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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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窮途末路(45)[PG-13](8/27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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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9 17: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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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柏從四樓的理化教室走出來,在走廊上行走時,俯視到杜軍馳幾人佔據校舍旁的偏僻角落,將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包圍在牆邊。雙方先是激烈爭執,火藥味一觸即發,然後那個落單的男生忽然往斯文男生臉上揍了一拳,紅髮男生和另一個像熊一樣高大厚實的男生開始反擊,不停痛毆落單男生,把那個男生揍到趴倒在地。杜軍馳則是坐在廢棄的木椅堆上全程旁觀,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微笑。

他們最後補踹男生幾腳,接著對男生發出刁難和嘲弄人的哄笑,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任由重傷的男生奄奄一息地倒在原地,曝曬在強烈陽光底下。

張毅柏將一切事發經過看在眼裡,沉默過後打電話給學校,讓校方去救人。

隔天,警察突然來到學校抓走杜軍馳四人,說受害者家屬報案控告他們蓄意殺人。這件事在學校裡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有的人驚訝杜軍馳等人的狠絕,有的人則覺得杜軍馳等人活該。

張毅柏派南宗去暗中幫助杜軍馳四人。在南宗的斡旋之下,杜軍馳等人早上被抓走,中午張毅柏就看到南宗傳回來的消息說雙方達成和解,不會告上法院,但對方要求以杜軍馳四人來說很難負擔的高額醫藥費。

為了杜軍馳,張毅柏不把這些錢放在眼裡,向南宗扔出一句:「你看著辦吧。」

南宗將全部事情辦妥後,返回張家向張毅柏稟報。

聽到那個被痛毆的男生前些時候居然強姦了一名三年級學姐,恰好那位學姐的弟弟和杜軍馳的紅髮小弟毛立帆是小學好友,毛立帆聽見這件事,一氣之下就把那個男生抓出來教訓。

張毅柏聽完前因後果,深深嘆了口氣。

南宗說:「您可以放心了,杜先生他們不是單純的施暴行為。」以為張毅柏是得知真相和結果後鬆了口氣。但是張毅柏搖了搖頭,說:「他們這樣做實在太衝動了……」

每次想起杜軍馳血淋淋地躺在地上,猶如一具斷魂屍體的畫面,張毅柏心臟都會微微抽痛。他實在不想杜軍馳再發生那種事,偏偏杜軍馳現在盡搞些找死的事情。有時候他會非常納悶,心想杜軍馳是不是被掉了包,甚至產生一些科幻電影類的胡思亂想,否則他完全想不通為什麼杜軍馳那麼聰明自制的一個人,如今會變得這麼無腦魯莽。

果真是對人生自暴自棄了嗎?

張毅柏愈想愈憂愁。


等這件事結束了一段時間,南宗才慢慢品味出張毅柏那句話的真正涵義。

原來張毅柏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杜軍馳會無緣無故施暴,相信杜軍馳這麼做是事出有因,於是趕緊讓他去幫助杜軍馳。

南宗為張毅柏做事,從來不過問原因,一直到這件事,他才發覺張毅柏對杜軍馳的信任真不是普通的高。

就拿染髮的事情來說,他看大少爺氣成那樣,以為會直接命令杜軍馳不要再染髮。可是大少爺沒這麼做,只是勸導。杜軍馳沒接受,大少爺也不強求。

南宗在心裡感嘆:希望杜軍馳不會辜負大少爺的這份信任。




張毅柏在育成高中度過了兩個月的平凡生活,迎來入校以後的首次運動會。

柳芷芸因為正在數學競賽的集訓營裡,不會參加運動會,張毅柏在班上沒有其他交好的朋友,所以孤零零地坐在跑道外的班級帳篷裡。

學校規定每位學生必須參加兩百公尺賽跑,其餘比賽則是志願報名。張毅柏把避不開的兩百公尺跑完,驚喜地跑了中間的名次,擺脫以往總是吊車尾的賽跑成績。雖然不是第一名,張毅柏還是喜不自禁,開開心心地回了班級帳篷拿水喝,卻聽見站在旁邊的幾個同學對他指指點點,訕笑他沒跑第一名還這麼高興,是白癡嗎?

張毅柏面無表情地轉頭望過去,原本聚在一起的他們就一秒扭頭觀天望地,對著地上爬過的黑螞蟻,專注地像是在做什麼學術研究。
張毅柏看見周冠誠第一個裝無事地走掉,但剛才帶頭嘲笑他的人就是周冠誠。

自從期中考以後,周冠誠總是對他沒好臉色——他猜道或許是因為他考了第一名,而周冠誠考了第二名——甚至企圖夥同全班排擠他,不過同學們並不理會周冠誠,響應的也就只有周冠誠的三、四位朋友。不過和以前杜軍賢對他的欺侮相比,周冠誠的手段算是小巫見大巫,再加上游身於金字塔頂端圈內所經歷的千錘百鍊,張毅柏面對這種事情已經進入超脫的境界。

現在能完全左右他情緒的,似乎就只有爸爸和杜軍馳……



張毅柏把礦泉水塞回自己的書包。右前方三位同班女生嘰嘰喳喳聊著天,大多是張毅柏不感興趣的八卦——例如哪位明星有了女朋友、隔壁班誰被誰告白等——因此一律右耳進左耳出。可是當杜軍馳的名字鑽入的耳朵,他便敏感地一把揪住,拉長耳朵捕捉談話內容。

「杜軍馳真的超帥,比一些偶像明星還帥!」

「蛤,可是他很花心耶,才上高中一年級,就已經換過一堆女朋友。」

「花心也沒關係,可以跟他談一次戀愛就好了!」

「你們真是沒救了!」

「什麼嘛,明明你也覺得他帥。反正看他換女朋友像是換衣服一樣快,不會對哪個人專情,我也不覺得我會是他的菜,不如就搭上一次做一場美夢,然後時候到了就一拍兩散。」

「真不知道該說你M還是看得太開……」

「極品帥哥是大家共有的,不可以被一個人獨占!」

「沒錯沒錯!」

「這是什麼歪理!」

張毅柏哭笑不得,同樣不懂那番言論是什麼道理。

「等一下就是足球賽了,杜軍馳會上場!」

「先去卡好位置!」

相對積極的兩個女生勾住狀似無奈的女生手臂,三人手勾手匆匆跑出帳篷。

張毅柏也站了起來,不過不是往操場走去,而是往斜後方距離帳篷最近的校舍。他走到三樓,教室前走廊與樓梯間銜接的角落能將整個操場一覽無遺,不鏽鋼欄杆外側是花圃,紅色矮性仙丹花盛開。

張毅柏趴著欄杆俯瞰校方人員正在操場中央草皮為足球賽做準備,第一場初賽就是一年三十一班。

張毅柏只知道杜軍馳曾經學過足球,但不清楚杜軍馳的足球實力。當比賽開打之後,他才發現杜軍馳真的是運動天才,連足球都踢得很好。

每當杜軍馳射門得分,操場周圍就會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聲,氣氛相當沸騰。

張毅柏望著杜軍馳得分後志得意滿的眼笑眉飛,連頭頂的太陽都不如他燦爛。

杜軍馳允文允武、才氣過人,張毅柏心想如果杜璠傑沒有破產衰敗,沒有家破人亡,杜軍馳這樣的天之嬌子,未來一定直登殿堂頂端,成為影響世界的一方梟雄。

現在足球場上的杜軍馳看起來依舊鋒芒銳利,但已經失去雄厚的奠基。雖然不是沒有機會讓他這一脈東山再起,但是比起盤根錯節並主幹穩固的杜家和其他豪門世家,他如果想起來,勢必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倍的心血。

其實當個平凡人也不錯,而且總覺得杜軍馳似乎沒想要重振什麼昔日風光。

只是想到杜軍馳就這樣折損了,張毅柏就為杜軍馳感到無比惋惜。

底下再次傳來轟天的狂熱巨響。三十一班在杜軍馳的帶領之下,憑藉將敵隊甩了好幾條街的超高分數,確定直接進入決賽,不必再與其他隊伍進行複賽的廝殺。

三十一班欣喜若狂,所有人將杜軍馳團團包圍,開心地摟摟拍拍杜軍馳的肩膀和後背。

張毅柏抬起蒼白的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將正與隊員們繞場奔跑慶祝的杜軍馳小小人影夾在中間,彷彿他個人的手中公仔,能夠與他甚少人知的情愫一起永遠收藏起來。





杜軍馳在運動會大放異彩。

以往只有可怕的負面形象,如今像是一個作為學生代表的英雄,成為育成高中的風雲人物。

張毅柏時常能看見女生們躲在角落偷看杜軍馳,或是刻意等在杜軍馳會經過的路上,期待來一場令人心動不已的浪漫邂逅。

張毅柏無法對那些女生做出什麼評論,因為他也做過這種頭腦發昏的蠢事。例如在綜合教學大樓上課時,如果三十一班也在同一層樓學習,他會在上課時間去上廁所,經過三十一班所在的教室,稍微放慢腳步,只為了近距離偷瞥杜軍馳一眼。

明明他可以讓南宗帶一堆杜軍馳的偷拍照片或影片回來給他,但隔著紙張和螢幕,就是不如真人來的有溫度,以及缺乏怦然心跳的熱度。

再說,他已經極力克制,不想過度侵犯杜軍馳私生活,所以不再讓南宗派人去偷拍杜軍馳了。遠遠的偷看杜軍馳一眼,也不為過吧。
有時候張毅柏也會覺得自己很窩囊。張家雷厲風行的鐵血教育,竟培養出他這麼一個只敢偷窺的少女情懷,說出去都覺得丟臉。

但他就是不能光明正大接近杜軍馳,因為他就怕自己把持不住,不小心洩漏自己的心思。












杜軍馳四人從警局裡出來,就聽到有人替他們支付了醫藥費,原本還在苦惱該怎麼籌錢的毛立帆等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

毛立帆驚叫:「誰、誰當了我們的冤大頭!」

陳在楠原本也在詫異,聞言後無奈睞了毛立帆一眼,「什麼冤大頭,是恩人吧……」然後轉頭問杜軍馳:「是那位先生幫的忙嗎?消息這麼快?」

杜軍馳側頭望著西落的夕陽不發一語,暖色的霞暈斜曬在他臉上,卻只是在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蛋投下化不開的濃重陰影,霞輝完全透不進眼神幽邃的雙目。

任誰看了都知道杜軍馳心情不佳,連聒噪的毛立帆都立刻閉上嘴巴。

三人噤若寒蟬地等待,直到杜軍馳重新掛上吊兒郎當的微笑,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地對他們笑著說走了。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6-9 17: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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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11 2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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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張毅柏正在寫午餐時間要交的數學試卷,聽見右邊柳芷芸發出不曉得第幾次的唉聲嘆氣,不僅讓他分心,也讓他想跟著嘆氣連連。他有點受不了,問柳芷芸發生什麼事,但柳芷芸一直不肯說,只用沒事兩個字打發他。

「難道你家出了什麼事?」張毅柏不想烏鴉嘴,但他無法不這麼想,畢竟柳芷芸一副天要塌下來卻有口難言的模樣。

柳芷芸支支吾吾,在張毅柏幾次的追問之下,終於鬆口說:「雖然沒那麼嚴重,但如果這件事辦不好,的確會讓我家顏面無光啦……」

原來,柳芷芸所屬的育成高中數學競賽隊伍有人壓力太大,突然退出隊伍不比,所以隊伍缺了一個人。

育成高中往常在各大數學競賽通常榜上有名,現在距離複賽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再不把人補齊,這塊金字招牌就要砸在柳家手裡,尤其柳芷芸還是隊員,所以才會這麼愁雲慘霧。

柳芷芸實在很想拜託數學成績優異的張毅柏加入,在他心裡,沒有人比張毅柏更適合加入數學競賽隊伍,張毅柏甚至絕對有資格擔任隊長。可是他從他父親那裡得知,張毅柏的父親已經言明不允許張毅柏參加數學競賽。聽說張毅柏國小時候就曾經代表學校出賽,結果舟車勞頓再加上水土不服,硬撐著身體參加完競賽,然後昏倒送了急診,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

雖然張毅柏曾說自己身體比以前健康許多,但如果張毅柏出什麼事,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張毅柏看柳芷芸真的很煩惱的樣子,他斟酌半晌,輕聲開口:「我記得杜軍馳數學很好。」

柳芷芸思路亂成了毛球,突然聽張毅柏提起完全不在他考慮名單裡的名字,著實愣了一下。

「杜軍馳?」柳芷芸非常狐疑,「你怎麼知道?」

「我——以前聽人說過……」

柳芷芸啼笑皆非,「是誤傳吧。」

張毅柏沒辦法說自己以前看過杜軍馳的成績單,數學成績好得嚇人,次次滿分,毫無失手。

「不,是真的。你不相信的話,段考快到了,你可以跟老師或柳校長說一下,試試他的數學實力。」張毅柏想了一下,考慮到杜軍馳現在的作風,補充說:「但是他一定不會認真考,所以最好想個方法逼他一下。」

柳芷芸詫異。張毅柏在他心裡一直乖巧單純像個天使,第一次聽見張毅柏要逼迫什麼人。

杜軍馳數學真的這麼好?柳芷芸還是非常懷疑。

「要怎麼逼他?你有辦法?」

「讓他一個人在一間教室考試,還有讓他的班導去監督考試。如果沒考滿分,他和他的那些朋友直接留校察看。」

「這麼狠!沒考滿分!」柳芷芸傻眼。「不過他們會在意嗎?他們平時就翹課打架了,哪管什麼留校察看。」

張毅柏露出神秘的微笑,「會在意的。」


柳芷芸雖然不相信杜軍馳數學好,但回到家還是跟父親說了這件事。柳芷芸父親想到杜軍馳是杜家的孩子,那麼水準應該不會太差——雖然現在叛逆到讓人直搖頭,入學以後的數學隨堂測驗也全部慘不忍睹。但是如果一次測試可以為他任職期間的育成高中換來一座獎盃,也值得一試。於是,柳芷芸父親聯絡數學競賽帶隊的方老師、負責指導杜軍馳班級數學的鄭老師,以及杜軍馳的班導師吳心怡,決定在段考測試杜軍馳。

方老師和鄭老師都覺得很荒唐,到最後一定會白費功夫。吳心怡倒是對這項決策沒有意見,平靜地接受了,然後將杜軍馳等四人一起叫來教職員辦公室,當著他們的面告知杜軍馳段考數學沒考滿分就四人留校察看的事——至於數學競賽的事情,則是先隱瞞未提起。

四個人錯愕不已,離開教職員辦公室之後,毛立帆氣憤道:「怎麼這麼卑鄙啊!吳老師明明知道陳阿楠領獎學金,不行留校察看!」
陳在楠有些緊張,可是比毛立帆鎮定,「為什麼老師會突然提這個要求?」

杜軍馳沉默,感覺自己被抓到軟肋而遭到學校算計,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卻有點陰沉。

何民璋傻呼呼地問:「老大,你數學很好嗎?」

杜軍馳因為心情不好而敷衍道:「啊,還可以吧。」

毛立帆著急,「老大你行不行啊!」被杜軍馳睨了一眼,馬上閉住嘴巴。

「行不行,到時候就知道了。」杜軍馳拖著嗓調慢悠悠地說。





段考第一天的數學科目考試,杜軍馳不想單獨在一間教室考,所以依舊和三十一班眾人待在一起,監考人是他們的吳班導。

鄭老師一拿到三十一班的考卷,馬上就挑出杜軍馳的來批改。可是考卷上除了杜軍馳親筆寫下的潦草姓名及黑墨印刷的圖文試題,其餘空空如也,他氣得衝去找吳心怡理論。

「搞什麼!他竟然又交白卷!」鄭老師把杜軍馳的考卷重重拍到吳心怡桌上。

吳心怡平靜地瞥了考卷一眼並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抬頭說:「鄭老師,你沒發現真正的問題嗎?」

看吳心怡這麼平靜,鄭老師更生氣,「這問題還不夠大嗎!」

「這張考卷不是我們專門為他準備的考卷。」

氣呼呼的鄭老師猛然一怔,一把撈起杜軍馳的考卷仔細一看,驚詫道:「這是一般學生的試卷!怎麼這樣?吳老師你發錯了?」剛才鄭老師一看見考卷是白的就氣炸了,壓根沒發覺這件事。

「我沒發錯,但是他一拿到考卷就跟隔壁的陳在楠交換了。」

鄭老師傻眼,「什麼?你、你當時為什麼不阻止!」

「我想看看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鄭老師,麻煩你先改陳在楠的考卷。」

鄭老師非常納悶,搞不懂現在唱的是哪一齣戲,但還是先回到自己位置批改陳在楠的試卷。

寫著陳在楠名字的考卷確實就是他們特地為杜軍馳準備的。鄭老師搖了搖頭,心想果然是一齣鬧劇,當初就應該拒絕參與。

鄭老師不抱任何期望地從第一題開始批改,但是隨著批改的題數越來越多,他的情緒就像搭著電梯一路向上攀,到最後甚至激動到坐不住,在最後一題打了一個勾之後,望著佈滿紅勾的考卷,他倏地站起來,雙手扶著桌面,怔然地低頭瞪著考卷,不敢置信。

周圍的兩名老師看鄭老師一副中邪的模樣,問他怎麼了,並且湊過去關切,以為鄭老師瞪著什麼驚人的事物,但只不過是一張考卷。不過,發覺這是一張段考的數學試卷以後,兩位老師驚訝了一下,因為他們記得這一次的段考數學試卷是鄭老師出的,然後依稀記得鄭老師說這次會出難一點。

「哇,竟然是滿分啊?」

「鄭老師你手下留情了?還是這個同學的實力特別好?」

兩名老師你一言我一句地笑道,鄭老師卻猛然抓著考卷,一陣風般衝出第二教職員辦公室。

鄭老師一路狂奔至數學競賽隊伍的培訓教室,和發現杜軍馳交白卷那時一樣,把陳在楠的考卷大力拍到桌子上,這次心情卻截然不同,彷彿有了世紀大發現的喜悅,對方老師激動說道:「這個學生可以加入競賽隊!」

方老師同樣在批改數學考卷,看完陳在楠的試卷,也是很開心,但是比起絮絮叨叨說著「沒想到那個放牛班竟然有數學天才真是看不出來啊」之類的話的鄭老師,他相對冷靜許多。

這張考卷是針對高中競賽程度及參考數學競賽歷屆試題所設計出來的試卷,能夠在毫無培訓的情況之下就考取滿分,這個學生的確不簡單。

方老師詢問陳在楠平常的數學表現,鄭老師對陳在楠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印象,只記得他是三十一班最安分的學生,上課時候會乖乖聽課作筆記,功課作業也會準時交。

方老師感覺從鄭老師這裡沒辦法取得更準確的資訊,於是和鄭老師一起回到第二教職員辦公室,找吳心怡了解一下陳在楠的情況。這才知道陳在楠其實和杜軍馳一樣也是轉班的學生,不過和聚眾滋事的杜軍馳不同,陳在楠是因為在原本的班級被霸凌才轉過去的,不然品格操守其實沒什麼問題。

「這樣的話,就讓他加入吧。」方老師說。

不過吳心怡卻是一陣沉默,接著說:「我先把他叫來問問。」

鄭老師以為吳心怡是想問陳在楠的意願,對此不以為然。有多少人想加入數學競賽隊,就連數理資優班也不是人人符合資格,陳在楠沒有接受入隊考試就破例允許加入,已經是極好的待遇了。


吳心怡第四堂課下課之後回到辦公室,拿了和其他老師們一起訂的便當,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卻發現原本放在桌子左上方的筆筒不知幾時被人挪到正中間,而底下壓著一張摺疊成正方形的白色紙張。

吳心怡左右觀望,問隔壁的幾位老師紙條是誰留的,但是大家都搖頭說沒看見,他只好把紙條打開來。

裡面只有一句話,他看了之後陷入沉思。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6-11 21: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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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13 17: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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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陳在楠來到第二教職員辦公室見吳班導。

此時學生不應該在外遊蕩,可是杜軍馳三人卻公然違規,倚靠在辦公室走廊的外牆內,等著陳在楠出來,顯然是來給陳在楠助陣的。

吳心怡比對過陳在楠以前數學考卷的筆跡,確認這張段考試卷的確出自陳在楠的手筆。吳心怡問陳在楠說考卷確實是陳在楠自己寫的嗎?陳在楠回答:「是。」

吳心怡感覺陳在楠有所隱瞞,但陳在楠就是絕口不提,而他也問不出來。於是他想起那張紙條,決定試試紙條所寫的方法。

「不瞞你說,其實這是為了找數學競賽隊的選手而做的專門試題。」

原本無論被吳心怡如何問話都沉著淡然的陳在楠忽然臉色一變,面露驚詫。

「因為你考了滿分,我們想讓你加入數學競賽隊伍,代表學校出去比賽。」吳心怡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陳在楠的反應。「你覺得呢?願意成為選手,為學校和自己爭光嗎?贏得獎盃的話,你能得到獎金,對你家裡也很有幫助。」

「我……」陳在楠微微擰眉,目光垂了下去。「對不起,老師。」

「你不想參加?」

「不是……」陳在楠語氣艱澀,「加入數學競賽隊的,應該是老——是杜軍馳。」

吳心怡疑惑,「你說的,我不太明白?」

「是杜軍馳幫我猜題,我才能考滿分。」

吳心怡驚呆。

「猜題……?」

「嗯,考試前三天他猜題讓我全部背下來。」

「有這麼神?」

陳在楠抬頭認真說:「是真的!他猜題的筆記現在就放在我書包裡,我可以拿給老師看!」

吳心怡沉默半晌,無奈道:「你們——你去叫杜軍馳進來。」

杜軍馳進入辦公室,從吳心怡口中得知陳在楠將他供了出來,他涼涼瞥了陳在楠一眼。

「我大概猜到你為什麼這樣做;不想要讓我們得逞,又想要幫助陳在楠,所以動了歪腦筋。」吳心怡托了一下眼鏡,語氣裡充斥排解不了的無奈:「我們不是什麼牛鬼蛇神,需要你這麼排斥我們。」

杜軍馳雙手插褲袋,嗤笑說:「老師你們沒問過我的意見就先逼我了不是嗎,我反感也是難免的。」

吳心怡對此無話可說。是啊,他說杜軍馳動歪腦筋,但他們這些大人不也是?

「所以說,這個餿主意是誰出的?」杜軍馳問。

「什麼?」

「要我考滿分不然就讓我們留校察看,非要我進入競賽隊伍——誰出的主意?」

吳心怡默然數秒,「是我和鄭老師、指導競賽隊的方老師,還有校長決定的。」

杜軍馳悠悠一笑,「不是吧,你們誰會讓我這個放牛班的學生考什麼數學滿分呢,我數學成績那麼爛,到現在都掛鴨蛋呢。」杜軍馳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掃視周圍環境,包括吳心怡桌上的東西。

吳心怡又是一陣頓卡,好不容易想好說詞,卻被杜軍馳打斷:「好吧,沒關係,或許我該感謝你們看得起我。」話鋒一轉,「讓我參加數學競賽隊伍也不是不行,但是——」杜軍馳調動目光,「那張紙條可以給我嗎?」

吳心怡的視線跟著杜軍馳轉過去,就看見那張被他隨手攤壓在教課書底下的神秘紙條。

吳心怡狐疑。雖然不是不可以,但是杜軍馳要那張紙條做什麼?

吳心怡沒馬上答應,而是思考一小段時間後說:「這次段考到星期四,星期五你和陳在楠再考一次數學競賽的試題。」說完便將那張紙條抽出來,遞給杜軍馳。

杜軍馳瞇眼笑道:「好的,謝謝老師。」然後大搖大擺走出教職員辦公室,帶著陳在楠等三人折返一年三十一班教室。

午休快結束了,但杜軍馳也不急,像逛大街一樣閒情自在地慢吞吞走著。

經過保健室的時候,杜軍馳突然開口:「不是說好,我給你猜題的事要保密?」

即便被毛立帆纏問剛才在教職員辦公室發生什麼事也一直沉默不語的陳在楠震了一下身子,過了片刻才僵著語氣說:「畢竟真正有實力的不是我,是老大,我頂替也不好。而且我覺得——參加數學競賽隊,對老大來說是件好事。」

「哦?怎麼說?我要你多管閒事了?」

感受到比被吳心怡質問時更巨大的壓迫感,陳在楠安靜沒說話,反而是旁邊的毛立帆大咧咧地說:「原來老大數學這麼屌,如果去參加比賽,說不定真的能得獎啊!抱個獎盃回來多威風啊!」

「照我平常的數學表現,去了只會被電爆吧。」

毛立帆狗腿地說:「不會的!老大這麼厲害,才貌雙全欸!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老大光靠數學就能狠狠修理人!」

何民璋瞪大眼,感嘆道:「哇,我第一次聽你說成語耶!」

毛立帆轉頭瞪何民璋,「閉嘴啦你這大胖呆!」

「我又不胖!」

「跟我們比你就是胖!」

「我還比你高,你矮!」

毛立帆和何民璋一人尖酸一人憨呆地不停鬥嘴,破壞原本緊繃的氣氛。陳在楠小心翼翼,偷偷觀察到杜軍馳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四人卻沒回到教室,而是來到他們日常的地盤——班級教室校舍外,他們時常翻出去翹課的花圃紅磚牆邊。這裡有大樹可以乘涼,有三張塑木長椅可以躺歇,而且由於位置偏僻,甚少人會來打擾。

杜軍馳一個人霸佔一張三人座長椅,躺著以左手枕在腦後,右手則舉高紙條,盯著秀氣的字跡沉思,然後又將紙條貼近鼻子,仔細嗅聞紙條的氣味。

字跡和先生的手寫信不同,可是這氣味——雖然極淡,卻是相同的紅茶香氛味,混合香草、玫瑰、木質香,以及其他調香。





段考最後一天只考了兩個科目,中午之後就給學生放了半天的假。

不過柳芷芸無法像其他同學一樣鳥獸散,他留在班級教室沒走,迅速吃了從合作社買來的滷雞腿飯便當,繼續埋頭苦練數學試題。待會一點半就要去數學競賽培訓教室報到,和隊員們一起進行特訓和測驗。

柳芷芸扶著額頭,眉毛打成結,努力振筆疾書,在模擬試卷上填寫算式解法。遇到解不開的題目,心情就鬱悶,尤其想起剛才朋友們說要去百貨公司血拚和吃美食,對比現在他考完段考還得面對難解的數學習題,他就心裡苦。

柳芷芸的專注力從試卷飛離,像個需要喝酒解悶的人,以水代酒猛灌了幾口。拿著水瓶喝水,突然看見左手邊的張毅柏,這才想起張毅柏在他的拜託之下沒走,會在這裡陪他到一點半。

張毅柏文靜地捧著一本書籍閱讀,陽光從緊鄰的窗戶斜射進來,令張毅柏整個人沐浴在光輝裡,偶爾微風吹拂,吹起額前的瀏海碎髮,猶如落入凡間的天使。

柳芷芸覺得這個時候的張毅柏總是好看到撼動心靈——即使作為朋友,柳芷芸也常有被張毅柏驚豔的時候。張毅柏的好看傾向低調,內斂自持、溫潤如水,只有在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時,才會發現他異於旁人的出色。

