的異獸，但無論如何光是一隻，就足以摧毀這座小型城鎮。

　　摧毀城鎮之後這隻十一級異獸去了哪，誰也不知道，小六只知道上輩子見到這隻異獸時，牠被關押起來半死不活，且已經是十二級異獸。

　　不過他對與團長無關的事情漠不關心，資料也只是草草瞥過一眼，才因此知道與滅城事件同一隻。

　　思考之中，小六已經站起來，換上一張驚魂未定的表情，順著諾瓦的步伐跟了上去。

　　陸陸續續很多傷患被送進第三大廳，有著治療異能的異能者以及能做治療處理的醫療部隊圍了上去，重傷的急救並送往手術室，輕傷的現場就能進行包紮，死亡的則先被集中到一邊。

　　小六一副慌張的模樣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焦急的尋找著諾瓦的人影，而諾瓦也埋身在人群中顧不上自己幹部的身分，焦慮的將視線一個個掠過被送進來的傷患和死者。

　　在小六終於找到諾瓦的時候，後者正顫抖著抱緊一名渾身擦傷、肩膀滿是血跡的少女，少女也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緊緊的抱住諾瓦，哭花的臉埋在對方的頸項邊。

　　「諾瓦先生！小安姐！」小六衝上前，目光盯著一身狼狽的小安，驚呼：「妳的肩膀！？」

　　小六一來，諾瓦和小安終於分開，諾瓦收起了緊張和焦急的神情，確認重要的女兒沒事才想起自己的職責，於是吩咐道：「小安，我先去忙，小六，你來照顧小安。」

　　小安目送諾瓦離開，這才轉頭看向小六，「小六，沒想到今天你正好來這裡工作，讓你看到狼狽的樣子了。」

　　小六搖搖頭，在小安受傷的那一側蹲下身來，一臉擔憂，「小安姐的肩膀……」

　　鮮血淋漓，整個單側上衣都是血。

　　「只是出血量大，回城途中就進行過包紮了。」小安苦笑道：「等等還得重新包紮，等其他人……」語畢，轉眼看向混亂的大廳，滿目暗沉。

　　在那裡的都是她重要的戰友，出發前本來還有說有笑……

　　小六也隨著小安看向大廳，但他什麼都沒說，他身為一個無能者，這時候說什麼安慰的話都很蒼白。

　　小安側過頭看向一臉悲傷的小六，儘管心情也沉重，卻輕輕勾起了嘴角，她反過來安慰小六，「不要難過，我們都是有心理準備的。」

　　小六低下頭，喃喃道：「我第一次看到……小七她以前……也是這樣嗎……？」

　　當年救了小七的，正是小安，如果不是小安在當時捨命相救，就不是失去雙腳那麼簡單，而是連屍骨都無法送回來。

　　然而小安也只是比他們大兩歲的少女，當年也不過十二歲。

　　隨著小六的問話，小安也想起了當年情景，曾經黏在自己身後笑容甜甜，喊她一聲小安姐姐的女童，小小的、纖細的身體，被一口咬斷雙腿時的畫面，她至今也沒能忘記。

　　小安說不出什麼，只是抬起受傷的手，拍了拍小六的頭算作安慰。

　　「這就是這樣啊……」

　　細弱蚊吶的嘆息，是對這個世間滿滿的無奈。

　　這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


　　第三大廳的緊急事件處理完已經是傍晚了。

　　回想起剛剛被送入醫院地下室的一具具異能者屍體，小六陷入沉思。

　　「諾瓦先生，剛剛……」

　　小六還沒說完，諾瓦便拍了一下他的後背，搖搖頭。

　　小六意會過來，沒有再多問什麼，但心裡已經有底。

　　「好了，晚了。」諾瓦一臉疲憊地說：「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嗯，諾瓦先生才是，今天您辛苦了。」小六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累，「希望小安姐早日康復，我先回去了。」

　　「謝謝，路上小心。」諾瓦揮揮手道別了轉身離開的小六，這才回了屋中。

05

　　才剛走近家，阿二立刻迎了出來，看到完好的小六這才鬆口氣：「你怎麼一天沒消沒息的，我和小妹擔心死了。」

　　「二哥──」不方便出來迎接的小七從屋內喚了聲。

　　小六一笑，和阿二肩並肩回到飄散著淡淡肉香的屋中。小七見兩人進來，立刻朝小六揮了揮湯勺，「二哥你看，這是大哥從屠宰場帶回來的！今晚能吃頓豐盛的！」

　　柴火上架著一個老舊的鍋子，鍋中煮著水，水中是五根帶肉渣的骨頭，周圍還飄了一些碎肉，但最讓小六訝異的，是裡頭飄著幾片青菜！

　　「這是……」

　　阿二得意的笑道：「我用一些肉渣換來的，給你補補。」

　　這時代蔬菜比肉更珍貴，小六自從來到貧民窟就幾乎沒有吃過一口蔬菜了，頂多拔拔一些雜草來吃。

　　小六這時也一笑，從口袋中拿出放了一天的饅頭，又乾又硬，他將饅頭塞給阿二和小七，「諾瓦先生給我的，中午的時候我已經吃過了。」

　　阿二和小七一臉驚奇的接過饅頭。

　　他們今天這一餐真的太豐盛了！

　　半塊饅頭、兩碗米粥，還有一大鍋燉得香噴噴的帶骨肉渣湯，湯裡還有青菜葉！

　　一頓飯下來，三人既滿足又幸福，撐到肚子都脹起來了。

　　「你們知道嗎，今天第一廳的巡獵隊獵到十八頭異牛和群雀，大家搶瘋了！」

　　「哇、大哥能正好被安排去屠宰場，真是太好了。」

　　「我今天也期待了一天呢。」

　　「嘿嘿，我跟你們說，我這次可拚了命才搶到骨頭！」

　　知道自家大哥邀功呢，小七配合的笑道：「大哥真是太厲害了！」

　　成功得到寶貝妹妹的稱讚，阿二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小六笑瞇瞇看著阿二揉了揉小七的頭，這才稍微歛下表情，開口道：「好了，你們兩個，稍微聽我說一下。」

　　小七羞得拍掉阿二的手，昏暗的火光下沒有注意到小六略顯沉重的表情，只還帶著方才打鬧的笑意應道：「二哥怎麼了？」

　　阿二坐在小六的對面，一抬頭就撞進小六漆黑的眸中，他們三人一起生活了四年，阿二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心中原本雀躍的思緒被潑了一桶冷水似的冷了下來。

　　「今天……第三大廳的調查隊伍遇到七級異獸。」

　　「唉？」小七一愣，一瞬間自己聽錯。

　　阿二也吃了一驚，「七級？真的假的？這附近怎麼會有七級異獸？」

　　阿二的一番話讓小七回過神來，她焦急的問：「小安姐呢？她、她還好嗎？二哥！」

　　小六給小七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小安姐雖然有受點輕傷，但沒事，諾瓦先生照顧著。」

　　「那麼第三大廳的其他人……」阿二說到這裡，沉重的默了下來。小七出事前是第三大廳的隊員，雖然也只出一次巡獵，但是和第三大廳的人都熟悉，阿二也因此了解第三大廳的實力──他們是打不贏七級異獸的。

　　「輕傷十二人，重傷八人，死亡四人。」小六嘆口氣，語氣沉重，「重傷中無法再行動的有三人，還好及時有治癒系異能者，死亡人數才壓下了，如果不是異獸不明原因離開，只怕會全滅。」

　　一片凝重的空氣聚集在三人之間。

　　他們都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

　　「是哪一隻？」小七垂著眉眼，憂心忡忡。

　　小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可惡！他們怎麼可能會跟我們這些無能者說！」阿二焦躁的重重槌了一下地板。

　　小七看向阿二，張了張嘴，最後失落的沉默下來。

　　小六沉穩的說道：「總之，獸潮那一天，我們得有點準備。」

　　阿二抓了抓一頭亂髮，「能有什麼準備？」

　　第三大廳巡獵隊這次受創，獸潮來臨時幾乎不能幫上忙，少了一隊，又有一隻七級異獸，只怕到時戰況危急。

　　小七安撫的撫上阿二放在地板上的手，強打精神說道：「大哥，第一廳一定能想辦法解決七級異獸的，而且……而且距離獸潮還有兩個月，到時候說不定七級異獸早就離開了，或者也有可能被其他城鎮的異能者殺掉啊！」

　　阿二看向小七，深深吐出一口鬱結胸口的嘆息，才勉強自己在妹妹面前露出笑容，伸出另一隻手摸摸小七的頭，「嗯，妳說的沒錯。」

　　小七鬆口氣，親暱的偎進阿二的懷中，一臉安心。阿二也張開懷抱將寶貝妹妹擁入懷中。

　　「小妹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大哥都會保護妳！」

　　小六靜靜看著兩人，接著抬起頭從木板縫隙看向天空那輪皎潔的月亮。

　　過去他們根本連第三大廳發生的事情都不知道，獸潮來臨時沖毀了城牆，偽裝成七級異獸的十一級異獸輕鬆殺掉了保護城鎮的異能者，失去守護者，城鎮瞬間就被異獸群沖垮。

　　他們三人不斷地逃跑，躲避異獸、躲避砸落的碎石，要說有什麼目的地，其實並沒有，他們生在這座城、長在這座城，十四年未曾出過城，城外又全是異獸，他們中兩個無能者、一個殘廢，能跑去哪？

　　只是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們不斷地邁開腳步，就算最後還是會被異獸吃掉，或是被碎石掩埋，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他們還是選擇不斷地跑。

　　一片慌亂中，揹著小七的阿二摔倒，摔得很重，嗑在地上幾乎頭破血流，小七也被甩到一旁，摔得不輕，她掙扎著、恐懼著，呼喚著大哥，用那僅存的雙手拖著身子爬向阿二，然而……最後在他們二人面前被異獸吞吃入腹。

　　小六記得自己最開始衝向摔倒的阿二，如果當時他衝向小七，是能夠救下小七，還是兩個人一起被吃掉？但不論如何，阿二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近乎偏執的執著著。

　　最終落下的碎石埋住了他們兩人，砸傷了他們，卻也讓他們躲開了異獸的追捕，直到被傭兵團的第一隊隊員挖出來帶了回去。

　　小六還記得很清楚，在被帶回傭兵團後，由團長為他們兩人取名，但阿二堅持他們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妹妹，周圍的團員都用怪異、嗤笑、悲傷、憐憫、尷尬、反對的目光看著他們兩人，只有團長沒有。

　　團長當時笑了，一手一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瓜，「三兄妹是嗎，那你叫太陽，你叫月亮，妹妹就叫星星吧。」

　　不是嗤笑、不是嘲笑，他笑得輕鬆，像是認真的不覺得阿二的堅持有什麼奇怪，像是他們確實來了三個人，他們的妹妹並沒有死。

　　或許這樣的團長才是最奇怪的，但他當時的肯定，確實救了他們兩人。

06

　　時間流逝，在那一日過後幾日，小六完全恢復了過來，阿二和小七都很是高興，緊接著便迎來了獸潮前一日晚上。

　　「明天晚上就是獸潮了……」小七擔憂的望著漆黑的天空，「真的沒問題吧……」

　　「嗯……」

　　阿二也很忐忑，尤其是城鎮中那些異能者的態度更讓人無法放心。

　　從那一天到現在，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盡力打聽消息，卻沒有人願意跟他們說，連一點小道消息都沒有，這反而更顯得異能者們在隱藏消息。

　　有一早小六沒有上工，直接去找了諾瓦。

　　諾瓦當時是這麼說的：「哎呀，城鎮絕對不會有事的，既然來了，來來，這三顆饅頭你拿回去吃吧。」

　　小安也在一旁笑著摸摸小六的頭，說道：「我也完全恢復了，其他人也是，獸潮的時候一定會保護城鎮的！你們不要擔心。」

　　阿二也去問過萊姐和巴哥，可他們也都對此隻字不提。

　　這些異能者越是什麼都不說，他們就越擔心。要真的沒問題的話，譬如七級異獸已經離開，或是已經被誰殺死了的話，有什麼不好透漏的呢？那是個好消息啊。

　　三人無奈，最終決定獸潮當天，早上上工，吃了午飯後下午休整，靜待夜晚獸潮來臨。

　　「大哥、二哥……」

　　「放心吧，會沒事的，對吧小六？」

　　「嗯，肯定沒事的。」小六淺淺一笑，「就算七級異獸真的來了，也只是比較棘手一些，到時候我們往城鎮中心跑，等獸潮結束就沒事了。」

　　阿二肯定的點頭，對小七激勵道：「我會用之前妳和妳二哥編的繩子揹著妳跑的，一定會保護妳。」

　　小七眼中雖流出不安，但在阿二的激勵下還是露出了淺笑。

　　收拾了餐具，三人躺在舖著由碎布縫合起來的大塊布料上，這就是他們的床，身上各自蓋著一條破布當成被子，小七躺在兩人中間，縮在阿二的懷中，兄妹兩呼吸輕淺，已然熟睡，小六背對著兩人靜靜地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只有小六知道，自己的心激動地停不下來，對於明晚的獸潮感到興奮難耐，根本睡不著。

　　待這座城毀滅，他就能再一次見到團長、見到傭兵團的大家了！

　　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團長，無論如何。


　　一早，兩人上了工，然而各自心中都埋著事情，看起來心事重重，可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儘管不知道七級異獸和第三大廳的事情，可每一次獸潮的來臨都讓他們這些無能者心慌不已，雖然獸潮發生的同時也有可能覺醒異能，但是比起不知道會不會覺醒的異能，外面正在發生的異獸暴動是實實在在的。

　　很多無能者都住在城鎮的邊緣，靠著城牆建立著自己的家，小六三人便是這樣，一但城牆倒塌，他們全都得死，兩條腿如何跑得贏異獸？

　　「發什麼呆！手腳麻利點！愣什麼愣！？」監工的工頭煩躁地大喝一聲，指揮著惶惶不安的無能者們。

　　自一個月前都被分配過來補強城牆的阿二和小六互相看了一眼，加快了手腳動作。

　　到了中午，兩人領了午餐便回了家，小七用笑容迎接兄弟兩人。

　　「小妹妳看！午餐是烤餅夾肉喔！」阿二獻寶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塊他的臉那麼大的烤餅，烤餅中間夾著一塊薄薄的肉片。

　　小六一笑，也從懷中拿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烤餅夾肉。

　　每當接近獸潮，他們這些勞動的無能者都能得到好一點的食物，算是對他們的一個安撫，也是讓他們加深對城鎮的歸屬感、認同感。

　　小七開心地說，「哇！看起來好好吃！」

　　阿二將烤餅夾肉遞給小七後，才注意到他們用餐的布上放著什麼、被另一塊布給蓋著，「這是？」隨後直接伸手掀開蓋著的布，在看到裡面的東西後直接愣住。

　　「這是、蘋果？」小六看著餐布上的三顆小小的、紅通通的蘋果，露出一臉訝異的表情。

　　小七捧著烤餅笑意滿盈地解釋道：「嗯，你們出去不久，諾瓦先生拿來的。」

　　阿二張了張嘴，隨後嚥了口口水，對著蘋果稀罕得緊，自從來到無能者貧民窟，他就沒碰過水果了。

　　小六在餐布旁邊坐下，跟上一次一樣，諾瓦先生都送了蘋果來，當時三人都非常激動，特別珍惜地切了一顆留了兩顆，打算接下來兩天吃，卻不想從此再也沒有機會吃了。

　　阿二這時果然說道：「那我們晚餐切一顆，跟著烤餅一塊吃吧。」

　　小七收到蘋果後就是這麼想，期待道：「嗯，接下來兩天都能吃到蘋果，真棒！」

　　小六笑笑，「好主意。」

　　將阿二的那份烤餅夾肉切成三等份吃了後，三人開始整理起家裡，倒也不是說有什麼行李，只是正好今天三人都能一下午留著，那就來整理整理家裡。

　　阿二整理起那些堆積著捨不得丟的東西，小六打了水來讓小七可以清洗平日三人的衣服、棉被等，然後轉身開始幫阿二一起整理雜物。

　　整理期間，阿二一邊做著手頭上的活，一邊用小七聽不到的聲音，帶點憂心的問道：「小六，你覺得，今天晚上真的沒問題吧？」

　　「嗯，肯定沒問題的。」小六垂著眼，眸中的愉悅被掩蓋了下去。

　　「要是真的……」阿二停頓了一下，「那我們能跑去哪呢？」

　　小六回道：「沒事，巴哥不是常說嗎，活下來就總會有辦法的。」

　　阿二沉默了一會，突然抬起頭，偷偷瞥了一眼小七，接著轉眼看向小六，一臉認真「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情，小七她就拜託你了。」

　　小六也轉頭對上阿二的視線，忍不住一笑，一臉「你在說啥呢」的調侃表情，「你揹著小七跑，你要是出事，就會連累小七。」

　　阿二一噎，說得也是啊！

　　小六噴笑，語中卻帶著一份認真，「所以別給我出事啊。」

　　阿二似被這份認真渲染，也跟著一笑，「你也是啊，我們三人要永遠一起活下去啊。」

　　小六微微瞇起眼睛，臉上笑意不變。

　　「嗯，一起活下去。」

　　夜晚，終於來臨……

07

　　越是臨近夜晚，整個城鎮的氣氛越是肅穆，城中架設的照明大燈全數大亮，為城鎮及周圍打上如白天一般明亮的光芒，驅散了一切黑暗。


　　如果此時站在城牆邊，遠目望去，可以看到遠方遍地都是一座座的明亮城鎮，就像在宇宙中一顆顆的恆星，發著光，昭示著自身的存在。

　　異能者們全副武裝，依照異能特性準確的安排守城位置，但由於要提防七級異獸，因此與往年的安排有些不一樣。

　　這只是一座小型城鎮，治癒異能者非常少，原本被安排在機動部隊，哪裡需要支援就往哪裡去，而現在為了防範七級異獸，因此有兩位被安排在主部隊中，這支主部隊將在七級異獸現身的時候上前與之交戰，是這座城鎮最高戰鬥力單位。