事實上,柳芷芸國一的時候曾經暗戀過張毅柏,喜歡上的時間點和現在的情境很雷同。同樣是張毅柏微垂目光,專心致志地閱讀一本書,嘴邊掛著溫和的淺淺微笑,就這樣溫溫潤潤地走進怔在教室門口的柳芷芸的心口裡。那個時候的柳芷芸想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潤物細無聲——張毅柏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過柳芷芸的這份好感,在與張毅柏成為朋友之後,就逐漸轉為朋友間的喜歡——也不是說張毅柏不適合當戀人,而是柳芷芸覺得他們現在的相處就很好了,舒心又自在,他喜歡這樣,不必再更進一步。

柳芷芸認識張毅柏至今,雖然從來沒有人跟張毅柏告白過,但是柳芷芸能感覺到其實有不少女生偷偷喜歡著張毅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都沒有人付諸行動。

可能張毅柏宛如易碎品必須小心輕放?他還真不敢想像哪個人懷著狂熱激動的一顆芳心朝張毅柏衝撞過去,那樣張毅柏會碎掉吧……

想到這裡,柳芷芸忍不住輕聲詢問:「毅柏,你這陣子身體——OK嗎?」

忽然聽柳芷芸沒頭沒尾問這問題,張毅柏一頭霧水地抬頭看柳芷芸。「我?我最近沒生什麼病。」

柳芷芸也覺得自己問得太過突然而有點尷尬,「喔喔,沒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來問問而已。感覺你身體好像真的有比較好了,自從上了高中,你就沒請過病假吧。」

「是呀,希望能維持下去。」張毅柏對此感到開心,並且抱持樂觀態度。

柳芷芸跟著笑,接著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你還不知道杜軍馳考試的結果吧?」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6-14 09: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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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15 20: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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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芷芸把杜軍馳和陳在楠交換考卷,結果陳在楠考了滿分的事情說給張毅柏聽,口氣充滿不可思議。「雖然還是被杜軍馳逃掉了,但沒想到陳在楠竟然深藏不漏!誰都猜不到放牛班有這麼一個數學天才吧!我試做了同張試題,雖然題型八九不離十,但我還是錯了幾題。像他這樣從來沒受過訓的人竟然能考滿分,真是太厲害了!」

張毅柏早從南宗那裡得知消息與真相,他面帶淺笑地聽著柳芷芸發出驚呼。

事實上,他還真沒料到杜軍馳會出這一招。他原本以為拿陳在楠留校察看就領不到獎學金這件事來壓杜軍馳就萬無一失,可是杜軍馳竟反其道而行,讓陳在楠代替自己接受測驗。如此一來,杜軍馳就算不考試,陳在楠也會因為被校方看到價值而躲過這一劫。

不過,這就有違他的用意了。畢竟他是想讓杜軍馳進入競賽隊伍成為選手,逼杜軍馳發揮本事並抓住機會爬上去。

於是,既然杜軍馳出招,那麼他就想辦法見招拆招,讓南宗偷偷帶紙條給三十一班的吳班導。也幸好他沒看錯陳在楠的為人,成功料到陳在楠聽到這整件事攸關於杜軍馳求取功名的機會,便將幕後真相吐露出來。

「明天他們兩個還要再考一次,我爸和老師們的看法是如果他們兩個這次考得都不錯,那就讓他們兩個都進隊伍。」

「是嗎,真是太好了!」因為這件事,張毅柏對陳在楠印象不錯,所以如果能藉此順帶幫陳在楠一把也好,而且杜軍馳也會很樂見。

柳芷芸失笑,「什麼太好了,又還沒考,你對他們就這麼有信心啊?」

柳芷芸不知道陳在楠考滿分是因為杜軍馳猜題的事,所以依舊不曉得杜軍馳隱藏的本領。

張毅柏對杜軍馳有十足的信心,認為只要杜軍馳認真考,一定會上。至於陳在楠,雖然說考滿分這件事看似仰賴於杜軍馳的猜題,可是杜軍馳猜題只能猜題型和出題方向,總不可能把考題百分之百猜出來,所以就算是讓陳在楠硬背,而且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硬背,也得要陳在楠平時就累積出基本的實力,然後考試時自己融會貫通解出答案。

柳校長和幾位老師願意在明天的考試一併給陳在楠機會,應該也是看出了陳在楠的潛力。




正如張毅柏所想的,沒再搞什麼鬼的杜軍馳最終和陳在楠一起獲選進入數學競賽隊伍。

兩人去第二教職員辦公室得知消息後走出來,張毅柏趴在對面校舍的不鏽鋼欄杆上看見杜軍馳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微笑,不過印象中有些憂鬱靜默的陳在楠竟也破冰而笑。

張毅柏也為陳在楠感到高興,一個人傻呼呼地笑了起來。不過下一秒杜軍馳卻突然轉頭望過來,嚇得他倏地蹲下。撫著撲通撲通跳的心臟等待片刻,然後慢慢站起來,再次偷偷望過去,杜軍馳和陳在楠已經不在原處,他鬆一口氣,雙腿一軟,又蹲了下去。


杜軍馳和陳在楠加入數學競賽隊伍以後,僅剩一個禮拜就是數學競賽的複賽。時間實在吃緊,杜軍馳和陳在楠索性就不去班級教室,成天待在培訓教室裡集中訓練。

方老師愈是指導杜軍馳,就對杜軍馳的實力愈是感到驚奇,恨不得傾囊相授,也懊悔怎麼現在才發現這顆被埋沒的寶石。不過杜軍馳的態度還是相當吊兒郎當,雖然人是去了培訓教室,但就是不認真努力,也不尊師重道。對於這樣的人才,方老師真是又氣又愛,每次指導杜軍馳都感覺受折磨的人不是杜軍馳而是自己,跟鄭老師吐了苦水,反而收獲鄭老師的幸災樂禍。

「你現在知道我平常在三十一班教課有多痛苦了吧,就算現在發現這個人是個人才,但他不願意乖乖上課,我們也拿他沒轍。」

兩個數學老師都很苦惱,還私下去請教吳心怡的治人之道。

吳心怡也有點無奈,坦白說自己一樣控制不了杜軍馳。不過他還是幫杜軍馳說了一點好話,希望方老師和鄭老師不要放棄這顆不聽話的頑石。


柳芷芸、杜軍馳等人所參加的全高思數學競賽是針對國內公私立高中在學學生所設計的數學競賽,每隊學生人數十五人,競賽項目分為個人賽、團體賽、思考賽和接力賽。先前柳芷芸等人通過首都區的初賽,如今是全國北部複賽,比賽地點依然在首都,距離育成高中頗近,所以育成隊伍節省了交通時間,也不必像其他省份的學生需要在競賽前幾天舟車勞頓地趕路。

全高思數學競賽第一天的週六早上,眾人在校門口集合,浩浩蕩蕩坐著遊覽車一起前往會場地點。

即便是週休二日,張毅柏也早上五點就起床,然後開始假日才有的晨跑。接著清理洗漱,換上深灰色西裝,在家裡吃點東西就出門,被司機載到自家的研發總部大樓與張敘仁會合。之後被張敘仁帶著四處跑,與潛在客戶或政商大老們見面、聚餐、談生意——所有行程和先前差不多,就連去的高檔餐廳會館也是重複的那幾家。

張毅柏待在張敘仁身邊當個稱職的實習秘書,一切做得盡善盡美。但今天卻因為心繫著數學競賽而有些分心,三不五時就在心底祈禱比賽順利。張毅柏以為自己分心分得不讓人察覺,畢竟一直有跟上張敘仁的做事和說話步調。可是搭車前往招待會館的時候,張毅柏還是被張敘仁以嚴厲的口吻斥責了。張毅柏心驚之後完全拴緊發條,不敢再想數學競賽的事。


兩天之後,數學競賽複賽成績結果出爐,育成高中以北部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決賽。

柳校長和老師們終於有點放下心了。成績證明他們先前做的一切沒有白費,把杜軍馳和陳在楠招進隊伍是對的——尤其是杜軍馳——雖然方老師仍有疑慮,但還是冒著風險派出杜軍馳打個人賽,結果竟然大獲全勝!

隔天的升旗典禮,校長特別表揚數學競賽隊代表學校出征並成功殺入決賽,全程笑得合不攏嘴。

經過這件事以後,杜軍馳在校內的名聲更是水漲船高,全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甚至連校外人士都知道育成高中有這麼一號奇妙的人物。

明明是放牛班,打架滋事抽菸翹課樣樣來,幾乎把每一條校規都揪起來啪啪啪狂搧耳光,可是這樣的人不只長得帥,足球踢得好,居然還是個數學天才!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一年三十一班位於勤學樓一樓南邊走廊最西側的位置,右邊緊鄰廁所,左邊則是出入勤學樓的斜坡和短階。不過因為班級裡的學生幾乎都剽悍到讓人挫屎,所以基本上一般學生平時的走動範圍頂多就是到廁所,彷彿再西邊的一年三十一班教室和斜坡出入口不存在。而且如果逼不得已,其實一般學生平時就連那間廁所都不敢去。

不過現在拜杜軍馳所賜,原本沒什麼學生敢經過的一年三十一班教室,頓時成了學校裡最夯的觀光勝地。時常有人特意經過,到此一遊,連上課時間也不例外。而右邊的廁所更是人流絡繹不絕,幾乎可以說是合作社以外,校園裡最門庭若市的公共場所。

一年三十一班的學生們對於這種狀況很不滿,覺得他們的地盤遭受侵擾、他們的威嚴遭受挑戰!於是他們把桌椅雜物通通擺到教室外走廊,平常上課時間就坐在那邊打牌抽菸玩喜八辣或幹點違反校規的事情,一旦有其他班學生經過,就凶神惡煞地瞪著人家。漸漸的,一年三十一班又恢復成沒人敢靠近的狀態。一年三十一班的大夥們終於得意了,卻也沒收拾回教室,而是依舊維持別人坐教室裡上課,他們坐教室外玩樂的情形——唯一的例外是會乖乖上課的陳在楠,每當上課時,來到一年三十一班的科目老師就會變相與陳在楠一對一教學。

直到衛生組老師過來破口大罵,說他們把這裡搞得像垃圾場一樣,他們接收到杜軍馳的眼色之後,終於淨空了走廊,垃圾場搬遷回教室裡。


學校生活日復一日,張毅柏想過杜軍馳在複賽之後會不會就脫隊恢復恣意的人生。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杜軍馳不僅繼續待在數學競賽隊裡,甚至收斂了不正經,開始安分地寫試題並接受指導——雖然說還是有點散漫和目無尊長,但跟以前相比,已經算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方老師親眼見證了杜軍馳的改變,真是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覺得自己把杜軍馳的位置安排在柳芷芸旁邊真是太對了!

當初他只不過是發覺每當杜軍馳坐在柳芷芸旁邊好像就會乖一點,即使懷疑過是自己的錯覺,但後來他將錯就錯,直接把杜軍馳挪去當柳芷芸的同桌,沒想到效果驚人!杜軍馳不只變乖,還變積極了!

咳!雖然這積極的方向,一半用在數學競賽方面,另一半卻用在柳芷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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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19 19:5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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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軍馳開始追求柳芷芸了。

方老師害怕是自己間接促成這件事,所以完全不敢跟柳校長說他為了讓杜軍馳乖乖受訓,所以故意讓杜軍馳和柳芷芸併桌,讓兩人多了更多的交流機會,以至於杜軍馳這位霸王居然大膽追求起校長的女兒……

不過,杜軍馳應該是原本就對柳芷芸有好感,所以才會每當坐在柳芷芸隔壁就變乖,所以錯不在他啊……


方老師不願說,嘴巴閉得死緊,但周圍的視線那麼多,縱使方老師不洩漏半點口風,關於杜軍馳追求柳芷芸的謠言還是一點一滴慢慢流傳了出去,然後終於驚動了平時不怎麼留意八卦的張毅柏。

他極力壓抑自己內心的倉皇和焦躁,但還是忍受不了,在幾天後的中午用餐時間,盡量假裝不經意地詢問柳芷芸這件事。不過柳芷芸卻也是一臉問號,說自己也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就算柳芷芸沒那個心,張毅柏也還是無法放心。所以他繼續默默觀察——事實上除了這麼做,他也不能幹什麼。

阻礙兩人交朋友?阻礙兩人談戀愛?他憑什麼。他只是杜軍馳的資助者、柳芷芸的朋友,根本沒有立場去干涉他們來往。

雖然這麼想,但是張毅柏實在太在意,忍不住讓南宗派人去重啟已經許久不做的偷拍。晚上張毅柏回家,南宗便將影像記憶卡交給張毅柏。

張毅柏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才觀看記憶卡裡唯一儲存的影片。不過影像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只不過是杜軍馳和柳芷芸在培訓教室的同桌畫面。偶爾杜軍馳和柳芷芸會一起討論題目,或者參與小組活動,氣氛和樂,卻不到互動親密。杜軍馳面對柳芷芸時,無論神色或眼神都很平常。

張毅柏看完整支影片,納悶謠言是怎麼傳的,明明兩個人看起來很普通。

眼見為憑,於是張毅柏把謠言拋到腦後,認定這又是一次不切實際的八卦。可是幾天之後當他看見杜軍馳來他們班上找柳芷芸時,他又不那麼確定了。

從這天開始,杜軍馳每兩三天就現身他們教室門外,不是把柳芷芸找出去,就是堂而皇之走進來跟柳芷芸說話,每次臉上都掛著不符合穿著打扮的溫和笑容——如果只看那張臉的話,張毅柏幾乎要以為以前的杜軍馳回來了,不過往上瞄見這段時間已經定下來的白金色頭髮,都會讓張毅柏馬上醒回神。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個月以後,張毅柏感覺自己已經耗盡了耐性,大腦裡屬於理智的那根線繃得直直的,像是隨時會斷裂。

校內關於杜軍馳和柳芷芸的謠言越演越烈,有的謠言甚至直接稱他們已經在交往了。



這一天,上午第二節課到第三節課的休息時間,杜軍馳再度來訪。班上的人基本上已經習慣杜軍馳出入他們數資班的教室。如果是以前,大家根本無法想像杜軍馳這樣一個放牛班的壞學生和數資班能有什麼連結。可是杜軍馳加入數學競賽隊,並且在先前為學校抱回全高思數學競賽的決賽冠軍獎盃,大家就對杜軍馳另眼相看了——即使不是每個人都對他順眼,但起碼不會給他白眼。

杜軍馳今天來找柳芷芸,是為了問全高思數學競賽頒獎典禮的事。雖然全高思數學競賽已經公佈這一屆的成績排名,但是正式的典禮暨記者會將在明年的一月四日舉行。

張毅柏坐在柳芷芸左手邊,而杜軍馳就借坐在柳芷芸右手邊,兩個人之間只隔著一個柳芷芸。不過張毅柏對於杜軍馳而言就只是一個陌生人,所以杜軍馳完全沒將目光放到張毅柏身上,而是笑著與柳芷芸說話。

張毅柏低頭寫國文參考書,實際上握在右手的自動鉛筆只是在書上虛晃做假動作。即使看不到人,張毅柏注意力也全在杜軍馳和柳芷芸身上,盡力將感官聽力張到最大,聽著他們聊到要穿什麼服裝出席典禮,大致上的典禮流程是如何等等,話題完全圍繞著頒獎典禮。

張毅柏不死心,覺得他們不可能只聊這麼公事的話題。過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張毅柏終於聽杜軍馳把話題繞出了頒獎典禮,開始打聽柳芷芸的日常生活,語氣裡全是溫柔的關切。

張毅柏不自覺握緊自動鉛筆,內心微微苦澀。他目光垂落,嘴角一扯,默默自嘲一笑。

柳芷芸沒聽出杜軍馳話裡的關心,只要不是太私人的問題,他都不避諱地回答。

張毅柏對這樣的柳芷芸完全生不了什麼氣,甚至不禁心嘆柳芷芸真是神經太大條了。

「毅柏,你雙週一題的詳解能不能借我?」

張毅柏思緒一斷,轉頭就看見柳芷芸正面對他。而柳芷芸身後,杜軍馳只微微凸出高挺的鼻樑側臉,低頭在隨堂考試用紙上寫著什麼。

聽見柳芷芸的幾聲呼喚,張毅柏趕緊拉回視線和注意力。

居然忍不住盯著杜軍馳的側臉出神……

張毅柏微微赧然。他低下頭,侷促地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雙週一題活頁本,遞給柳芷芸。

柳芷芸笑著道謝,迅速轉回身子,這時杜軍馳的目光也從測驗紙上抬起來並轉過來,與張毅柏不經意地擦眼而過,然後在柳芷芸背影的遮擋之下戛然而止。

張毅柏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跟杜軍馳正眼對上了,那個瞬間快到像是一碰觸就立即交錯開來。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很沒出息地感到開心。

晴空萬里、陽光璀璨,國文參考書被自然光線照射得一片發白,有點刺眼,張毅柏卻不再被刺傷,噙著嘴邊的笑意一筆一畫寫下文字。

不過,這樣的風和日麗,在幾天之後迅速轉為風狂雨暴。


張毅柏到班級教室放下書包,提著隨身包前往社團射箭場準備做晨間練習。

射箭場旁存放弓箭的鐵皮屋裡站著兩名同年級的女生,他們背對門口,一邊調整由塑膠、鋁合金等材質製造的現代弓,一邊聊著天,絲毫沒發現張毅柏走進來。

「你知道嗎,杜軍馳和柳芷芸開始交往了!」

張毅柏猝不及防,原本悠然的腳步驀地僵定。

「這不是已經傳很久了?」

「不是,這次是真的!他們真的變成男女朋友了!」

「什麼!真的嗎!你怎麼知道?」

「三十一班的人都在敲鑼打鼓了,說他們老大終於把到校花,超爽的。」

「啊,他們真噁……可是杜軍馳真的跟柳芷芸交往了喔?什麼嘛……不過杜軍馳換女朋友速度很快,這次應該也維持不久。」

「加一,我也這樣想。可是啊,這次是柳芷芸,說不定——」

張毅柏再也聽不下去,往後退卻一步,不小心在門檻上踩歪而踉蹌一下,然後狼狽地轉身衝出門口。

兩個女生聽見聲響,馬上轉頭,然後紛紛詫異。

「剛剛那是——張毅柏?」

「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那麼慌張?」

「他都聽到我們說的吧……那個反應——該不會他喜歡柳芷芸吧……」

「欸、不會吧——我不要——」



張毅柏逃回班級教室的路上經過不少人,竟然每個人都在討論杜軍馳和柳芷芸交往的事。每多聽一句,張毅柏心臟就被撕裂一次。

神色蒼白地抵達班級教室前門,就看見柳芷芸和杜軍馳坐在裡面閒談,兩人都綻放著快樂的笑容。

張毅柏瞪大雙眼,左手攥緊包帶。嘴唇微微一抿,含出黃連般的滋味。

他垂下視線,雙眼埋在瀏海的陰影裡。緩慢走進教室時聽到柳芷芸道早的聲音,他遲了幾秒才回應,但是完全沒抬頭。逕自坐到位置上後,默默把書包裡的課本和其他上課用物通通拿出來塞進抽屜裡;動作不復平時的從容優雅,粗魯蠻橫的力道全落在無辜的課本和用具上。抽屜塞成汙泥沉積的水庫,隨時會撐不住而自動洩洪般。

張毅柏感覺好像有雙手緊緊掐住他的心臟,呼吸困難。他微彎著腰,兀自低喘著氣,一手揪住胸口,另一手急忙從掛在椅子上的手提袋裡取出定量噴霧吸入劑;可是顫抖的手沒拿好,吸入劑摔到地上並滾了幾圈。他趕忙彎腰撿拾,卻有一隻手比他更快碰觸吸入劑,他差點摸到對方的肌膚。

似曾相識的情景令張毅柏怔神,而那隻手也在這個時候將吸入劑撿起來,然後遞到張毅柏眼前。

張毅柏匆促道了聲謝,慌忙接過來,轉身面對打開的窗戶使用吸入劑。

感覺自己好多了,張毅柏鬆口氣。身後傳來柳芷芸關心的詢問。他一時沒有勇氣轉身面對,只是搖頭表示自己沒問題,不用擔心。直到柳芷芸和杜軍馳一起走出教室,他才扳回身子,低頭看著手中的吸入劑,指腹輕輕摩娑。





「你隔壁同學有氣喘?」

柳芷芸和杜軍馳走在連通兩棟校舍的穿廊上,杜軍馳突然問。

「嗯,但是現在很少發作。」柳芷芸稍微回想,「不知道怎麼突然又開始了……」

「現在?你們之前就認識?」

「對呀,我們國中到高中都同班。」

「真有緣。你國中哪間學校?」

「嶔崎。」

杜軍馳有些意外,「你竟然是嶔崎的。」想起致昱和嶔崎雖有交流但檯面下的敵對競爭關係,杜軍馳挑起嘴角一笑置之。「那怎麼沒直升?」

「因為我爸是育成的校長,親生女兒不來讀一下好像不夠意思。」柳芷芸笑說,「不過我們那個班的確幾乎每個人都直升,只有我跟小毅沒有直升,都來讀育成。」

「小毅就是那位氣喘的同學?」

柳芷芸點頭,然後喃喃自語道:「對喔,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育成,明明讀嶔崎對他會比較好。」接著聽杜軍馳忽然換了個話題:「你聖誕節有空嗎?一起出去玩?」

柳芷芸馬上搖頭,「不行,聖誕節剛好是我爸生日,我們一家人要為他慶生。」

「是麼,真可惜,不能一起出去。」

雖然如此,杜軍馳還是約了柳芷芸在本週六碰面;聖誕節就在下週,可以提前慶祝。柳芷芸答應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柳芷芸回到教室,問張毅柏要不要去保健室給阿姨檢查一下,或者躺著休息一下。

慎重起見,張毅柏覺得自己去檢查一下也好。柳芷芸陪張毅柏去保健室,張毅柏不時偷覷柳芷芸,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問道:「我聽到別人說你和杜軍馳在交往,是真的嗎?」

柳芷芸有點害羞,「嗯,我跟他在交往。」

張毅柏感覺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臟似乎又痛了起來,「什麼時候開始的?」

「前天才開始……你、你從誰那裡聽來的?還是已經傳開了?不會吧,怎麼傳這麼快——!」柳芷芸苦惱哀嘆,「如果我爸也聽到了……啊,那就慘了!」

張毅柏沉默不語。當第一節課的預備鈴聲響起,他才開口讓柳芷芸先回教室,他自己去保健室就好。

柳芷芸以為張毅柏會好奇地追問一些問題,例如是誰告白的,或者怎麼開始的,但是張毅柏不僅沒有問,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感覺有點奇怪。

不過被預備鈴聲一打岔,柳芷芸就把這些想法通通拋掉了。在張毅柏堅持讓他先回去之後,他說道:「那我先回教室了。我會幫你跟老師說你身體不舒服,在保健室休息。」然後匆匆離開了。

張毅柏心情沉悶地來到保健室,卻沒看見保健室阿姨,只好先在保健室的簿子簽名,然後自己獨自走進裡頭。

保健室是兩間教室打通,裡間擺了三張病床,每一張病床都用米色的針織布拉廉隔開。

張毅柏想道自己先躺一會兒,等保健室阿姨回來,沒想到最裡面的病床居然已經躺了人。隔廉遮擋了朝向門口的這一面,所以張毅柏走進去時並未看見對方。不過當他走到靠近床尾的位置,一瞧見躺在床上的杜軍馳,差點一秒逃離現場。

杜軍馳剛才不是才和芷芸一起走嗎?才過多久的時間,怎麼就跑來這裡躺了?

……難道是生病了?

張毅柏忍不住擔憂,放輕腳步走過去,先是站在床尾觀望,確定杜軍馳睡得很沉,於是放開膽子,偷聲緩步挪到隔廉拉上的那一側,屏息彎腰,慢慢湊近杜軍馳的臉孔。

杜軍馳眼睫毛又長又密,眉長而薄,鼻子挺直,沉靜閉眸的模樣疏朗俊逸。少了那雙狂傲盛氣的眼神,平時的張揚狂狷陡然收斂許多。

張毅柏憋住呼吸,無法克制地被吸引,愈湊愈近。突然那雙緊闔的眼皮一翻,深邃的眼神當即逼壓過來。張毅柏嚇一大跳,趕在被看清之前往後退,卻粗心大意踩到隔廉,整個人捲著隔廉向後倒,支撐隔廉的不鏽鋼移動直柱發出框啷的聲響一併崩塌。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6-19 22: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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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24 22: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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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毅柏整個人被隔廉包在裡面,扒著隔廉想鑽出去。可是一聽到杜軍馳問說:「誰?」他馬上僵住動作,忽然不想出去了。

  「才要睡著,結果被你吵醒。你哪個班的,什麼名字?」

  杜軍馳語氣意興闌珊,張毅柏卻感受到危險,雙手緊緊揪住隔廉不放。

  他藉由投影看見杜軍馳站了起來,而且伸手就要扯隔廉。他嚇死了,立刻抓著隔廉滾到一邊,最後縮到病床靠內的另一側,緊緊挨著牆角。

  杜軍馳沒想到這個人膽子這麼小,竟然連臉都不敢露。他跨幾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隔廉向外扯,可是對方卻同樣緊抓著隔廉不放。

  兩人互相拉扯,誰也不讓誰。

  張毅柏感覺自己快拉不住了,杜軍馳力道很大。突然,呲啦一聲,位在張毅柏上頭的隔廉居然被杜軍馳的蠻力扯壞一小道開口。張毅柏頭皮發麻地盯著那道裂縫,顫抖著繃緊使力的雙手,心想完蛋了。

  「對了,簿子,你簽了吧。」

  杜軍馳不懷好意的聲音像隻陰蛇鑽入張毅柏的耳孔,張毅柏渾身一顫。發覺杜軍馳鬆開力道,轉身就要去找簽名簿,張毅柏焦急,想都沒想就奮力往前一撲,環抱住杜軍馳其中一隻腳。

  杜軍馳回頭看底下腳邊的那團木乃伊,冷道:「放手。」

  張毅柏腦中唯一的想法是絕對不能讓杜軍馳去看簽名簿,於是他繼續死死抱住杜軍馳的右腿。

  杜軍馳皺緊眉頭,手插口袋踢了踢右腿。對方卻變本加厲,連他左腿也一起纏住了,像是口香糖般黏緊緊。

  不耐煩指數飆升,但杜軍馳內心愈是暴躁,說話語氣就愈是溫柔。

  「算了,我不計較了。你放手,我現在就離開。」

  張毅柏遲疑,然後慢慢鬆手。直到完全鬆開,果然杜軍馳都不再有任何動作,他鬆一口氣,但是下一秒赫然被人扛了起來,整個人離地。

  他忍不住驚叫一聲,然後馬上閉上嘴巴,不停掙扎。

  他被杜軍馳扛在肩上移動,不曉得要被帶往哪個方向。不過杜軍馳才走了幾步路,他就聽見外頭傳來毛立帆和何民璋的大嗓門。
  「老大!緊急狀況!阿雄被齊高的人抓去痛宰了!我們烙——人……去……」

  毛立帆大聲嚷嚷著,然後衝到保健室門口,和何民璋看見站在裡頭的杜軍馳,肩上扛著既像蟲蛹又像木乃伊的一綑東西,不禁一起愣住。

  毛立帆問:「老大,那是什麼?」

  「打擾我睡覺的人。」

  「那你是要——?處理他?」

  聽見「處理他」三個字,張毅柏整個人僵住。

  「還沒想到——啊,塞消波塊好像不錯?」杜軍馳調笑道。

  張毅柏猛地打個冷顫。雖然怕得要命,但他還是在心裡安慰自己:不、不會的,杜軍馳不會真的做這種事……只是嚇唬他的……

  卻聽毛立帆說:「消波塊?之前那個地方好像還有位置?」

  張毅柏睜大眼,慌亂心想:什麼之前那個地方?什麼位置?

  好在何民璋雖然人憨,還記得正事,打斷他們說:「老大!阿雄快被打死了!」

  毛立帆這才想起這件事,「對對對!情況緊急,我們必須快點去救他!我已經烙上黑狗和熊仔他們!」

  杜軍馳挑眉,「黑熊和熊仔?」

  「呃……一、一時情急,我就只想到他們……」

  「只不過幾隻雞,你就用上牛刀了。」杜軍馳調侃,邊說邊扛著張毅柏走出保健室。

  毛立帆趕緊跟上腳步飛快的杜軍馳,傻眼道:「老、老大,你不會要帶他一起去吧?」

  「不是要去打仗嗎?有刀了,那還差個盾啊。」感覺到肩上的人在發抖,杜軍馳嗤笑一聲,掂了一下肩膀上的重量,又說:「不過這個人輕茫茫的,可能當不了盾,頂多當個肉墊。」

  感覺杜軍馳的手抓在他腰背上,張毅柏張皇失措間覺得癢,忍不住扶著杜軍馳的肩膀踢腿,再次掙扎起來。

  「這盾還真是不聽話。」杜軍馳狀似困擾地說,然後雙手將張毅柏抬高攬到身前。

  張毅柏再度被迫凌空,嚇得差點又要出聲。他失去平衡地往前倒,肚子撞上一個物體,但馬上被拉離。雖然看不見自己現在到底是哪個高度,但現在坐在杜軍馳孔武有力的手臂上,起碼比剛才平趴著高了一些。

  剛才撞到的……難道是杜軍馳的臉?

  張毅柏才剛意識到這點,腰又開始癢了起來。感覺有東西湊到他肚腹前,他實在癢得受不了,伸手擋住那個湊過來的東西。

  雖然才剛上第一節課的時間,但張毅柏愛乾淨,雙手早已洗淨許多遍,如今只剩肥皂的味道。


  杜軍馳擰眉,把手裡的人的腰摟得更緊,鼻尖隔著隔廉,緊緊貼著那人的腹部嗅聞,卻再也沒有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香氣。

  真的聞錯了?

  杜軍馳狐疑,鼻子轉移陣地去聞其他部位。

  張毅柏察覺到杜軍馳正在聞他,不曉得要幹嘛。他臉頰炸紅,整個人被包在隔廉裡滾燙起來,同時手忙腳亂地遮擋不停變換位置的杜軍馳的鼻子。


  毛立帆和何民璋瞠目結舌地看著杜軍馳抱著木乃伊,像隻發情的狗一樣不斷聞木乃伊。

  不、不——什麼發情!發情的只會是那堆喜歡老大的人,哪輪得到老大發情!

  可是聞成這樣……是有這麼欲求不滿嗎?難道一個柳校花還滿足不了老大?

  毛立帆腦海出現雜七雜八的想法,震驚之中,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就炒起黃飯來了。忽然旁邊的何民璋大嚎一聲:「阿雄要死了!」他才被嚇得回神。

  轉眼一看,杜軍馳不知幾時撬開了童軍室的門,此時正把門關上,而木乃伊已經不見了。

  杜軍馳打開其中一扇窗,往裡面慢悠悠地說:「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然後語氣遽然一沉:「如果我回來沒在這裡見到你,你最好祈禱我永遠找不到你。」

  杜軍馳把窗關上,調頭帶著毛立帆與何民璋走了。


  張毅柏被丟在櫃子邊,聽著三人的腳步聲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周圍靜悄悄的,他才慌手慌腳地從隔廉裡爬出來,然後衝到窗邊拉開其中一扇窗,趴在窗框上呼吸新鮮空氣。渾身冒汗泛紅,猶如被煮熟的蝦子。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真的會被杜軍馳的放話嚇住;畢竟杜軍馳可是育成高中——乃至於首都圈最惡名昭彰的高校霸王啊。可是張毅柏趕緊跑了,害怕杜軍馳隨時回來。

  離開之前,他猶豫要不要將隔廉送回保健室,親自道歉。可是想到多一個人看到他,杜軍馳就愈有可能找到他。到最後他還是作罷,聯絡南宗幫他處理,並且不忘吩咐南宗撕掉有他簽名痕跡的那幾頁。

  張毅柏躲回班級教室以後,完全聽不進老師講課,滿腦子都是剛才經歷的情景。每當想起杜軍馳的鼻尖隔著簾子和衣料緊緊抵著他,清楚感受到杜軍馳鼻腔緩緩吐出的熱氣,肌膚就彷彿被螞蟻群爬過般一片片發癢,收縮顫抖。


  杜軍馳中午時候才帶著毛立帆等人回到育成高中,第一件事就是去童軍室找木乃伊。沒想到膽小鬼木乃伊在聽過他的威脅之後,居然逃走了!

  是真的不怕被他們揪出來後有更慘的下場嗎?

  一行人殺去保健室問阿姨,不意外地問不出所以然;於是又搶了簽名簿,烙人翻遍整個校園,按照紙上的班級和名字一個一個去搜,但還是完全揪不出那隻神秘的木乃伊。

  杜軍馳情緒雷雨交加,讓毛立帆等人一連安靜了好幾天,絲毫不敢喘大氣,就怕逆了杜軍馳這隻霸王龍的鱗。


  ※



  杜軍馳和柳芷芸交往的消息傳遍全校以後,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學生集體失戀。當杜軍馳和柳芷芸在校園內一起並肩行走時,暗處角落總有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射在他們身上。不過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我行我素的杜軍馳不在意,神經大條的柳芷芸則是毫無知覺。


  消息繼續往校外延燒,星期六張毅柏代表張敘仁出席市政府的聖誕節公益慈善活動,與市政府合作為清寒家庭做捐獻,活動結束後在休息室就遇到另一個出資廠商的代表人針對這個事件對他逼問。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代表安嫻芮。

  張毅柏暗自傷神的時候,完全忘記有個和他同病相憐的人。以至於得知參與今晚慈善活動的另一個代表人是安嫻芮時,他完全沒做心理準備。一來到休息室就被氣勢洶洶衝過來的安嫻芮逼到牆角壁咚。

  休息室裡的所有保鑣及服務人員看見這對未婚夫妻一到後台就猴急著親熱——而且還是女方主動——馬上不敢多看一眼地急急退出休息室。大門一關,休息室裡只剩下張毅柏和安嫻芮獨處。

  張毅柏背部貼著牆壁,僵硬地注視眼前距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安嫻芮,也不怪保鑣們和服務人員們誤解了——他們沒看到安嫻芮此時的表情有多麼撒旦。

  「小芸和杜軍馳交往,是怎麼回事?」安嫻芮咬牙切齒,陰沉地逼問。

  張毅柏嘴巴微張,思考自己該怎麼回答才不會使安嫻芮爆炸,不過安嫻芮隨即就自己崩潰起來了,劈哩啪啦地捶牆氣憤道:「杜軍馳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羅書明那個死廢!消息從他的大嘴巴傳遍我們致昱!牛的,致昱一堆花癡對杜軍馳死心塌地,就算被杜軍馳甩了也是,聽到杜軍馳死會,哭成一片,搞得學校像在辦喪事,幹!那傢伙是有什麼好,小芸眼光怎麼可能這麼差!」然後爆出幾句讓張毅柏瞪圓雙眼的髒話。

  「一定是那傢伙幹了什麼事,把單純的小芸騙走了!你就在育成,怎麼不阻止他們!」

  「呃,我……」

  「不要跟我說你沒察覺!」

  「我、我的確沒發現他們……」

  「幹!你超廢!虧你還暗戀杜自大!」

  張毅柏第一次知道安嫻芮給杜軍馳取這種綽號,他傻了一下,然後說:「之前我是知道他們有互動,但以為就是單純的朋友……」

  安嫻芮激動:「單純!男女之間踏老思的單純!」

  「我們不也是……」

  「我們哪單純!未、婚、夫、妻——你對我來說就是帶把的好姊妹,我對你來說就是帶球的好兄弟!」

  「……」

  「牛的,竟然碰我女人,杜自大他找死!哪天我碰他男人!」

  「……」

  安嫻芮瞪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張毅柏,夾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看杜自大交女朋友,你就不嫉妒不生氣嗎!

  「這不是……正常的……嗎……」一般的男生都會喜歡女生,交女朋友……

  「呵。」安嫻芮冷笑,「是啊,正常,交過一堆女朋友。我不應該叫他杜自大,應該叫他杜種馬。」

  「……」

  「你說正常,是指他交『女』朋友吧。可是就算他是直男,你也打算什麼都不做嗎?不打算去盡力爭取掰彎他嗎?就要這樣做縮頭烏龜一輩子?孬!孬!孬!」安嫻芮用力指著張毅柏。

  「他就異性戀,我有什麼辦法!如果照這道理,難道我也有辦法把自己掰成異性戀嗎!」張毅柏忍不住也動了點氣。

  「唉唷,生氣啦?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的呢。」

  「我是被你——」

  「踩到痛點?那就代表我說的是事實嘛!你真的這麼大方,隨便他交女朋友你都沒關係?你再裝吧你,裝你的世外高人與世無爭無欲無求,哪天他結婚了,你記得出資為他籌辦婚禮,然後親自送他和他心愛的新娘子入洞房。」

  張毅柏胸腔起伏,大力呼吸。「那你呢,你當初建議芷芸不要戴眼鏡,應該就要想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你現在這麼氣,當初不要建議,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好!」

  安嫻芮抱胸斜睨張毅柏,「你這想法也太自私了吧,我才不像你。」

  「我才沒有!」

  他們生活的環境就是這樣爾虞我詐,也習慣用這樣的思維模式去思考。為了自身利益,人的劣根性無極限——喜歡的人事物就收藏獨佔,討厭的人事物就攻陷設計——在這圈子裡,為了達到目的,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產生念頭及知道如何去做,和實際付諸行動,是兩回事。他們能夠選擇不那麼惡劣,在基本的底線活得善良一點。



  「哼,我還巴不得你有行動力呢。」安嫻芮撥撥秀髮,「我喜歡的,不管是人還是什麼,就應該綻放他們最美麗的姿態。小芸那麼漂亮,就應該像花朵一樣盛開。我只會去呵護他,為他遮風避雨,而不是去阻礙他盛開。小說裡霸道總裁那一套,什麼強取豪奪、霸王硬上弓的,簡直下流無恥。本小姐這麼有格調的人,才不幹那種事。」

  張毅柏覺得安嫻芮最後說的那一段有些好笑,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賭氣很幼稚,他的氣頓時消了下去。

  「所以呢,你真的要繼續當鴕鳥?放任杜軍馳跟女生交往,跟女生炒飯打野戰也沒關係?」

  張毅柏被安嫻芮這麼直接的問話震驚了。

  「……你還記得現在跟杜軍馳交往的人是你喜歡的人吧?照你這麼說……」

  「不!我會阻止他們!」安嫻芮滿臉猙獰,完全失去平時女神風貌。

  「你剛才說不會去阻礙盛開……」

  「現在是一朵花插在牛糞上,不應該盛開的!」

  「……」

  安嫻芮這才想起杜軍馳是張毅柏喜歡的人,當著張毅柏的面說人家是牛糞,似乎不太好。他安靜半晌後,扭扭捏捏地說:「反、反正,我不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交往,我還沒有大方到可以祝福他們,所以我要去——搞、破、壞!」

  張毅柏輕聲說:「何必呢?反正我們這樣的出身,本來就身不由己,更何況是當同性戀,和互相喜歡的對象廝守到老。」

  「啊,是可以廝守到老啊,只不過是有距離的相廝守……」

  張毅柏苦笑,「這太心酸了。」

  談起這件難解的癥結,安嫻芮也瞬間熄了氣焰。安嫻芮頹敗地飄到最近的一張扶手椅,像死人一樣癱坐上去,久到張毅柏以為安嫻芮要就此萎靡不起,安嫻芮的聲音又緩慢升了上來:「就算這個樣子,我也不想什麼都不做……」接著彷彿一秒打滿氣,安嫻芮倏地起身,拉著張毅柏的手臂不停往外走。

  張毅柏驚訝,「要去哪裡?」

  「他們今天去信義雲頂約會。」安嫻芮拖著張毅柏往建築物後頭走。

  「你怎麼知道?」

  安嫻芮側眼對張毅柏狡黠一笑,「你忘了我家副業是什麼。」

  張毅柏瞠大眼。

  「好啦,騙你的,是小芸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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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24 22: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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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兩人來到戶外,外頭正飄著毛毛細雨,氣溫極冷。從溫暖的室內一下子吹了寒風淋了冷雨,張毅柏忍不住縮了一下身體,然後被安嫻芮塞進停在門口不遠處的銀色轎車裡。

  安嫻芮從同一扇車門擠進來,輕而易舉就把張毅柏推進更裡面的座位。安嫻芮微微皺眉,心想張毅柏也太瘦了吧,體重到底多少啊!

  安嫻芮升起隔離前後座的隔板,打開暖氣,然後拿車上的一條羽絨毛毯圍住張毅柏,又拆開一個暖暖包塞進張毅柏手裡。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在張毅柏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全部做完了。

  「謝謝……」

  「要謝就陪我,別臨陣脫逃喔!」

  張毅柏無言,跟著安嫻芮搭車來到信義雲頂旁的大馬路邊,然後一起下車擠入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兩人站在百貨公司大門口的遮雨棚下,安嫻芮要派人去找柳芷芸和杜軍馳現在的位置,但是張毅柏讓安嫻芮等一下,接著拿出手機撥電話說了幾句話,就收起手機對安嫻芮說:「他們在六樓。」

  「你打給誰?」

  「我的保鑣。」

  「噢——難怪沒看到你那位貼身保鑣,原來是被你派出去跟蹤了啊,還以為你真的不在意呢。」安嫻芮調侃道。

  張毅柏微微臉紅,有些難為情。安嫻芮笑了幾聲,拉著張毅柏的手臂快步穿梭大門。

  雖然還不到聖誕節當天,但提前慶祝的人很多,電梯排了長長的人龍,兩人乾脆搭手扶梯,張毅柏卻在三樓女裝樓層就先安嫻芮拉出手扶梯,然後一頭霧水地被帶到一間進口服飾店內的貴賓室。安嫻芮的保鑣們很快提著幾個大紙袋進來,交給安嫻芮之後就全部退離並關上門。

  貴賓室相當寬敞,燈具散發溫暖的柔光,中央一道金屬柵欄隔牆將室內分為兩個區域,舒適的絨毛地毯、歐式古典沙發和方形靠枕,北邊和東邊牆壁為衣櫥和展示櫃,西邊光滑的長面檯座則是提供貴賓使用的點心茶水。

  「本來直接讓店員拉衣服進來就好,但怕女裝店你不自在。」

  張毅柏打量內部裝潢的時候,安嫻芮說道,然後將兩個紙袋分給張毅柏。「那是你的衣服,換上。」指向北邊一處空蕩蕩的衣櫥,對傻呼呼的張毅柏催促說:「推進去是更衣室,快換喔!」

  安嫻芮說完,就逕自推著東邊的一道牆,像忍者一樣翻著旋轉牆走進去。對於這樣的暗門,張毅柏相當熟悉,因為他家就有好幾個。

  張毅柏進去更衣室把紙袋裡的衣褲鞋帽全部換上,面對全身鏡橋一橋頭上的鴨舌帽,注視鏡中穿著黑色T恤和深色牛仔褲的自己,完全不曉得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喬裝。

  不過,出去後見到同樣改換休閒風格的安嫻芮,對比剛才的印花長衫、綢緞百褶中長裙和細高跟鞋,現在的確低調很多,再加上鴨舌帽和黑框眼鏡,長髮束成低馬尾,徹底化身樸實平凡的路人。

  安嫻芮低頭擺弄手裡一個隨身碟大小的白色物體,側邊插著入耳式耳機,其中一頭被安嫻芮按在右耳,專心聆聽著什麼。

  張毅柏走過去。安嫻芮抬頭,在張毅柏問在做什麼之前就把另一頭耳機塞進張毅柏左耳,張毅柏馬上聽見兩道熟悉的嗓音從耳機傳出。

  「我覺得這一件不錯,適合當禮物。」

  「嗯。」

  「還是這一件?會不會太老氣?」

  「剛才那一件比較好。」

  是杜軍馳和柳芷芸的聲音。張毅柏詫異,「聲音怎麼這麼清楚?」

  「我在小芸的包包裝了竊聽器。」安嫻芮直坦坦地說。

  張毅柏傻眼,「這、這是犯罪吧!」

  安嫻芮白了張毅柏一眼,「你有資格說我嗎?」

  想到自己對杜軍馳做的事,張毅柏默默把聲音嚥回嗓子裡。

  可是,他確實不曾在杜軍馳身上或周圍裝過竊聽器或攝影機,頂多讓人遠遠跟蹤或偷拍……算了,這也不正是犯罪嗎?別五十步笑百步。

  「你什麼時候裝的?」

  「昨天陪小芸買今天要穿的衣服的時候。」安嫻芮咬牙恨道:「可惡!早知道就不要幫他打扮得那麼可愛了,便宜了那個杜自大!」

  張毅柏默不作聲。

  兩人離開進口服飾店,來到六樓。張毅柏前腳才剛跨出手扶梯口,突然就被安嫻芮勒著領口拖到手扶梯旁邊的防火門。張毅柏毫無防備地歪倒跪地,安嫻芮則是蹲身扶著門緣往樓層內偷窺。

  張毅柏嘆口氣,撐著地板轉為單膝跪,同時聽見安嫻芮說杜軍馳和柳芷芸進了某間男士用品店。張毅柏抬頭就看見安嫻芮舉著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小型單筒望遠鏡,注視那間店的店面。兩人距離那間店有點遠,張毅柏用肉眼難以判斷進出店鋪的客人長相。

  身後手扶梯的客人們對他們指指點點,張毅柏忍住極大的羞恥感,湊過去輕聲說:「我看不到,你確定要躲在這裡嗎?我們超顯——」突然另一個單筒望遠鏡遞到眼前,張毅柏愣了三秒才接過來,十分疑惑:「哪來的望遠鏡……?」明明安嫻芮只帶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斜背包。

  「口紅。」

  「什麼?」

  安嫻芮捨不得挪開眼,但還是急急轉頭給張毅柏做示範。

  只見安嫻芮把手上的單筒望遠鏡往右一扭,寬徑約三公分的望遠鏡竟然就扭回大約一公分的袖珍體積,看上去真的就像一支女用口紅。安嫻芮顛倒口紅從另一頭轉,竟然轉出淡粉色的口紅膏。

  看著這超乎想像的高科技手法,張毅柏驚奇不已,目瞪口呆。

  「……你家是什麼地下情報組織?」

  「就說是徵信社。」

  徵信社有這麼強?這些工具不是間諜特務專用的嗎?

  「欸!他們出來了!」安嫻芮繼續用望遠鏡偷窺杜軍馳和柳芷芸,不忘即時轉播,「他們走過來了!喔,停了,到了隔幾間的運動用品店。他們進去了。」

  張毅柏卻無心聽這些,只感覺到對他們投射怪異眼神的人越來越多了,他撐不住臉皮,苦笑建議道:「那個,我們轉移陣地吧,躲這裡反而太高調了。」

  「啊——可惡!這樣的打扮真的太適合小芸了,明明是我幫他挑選的!」

  「那個——」

  「混帳!為什麼跟他約會的人不是我!兩個人笑得那麼開心幹什麼!」

  「我——」

  「嗚嗚嗚嗚嗚我的心在痛,讓小芸露出那麼可愛笑容的人竟然不是我,是那個杜自大!嗚嗚嗚嗚嗚嗚嗚——」

  「呃……」

  「阿喵?」

  第三人的聲音突然近距離從背後傳來,張毅柏嚇了一跳,迅速轉頭,看見一個穿著淡藍色格紋襯衫和黑色卡其褲的陌生男生,乾淨整潔,濃眉大眼。

  張毅柏還在想「阿喵是誰?」,就聽安嫻芮用有點嫌棄的語氣說:「廢物,你怎麼在這?」

  ……所以阿喵是安嫻芮的綽號,廢物是這個男生的綽號?

  「這裡是我家的啊,我出現在這裡意外嗎?」男生語氣無奈又無辜。

  張毅柏怔了一下,回想雲頂百貨公司隸屬於雲頂集團,而雲頂集團屬於羅氏一家,所以這個男生應該姓羅。再比對這個男生的外在年紀,從羅氏一家裡做篩選,那麼這個男生八九不離十是雲頂集團董事長年紀最小的金孫——羅書明。

  「啊,你是張毅柏!」

  羅書明突然指著他驚呼,張毅柏詫異,但又隨即想到自己這幾年很常跟隨爸爸出席各大場合,所以羅書明知道他也不意外,不過緊接著卻聽羅書明開朗笑說:「阿喵,你帶未婚夫來這裡約會啊。不早說,我可以招待你們啊。」

  「……」不,他們現在這種姿勢,任誰看都知道不會是在約會吧。

  「你先別吵!」安嫻芮煩躁道,拿著望遠鏡繼續觀察杜軍馳和柳芷芸。

  羅書明霧嗄嗄地循著安嫻芮觀望的方向看去,一看見杜軍馳,他就舉手朝那大喊:「喂!杜——唔!」馬上被安嫻芮捂住嘴巴按倒在地。

  安嫻芮焦躁地抬眼看過去,幸好杜軍馳和柳芷芸沒有聽見。他鬆一口氣,往五體投地的羅書明後腦杓巴下去,「廢物!差點被你害死!」

  羅書明臉頰被迫沾了一下地面,抬眼看安嫻芮,「我、我怎麼啦?我就看到好朋友想打個招呼啊……」超級無辜委屈。

  安嫻芮雙手揪住羅書明的領口,瞪著他並兇巴巴地道:「你敢暴露我們行蹤你就死定了。今天的事情你絕對不准跟杜自大說,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羅書明縮脖子,「我、我知道了……」

  安嫻芮鬆手,重新拿起望遠鏡觀察遠方動靜。

  羅書明爬起來,撥撥曾經碰地的臉頰,然後學著兩人坐在地板上。他屈起雙膝以單手抱著,另一手摸摸後頸,「但是你們在幹嘛?剛才有人通報說這裡有可疑人物,所以我才上來看看,結果是你們……」羅書明看看安嫻芮,再看看杜軍馳,過了幾秒鐘之後,反射弧線極長的他終於反應過來,顫抖地伸出手指震驚道:「你、你們,你們是在跟蹤啊!」指安嫻芮:「難道你喜歡杜軍馳!」指張毅柏:「然後你喜歡柳芷芸!」

  ……如果沒有指顛倒的話,基本上是猜對了。

  「天吶,你們都訂婚了,怎麼在結婚之前就先出軌,還一起互戴綠帽!這樣你們幹嘛還訂婚,就算覺得這份感情沒有希望,也不要這樣自我放棄啊!」

  ……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感覺他說得不對,但好像又沒有不對。

  「阿喵你以前不是說過,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寧願孤獨終老嗎?我還以為你真的滿喜歡張毅柏的,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那你怎麼跟張毅柏訂婚了?是你爸爸或你爺爺逼你的嗎?你——」

  「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扁到你媽認不出你?」安嫻芮燦笑。

  長久被安嫻芮暴力支配的羅書明飛速用雙手捂住嘴巴,雙眼驚懼。

  張毅柏看著兩人的互動,好奇問羅書明:「你們認識很久了?」

  羅書明看安嫻芮注意力又被杜軍馳和柳芷芸拉走,他稍微鬆離雙手小聲回道:「算是青梅竹馬吧。我們的媽媽是好朋友,所以我們從小就常一起玩。」然後嘀咕:「唉,在自己家地盤還要這樣偷偷摸摸,真沒面子。」一邊說卻一邊給自己調了個舒適的坐姿,言行不一。

  三個人就這樣窩在防火門旁邊,彷彿從防火門生出來的三朵蘑菇,而他們與手扶梯之間則圍著羅書明帶來的半牆保鑣群。

  張毅柏相當無言,覺得他們實在高調得要命,被杜軍馳和柳芷芸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於是他讓羅書明揮退保鑣們,然後在安嫻芮的進擊之下,和羅書明一起跟在安嫻芮後頭陸續換了好幾個觀察地點,每次移動都像一次動物大遷徙——安嫻芮和羅書明的保鑣們即使不在身邊,也絕對不讓主人離開自己視線,所以也在同一層樓躲著。每當安嫻芮和羅書明移動,保鑣們也就分批行動,躲在遮蔽物後面盡忠職守地盯著主人,但是以外人的角度看來卻像是三個學生被可怕的一群黑衣人盯上,頗有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

  張毅柏看了躲在偏僻通道垃圾桶旁的南宗,對比安嫻芮和羅書明的大陣仗,突然覺得南宗看起來怎麼有點可憐,形單影隻的。

  張毅柏略分神,突然安嫻芮和羅書明大暴動,嚇得他趕緊回神。

  「啊啊啊啊他們牽手了渾蛋放開那女孩啊啊啊啊——」

  「你冷靜點啊啊啊你要做什麼,你手上拿了什麼!不要炸了我家公司!你這個危險分子,我要驅逐你!」

  「你哪根蔥,死開!杜自大居然碰了我家小芸的手,不可饒恕!」

  「這裡是我家啊!你不要亂來!他們只不過牽個小手而已,以後親親你要怎麼——!唔唔唔唔尼!尼!」

  「你說這是炸藥,那就賞給你好了,炸爛你那張狗嘴。」

  安嫻芮雙手環在胸前,冷冷地注視被他用白色隨身碟塞住嘴巴而無法說話的羅書明。

  羅書明只知道安嫻芮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曉得他嘴巴裡的白色隨身碟究竟是什麼,以為是迷你炸藥或煙霧彈,嚇得都快尿了。

  張毅柏看不下去,出聲說:「你別擔心,那只是監聽器。」

  安嫻芮扭頭瞪張毅柏一眼,「你幹嘛多嘴。他覺得是炸藥,那就嚇死他啊。神經病,誰會在這種公共場合扔炸藥啊。」

  羅書明趕緊把隨身碟從嘴裡摳出來,吐到地板上,餘悸猶存地對安嫻芮指控道:「你還說!你以前不就在N市的酒會後花園扔過嗎,我那次差點被炸到!」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還真多虧你金魚腦還記得。」

  「這麼可怕的事情我當然記得啊!還有我們兩家一起去亞馬遜的時候,你把我推進很難脫身的泥漿沼澤!去馬爾地夫,你把我踢進踩不到底的海中游泳池!去南部玩香蕉船,你在船飆速的時候把我踹到海裡!」

  羅書明開始一件件細數安嫻芮曾對他做過的各種喪心病狂的事情,讓一旁的張毅柏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同情羅書明,心想羅書明以前也過得不容易啊……

  羅書明忽然轉頭面向張毅柏,指著安嫻芮生氣地說:「這麼凶殘的女生,你確定你還要娶嗎!你一定會被他剝削壓榨,說不定結婚以後還會掏空你家財產,然後把你扔去無人島自生自滅!」