　　小六抬頭瞇起眼看像城牆上站立著的人影，他不知道上面是誰，人影隔一段就一個，圍繞了整個城鎮。

　　異獸會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只要一個點被突破就會大亂，所以異能者必須包圍整個城鎮，這次少了第三廳的數人，其他異能者的壓力也增加了。

　　但不論如何警備都是沒用的，在十一級異獸面前，這座城的異能者都只是一隻隻的螻蟻，揮揮手就能殺死一大片。

　　「小六，看什麼呢？」阿二走上前拍拍小六的背。這人說出去提個水，結果過了好久沒回來，他擔心的走出來看看，結果人端著水站在家旁望天。

　　小六收回視線，笑笑：「沒什麼，就是看看那些守城的異能者。」

　　兩人一邊回家，阿二疑惑問道：「有什麼好看的，我們這角度也看不清楚。」

　　他們家貼近城牆，城牆又高又聳，說真的幾乎看不到，大燈一打也就一個小小的模糊黑影。

　　小六笑著但並沒有解釋，進了屋中就見小七抱著一包行囊，旁邊是三條他們編好的破布繩子，神情惴惴不安。

　　行囊中放著幾件衣服，還有他們唯一的存糧，那兩顆沒有吃的蘋果。

　　「大哥、二哥。」小七朝他們招手，「外面怎麼樣了？」

　　「和往常一樣部屬中呢
，去取水的時候被說了之後別在城裡亂走。」小六放下水盆，「路上被清得一乾二淨。」

　　「就快了……」阿二抬頭，從縫隙中看向灰濛的天空。

　　小六抓起破布繩子的手不自然的一頓，但不管是阿二還是小七都沒有注意到，等阿二回過頭來，小六已經恢復正常，將破布繩子拿在手中朝阿二走去。

　　「拿去，等等要是真的有什麼狀況，你揹小七，我拿行李。」

　　阿二接過破布繩子，轉眼看了一眼小七。

　　小六又道：「記得逃跑路線吧？」

　　阿二點頭：「當然。」

　　上一次滅城事件發生，他們三人在一片慌亂中拔腿狂奔，慌不擇路的跑，老實說小六自己都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跑的，屋倒房毀，人群散落、異獸入侵，附近的鄰居們四散奔逃，他們也跟在人群中，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往城鎮中央跑，畢竟周圍城牆倒塌，除了往城中央跑，沒有地方可以去，再說城中央是有異能者守著的，城主也在。

　　在那個尖叫咆哮和無數雜亂聲音響徹的夜晚，是小六往後人生的起點。

　　這一次不可能依照上一次的路線跑，所以小六擬定了一條路，一樣是往城中央跑，那裡確實相對周圍來得安全，但不只是往城中央跑，還要往傭兵城的方向跑。

　　小六日思夜想的傭兵團在獸潮逐漸退去後，會從傭兵城中一路趕過來，既然這樣就往那個方向跑，提高碰面機會。

　　目前不確定的點就是，能否確實見到第一隊隊員，見到後如何讓他們願意帶他們回到傭兵城中面見團長。

　　上一次小六和阿二被第一隊隊員挖出來送去治療，隨後由第一隊隊長決定將他們兩人帶回去，回去後才由團長決定收他們入團。

　　理由是他們兩人無親無故、大難不死，而且還是無異能者，來頂傭兵團不久之前空出來的打雜缺正好，之後他們兩人便成了傭兵團的雜物工。

　　而這一次情況不同，他們多了一個沒了雙腿的殘廢。

　　可小六必須救下小七，保證阿二未來不會叛變，小七在哪，阿二就一定在哪，所以最理想的狀況是，小七加入傭兵團，那阿二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背叛傭兵團。

　　小六知悉傭兵團的大家，但在兩方都互相不熟的情況下，他不能保證對方願意同時收下兩個無能者外加一個殘廢，就算這個殘廢是個異能者。

　　這些事情想再多都沒有用，首先必須要做的就是在這場獸潮中活下來，然後才是想辦法見到第一隊的隊員，接下來就看見到的是誰，再來應變。

　　小六思考的時候，遠方傳來了不甚清楚卻讓人毛骨悚然的野獸的咆嘯──獸潮來臨。

08

　　在咆嘯響起的瞬間，從肌膚上就能感受到整座城鎮的氣氛在霎那間凝滯，彷彿整個人在瞬間跌入拌滿了沙鑠的泥水中，黏膩、窒息又刺痛。


　　微妙的感受得到這一次不同以往，異能者們迅速行動起來，外頭吵雜的對話聲和奔走聲在本該寂靜的夜晚顯得突兀，同一時間，城鎮中的廣播響了起來。

　　「獸潮來臨，管制實施，違規者殺無赦。」

　　不論在城鎮的哪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低沉而又極具威嚴。

　　「是城主大人呢。」小七轉頭看向城中央的方向。

　　「嗯。」相比小七，小六看向的方向是天空，語氣平靜淡然，「來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開始了。

　　十幾年……已經不願意去記住到底過去了多久，連團長的一面都沒能見到的日子，再過十幾個小時後將會畫下句點。

　　一開始他思念得緊，每晚每晚，夢境中全是團長的身影，還有那一次又一次的實驗，後來他開始恨，恨那些研究員、恨那個研究所，直到憎恨那亂了序的世界，再後來實驗項目調整，他的夢開始出現那些利用團長來控制他的人，每分每秒睡著的時間，一遍一遍，醜陋又令人作噁。

　　他驚醒過、哭泣過、失控過、崩潰過，最後，他再也沒作夢了。

　　直到現在。

　　但是這一切痛苦都將結束，終於就要結束了。

　　前半晚城牆就會倒塌，而他們必須躲過整個夜晚，在黎明到來時救援隊就會出發。

　　確切的時間小六並不太清楚，一切都太過混亂也太過遙遠。

　　「小妹別緊張，大哥在。」阿二不知何時坐到小七身旁，一手攬住小七的肩頭，將對方半攬在自己懷中。

　　小六回過頭，「我到門邊看看。」說罷，拿過小七放在旁邊的行李和一條當作棉被的破布，走到門邊，透過門板縫隙朝外看去。

　　他們的門正對城牆，透過門板的縫隙能直接看到城牆。

　　事實上這不是他們家唯一一扇門，只是這扇比較大，被當成他們主要進出的大門，在另一側還有一扇比較小的門，畢竟他們家主要就是由一些破木板搭起來的難民建築，要往哪開個門都是小問題。

　　從門邊無法看到城牆上的人影，但聽著不斷傳過來的聲音，他們知道戰鬥早已打響。

　　異獸們的咆嘯、異能者們的大喝，除此之外還有著各種撞擊、爆炸，混雜不堪的聲音不斷傳來，震耳欲聾。

　　小六靠著門邊的桶子，背對著阿二和小七的神情帶著淺淺的微笑，眼中沒有太多的思緒，但漆黑的眸底是一片期待。

　　期待著眼前的城牆碎裂倒塌的那一刻。

　　歷史即將重演，這座城將從地圖上消失，其中包括城中無數異能者以及無能者們的生命，但他根本不在乎。

　　「二哥，外面還好嗎？」

　　聽到小七帶著不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六沒有回頭，只藏起笑意，語氣沉重道：「還沒有問題，小妹放寬心。」

　　阿二摸摸小七的頭，「妳看，似乎七級異獸根本早就走了，要出現早出現了對吧，剩下的就不需要擔心了。」

　　距離獸潮開始也經過一段時間了，如果七級異獸出現勢必要打一場大的，但是外面的聲音始終沒有什麼改變。

　　當然若是發生在城鎮另一邊，他們這邊大概也聽不到，畢竟聲音實在太雜，從哪傳來的根本都無法確定。阿二會這麼說，只是要安撫小七。

　　「說的也是。」小七在阿二懷中蹭了蹭。

　　聽著兩人對話的小六靜靜地聽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城牆，耳朵也豎起來仔細聆聽傳來的所有雜聲。

　　他不只不清楚何時倒塌，還不清楚他們這一側是第幾個倒塌的，只要有一點被突破，其他地方也會跟著連鎖反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阿二和小七也沒了對話，小六曾回頭一次，看到那互相扶持卻單薄的身影，又想起了阿二背叛團長的事情，於是他只好轉回頭繼續看著城牆。

　　上一次殺掉阿二，已是違背了團長的理念，這一次他不能再做。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小六終於聽到不遠處傳來崩裂的聲音，緊隨而來的是參雜在建築物倒塌聲中的各種尖叫吆喝聲，小六立刻站起身，一把推開門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盞大燈滅了。

　　在失去光源的範圍中，透過左右兩邊大燈發散的光，小六確實看到了──城牆倒塌了，煙塵朦朧中，城中一片混亂，一隻隻異獸發出興奮的嚎叫湧入城鎮。

　　那裡臨近無能者貧民窟，是異能關係者們的居住區，小六抬頭看向城牆，城牆上原本正抵禦著異獸的異能者中，有數位朝著那個方向飛奔而去，這一側的防禦因此變得薄弱，被突破只是時間的問題。

　　小六立刻轉身奔回家中，「快！我們快走！」

　　阿二和小七在小六跑出去時便已經變了臉色，顫抖著抓緊三條繩子，理智上他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內心依然期盼只是小六搞錯了，因而沒有立刻開始動作，當小六回身的時候，兩人還是抱著的狀態。

　　聽到小六的大喊，兩人臉色更顯蒼白，一時間腦袋空白，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說到底，跑到城中央又有什麼用？城破人亡，他們這些無能者該如何活下去？

　　兩人的反應沒有超出小六的預期，當年的他也是這樣的，眼前的景象將記憶一口氣拉回二十幾年前，遙遠的、模糊的景象和如今的現實發生重疊。

　　然而終究不一樣，記憶中這個屋子更加的凌亂，沒有經過整理，屋中的主角也不是如今的兩人，而是三個單薄的、瑟瑟發抖著緊擁在一起的身影，當時的他們還相信被突破的地方會被堵上，直到自己這一面的城牆也被衝破，他們才從期盼中驚醒，慌不擇路的跑。

　　可是事情已經不同了。

　　過去和現在，已經不同了。

　　小六衝上前，從小七懷中猛力拉過繩子，喝斥道：「醒醒！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阿二，你想害死小七嗎！？」

　　一句話打醒了阿二，阿二渾身一顫，對他來說小七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必須守護到底的存在！

　　彷彿有無數的勇氣從心底深處噴發而出，如同火山爆發，熔岩流勢如破竹地吞噬並覆蓋了所有的軟弱和恐懼。

　　阿二拉起小七的手，眼神堅定：「小七，來，大哥揹妳。」說罷，和小六交換了一個眼神，依照之前練習的方式將小七揹在身後，背貼著背。

　　「走。」小六一手抄起地上的行李，率先朝前推開後門竄了出去，這時其他無能者都還縮在家中，四周巨大又混亂的聲響掩蓋了各家各戶細細碎碎的聲音，待阿二出來，小六突然朝四周大喊：「異能關係者那邊的城牆破了！快跑啊！這裡的異能者們都過去救援了！我們被放棄了！」

　　小六嘶吼著，吼得阿二一愣，他沒聽說逃跑路上還要這麼做啊！？而且吼的這什麼內容？

　　阿二趕緊拉住小六，神態焦急，「你在亂吼什麼！？」

　　小六伸手朝三人背後一指，語氣又快又急，音量也大，「我剛剛親眼看到的！原本守在城牆上的異能者們都跑去異能關係者居住區了！這難道不是放棄我們嗎！？因為我們是無能者啊！非親非故，異能者們才不在乎我們的死活！」

　　阿二聽小六又在說這些會導致無能者和異能者對立的話語，急得直噓，示意小六小聲點，他們這些無能者在這裡亂說話，到時候被異能者揪出來，是不問罪直接打殺的！

　　小六理解阿二的焦急，然而他就是故意這麼做，煽動人心中的不安，好增加一起逃跑的人數，混淆異獸的注意力，屆時趁亂逃走。

　　最初大家也跟他們一樣不敢跑，城牆真正倒塌時才一哄而散，可那時已經死了不少人，不論是被倒塌的城牆壓死的，還是被衝進來的異獸咬死的，總之到那個時候，由於異獸的「目標物」減少，他們才會逃得如此慌亂。

　　為了確保他們自身的存活率，增加目標物勢在必行，也非常容易──但他當然不能將這些理由說給阿二聽。

　　小六一把抓住阿二的肩膀，義正嚴詞的說道：「現在是非常時刻，這裡極有可能被突破，可大家到現在還不願意逃，難道要等倒了才逃嗎？到那時已經來不及了！現在到處都亂，就算牆沒倒，我喊幾嗓子，沒人知道是我的！」

　　阿二聽完一愣，確實照著小六的理由理解了他的藉口──他是要煽動人心，讓大家提早逃走，否則城牆倒塌的時候才跑根本來不及！

　　大家不願意逃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座城的管制，一但無能者在獸潮期間隨意走在街上，被異能者抓到是會直接被殺死的，對於無能者的一點理由都不會聽，既然如此，左右城牆未必會倒，何必冒險犯法？

　　可現在情形不一樣啊！小六明確的指出「守城的異能者去支援了異能關係者居住區」，那不就代表這邊的防禦降低嗎？大家從門口、窗口一眼望去城牆上，確實異能者的數量比之前更少，異獸的聲音也更洶湧震天！

　　整個無能者貧民窟開始躁動，畢竟誰都不想死。

　　就在這時，小七突然驚聲尖叫，「城牆！」

　　這一高分貝嗓子極富穿透力，四周注視著他們的人將視線齊刷刷轉向城牆，只見城牆上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破裂的聲音被異獸興奮的咆嘯聲給掩蓋，竟是沒有聽到。

　　看到的人都尖叫了，瞬間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什麼管制不管制的，一個一個慌亂的奪門而出，隨後整個無能者貧民窟像是投入了石頭的水面般，波紋急速擴散，絕大多數的人都跑了出來，霎時整個貧民窟亂成一團，尖叫哭喊嘶吼不絕於耳。

　　而阿二、小六和小七三人，早在小七尖叫的當口，小六便一把抓住阿二的手臂死命狂奔，連城牆都沒有看上一眼。

　　這混亂的場面還在升溫，像燃燒的木炭劈啪作響，然而還沒等木炭燒淨，一桶石油直接被扔進了火爐中，轟然炸裂！

　　「城牆倒了！」

　　不知道是誰撕啞的聲音，又或者是所有人驚恐的呼喊，在慌亂的眾人面前，守護他們近二十年的城牆砰然倒塌！

　　異獸們如同參加狂歡派對似的蜂擁而入，見了鳥獸散的脆弱人類，紛紛興奮的撲上去。

　　「啊……啊啊……」小七是背對著阿二被揹著的，因此在她面前，異獸大啖人類的畫面在她面前一幕幕上演，或許是眼前的景象本身就太過衝擊，亦或是通過這些景象想起了雙腿被吃的過往，小七悲痛的哭了出來，淚水洗面。

　　阿二雖然沒有直接看到背後的地獄光景，也沒有餘力轉身，可光想他就了解是個什麼樣的畫面，但他只能咬緊牙關跟著小六的步伐不斷飛奔。

　　「小妹別看，閉上眼睛，妳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們三個人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妳，乖、別看了。」

　　小七抽著鼻子，「大哥……」

　　阿二定定心神，「嗯，我在。」

　　小六跑在前面，根本不在乎背後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不如說越多人成為誘餌對他越有利。他目光深沉，冷靜判別著路線，雖然選擇繞開被破壞的異能關係者居住的路線，但路上依然碰到許多慌不擇路的人，那些人互相推擠奔逃，毫無目的。

09

　　場面太過於混亂，小六一時間也不可能分辨出異獸和異能者們的分布，尤其是最棘手的那隻十一級異獸，城中的主力部隊是否已經被殺？十一級異獸又去往哪個方向？

　　目前被破壞的地方似乎還只有居住區和貧民窟，其它地方尚未失守，但肯定也撐不了多久。

　　異獸級別越高智能也越高，十一級異獸已經擁有幾乎等同人類、甚至有可能有超越人類的智能，這樣的生物一般不會做無謂的破壞，也有可能他已經離開──不，應該還沒離開。

　　小六帶領著阿二一邊跑，一邊思考著──事實上在這段時間他已經無數次的思考過──為什麼十一級異獸會出現在這裡？

　　說到底這裡只是一個建立了十幾年的城鎮，範圍不大、資源也少，異能者中除了城主及其幾位心腹外都普普通通，不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那麼十一級異獸出現在這裡，到底所求為何？

　　而且即便沒有獸潮，十一級異獸單憑自己也足以破城，沒必要在這附近徘徊了兩個月，才選在獸潮的時候發動攻擊吧？

　　還有一點，為何要隱瞞實力？

　　異獸武力至上，以強者為尊，通常只會展現自己強大的一面，沒有誰特意隱瞞自己的強大，更別說他已經十一級，大多數的異能者在他面前都是螻蟻。

　　除非──小六瞇起眼睛，回想起在研究所看到的零碎資料，除非，有誰在追他，迫使他必須隱瞞實力，而來到這裡則另有原因。

　　追他的人肯定和研究所脫不了關係，那麼這座城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在小六思考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爆炸的塵煙飛散，讓人一抬頭就能明確爆炸的地點。

　　「那裡是醫院？」阿二被爆炸嚇得一愣，「誰炸了醫院！？」

　　醫院在異能者居住區，和異能關係者居住區不一樣，那裡守備更牢固，異獸尚未入侵到那裡，可異能者更不可能炸了自己家醫院。

　　「醫院……」小六看向醫院的方向也是一愣，會炸了醫院的肯定是那隻十一級異獸，但為什麼是醫院？

　　在兩兄弟被醫院的爆炸吸引了注意力時，小七突然急迫的喊叫：「大哥、二哥！後面！」

　　對小七的聲音最快反應過來的是阿二，他二話不說撲上前推開小六，三人滾做一團，還來不及暈頭轉向確認方位，小六便順勢一個翻身而起，猛拉還沒完全站穩的阿二一通狂奔！

　　身後的異獸就差那麼幾公分就能將他們的上半身一口咬掉。

　　阿二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只聽背後傳來一陣錯失獵物的憤怒咆嘯便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發出那聲音的傢伙的腳步聲步步逼近啊！