  「呃……」

  「噢,謝謝你的建議。以後你娶了哪個女人,我會建議他對你這麼做的。」

  「我一定會娶個善良溫柔的女生,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那個——他們上樓了。」

  聽張毅柏這麼說,安嫻芮和羅書明馬上收聲。從竊聽器聽到柳芷芸說「好期待電影」,於是三人立刻搭員工專用電梯直達影城所在的十三樓。一走出電梯,就看見杜軍馳和柳芷芸在排隊買票,身後沒人。安嫻芮馬上把羅書明推過去,一點準備都沒有的羅書明差點直接撞上去。他轉身錯愕地看向躲在電梯間轉角的安嫻芮,看見安嫻芮打的手勢,以及笑瞇瞇的用嘴形無聲威脅他如果沒辦好就等著瞧。他只好皮皮挫地安靜排在杜軍馳和柳芷芸後面,全程低著頭以免杜軍馳認出他,後悔心想自己今天就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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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27 20: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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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杜軍馳和柳芷芸看的是最新上映的驚悚活屍片,觀眾很多,所以影廳也開得很大。安嫻芮讓羅書明買杜軍馳和柳芷芸後面一排的座位,但是三個人進到影廳,杜軍馳和柳芷芸卻坐在距離他們很遠的斜對角,斜到他們眼睛快脫窗才能看見的角度,安嫻芮拿著電影票,往已經入座的羅書明的頭巴下去。

  「你買這什麼爛位置!不是讓你買他們後面的位置嗎!」

  羅書明抱著頭,「啊他們後面的位置就有人訂啦,後面一排的座位就只剩這裡了。」

  「那你不會買後面兩排、三排或四排的位置,死腦筋!啊!真是要被你氣死!」

  羅書明低頭咕嚷:「那你不會自己買……」

  安嫻芮斜睨,「你說什麼?」

  羅書明抬頭急討好,「電影快開始了,快坐下吧!」

  影廳已經完全變暗,找人換位置也來不及了,安嫻芮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去。


  剛才安嫻芮和羅書明鬥嘴,沒加入對話的張毅柏一直在聆聽監聽器,聽著杜軍馳溫柔低沉的嗓音貼著他的耳朵傳來,彷彿杜軍馳正在和他輕聲細語。酥麻感在體內四處流竄,從脊髓一路蔓延而下,然後是四肢百骸,整個人熱了起來。

  張毅柏嘴巴微抿,明知杜軍馳的說話對象是柳芷芸,卻仍不禁沉浸在杜軍馳以沙啞性感的聲音所建構出來的溫柔鄉,他徜徉在白日夢裡。

  直到電影開始,杜軍馳不再說話,張毅柏的心神才終於回到現實。意識到自己居然如此貪戀杜軍馳給予他人的溫柔,他輕微晃腦,果斷把監聽器還給安嫻芮。

  監聽器還是還了,一顆心卻還落在杜軍馳那裡收不回來。縱使距離再遠、角度再偏,電影播映途中,張毅柏仍無法克制地藉由電影微弱的光,三不五時轉頭望向杜軍馳。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杜軍馳的左側後腦杓,除非杜軍馳的臉再往左邊側過來,不然他完全看不見杜軍馳的表情。

  柳芷芸倒是完全被杜軍馳擋住了,連看都看不到,難怪安嫻芮會那麼氣。

  張毅柏完全不在意電影播了什麼,滿腦子都是杜軍馳,即使大銀幕的光暗下來,杜軍馳只剩下一團模糊的影子,他還是滿腦子杜軍馳。不曉得過了多久,張毅柏覺得杜軍馳似乎臉偏了過來,朝他們這裡看了一眼。他有點茫然,認為是光影變化之下的錯覺,可是當杜軍馳第二次遠遠的將目光投過來,他馬上收回目光,以後腦杓面對杜軍馳,同時對坐在他左手邊的安嫻芮小聲喊:「別動。」

  安嫻芮正彎腰拿放在左腳邊的可樂,聽見張毅柏的話,馬上停頓不動。

  「杜軍馳好像在看我們。」

  安嫻芮略僵硬地側臉坐挺腰桿,然後慢慢扳正腦袋,然後朝杜軍馳和柳芷芸的方向飛快瞄一眼。

  「你說得沒錯,他在看我們……準確來說,他在看廢物,不過好像沒有完全認出來,只是在懷疑。」

  電影主角和夥伴們躲在置物櫃裡喘著驚懼的粗氣,外頭的活屍拖著腳步蹣跚靠近,他們緊張地捂住口鼻,不想讓活屍聽見呼吸聲。可活屍似乎嗅到了什麼,愈走愈近。

  鏡頭一動也不動地正對著活屍,隨著活屍走近,腐爛猙獰的臉孔緊緊貼了上來,彷彿就黏在大銀幕上。緊接著視角一換,左半邊置物櫃外的活屍與右半邊置物櫃內的主角近距離相對,畫面正中央筆直的一豎黑線是置物櫃的門板,脆薄的彷彿一片黑色蛋殼。

  主角滿頭大汗,完全不曉得危險就在眼前。他拿開雙手稍微喘一下氣。啪的一聲,液體落下,卻不是他的汗水,而是一滴腥臭的水從上方落下,滴到他臉頰上。他瞠大雙眼和瞳孔,顫抖的右手摸向臉頰,液體觸感濃稠而黏膩。他渾身一僵,哆嗦地抬頭往上望——

  一雙宛如枯木的手扣在置物櫃上方的長方形通風口,腐爛的指頭斷面裡藏著白骨,黑血一滴滴地落。

  張毅柏、安嫻芮兩人和電影裡的人一樣屏住呼吸,表情僵硬,彷彿詭異的蠟像般僵住不敢動。

  羅書明有點不敢直視大銀幕,雞皮疙瘩之間覺得膀胱有點炸,轉頭對安嫻芮說:「我去上個廁——啊!痛!你做——唔唔唔唔唔!」

  羅書明還沒把話說完,安嫻芮就拿起爆米花往羅書明臉上砸,然後飛快捂著羅書明的嘴巴,將人壓到椅子前方的走道空隙蹲著。周圍的人被他們嚇到,但很快就被電影刺激緊張的畫面吸引回去。

  走道和椅子上佈滿噴飛的爆米花,安嫻芮稍微挪個蹲姿,腳邊就不斷傳來爆米花被踩碎的聲音。他罵羅書明:「廢物!你差點害我們被發現!」然後說杜軍馳已經在懷疑羅書明。

  羅書明捂著被爆米花盒子撞紅的鼻子,有點生氣,「什麼嘛,明明是你拖我下水!如果我不跟你們一起,不就相安無事嗎!現在害我被他懷疑,真是冤枉!其實你們不跟蹤,假裝剛好遇上也行啊,偏偏用這麼白癡的方式。我不管啦,我要走了!」

  「欸!」

  羅書明甩開安嫻芮拉他的手,起身就迅速跨大步走了。安嫻芮追了出去,把張毅柏一個人留在影廳裡。張毅柏傻眼,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因為杜軍馳又往他這個方向看了兩眼,讓他不得不假裝沒事。

  趁著電影劇情再次攀上屏息的高潮時,張毅柏趕緊低著頭彎著腰匆匆離開,出去之後先跟影城員工說明食物打翻並道歉,然後繞影城好幾圈,完全沒看見安嫻芮或羅書明的人影。

  他嘆口氣,站在他所看的那部片的影廳大門外,LINE給安嫻芮,問他們在哪。不過訊息才剛打到一半,位在左邊的影廳門突然被人由內打開。門往他這邊推過來,他下意識往右邊挪了兩步,然後隨意瞥一眼出來的人,沒料到這一瞥就挪不開眼,輸入文字的手指也霎時停止。

  對方對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從他眼前經過,朝廁所方向走去。

  張毅柏嘴巴吐氣,洩出方才不禁屏住的呼吸,然後加快打字速度,發送訊息。他繼續站在原地佯裝看手機。一分鐘後,那個人走過來,再次從他眼前走過,卻沒有回到影廳,而是站在影廳大門的另一邊滑手機。

  張毅柏隔著大門的距離偷瞄對方幾眼,對方依舊對他毫無所察,完全把他當空氣,他忍不住有點失落。

  手機震動幾下,張毅柏滑開來看,安嫻芮說他們在一樓的某某咖啡店。張毅柏無奈,心想跑得真快,才幾分鐘的時間居然跑一樓去了。

  張毅柏一邊確認咖啡店位置,一邊快速從杜軍馳前方經過。兩人就這樣交錯而過,而杜軍馳依舊對張毅柏這個人毫無反應。

  張毅柏順利找到咖啡店,安嫻芮就坐在咖啡店最裡頭靠窗的雙人座。

  張毅柏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羅書明呢?」

  「說要去巡視其他樓層。」

  安嫻芮一改剛才的衝鋒陷陣,現在看上去有點無精打采的。他靠著椅背,把收回口紅形狀的單筒望遠鏡當成筆來轉,意興闌珊地望著外頭閃爍小燈泡的巨大聖誕樹及絡繹不絕的人潮。

  張毅柏疑惑,「你不繼續跟蹤芷芸?」

  安嫻芮停頓手上動作,隔了數秒把口紅放到圓桌上,輕嘆後道:「不了。就像你說的,這麼做完全沒意義。反正小芸很開心,那就好了。」看見張毅柏一臉驚奇,他扯嘴角說:「幹嘛,我之前就是在氣頭上所以口不擇言了,不會真的那麼惡劣啦,而且現在親眼看到他們處得很不錯……」

  「我看你那麼激動,以為你真的要……」

  「我就崩潰發洩一下嘛,我沒把這裡炸了已經算很好了。」

  「……你還真要炸掉這裡?」

  「當然是假的!就算是我們也要守法嘛,不能為所欲為。再說我如果炸了,羅廢物真的就要哭死了。」安嫻芮露出有點悲傷的笑容,「我突然在想,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說,真是太悶太委屈了。做不了自己,還告不了白,然後對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們的心意。」

  「你想跟芷芸告白……?」

  安嫻芮沉默片刻,「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會嚇到他。你呢?告白嗎?」

  張毅柏沒說話。

  安嫻芮凝視張毅柏,面露疑惑,「我搞不懂你。你就算不能告白,那麼跟杜自大交一下朋友也行吧?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直刻意避開他?為什麼?你就不想表示一下什麼?」

  「我……」

  安嫻芮看張毅柏耳尖微紅,「你——不會是害羞吧?」

  「我——不是。」

  安嫻芮指著張毅柏哈哈大笑,「你哪不是,耳朵都紅成這樣了!天啊!我沒想到你竟然純情到這種地步!你根本我們這圈子的保育級動物!」

  張毅柏無法說出自己和杜軍馳的矛盾立場,不過這一點卻不妨礙他自然而然對「杜軍馳」三個字做出羞澀的生理反應——老天!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張毅柏耳朵的紅逐漸蔓延到整張臉,他撫額討饒道:「你別再說了,我也不希望自己這樣,動不動就對他臉紅。」他胡亂撥抓額頭瀏海。既然真相有口難言,他索性將安嫻芮的問題答案導入這個方向,「我光是談到他就這種反應,你還指望我隱瞞心意去跟他交朋友?」

  安嫻芮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自卑,來言小女主角那一套,怕自己配不上他哩。」

  張毅柏失笑,「我的確有很不足的地方,但還不至於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也有缺點啊,但這構不成裹足不前的藉口。」安嫻芮灑脫一笑,然後打趣道:「不然你把自己曬黑一點,說不定就看不出臉紅了。」

  張毅柏被逗笑,「我也希望。」

  「欸,你可別真的聽我話跑去曬啊,雖然黑美人也好,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張毅柏微笑,「謝謝,你也很好。」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安嫻芮甩頭撥撩秀髮,飛舞的黑髮宛如綢緞發出光澤。

  張毅柏覺得安嫻芮確實有自信的本錢。

  「好吧,既然你光是提到杜軍馳就變成一顆番茄,那我只好打消慫恿你用男色去勾引杜軍馳的想法了。」

  「原來你那樣問我是不懷好意,不是單純關心我?」

  「沒錯,我就是不懷好意,如果你成功勾引杜軍馳,那小芸又是我的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胡說八道,然後相視而笑。不過聊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喪氣。安嫻芮深深嘆息,隨口說道:「乾脆世界末日好了,這樣我們還能自由戀愛。」

  「那樣顧性命都來不及了,還談戀愛。」

  「患難見真情啊。人都犯賤,到了困苦的時候才會知道珍惜,或者恍然大悟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張毅柏想了一下,點頭同意。

  兩人在雲頂正門分道揚鑣。上車之前,安嫻芮對張毅柏促狹一笑,「你對杜自大那麼害羞,不如拿他正面對著鏡頭的照片來練習,看能不能增加你對杜自大的免疫力,說不定有效喔。」


  張毅柏回家以後,睡前偶然想起安嫻芮的這句話,心想試試也無妨,於是拿鑰匙打開書桌最底下的夾層抽屜,裡頭放的全是杜軍馳的相關物——包括他們初遇時杜軍馳給的紫色胖胖魚。

  張毅柏從海量的照片裡挑了好久,終於找到一張如安嫻芮所說的杜軍馳直面鏡頭的照片,而且杜軍馳被拍得很近。

  杜軍馳剛上完體育課,渾身是汗地在洗手台沖洗,然後抓起運動服擦拭沿著臉頰落到下巴的汗液和水滴,不經意的一個抬眼,恰好被鏡頭捕捉到。即使是隨機的一眼,卻也無比鋒利,再加上陽光的點綴,雙眼看上去彷彿晶瑩的琥珀金。

  如果這是一張出售的照片,就算照片中的主角沒有錦衣華服,而且構圖隨意日常,張毅柏也願意花天價買下。

  張毅柏雙腿併攏坐在椅子上,下臂貼著桌面將手肘屈起來並舉起照片,讓照片與視線平齊。

  原本覺得自己被安嫻芮小看了,區區一張照片,又不是真人,是有什麼難的。不過張毅柏硬著脖子與照片裡的杜軍馳互相凝視,盯得愈久,裡頭的人似乎愈真,彷彿真的要從照片裡走出來。

  琥珀金的瞳孔攝人心魄,張毅柏不知不覺失了神,愣愣地注視照片良久,忘卻時間、忘卻自我。不曉得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臉蛋燙了起來,身體也彷彿一點就燃,渾身燥熱不止。

  他碰的一聲把照片反拍到桌上,照片裡的人被覆蓋壓扁,再也無法出來擾亂他的心。

  張毅柏喘口氣,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相當溫熱。

  竟然這麼沒用!

  張毅柏懊惱,賭氣似地朝照片又大力拍了幾下,但痛的只是自己的手。



  自此之後,張毅柏彷彿跟這張照片槓上了,每天總要拿出來對視許久,直到自己臉熱才放下。但是相當沒出息的他,直到今年的最後一天仍舊沒有適應。

  他對自己感到氣惱,照片被隨意一扔,輕飄飄地落到桌底下他的右腳邊。等躁動的心情平復下來,他垂眼注視照片,心想自己真是幼稚,跟照片發什麼脾氣。

  就和前面的幾天一樣,自己扔了照片,但又自己撿了照片,終究捨不得。

  張毅柏讓司機載自己去街上散散心,刻意繞開了跨年晚會的交通範圍,卻還是在範圍周邊停等紅綠燈時看見杜軍馳和柳芷芸從便利商店走出來。兩人手上拿著熱咖啡或熱奶茶,在寒風中穿得厚實溫暖,並排散步慢行。

  張毅柏讓司機慢慢尾隨,自己則是透過擋風玻璃,目不轉睛地凝視兩人暖融融且似乎幸福洋溢的背影。

  張毅柏彷彿看著一齣浪漫電影——由始至終,他只會是一個觀眾。

  他會因為電影裡的悲歡離合而情緒起伏,但電影裡的人卻不會感知到他,甚至不會因為他這個局外人而改變什麼。

  路總有走到底的時候,而一份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則終有一天會擱淺死亡。

  如今,或許就是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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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27 20:2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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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新的一年到來,張毅柏仍舊過著老日子。跨年那日悲傷的感觸,令他足足低落了好幾天,並且打算慢慢收拾自己的心情。不過,在期末考和寒假之前,他無意間的一問,竟從柳芷芸口中得知驚天的消息。

  杜軍馳和柳芷芸居然分手了!

  原本他只是覺得怎麼這段時間好像很少看到杜軍馳來班上找柳芷芸,而那些令人眼睛發痛、內心發酸的雙人畫面也不再於眼前上演。於是他隨機找了一天的下課時間詢問柳芷芸:「怎麼最近都沒看到你男朋友來找你?」

  柳芷芸用彷彿談論天氣那般的自然口吻說:「我們分手啦。」

  張毅柏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登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大力猛咳幾下,然後驚訝失聲:「什、什麼?怎麼會!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

  柳芷芸抬頭看天花板,托腮做沉思狀,「嗯——有很好嗎?還好吧?我感覺蠻普通的。」

  「普通?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本來想說試試看的,但是試了之後,雖然相處挺開心的,但還是覺得沒什麼談戀愛的感覺,所以就分了。我們兩個都同意。」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張毅柏覺得頭有點痛。「你們誰先告白的?」

  「好像不算告白?就杜軍馳問說要不要交往看看,我覺得他數學很厲害,彼此也滿談得來的,所以就答應了。」

  柳芷芸完全不傷心,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張毅柏覺得頭更疼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和安嫻芮先前為他們交往的事情傷心欲絕、鬱鬱寡歡,安嫻芮還想炸了約會現場,到後來好不容易接受酸楚的事實,說服自己就這樣放手吧,結果這兩個人居然分手了!他們先前那樣茶不思飯不想的,自己糾結得要命,又是為了哪一樁!根本是庸人自擾、杞人憂天!

  重重的無力感襲上身,張毅柏趴倒在課桌上。如此轉折迂迴且大起大落的局勢變化,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作什麼感受。

  不過杜軍馳和柳芷芸分手,對他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即便杜軍馳往後還會和其他人交往,甚至結婚,而那個對象永遠輪不到他。

  張毅柏趴在桌上胡思亂想,就聽柳芷芸說:「毅柏,你……能不能借我測驗紙,我之後買一本還你。」柳芷芸尷尬笑。

  身為數學競賽選手,計算紙消耗量極大,柳芷芸總是算著算著就把紙寫沒了,時常跟張毅柏借紙,覺得很不好意思。

  張毅柏已經習以為常,並不介意,而且柳芷芸每次都有借有還。

  「我測驗紙只剩三張,影印紙可以嗎?」

  「當然可以!謝謝你!」柳芷芸看著張毅柏低頭從資料夾裡找紙,突然想到,「對了,你還記得測試杜軍馳數學實力那時候的事嗎?」

  雖然疑惑柳芷芸為什麼忽然提這件往事,張毅柏還是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他不是私下把考卷跟陳在楠對調嗎?他們班導想查原因,然後你突然讓我幫你寫一張怎麼樣比較能夠逼問出真相的方法紙條給他們班導。他前陣子突然拿那張紙條,問我是不是我寫的。」

  張毅柏霍地抬頭,定定地看著柳芷芸,「你說了什麼?」

  柳芷芸覺得張毅柏忽然不苟言笑的表情有點可怕,他微縮著脖子,「因、因為的確是我『寫』的,所以我就點頭了。我有遵守承諾,沒有說是你。」

  張毅柏點頭,再次低頭翻紙,柳芷芸感覺莫名的壓迫感消失了,鬆一口氣。

  張毅柏找出十幾張影印紙和其他空白紙給柳芷芸,然後兀自思考柳芷芸剛才說的事情,心道杜軍馳是不是有所懷疑了。

  雖然那張便條紙是讓南宗偷偷送到吳老師桌上,沒有人會知道那張紙出自於誰的手筆,但他以防萬一,不想讓杜軍馳藉由字跡聯想到資助的他,所以特地請柳芷芸幫忙寫字。然後現在按照柳芷芸所說的,杜軍馳果然發現了那張紙條。

  幸好他設下防線……

  不過,杜軍馳還特意問了芷芸,難道是發現什麼了?可是那張紙不應該有什麼破綻啊?

  張毅柏無比納悶。


  張毅柏打電話跟安嫻芮說杜軍馳和柳芷芸分手的消息,安嫻芮一開始和張毅柏同樣愕然咋舌,但隨即就想放炮慶祝。張毅柏聽安嫻芮那麼開心,默默把類似「雖然這樣,可是你還是不會和芷芸在一起」的掃興話語嚥回肚子裡。

  杜軍馳和柳芷芸交往的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滿三個月就落幕了。不過比起兩人交往前和剛交往時所鬧的滿城皆知,他們分手的消息倒是沒怎麼擴散出去。或許是因為當初兩人交往時有三十一班的那群人幫忙敲鑼打鼓宣傳,而分手的時候沒有。

  校內許多人依舊以為杜軍馳和柳芷芸在交往,直到寒假過後,新的學期開始,杜軍馳火速有了新的女朋友,大家才恍然大悟。一時之間,杜軍馳和柳芷芸的愛慕者都起死回生、滿血復活,彷彿抓到了希望的樂透,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機會——雖然杜軍馳有新女友,但杜軍馳換女友的速度很快,所以現任女友在大家心裡並不構成威脅。而前任的柳芷芸長得太漂亮,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自慚形穢,不敢去比。就算嫉妒,或者覺得自己不輸給柳芷芸,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去和柳芷芸競爭。

  總而言之,杜軍馳和柳芷芸的分手,讓整間學校,乃至於校外的世界,都跟著時節變化大地回春,一片欣欣向榮。

  張毅柏倒是平常心以待。反正他就是沒機會。

  透過照片練習免疫力的計畫也已經終止了。照片重新回到抽屜的懷抱,和其他杜軍馳相關的物品鎖在一起。


  杜軍馳和柳芷芸分手以後就逐漸不去數學競賽培訓了,在方老師等人的勸說無果之下,高一下學期的三月正式退隊——不過陳在楠仍留在隊伍裡。

  無論吳心怡、方老師或鄭老師都覺得非常可惜,但杜軍馳還是一貫的閒散態度,率領一群小弟成天遊手好閒——要說近期最大的成就,或許是他們終於成功把許教官頭頂中央的最後一根頭毛給氣沒了,正式晉升地中海一族。

  許教官真是被他們氣死了也拿他們沒皮條——其實許教官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每次提到一年三十一班的那群學生就氣到似乎祖墳都要燒起來了,但也不會隨便給他們記大過。每次抓到他們抽菸喝酒,頂多就是累積多次記一支小過,如今成績最輝煌的就屬杜軍馳。

  如果說許教官目前最痛惡的學生是杜軍馳,那麼最喜歡的學生就是張毅柏。

  張毅柏行為處事非常低調,理當不怎麼起眼,但新學期開學不久的某天上學時,在校門口偶然見到搬運軍訓課教導手冊的許教官閃到腰,趕緊上前幫忙,之後還會主動慰問許教官,許教官就記起了張毅柏,每次看張毅柏的眼神就彷彿看著自家親孫子般和藹。覺得學生就該像張毅柏這樣乖巧懂事熱心助人,而不是像杜軍馳那樣脾性頑劣不三不四。



  一日清晨的到校,張毅柏在校門口看見許教官,走過去笑著和許教官道早。許教官肅穆的臉孔堆起笑意,可是突然一個人從張毅柏身後呼嘯而過,差點撞到張毅柏。在張毅柏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許教官就轉身對那個跑進川堂的人大喊站住,可是那個人已經跑到沒影。

  現在時間還早,不應該是抓遲到的時候,那麼就是服裝儀容不整了?

  張毅柏心想,就聽許教官喃喃自語:「竟然又染新的髮色,真是罰不怕!」

  張毅柏立即頓悟那個人原來是杜軍馳。

  所以他又染了什麼髮色?

  「唉!現在的孩子這年紀就染頭髮,搞些有的沒的,怎麼就不會乖乖上學讀書。如果每個人像張同學這樣就好了。」

  張毅柏回神,其實沒聽到許教官說了什麼,但面對許教官的笑臉,他回以靦腆一笑。

  「張同學也不喜歡有人隨便染髮吧。」

  每次說到染髮,張毅柏就會想起杜軍馳,然後就又擔心起杜軍馳遲早少年禿,於是他點了點頭,說道:「頻繁染髮的確不太好。」

  許教官像是找到同道中人,附和道:「對吧!真的不能再放過了!就算現在解了髮禁,也不能毫無紀律!不行,我絕對要管一管!」許教官其實心底也有怨念:他成了地中海,可是每兩三天就換髮色的杜軍馳卻天天亮髮如新,彷彿染髮傷髮壓根是不存在的事。

  於是從這天開始,許教官就對杜軍馳等人展開追殺。只要遠遠看見不同於他人的五顏六色,許教官的雙腿就會賣命跑起來,大吼別跑賣造,一改先前的嘴巴說說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嚴格執行,逮一個是一個。

  雖然許教官依舊不至於給這些學生記過,可是他訓人功夫一流,再搭配禿成地中海之後的可怕怨念,每個被抓到的學生站在一樓廊簷外聽訓,每次一站就一小時起跳,曬得他們汗流浹背腦袋進水,卻又不到中暑的程度。不過最讓人難受的還是彷彿要超渡他們般,許教官誦經念佛的魔音傳腦。

  所以現在染頭髮的學生們一看到許教官,不必許教官追,他們就會自動撒腿逃跑,活像有鬼追在後頭。

  杜軍馳等人也怕了許教官恐怖的毅力和執念。

  這一天,杜軍馳四人又被追殺了。

  毛立帆邊跑邊叫:「許教官是起笑中猴嗎!怎麼突然變這樣!」

  何民璋說:「他一定是記著老大害他變成地中海,想要報仇!」

  杜軍馳雖然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反駁,甚至有點同意何民璋說的,畢竟許教官發瘋的這段時間,被追殺最多次的人就是他。

  沒染髮而只是倒楣陪跑的陳在楠沉默以對。

  四人感到莫名其妙,誰都沒猜到這場針對杜軍馳展開的加強取締和張毅柏有間接關係。

  杜軍馳太會跑太會鑽,所以許教官始終沒抓到自己的最大目標,其他染髮學生倒是被波及得體無完膚,原本頭毛繽紛的校園頓時保守許多。

  這場追捕劇上演一個月以後,年過半百的許教官體力終於被耗盡。雖然沒逮到杜軍馳有些扼腕,不過現在校園裡觸目所及幾乎人人黑髮的情形也讓他頗滿足。

  在整片黑海當中,最顯眼的那顆腦袋瓜必定是杜軍馳。在許教官的整治之下,意外讓杜軍馳掀起另一波鶴立雞群的矚目浪潮。

  校外女生們總在上下學時間待在育成校門口附近圍觀,然後因為杜軍馳的現身而發出不亞於面對偶像明星時的癡迷尖叫。但是杜軍馳時常翹課,也不照課表準時上下學,所以校外女生們常常撲空。不過就算這樣,也沒有澆熄女生們的熱情——反正要圍觀也就只有上下學那兩個時段而已。

  杜軍馳的人氣同樣在網路上傳翻天,甚至驚動了演藝圈的星探。杜軍馳被星探找過幾次,但都直接說自己沒興趣。

  許教官看到這種現象,搖頭嘆道這個時代沒救了。

  不過,杜軍馳在校內外引發風靡也不是沒有好處,定期每兩年和運動會連日一起舉辦的園遊會,校方早已摩拳擦掌,準備迎接被杜軍馳吸引來的人潮,藉此大賺一筆。校長還特別把杜軍馳找去校長辦公室,請杜軍馳在園遊會當天務必待在學校裡不要亂跑,只要別翹掉當天的園遊會活動,日後他會發一筆獎金給杜軍馳。

  張毅柏聽聞這件事,啼笑皆非——不翹課竟然還有紅包拿,這什麼道理啊。


  張毅柏回到家,請孫明昌將他購買的園遊會門票幫忙轉交給目前人在國外的張敘仁,以及張益雲和王寶宜。

  自從國小的學校家長日,張毅柏滿心期盼張敘仁或王寶宜來到學校看他,最後卻次次落空以後,所謂的邀請就只是一項例行公事,而他也完全不抱期待。

  說實在的,現在張毅柏反而無法想像他們之中哪個人出席他學校活動的畫面——光是他和父親兩人,在家就拘束謹慎、互動僵硬,在外更不可能熙熙融融、天倫和睦了——商談、社交及其他需要經營外在形象的場合是例外。

  張毅柏進入臥室,才剛把門關上,跟在身後的南宗就雙手遞呈一封深藍色的信件給他。信封什麼字都沒寫,張毅柏納悶接過來,緊接著聽見南宗說是杜軍馳給他的信,他幾乎以為聽錯了。

  資助杜軍馳至今,杜軍馳從未寫過信給他,也從未傳個訊息或遞個紙條給他。現在居然寫了一封信給他!雖然他才是幫助杜軍馳的那個人,可是收到杜軍馳的信,他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張毅柏將信捧在手中,無比珍惜地輕輕撫摸它。等洗完澡,今天的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了,他才坐在書桌前,非常慎重地拆信準備閱讀。可是一把對折的信紙打開,看見夾在裡面的育成高中的園遊會入場券,他馬上怔住了,然後瞠大眼,急忙抓著信紙閱讀。

  杜軍馳竟然邀請他去育成的園遊會!

  張毅柏非常驚訝,因杜軍馳難得展現的這份心意而喜上眉梢,可是很快想到自己無法應邀,上升沒多久的情緒就隨即落了下去。

  張毅柏確認杜軍馳熱線手機,依舊沒更新半則訊息。他一手捏著信紙,一手抓著手機,抬頭望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和文藝復興的仿畫,心想自己其實還是可以應邀的,只是不能讓杜軍馳看到他本人——這點也可以安排。

  由於杜軍馳的主動實在太難得,所以張毅柏很難拒絕這樣的誘惑。考慮許久之後,他讓南宗去為他辦這件事,並且親筆寫信答應邀請,同時在信中寫道自己行程繁忙,只能見上杜軍馳幾分鐘的時間,並且因個人原因無法露臉。

  杜軍馳答應了。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6-27 21: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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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6-29 20: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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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毅柏國小和國中時期所讀的貴族學校沒有舉辦過園遊會,這次在育成終於可以好好體驗一下。

  除了三年級之外,一到二年級每個班級都有各自的經營與主題。張毅柏班上做的是空氣砲射擊遊戲。不過他們製作的空氣砲並非國小使用垃圾桶或寶特瓶等為材料的寓教於樂實驗物,而是真正的空氣鋼砲,具有殺傷力,如果對準發射真會使人受傷。為了不要傷及無辜,他們小心再小心。別班的攤位是搭設在操場跑道外側,他們則是移位,緊鄰水泥圍牆,射擊者面向圍牆並保持射擊距離。



  園遊會當天,老天爺賞了好臉色,原本受東北季風影響而低溫濕漉的天氣在今天放晴,曙光破開濃重的烏雲,太陽露臉微笑。尚未開放入園,校門外就排滿一圈又一圈的人龍,外頭交警幫忙維護秩序並進行交通管制。

  九點半開放,大批人潮湧入育成校園;可觀的人數超乎校方預料,連師生們也始料未及,整個校園熱熱鬧鬧炸翻天。雖然許多女生衝著杜軍馳而來,可是去到一年三十一班的攤位,沒看見杜軍馳,於是人流就散了,意外讓其他班級賺了不少分流的財富。

  學生會在校長的授意之下,搞出了一個天才的活動——捉迷藏之杜軍馳在哪裡。

  顧名思義,就是讓活動參加者搜尋杜軍馳。如果找到杜軍馳本人並拍下杜軍馳的照片,就能回活動中心兌換杜軍馳的寫真明信片。這活動不僅能夠讓那些喜歡杜軍馳的女生們知道杜軍馳會一直待在學校裡,也能將這些人留在校園裡並四處流動活絡。

  如果你對杜軍馳不感興趣,沒關係,你也可以參加捉迷藏活動。捉迷藏活動結合園遊會的美食地圖,你可以蒐集地圖上各地點的印章;全部蒐集完成後,能夠在活動中心兌換園遊會點券和育成紀念票卡。

  除了捉迷藏以外,還有諸如美食票選、校花校草票選等活動,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能參與。其中校花校草票選活動,學生會又幫學校動了賺錢的腦筋——投票券需要花錢購買,每個人不限購買張數。來逛園遊會兼追星的女生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活動,紛紛砸錢買券投杜軍馳。

  張毅柏聽聞五花八門卻不忘圈錢的各種活動,覺得學生會和學校真的很會抓住時機狠撈一筆。不過學生會這麼做,也算是為全校學生謀福利。畢竟這些賺來的錢,有很大一部分會回饋到學生身上。

  想像杜軍馳雖然厭惡煩躁,但為了獎金而不甘不願配合的嘴臉,張毅柏忍不住嘴角一勾。

  這麼多鬼去抓杜軍馳一個人,真是辛苦杜軍馳了。


  班級顧攤採輪班制,班導師和班長考量到張毅柏的身體狀況,讓張毅柏在園遊會開始之初體力還不怎麼消耗的時段就上崗。

  張毅柏被安排在位置最靠外的一號空氣砲,負責指導使用及積分紀錄。不過這也不代表張毅柏會直接面對人潮,因為他們班級攤位原本就相對隱密,塞在園遊會走道最裡頭的角落,外側有其他三個班級的攤位擋著,客人必須走進來才會看到他們。

  為了能夠將客人引進來,班上派了舉牌員出去,先發制人。張毅柏那個時段的舉牌員就是大美女柳芷芸和班上一名長相不錯的男同學。

  柳芷芸一出去,果然馬上造成轟動,吸引一堆男生進來攤位捧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男生們都想要加柳芷芸的LINE或臉書。盛情難卻,一直保持笑臉的柳芷芸有點招架不了,還是班長元美合出去幫忙才慢慢化解。

  相較於柳芷芸的魅力旋風,男同學雖然也招呼到一些客人,但人數還是差了不少。不少年輕女生聽到空氣砲會有一點後座力,就不太敢嘗試。即使來到數理一年一班的攤位,也只是站在攤位外圍觀望。

  張毅柏看到三名女生一直站在外面猶豫著,他走出去溫和道:「你們想試試看嗎?不危險的。」

  三名女生來自附近的一所高中,其實對空氣砲很感興趣,但又怕自己hold不住,所以才會一直站在攤外,想要先看看別人玩的情況。沒想到會有人主動出來招呼他們,而且還是一個秀逸的男生,語氣和神情都非常溫柔,臉上帶著親和的笑容。他們怔怔地看著對方的臉,略失神,心想自己剛才怎麼都沒注意到這麼優質的男生。

  「我們可以嗎?但是我們不會玩,而且聽說會有後座力……」

  「沒問題的,雖然有後座力,但不會很強。我教你們玩,也可以先讓你們試玩一次。」

  聽到張毅柏要教他們玩,三個女生馬上眼睛一亮,害羞扭捏地接受了。

  「你習慣用哪隻手,就用哪隻手抓住上方握把,另一隻手托住槍口的管子。槍管不會燙,不用怕燙傷。雙腳稍微前後站開,拉開一點點的弓步。標靶就在斜下方,空氣砲自然微垂,瞄準一號標靶打出去就行。打到地面泥土也沒關係,我練習的時候也打到好幾次。一號標靶上面還有一點泥土,就是我不小心噴到的,沒有擦乾淨,不好意思……」張毅柏靦腆一笑。

  看三名女生一臉懵懂,張毅柏怕自己說明不夠透徹,於是又重新解釋一遍,不僅說得非常詳細,還自己親自示範一次。

  事實上,三個女生一臉懵,不是因為不懂,而是沉浸在張毅柏溫柔的嗓調及細心的呵護裡,陷入半醉半醒的失魂狀態。他們盯著沐浴在陽光底下的張毅柏,白皙暖融的清秀臉龐及恰到好處的溫和淺笑,彷彿從天而降的天使,他們三顆心怦怦怦小鹿亂撞。

  喔天啊,我怎麼不知道育成竟然有這樣的男生,也太溫柔了吧。雖然我是為了杜軍馳來的,可是這個男生也是天菜啊……他叫什麼名字?

  三個女生完全心猿意馬,輪流依照張毅柏的指導,成功打到幾次靶後,也不管獎品是什麼,只顧著詢問張毅柏的名字和LINE帳號。張毅柏笑著委婉拒絕,送走無比熱情的三個女生後,獨自陷入茫然和疑惑。可是獨處不過三秒,忽然一堆女生從外面一擁而上,纏著他嘰嘰喳喳詢問。

  「請問你也可以教教我嗎?」

  「我也是,你教我吧!」

  「我很想玩玩看但是我完全不會!請教我!」

  「我先來的,後到的請排隊!」

  「你叫什麼名字?」

  「你等一下有空嗎?可不可以帶我遊覽一下學校?我請你吃東西!」

  一群人餓狼撲羊般,讓張毅柏節節敗退,腳步不由自主退後,突然有點明白剛才柳芷芸跟他哀嘆說一次面對太多人招架不住的感覺。

  張毅柏盡量保持臉上笑容,溫聲細語請他們排隊,他會一對一教學。女生們馬上爭先恐後排成一列,每個人期盼地盯著張毅柏,雙眼亮到不行。

  同班同學看到張毅柏那邊的情況,都有點驚訝和納悶,不明白怎麼回事。為什麼張毅柏突然變得炙手可熱?明明平時在班上就像個透明人,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他。

  幫忙出去做舉牌員的周冠誠帶著兩位女客人回來,看見攤位狀況,愣了一下。然後再看到他帶來的兩位客人也被張毅柏吸引走,他表情逐漸扭曲,拉住從旁邊經過的兩名同班同學問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張毅柏本來就很受女生歡迎?」

  周冠誠想到自己暗戀的柳芷芸也是跟張毅柏最要好,他一臉厭惡,「平常也沒看他多受女生歡迎,他一定用了什麼小手段。」

  兩個同學覺得周冠誠說得有點誇張,都笑出聲,「你是宮鬥戲看太多嗎?而且拉客人玩遊戲而已,是要耍什麼手段。」

  「我還希望他多拉一點客人勒,趁著園遊會賺一波,以後就可以多辦同樂會,喝飲料吃東西,說不定還可以分到錢!」

  兩個同學嘻嘻哈哈地走了,完全沒看見周冠誠臉黑到能滴出墨。這個時候,柳芷芸也拉了客人回來,看張毅柏那邊的生意一改方才的冷清,柳芷芸笑開懷,過去湊熱鬧。周冠誠看著張毅柏和柳芷芸互動良好,內心發酸地瞪了張毅柏一眼,然後出去繼續宣傳。



  輪值的兩個小時結束,張毅柏抹抹額頭上的汗,對仍在排隊的客人們歉笑說自己該下班了,會有接下來的同學為他們服務。

  「欸——」客人們一起發出巨大的哀怨聲,所有人圍上去拉住張毅柏,七嘴八舌說張毅柏怎麼這麼不負責任,明明說好要教他們的。

  張毅柏想了一下,自己做出承諾卻沒辦到,的確不厚道,於是只好繼續值班,直到他所承諾的那些客人們都玩完之後才下班,讓接替的同學完全接手。可是排在隊伍裡沒得到張毅柏親口承諾的客人們也不滿,不過最後還是只能依依不捨地目送張毅柏離開攤位。

  張毅柏走到以廉布區隔的休息區,在圍牆旁大家一起放水瓶的白面直角摺疊桌上找到自己的透明水壺,狠狠灌了幾大口。元美合走進來,笑瞇瞇地對張毅柏說:「辛苦了,你幫班上賺了好多錢。」

  張毅柏微笑,「不只是我。」

  「你謙虛了,今天的MVP非你莫屬。」元美合看張毅柏熱到肌膚微紅,回想剛才張毅柏忙碌的情況也能知道張毅柏現在有多累,但他還是斟酌一問:「你有興趣再輪一班嗎?我看你很厲害,教學示範都很仔細,連不聽話的奧客都能擺平,大家都很喜歡你。」

  張毅柏苦笑,「抱歉,我真的累了。」

  元美合也不勉強,「好吧,你先休息,辛苦你囉。」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張毅柏轉頭看北邊用紙板和垃圾袋鋪墊的區域,大家的書包、背包和各種雜物全部堆在那裡。正要過去找自己的背包,就聽顧休息區的同學說:「欸!張毅柏,你幫我顧一下。我尿急,去上個廁所!」說完就衝出去了,留張毅柏一個人在休息區裡。

  可怕的秋老虎發威,愈接近中午,氣溫就愈像夏天。雖然休息區通風,可是從兩面圍牆上緣吹進來的全是熱風,頭頂上五顏六色的大型接龍帳篷也愈來愈擋不住直曬的陽光,導致休息區的溫度急遽升高,所以除了必須顧休息區的人,同學們都不願意待在這裡,哪裡涼快就待哪裡去。

  張毅柏懷疑在這裡隨便打個蛋,很快就能煎熟。

  腦袋浮現亂七八糟的想法,感覺自己有點熱暈了,他甩了甩腦袋,從自己背包裡拉出一條毛巾,然後沾水擦拭臉和脖子。

  身體汗水黏膩,感覺還是熱,張毅柏偷瞄一眼布廉門口,懶得出門走上一段路才抵達廁所,他掙扎過後決定速戰速決,把長袖運動衣的下擺拉起來,然後拿濕毛巾撸一撸前身後背,接著飛快將衣服拉回去。整個過程大約十秒鐘,現場沒有其他人,可是張毅柏還是感覺很害羞。畢竟從小過著講求禮儀節度的生活,並養成知書達禮的性子,對張毅柏而言,在外面裸露並擦拭身軀是非常沒有分寸的行為。

  張毅柏把毛巾塞回背包,西邊離他最近的摺疊桌下卻突然傳來輕微聲響。恰逢安靜的瞬間,掉根針都能聽見,張毅柏馬上警覺地望過去。

  那張摺疊桌上方擺放了幾台備用的空氣砲,桌面鋪著厚厚的藍色防水尼龍布,長長的布面直接垂落地面,完全將桌子蓋住。

  張毅柏凝視桌下及桌腳旁尼龍布沒蓋到的小縫隙,可是依然看不見裡面。就算這樣,他還是覺得裡面有東西。

  他悄悄走過去,然後稍微彎腰,抓著垂落的尼龍布猛地掀開,旋即和意想不到的人對上眼。他整個人往上彈了一下,好不容易降溫的身體頓時又滾燙起來。

  「你、你——」張毅柏嘴巴打結,手足無措,想不透杜軍馳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班上的攤位裡,而且還縮在休息區的桌子底下。

  難道是來找芷芸的?

  張毅柏慌慌張張放開尼龍布,想要落荒而逃,可又想到這裡這麼熱,蓋著尼龍布的桌子下肯定更悶。張毅柏掙扎幾秒,與桌子並排而站,小心翼翼把尼龍布一角拎起來,然後壓在裝著空氣砲的盒子底下,讓桌底下露出一個通風口。

  張毅柏站在杜軍馳看不見的偏角,臉紅得要命,刻意把聲音裝粗說:「布、布布蓋著很悶熱,我幫你用這樣比較通風。」支支吾吾說完就逃跑了。


  休息區靜了幾秒鐘,雙手環胸舒適斜靠桌牆的杜軍馳收斂一臉莫名,慢慢拿起暫時擱在右腿邊的手風扇。

  張毅柏進來休息區以後,杜軍馳透過縫隙瞧見有人靠近才關了手風扇,所以桌子底下其實還比休息區涼快一些。如今張毅柏把布撩開,反而讓外面的熱氣跑了進來。

  心想這個地方也躲夠了——剛好守著休息區的學生不在,杜軍馳俐落鑽出桌底,手風扇對著他的臉呼呼地吹。他翻開帳篷沒綁好的布廉,彎腰走出這頂帳篷,然後沿著圍牆的偏僻小路絕塵而去。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除了意外撞見的張毅柏,沒人發現這裡曾經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杜軍馳沒怎麼瞧見張毅柏的臉。雖然曾經對上一眼,但對方躲得很迅速。之後拉開尼龍布時,從杜軍馳的方位只能看見對方微蹲的左腿,臉則是完全被桌子擋住。

  杜軍馳只記得對方是男生,然後肌膚特別白。

  他回想自己無意間偷窺到的畫面——對方以為休息區沒人而撩高衣襬擦拭身體。

  他第一次看到男生皮膚那麼白,隨隨便便都能熱出一片粉紅,可能平常都沒曬太陽吧?不過雖然看起來很單薄,腹部和背部還是有緊實的肌線,瘦而不弱,肯定有固定在練的運動項目。

  雖然是男生,但是肌膚細緻光滑,像是一塊質地極佳的白玉,但又比白玉柔軟,好像用手指微微一掐,就能輕而易舉留下任何痕跡。

  這樣的一塊細膩羊脂玉,上頭佈滿手術過後的大小疤痕,叫人一看就覺得痛覺得醜。

  不過杜軍馳隨意想了一下,卻莫名覺得這樣的反差似乎頗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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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4 09:2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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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毅柏精神恍惚地走到校舍一樓洗手台,低頭用涼水大力拍打臉頰。好不容易讓熱到當機的大腦冷卻下來,猛然想起杜軍馳十之八九是因為捉迷藏的活動才會躲在那裡,而他竟然忘記這件事,做出多此一舉並會害杜軍馳曝光的舉動。

  還有啊,也忘記要幫忙顧東西……

  ……同學應該回去了吧?

  張毅柏長長哀嘆一聲,抹掉臉上所有水滴,緩慢上樓返回班級教室休息。

  教室裡幾個同班同學正在聊天說笑,張毅柏設好手機鬧鐘,趴著小睡一會兒。以為自己會被同學們說話的聲音吵到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入睡,沒想到那些聲音彷彿成了助眠曲,他迅速墜入夢鄉。被手機鬧鐘吵醒之後,抬頭一看,教室裡只剩他一個人。

  張毅柏低頭查看南宗傳來的訊息,說與杜軍馳一個小時後會面的教室已經準備好。

  剛才意外先見到杜軍馳一面;不過,想到待會的會面,張毅柏還是頗緊張。

  張毅柏出去又洗了把臉醒神,然後站在教室靠走廊的窗邊,望著中庭高大繁茂的榔榆樹。枝頭開出紅紅的果實,綠葉彷彿沾染陽光的金粉般,呈現一種奇幻的黃綠色。

  張毅柏看著榔榆搖曳枝葉,正看到快出神的時候,突然瞥見斜前方另一棟校舍的走廊牆邊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彷彿忍者一樣神出鬼沒。雖然模糊,髮型和髮色卻很好認,是和新生開學那天一樣的下切式常春藤髮型——不過那個時候是金黃色,現在則是精靈的白金色。

  杜軍馳這陣子都維持這樣的頭髮,而且剛剛才見過,張毅柏不可能認錯。

  平時如果想見,還要想方設法並裝作不經意。今天事先約了會面,碰見的機會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送上門來。不過他們約見面的教室就位在他這棟校舍的對面樓,時間近了,杜軍馳出現在連接兩棟樓之間的校舍走廊上,也算理所當然。

  張毅柏聽見校舍東邊樓梯傳來聲響,隨即四個校外女生從樓梯間走出來,停在與走廊的銜接口。張毅柏站在教室窗邊就能望見他們,並且聽他們說:「我看見他走到這裡來,但是不知道是這三棟的哪一棟。」

  「反正三棟是連接的,我們快去找。」

  「啊!我好緊張!好希望快點找到他,但又——」

  「唉唷,現在想這些幹什麼,都快見到人了,不要半途而廢啊!快走!」

  張毅柏看他們互相摟著手,似乎藉此壯大膽子;他們頭一轉,張毅柏就與他們目光接觸。張毅柏對他們和煦一笑,說道:「你們想找杜軍馳?我看他已經下樓,往操場去了。」

  四個女生微愣,然後匆忙說道:「啊,這樣啊!謝謝你!」紛紛跑下樓。

  張毅柏在心裡說抱歉,但也不避諱自己的私心。再說等一下就要會面了,他不希望有其他因素打亂安排好的計畫。

  在張毅柏支走那四個女生的時候,杜軍馳移動到對面校舍的下面一層樓,斜靠著樓梯間的牆壁,低頭用手機傳訊息;幾分鐘後,悄然挪到面向張毅柏這個方向的牆邊,但是始終沒有抬頭。

  張毅柏想起捉迷藏活動。雖然沒報名,但現在似乎是個拍照的好時機——現在他已經沒讓人繼續跟拍杜軍馳。張毅柏用手機拍了一張杜軍馳的照片,看著手機裡的人,不自覺露出微笑。

  杜軍馳沿著走道,移動回中間校舍。張毅柏站在教室裡不好觀望,於是跟著移動出去,扶著走廊外牆站立,卻看見一個不認識的育成女學生出現在杜軍馳那層樓的樓梯間,一看見杜軍馳就歡喜撲了過去。

  張毅柏愕然,恍然想起那個女生好像是杜軍馳的新女友。張毅柏頓覺蕭索,沒興趣再繼續看,轉身回班上。

  以為杜軍馳提早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兩人的會面,結果其實是為了跟女朋友幽會?

  張毅柏嘴角牽起自嘲的幅度,原本的緊張和期待瞬間都被澆熄了。收到南宗的訊息,他慢慢走上樓,在南宗和四名保鑣的護送之下,短程移動到對面校舍六樓左邊倒數第二間的多功能教室。

  在教室裡距離外窗三公尺處拉了一道橫貫教室頭尾的淺綠色移動拉簾,直接將教室隔成兩個區塊,到時杜軍馳只能止步於拉簾之外。教室前半部的拉簾前方及中間地段刻意整齊擺放許多張課桌,圍成一個⌜型,硬是將杜軍馳能靠近的距離再大幅縮短。等一下杜軍馳從前門走進來,就只能在前門附近的四坪空間裡移動。

  這樣精心規劃的佈置和動線,是為了防堵杜軍馳接觸張毅柏的任何可能性。

  南宗並不覺得學校教室是個碰面的好地點,畢竟張家握有的產業裡有更多、更好且更隱密的選擇。

  張毅柏坐在拉簾後方的折凳椅上,一邊細緩地食用蔬菜粥及蜂蜜菊花茶,一邊計算著,心想杜軍馳就算想和女朋友幽會,也沒多少時間。

  三分鐘之後,假裝成校內老師的一名女保鑣下樓巡視三棟校舍,並且藉故打發掉杜軍馳的女朋友。女學生不疑有他,以為真的有老師找他。

  將校舍清空以後,保鑣們又在四到六樓的樓梯口拉起伸縮圍欄,然後幾個人偽裝成校工,拖了把鐵椅子坐在樓梯口看守。

  張毅柏聽到南宗回報說剛才打發杜軍馳女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似乎正在吵架。女生像個小孩子一樣哭鬧哀求,但是杜軍馳態度冰冷,完全不為所動。

  張毅柏皺眉疑惑。



  下午一點,杜軍馳在張毅柏保鑣的帶路之下來到六樓多功能教室。一進教室,看見故意圍堵他的擺設,並不意外。

  南宗加四名保鑣全部留守走廊,背對教室窗戶一字排開。

  淺綠色的拉簾裡透出一個灰黑色的人影。杜軍馳能看出那個人坐在椅子上,左邊一張高腳桌似乎擺著茶器盤子等物。完全看不出那人的樣貌,但從身形來看,年紀應該頗年輕。

  杜軍馳一直用「先生」代稱對方,但其實並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男是女——不過,他原本就不在乎性別,反正「先生」就是「先生」,一個資助他的神秘人士。

  「先生,您好,我是杜軍馳。」杜軍馳收斂平時所有的不正經,正經八百地禮貌問候。

  張毅柏對這樣的杜軍馳不陌生,反而有點懷念,因為這才是他記憶裡的杜軍馳;不過杜軍馳對他的稱呼倒是讓他覺得很新鮮。

  原來杜軍馳平常是這樣稱呼他嗎?先生的生,發的是輕聲的音,彷彿輕輕叩在心門上。

  張毅柏沒有出聲。

  「如今才邀您一見,已晚了許多時候,十分抱歉。坦白說,直到先前,我依然相當懷疑先生為什麼要無償資助我,一直在猜忌著先生的用意,擔心先生對我有所企圖。但是我這樣孑然一身的一個人,除了血統之外,也沒什麼好讓他人圖謀。不過先生資助我至今,應該也清楚我已經與杜家斷絕關係——所以,再撇除血統這一點,那麼我這個人擁有的,就只剩下這條命吧。」杜軍馳慢條斯理一笑,「不過我看您保鑣這麼多,應該也不缺為您賣命的人。那麼,您究竟看重我什麼呢?希望我做什麼呢?」

  張毅柏保持沉默。

  「您每個月都寫信給我,卻從未要求我做什麼,唯一稱得上的要求,是讓我盡量少染髮,不然會少年禿。不過您雖然信裡那麼寫,卻寄了一堆染髮劑給我,我真不知道您是在真心勸我,還是在嘲諷我呢。」

  張毅柏錯愕,這才知道自己竟然讓杜軍馳誤會了。他會寄染髮劑,單純是認為如果自己阻止不了杜軍馳,那麼讓杜軍馳用天然染髮劑,起碼不會那麼傷髮……

  「您每個月匯一筆不小的金額給我,讓我隨便花用。即使我隨便揮霍,您也從來不說我什麼。我幾乎要懷疑您其實是我父親或杜家的敵人,想把我養成一個廢人。」

  「……?!」

  「您是這樣想的嗎?真要把我養成廢人?」

  怎麼可能!張毅柏趕緊搖頭。

  杜軍馳望著終於有反應的黑影,嘴角微微一勾,然後揚著慵懶的嗓音道:「您之後依舊會每個月資助我?」

  張毅柏點頭。

  「每個月寫信給我?」

  張毅柏點頭。

  「我隨意花您的錢也沒關係?」

  張毅柏點頭。

  「您——是在包養我嗎?」

  張毅柏脖子卡住,差點順著前面的動作一路把頭點下去。

  什——什什什什麼包養!

  張毅柏震驚,整顆腦袋瓜瞬間漲紅,彷彿冒出沸騰的煙。

  杜軍馳看著似乎是僵住的黑影,笑了一下,卻嘆氣並用充滿歉意與可憐的語氣說:「抱歉,我突然說這種話,冒犯您了吧。畢竟您是那樣的好心,純粹想幫助我過日子,不求半點回報,我卻將您想得如此齷齪。因為我實在想不透我這麼一個沒用的學生,您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我忍不住鑽牛角尖了。您或許真的只是想償還我父親對您的恩情吧,其實對我看不上眼,否則現在也不會隔著簾子見我,不願意親自瞧我一眼。」

  張毅柏被杜軍馳說的話弄得七上八下。剛才杜軍馳似乎調戲了他一下,但現在又委屈巴巴的,彷彿調戲黃花大閨女的人是他才對。

  「先生,我很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資助,我也會一輩子銘記這份恩情,並且在日後償還您對我的所有資助;但是我們——就到今天為止吧。」

  張毅柏不曉得杜軍馳現在說的又是什麼。他急,偏偏他不能說話!

  「您以後不必再匯錢給我,但請您維持那個帳戶,我會將您過去給我的錢,一點一點地償還回去。」

  你現在哪有錢可以還!還有你父親的債務呢!