　　迎著風跑成瘋子的阿二崩潰的大喊：「為什麼要追我們啊！」

　　三人一路逃竄，後頭的異獸卻是認準了就不撒手，不論旁邊跑過多少人都毫不受到誘惑，緊盯著三人就是一個追，追到阿二簡直懷疑他們三人是這異獸的畢生摯愛。

　　小六跑在前面，心中無奈，但什麼也沒說，視線不斷搜尋能夠逃脫的路線。

　　兩個無能者怎麼撒丫子跑也不可能跑得贏異獸，能跑這幾分鐘還沒被追上得歸功小七不斷使用異能妨礙異獸，但也僅此如此，她並沒有能力殺掉這隻異獸。

　　小七阻止了異獸追趕他們的步伐，然而小七正是吸引這隻異獸的罪魁禍首──因為她是異能者。

　　對異獸來說，異能者的肉比無能者更具有營養價值，雖然小七異能薄弱，在異獸眼中跟皮包骨沒兩樣，但跟旁邊會跑的骨頭比起來，帶皮的還是比較有料啊。

　　「這裡！」小六指揮著前進的路線，一頭鑽進狹窄的巷子中，阿二也揹著小七隨後竄了進去。

　　「嗷嗷嗷嗷嗷嗷──！」

　　背後的異獸體型龐大進不去，看著眼前的美食鑽進小巷弄中，憤怒地不斷用身體撞擊著牆壁，但這裡是異能關係者居住區，建築物和貧民窟那些破木板可不在一個等次，都是用鋼條或磚頭搭起來的正經建築，可不會撞幾下就倒了。

　　在如同迷宮的巷弄中不斷鑽，抬頭也只能望見天空，一般人大概早已經失了方向感。

　　「這裡是哪裡……」阿二喘著粗氣，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事實上他的體力並沒有這麼差，但他還揹著半個人的重量，而且追與被追在精神壓力上有著極大差別，更何況對阿二來說這是他第一次親身碰到異獸。

10

　　阿二和小七是雙胞胎，小七異能的覺醒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鑒於人們相信異能關係者的異能覺醒機率比其他人更高，因此阿二和小七除了異能特訓課程不同以外，都按著幾乎相同的課表上課，所以對於異獸的了解，阿二和小七是相等的。

　　還有一點不一樣──不管是手繪、照片還是影片，阿二都看過，但他從來沒有親身接觸過異獸，因此剛剛的追逐真去了他半條命。

　　相比起來同樣被追、只是少揹半人重的小六卻還頗有餘力，臉上表情雖也緊繃，但並非是被異獸追趕而帶來的。

　　「從這裡出去就是二號商店街了。」雖被追趕，但他並沒有失了方向，小六冷靜的說，「我們得先到異能者居住區。」

　　阿二疑惑道：「為什麼不直接去中央？」

　　小六道：「因為醫院爆炸了。」

　　阿二更困惑了：「這有什麼關係……醫院爆炸不是更危險嗎？」

　　背後的小七聲音也傳來：「七級異獸或許在那邊，炸掉醫院的一定是他。」

　　小六沉聲回道：「不，那或許不是七級。」

　　阿二一愣，「你在說什麼？小安姐他們都見到了不是嗎？」

　　小六道：「你們以前不是說過嗎，這座城鎮迎接過的最強的異獸，編號684的犬人，當時牠是八級異獸，由第一廳和城主一起消滅，這件事情都過去幾年了，城主他們有可能打不贏七級異獸嗎？」

　　小七道：「可是現在是獸潮啊。」

　　阿二點頭同意，「對啊，現在是獸潮，人手都分散了。」

　　正因為是這樣，他們才會如此緊張，在他們看來，城主和主力部隊去對抗七級異獸，其他人則必須守城，但守城又少了第三廳的數人，人員緊張。

　　因此就是和時間賽跑，城主等人必須盡快解決七級異獸後去支援守城，否則其他人很可能無法守住太長時間。

　　「不。」小六否定了他們，用詢問的口語道：「第三廳的人並非主力部隊，不影響城主和主力部隊對抗七級異獸，可你們想想，為什麼城牆會被衝破？為什麼醫院會爆炸？」

　　阿二和小七沉默了下來。

　　小六道：「原本判斷城主他們一定能打贏七級異獸，只是時間的問題
，當然如果時間拖太久城牆就可能被衝破，可城牆倒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隨著小六的話，阿二和小七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

　　城牆太早倒了，就算城主他們不在，城牆也不應該這麼早就失守。

　　那後來呢？城牆失守後，醫院被炸了，這表示什麼？

　　很簡單，表示城主他們輸了。

　　城主他們對抗七級異獸的場地明顯並不在異能者居住區，因為除了醫院並沒有其他地方受損，在哪裡他們不知道，但結果是那隻異獸單獨闖入了異能者居住區並且炸了醫院，這表示與其對抗的城主他們要嘛身受重傷無力再戰，要嘛就是已經被殺死！

　　小六看阿二的表情便了解對方目前思路到了哪裡，於是他適時加了一把火：「獸潮開始到醫院爆炸都還沒過去一半時間。」

　　沒錯，城主他們可是曾經成功擊殺八級異獸的強大異能者，就算今天因為獸潮打輸了七級異獸，也不可能輸得這麼快，那只有一個原因，便是小六說的，對方不是什麼七級異獸，甚至不是八級，而是更高──

　　「那隻異獸，可能超過十級。」小六神色凝重，「我以前聽過，異獸等級越高智力就越高，他只攻擊了醫院，表示他目標明確。」

　　小七倒抽了一口氣，瞪大了雙眼，雙手蓋在嘴巴上。

　　阿二一拳打在身旁的牆壁上，低下頭眉頭緊皺，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幾乎要潰堤，「──那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啊！？」

　　城主和主力部隊的異能者都極有可能已經罹難，剩下的其他異能者不需要這隻不明異獸出場，獸潮都足以沖死他們，那就更別提無能者們了。

　　「我們的目標沒有不同。」小六揚高了一點音量，字字句句咬字清晰的說：「只要熬過獸潮，我們就能活下來！」

　　阿二猛地抬起頭，雙目沉痛，「活下來？怎麼活下來？你為什麼還能這麼肯定？十級異獸啊，十級，你能明白嗎？」

　　小六平靜的看著阿二，「那又怎樣。」

　　「哈？」阿二愣住。

　　「這種小城鎮，十級異獸三兩下就能毀掉了吧。」小六毫不在意的說：「但他不是沒有這麼做嗎？他只炸了醫院，不管是城牆還是現在肆虐城鎮的，都不是他不是嗎？」

　　「大哥，二哥說得對。」一直安靜聽著他們對話的小七同意小六的話，「小安姐說過，十級異獸除了高智力以外還可能發展出異能，如果他有心，城鎮早就被毀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們不能往城中央去。」小六接著說：「城主被殺的現在，去城中央沒有意義。」

　　一般人沒有想過城主有可能會死，肯定現在都往城中央跑，異獸也會湧向人群，到時候沒有城主庇護的城中央，會發生什麼事？不需要明說也能明白。

　　小六眼神堅定的直視著阿二，兩隻手搭在後者的肩膀上，「所以我們要去城牆未被突破、還沒有異獸入侵的異能者居住區。」

　　阿二看著小六，最終在小七認同小六之後同意了小六的提議。

　　揹著小七的阿二跟在小六身後穿梭在巷弄中，盡可能的避開大街。他就這麼跟著，看著小六堅定往前奔跑的背影，他突然有點不明白了。

　　他因為獸潮而感到恐懼、因為異獸入侵而趕到崩潰無助，還有因為十級異獸的事情而絕望，但為什麼……為什麼小六都能挺過來呢？

　　他們兩人這些年來同吃同住親如兄弟，對方的什麼事情會不知道？

　　可如今，他卻發現自己竟是不懂小六了。

　　他覺得，小六似乎在一瞬間離自己非常遙遠，他勾不著也追不上……

11

　　「等。」跑在前方的小六突然停住腳步，一手朝後伸制止阿二的步伐，同時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安靜，屏氣凝神地盯著巷口外的景象。

　　他們現在已經繞過第二商店街，幾乎已經到了異能者居住區的邊緣，只要過了這條大道就能成功進入居住區，但是大道沒有遮蔽物，等於是把三人的身影完全暴露。

　　而且這條大道為了讓運輸異獸用的大型車輛行駛，拓特別寬，以他們兩人的速度，跑過去也要七秒左右，這還是粗估，畢竟他們現在體力消耗嚴重，揹著小七的阿二更是能邁動腿都了不起。

　　相較於貧民窟和關係者居住區，由於異能者必須全員守城，故而居住區中應該沒有人，但小六知道，周圍有不少蠢蠢欲動的身影，和他們一樣藏匿在黑暗中，藉由建築物隱藏身影，同時或許也跟他們想的一樣，猜測到城主已死。

　　這些人在等，等有人暴露了之後被異獸鎖定，而他們就能趁機跑掉。

　　雖然知道，可小六必須跑，異獸很快就會湧過來，屆時以他們的腳程根本來不及逃。

　　小六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大燈被摧毀了幾座，如今燈光已不如先前明亮
，但這一點都不妨礙異獸，反而是人類嚴重受限。

　　小六回過頭，輕聲說道：「等等我一跑，你就跟著跑，越快越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衝到對面的巷子中。」

　　阿二緊張的點點頭，「好。」

　　小六再次看向天空，通過聲音和模糊的影子判斷飛行異獸的狀態。

　　雖然異能一起被帶了過來，但身體能力並沒有，因此他現在才會這麼狼狽的到處奔逃，可感知就不同了，那是長久以來的經驗所累積出來的判斷能力。

　　一找到時機，小六立刻拔腿飛奔，身後保持著高度緊張的阿二緊隨而上，兩個瘦弱的身影瞬間暴露在大道上。

　　為求最快到達對面，他們並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儘管以他們纖細輕巧的身材踏在地上也無法造成多大的音量，可對於憑藉聲波獵敵的異獸來講，哪怕他們用滑的都躲不過偵查。

　　一陣尖嘯由遠而近不過短短五秒，小六和阿二兩人幾乎跑到大道三分之二處──無處可躲。

　　有著細長尖喙的異獸煽動那對巨大的蝠翼，四周空氣一陣亂流，對著眼前的點心愉悅長鳴。

　　阿二臉色一陣慘白，氣息絮亂，肺像是火燒一樣痛，瞪大了眼睛卻發不出聲，如果不是記著自己揹著重要的妹妹，怕是直接軟腳倒地。

　　異獸張開了那尖喙，迫不及待的朝三人橫衝而來，打算一口氣將三人都叼入嘴中吞吃！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猛烈的風撞上三人，不等阿二反應過來，三人已經被撞到飛起，重重摔進巷弄之中，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異獸的尖喙。

　　三人撞得七葷八素，阿二和小七兩人壓在小六身上，差點沒把他壓吐血，一時之間也沒回過神來。

　　「快起來！」

　　儘管恍神，小六幾乎是反射性的催促，可伴隨著小六的催促而響起的是沒有吃到點心的異獸的怒嘯，尖銳刺耳的聲音似能震破耳膜，本掙扎著站起來的三人表情扭曲又跌了回去。

　　就在小六心中焦急，擔心外面那隻蝠翼異獸用那尖喙戳進這巷弄時，一陣比之更低沉的鳴響從另一邊響起，下一刻一陣暴風似的亂流刷地衝入窄小的巷弄中，若不是三人都還貼著牆像扁掉的壁虎，怕是又要再撞一次。

　　然而小六心中卻是安心了一些，從兩人身下掙扎出來，扶著牆壁就蹭到巷口，果不其然一抬頭，兩隻飛行異獸打得不可開交。

　　小六回身蹭回去時，阿二也已經站起身揹好了小七。

　　「牠、牠們怎麼樣了？」

　　「打在一起呢。」小六說：「別管牠們了，走吧。」

　　說罷，小六便往左邊的巷子拐進去，身後的阿二張望了一眼巷口外，什麼也沒看見後便回頭跟上小六。

　　三人摸黑走在迷宮一般的巷子中，走久了，阿二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習慣了現在的狀態。不論是四處傳來異獸的吼叫聲，還是不知哪裡又爆炸崩塌的轟隆聲，亦或是雖聽不見卻明白響徹在整個城鎮的尖叫哭喊聲，起初一聲一響都能讓他心跳跟著一蹦一蹦，現在除了因奔跑而加快的心跳外，再不受外面影響。

　　奔逃的疲憊和壓力讓他已無暇他顧，額上的汗水如同擰不緊的水龍頭不斷滴落水珠，身上的破衣更是既殘破又汗濕，雙腳像是灌了鉛，比他扛過的任何磚頭沙袋都還要更沉更重，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下一秒會遇上什麼，只是盲目的跟著眼前比他瘦弱的身影走在黑暗的巷弄中，空白的腦袋裡現在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了──保護小七。

　　必須要保護小七……

　　哪怕用他的命來換都值得。

　　「──阿二！」

　　一隻手突然拍上阿二的肩膀，嚇得他渾身一震差點就跌倒。

　　「哈啊……小六？」

　　小六皺著眉頭，「我們休息一下。」

　　阿二喘了幾口氣，不解的問：「為什麼？要是不快點逃的話……」

　　小六搖搖頭，「不急，現在異獸還沒過來。」

　　「可是……」

　　「大哥，休息一下吧。」小七憂心的聲音傳來，「我、我也想休息一會……」

　　阿二一聽，「這樣啊、那就休息一下吧。」

　　小六鬆了一口氣，他指指旁邊屋子的後門，「進裡面休息吧。」

　　「哎？沒鎖嗎？」

　　「鎖著，打開就好。」小六說罷，從口袋裡摸出兩小截從工地撿來的鐵絲，朝門鎖孔裡插進去喀擦喀擦幾下，在阿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表情下，門喀噠一聲，開了。

　　看著小六自然而然推門而入，阿二目瞪口呆，「小、小六……這、門、門怎麼開的？」

　　小六回過頭，「先進來再說。」

　　隨著這句話，阿二揹著小七鑽進了門內，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黑暗的屋中，身後小六關上了門，喀噠一聲鎖上。

　　「走路小心一點，別開燈。」小六轉身拍拍阿二的手，接著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摸黑前進。

　　後門進來是廚房，再往前大概是用餐桌和客廳相連的區域，正門那邊拉下了鐵門，所以整個一樓區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小六摸上樓梯，「上樓，小心點。」

　　「呀啊──」

　　小六回頭，當然什麼也看不到，「怎麼了？」

　　「沒、沒事，剛剛踩空。」阿二心驚肉跳的聲音傳來，顯然嚇得不輕。

　　「慢慢走。」小六抬首又繼續摸黑往上，直到三人來到二樓，從樓梯口往裡頭望，正對一間開著門的房間，再向內是拉了一半的窗簾，從窗戶外透進了朦朧的燈光。

　　有了燈光方便得多，小六領著阿二進了那房間，讓他們躲在窗外視線死角的地方，然後翻箱倒櫃的找出一支手電筒。

　　「你們休息一下，我下去找吃的。」說罷，小六拿著手電筒返回一樓，有了這手電筒，小六順利的找到了三個馬克杯倒了水，還從冰箱裡面翻出麵包，又從客廳桌上找到了半包肉乾。

　　嘴裡咬著手電筒，懷中抱著食物，小六順利回到二樓房間中，在阿二和小七驚喜的表情中坐了下來。

　　一口水飲下，當水流進食道進入胃中，彷彿整個身體的血管都被這水給滋潤了一番，阿二一聲嘆息，真有一種活過來的感受，再咬一口混著果乾的麵包，雖然被冰得乾硬，卻是他從未吃過的美味，肚裡有了飽足、內心也感到滿足，整個混沌的意識都清醒了過來。

　　「剛剛真是太驚險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風，但真是太及時了，差點沒命啊。」阿二這才回憶起剛剛的驚險一瞬間，卻不想話才剛落，一巴掌就不滿地糊到他大腿上，一聲啪可響亮了。

　　「唉唷！」阿二驚呼一聲，抬頭就看向自家小妹，不想對方竟一邊嚼著果乾麵包，一邊哼了一聲撇過頭，阿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小七妳怎麼了？」

　　正喝水的小六放下水杯，忍不住噗笑，「你居然還沒想到為什麼有風？」

　　小六話一出，小七立刻看向小六點點頭，「大哥太過分了，還是二哥好！」

　　阿二張了張嘴，瞬間明白過來，但他心中卻又充滿困惑，「不是！等等，是小妹做的？可是小妹……」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不好意思說小七沒那個實力揚起那麼大的風把他們三個吹進巷子裡，於是他絞盡腦汁想委婉一點。

　　「小妹妳以前沒吹起這麼大的風過，所以大哥我才沒想到啊……」阿二說到這裡有些委屈，小七的實力他比誰都清楚，要是小七真能控制這麼大的風把人吹飛，他倆也不會被踢到貧民窟了。

　　「那是借風啦。」小七看大哥一臉委屈也樂了，頓時笑了開，「雖然我的風異能很弱，但是當時我把異獸搧起來的風聚集起來，就形成了能把我們三個人一口氣吹到巷子裡的風囉！」

　　阿二一臉驚奇，「真的？」

　　「當然。」小七微仰下巴，一臉得意。雖然這一次聚風耗光了她僅存的所有異能量，但是非常值得。

　　小六臉上掛著笑意，眸底卻一陣沉思。

　　小七的風異能並不強，甚至可以說很弱──單純以攻擊的強度來評比的話確實如此，但經過借風聚風一事來看，小七在異能的細緻操控上有著驚人的天份。

　　上一次死得早，著實可惜──小六心想，不然能為團長帶來不少助力。

12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雜，小六立刻伸手安撫住阿二和小七，這才站起身來到窗邊，蹲著身子探頭往外望。

　　他挑的房子正好對著剛才的大道，從窗往外看，一眼便知發生了什麼──一小群人簇擁著湧向異能者居住區。

　　剛才差點一口吞吃他們的異獸和後來的飛行異獸都已經離開，但一小群人的動靜立刻引來更多異獸的垂涎。

　　二十三人，異能者粗估十人。小六冷淡的看著他們因異獸的來襲而騷動，隨即便冷靜下來應敵。他們的陣型像個同心圓，外面一圈是異能者，被保護在裡面的是無能者們。

　　隨著異獸數量增加，原本就因為先前的戰鬥和逃命而疲憊的異能者們漸漸無法應付，這時小六注意到──諾瓦和小安，在那一群人之中。

　　即使看見熟人，小六眼中的淡漠也沒有絲毫波動。

　　「發生什麼事了？」

　　細碎的聲音傳來，是阿二。

　　小六回頭，背對著月光，兄妹倆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人逃過來了。」
　　阿二聽有人，一個激動幾乎就要站起來。

　　他知道一但有人過來這裡，那異獸也會隨之而來，待在屋中並不安全。

　　小六搖搖頭，「不用緊張，我們還能再休息一會。」

　　小六再次看向窗外，五隻異獸沖毀了同心圓，眾人四散，隱約能聽到尖叫聲，但更明顯的是戰鬥的吆喝聲和異獸的吼叫聲。

　　阿二和小七顯得很不安。

　　「希望小安姐他們沒事……」

　　「萊姐和巴哥也……」

　　「但、但是他們都是異能者呢，諾瓦先生也一直有在鍛鍊，一定沒問題的。」

　　耳邊是阿二和小七細碎的言語，眼前望著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五級異獸──小六一邊將身體更往黑暗中隱蔽，一邊緊盯戰況。

　　十個帶傷的異能者要保護十三個無能者還是太過逞強，比起最初，現在四散的人中，大約七個異能者和五個無能者，剛才有一名成年男性無能者抱著一女嬰衝入巷中，但很外又被異獸挖出來咬死。

　　在獸潮來臨的大街上成群結隊基本上就是作死，但分散逃跑也未必有利，畢竟不是每個異能者都適合戰鬥或防守。

　　不過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異獸，而且位階不低……小六抬頭望向天空，心中依然沒能找出這詭異情況的答案。

　　一般而言越高級的異獸散發出來的威壓越強，會令比其低階的異獸不敢靠近，一隻十一級異獸在此，不應該會有其他異獸存在，除非這些異獸是被那隻十一級異獸驅使的，但牠們之間卻又會互相奪食爭鬥，並不像是同樣被驅使的同伴。

　　如果說是十一級異獸離開，因此其他異獸敢過來這個區域也不合理，居住區這裡並沒有什麼人類，異獸應該會往中央區域而去才對，怎麼會留在這裡？

　　又有人在眼前死去了，下一個是──諾瓦。

　　小六眼中依然毫無動搖，像是為了安撫身邊的兄妹二人，他回過頭來，臉上掛著淺淺笑意，「他們一定沒事的，不管是小安姐還是巴哥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異能者，我們都能逃到現在，更何況是他們。」

　　「說得也是。」小七勉強勾了一個笑容，雖然心中依舊憂慮，但她真誠的希望事情如同二哥所言。

　　「嗯……」阿二也只能同意小六的說法。

　　事實上就算擔心又有何用，他們自身都難保了。

　　又休息了一會，期間小六去其他房間找尋了一些物資，做好要是和傭兵團他們擦肩而過的準備，把廚房中較能放置的食物盡可能帶上。他翻找到一個後背包，可攜容量比破布包多得多，在離開廚房前掃了一眼，最終視線落在調味罐區，基本的油鹽醬油都有，小六走過去，伸手挑出砂糖罐塞進背包，這才離開廚房。

　　回到樓上，小六看到小七為自己和阿二將因摔倒導致的擦傷用清水擦洗過後上藥包紮，接著換了不太合身但比原本幾近破布的衣物更好的深色衣物。

　　小六也換了一身衣服，再把醫療箱裡一些常用藥品塞進包包。

　　「小六，這個！」

　　剛背上後背包的小六循著聲音回頭，就見阿二一手一把帶鞘的短刀。

　　「你看，短刀，我們可以用！」

　　小六抬眼對上阿二欣喜中帶著不安的眼神，搖搖頭。

　　「你學過怎麼用刀嗎？」

　　阿二看看手中的刀，遲疑道：「這、是沒學過啦……」

　　「那帶著刀也沒用。」

　　「但是至少能防身啊！」阿二說著，揮了揮右手的刀。沒學過又怎樣，揮刀誰不會呢？

　　小六看出阿二的意思，無奈的接過阿二左手那把，不算輕的重量沉沉地壓在手掌，是他很熟悉的觸感。

　　「防身？你莫非還想拿去砍異獸嗎？」

　　小六說罷，將短刀放到一旁的椅面上。

　　「還是你能砍得了人？」

　　阿二一頓，他發現確實有些天方夜譚，一把普通短刀哪裡打得贏異獸，也不敢真的拿刀去砍人，可是在這處處危急的境況，看到一把武器，實在是有點捨不得不拿啊，說不定在哪裡真的就用上了。

　　小六這時突然一笑，拍拍阿二的肩膀道：「我們不是戰鬥人員，有危險就跑，帶一把刀反而跑不快。」

　　阿二回過頭看向小七，見小七也衝他搖頭，他這才放棄了短刀。

　　小七以前受過刀的訓練，知曉刀的危險，用不好反而害了自己。

　　離開屋子後，小六反鎖了門，才帶著阿二和小七穿梭在巷弄中。

　　此時一陣混亂的聲音炸響，包含了獸類的嚎叫、人類的吆喝、建築物的倒塌，轟然巨響的聲音──在接近！

　　小六一把抓住阿二的手，「跑！」

　　兩人一路向前狂奔，昏暗的巷弄中分不出自己跑向何方，阿二只能茫然的被小六拉著東竄西逃，連聲音都分不出是從哪裡傳來，直到小六猛然剎車，阿二一頭撞上後背包，他才發現──到處都是。

　　聲音並不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四面八方全是聲音！

　　「為、為什麼……」阿二四處張望，但什麼都看不到，不如說這樣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恐懼。

　　他們應該不至於失了方向，那為何聲音包圍著他們，就像他們自己一頭扎進異獸的巢穴中。

　　──地動山搖！

13

　　突如其來的地牛翻身讓阿二身體不穩，還沒穩住身形，小六突然回身一撲！
　　阿二瞪大眼睛，說時遲那時快，一旁的房屋轟然崩塌，在無數碎裂崩裂的水泥和鋼筋中衝出一隻渾身有著灰黑色短毛和一雙長爪的似鼠異獸，龐大的身軀將窄小的巷子硬生生擠出一個空間，四周的房子或碎裂或崩塌，掉落的碎石砸在三人身側，阿二嚇出一身冷汗，但沒被碎石砸死，他們也要被這異獸一爪子繞死了！

　　因為小六撲的方向，迫使小七用手掌一撐避免自己臉部著地，但也跩了手腕，擦了前臂，火辣辣的疼。

　　小六一把拉起阿二，臉上神情極為嚴峻，用身子擋在阿二和小七面前，儘管以他瘦弱的身體根本遮不住鼴鼠那筆尖般的眼直直的盯著小七。

　　粉色的鼻上下抽動判斷氣味，尖長的爪子扒拉開一旁的房屋碎石，力氣之大像是在刨沙一般輕鬆。

　　小六立刻就判斷出這是鼴鼠突變而成的異獸，平時生存在地底中，為穴居哺乳類，本應居住在山區，由於獸潮影響而來到了平地，會從地裡突然竄出，群居、尖爪、夜行……真是最糟糕的特性。

　　小六腦海中不斷轉著逃脫方案，鼴鼠異獸怎麼可能等他想出點什麼，一爪子就招呼過去！

　　阿二和小六兩人掩著腦袋蹲下身，險險躲過這一爪子，一陣煙塵四起，夾帶無數落石碎片嘩啦啦砸到兩人掩頭的手臂上，尖銳的碎片和玻璃劃傷了他們的手，不深，但點點血珠從傷口中滲出，明顯刺激了異獸們的神經，地底傳來的震動如同狂歡的派對。

　　阿二整張臉都嚇白了，白得毫無血色。

　　失敗了──小六心中的理智這麼告訴自己。

　　一切都結束了，這一次失敗了。

　　沒有辦法了──根本毫無辦法。

　　面對眼前的異獸，現在的他毫無辦法，阿二和小七也同樣沒有辦法。

　　道路狹窄外，四周落石更是堵住了去路，他們哪都沒得跑。

　　就連他的異能也根本還無法使用，他的異能特殊，無論經過多少時間都難以恢復，透支的異能讓他現在跟無能者沒有任何分別，哪怕往前跳躍一秒都做不到。

　　清楚的理解現在的狀況，小六臉上微微透出點遺憾，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出即將死去的半點情緒。

　　他在無數次生死驚險中打滾多年，並非是看破生死，而是比起生死，目的更重要，無法達成目的比死還難受。

　　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覺得目的就一定能因他的覺悟而達成，世界上沒有這麼簡單愉快的事情。

　　上一次他讓團長解脫了，這一次他失敗了。

　　不論他多想見到團長，不論有多少計畫，不論多憎恨研究所，在死亡面前，都僅此而已。

　　有著灰黑短毛的鼴鼠舉起爪子，朝著三個渺小人類無情揮落──

　　──尖銳的爪子沒有將他們撕裂。

　　非常詭異的停住了。

　　整個人護著小七倒在地上的阿二困惑的抬起頭，那隻巨大的爪子緩緩的挪了開來。

　　「欸？」阿二和小七兩人驚異的坐起，看著那隻鼴鼠異獸縮著腦袋，全身以肉眼可見的樣子劇烈顫抖，隨後像是有什麼洪水猛獸在後面追似的揮起爪子朝來時方向一溜煙鑽沒影了。

　　地底下的震動也不知何時沒了。

　　阿二和小七兩人對現狀完全摸不著頭腦，活下來固然是好事，問題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轉頭齊齊看向站在他們身前的小六。

　　小六一直都擋在他們和異獸之間，明知憑他瘦弱的身軀根本擋不住異獸一爪子，但他還是擋在了阿二和小七前面。

　　異獸的異樣讓小六也是一愣，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在鼴鼠移開爪子時，直覺一動，似有所感，他抬起頭，毫無預警的撞進了一雙金色的眼眸中……

　　有著成年男性人類的身形，背生巨大雙翼，因著距離和光線，除了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金眸外，小六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但這不妨礙小六推敲出對方的身分。

　　「翼鬼……」

　　低喃的聲音隨風而逝，眨眼間，空中已無對方身影。


　　時間回到獸潮來臨前，距離小六三人所在城鎮隔了近兩百公里遠的一處城鎮中的飯店大廳，七人在相鄰的兩桌坐著，穿著相似款式的服裝，有點像軍服，除了服裝，他們無一例外脖子上都戴著似項圈的貼身頸鍊，深藍至淺的色調，以及垂在鎖骨中間的金屬墜，清一色彰顯他們同屬於一個傭兵團。

　　小小的金屬墜約莫瓶蓋大小，扁而細緻，正面浮雕著星芒。

　　「唉、沒辦法在明天趕回家了。」一名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男子翹著二郎腿，兩手大張搭在沙發椅背上，腦袋後仰，深深嘆了口氣，「原本和羅大哥說好回去練上一場。」

　　男子身旁相較瘦削點的男子坐姿端正，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你可以用獸潮發洩過剩的精力。」

　　「要不我們來比誰殺得多？」壯碩男子──約迪眼中閃過一抹好戰的光芒。

　　「自己一邊玩去，小迪迪。」平井元話音一落，原本端坐著的身影一閃，一眨眼時間已經在另一邊平井千雅的隔壁端坐著了。

　　最討厭被喊小迪迪的約迪手大手抓空，嘖了一聲，卻也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大哥。」平井千雅臉色嚴肅，纖長的手指捏著自家老哥的耳朵不清不重的拉了一下。

　　平井元老神在在的啜了一口自家老妹桌上的熱紅茶，似無所覺。

　　平井千雅也不惱，坐姿和平井元一樣端正，臉上的表情比後者還正經嚴肅。

　　隔壁位置的貝果整個人縮在沙發椅上，雙手抱著曲起的雙腿，百無聊賴的看著左右兩邊打著牌的男子，聲音細聲細氣，「小河，你又要輸了。」

　　「Ｂ嘴，老子下一場就會贏。」河川看著手牌，遊戲還未結束，但他手上的牌已經注定他會輸，而這已經是他連輸的第十場了！

　　「你剛剛也這麼說。」貝果眼神輕飄飄，一路飄阿飄，飄向右邊，聲音依舊那般細弱，「小海讓讓小河嘛。」

　　海挑挑眉似笑非笑，語氣輕挑，「怎麼，要不要哥讓讓你啊？」

　　「不、需、要！」河川一把將手牌丟到桌上，準備來洗下一場的牌了。

　　貝果對面的男子外貌比在場的其他六人都還要年長，他雙腿交叉，身姿沉穩，一手咖啡一手書，無比自在愜意。

　　原本預計今天就會回到傭兵城中他們的基地，但從兩個月前出任務開始，團長的樣子就一直很奇怪，尤其最近幾天更是糟糕到極點，從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出狀況之差。

　　他們這次任務派出了十八人，平常懶得出任務的團長也親自出動了，本來一個半月就能結束回到家，沒想到隨著時間過去團長的狀況越來越奇怪，團裡的治癒異能者也束手無策，雖然團長表示沒有大礙，但團員其實都擔心在心裡。

　　當他們到達這座城鎮之後，團長直接帶著他們來了這間飯店，讓他們先回去回報任務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到現在。被留在房外的團員無法，最後是小隊長指名了七人留下，其他十一人回傭兵城。

　　這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從這座城鎮回到傭兵城大概要一整天的時間，但瀕臨獸潮，團裡也無法派其他人過來──事實上他們也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只是團長把自己鎖房裡而已，鎖進去之前整個人頭好壯壯，健康得不行。

　　就是三天沒吃東西了。他們可不認為飯店房裡還有食物。

　　雖然擔心，但敲房門團長也只是讓他們回去，最後是年紀最大的藍司讓他們稍安勿躁。

　　隨著時間推移，在瀕臨夜晚獸潮來臨時，這座城鎮的氣氛也越發肅穆，儘管這座城鎮實力不俗不至於挺不過獸潮，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唯一例外的是，城主那邊發了消息，廣招各路旅者一起協助，願意協助的人都能得到城主一份厚禮。

　　有意思的是他們聽到了一個消息──約莫兩個月前，附近的一座小城鎮目擊了七級異獸，其中一隊人和那隻異獸打了一場，傷亡慘重。

　　「真好啊。」約迪叼著根鐵吸管，「我也想碰到七級。」

　　「治療費自己出。」平井元闔上書，白了約迪一眼，「上次你跟我借的錢還沒還。」

　　他們七人沒有一個有治癒異能，團長當然也不是治癒異能者，因此受傷了就得花錢去找外面的治癒異能者，約迪可是他們七人裡面最窮的。

　　上次約迪單挑一隻六級的就掛了不少彩，七級的只怕要去掉半條命吧，那治療費──嘖嘖，約迪也只能把自己賣了。

　　「如果響應城主的徵招，城主都會幫忙請治癒異能者免費治療喔。」告訴他們七級異獸消息的飯店人員笑容滿面，「我們城主很大方的。」

　　「哦。」約迪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這幾天關在飯店裡面真是要關瘋了！

　　「都兩個月了，七級應該也不在了吧。」平井元轉頭看向妹妹，「妳覺得呢？」

　　平井千雅略一思索，說道：「確實已經離去的機率比較高，但我比較在意的是，可知道是哪一隻？」

　　末日三十年，人類為強大的異獸個體進行了編號，其中個別更為強大的甚至還會被「起名」。

　　異能者都以能夠獵殺「有名」的異獸為目標。

　　平井千雅的問題難倒了飯店人員，那麼詳細的消息，他一個小小的無異能者怎麼知道呢？

　　一看就知飯店人員不清楚，平井千雅也沒在意，只轉頭和約迪道：「就算牠還在，我們也不能離開飯店，尤其是現在。」

　　約迪皺眉，大掌搔搔後腦杓，略顯煩躁的回道：「我知道啦。」他真的快要發霉了！

　　藍司沉默的看著團員的互動，轉眼看向牆上掛著的時鐘，距離獸潮還有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打打牌、聊聊天、看看書，倒也很快就過去了。這是一座老城鎮了，城中資源充足、異能者高強，還有城主一系列有條不紊的策略，即使獸潮來臨，也絲毫沒有影響飯店的營運，包含百無聊賴的七人。

　　約迪已經從坐變成站又變成晃，聽著外面異能者的吆喝聲和異獸的咆哮聲，他全身都在蠢蠢欲動！

　　「約迪，晃來晃去的煩死了！」河川終於忍受不住，他也很無聊啊！他已經連輸了第三十二場了啊！但他有站起來像隻蒼蠅一樣晃來晃去嗎？他沒有！

　　時間又過去了兩個小時，就在河川抖抖腳也想站起來、約迪開始感慨這是自己出生以來最無聊的獸潮時，七人看到了令他們不敢置信的人──他們盼了三天、卻覺得唯有今晚絕不可能出現的人，他們的團長，出現了。