  張毅柏有點害怕杜軍馳去做傻事。

  如今的杜軍馳過得恣意妄為,難以控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就怕如果杜軍馳連基本的生活都過不下去,會逐漸誤入歧途——雖然他相信杜軍馳本質良善,但無論是誰,一旦被逼入絕境,十之八九會做出不計後果的瘋狂舉止,更何況是以杜軍馳現在的作風。

  但是杜軍馳語氣堅決,顯然是真的下定決心不再收他的錢。

  「就這樣了,先生。真的很感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同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請您保重身體,再見。」

  面對杜軍馳的決絕,張毅柏不由自主倏然起身,往前邁出一步並伸出手。拉簾卻使他伸出的手無法完全延展,停格在半空中,指尖戳陷簾布。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7-4 09: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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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4 09: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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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就在身後,張毅柏看不見杜軍馳的影子,也沒聽見任何聲響,他心急如焚。

  他站在兩面拉簾的中線之後,指尖微微一挑就能挑開縫隙鑽出去。

  他躊躇不已,大力吞嚥,然後指尖勇往直前,穿開了縫隙,突然一個柔軟的溫度托住他的指尖,一陣激靈從指尖急躥而上。他下意識退縮,可是那股力道雖然溫柔卻不容他退卻,牢實攫住了他,並且將他右腕以下全部拉了出去。他嚇一大跳,抗拒著往回扯,但是對方依舊不讓他逃離,卻也沒有進一步地將他整個人拉出去。

  感覺到對方托著他的四隻手指微微往上傾斜,並以指尖輕輕摩娑著他的指腹,宛如羽毛一路搔進他的內心,他耳根泛紅,竟一時忘記掙扎。

  「先生。」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又輕又緩,帶了點黏膩,彷彿將口中的那個人含在舌上舔拭。

  張毅柏的臉已經紅到能滴血,腦筋一片空白,甚至忘記去想明明拉簾前方隔著課桌疊成的堡壘,杜軍馳怎麼能靠近。

  「先生,你的手真漂亮。」

  指上的摩娑仍在繼續,張毅柏心癢癢的,沒怎麼聽見剛才那句話,自然也沒注意到甜膩的言行舉止底下潛藏著緩慢爬娑的陰暗。

  「先生,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悅耳的嗓音蠱惑著張毅柏的思緒,張毅柏怔然看著自己伸出拉簾的手臂,外面有影子在晃動。緊接著手背上忽然傳來冰冷而濕潤的觸感,激得他心臟緊縮,雞皮疙瘩爬滿身。

  他愕然幾秒,驚覺杜軍馳吻了他的手背。不是蜻蜓點水,而是緊貼吸吮,嘴脣離開之前似乎還食髓知味地舔吮了一下。

  張毅柏不敢置信,杜軍馳剛才還口口聲聲說感謝他,現在竟敢對他做出如此輕浮佻薄的舉動。

  簡、簡直——

  大流氓!

  張毅柏心想是不是自己長得太瘦,所以從影子看起來像個女性,否則他可從沒聽說杜軍馳對男性有興趣!

  張毅柏心亂如麻,右手掙扎,但是手指被杜軍馳緊緊勾住,糾纏不放。手背上仍留著被吻過的觸感,張毅柏愈來愈慌,手指始終甩不掉杜軍馳的追纏。

  「先生,我想看你的臉。」

  張毅柏的手臂被大力一扯,整個人往前撲去。他趕緊扶住隨時會翻倒的拉簾,右臉頰就貼在簾上。

  杜軍馳雙掌的熱度幾乎綿化了指尖,然後慢趖而上,鑽入並輕擠長袖的衣料,滑過下手臂,在上手臂流連忘返,刮搔著內側最細緻的肉,一陣陣顫慄直攻張毅柏腦髓,令他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張毅柏左手隔著拉簾抵住外頭的木製課桌,讓自己找到能支撐的發力點,膝蓋微蹲,咬著牙,準備一鼓作氣把右手抽回來。

  「先生。」沙啞聲忽然貼著耳朵竄進耳膜,行動霎時被擊潰。明明拉簾隔在中間,他卻明確感受到對方張口呵出的熱氣,熨燙著他的耳輪。

  張毅柏覺得實在是不行了,他必須讓人來幫忙。

  張毅柏張口要叫南宗,可是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鑽進來,從後腦杓繞到前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張毅柏驚得瞠大眼,嗚嗚地掙扎,卻立刻連人帶簾地被拖上課桌。他整個人被捲進硬扯下來的拉簾裡,依舊只有右手臂留在外頭,而右手也依然被杜軍馳緊緊箝制。

  他完全被壓制住,然後被抱進一個暖爐裡,逼得他冷汗直流,困在裡面動彈不得。

  「先生不想讓我看,我就不看,但請讓我抱抱你。」

  杜軍馳語氣溫柔到不行,手上卻愈發使勁,彷彿要將人揉進自己體內那般,將人死死摟在自己懷裡。

  「我是真的不想再讓先生資助了,也不想欠先生太多,因為我討厭欠人情債。可是先生似乎還是想資助我?這讓我很傷腦筋,不知道先生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因為是先生,我又覺得如果我欠債的對象是先生,好像也不錯呢。欠愈多,就愈難還,我跟先生之間也愈難算清。」

  張毅柏完全不懂這番話的邏輯,但也無法細想。

  感覺杜軍馳捂著他嘴巴的手略有鬆動,他張嘴想要咬人,讓杜軍馳放手,但又怕咬傷杜軍馳,不禁遲疑了;而這一遲疑,杜軍馳的手指竟然就像隻狡猾的蛇鑽進他微張的嘴巴裡。

  「嗚!」張毅柏驚嚇,想要將杜軍馳的手指吐出去,舌頭卻被對方捻住,然後逗貓般挑弄,弄得他嘴巴無法閉緊,嘴角流涎,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淚光。

  張毅柏只好反其道而行,努力張大嘴巴,試圖發出聲音,但更多的卻是他舌頭與杜軍馳手指翩翩起舞而帶起的唾液咕嚕聲。突然一聲輕笑,杜軍馳語帶調侃:「原來先生你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張毅柏心臟大力一跳。

  他心生警惕,可是杜軍馳忽重地捻揉了一下他的舌頭,雖然不痛,卻又令他不禁嗚了一聲。

  杜軍馳傾身在張毅柏身上深吸一口氣,然後發出滿足的喟嘆。

  「先生,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氣味,每次我都能從你給我的信聞到。」

  張毅柏一驚,完全不曉得這件事。他悄悄嗅了嗅,仔細分辨空氣裡的味道,然後逐漸聞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紅茶香氣。

  是他每天使用的紅茶香氛蠟燭的氣味!

  張毅柏所使用的紅茶香氛蠟燭,是自己調配成份,然後特地請一家香氛公司製作,全世界就只有他在用這種紅茶香氛。他從來不知道紅茶香氛的氣味會留在他身上這麼久!

  不過紅茶香氛的氣味真的超級超級淡,普通人根本聞不出來,杜軍馳怎麼就……

  「數學競賽隊,也是先生出的主意吧。我在你給我班導的紙條上聞到了你的氣味。」

  張毅柏毛骨悚然。

  「先前我找錯了人,誤以為校內的某個女生就是你。我當時以為他就是你,還因此開心了一下。結果,我竟然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張毅柏皺眉。

  難道……杜軍馳說的是芷芸?所以杜軍馳突然追求芷芸,就是因為這件事?

  那張紙條的破綻,竟然是紅茶香氛的氣味……

  「先生,果然是你吧,只有你這麼了解我,清楚我的數學造詣。你為了我費盡苦心,拐彎抹角讓我加入數學競賽隊,是想督促我專心課業嗎?我在這之前一直以為你對我漠不關心,對我只不過像是養著一條比較昂貴的狗。可是你特地為了我做這件事,代表你是真心關心我的,我很開心。

  「你應該知道我退出數學競賽隊了吧?你別生氣,我只是對數學競賽不感興趣了,但我之後會好好讀書,不會讓你白費苦心。先生,我——」

  杜軍馳的話戛然而止,緊接著一陣兵荒馬亂的騷動。張毅柏猜道是南宗和保鑣們發現他被杜軍馳挾持住了。

  可是為什麼過這麼久才發現?明明讓他們監視教室裡的動靜,應該要第一時間就衝進來的。

  束縛著張毅柏的力道頓時鬆解,張毅柏被人攙了起來,他抹掉自己嘴邊的津液,低頭看見自己領口一片濕,他微微氣惱。

  外頭依舊非常嘈雜,似乎一堆人闖進這個樓層裡。張毅柏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麼情況,保鑣們訓練有素,封鎖應該固若金湯。罩在他頭上的拉簾被掀開,緊接著一塊乾淨柔軟的大毛巾蓋了下來。

  本來還想閃躲的他用眼角餘光瞄到來人不是杜軍馳,而是兩名保鑣,當即放下遮臉的雙手,被保鑣們急忙護送出多功能教室。紛亂從後方緊追而來,但似乎很快被攔了下來。

  張毅柏跟著保鑣們的步伐馬不停蹄地下樓,感覺嘴巴和舌頭都有點酸。回想杜軍馳對他做的事,他臉上的燒熱就降不下來。

  張毅柏暢行無阻地被送回班級教室,保鑣們拉上所有窗簾並守著教室。張毅柏將一名保鑣叫進來,詢問剛才出了什麼事;才知道一年三十一班的人忽然集體來搗亂,一群人蠻幹地突破保鑣們的防鎖線。每個保鑣都被七八個人纏住,就算實力再好也一時無法脫身,以至於無法及時發現並救援張毅柏。

  張毅柏驚訝。本來以為是一場單純的會面,原來杜軍馳是有備而來,居然烙了全班的人來進行干擾。張毅柏內心冒冷汗,心想自己還是太大意了,差點被杜軍馳得逞……

  張毅柏看自己的運動服有點髒,於是讓保鑣帶一套乾淨的運動給他,然後揮退所有保鑣,在教室裡更換衣服。不過,將手臂穿進水藍色的袖子時,張毅柏看著繡有育成二字的右袖,突然想起剛才杜軍馳抓過他手臂,那麼袖子也被杜軍馳看見了。

  杜軍馳會猜到他是育成的學生!

  張毅柏張皇失措,穿袖子這麼一個再簡單日常不過的行為一時卡了機,無比懊悔會面之前不先換個裝。會面的事前準備完全大失敗,不僅被杜軍馳突破防線近距離接觸,然後又洩出他是育成學生的秘密。

  唉!怎麼辦啊!

  張毅柏百感交集。換好運動服之後,坐在教室裡努力想辦法,可思維總免不了被帶往被杜軍馳逗弄輕薄的情形。他臉蛋一連羞紅了好幾次,每次都拼命揮掉腦海裡的不正經,強迫自己專注。

  其實穿育成運動服不代表他真的就是育成學生,畢竟如果他是校外人士,為了混入校園也可能偽裝成學生。可是如果是像他爸爸那樣年紀的人,應該不會想扮成學生吧……所以他的年齡,無論如何都會被杜軍馳知道不會太大……

  張毅柏愈想愈混亂,乾脆暫時把這件事放一旁,先回頭思考杜軍馳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杜軍馳忽然不要他資助,真的純粹是因為不想欠他債?可是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拖到這個時候才說?是遇到什麼事嗎?

  張毅柏猶疑,有些擔心,可是一想到剛才杜軍馳對他的流氓行為,他頓時又糾結起來。

  老實說,他有點嚇到了,現在想起來甚至有些後怕……可是在那股害怕裡,竟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的——的……想親近和害羞?

  張毅柏垂下脖子,臉蛋紅得像是一顆已經熟成可以摘採的番茄。

  想親近……是在想親近個什麼勁!那個人沒經過他的允許就對他做那種事!不、不對——這不是允不允許的問題!那個人就是個可惡的大流氓——!

  張毅柏瞪著桌面,一時不知該氣耍流氓的杜軍馳,還是該氣沒出息的自己。

  接著,張毅柏想到自己無數次在夢裡把杜軍馳當成性幻想對象,自己的矜持和節操似乎早已碎成一堆渣……

  這樣的話,論耍流氓,他耍得好像也不少,只是杜軍馳耍在現實,他耍在夢裡……

  不、不對!夢和現實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張毅柏摔脖子,額頭往前連磕桌子好幾下,然後趴到桌上把臉埋進手臂環成的圈裡,彷彿困在解不開的結裡出不來。

  張毅柏自我煩惱許久,最終摔破罐子似地,還是沒出息地決定派人在這段時間觀察杜軍馳,確保杜軍馳沒出什麼事。

  至於要不要繼續資助杜軍馳,張毅柏經過考慮,決定保持不變,依舊每月匯錢。

  張毅柏心煩意亂,絞盡腦汁努力思考,腦袋像運作過猛的機器疼了起來。過了一段時間,他吩咐保鑣把繃帶等醫療用品帶過來,然後躲在教室裡,用繃帶將右掌和右下臂整個裹住,製造似乎受傷嚴重的傷口處理。

  中午十二點,班上陸續出現躲豔陽吃午餐的同學。張毅柏獨自吃著事先備妥的清淡午飯,表面上舉止優雅,不疾不徐、清閒淡然,但其實心裡煩躁得很。

  吃完午飯後,張毅柏下樓,讓校園裡的人們成為他右手受傷的目擊證人,同時逛逛攤位散散心。

  途中經過活動中心攤位,看見活動人員熱情打著校花校草的票選廣告,說投票時間只剩半個小時。接著聽到旁邊一群校外女生對一名擔任活動人員的女學生抱怨根本找不到杜軍馳,質疑杜軍馳是否真的還在校內。

  語氣咄咄逼人,彷彿是女學生把杜軍馳藏起來,不讓他們找到。

  冤枉的女學生再三保證杜軍馳沒有離開校園,但那群校外女生依然不信,將瘦小的女學生團團包圍,一副太妹模樣。即使其他活動人員上前勸說,也只是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張毅柏覺得那個被針對的女學生有點可憐,於是打開手機,走過去亮出照片。「杜軍馳還在學校,我剛才拍到了。」

  所有人愣住,視線不約而同匯聚在張毅柏身上。張毅柏過了幾秒,才發覺自己這個舉動等於主動暴露自己私下偷拍杜軍馳。張毅柏忍不住害臊起來,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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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8 13:5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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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幫我同學拍的……他報了活動。」張毅柏小聲道,試著力挽狂瀾。

  「你在哪裡拍的?」

  「莊敬樓……」

  「走!我們快去拍!」

  那幾個女生們宛如急流退去,嘩啦啦地迅速跑走。

  活動人員們如獲大赦,通通鬆一口氣。張毅柏想要趁著大家目光不在他身上時趕緊離開,但是一旁最開始被刁難的嬌小女學生走過來向他道謝。

  張毅柏微笑回說不客氣。

  周遭工作人員們紛紛散去。

  女學生看著張毅柏右手的那一大包,擔心問:「你……傷得很重嗎?」

  「還好,就是傷口有點長。」

  「怎麼傷的?」

  「不小心被空氣砲弄到——我班上玩的是空氣砲遊戲,數資一年一班。」

  「嗯,我知道。」

  「嗯?」

  「啊、不是。」女學生有點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情急之下趕緊換話題,「我送你活動獎品好不好?」

  張毅柏怔愣後想開口婉拒,可是女學生已經轉頭問活動組長,得到組長的同意,馬上回頭用閃爍的明亮雙眼看張毅柏,眼神裡的雀躍令人不好意思拒絕。

  女學生帶張毅柏到活動攤位裡,低頭數幾張園遊會點券,然後交給張毅柏。

  張毅柏看見攤位桌上的杜軍馳明信片,忍不住多看幾眼。女學生注意到,問說:「你想要明信片嗎?我記得你說你是幫你同學拍的。」

  「我——」

  「獎品是一起的,你拿去送你同學吧!」女學生深怕被拒絕似地,飛速抓了一組明信片給張毅柏,卻又侷促說道:「啊,那、那個——能不能麻煩您簽一下名,因為我們最後會做獎品清點,不好意思……」

  雖然有種被先斬後奏的感覺,不過張毅柏拿人手短,再加上覺得女學生挺熱心的,所以他還是在領獎單上簽了名。在他填單子的時候,女同學靦腆地說:「還沒跟你自我介紹,我是一年十一班的黃雯潔,是您藍淑悅基金會的補助對象。」

  張毅柏抬頭看一眼黃雯潔,「你知道我?」

  黃雯潔低頭攪弄大腿前十指交扣的手指,偷覷張毅柏四十五度角向下的秀逸側臉,緊張道:「去年聖誕節前你們和市政府合作的公益慈善活動,我有去。」

  「原來如此。」張毅柏填完單子直起身子,對黃雯潔溫和一笑,「不好意思,能請你幫我保密嗎?我在學校裡想低調。」

  黃雯潔雖然不解,但想到有錢人家似乎有不少眉眉角角,於是點頭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謝謝。也謝謝你的獎品。」張毅柏笑著對黃雯潔點頭致意,然後轉身走出攤位。

  黃雯潔看著張毅柏融入光暈裡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把張毅柏叫住。他垂頭撫著自己微熱的臉頰,悸動不已。



  張毅柏像是走私偷渡品一樣,偷偷摸摸走回班級教室,小心翼翼把杜軍馳的明信片塞進書包最裡面。然後返回班級攤位,找到剛才顧休息區的同學,跟對方道歉自己沒等他回來就提早走。

  同學看到張毅柏的手,以為張毅柏是因為受傷才走掉的,很大方地說沒關係。

  張毅柏猶豫要不要跟對方說實話,但是如果說實話,他的計畫很可能破功。他躊躇半晌,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我、我不是因為受傷才離開,是真的沒事就擅自走掉……」

  同學困惑張毅柏為什麼要一副非常糾結的模樣,甚至覺得張毅柏有點小題大作。他說:「沒關係啦,這是小事,反正我也很快就回來了。」最後拍拍張毅柏的肩膀,進到休息區拿點東西就走了。

  張毅柏鬆口氣,然後低頭看手機時間,疑惑約好一點碰面的安嫻芮怎麼還沒聯絡他。

  「你到了嗎?」張毅柏傳訊息,半分鐘後安嫻芮回覆:「有事耽擱,改成你放學後門見。」

  沒出事就好。

  張毅柏收回手機,出去繞了一圈,玩點遊戲,將點券花用完,再跟柳芷芸一起去操場司令台前湊熱鬧。不過操場人山人海,兩人擠不到前面;但因為柳芷芸是校花的投票熱門人選,所以活動主辦找到柳芷芸,直接把柳芷芸帶去司令台後方。張毅柏一人獨自留在操場跑道上,隔著人海與司令台遙遠相望。

  活動主持人在司令台上抓著麥克風不斷激昂地帶動現場氣氛,場子很快被炒熱,風趣幽默的說話方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現在我手上,就是大家引頸期盼的、育成高中第十屆校花校草的得獎名單啦!」活動主持人揮舞著手卡,用力賣著關子,然後大聲問:「大家覺得誰會得獎呢!」

  台下鼓譟不止,各個名字從不同人嘴裡拋出來,有的是粉絲拱偶像般的撕聲裂肺,有的是同學朋友之間的起鬨笑鬧。不過在一片嘈雜中,呼聲最高的果然是杜軍馳和柳芷芸。張毅柏站在人潮最外圍,也能清楚聽見從司令台那頭周遭人所喊的這兩個人的名字。

  「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了,真是謝謝你這麼捧場啊,別急著走,等一下請你喝飲料啊!」活動主持人笑得合不攏嘴,朝左邊似乎是他同班同學的一團人揮手。他同學們聽到有飲料喝,更是把他的名字吼成了救世主般的狂熱。

  「好了!接下來公佈啦!各位手上的手機相機攝影機——各種拍攝器具好好對準台上正中央啊,我現在讓位給你們拍個清楚。」

  台下早已經是一片手機海,張毅柏同樣舉起手機拍攝。

  「育成高中第十屆校花——柳芷芸!校草——杜軍馳!請兩位上台!」活動主持人激情地喊道。

  隨著杜軍馳和柳芷芸現身司令台,台下瘋成一片,尤其是杜軍馳的仰慕者們,彷彿讓育成高中園遊會搖身一變成杜軍馳的個人粉絲見面會。

  現場鬧哄哄,人人高舉手機。張毅柏透過前方無數手機螢幕看見無數的杜軍馳和柳芷芸,忍不住露出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微笑。他也給台上兩人拍攝幾張照片,然後果斷收起手機,用肉眼注視這場慶典。

  杜軍馳和柳芷芸分別發表得獎感言,然後接受象徵性的皇冠、權杖與獎品後,在一片熱火朝天中離開司令台。

  「老大太棒啦!爽!」

  「真不愧是我們老大!帥到掉渣!」

  「我們老大頂港有名聲,下港上出名!」

  一年三十一班的眾人對於自家老大得獎與有榮焉,扛著桶子、棒子等物,就在操場旁邊臨時組成一支敲鑼打鼓的搖滾樂團,然後很快因為許教官跑過來罵他們拿的是學校公物不要損壞公物而一哄而散,每個人跑給許教官追。


  張毅柏去司令台後頭走廊接柳芷芸,看到杜軍馳和柳芷芸雖然站在同一條走廊,但是兩人沒有互動,而是分別跟別人說話。

  柳芷芸轉頭看見張毅柏,馬上捧著手上的五把花束走過去,臉上帶著有點羞澀的笑容。

  「恭喜你,校花。」張毅柏笑著由衷道賀。

  柳芷芸皺了皺鼻子,有點難為情地笑笑,「怪不好意思的,竟然真的得獎……」然後興奮說:「你知道你也上榜了嗎?」

  張毅柏看柳芷芸幾乎要被花束淹沒,想幫柳芷芸拿,但柳芷芸以為張毅柏真的手受傷,不願意分花束給張毅柏。

  張毅柏堅持了半晌,才終於分得其中兩束,然後接續話題問:「什麼榜?」

  「校草!你得了第五名,剛好在榜單最後面,名次再往下就掉出榜了,恭喜你!」

  張毅柏雖然非常意外,但看柳芷芸似乎比自己獲得校花封號還要開心,忍不住失笑,「有什麼好恭喜的。」

  「雖然不是第一名,但你也在校草行列裡。我聽主辦說完整榜單會在明天貼在川堂公佈欄,我剛有看到榜單,你好像得了五十多票。」

  「你呢?」

  「一千多票。」

  張毅柏笑,「你得票數是我的二十倍,應該要比我快樂二十倍。」

  「不啦,我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話說我的票數如果跟同樣是第一名的杜軍馳比,完全不夠看,他可是得了五千多票啊,照你這樣說,他豈不是要樂到升天了。」

  張毅柏吃驚,「這麼多?」雖然預料杜軍馳會得很多票,但這實際結果實在超乎想像。

  「是啊,超可怕的。因為這個票數,我都要覺得今天的遊客人數破五萬人了。」

  「如果這樣,校長會很開心的。」

  柳芷芸跟著笑。

  兩人一起漫步在走廊上,氣氛十分愉快。

  新科校花跟一個男生走在一起,不免讓人多看幾眼,尤其從外人角度看來,兩人相親相愛。雖然說不如以前和杜軍馳交往時那般登對,但也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

  有些人看見了,跟同伴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順便八卦一下男生的身分。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7-8 14:02 編輯

留言

@明安 乖孫XDDDD 阿嬤後援會把票都給他砸下去!!!!! 2020-7-8 20:03
在我心中毅柏乖孫一千萬票!!!!!!!!! 2020-7-8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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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8 20: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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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大心情好像很好。」

  「這不是廢話嗎,得獎吔!」

  陳在楠、毛立帆和何民璋一起去找杜軍馳,恭迎杜軍馳回教室。

  四人周圍空出一圈,沒人敢隨便靠近他們。不過走廊封鎖線外倒是許多校外女生癡迷地注視著杜軍馳,恨不得衝過去一親芳澤——距離美總是充滿很多浪漫的想像空間。

  「姓柳的得校花,可惜跟老大分手了,不然跟老大站在一起多金光閃閃,金童玉女!」毛立帆嘆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大逆不道的話,趕緊補道:「不過老大自己一個人就很金爍爍了,也不用姓柳的那女人啦!」毛立帆做賊心虛地瞄杜軍馳,發現杜軍馳居然對他的話一笑置之,驚奇心想:老大真的心情好,不然這時候早就青我一眼了。

  捉迷藏活動小組從他們身邊經過,正在搬東西進器具室。毛立帆想起自己要做的事,趕緊衝過去,一分鐘後回來,手上拿著一疊杜軍馳明信片。

  「老大老大!你簽個名吧!簽名之後就可以拿去賣了!」

  杜軍馳瞥一眼,「你代替我簽,別人也看不出來。」

  「喔!對厚!好好好,簽一簽拿去賣!」毛立帆露出貪財貌,賊兮兮地笑。

  陳在楠對總是動歪腦筋或出餿主意的毛立帆感到無奈。「你要拿去哪賣?」

  「校門口就可以賣啦,別被許禿子發現就好。」毛立帆捧著明信片嘻嘻笑,「咱們老大魅力無敵,不只女生喜歡,連男生都喜歡哩!我剛才看到兌換明信片的名單,好幾個男生的名字。」

  「說不定是幫人換的。」

  「也說不定是幫自己換的啊!我還在上面看到全校第一的名字,沒想到他那樣的優等生也喜歡老大!果然,老大這樣的男子漢,魅力無法擋!」

  「全校第一?」

  「啊,說錯啦,是資優班第一。」

  陳在楠一怔,「他?你看錯了吧?」

  「我視力二點零哪看錯!你自己去看!雖然是菜市場名,但那名字目前我們學校就只有一個!」

  「我剛剛聽人家說他在跟柳芷芸交往。」何民璋冷不防說道。

  「什麼?姓柳的不是才跟老大分手嗎?竟然這麼快就?」毛立帆驚訝,然後歪嘴道:「資優班果然都不是啥好東西,才剛分了就找男人,那個第一名也是,姦夫淫婦,呸!」

  陳在楠問何民璋:「你說真的?他們在交往?」

  何民璋傻氣地搔搔頭,「我聽大家都這樣說。剛才他們好像就是一起走的。」

  陳在楠疑惑,「真的?」

  毛立帆不悅哼氣,「你懷疑這個幹嘛。」

  「沒幹嘛。只是我平時看他大多時候都一個人行動,很安靜的一個人,感覺不像是會那樣的人。」

  毛立帆說:「你跟他又不熟,懂啥。你不知道這種人才恐怖,惦惦吃三碗公!」說完轉頭,看見杜軍馳已經走遠。

  三人趕緊跟上杜軍馳。

  四人一走到班級教室所在的走廊,與幾個人坐在地上玩牌顧守走廊出入口的阿雄便立刻起身,恭敬道:「老大,羅先生已經到了。」

  杜軍馳點點頭,帶著陳在楠等三人繼續往教室走,沿途經過佔據走廊的小弟們,喊老大的聲音此起彼落。

  班級教室中央被刻意空了出來,只擺放一張與教室格格不入的長方形會議桌和數把會議椅。

  杜軍馳踏進教室前門,唯一待在教室裡並背對門口的人便轉頭過來,對杜軍馳微笑說嗨。

  杜軍馳回以微笑,單手插口袋地徐徐走到對方對面的位置坐下,背部後倚,修長雙腿大喇喇地翹到桌面上,以鞋底面人。

  羅書明有些無奈,「你——真是愈來愈像黑社會……」眼角餘光瞄向教室前後門,看見跟杜軍馳一起走進來的三個人不必杜軍馳發號施令,就非常自動自發地守在門口。

  簡直像他家保鑣一樣……

  才剛這麼想,就聽杜軍馳說:「你沒帶保鑣?」

  「有帶,只是沒帶進學校,那樣太高調了。」

  杜軍馳調侃道:「你也知道太高調。聖誕節那次怎沒想到。」

  羅書明有點狼狽,「那是在自家地盤當然不一樣,而且是我爸要我帶的……」

  「我看那些保鑣,不只你家的吧?」

  羅書明乾笑,「當然都我家的,不然還誰家的。」

  杜軍馳盯著羅書明,似笑非笑,把羅書明盯出了一身冷汗,才緩緩收斂視線。「罷了,你約會喜歡二人行,還是三人行,都是你的個人癖好——就是偷偷跟蹤我這點不好。」

  羅書明揚起過分燦爛的笑容,雙眼也擠出微笑的幅度,撐著雙眼皮不讓它們心虛亂跳,「唉唷,不是跟蹤你啦。我就說我巡視樓層的時候剛好遇到朋友,招待朋友,臨時起意一起看電影,沒想到會遇到你。不好意思打擾你約會,所以就沒跟你打招呼。收到你訊息以後我不是也說要招待你嗎?是你先走了,不給我招待。」