　　就是臉色差到一個不行，怎麼形容呢，大概就是一個人三天三夜不吃不睡那麼糟糕－－好吧，或許是事實。

　　但也不至於不修邊幅，除了臉色極差以外，團長衣著整齊，連鬍子都刮得乾乾淨淨！要知道，他們家團長是那種可以蓄一個月也懶得刮鬍子的人啊。

　　如此詭異的畫面連最沉著冷靜的藍司手中的書都掉了也沒發現。

　　「團長！」平井元第一個反應過來迎了上去，「團長你可終於出來了！」

　　「團長。」貝果從沙發上蹦起，身影一晃，旁邊的人都沒看清，人已經出現在團長斜前方了。

　　其他人也紛紛站起就要湧過去，團長卻只是伸手拍拍貝果的頭，然後繞過兩人，又朝其他五人揮揮手。

　　「等我回來。」

　　說罷，什麼也沒解釋就這樣逕自朝外走去了。

　　七人面面相覷，這是搞什麼？

　　「要遵守嗎？」

　　「怎麼可能。」

　　兩句話表達了七人的心情──叫他們等他們就等？他們早等得不耐煩啦！

　　隨後便三步併兩步追了上去，只有藍司還記得扔下續住兩天的住宿費，畢竟他們的行李都還留在房裡呢。

14

　　貝果和平井元在門口就追上了團長，平井元堵在團長前方、貝果整個人都撲在團長身上大有死不放手之勢。

　　「你們啊。」團長當然知道他們全追上來了，一臉無奈，「我讓你們回去待著。」

　　「不要。」貝果攀住團長的脖子，「團長要去哪？貝果一起去。」

　　「團長你閉關三天，一出來就想把我們扔著跑去哪？」平井元皺著眉推推眼鏡，上下打量團長，除了身上穿著的就什麼也沒帶，是要去哪。

　　「我要出城。」團長乾脆俐落的回答了，好像在說他要去隔壁買瓶啤酒一樣輕鬆──他這身穿著不就像是要去隔壁買啤酒嗎。

　　不同於平井元嘴角一抽，貝果只是晃晃垂著的雙腿，「我也要去。」

　　追上來的六人正好聽到團長要出城，約迪不爽了，「出城！團長你太不夠意思了！」顧著自己出城，居然不帶他一起殺異獸？

　　「團長，現在是獸潮。」藍司皺眉。他是團中少數知道團長為什麼獸潮時都不出門的人，故而此時比其他人更擔心團長的狀況。

　　可即使不知道團長為何獸朝時都把自己關起來，但整個傭兵團誰不知道這件事──簡言之，現在團長的模樣和行為都非常異常。

　　「如司叔所言，團長應該知道現在是獸朝吧。」平井千雅打量了一眼團長。她入團時間也不短了，卻是第一次在獸潮來臨時看到團長出現。

　　雖然團長在獸潮時都不出面，導致被其他人嘲諷是一隻「喪犬」，但現在看起來，團長貌似也沒有什麼異常狀況啊？

　　「我去開車。」小海說罷，就要轉身回飯店那鑰匙。

　　「在獸潮裡面開什麼車。」團長一手抓住攀在自己身上的貝果將她掰下去，「你們通通不准跟。」

　　「團長，那你出城要做什麼？」藍司上前，作勢要擋住團長的去路，「最近兩個月，你的狀況一直都很差，現在的行為也很異常，發生什麼事情了？」

　　「對啊，我們是你的團員，有什麼事情不能幫嗎？」河川站在藍司旁邊幫腔。

　　海默默的挪到另一邊擋住，還不忘拉上約迪這大塊頭。

　　四面八方被自家團員堵住，貝果又堅持不懈一直要往他身上攀，團長嘆口氣，「我真是太沒威嚴，一個兩個都不聽令，平常太放縱你們了是吧。」

　　隨著話音落下，空氣中一股凝滯的壓力朝七人當頭壓下，七人瞬間汗毛直豎，縱然其中沒有殺氣，卻也足夠讓人如同被強大的異獸盯上般氣息一滯，似乎貿然移動就會遭到對方毫不留情的撲殺。

　　七人看著團長，團長的姿勢卻依然隨意，臉上的表情更是沒有半點怒意和威嚴，彷彿這壓力不是他散發出來的。

　　團長繼續說，「給我回去，我沒空在城外還要照顧你們。」

　　大家都感覺得到，只要後退回到飯店壓力就會放鬆了，但藍司寧頂著壓力往前跨出一步，「團長，您去哪，我們去哪。您不需要照顧我們，我們也不需要。」

　　約迪和河川看藍司跨出一步也不甘示弱，紛紛往前跨出一步，其他人倒是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逞強，沒什麼好耍帥的，被壓就被壓著吧，跨那一步多費力啊。

　　團長看著七人的態度，笑了一聲，「跟得上就來吧，我可不會給你們收屍啊。」

　　語畢，七人只感覺身上的壓力驟然一鬆，眼前……已經沒了團長的身影。

　　「該死！」平井元咒罵一聲，他剛剛死死的盯著團長，居然還是沒跟上！

　　「走了！」平井千雅眼睛閉上了半秒，睜開眼便拉了一把平井元，「往那邊！」說罷手指一伸，為眾人指路。

　　七人毫不拖沓，邁開雙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追逐上去。

　　「那方向是──南門！」海一邊跑，一邊分析團長的前進方向。既然追不上，他們得推測出團長的目的地，才不會被甩下來。

　　南門外有什麼？有一座森林和兩座城……再遠一些倒還有另一座城，都是小城，臨著森林建得近，有互相扶持幫助之意。

　　在獸潮期間去森林簡直就是找死行為，團長的目的是那兩座城嗎？

　　不──團長這一系列行為本身就非常異常，說不準真的就是要往森林去？

　　「我真是越來越想跟團長打一場了。」約迪興奮得大笑，以往跟團長約戰都被拒絕、也極少看過團長出手過，現在團長一甩就把他們七人甩得看不見車尾燈，他全身的好戰細胞都蠢蠢欲動，團長認真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呢？

　　「不開心。」即使在疾馳中聲音依舊細聲細氣的貝果鼓著雙頰，皺著眉翹著嘴，神情非常不高興。她一直對自己的速度非常有自信，居然還是被團長給甩開了，這對她是個打擊！

　　「別聊天了，往那邊！」平井千雅手指一指。她擅長的地方可不是速度，不如說她是七人中速度最慢的，因此是由哥哥揹著，用異能抓捕團長的位置，指領眾人。

　　所有人腳步不停，緊追而上！

　　很快的來到了南門，由於現在是獸潮，管制進出，但門倒是沒關──這座城鎮有兩道城牆，內圈城牆較矮，但城中規定除非得到許可，否則誰都不准上城牆，因此即使再趕，團長也不得不乖乖從門過，但一旦過門了，外圈城牆在獸潮期間就沒有管制了。

　　團長以傭兵團團長的身分輕而易舉獲得出城許可，這讓七人一陣焦急，趕到城門後催促著守門人趕緊驗證他們的身分，待驗證完，拔腿就奔。

　　「團長真的是一點都不等人！」海抓著衣領擦了擦額頭的汗。疾速奔馳也不是他的專長。

　　「千雅，團長往哪去？」河川催促平井千雅快點搜尋團長的位置，否則他們真的就要追丟了──連城都還沒出就追丟也太丟人了！

　　平井千雅皺著眉頭，這外頭實在太亂，異能者和異獸擠得外面這邊幾乎水洩不通，各種雜亂的攻擊和震耳欲聾的戰鬥聲，一片混亂中要抓住其中一人，即使是她也感到吃力。

　　忽然，從某處傳來炸裂般的聲音，即使在這樣一片混亂的時候也特別突兀，頓時吸引無數人朝那裡看去。

　　「往那邊！」平井千雅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就在剛剛炸裂的方向！

　　七人馬不停蹄，踩著城牆幾個起越紛紛上了外城牆上，順著城牆一路跑過去，讓人目瞪口呆的畫面展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到處擠滿異獸的城牆外，唯有一處中空地帶，雖然不大，但在這個時期卻非常搶眼，中空地帶隨著中心的某人移動，就像摩西分海似的，異獸如潮水般向一旁分開，個別不長眼擋到路的，眨眼間身上就多出一個窟窿，作為異獸心臟的結晶一把被捏成粉碎，簡單粗暴，在獸潮中硬生生用實力開出一條血紅的道路。

　　要知道，異獸的結晶跟人類的心臟還是不一樣的，人類的心臟基本上都是在左胸口，異獸的結晶卻會因個體差異而長在不一樣的地方，如何做到一挖一個準啊。

　　「我襙……」

　　不知道是誰飆了句髒話，但誰在意呢，連好戰的約迪嘴巴都張大到能塞一顆橘子了。

　　在這裡的七人中有六人是團中主戰的團員，他們對自己的實力都非常有自信，下面這些不超過五級的異獸於他們來講，來多少就解決多少不是問題，但像團長這樣乾淨俐落的殺出一條道路，他們也做不來。

　　「我下次聽到誰敢說團長是喪犬，我就幹爆他。」河川抽著嘴角，以往由於團長真的如同外面嘲笑的一樣在獸潮就閉門不出，連團員也不見，所以被嘲笑的時候即使生氣也佔不到理，但現在這景象，誰敢在他面前說他們家團長碰到獸潮就是一隻縮頭龜、一隻喪家之犬，他一定打爆對方。

　　「別隨便惹麻煩。」藍司不清不重的敲了敲河川的腦袋，接著從城牆一躍而下，「跟上了！」

　　牆上的六人趕緊跟上躍下城牆，然後隨著團長殺出的血路追了上去。

　　隨著越追越遠，七人逐漸感到吃力。一旦遠離城鎮，城鎮的大燈就照耀不到，憑藉那點月光星光實在杯水車薪，獸潮已經很棘手，周圍又是一片黑暗，七人身上或多或少也開始受了點傷，但他們連休息都不行，別說這樣會追丟團長，一旦停下來，黑暗中潛藏著的異獸會全部朝他們撲過來，到時就算是他們也會陷入危險。

　　他們難以想像團長到底是怎麼憑藉一己之力一路殺一路推進？他們幾乎已經不需要平井千雅的指引，順著地上死一路的異獸屍體也不怕跟丟，然而直到現在，異獸都是被一招乾淨俐落的秒殺，其中他們甚至還注意到一頭六級異獸，也沒能逃過被秒殺的命運。

　　他們也都能單挑擊殺六級異獸，但是像團長這樣秒殺，他們根本辦不到。

　　「團長到底是什麼怪物啊……」約迪嚥了一口口水，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跟團長過招了，開玩笑，他也肯定只有被團長一招秒的命運，少上去丟臉。

　　「別浪費力氣說話了。」平井千雅跑在旁邊。為了不妨礙平井元戰鬥，她只好下來自己跑，反正現在大家速度都慢了，還得時不時停下來解決撲上來的異獸。

　　會出現在空曠處的大多都是五級以下的異獸，個別可能會出現六級異獸，七級相對就比較少了，更別說七級以上，倒也不是數量的問題，而是級別越高，越能夠在活化的異能量中保持理性，窩居在自己的巢穴中吸收能量，而不是被能量牽著鼻子走。

　　「哥！左邊！」

　　平井千雅難得的扯開嗓門大吼一聲，平井元雖然立刻反應過來向右邊跳去，卻還是被從左邊一爪子揮過來的攻擊給爪破了左邊的衣袖。

　　平井千雅眉頭一擰，從腰間的槍袋中一把抽出槍就是一頓連射，一發發異能子彈精準的朝異獸射去，異獸卻是不躲不閃，就著月亮的光，平井千雅彷彿看到對方在嗤笑，子彈──全部彈開了。

　　那可是能一子彈射穿五級異獸的異能子彈、能射進六級異獸軟處的特製子彈，居然全都被眼前這隻異獸的皮肉給彈開了！

　　平井千雅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她很快冷靜下來，急速退開，閃身到離自己最近的約迪身後，舉著槍隨時支援。

　　「這是……九級？」平井元皺眉，有點不太確定。

　　「不，是八級。」藍司冷著臉，異能『幻覺迷宮』的迷霧擴散出去，包圍住這方戰場，聲音幽幽從霧氣中傳到眾人耳中：「應該要晉級了。」

　　晉級關頭的異獸最是凶殘，也最是飢渴，領域中突然闖入幾個人類，對牠來講就是投懷送抱的大餐啊！

　　「團長不是走這邊嗎？」河川從後腰抽出一把匕首就朝異獸衝去。

　　「我們沒走錯。」海抬起手虛握一把，數根銀色長針出現在指縫間，手腕一轉，銀針配合著河川的攻擊穿插其中，擾亂異獸的攻擊。

　　「管他走沒走錯，哈哈哈！八級的異獸啊！老子終於可以活動活動了！」約迪滿臉興奮，他還沒碰過幾次八級的異獸，更別說是在獸潮的時候碰上八級異獸，簡直讓他興奮難耐！

　　約迪雙拳一握，他的異能能夠提升自身的身體強度，因此腳步一踩，整個人毫無任何武裝，就這樣衝上去給異獸來了重重一拳！

　　這一拳效果顯著，異獸吃痛得咆嘯一聲，粗壯的尾巴朝約迪一掃，約迪不閃不避，衝著掃過來的尾巴就是一拳，兩兩相撞，塵土飛楊！

　　除了近戰的河川和約迪以外，隱藏在迷霧中的其他人遊走在異獸周圍，時不時就給異獸來個一下，擾亂異獸，讓異獸憤怒煩躁，卻又抓不到藏身迷霧中的該死異能者。

　　負責掌控整個幻覺迷霧的藍司並不受迷霧影響，他一邊讓八級異獸找不到藏在迷霧中的夥伴，一邊使用幻覺擾亂外圍的其他異獸不讓其進來打擾，偶爾個別比較弱的他便親自上去解決了。

　　貝果跟在藍司旁邊保護他，藍司並非主要戰鬥人員，雖然有異能造出來的迷霧倒也不怕被異獸攻擊，但在獸潮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這廂打八級異獸打得如火如荼，他們死追不放的團長則已經到了目的地。

15

　　團長皺著眉頭，眼前的城鎮幾乎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了，城牆倒塌、異獸湧動，無數異能者和無異能者死於異獸之口，破敗的磚瓦上能看到噴濺在上面的鮮血，不知是異獸還是人的，但比起這些……他抬起頭，和空中的身影遙遙相望。

　　十一級異獸，翼鬼──不，看他的姿態，怕是已經晉級成為十二級異獸了。

　　異獸的級別越高，能力差異就越高，簡單的說，即使能夠在輕傷狀態下單挑打贏七級異獸，對戰八級的時候也可能一命嗚呼。

　　翼鬼是很特別的異獸，由人類異化而成，總是獨來獨往，尚在七級時就展現了高度的智慧表現，不像其他異獸還是獸類本能為主。他晉級的速度也遠超其他異獸，戰鬥直覺更是高得離譜，曾經在七級時就打贏能夠單挑八級異獸的異能者，從此獲得「名字」──因其背生巨大雙翼得名翼鬼。

　　如今他已是十二級的異獸，是這個世界上有紀錄中等級最高的異獸，好在他沒有組建異獸軍團的打算，至今依舊獨來獨往，否則只怕將成為一方異獸王者。

　　團長迅速評估現場狀況，出現翼鬼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先不提為何翼鬼會出現於此處，先自問如果和翼鬼打起來勝算有多少。

　　不到微乎其微，但也才七三分吧，他是三──團長並不是一個自大、盲目自信的人，先不說他沒跟十二級異獸打過、也是第一次跟翼鬼打上照面，就只說他現在手頭上什麼也沒帶這點就足夠大大拉低勝算，補給品和武器什麼的在此時都是痴人說夢。

　　團長此時稍微有點困擾了，心中被一股濃厚的焦慮佔據，顧著趕路，想著獸潮也不過是五六級，他徒手就能解決，哪怕再強一點也就是多上一兩招的功夫，卻沒想過會遇上十二級──不如說他太急了，不管有無危險，他都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整裝。

　　末日三十年，他還從沒在哪一次獸潮時碰上九級以上的異獸。

　　一人一獸遙遙相望、互相打量，氣氛一時凝滯，附近的異獸也感知到危險，沒有一隻敢靠近。

　　金色的眸子毫無感情的盯著底下的人類，須臾，一抹困惑在那雙眸中閃過，似乎在確認什麼一樣打量了一圈那名人類。他感覺得到對方很強，和現在腳底下那些螻蟻完全不一樣，這讓他有些興奮，他很久沒有遇上這種能與他旗鼓相當的異能者了，但是他又覺得自己並不想跟他打。

　　打與不打，在心中拉扯矛盾──罷了。

　　翼鬼想，現在也不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

　　眨眼間空中的身影已經消失，團長知道對方已經遠去，他沒有糾結對方為什麼就這麼離開，不如說對方離開更好，他實在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和翼鬼打一場。

　　腳步一邁，團長衝入被異獸蹂躪得滿目瘡痍的城市。


　　「翼鬼、翼鬼……怎麼有點耳熟？」從地上爬起來的阿二皺著眉深思，他似乎以前聽過這個名字。

　　小七也在思考，這明顯是一隻異獸的名字，但為何現在要提？小七抬起頭看向黑夜，自然什麼也沒看見。

　　小六轉頭，眼底情緒不明，「你們上課時沒聽過嗎？翼鬼，背生雙翼的異化人類。」

　　阿二和小七經過小六的提點，臉色瞬間慘白，他們再一次抬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空，卻依舊什麼也沒看到，即使如此也無法讓他們冷靜下來。

　　以前介紹異獸的老師和他們說過，碰上被命名的異獸就當作自己衰小，好好認命，下次記得投個好胎，無謂的掙扎都是不必要的，不管是有勇氣上去想拚一搏，還是轉頭想要跑，除非對方懶得殺你，否則命就該絕了。

　　而在當中有幾個名字更是重中之重，是死也要記住的名字和外貌，那是殘殺過無數異能者、創下無數戰績的異獸的名字。

　　「翼鬼」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老師還跟他們開玩笑說：「讓你們死也要記住不是因為考試要考，是哪天真的遇上被殺，那也死得光榮，下輩子能拿來吹。」

　　說起來，不管是這一次還是上一次，滅城事件都是因翼鬼而起，是他造就了小六未來的一切。

　　很明顯這一次是翼鬼救了他，要說是對方無意，小六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不僅僅是荒謬，還是可笑至極。

　　那如果說是有意？他也想不通。

　　「我們快走吧。」小六隨手將手臂上的血珠蹭在衣服上擦掉，微微滲出的血不多，並不礙事。

　　小七舉起手腕，不想光是這樣的動作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倒抽一口氣，手腕整個都腫起來了，光用肉眼都能看出手腕腫了有原先的兩圈大。

　　「小七！」阿二擔心的扶著小七，看著後者腫脹的手腕，眼裡滿是心疼和懊悔，恨不得腫在自己的手腕上，「對不起，都是我……」

　　「不，沒關係的。」小七咬咬牙忍下疼痛，面帶笑容看著阿二，「大哥快把我揹起來。」

　　「怎麼會沒關係！我先幫妳包起來！」阿二手忙腳亂，在他看來妹妹的笑容就是強顏歡笑。想起醫療包在小六身上，趕緊轉身就要和小六討包紮品，他還記得拿了醫療箱裡不少藥，裡面興許有消腫藥。

　　然而當阿二對上小六的視線時卻愣住了，他看向對方幽黑的眼，濃厚的黑暗比夜更深，其中彷彿有一頭野獸潛藏其中，靜待獵物──但下一秒，在對方一眨眼後那抹黑便消失無蹤，一瞬間讓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裡不安全，我們必須先趕路。」小六轉開視線，「我會盡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小七先忍忍。」

　　「小六，你怎麼這樣！包紮一下很快就好！」阿二皺著眉，他很快就將小六的異常拋到一邊，重要的是自己的妹妹。

　　小六懶得跟阿二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轉頭看向小七，「我們必須先走。」

　　小七點點頭，轉頭看向阿二，「大哥，這裡確實不安全，我們先走。」

　　小妹都發話了，阿二也只好先忍下來，他無比心疼的看著小七，揹起小七的動作更是無比小心翼翼，深怕動到小七的手。

　　見眼前兄妹倆準備好了，小六繼續在前方帶路，由於前路被鼴鼠挖了個大洞，他們只好順著來時的路小心翼翼的在石堆廢墟中爬出去，再順著另一條完好的巷子繞出去。

　　小六依言，很快在另一個安靜的地方停下來，並將包包放下，從裡面掏阿掏，掏出一條藥膏遞給阿二，又掏出一捲紗布和小捆膠帶。

　　他們都是孤兒，工作時小大傷小傷不斷，包紮那是很有心得，阿二動作輕盈又俐落，給小七抹上藥稍微按壓一下，便纏上繃帶。

　　他知道現在應該要冰敷消腫、固定患處，但他們現在哪有這種條件，有消腫藥就不錯了。

　　即使阿二包紮得再怎麼迅速和輕柔，小七依然痛得不行，但怕阿二擔心，愣是咬緊牙關忍下來了，反正她本來就一身的汗，因忍痛冒出的冷汗忽略不計。

　　包紮好，阿二終於稍微放下忐忑的內心，轉身就和小六道歉，「抱歉，小六，我剛剛太心急了……」

　　一邊收著東西的小六遙遙頭，「我知道，沒關係。總之這裡也不能久待，喝口水，我們繼續走。」

　　趁著阿二幫小七包紮的空檔，小六思索了幾條路線，如今這裡到處都不安全，原本的備案已經無法應付。

　　待阿二重新揹上小七，小六領著二人朝人群可能聚集的方向而去。

　　原本他是想繞開人群，畢竟這座城鎮沒什麼人能夠硬扛獸朝，那人群聚集處也必然是異獸聚集處，而且人群在奔逃的時候互相推擠踩踏也是一種危險，倘若他們三人被沖散，要在這種時候重新匯聚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則他們僅僅只是瘦弱的三個人類，都不夠異獸塞牙縫，異獸對他們的興趣應該不會比對人群來得高，因此至今他都沒有往人群去。

　　不光是異獸危險，當人類在自身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往往是不會同情同胞的，若是屆時他們這三個無能者加殘廢被當成棄子，可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可是出了鼴鼠異獸這事後，小六覺得自己得重新評估這件事情──如果他們是在人群中遇上鼴鼠異獸，到時趁著混亂說不定還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跟不跟人群，各有優缺點，哪一種才是現在最能夠提高生存率的那一方？即使是小六也無法知曉，他只能賭，就像這一路走來。

　　推估著方向，小六堅定的邁步向前。

　　一路行走，三人都非常疲憊，揹著半人重的阿二更是如此，因此他們休息喘氣的時間變多了，常常走不到五百公尺就得休息一陣，喝口水配點麵包肉乾恢復體力，可再怎麼恢復也趕不上消耗的速度，更別說因為不敢完全放鬆，因此心理上根本無法得到半點喘息，即使後來變成小六幫忙背負小七，阿二看起來卻也沒有比較輕鬆。

　　本來就已經是處在體力瀕臨崩潰的邊緣。

　　在無盡的疲憊和看不到希望的雙重壓力下，終於在一次休息中，阿二整個人彷彿喪失所有力氣，花費了更久的時間才好不容易站起來，整個人搖搖晃晃，下一刻似乎就要跌倒。

　　「大哥……」看著阿二的模樣，小七悲痛得落下眼淚，伸出手緊緊的篡住阿二的手，抽噎著，鼻音濃重，「大哥，對不起，放下我吧。」

　　她失了雙腿，無法自己行動，給大哥和二哥帶來的困擾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在這種時刻如果不是她，大哥和二哥一定能夠更加輕鬆的趕路。

　　是她拖累了他們。

　　看著小七滾滾落下的眼淚，阿二想蹲下身安慰她沒事、告訴她自己沒問題，並為她拭去眼淚，可當他想蹲下來時卻雙腿一軟，整個人跪了下去，膝蓋硬生生磕在堅硬的磚石地上，這一跪，或許是痛的，阿二看著小七，眼眶一熱，竟是跟著哭了出來。

　　「大哥、大哥……」小七撲上去，顧不上手腕的腫痛，她緊緊抱住大哥，「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啊──」

　　後來泣不成聲。

　　阿二緊緊回抱小七，眼淚全落在小七的肩膀上，他抿抿唇，「不要道歉，小七沒有錯，是大哥不好，我要是有異能就好了……」

　　他曾經發誓要照顧小七、守護小七，他做到了嗎？他沒有、一丁點也沒有，明明在這個最應該保護小七的時候，他卻耗盡體力，連站起來都吃力，他要如何保護她？

　　可是，他已經不行了……就連逞強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六看著哭得抱成團的兩人，垂著眼簾，眼中沒有悲傷也沒有痛惜，彷彿跟他們身處在不一樣的世界中。

　　他憶起過去被研究所追逐，只能狼狽逃亡的日子，比起現在更加的艱難困苦，那時他也曾跌倒過、絕望過、崩潰過，當時在身邊支撐著他的人，就是團長。

　　團長永遠都是那麼的堅毅，在那段艱苦的日子中，他從未看過團長露出軟弱的模樣。

16

　　可他不是團長，他沒有能力在這種時候成為阿二和小七的精神支柱，他也無意這麼做，他自身在這種狀態下也很無力，每一步他也都在用命賭。

　　「大哥、二哥，你們走吧。」小七推了推抱緊自己的阿二，淚水不斷淌下，她擦了又擦卻怎麼也擦不乾，只能努力壓下心中的辛酸，「我不想再拖累你們了。」

　　「才沒有拖累我們！」阿二激動得聲音都揚了幾個度，伸出手有點粗魯卻又怕真的弄疼小七的彆扭樣，用衣袖擦去小七臉上的淚，他牙一咬，「不准再說這種話，大哥一定會保護妳的！」

　　「大哥，你自己都站不穩了，都是因為──」

　　背著我三個字還沒吐出，阿二搶快打斷了小七的話，「才不是！別亂想！」

　　「可是──」

　　「好了。」小六伸手壓住小七的肩膀，硬生生打斷後者的話，「別說些喪氣話，喝點水。」

　　說罷便將手中的水壺塞進小七的手裡，接著又轉頭看向既激動又自責的阿二，說道：「你也喝點。」然後將另一個小點的水壺塞到阿二手裡。

　　「我……」阿二拿著水壺，躊躇半晌，抬頭看向小六，「小六，對不起。」

　　「這種情況誰都受不了，沒事，休息一下，等等換我背小七。」小六露出微笑安撫兩個情緒瀕臨崩潰的兄妹，「我們一定會沒事的，不是說好三個人要一起活下去嗎？」

　　「但是……」小七抱著水壺垂下腦袋，情緒沒法因為小六兩三句的安慰就好起來，她沒辦法擺脫自己是個累贅的這個想法，因為這是事實。

　　阿二看向小七，想說點什麼，卻看到小六朝他搖搖頭。

　　小六伸手拍拍小七的肩膀，讓後者看向自己，他語帶鼓勵說道：「妳在這一路上不是用異能保護我和妳大哥好幾次嗎？沒有小七的話我們說不定已經被吃了呢，這都是因為有小七在啊。」

　　阿二一聽小六的話立刻附和道：「妳二哥說得對，都是小七聚了大風把我們吹進巷子裡，不然我們早就被吃了，小七是大哥的驕傲！」

　　小七的情緒依然低落，她想，要是不需要背著她，憑大哥和二哥的速度，說不定早就在異獸來之前就衝進巷子裡了，可她也只是想想，她不敢在這時候繼續說些喪氣話讓兩人擔心，他們都如此打起精神給自己打氣，她哪裡能再表現出丁點悲傷？

　　勉強得扯出一個笑容，小七輕輕點點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回應大哥和二哥的打氣，也無法繼續垂頭喪氣。

　　阿二如何看不出小七的心思，他只能伸手將小七攬入懷中安慰她，另一方面抬眼對上小六，眼中盡是感激。

　　他一度情緒跟著小七崩潰，如果不是小六，他也無法站起來。

　　為了小七，無論幾次，他都一定要站起來。

　　小六微微笑了笑，隨後挪到一邊坐下，背後靠著牆壁也稍作休息。

　　本來想多休息幾分鐘，但一陣由遠而近的尖嘯傳來，小六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包包原本就背在身前，也不放下就搶過阿二手上的繩子，動作俐落的背起小七，一氣呵成的做完後邁步便衝了出去。

　　阿二看小六又背小七又背包包，心中一陣愧疚，先前小六幫忙背小七的時候，包包都是由他來背的，他看得出來不是時間緊迫無法把包包給他，而是顧慮著他的體力所以才全都往自己身上背。

　　再如何腿軟，現在也必須跑起來！

　　尖嘯來自何種異獸，小六也不知曉，但是聲音越來越近，以聲音來判斷應該是只有一隻。

　　先往人群的方向跑──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為了避免碰上其他異獸，他們不能跑在大道上，但明顯跑在小巷子中也未必是個好決定，於是小六挑選了臨著大道的小路來走，鮮少深入巷中，一方面隨時可以往大道去，一方面又能繞進小巷，兩邊都是一個保障。

　　那隻異獸明顯看上了他們，怎麼跑都沒能甩掉那個尖嘯聲，而且不僅僅是看上他們，還在戲耍他們，就像貓戲老鼠一樣，追趕著獵物，看著獵物狼狽逃竄，卻不上去給獵物最後一擊。

　　同時背著小七和包包確實給小六帶來了超量的負荷，肺部像是火在焚燒似的無比疼痛，兩條腿也幾乎邁不出去，酸痛感蔓延在整個下半身，肩膀也被壓得幾乎要動不了，全身像是深陷泥沼，但是強大的意志力讓他以等速不斷地跑著，不論多麼想大口喘氣，依然控制著呼吸不使其紊亂。

　　阿二跟隨在小六身後跑著，上氣不接下氣，反胃得幾乎要把剛剛喝下去的那一些水給吐出來，即使身上沒有負重，他也好幾次差點拌了腳跌個狗吃屎，他難以想像為什麼小六還能這麼堅持的跑，他不相信小六現在還有這麼多的體力，但看著小六堅定的步伐，彷彿也帶給他無數的勇氣和毅力，愣是不要命的死死咬著小六的速度跟著跑。

　　小七被背著，這一次是胸貼背，她感受得出來小六身上的衣服像泡進水裡一樣濕，一路濕到與他緊貼的她的衣服上，她咬咬牙，努力調動身體中的異能，只為了哪怕一點點也好，為小六撥去一些前進道路上吹來的風，減少風阻，一次又一次的壓榨著自己的異能讓她頭痛欲裂，卻一次也沒有停下，她沒有資格停下，大哥和二哥都在掙扎著、前進著！

　　然而不論三人怎麼跑，卻都無法甩開身後緊追的那隻異獸，就這麼跑了十幾分鐘，在阿二幾乎就要眼前一黑直接倒下的時候，眼前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推擠著、吵鬧著，集體抱團，堅守一方。

　　這樣的畫面讓阿二眼睛一亮，頓時又有了再拚一把的體力！

　　跟阿二不同，小六一眼掃過這群人，觀察戰力，即使找到人群，對方可未必歡迎他們，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他們這不是還拖著一隻異獸跑嗎？

　　人群明顯注意到奔馳而來的兩人、不，背後還有一人，三個年輕人的出現讓人群騷動起來，接著他們聽見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少年張開嘴大喊──

　　「異獸來了──！」

　　似是在附和小六用盡最後一點氣力發出的吶喊，身後追著他們卻始終沒有現身的異獸一聲尖嘯，比起眼前三個狼狽奔馳、連塞牙縫也不夠的人類小孩，那群人根本就是火鍋套餐，瞬間身形一晃，在人群尖叫騷動中愉快地衝了過去。

　　那是一隻有著雙翼的四足異獸，頭似鳥、身似牛，身軀不大，怪不得能追著跑在小路中的小六三人。

　　「七級！是七級異獸啊！」

　　「獸潮怎麼會有七級異獸！？別他媽開玩笑了！」

　　人群一看到異獸的模樣立刻炸開了鍋，尖叫聲此起彼伏，他們一直以來都靠著數名異能者保護至今，沒想到這時突然冒出一隻七級異獸！

　　看異獸對他們失去了興趣，小六一個急轉彎就要帶著阿二和小七落跑，不想這時候七級異獸竟是仰天一聲尖嘯，嘯聲如同投了石頭的水波，一圈一圈盪開，那是在招集其他異獸同伴！

　　小六臉色一黑，腳下一頓之餘，一旁竟然已經衝出一隻被喚過來的異獸，速度之快明顯是正好在附近徘徊，小六伸手大力一扯因尖嘯聲而呆愣住的阿二險險躲過異獸的撲咬，三人都沒力氣穩住身形，直接跌在地上。

　　小六暗道不好，也不管背後的小七是不是撞到了，直接又是手臂一撐，將自己摔向一邊，毫釐之差避開異獸踩踏過來的腳。

　　然而異獸又怎麼可能給小六喘息的空間，第一撲沒咬到、第二下又沒踩到，牠憤怒不已，張開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將小六和小七兩人咬死！

　　「小七──！」阿二一開始幾乎是摔懵的，回過神來就看到那隻撲向他們的異獸就要朝小六和小七兩人咬去，臉色瞬間煞白，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席捲而來，想救他們，卻只能徒勞的伸長手臂。

　　誰來、誰來救救他們──！？

　　在這一瞬間，小六只來得及解開綁在身上的繩子，兩人分離後小六本想推開小七，至少只有小七躲過去也好，然而根本就來不及，那一口充滿惡臭和血腥味的尖牙就要將兩人的身體一口咬斷！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小六身後像是瞬間移動似的突然出現，那道身影一手提起小六的後領往自己臂彎一帶，一腳踹出去，竟然直接將眼前這隻異獸的頭硬生生踹爆，肉塊、鮮血、骨頭碎裂噴濺，踹出這一腳的人急速後退，除了鞋子外愣是一滴都沒沾身，反倒是還倒在地上的阿二和小七被噴得滿身滿臉。

　　事情僅僅就發生在這短短幾息之間，異獸的身驅抽蓄了幾下轟然倒塌，別說阿二和小七沒能反應過來，就是小六在這短暫的片刻都是懵的。

　　「傻的嗎？」

　　踹出那一腳的人聲音低沉，整個人的氣氛完全不像是身處異獸戰場間，他低頭看向臂彎中被自己救下的少年，一身髒污汗濕不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傷口還滲著血，血混著沙塵和汗水幾乎分不清，小小的身體骨瘦如柴，那臉蛋也是一點都不可愛，又髒又瘦，神情還呆傻。

　　隨著熟悉的聲音傳來，小六一雙烏黑的眼瞳直直的看向那張臉龐，無數次在夢中出現，隨著時間流逝不僅沒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晰的容貌，真真實實的出現在眼前，救了他、護著他，像過往記憶中無比相似的一幕幕場景。

　　「──！」小六張了張嘴，最終卻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僅存的理智控制著自己。

　　他多想呼喚眼前這思念了十幾年的人，但他不能，至少現在他不能喊，不論是一聲團長，還是對方的名字，在這個時候，他與他素不相識。

　　無法訴說的思念無處可去，最終眼眶一熱，這一夜所有的傷痛、這十幾年所有的孤苦，瞬間淹沒了小六整個心神，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委屈和脆弱化成淚水滾滾落下，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團長的衣服，皺成一團。

　　小六低下頭，淚水串成珠落在自己懷中的包包上，他張張口，無聲的淚、無聲的語言，全是思念。

17

　　看著人突然就不斷掉眼淚，團長皺著眉頭，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情緒，這兩個月突如其來的混亂思緒以及今天入夜後猛然高漲的焦慮，全都在少年被自己攬在臂彎中後消彌殆盡。

　　但是這個少年到底是誰？團長自認自己從未見過他，甚至連這座城鎮都是第一次來，他為什麼會憑藉直覺來到這裡，又找到這名少年，尤其當看到對方陷入危險時，心中揚起的憤怒讓他甚至顧不得其他？

　　想不通就不想了──團長大人很豁達，反正把人帶身邊吧，總有一天就會知道了吧。

　　剛剛阿二見小六沒有危險，還多了一個很厲害、能一腳踹爆異獸頭臚的高壯男人，他便先朝小七跑去，將小七背上之後，才衝過來喊了聲：「小六！」

　　小六聽見聲音，紅著雙眼轉頭看去，這一眼讓阿二和小七都愣住了──怎麼哭成這樣！？剛剛在鼴鼠手下莫名其妙劫後餘生都沒掉一滴眼淚，還保持著理性判斷安全與否，這會兒怎麼突然就哭得比小七還慘？

　　不僅是小六看起來異常，現場的狀況也非常詭異，附近的異獸隨著剛剛七級異獸的尖嘯都聚集過來，見到人就攻擊，偏偏他們站在這裡，愣是沒有一隻過來攻擊他們，全都繞過去了，簡直就像他們不存在。