  「知道了,下次一定給你招待。」

  「嗯嗯,一言為定!」羅書明暗自抹汗,急匆匆地為這話題畫下句點,然後迫不及待地話鋒一轉,「你親眼見到長腿先生了嗎?」

  「沒有。」

  羅書明疑惑,「我以為你——」

  杜軍馳笑,「會霸王硬上弓?」

  「呃……」

  「我這次只是試探一下,況且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真是他本人。」

  「那你試探出什麼了嗎?」

  「因為不確定是否真是他本人,所以無論查出什麼,都沒有參考價值。」杜軍馳回想自己抱在懷裡的體型,以及那隻纖瘦但帶點堅韌薄肌的白潤手臂、細長的五指。「不過,和我會面的那個人挺年輕的,甚至——說不定跟我們差不多年紀。」

  「跟我們差不多?這麼年輕?」羅書明詫異。「那你還懷疑長腿先生跟錢國鎮有關嗎?」

  「嗯。」

  「那你說你是因為以為柳芷芸是長腿先生才跟柳芷芸交往,這是——?」

  「自然是騙他的。」

  羅書明瞪大眼愕然。

  「我不是懷疑柳芷芸是先生,而是懷疑柳芷芸跟先生有關。」杜軍馳慢條斯理地笑道:「不過,總歸會面的那些話,全——部——都是騙他的。」

  羅書明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杜軍馳勾勾手指。

  羅書明困惑,「什麼?」

  「試著勾勾看,看能不能上鉤。」

  羅書明目瞪口呆。

  「讓他誤會,讓他誤解,讓他以為我喜歡他、迷戀他——就算不是他本人,今天的情況肯定也會傳達給他。」

  「你、你——你別又為了把人勾出來,又以身試險啊!上次不就失敗了嗎,你還差點沒命!是剛好有好心人經過救你,不然你——」

  「說到這個,你所謂的好心人,可是破壞我計畫的程咬金呢。本來一切都安排妥當,毛立帆他們也在遠處的廢棄大樓盯著,就等著人出現,結果那個人把我一救,誘餌全都沒了。」杜軍馳皮笑肉不笑。「而且我懷疑那個『好心人』,也不是單純路過。」

  羅書明感到無力,「你別什麼都懷疑啊……」

  杜軍馳雙手一攤,「抱歉,我現在毛病太多,疑心病是其中一個。」

  羅書明嘆氣。他真的非常懷念以前那個善良正直的好朋友。不過遇上那種事,會變成現在這樣,也是難免的。如果遇上那種事的人是他,他或許連杜軍馳的一丁點冷靜都做不到……

  羅書明再次嘆氣,然後說:「我跟你說,長腿先生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你裝的那些針孔攝影機,都被拔掉了。」

  「嗯,你剛才問我有沒有親眼見到他,我就知道了。」

  羅書明尷尬。

  「有的話就看,沒有的話就算了。」

  羅書明相信杜軍馳是真的無所謂,否則人都抱到了,如果真想看,那時就該下手了。

  他實在搞不懂杜軍馳在想什麼……說是試探,但看起來更像是在玩……

  或許真的是在玩,畢竟杜軍馳現在的行為舉止可以說是遊戲人生,玩心四起,充滿惡趣味的不按牌理出牌。他知道杜軍馳是故意表現成這樣,塑造掩人耳目的假象,讓持續監視他的杜家人,以及埋伏在暗處的錢國鎮等人誤以為他已經自我放棄,就此一蹶不振,變成扶不起的阿斗。不過,杜軍馳也會反過來利用這種偽裝,偶爾去試探那些人的底線,簡直是在玩火……

  羅書明想再勸杜軍馳,不過看杜軍馳似乎在思考什麼,他開口問:「你在想什麼?」

  「嗯——在想跟我會面的那個人。」

  「你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啊,我快被你搞瘋了!」

  「我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手上的繭。」

  「啊?」

  「他手上有拿弓箭的繭。」杜軍馳垂下目光,攤開五指審視自己的手掌,上頭布滿薄繭與一些疤痕。他回憶對方長繭的位置,在自己手指上的相同位置用大拇指輕輕磨過,然後挑眼一笑,「既然有空,不如去玩一下吧。」

  「哪裡?」羅書明以為杜軍馳在說園遊會攤位。

  杜軍馳露出耐人尋味的淺笑,緩慢道:「射箭社。」















留言

@明安 杜軍馳一出場就變畫風,所以我其實偷偷刪了不少他的片段_(┐「ε:)_ 乖孫必須要好好活下去!!!!!(? 2020-7-10 20:59
毅柏&杜軍馳兩邊截然不同的畫風_(┐「ε:)_,乖孫加油RRR 2020-7-8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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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10 21: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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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慶隔天,張毅柏在早自修之前去射箭場,看見社辦鐵皮屋門口被一群人堵住,他困惑地停下步伐。一股直覺叫他別靠近,於是他後退幾步,偷偷摸摸繞到鐵皮屋外圍,貼著冰冷的外牆,悄悄從鐵窗望進去。

  鐵窗左邊就是高度直逼天花板的幾具鐵櫃,正好擋住張毅柏的視野,以及裡頭眾人的視線,將雙方分隔,只有聲音穿梭傳遞。

  張毅柏湊近窗格,模糊的對話終於轉為清晰。先是社長的:「你們堵門什麼意思,我們還要社練!」然後是毛立帆:「你們讓我們看看手掌,看完之後不管你們要練到三更半夜還是什麼時候都行啊,又不耽誤你們。」

  接著再次是社長氣急敗壞的聲音,不過張毅柏已經沒在聽對話內容。他因為毛立帆的那句話而遁入怔楞後的思考,接著內心冒出驚懼的冷汗。

  昨天直到園遊會結束,他都沒聽見杜軍馳帶人搜索校園的消息,因此以為自己想多了,杜軍馳根本沒想要找出他這個人,可是現在射箭社被堵的情況證明他所猜無誤。杜軍馳昨天不搜,今天才搜,顯然是故意等人鬆懈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張毅柏抖了一口氣,然後憋氣蹲下,縮在牆邊聽著鐵皮屋內爭吵愈來愈大聲,不必探窗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杜軍馳全程不發一語,都是扮黑臉的毛立帆和扮白臉的陳在楠交互說著,而他沉默著等待手到擒來。

  張毅柏突然有點生氣,同時對社長和社員們感到抱歉。

  明明他資助是出於好心,怎麼現在搞得像是被通緝的犯人一樣,還給周遭的人添麻煩。

  杜軍馳真是!

  張毅柏內心有股豁出去的衝動:乾脆現在就衝過去撕破這層薄膜,揭露自己這個仇人之子就是所謂善心的資助者,給彼此一個痛快。

  衝動在張毅柏腦裡張牙舞爪,一段時間過後,他冷靜下來,懊惱心想自己剛才瘋了吧。

  好像自從昨天會面以後,他就變得很浮躁,想要摔破那一直以來保持良好的天秤,急著戳破那假象的泡泡。

  但他搞不清楚自己衝動的背後動機是什麼,別跟他說是什麼想要更親近!

  真是瘋了!張毅柏你醒醒啊!

  張毅柏抱住頭,然後腦袋瞬間被裝作傷勢的右手夾板ㄎㄠ到。他旋即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捂著疼痛的腦袋並忍吞著差點洩出口的哀鳴,發出小動物般的微弱咽嗚。他眨一眨被痛覺逼出的淚光,轉眼瞪向自己被綁成白蘿蔔似粗壯的右手臂。

  存在感這麼大,竟然一時忘掉!簡直自作自受!

  張毅柏無聲低嘆,下意識低頭皺眉,然後被疼痛扯得發出嘶的一聲,抬起手就想揉一揉腦袋被ㄎㄠ中的部位,但突然看見一道影子不知何時從右邊斜倚過來。他霎時僵住手,然後慢慢抬頭。

  雖然對方背著光,氣勢鈍化,卻依舊帶給張毅柏滿滿的衝擊。

  張毅柏倏地站起來,卻整個人暈了一下,右手順著傾頹的站姿甩向原本背靠的牆壁。

  「嗙!」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張毅柏慘叫的「啊!」一聲。


  接連的兩聲都讓杜軍馳皺了一下眉頭。

  他在對方暈眩歪倒的時候就伸手扶住對方左手臂,幫助維持平衡,沒想到沒抓住的右手會像鞦韆甩出去,以至於對方閃過左手的厄運,卻沒躲過右手的災難。


  「好痛……」張毅柏感受到類似打籃球吃蘿蔔的疼痛,像有電流在神經裡一竄而過,痛得他差點真的噴淚。

  手包得像蘿蔔一樣,還真的吃蘿蔔……!

  張毅柏欲哭無淚,下意識要用左手碰右手,左手卻無法動彈。他轉頭,看見一隻略古銅色的手將他左上臂虛抓在掌中。他僵硬片刻,然後緩緩抬頭看那隻手的主人。

  杜軍馳看著眼前一臉呆樣的人,覺得有些眼熟,細細回想,終於從模糊的記憶裡想起這個人是柳芷芸班上的氣喘男。微垂的目光隨意掃一眼自己環在掌中的蒼白肌膚,腦海畫面頓時被佈滿疤痕的白花花肉體侵占。

  這膚色……

  杜軍馳盯著張毅柏的手臂,瞇起雙眼,接著將張毅柏的左手掌抓起來正反翻面。動作重複好幾遍,既緩慢又仔細,像在打量一件不容出錯的商品。

  明明視線是無形的,張毅柏卻感覺杜軍馳的目光宛如羽刷般,每當輕輕掃過來就能激起一片片細小的疙瘩,又彷彿緩慢爬梳著他全身的細毛,令他寒毛直豎,酥麻感一路從脊髓蔓延至腦後,又從腦後蔓延到頭頂。

  張毅柏手一縮,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回來,可是杜軍馳緊緊攥著,將他挾持不動。

  杜軍馳涼涼的目光終於從他左手挪開,卻轉而落到右手。

  「你右手怎麼了?」

  張毅柏感覺自己像被審問的犯人,如臨大敵地神經緊繃,卻又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昨天傷到了……」

  杜軍馳察覺手下的人在害怕,他想了一下,收斂自己周身的冰冷,對張毅柏溫和一笑,緩聲道:「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我就是問問。昨天怎麼傷到的?」

  像在安撫一個年幼的孩子,但張毅柏被騙過,如今只聽出充滿哄騙的意味,心反而吊得更高了。

  他感受過杜軍馳真心實意的溫柔,所以能分辨得出此時杜軍馳的溫柔究竟是真是假。

  張毅柏心裡慌到不行,努力鎮定道:「你能先放開我的手嗎?我手很痛,想去保健室看看。」

  沒料到杜軍馳竟然說:「我陪你去。」

  張毅柏更慌了,直接從嘴巴爆出一個「不」字,爆完以後發現自己表現得太激動,趕緊又說:「我、我自己去就好……」然後目光一轉,這才發現社長等人站在鐵皮屋旁邊,連毛立帆等人都在,應該是被剛才他手砸到牆壁的聲響引出來查看狀況。

  張毅柏趕緊用求救的眼神看社長。

  社長雖然是三年級學長,但面對杜軍馳這個一年級的學弟,也和其他人一樣有點畏懼——剛才敢壯膽跟這群放牛班的人對嗆,是因為他那時面對的人是毛立帆等人,不是杜軍馳。他猶豫片刻,勉強提起聲音說:「你放開他吧,我們射箭的手很重要,如果傷得更嚴重就不好了……我陪——」

  「走吧。」杜軍馳乾脆俐落地截斷射箭社社長的話,拽著張毅柏就往射箭場反方向走。

  張毅柏再也繃不住臉上強作的鎮定,一步路三回頭,神色倉皇地望著社長和社員們。他們之中幾個人猶豫地上前,但馬上被毛立帆等人圍住。

  張毅柏只顧著回頭,沒注意腳下的石台,本就慌亂的腳步被拐了一下,頓時往前踉蹌幾步,被杜軍馳托著兩隻臂膀短暫提了起來。落地停了幾秒,又繼續被杜軍馳抓著強迫前行。

  「那、那個——我昨天班上攤位是空氣砲,我就是不小心被空氣砲傷到的。」張毅柏感覺自己必須說點什麼來阻止杜軍馳的懷疑。

  他不曉得杜軍馳現在是否已經發現他就是資助者——應該是還沒發現,但懷疑的時間拖得愈久,對他愈不利。

  他只想到杜軍馳會因為運動服衣袖而猜到他是育成學生,卻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繭和膚色會洩漏端倪。

  衣袖和膚色容易裝傻糊弄過去,但他練箭的繭——學校裡除了射箭社,應該沒哪個人也有。更何況他練的是弓道和傳統長弓,而不是現代常見的複合弓和反曲弓等,練出來的繭,位置還是有些不同。

  除了不知道他是資助者,杜軍馳應該也沒留意過他的名字是張毅柏,如果兩者結合在一起並同時被揭穿,那會對杜軍馳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他之前認為會是核彈級的衝擊,但現在想一想,卻也未必,因為他不知道他這個資助者在杜軍馳心中究竟占了多少份量。

  杜軍馳是邀請他去了園遊會沒錯,以及在會面時對他做出脫序且荒唐的行為——可是杜軍馳先前根本沒主動對他表示什麼,連手機聯絡、訊息傳送都不曾——這能代表他這個資助者在杜軍馳心裡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嗎?杜軍馳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對他那樣做?

  明明進同一間學校是為了就近看看杜軍馳,可是怎麼感覺自己愈來愈不懂杜軍馳……

  不……還是說,他本來就沒懂過杜軍馳?他對杜軍馳的認知和了解,似乎都是自我解讀,挺自以為是的……


  兩人來到操場跑道外,杜軍馳抓著張毅柏就要橫越操場,但是張毅柏在跑道外沿雙腳猛力一踩,同時扭腰帶肩地將手往後一扯,雖然依舊沒成功把手給拯救出來,不過至少讓杜軍馳停住腳步了。

  杜軍馳回過頭,臉上還掛著微笑,張毅柏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可怕。他膽怯地後退一步,被抓住的左手被迫拉長到極限,他對杜軍馳說:「謝謝你,我自己去就好。感覺你對我的傷好像很懷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是真的……」

  杜軍馳垂眼看比他矮一顆頭的張毅柏,像是看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白兔,問道:「有目擊證人麼?」

  張毅柏一愣。

  「有人親眼看見你受傷?」

  張毅柏略瞪眼,抿嘴後說:「我受傷還得要有人見證?你這話很失禮。」

  看著變得有些氣鼓鼓的小白兔,杜軍馳微微一笑,「既然是在攤位,那麼總不會只有你一人。」

  「……柳芷芸——跟我在一起。」

  杜軍馳微微挑眉,想起這兩個人正在交往的八卦。不過雖然心裡想到這件事,嘴上卻是繼續逼問:「什麼時候?」

  「十一點多的時候……」

  十一點多,正是他與先生見面的時間點。

  這樣看起來,確實是有不在場證明。

  「那個……先放開我的手吧,拜託。」張毅柏示弱道。

  杜軍馳盯著他,然後慢慢鬆手。

  這時,校內突然傳來廣播:「一年三十一班杜軍馳,請立刻到教官室報到。一年三十一班杜軍馳,請立刻到教官室報到。」

  杜軍馳被叫去教官室是很家常便飯的事,但對於現在的張毅柏來說無異於一道救命符——不,不只一道。第二道救命符隔著數秒緊接而來:「不馬上來報到,你全班留校察看。」

  從沒聽教官做過如此強硬的廣播,不僅張毅柏錯愕,連杜軍馳都感到意外。

  杜軍馳轉頭望一下教官室的方向,然後回頭用黑漆漆的瞳孔凝視張毅柏。

  杜軍馳的目光宛如黑鐵製的鋒利箭矢,張毅柏感受到無形的刺痛,彷彿尖頭已經抵在他柔軟的心臟上,隨時就要捅穿他,他完全不敢動彈。

  張毅柏透過杜軍馳的瞳孔看到自己惴惴不安的臉孔,以及驚懼的雙眼,整張臉害怕到彷彿失去血色。覺得那個模樣太窩囊,張毅柏抿嘴,準備調整表情,但是杜軍馳忽然沉默轉身,邁著長腿離去。

  張毅柏左手扶著自己綑成一大包的右手,第一次因杜軍馳的離去而大大鬆一口氣。杜軍馳凝視他時,表面上的和氣已經蕩然無存,冰冷得讓他一秒置身北極圈。

  張毅柏在原地恍神半晌,然後回想剛才教官室的廣播。總覺得說留校察看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教官,可是很耳熟?

  張毅柏低頭想一會兒,然後撫著右手,看著它大嘆一口氣。

  演戲得演全套——張毅柏走向保健室。






















本文最後由 rovenvar 於 2020-7-11 09: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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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 對比末日以後,現在的派或許還比較好XDD。現在的杜軍馳還是有溫柔一面的啦~~~應該吧……(? 2020-7-19 20:07
心疼我乖孫嚇得瑟瑟發抖,杜軍馳好派ಠ_ಠ 2020-7-10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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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19 20: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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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毅柏以為解救自己的那道救命符就是一次教官平日裡如常對杜軍馳的訓斥,但是當中午時候安嫻芮帶著幾個人突然現身數理一班教室門口,他才驚覺廣播不是巧合。

  「您是張毅柏同學吧,請問我們可以針對育成高中對學生教學方針與方式這一項討論議題,和您交流一下嗎?」

  安嫻芮突如其來造訪,開口對張毅柏說的第一句話客套到不行。

  張毅柏跟在安嫻芮身後走出教室時看了柳芷芸一眼,柳芷芸卻是對他微笑點頭,似乎完全不意外安嫻芮忽然出現在育成。

  張毅柏和安嫻芮並不是獨處。安嫻芮在把張毅柏客氣地請出去之後,還另外叫了一個名叫戚煜德的致昱男學生同行。三人走了一小段路,沿途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除了因為安嫻芮和戚煜德身上穿著明顯比育成高中精緻許多的致昱制服,還有因為兩人極為出色的外貌——三人非常引人注目地進入行政大樓的一間小型會議室。

  張毅柏實在有一堆話想問安嫻芮,但另一個男學生的存在讓他無法隨意開口。

  三人進入無人的會議室後先開燈,然後拉開窗簾並打開窗戶,讓會議室通風一下。

  張毅柏拉開椅子正要和他們一起就座,卻看已經翩然落座的安嫻芮笑著對站在門口附近的戚煜德說:「謝謝你啦,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

  戚煜德點頭,然後也對張毅柏點頭微笑致意,然後真的就這麼走了。

  全程不發一語,乾淨俐落地抽身,令張毅柏非常錯愕。

  如果不是出色的外貌,以及一聽到姓氏就知道出身於顯赫軍官世家,他都要以為這位同學是安嫻芮請來的保鑣偽裝的……

  剛才一路上曾兩三次不小心和對方對上眼,對方都馬上對他露出友善的淺笑,看起來是一個非常有涵養、有禮貌的人。

  但是為什麼嫻芮要刻意帶他跟他們一起走?

  「看來除了杜軍馳,還有人能帥到讓你留戀啊。」

  突然聽到安嫻芮調侃,張毅柏轉頭露出一臉冤枉的無奈。「不是,我是在想既然沒他的事,你為什麼要特地叫他跟我們一起走?」

  安嫻芮笑,「當然是藉機讓你認識一下帥哥啊。虧我一路上都不說話,想讓你們交談一下,結果你們也都不說話。」

  ……原來是這樣嗎?

  「不用麻煩了……」

  「這世界上帥哥那麼多,又不只杜軍馳一個,我就是想試試能不能把你從杜軍馳那裡救出來!」

  張毅柏:「……」

  安嫻芮擠眉弄眼,曖昧調笑,「怎麼樣,我們這個戚煜德同學很不錯吧,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要修養有修養、要——」

  「他異性戀吧。」

  「是啊,可惜就在這裡!怎麼不是同性戀呢,可以跟你湊一對!」

  張毅柏失笑,實在被安嫻芮打敗。他問道:「你今天為什麼來育成?還有,明明昨天約好碰面,怎麼改了時間又取消?」

  「我們學校定期舉行教育交流,交流團今天的參訪地點剛好輪到你們學校,然後我是學生代表副團長。」然後又補充道:「噢,戚煜德是團長。」

  回想男生儀表堂堂,似乎是個性格純正的人——張毅柏微微詫異這樣的人居然率領古靈精怪的安嫻芮。

  「那早上叫走杜軍馳的那個廣播……」

  安嫻芮燦爛一笑,「是我幹得沒錯。我看到你在操場被他糾纏,就跟你們校方說想跟末班的人交流一下,然後假裝在名單上點了幾個人,把杜軍馳也點進去。為了幫你,我在大家面前丟了這麼一次臉呢,忽然搶麥克風說要讓杜軍馳全班留校察看,當時在場眾人臉色各種繽紛。」

  張毅柏嘆氣一笑,「原來如此,我還在想聲音很耳熟呢……真的謝謝你,我當時非常慌張,不曉得該怎麼辦……」

  安嫻芮揶揄,「哦?我還在想我會不會打擾你們,棒打鴛鴦呢。」

  「沒有,真的很謝謝你。」

  安嫻芮卻還在嘿嘿笑。

  張毅柏只好主動切回正題,「那麼昨天你……」

  「其實昨天我有來。」

  「嗯?」張毅柏愕然。「那你人——?」

  「我大概早上就來了,去找小芸,不小心聊得太開心了,然後沒注意時間就——但是我絕對不是重色輕友喔!是真的沒有注意到時間嘛!」

  張毅柏凝視安嫻芮,臉上的無奈愈發明顯。

  「是真的啦!最後放你鴿子不是因為小芸,是真的有正事,而且這件事還跟你有關!」

  「什麼事?」有前車之鑑在,張毅柏實在無法相信安嫻芮。

  安嫻芮也知道自己成了放羊的孩子,於是乾脆以行動證明。他拿出事先藏在會議桌底下的黑色袋子,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地全部倒到桌子上。

  張毅柏看著那堆形狀一模一樣的小型物體像路邊石子一樣廉價地散滿桌面,忍不住怔愣。其中一個不小心滾落桌邊,掉到他大腿上。他撿起那顆查看,覺得這個物體十分眼熟,但又說不出是什麼。

  直到聽見安嫻芮說:「針孔攝影機。」他才恍然大悟,拿近更仔細看,體積與螺絲型針孔差不多,卻更加精細,不像是市面上的常見貨色。

  「你家的產品?」

  沒想到卻被安嫻芮白了一眼,滿臉嫌棄道:「我家怎麼可能用這種三流貨色。」

  把三流貨色認成一流貨色的張毅柏:「……那這是?」

  安嫻芮手掌大張,宛如開疆闢土的將軍往桌上國土一掃,「這所有的針孔攝影機,都只為了拍一個人。」

  「什麼人?」

  安嫻芮拿出筆記型電腦,螢幕一開,頓時出現多格分割的監視畫面。

  張毅柏納悶地盯著各自運作的分割畫面,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當其中一個畫面裡的人臉往鏡頭這邊轉了過來,他頓時毛骨悚然。

  那是他自己。

  愈來愈多畫面裡的臉孔轉為清晰,無一例外,全是他。

  「這、這——」一股寒意從尾椎直躥腦門,激出更多的雞皮疙瘩。張毅柏瞠目結舌,說不出完整句子。

  「你太大意了,去見杜軍馳,怎麼沒想到會有埋伏呢?」

  「我……他……他怎麼會……」張毅柏結巴,看著畫面裡的每一個自己像隻無知羔羊被保鑣們護送進陷阱,天真地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完全不曉得自己正被無數攝影機監視著。

  「這些真的都是杜軍馳的攝影機?會不會是學校——」

  安嫻芮瞪他,「學校架設的攝影機,拍出來的畫面角度會長這樣嗎。我昨天沒見你就是為了幫你查這些偷拍攝影機,還派人跟你學校查證這些確實不是學校用的攝影機。」接著責備道:「你的保鑣真是失職,只知道淨空,怎麼就不知道掃一下。」

  張毅柏微垂雙肩,「大概是因為——沒想到高中生會做這樣的事情……我也沒想到杜軍馳……」

  安嫻芮哼氣,「我就說吧,你把杜軍馳想得太好了。」

  「我——」

  安嫻芮雙手抱胸看張毅柏,「你不會又要護航杜軍馳吧?你這次可是真真實實的受害者!別跟我說你被杜軍馳偷拍很高興。」

  「我沒有……我很錯愕。」

  「那你就別為他說話了。總之,幸好我全部幫你攔下來了,不然現在看到這些影像的人就不是我們了。」安嫻芮警戒地覷了螢幕一眼,然後說:「我說你啊,乾脆就此收手吧,不覺得好心沒好報嗎?」

  「怎麼說?」

  看著一臉茫然的張毅柏,安嫻芮覺得張毅柏實在單純得令人髮指。他咬牙道:「你以為他偷拍你就只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嗎?我覺得他在懷疑你其實是壞人,懷疑你對他心懷不軌。」

  張毅柏睜大眼,「怎麼會?」

  安嫻芮冷笑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如果我是他,平白無故突然蹦出一個人說『你父親對我有恩,所以我想資助你』,然後給一大堆錢,不求回報,而且從來不露臉,都是透過第三人轉達,我肯定懷疑慘了。覺得這個人一定不安好心,說不定這個人就是害我家人死掉的兇手,是想給我溫水煮青蛙,然後趁著我卸下戒心的時候把我這條漏網之魚一刀解決。」

  安嫻芮並不知道杜軍馳家人遇害的真相,卻用了雷同的例子。張毅柏眼皮一跳,眼珠子往旁邊游移,小聲道:「不會這麼陰謀論吧……」

  安嫻芮再次冷笑,「我就是這麼陰險,他也不惶多讓。」

  「你為什麼對他這麼大的意見……」

  「從他搶我女人那天開始我就跟他勢不兩立——!」

  張毅柏:「……」昨天才知道杜軍馳和柳芷芸交往來龍去脈的他心虛地咳一聲,「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

  「就算有誤會也無法否定他把我女人的事實——!」

  張毅柏想要解釋:「那個——」

  「你不要再幫他說話了!」

  張毅柏:「……」好吧,現在先不說……

  張毅柏閉上嘴巴,低頭看針孔攝影機。「所以這些是市面上可以買到的?他竟然買了這麼多……」

  「呵呵,有沒有心疼你的錢?」

  張毅柏抿嘴,不說話,卻默默想著要把下個月匯給杜軍馳的錢減半……


  這麼多針孔攝影機,張毅柏也不知道留了能做什麼,索性把這些攝影機全部交給家族副業徵信社的安嫻芮。

  「謝謝你的贊助啊。」安嫻芮皮笑肉不笑,語氣帶點嘲弄。

  張毅柏雙頰微漲,看安嫻芮手臂一掃,將針孔攝影機一波波掃回黑色袋子裡——怎麼石子般倒出來,就怎麼石子般收回去。

  接著,安嫻芮把所有針孔攝影機的完整拍攝母帶存進隨身碟交給張毅柏。

  張毅柏拿著隨身碟,感到有些燙手。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因為這件事而又被攪亂了。