　　團長掃了阿二和小七一眼，對眼前的兩人沒有半點想法，只是看得出這兩人是懷中少年的同伴，是不能隨便丟下不管的人，於是淡淡道：「站著，等我。」

　　說罷，就這麼攬著小六轉身，朝著七級異獸緩步走去，阿二和小七呆呆的看著，事情異常到他們完全無法理解，於是他們當真就這麼站在原地。

　　這個人看起來很厲害，還抱著小六，總歸聽他的……沒問題吧？

　　坐在團長臂彎中的小六全身心都在團長身上，一點心思都沒分給阿二和小七，他緊抓團長的衣服，眼淚已經不再落下，理智也漸漸回歸，他抬眼看著團長的側臉，心中除了滿溢的思念外是滿滿的困惑。

　　為什麼團長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團長會救他？為什麼團長會抱著他？種種謎團困擾著小六。

　　傭兵團應該在獸潮過後才會來到這座城鎮，而團長更應該待在傭兵城的基地裡，怎麼會在獸潮的時候出現在這座城鎮？

　　上一次，他和阿二是跟隨著傭兵團團員回到傭兵城的時候才見到團長，而團長也應該在獸潮的時候關在房間裡才對。

　　團長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更不可能這麼抱著他才對。

　　儘管這一切如此的匪夷所思，但小六唯獨沒有懷疑團長的身分。

　　「手倒是有力氣，老子的衣服都被你抓皺了。」團長突然轉過頭看向小六，兩人的視線第一次接觸，小六緊張得垂下了視線，團長也不計較，「要抓就抓緊了。」

　　小六一時間沒有理解團長話中的意思，但他依舊反射性的執行命令，手攥得死緊──他連團長已經帶著他和七級異獸大眼瞪小眼都沒注意到，眼裡只剩團長。

　　但這倒也不能怪他，在他心中，團長的身邊永遠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既安心又放鬆，周圍的一切危險都已經不需要考慮，團長的強大他比誰都清楚。

　　看著懷中少年如此聽話，團長一瞬間有種想摸摸對方腦袋瓜的衝動，只可惜眼前這一隻不解風情的七級異獸在這時一聲尖嘯，周圍的異獸們立刻停下手邊的攻擊，全都圍了過來。

　　團長挑眉，半點也不緊張，眼神掃過那些嚇得腿軟的人類，沒有半絲憐憫，本來他是打算找到目標就離開，才懶得理這裡怎麼樣，他跑了快要一晚上，就算身體不累，心裡也懶得不行，但他現在很生氣，這尖嘯聲吵死人了，而且這頭牛不牛鳥不鳥的混帳，害得他懷裡的人差點就要死了。

　　兩個月睡不好又一夜奔波，加上目標人物差點死掉，種種因素讓團長非常不爽，非、常、不、爽！

　　團長不爽，後果很嚴重，不過幾息間，周圍異獸的軀體突然從一側炸開來，血肉噴濺，死得透透，一旁的人們揉揉眼睛，沒人看清這個抱著少年的男人到底做了什麼。

　　阿二和小七嘴巴大得能塞顆蘋果，這哪裡是救星，這是殺神啊！

　　雖然周圍都是一些三級異獸，但對他們來說都是隨便一隻就能吃掉他們的怪物，而這樣的怪物在這個男人手下眨眼間就慘死，著實不能怪他們一臉驚嚇。

　　現場其他異能者議論紛紛，他們從沒見過這麼一個大人物，要是這樣的人早點出來，或許城鎮根本就不會被獸潮衝破了，那麼話又說回來，這個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七級異獸也不傻，看呼喚來的異獸們瞬間就被消滅，雖然都是一些低級異獸，但也感受出眼前的人不好惹，於是身子一轉就想跑。

　　「跑什麼？」

　　帶點溫怒的聲音悠悠從頭頂傳來，七級異獸才發現對方竟然一腳踩在牠頭上！

　　牠身為七級異獸的尊嚴簡直不能忍，頭一甩就想將對方甩下來，但下一秒只覺身上一陣劇痛，隨後身體徹底失去知覺，在意識消失前，牠察覺自己最重要的異獸結晶竟被生生掏了出來。

　　團長輕輕落下，沾滿血的手捏著一顆七級異獸的結晶，沒有像這一路走來直接捏碎，而是塞到了臂彎中的少年眼前，「給你握著，別他媽再攥老子的衣服了。」那一塊皺得簡直回不去。

　　小六聽話地鬆手接過那一顆結晶，欣喜若狂，「謝、謝謝……！」

　　「嗯。」看著少年高興的模樣，團長覺得自己也氣消了些，在周圍人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中優哉游哉地踱步回到阿二和小七面前。

　　「那、那個……」被這殺神從上而下盯著，阿二腿差點軟了，他看了一眼小六，「謝、謝謝您，救、救了我們……」

　　團長嗯了一聲，後問：「你們還有其他同伴嗎？」

　　「沒沒有……」阿二不知道對方問這話的意思，只老實道：「就我們三個……啊……」猛然想起小安、諾瓦、萊姐和巴哥，但想到歸想到，他們其實並不一路。

　　小六看了一眼阿二，立刻知道他想到誰，便對團長說道：「我們只有三人，還有幾位熟識的人。」

　　團長看向小六，挑眉，「哦，那他們呢？」

　　小六捏了捏手中的七級結晶，老實道：「他們大部分是異能者，獸潮時去保護城鎮了。」

　　「既然城牆已破，沒有去找他們？」團長自然看得出眼前三個小孩，女的有微弱的異能量，背著她的男孩是無異能者，至於自己抱著的這個……竟是讓他不太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異能者，有著微弱到如果不是貼這麼近都感覺不出來的異能量，但就算是一個剛覺醒異能的人散發出的異能量都沒這麼微弱，簡直就像只是沾染上去而不是他本人散發出來的。

　　這樣的三人行在獸潮中活到現在可說非常不可思議

　　「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只能不斷的逃。」小六實話實說，只是掩蓋了一些事情，倒也不算說謊。

　　「那麼家人呢？」雖然大概猜得到答案，但還是姑且問一聲吧。

　　小六依然老實道：「我們都是孤兒。」

　　稍微確認了一下狀況後，團長終於說道：「也就是說無依無靠了，既然如此就來我的傭兵團吧，當個打雜的。」

　　「欸！？」阿二和小七驚訝得看向眼前的男人，傭兵團？而且還是他的？這麼說他難道是哪裡的傭兵團團長！？

　　小六心情一陣激動，儘管有很多詭異、想不透的地方，但收到入團邀請就是他最終的目的，能如此輕鬆的達成也是意外之喜，他自然不會拒絕。

　　「好。」小六不管阿二和小七怎麼想，「我們願意！」

　　「小、小六！？」阿二驚訝的看向小六，這麼隨意就加入沒問題嗎？他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呢！

　　「哦，是個乾脆的。」團長一笑，其實不管他們答不答應，他也會把懷裡這個綁回去，不然他又要睡不好了，「那麼你們以後就是天空傭兵團的團員了，我叫阿瑞斯，叫我團長就好。」

　　「欸……？」這麼簡單！？阿二和小七都有點跟不上這思路。

　　小六捏緊手中的七級結晶，張了張口，十幾年未曾呼喚過的稱呼迫不及待的從載滿幸福的胸口透過聲帶道出：「團長！」

　　──團長、團長！

　　──阿瑞斯團長。

　　日夜思念的名，終於光明正大的呼喚出來。

　　「嗯。」阿瑞斯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搔搔後腦杓，略帶嘆息道：「啊──不過現在稍微有點麻煩啊。」

　　「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小六看著團長，如果是他能幫忙的事情……

　　阿瑞斯又嘆了一口氣，「不小心把他們忘了。」

　　「他們？」阿二終於緩過來，理解自己被小六帶著毫無猶豫思考空間的直接加入了一個叫做天空傭兵團的團當打雜工，眼前這男人是他們的團長，夠強夠帥他無話可說，所以……沒問題吧？

　　總之有個著落了，其他事情之後再來煩惱吧。阿二如今也只能這麼想了，否則拒絕這次機會，下次去哪裡找一個願意收留他們的地方呢。

　　「其他團員。」阿瑞斯一臉無奈，他掃了一眼這三個蘿蔔頭，又不能帶著他們就這樣出城，但扔在這座城裡也危險，怎麼辦呢。

　　真是的，讓他們乖乖待在飯店裡面不聽，偏要跑出來湊熱鬧，然後又跟不上他的速度，太會惹麻煩了──阿瑞斯毫無壓力直接把問題推給了團員。

　　阿瑞斯想了想一路來碰到的異獸，稍微安慰自己，大部分他都幫忙殺掉了，剩下的他們應該沒問題吧。

　　「請問他們在哪呢？」小六好奇的看著阿瑞斯，如今團長在這裡，他也因此不確定來的還有誰了。

　　「嗯……」阿瑞斯思考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還在路上吧。」以他們的速度應該還沒到這座城鎮，話說……他們好像連他在這座城鎮都不知道？

　　啊──真麻煩……阿瑞斯又更煩了。一群不省心的團員，回頭一定要教訓一頓，他都幫忙殺了一堆異獸了，居然還跟不上。

　　「在哪條路上？或許我們可以去找他們。」小六想，雖然城鎮幾乎都被破壞了，但如果能大概確認一下方位或未被破壞前的路名，要會合也不難。

　　在他的想法中，團長應該是跟一些團員一開始就在這座城裡，城破後都在哪裡殺著異獸吧，而他們三人一路躲藏才錯過了遇見的機會。雖然這樣的推測有一些漏洞，但是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團長是從其他城鎮直接穿越獸潮，一路來找他的。

　　「應該還在城外吧。」阿瑞斯想，那到入口等他們吧，應該不至於已經錯過才對。

　　「城外──！？」阿二和小七一陣驚呼，在獸潮的時候待在城外！？這到底是實力太強，還是太不自量力！？

　　這個天空傭兵團到底是個怎樣的傭兵團？團長殺異獸像在捏蟲子，團員更是待在獸潮期間的城外！

　　城外？小六也沒想過居然是在城外，而且朝著這裡來，這麼說是在獸潮期間從其他城鎮一路過來？

　　「有什麼好驚訝的，你們這裡跟城外也沒不同了吧。」阿瑞斯指指一旁剛剛自己收拾的異獸屍體。

　　小六三人無言以對。

18

　　「啊對了。」阿瑞斯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還不知道你們叫啥，一個個說說。」

　　這時候才想到要問嗎！阿二和小七一陣無語。

　　「我叫阿二，她是我妹妹小七。」阿二率先介紹了一下自己和小七，接著才看向至今都還沒從團長臂彎裡出來的小六。

　　「團長，我叫小六。」小六雖然想拜託團長給他取個名字，但突然開口讓人給自己取名字未免唐突，當年是陳陵隊長跟團長提議的。

　　「二七六？什麼奇怪的名字。」阿瑞斯超直接吐槽。

　　如果現場有其他團員在，他們一定會集體吐槽自家團長的取名功力是最沒資格嫌別人名字奇怪的。

　　「那是編號。」小六垂眼，「28602、29007、14076，取尾數就是我們的『名字』。」

　　「也就是沒名字了。」阿瑞斯露出了一些興致，「不如我來給你們起名字吧。」

　　阿二和小七這是自從團長到來不知道第幾次的震驚了，名字什麼的能這麼隨隨便便就說幫人起嗎？

　　「那就拜託團長了！」這麼好的機會，小六當然是緊緊抓住。

　　以前團長給他們的名字是「太陽」、「月亮」、「星星」，當時他們都對這個名字感到無言以對，一方面不敢違抗團長、一方面又不樂意，最後是看出他們窘迫的陳陵隊長幫他們以這個新名字為基礎在取一個好聽一點的版本。

　　這一次，小六絕對不會改名字，月亮──這才是團長給他的名字。

　　「嗯……」阿瑞斯視線在三人間來回，思索了一陣，最後指著阿二和小七說道：「你叫太陽，妹妹叫星星。」

　　太陽、星星──？阿二和小七立刻露出微妙的表情。

　　「你嘛。」阿瑞斯看向眼中藏不住期待的少年，「就叫月夜吧。」

　　月──欸？

　　「不、不是月亮？」小六一臉錯愕，「啊、不是，我是說阿二是太陽，小七是星星，我不是應該叫月亮嗎？」

　　「啊？月夜比較好聽吧。」阿瑞斯一臉你在說啥的表情看著小六，「你想改成月亮也行。」

　　「不……」小六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團長這一次給他的名字是月夜而不是月亮，卻給了阿二和小七同樣的名字，這……先不提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該堅持用月亮，還是就這麼用月夜？

　　「等等，我也就算了，小七怎麼可以叫星星。」阿二一臉糾結，「聽起來像是動物畫本裡面出現的一種毛茸茸又粗壯的動物，一點也不可愛。」

　　「不喜歡可以改啊。」阿瑞斯表示毫無所謂，他雖然愛給人起名，但是並不會要求對方就一定要用他想的名字，倒不如說他也就是提著好玩，團裡也有很多人不滿名字然後就改了的，當然也有就這麼無所謂用下去的。

　　「這……」一時間讓阿二想，阿二也想不出一個好名字，心裡覺得不如繼續沿用原本的「阿二」、「小七」就好了，但……小六似乎很喜歡月夜這個名字，這讓阿二很糾結到底改還是不改？

　　「阿二，你就改成向陽吧。」

　　小六摸摸手中的結晶，其實名字什麼的也沒有必要執著，只要團長呼喚，那就是他的名字。

　　「小七就改成星兒。」小六想起這些話還是陳陵隊長跟他們說的，「我就叫月夜。」

　　向陽、月夜、星兒──這將是未來他們會使用一輩子的名字。

　　「星兒星兒，好聽多了。」阿二這下也沒意見了，側過頭和背上的小七對上視線：「小七，妳說好不好？」

　　小七笑著點點頭，其實不論是什麼名字她都沒有意見，「大哥以後要記得改口呀。」

　　「啊、說得也是。」阿二也笑了笑。

　　解決了名字問題，也該來處理其他團員的問題了──雖然阿瑞斯到現在也沒想到解決方法，不如說他根本沒在想。

　　「嗯……大概在那個方向吧。」阿瑞斯思考了一下自己來時的方向，打算帶著三個小蘿蔔頭到入口那邊等人。

　　四人沒什麼要收拾的，三級異獸結晶，阿瑞斯看不上、向陽不敢求阿瑞斯給他時間挖給星兒，於是四人抬腳就要走。

　　「等、等等！」

　　這時原本因為異獸而被沖散的其他人聚集起來，其中看起來像是領頭人的異能者上前喊住四人。

　　從剛剛開始就在一邊沉默地看著四人的這群人沒有離開，也沒有去挖異獸的結晶，他們在等著搭話的機會──這麼強大的人，是拯救他們的稻草。

　　阿瑞斯回頭，像是看不懂他們眼中的祈求，冷淡道：「那邊的異獸歸你們。」

　　領頭人一聽，立刻就知道這個叫阿瑞斯的傭兵團團長對他們沒有興趣，也不打算幫他們，但這個時候他也必須硬著頭皮。

　　「不、我們不是想跟您要那些結晶。」領頭人伏低姿態，「只想拜託您能否在獸潮結束前，讓我們跟著您？」

　　要讓對方收留他們這麼一大群人是不現實的，但領頭人知道，只要熬過獸潮，其他城鎮就會派來救援部隊。

　　阿瑞斯眼中沒什麼情緒，睨了領頭人一眼，心裡只覺得無比麻煩，正打算果斷拒絕，懷裡的少年卻拉了拉他的衣服。

　　不等月夜開口求情，阿瑞斯便對著領頭人道：「好吧，自己跟上。」

　　月夜鬆開了手，坐在阿瑞斯臂彎中安安靜靜的。他知道領頭人是第二隊的副隊長，實力還不錯，就算賣他一個人情。

　　以後會不會還姑且不論，但增加一個可能的友邦總比增加一個敵人來得好。

　　領頭人仔細的注視著阿瑞斯，自然沒有放過他懷裡少年的動作，不由得多看了那名少年一眼，然而除了看出對方是個無能者外並沒有任何印象，不知道為何就得了這個強大男人的青睞和庇蔭，但現在這些都不是他該思考的，他必須要做的就是保護身後的夥伴和親友。

　　趕緊招呼在剛剛一片混亂後還活著的人跟上，在不近不遠的距離緊緊尾隨在阿瑞斯身後。

　　或許是顧慮到向陽，阿瑞斯的步伐又慢又小，簡直連散步都稱不上，一步一腳像烏龜在爬，但就算是這樣，揹著星兒的向陽還是邊喘邊跟。

　　實際上他的體力早就消耗得半滴不剩，但為了星兒、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努力抬起腳步跟上。

　　「嗯……真麻煩，太慢了。」

　　終於，阿瑞斯對於這種烏龜爬徹底不耐煩了，雖然嫌棄這兩個小蘿蔔頭又臭又髒又溼答答，但這樣的速度走到獸潮結束都走不到目的地。

　　「對、對不起！」向陽抬起頭，臉上不知是嚇得還是擔心被拋下，總之一片慘白，嘴唇都發紫，「我會再快點……」

　　向陽的表情看得阿瑞斯有一種自己虐待小孩的錯覺，又是一陣煩躁，他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將向陽一撈，然而不像對待月夜那樣舒舒服服坐在臂彎上，而是像扛米袋似得連著星兒一起扛在肩上，星兒還差點從向陽背上往下滑。

　　腦袋向下的姿勢著實是非常不舒服的，更別說肚子還擱在肩膀上，總體來說，向陽整個人都不舒服，簡直快吐出來了，但他不敢抱怨，用手撐著團長的背，勉強讓自己上半身保持和地板平行。

　　腳不痠了，換手痠，向陽說不出哪個更好，他只想吐血。

　　相比向陽有苦難言，阿瑞斯覺得現在好多了，腳步終於能輕鬆點，要不是顧慮到背後還一坨人跟著，他早就幾個起跳到達目的地了。

　　阿瑞斯散著步的姿態優哉游哉地漫步在這個充滿咆嘯和慘叫聲的環境中，看起來和身邊景象產生強烈對比，無比格格不入。

　　但凡有不長眼擋路的異獸出現，阿瑞斯一腳便踹出去，不是直接踹爆，就是踹飛之後砸爛在一旁的牆上，如入無人之境。

　　身後那群人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全當作沒聽到，也沒興趣理他們。

19

　　大約一小時後，一群人來到城鎮的邊緣，說是邊緣也有些不對，城牆倒塌的現在，城內和城外已經沒有區別。

　　原先在這裡的異獸被阿瑞斯踹了個精光，和他剛來時處理掉的那群扔在一起，血塊、爛肉疊在四周，一番地獄景象，頗有點怵目驚心。

　　「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

　　由於阿瑞斯這麼說了，領頭人只能帶著隊裡的異能者圍在四周保護自己人。

　　至於阿瑞斯則是帶著三人找了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若不是其中三人一身狼狽，看起來根本在露營，月夜還從包裡拿出了食物放在中間，四人分著吃。

　　向陽一邊吃一邊瞥著身旁的景象，異獸像是對他們頗有忌憚，大多數都繞著他們走，偶有不長眼的就被跟來的那夥人解決了。

　　想到一夜來的惶惶不安和所見所聞，這一刻的安寧顯得如夢似幻。

　　向陽好奇得緊，但他不敢問雙手枕著腦袋斜靠在石塊上閉目的團長，只得拉過一旁的月夜小聲咬耳朵：「小六，為什麼異獸都繞著我們走啊？」

　　挨著阿瑞斯坐著的月夜轉頭看向向陽說道：「不是小六，是月夜。」

　　「欸、啊。」向陽愣了一下，月夜這麼在乎稱呼？

　　月夜也沒有糾結，糾正了向陽後便伸出左手攤開，七級結晶躺在他手上，「因為這個。」

　　向陽看向那顆結晶，他知道這是那隻七級異獸身上挖出來的，但……這有什麼用？

　　「高級的結晶能夠震攝低級異獸。」月夜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現在接近黎明，異能量開始弱化，這些低級異獸不再受到異能量的影響而狂化，一些異獸開始退回原本的巢穴，還留下的異獸也逐漸分得清誰不能惹。

　　可並不是帶著高級結晶就能高枕無憂，它一方面驅散低級異獸，另一方面卻成了吸引高級異獸最佳的餌食，同時也有可能吸引其他強大的異能者來搶奪，因此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人會把高級結晶帶在身上。

　　「哦哦。」向陽點點頭，「你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月夜收回手，淡淡地說：「諾瓦告訴我的。」

　　這自然是謊言了，但對向陽和星兒管用。

　　「希望他們沒事……」星兒一路上都在找尋諾瓦和小安，還有萊姐和巴哥他們，但只可惜城鎮這麼大，碰上的機率著實太小，沒能遇上。

　　向陽也有些失落，雖然他一度想拜託團長救救他們，可是一方面新入團的他們話語權不高，另一方面在他的教育中不允許他一個無能者向強大的異能者懇求麻煩又危險的事情。

　　如果今天他要找的對象是月夜和星兒，那他無論如何都會豁出去，不管是嗑頭還是做牛做馬都可以，可今天他擔心的對像只是有交情的人，再說他也不確定那四人是否還活著？如果還活著，事到如今，獸潮即將退去也根本不需要特地找了。

　　說白了，在他心中，不同的人，命的重量不同。

　　他也好，星兒也好，甚至就連月夜也好，他們三人沒有一個人為那四人求過團長。

　　黎明，如期而來。

　　站在破敗的磚瓦石堆中迎來退去的獸潮，一夜的痛苦絕望被破曉的陽光驅散，沐浴在溫暖的光芒中，向陽和星兒哭了，不只是他們，一旁那群人也哭了。

　　他們熬過來了，活著熬過了獸潮。

　　或許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是顛沛流離、不知未來的生活，但此刻的劫後餘生讓他們悲從中來，忍不住落淚。

　　一夜的獸潮，他們失去了一切，家人親友、安居住所，全部的全部，僅剩下的是身邊的同伴。

　　但他們活下來了。


　　獸潮退去後，領頭人帶著夥伴向阿瑞斯道謝、承諾未來必還恩情後便離開了，餘下四人在陽光普照下依舊留在原地。

　　或許是因為知道沒有危險了，向陽和星兒緊繃著的神經一放鬆，勞累一晚的身體立刻就撐不住，兩人靠在一起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阿瑞斯雖閉眼但並沒有睡去，他張眼看向睡著的兩人，再看向坐在身邊的月夜，「你不睡？」

　　月夜聽到聲音立刻從思緒中把自己拉回來，抬頭回望後露出淺笑回道：「嗯，團長，我不睏。」

　　阿瑞斯看了看那張瘦消的小臉，伸出手重重揉了揉月夜的腦袋，把本來就很凌亂的頭髮揉成了鳥窩，隨後大掌一按，月夜欸了一聲，便被壓倒在了他的腿上。

　　「小鬼頭就乖乖睡覺才長得高。」

　　直到臉頰貼在團長大腿上、腦袋又被拍了兩下後，月夜才反應過來，團長把自己的大腿給他當枕頭了！

　　眼睛張著望去就是沾著異獸血跡的靴子，月夜忍不住笑了，他翻了個身，把臉面向團長的肚子，見團長沒有反應，便安安心心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不管精神如何強大，身體終究也才十四歲，又待在自己最信任的人身邊，任誰都無法在這時還能強撐著。

　　感受到腿上的人漸趨平穩地呼吸，團長張開眼看著月夜的臉，最後眼睛一閉，繼續休息去。

　　待藍司七人終於找到自家團長時，看到的便是一對少年少女躺在團長一邊，而他們的團長腿上躺著另一個衣襯襤褸的少年，團長本人則……張眼看著他們。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怪團員想入非非，實在是畫面太有衝擊性。

　　這是團長的私生子，還是團長的孌──

　　一顆石子飛向平井千雅，被平井元一手接住了。

　　平井千雅推推眼鏡，認真嚴肅地說：「團長，我沒有胡思亂想。」

　　「哦。」阿瑞斯似笑非笑。

　　此地無銀三百兩。

　　兩人互動間，月夜聽到聲音便朦朦朧朧找回意識，又貪戀得沒有第一時間坐起身來，這導致他的清醒被阿瑞斯逮了個正著，一隻大掌壓了下來直接蓋住月夜的視線。

　　「繼續睡。」阿瑞斯算算時間，月夜躺著也才快兩小時，完全不夠，年輕人就應該吃飽睡好才頭好壯壯，沒看旁邊那兩隻從一開始互相依靠到現在都倒地上了也沒醒來的意思。

　　視線受阻，月夜也沒打算掙扎，乖乖的放鬆，整個人恢復安安穩穩的姿態半睡半醒，留著點意識想辨識來者。

　　看團長終於把視線回到他們身上，平井千雅才問道：「所以團長，這三個人是……」

　　「撿的。」阿瑞斯道：「以後就是夥伴了。」

　　「啊？」

　　團員當然知道這些孩子都是撿來的，但是他們沒想到團長居然是讓他們入團，看看這兩個乾巴巴的無異能力小男孩，還有這個……異能有是有，但沒了雙腿，戰鬥能力就大打折扣，就算世界上不乏有缺手斷腳的一方強者，可人家有後台有資源，根本不能比。

　　團長確實偶爾會撿人，可基本上是一時興起幫過就算了，只有少數會被撿回團裡，但從沒撿過這麼寒磣的，他們是傭兵團，不是收容所。

　　但他們也是明眼人，短暫的震驚後，他們的注意力就放到躺在團長腿上的月夜，跟隨團長這麼多年，沒看過團長讓人躺大腿。

　　這個孩子就是團長異常了一整個晚上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一個無異能的孩子嗎？

　　七人幾乎要在月夜身上瞪出一個個洞，月夜被瞪得整個人精神都清醒了，但他沒有動，任憑團員們把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阿瑞斯也沒阻止，只是手掌一直蓋在月夜的眼睛上，他自然察覺出月夜醒了，那一瞬間睫毛的顫動刷過掌心，帶來一陣騷癢。

　　「看夠沒有。」阿瑞斯抬眼，「藍司，通知陳陵過來接人。」

　　「早就通知了。」藍司收回視線，從口袋掏出一顆八級結晶扔給阿瑞斯，「路上碰到的。」

　　阿瑞斯接過結晶掃了一眼就扔給約迪，「回去給我繞城跑五百圈。」

　　原本看團長把八級結晶分配給他而一陣高興的約迪在聽到命令後整個表情垮下來，他不就是擦破了衣服還受了點小傷嗎，他才沒有鍛鍊不足，他現在也只是能單挑六級的程度，面對八級受點傷算什麼，很正常好嗎……

　　一旁的六人幸災樂禍，尤其是同為近戰的河川，但下一秒團長的一句話也讓他瞬間垮了臉。

　　「河川陪他跑三百圈。」

　　團長是看了現場轉播嗎……

　　其他人左看看右看看一聲不吭就怕被接著點名──

　　「其他人跑兩百圈。」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只打算讓他們跑一百圈就好的阿瑞斯覺得他們看月夜的眼神太直接，心裡正覺得不太愉快，現在看他們想哀號又不敢哀號的模樣，心情好了大半。

　　阿瑞斯低頭看向即使醒了也乖巧不動的月夜，即使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再一次發現自己對他的介意和在乎，也並不打算告誡自己警戒一點，畢竟他對月夜實際上是絲毫不瞭解的，包括這兩個月、尤其是今晚發生的所有異常狀況，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在乎並非好事。

　　即使想清其中的異常，但他知道自己更清楚的是心底深處那份感覺這一切理所當然的安心感，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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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團長當然又帥又強又霸氣！

20

　　快到中午時，天空傭兵團第一隊隊長陳陵終於帶隊前來，足足來了十二人。

　　「爸爸！」率先衝上來的是藍司的女兒藍佳佳，身材嬌小、有著娃娃臉的藍佳佳撲進張開手臂的藍司懷中依偎，看起來像個年幼的小女孩，讓人猜不出她早就十八成年。

　　隨後而來的一隊人跟隨著隊長的步伐和一夥人匯合，一個個在看到現場狀況後都是一臉我是不是匯合方式不對的表情。

　　只見阿瑞斯團長靠在一塊斷崖殘壁邊，身旁縮著一個雖然擦過臉但還是髒兮兮的小鬼，小鬼頭還直勾勾看著他們，不遠處躺著兩個睡死的小孩，其中一個還流著口水，在小孩一邊則坐著其他六名團員，還有正抱著藍佳佳的藍司。

　　「團、團長這是……？」陳陵指著地上的小鬼頭，眼神錯愕的在團長以及團長身邊的另一個小鬼頭身上游移。

　　月夜在大約半個小時前再一次醒來，阿瑞斯雖然想再把他押回去睡覺，但月夜張著那雙清亮的眼睛，雖然沒有爬起來也沒有表明自己不想睡了，但依然讓團長作罷，允許他起來。

　　這半小時月夜都安安靜靜窩在阿瑞斯旁邊，一聲不吭，眼神也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其他團員，記住有誰之後便再不關注他們，直到陳陵一行到來，他才抬起頭來。

　　阿瑞斯一隻大掌拍在月夜腦袋上，向陳陵他們說道：「在這裡撿的打雜工，西方，來給他們治治。」

　　十二人視線刷刷刷看向早到的七人，接收到了「我們知道我們也很震驚但是團長決定了就認命吧」的無線訊息，於是又刷刷刷收回視線，看豬肉似得打量起「打雜工」們。

　　那兩個有腳的瘦弱小鬼也就算了，這個沒腳的要打什麼雜？

　　阿瑞斯這一掌不大力，但也壓得月夜低下頭，就像在給各位前輩們打招呼。

　　被阿瑞斯喚作西方的年輕女子上前，她先是檢查了同為女子的星兒，再檢查睡在旁邊的向陽，眉頭隨著檢查皺了起來。

　　「體力消耗非常嚴重，就算醒了應該也站不起來，至於這個……」西方先是指了指向陽，接著看向星兒，從包包裡拿出一顆一級結晶塞進星兒嘴裡，「異能使用過度，等回到據點要請米姊檢查。」

　　隨著西方的話語，西方的雙手亮起柔和的淺綠色光芒包覆著向陽和星兒，兩人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她是治癒系異能者，能夠治癒各種傷口，包括星兒扭到而腫起的手腕，但她不能恢復傷者的體力和異能量，更無法治療因為異能過度使用導致的後遺症。

　　經過對這兩人的檢查，西方了解這兩個孩子一定經歷了一段漫長而又艱苦的一晚──事實上不用檢查，光是看著他們身上那些傷痕髒亂也能明白。

　　努力掙扎只是為了活下去。西方並沒有什麼觸動，她過去也是這樣走過來的，這是在這個末日世界最無趣的日常。

　　但西方認同他們的努力──不只是她，想必其他人都是這麼想的。

　　治好了向陽和星兒後，西方看向月夜，這孩子從頭到尾一雙黑眼珠子看著他們，沒有孩子面對陌生人時的緊張恐懼，也沒有應該經歷了一晚折騰的疲憊脆弱，更看不見其它或對未來的茫然無措或劫後餘生的喜悅感恩，有的只有平靜，就像尊沒有生命的娃娃。

　　就在西方這麼想時，眼前的孩子突然露出淺淺的微笑，衝她說：「西方姊姊，謝謝妳。」

　　西方一愣，那孩子又緊接著道：「他們是我的兄妹，謝謝姊姊用異能治療他們。」

　　西方有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們」，年紀雖不是最小，卻自小一直被當成妹妹保護著，所以非常憧憬能夠被稱作「姊姊」──這一點月夜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看起來瘦弱又年幼的月夜擺出笑容又一口一個姊姊，原本覺得月夜非常古怪的西方立刻靠了過來，雖然還未完全接納他們，但臉上的神情真摯了幾分。

　　她拉過月夜細細檢查，隨著檢查，西方臉上的表情從緊皺著眉頭逐漸變成驚訝，最後甚至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月夜。

　　就坐在一旁的阿瑞斯絲毫沒有錯過西方那精彩的表情變化，隨後皺起眉頭，沉聲問道：「他怎麼了？」

　　「你……」西方沒有理睬團長，她看著月夜，「你不累嗎？」

　　這真是一個蠢問題，然而月夜的臉色真的完全看不出他的身體早就超出負荷，一般人這時候就該像旁邊那兩隻一樣睡得死死、說不定踩上兩腳都不會醒來才對，就算人真的沒睡著也應該是一臉痛苦，甚至可能會感到噁心嘔吐、頭暈腦脹。

　　不管怎麼說，這種身體狀況都不可能讓月夜一臉平靜，甚至還能對她笑。

　　「我會累呀。」月夜老老實實，但臉上表情依舊淺笑。

　　實際上如同西方判斷的那樣，月夜現在其實頭暈腦脹又想吐，可是過往長年苛待、隱藏自己的結果就是，即使身體已經不行了，他也不會露出半點脆弱的模樣讓人有機可乘。

　　或者說，他對自己此時此刻的狀態甚至是愉悅的，他已經很久沒能持續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痛苦不適了，這讓他清楚了解到，現在的自己是只屬於「自己」的。

　　如果對方不是天空傭兵團的人，月夜此時的答案會是「我感覺還好」或是「不會累」。

　　但這太過老實的一句話讓阿瑞斯不太高興了，他一巴掌拍在背對著他的月夜腦袋上，聲音低沉帶點危險：「所以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承蒙團長關心，可是我剛剛有休息過了。」無法轉頭的月夜說的這句話發自內心，他早已養成不需要充足休息的習慣，光是枕著團長的大腿休息了幾個小時，對他來講就像是休息了一整天一樣，是不可思議的夢幻時光，他很滿足了。

　　可這句話對阿瑞斯和西方來講，那只是小鬼頭的逞強。

　　阿瑞斯一把將人拉到靠在自己身上，「給老子繼續睡，明天才准起床。」

　　月夜腦袋枕著阿瑞斯左側的胸膛，腰腹被阿瑞斯粗壯的手臂環住動彈不得──當然基本上來講，不管阿瑞斯對月夜做什麼，月夜都不會掙扎半下──可這一次的命令讓月夜有些小小的苦惱，他真的睡不下這麼久。

　　但顯然月夜太低估自己的疲憊了，在耳邊充滿著團長平穩有力的心跳聲時，他幾乎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和心力，整個人便軟軟的睡了過去，如果不是阿瑞斯把人環著，只怕直接就滑下去了。

　　所有團員都驚恐了，十九個人用看到第二次世界末日般的表情驚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團長還敢說這不是他的孌──平井千雅接住飛過來的石頭，她扔掉石頭推推眼鏡，臉色嚴肅地說：「團長，我真的在想。」

　　阿瑞斯笑了一聲，「妳再多一百圈。」

　　團長這一定是惱羞成怒──平井千雅想。跑一百圈換到調侃團長一下，好像也挺划算？

　　「好了，把他的外傷治治。」阿瑞斯確定月夜沉睡之後才讓西方上前治好月夜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剛剛為了讓月夜安心地睡，不准西方靠得太近。

　　西方一邊感覺自己處在一種玄幻的境界，一邊戰戰兢兢的治好了月夜身上的外傷。

　　對天空傭兵團的團員來說，團長阿瑞斯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團長，落落大方不拘小節，不如說隨性得有些太過分，即使團員在外面搞了些什麼破事，團長也只是哈哈大笑幫他們扛責任，可以說大多數時候他們像朋友、像兄弟，而不是上下級。

　　可再怎麼好相處，團長終究還是一團之長，他們基本上絕對不會違抗團長的命令，在那份平易近人之下，是他們不會跨越的底線，是區分團長和團員的底線。

　　然而這個小孩，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團員們已經清楚了解到──「他」跟「他們」不一樣，不是被團長保護在背後的團員，而是擺在身邊的、有特殊意義的那個人。

　　他們並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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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人猜到西方的三個哥哥們叫什麼名字XD？

提示：都是團長取的名字

阿瑞斯：我取名的品味很差嗎？

月夜：不，團長取得名字很好聽。

阿瑞斯：（滿意臉）

其他人：月夜不要這麼盲目！！

感謝纖纖纖投餵的海草～^V^

謝謝鼓勵～>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