  似乎應該拉開和杜軍馳的距離,暫時別再有什麼接觸了……

  張毅柏大腦一團亂,暗自嘆息。


  之後,杜軍馳似乎和張毅柏有著默契似地,沒再邀張毅柏見一面,恢復了河水不犯井水的日常生活。張毅柏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感到有些落寞。

  時光荏苒,就在這樣刻意保持的平和之下,張毅柏很快升上了二年級。

  成為高二生以後,發生一件令他十分納悶和擔心的事情——他仍舊每個月匯錢給杜軍馳,杜軍馳卻不再提領!或許杜軍馳找到了自己的生財之道?可是杜軍馳身為一個高中生,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有打工;而打工賺的錢,連歸還債款都嫌少。

  張毅柏曾經在信上拐彎抹角地問過這件事,可是杜軍馳依舊完全不回信,也不在社群軟體與他溝通——幾個月前園遊會的邀約,就是目前為止杜軍馳對他這個「先生」主動發出的訊號。他對此感到頗氣餒,完全無法理解杜軍馳的撲朔迷離。














留言

@明安 安嫻芮很罩XD,令人安心~ 2020-7-22 22:44
安嫻芮戰鬥力好高wwww乖孫依舊乖 2020-7-19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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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22 22:4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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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張毅柏為了社團晨練,依舊透早就來到學校,但是這個時候通常沒什麼人的川堂卻有兩個男老師在對某一個置物櫃指指點點,開口談論。

  張毅柏雖然疑惑,但沒太大反應,隱約認出其中一個人是衛生組組長以後,直接走入中央兩排櫃子的走道,準備穿越過去,但是一聽見那兩個老師是在討論杜軍馳的置物櫃,他驀地停住腳步。

  「負責清掃川堂的班級抱怨杜軍馳不整理櫃子,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杜軍馳啊……就算是皇帝也拿他沒轍!」

  「裡面都放了什麼……啊!真是瘋了,這麼多女生給他的情書?」

  「你不知道校外女生也會偷偷跑進來或託人把信塞進來嗎?現在這樣還算少了,多的時候保證嚇死你,連旁邊的櫃子也會遭殃。」

  「什麼,這還算少?搞什麼,不認真讀書,把精力花在這麼沒意義的事情上!」

  兩個老師指指點點完,一邊滔滔不絕,一邊邁開腳步往西邊的教學大樓走去。張毅柏等他們完全離開,然後確認川堂沒人以後,悄悄走到二年三十一班的置物櫃區域——就算不特別去記,也能一眼認出來,因為三個年級放牛班的置物櫃總是破破爛爛或被噴漆塗鴉的淒慘模樣,所以特別顯眼。

  其中杜軍馳的置物櫃壓根沒有掛鎖,甚至沒有關上,直接敞開大門,露出裡面塞滿的各種紙類。情書占大宗,然後是少少的挑戰書,最後是幾張傳單——張毅柏還看見色情傳單。本想隨手抽出來,但那爆滿的狀況讓他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中,然後縮回手,擔心自己一個動作就讓櫃子洩洪。

  所有學生置物櫃,唯有杜軍馳特立獨行沒半個鎖——只不過放牛班的鎖純粹敷衍虛應,是很像小朋友玩具箱的那種塑膠或銅鑰匙鎖——難怪大家想偷塞什麼東西就隨便塞,連不敢正面交鋒的俗辣挑戰書都夾帶進去。不過不管塞進來的是哪一類,顯然杜軍馳都非常公平地一律無視。

  張毅柏聞到疑似哪個櫃子裡飄散出來的臭豆腐味,不敢想像二年三十一班眾人的櫃子裡究竟放了什麼東西。

  一陣強風突然從校園裡吹出來,杜軍馳置物櫃的門乓的一聲向外一掀,大力撞擊櫃牆,裡面的情書一封封如雪片般向外飛,然後隨著迅風的抽離而落到地上,朝校門口綿延成一串。

  張毅柏有點傻眼,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幫忙撿一下。內心糾結道:「既然都喜歡杜軍馳,那應該也算是我的情敵吧……」但地面實在太散亂,他還是忍不住彎腰,沿路撿拾。在接近玄關的地方突然看見一個小小身影從柱子後面飛撲出來,毛茸茸的黃色一團,咬起地上幾封情書並甩動頭顱,然後開始咀嚼,似乎將情書當成食物。

  張毅柏認出那是黃金獵犬的幼犬,趕緊上前阻止,蹲在小狗面前,把被撕爛的情書通通從小狗嘴裡扯出來,然後抱著小狗把嘴巴稍微扳開,捏掉遺落在嘴裡和牙縫的碎紙。

  「這不能吃啊,吃了會拉肚子。」

  小狗嗚嗚兩聲,睜著水汪汪的黑色眼睛,好像是不滿到嘴的食物沒了,又好像是在對張毅柏撒嬌要飯吃。

  張毅柏抱著小狗問校門口警衛,警衛吃了一驚,完全不曉得有小狗跑進校內。

  小狗沒有項圈,身上也有點髒兮兮的,不像有主人飼養,於是警衛讓張毅柏把小狗交給他,他會送去動物收容所。

  張毅柏小時候免疫力極差,所以不被允許飼養寵物。此時此刻把小狗抱在懷裡,他忍不住心生憐愛。他猶豫一會兒,請警衛暫時幫忙照看小狗,然後放學時抱著小狗坐上車。

  回家一放下書包,張毅柏就馬上抱小狗去浴室,親自幫小狗洗澎澎。接著在自己的臥室內大門旁,用白色的寵物圍欄圈出一塊小天地,將小狗放在裡面,先餵小狗吃點飼料,然後才下樓解決自己的飢餓。吃完飯回到臥室,一開門就看見小狗在小天地裡便溺得一蹋糊塗,尿騷味刺鼻,鋪設廁所區域反而相對乾淨。他抓著門把愣愣地瞪著,過了半晌才回過神,無可奈何地親力親為,忙碌好一陣子才終於恢復乾淨。

  他累得躺在地毯上,小狗在旁邊活力充沛地又跑又跳,然後衝過來親暱地舔他的臉,像是在跟他說謝謝。

  張毅柏笑逐顏開,覺得癢,把小狗抱在懷裡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站起來。

  幫小狗洗澡、餵小狗吃飯、直接躺地板上、在地板上翻滾——短短幾個小時就做了一堆以前不會做的事。張毅柏卻很快樂,平時遼闊冷清的家裡,因為小狗而增添許多生氣。

  一個禮拜之後,張敘仁從A國回來,甫踏入家門,孫明昌就上前將這陣子張敘仁不在家時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地匯報給張敘仁,包括張毅柏抱了一隻大約一個月大的黃金獵犬回來飼養。孫明昌才剛將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張毅柏便抱著小狗現身在二樓的樓梯玄關。

  張敘仁將脫下的西裝外套交給孫明昌,然後穿越挑高的富麗客廳,走上大理石旋轉樓梯。目光和腳步一起從張毅柏身旁擦肩而過,不苟言笑地說:「去書房。」

  張毅柏隨即跟上,陳秘書和孫明昌則是隔著一小段距離走在張毅柏後頭。

  張敘仁進入書房,對在門口等候指示的陳秘書擺了擺手。陳秘書恭敬地微微鞠躬,和孫明昌一起關上對開的雙門。

  張敘仁拉鬆深藍色的領帶,低頭將整齊排列的一頁頁文件稍微撥開,視線輕輕掃過所有文件的主要標題,同時問道:「你要養牠?」

  小狗在張毅柏懷裡搖著歡樂的尾巴,完全沒察覺氣氛凝滯。

  「我想養牠半年。」

  張敘仁抬眼,微微挑眉,「半年麼?」

  「是的。」

  這回答出乎張敘仁意料,原本想一口否決,但半年的期限讓他多花了幾秒思考,然後給出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答覆——他同意了。

  張毅柏抱著小狗走出張敘仁的書房,懸著的心落了地。


  張毅柏內心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計畫——他打算在小狗滿六個月時將小狗送給杜軍馳。

  原本他就為了杜軍馳的成年禮物而傷透腦筋,再加上爸爸安排他高三下學期就先飛A國去適應生活並提早為大學做準備,根本等不到杜軍馳的十八歲生日,所以他決定在高三上學期提早送出成年禮物。

  小狗的出現完全解開他心頭的苦惱。


  杜軍馳一歲生日的時候,收到外公外婆送的一隻拉不拉多幼犬。那隻拉不拉多一路陪伴杜軍馳長大,而杜軍馳也非常喜愛那隻拉不拉多——在杜軍馳心中,拉不拉多和手足一樣重要。可惜拉不拉多在杜軍馳小學五年級就因病去世,聽說杜軍馳當時抱著牠不停大哭。

  張毅柏覺得杜軍馳應該也會喜歡這隻黃金獵犬。

  「狗狗,你幫我去陪個人好嗎?」張毅柏摸著小狗的頭,對牠溫柔地輕聲說道。小狗不斷搖尾巴,舔一舔張毅柏的手掌。



  ※



  今年三、四月的時候,杜軍馳搬出張毅柏安排的社區大樓,和朋友們一起分租整層住家。杜軍馳在搬家之前就寫紙條跟張毅柏說了這件事,甚至連自己的租屋處資料都一併交給張毅柏。張毅柏雖然不喜歡那棟公寓的環境,但他通常不會否定杜軍馳的意願,所以即便有點遲疑,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當時張毅柏只是懷疑杜軍馳是不是在社區大樓裡住得不好,但南宗蒐集回來的資料又不是這麼回事,於是張毅柏只當杜軍馳是想要和朋友一起住,以及想要住得離學校近一點而已。直到現在,連結到杜軍馳不再動用他給予的資金這件事,他才發覺杜軍馳一連串的行為似乎是有所規劃。

  不住他給的房子,也不用他給的錢——這種種舉動,隱約給張毅柏一種好像杜軍馳想要擺脫他的感覺,也呼應了杜軍馳園遊會那天所說的話。可是,杜軍馳後來不是又說什麼算不清也好,狀似打消劃清界線的念頭了?

  每當想起這些事,張毅柏就感到頭疼,覺得杜軍馳有時候簡直比他爸爸更加令人捉摸不清。

  杜軍馳沒有給張毅柏室友名單,但是杜軍馳生活圈裡關係最鐵的幾個兄弟朋友就是毛立帆等人,所以張毅柏猜道應該就是跟毛立帆等人一起住。


  張毅柏選在十一月,天氣不至於太熱、舒適宜人的日子,搭車前往杜軍馳居住的公寓做首次打探——不過張毅柏也把它當成唯一一次的打探。

  公寓距離育成高中極近,不到一公里。在視野切換進狹窄巷弄之前,沿途景色對張毅柏來說都算是熟悉。

  車子停在公寓正對面,巷子窄到老式公寓的不鏽鋼大門彷彿能映出坐在車內的張毅柏的臉。張毅柏坐在車內就只能看見公寓一樓大門,擠到窗邊往上看,勉強能看見杜軍馳所住的三樓陽台。

  張毅柏盯著公寓刮痕嚴重的大門和斑駁的灰色牆壁,不自覺陷入沉思。一段時間過後,杜軍馳和毛立帆、陳在楠竟然一起從一樓大門走出來,張毅柏嚇得趕緊躲到車下,來不及叫司機一起行動。

  大門被關上,接著三個人的腳步往西邊走,但是帶頭的卻在走了一兩步後驀地頓住,捂著口鼻的張毅柏不禁跟著屏息。

  「怎了?」

  「……沒什麼。」

  幾秒鐘的停滯之後,腳步聲繼續往西走。

  張毅柏等腳步聲變得模糊,指揮司機悄悄跟上去。

  杜軍馳三人走了大約十分鐘的路程,來到一間位於大馬路邊的簡餐店。店鋪裝潢明亮,靠近馬路的三個方位皆是落地窗,所以張毅柏在店外輕而易舉就能看見他們坐到哪個位置。

  張毅柏猶豫。見簡餐店的座位是有矮隔牆的半包廂式,每組客人不會彼此受到打擾,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下車,獨自默默走進簡餐店,然後小心翼翼坐到杜軍馳背後的另一個四人座。面對店員疑惑的眼神,張毅柏心虛笑笑,之後才想到自己戴口罩,對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清了清喉嚨,看了一眼菜單,卻食慾全無,但又不好意思不點東西或只點一杯飲料,於是點了新鮮柳丁汁、總匯三明治和水果塔。

  店員一轉身走人,他便迫不及待地豎起耳朵專心聽杜軍馳他們的對話。

  三人正在說合租的事。

  目前只確定毛立帆會和杜軍馳一起住,還缺兩名室友——何民璋需要照顧阿嬤,陳在楠則是家庭經濟不佳,所以兩人都沒辦法。毛立帆說他找到兩個人對合租有點興趣,可是那兩個人嫌租金太貴。

  「這房租哪裡貴,我們還算他們便宜了。」毛立帆語氣有些僵硬呆板,乾巴巴的,「如果老大你用那筆錢,這些問題就全部解決了。」

  張毅柏精神一振,更加專心偷聽。

  「你為什麼不繼續用那筆錢?如果有那筆錢,我們就不需要什麼室友了,多快活。」

  「沒什麼,就是不想用。」

  「可是因為這樣,你缺錢,還跑去修車行當黑手。那間店超黑的,頭家也超摳,給你那麼少的薪水,還不幫你投勞健保。」

  杜軍馳真的跑去打工了?張毅柏微微詫異。

  「你想多了,我是要經濟獨立,不想一直吃別人施捨的軟飯。」

  聽著杜軍馳的話,張毅柏困惑。根本和園遊會那天說的不一樣。

  「可是老大你現在很窮,光是還你爸的債就要不少錢,還有房租,生活費,而且你現在連早餐都省下來不吃了。」

  張毅柏皺眉,心想這怎麼行!早餐多重要,竟然為了省錢不吃!

  「修車行老闆願意先把這個月的薪水給我——雖然你說他摳,但在所有面試的公司裡,也就只有他答應我這個要求——所以我這個月還算OK。」

  「真的OK?你不會下個月連晚餐都不吃吧?」

  張毅柏眉頭愈聽愈皺,完全無法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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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 想把他抱走_(:3 」∠ )_(危險發言 2020-7-25 16:07
毅柏好暖好可愛!!!!!(被暴擊 2020-7-22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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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27 16: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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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大早,張毅柏提著特地從一般早餐店買來的三明治等餐點抵達學校玄關,一方面覺得自己傻,另一方面又為了早餐該如何交出去而感到非常頭大。

  原本想說可以趁著教室沒人時直接把早餐放到杜軍馳桌子上,但是三十一班就是一個凌亂的豬窩,教室內擺設唯一長期不變的就是黑板、講台和陳在楠永遠在講台正前方的課桌——他總不能把早餐放在陳在楠桌子上,然後請陳在楠幫忙轉交吧!

  站在走廊看著彷彿戰亂過後的三十一班教室,裡頭充滿斷了腿並被畫花臉的桌椅,以及各種不知道經歷過什麼而被摧殘得面目全非的器具,呈現的情形比畢卡索的畫作還要難理解。

  突然聽見有人大呼小叫地衝來三十一班教室,張毅柏慌慌張張地從一旁的樓梯跑掉,然後繞校園一圈回到川堂。一籌莫展之際,他望見杜軍馳天天壅塞的置物櫃。他默默盯了一分鐘,然後跑去資源回收場找了一個紙箱,匆匆回到杜軍馳置物櫃前方,把裡面亂七八糟的雜物一鼓作氣拔出來,讓它們全部洩到紙箱裡,再拿衛生紙和濕紙巾迅速把置物櫃擦乾淨,最後把自己買的早餐擺上神明供桌般,無比誠摯地用雙手放進去。

  早餐放在乾乾淨淨的白色置物櫃正中央,看起來比剛才的雜亂無章舒心太多。張毅柏滿意地關上置物櫃的門,走回自己班上時卻又逐漸擔心杜軍馳完全不會發現他送的早餐,他的心意最終只會變成臭掉的一團餿物。

  無論怎麼想都放不下心,張毅柏在完成早上的打掃之後,偷偷摸摸跑去能俯視一樓三十一班教室的對面大樓。

  現在早已過了學校規定的上學時間,三十一班卻三三兩兩,只來了大約十個人,雜亂而冷清。大部分的人都在玩耍,甚至蹲在走廊牆角抽菸,只有陳在楠一個人坐在課椅上低頭溫習參考書。不過大家吵歸吵,活動範圍都集中在走廊或教室後頭——聽說這是杜軍馳給大家的規定,不要打擾陳在楠用功。

  突然,張毅柏看見毛立帆踩著夾腳拖出現在走廊轉角,雙腳開開,略外八地朝三十一班教室走去,右手拎著一個袋子,搖來晃去。張毅柏睜大眼,隨即欣喜不已。他第一次這麼感謝毛立帆。

  毛立帆拎的塑膠袋,正是他買的早餐!

  張毅柏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著毛立帆把早餐拎到陳在楠面前,然後一番比手畫腳,像是在跟陳在楠炫耀。然後拖來一張塗了不少立可白的課桌和一張背靠被砸爛的課椅,坐到陳在楠左邊,然後把早餐一一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接著拿起三明治就要拆開來吃。

  張毅柏見狀,激動地瞪大眼,雙手抓緊欄杆,在心裡吶喊不行!然後就看見陳在楠迅速奪走三明治,把三明治重新放回桌子上,抬頭用嚴肅的表情對毛立帆說著什麼,似乎是在訓斥說這是別人給老大的早餐,你不能吃。之後毛立帆雖然一臉可惜和想吃,但確實不再碰那些早餐了,張毅柏微微鬆口氣。

  聽見上課的預備鐘響,沒等到杜軍馳,張毅柏還是只能返回班級教室。中午時候再次來到同個位置觀望三十一班,卻依舊不見杜軍馳人影。

  不過,既然早餐已經被帶去教室了,那麼杜軍馳看到應該會吃吧?

  張毅柏這樣想。



  張毅柏大約在第四、五天的早上親眼見到杜軍馳在教室吃他送的早餐,他看著那畫面,非常心滿意足,彷彿自己親手餵食杜軍馳。從此之後,他送早餐送得更加起勁,甚至每一天花心思送不同菜色,跑遍市區各家早餐店和一大早能外帶的餐廳——杜軍馳食量大,什麼都吃,不挑食,其實還滿好餵養的。

  張毅柏就這樣持續送了好幾個月。過了一個寒假之後,繼續送。

  然後,在三月的第一個週六,固定派人交信給杜軍馳的日子,張毅柏將黃金獵犬連同信件一起送出去。

  張毅柏怕捨不得,所以一直沒有為黃金獵犬取名。可是半年的時間,他已經和黃金獵犬培養出不少感情。於是週六當天,他忍不住搭車親自送一趟。

  他看著黃金獵犬被負責送信的人牽下車,然後愈走愈遠。黃金獵犬頻頻回頭,睜著無辜可憐的眼睛不停看張毅柏的方向,似乎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主人不要他了。途中數度停下腳步,但被人強行拉走。

  張毅柏十分捨不得,感覺心在滴血。但養狗的初衷就是為了杜軍馳,讓狗狗陪伴杜軍馳;而且狗狗去了杜軍馳那裡,也會被愛狗的杜軍馳疼愛。

  張毅柏心想自己真是個自私的人,因為無法正大光明,於是強迫黃金獵犬代替自己去陪伴杜軍馳。



  送信者身上裝了監聽器。

  送信者開頭便對杜軍馳說這隻黃金獵犬是先生提早送給他的成年禮物。杜軍馳保持了片刻的沉默,接著才回應:「先生送給我的成年禮物?」

  「沒錯。」

  「牠有名字嗎?」

  送信者遲疑一下,「沒有。」

  「是嗎。」停頓半晌,杜軍馳的語氣轉為溫柔,「狗狗,過來——過來呀。嗯,真乖。我給你取個名字。叫什麼名字好呢?」

  張毅柏也好奇杜軍馳會取什麼名字。

  「逼逼仔?叫你逼逼仔怎麼樣?喔,有反應。好,以後你就叫逼逼仔。」

  張毅柏一頭霧水,不曉得什麼叫「逼逼仔」。問司機,才知道原來是「吹哨子」的意思,最後的「仔」發四聲「阿」的音——比較正式的念法是「歕觱仔」。

  吹哨子……

  張毅柏哭笑不得,完全不明白杜軍馳的取名品味。不過念久了,好像還滿順口的。

  杜軍馳很快就接受了逼逼仔,離開餐廳時一手牽著逼逼仔,一手提著送信者一併轉交的裝著狗飼料及用品的黑色背包,嘴角微翹,心情看起來相當不錯,令遠觀的張毅柏也不禁揚起笑容。




  ※




  張毅柏提著要給杜軍馳的早餐,緊貼川堂玄關的紅磚外牆僵站著,右手邊轉角彎進去就是一排排的置物櫃們。按照平常,他現在應該已經把早餐放進櫃子裡,坐在教室裡溫習課本了。可是,今天卻出了一個意外!

  杜軍馳斜倚著二年三十一班置物櫃旁的白色牆壁,吞雲吐霧,守著自己的置物櫃不走!

  張毅柏低頭看一眼手錶,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刺鼻的煙味依舊源源不絕地從杜軍馳的方向飄來,提醒張毅柏自己還不能動。

  踏入校門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玄關外牆直面校門口,即使張毅柏待的位置偏了一點,但是一直站在那邊不動,也足夠顯眼。尤其園遊會之後,校內就一直流傳張毅柏和柳芷芸交往的緋聞,任憑張毅柏否認也止不住流言擴散,於是張毅柏也成了半個校內知名人士。

  不曉得迎接第幾個學生的注目禮,張毅柏紅著耳朵,窘迫地低下頭。

  不然今天就別送了吧?張毅柏心想。

  趁著沒人出入校門,他扒著牆角探頭望進去,置物櫃一疊又一疊,從他這裡壓根看不見杜軍馳,只能看見冒出的白煙,以及聞到撲面而來的更加濃厚的煙味。他嗆了幾口,怕被發現而捂著嘴巴不敢咳太大聲。

  明明之前杜軍馳吃他送的早餐,都吃得心安理得,也從來沒派人調查是誰送的早餐,怎麼今天突然在這裡堵人?

  張毅柏繼續等五分鐘,可是杜軍馳依然守株待兔,他只好埋頭小跑步,從川堂最東邊的置物櫃走道匆匆撤退了,留下守在最西邊走道的杜軍馳。



  張毅柏以為杜軍馳是一次的心血來潮,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整整一個星期的上學時間,杜軍馳破天荒地沒有上學遲到,一直守在同個位置,似乎沒抓到人就不善罷干休。

  新一週的一天,張毅柏沒再看見杜軍馳,以為杜軍馳終於放棄了,於是他悄悄走過去,卻在走近幾步的時候忽然瞥見杜軍馳其實還在,只是今天換了個橫向走道的角落位置待著,距離三十一班的置物櫃也是極近。大意的他登時暴露在杜軍馳的視線範圍內,他趕緊低頭,加速路過三十一班的置物櫃,然後搶在杜軍馳抬頭之前,腳尖一轉,如風般溜進左邊轉角,假裝自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過客。

  心臟撲通撲通大力彈跳,撞得他胸腔有點疼,氣管像是被緊繃的神經勒住了,呼吸不禁變得粗重。他背靠著牆壁喘息,卻始終感覺芒刺在背,不敢鬆懈,背脊繃直。他慢慢移動腳步,提著哆嗦的心臟,盡量不發出半點聲響。但是塑膠袋在他手指上隨著晃動而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僵了一下,總覺得空氣裡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流動,逼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不行,別在這時氣喘發作啊!

  張毅柏緊張,撫著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臟,然後驚見斜斜投射在右手邊走道上的影子像一把刀一樣正朝他逼近。他趕緊沿著走廊跑了,生平從未跑得這麼快,抵達教室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回過頭,身後沒有追兵,他鬆一口氣,全然不知道自己如果再晚個幾秒鐘逃走,就會真的被杜軍馳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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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 經典老哏啊哈哈哈! 我們可能活不久了吧,都要被杜軍馳盯上了_(:з」∠)_ 2020-7-27 22:20
送早餐彷彿古早把妹手段WWW我想搶劫杜軍馳的早餐(危險發言 2020-7-2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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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7-27 22: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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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杜軍馳回到教室,站在桌前騷擾陳在楠複習的毛立帆立刻轉頭,「老大,你回來啦!怎麼樣,抓到人了嗎?」

  杜軍馳拿著菸呼了一口,「沒有。」他隨意坐到靠近前門的歪斜課桌上,一腳抬起踩著桌緣,一手搭在曲高的膝蓋上,另一隻手撥弄掌中的銀色打火機,火苗一下竄出一下熄滅。

  毛立帆盯著杜軍馳,狐疑道:「老大,你有認真抓嗎?」看見杜軍馳抬眼看他,他趕緊解釋:「老大你那麼厲害,想抓一定能抓到。」

  杜軍馳嗤笑一聲,食指指頭點了點香菸,菸灰落到地板上。「你把我想得太無所不能。我啊,現在就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

  你是平凡高中生的話,我們還活得下去嗎……

  這話毛立帆只敢在心裡想,想完後他說道:「老大的早餐計不就很成功嗎?那個人真的被引誘出來,還一送就連續好幾個月!」然後他粗魯地抓抓毛躁的頭髮,「但是我真想不通啊。去年園遊會的時候,他明明沒有上鉤,怎麼這次這麼容易就上鉤了?上次可是老大親自出馬,這次就只是我們幾個說幾句話、演一場戲。」

  剛才被毛立帆騷擾而浪費不少看書時間的陳在楠趁機反擊道:「是啊,我也不懂。明明你演技那麼肉腳,句子背得那麼僵硬,對方竟然沒懷疑。」

  毛立帆炸毛,「我哪肉腳!我背最多,完全是那場戲的大功臣!」

  這個時候,何民璋從前門走進來,毛立帆馬上轉頭問:「唷,你回來啦,怎麼樣?」

  何民璋憨憨地搖頭。

  「嘖!果然不能指望你!」

  陳在楠說:「難不成就能指望你?」

  毛立帆喉嚨一鯁,「我、我——如果我能的話,還需要讓這大憨呆去嗎!你不也不行嗎!」然後遷怒道:「硍!如果不是上次被人告密,學校抓得那麼嚴,我們現在早就裝針孔抓到人了,哪需要去問警衛阿伯看監視器!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告密的,我一定——!」氣勢洶洶地摩拳擦掌。

  「不隨意讓人看監視器畫面,應該也是被上次的事情影響。」

  「那個該死的抓耙子!」毛立帆下意識氣得用雙手抓住陳在楠的桌沿,想要翻桌。

  陳在楠立刻起身護桌,「別砸我桌子,要砸去垃圾場砸!」

  毛立帆罵一聲幹,一副快要爆發的模樣,但在陳在楠的瞪視之下,半晌後他悻悻然地收回雙手,接著主動提議道:「老大,明天開始我陪你一起抓人吧!兩個人不行,那就三個人,不然就全班一起上,我就不信逮不到那個人!」

  陳在楠說:「或是從個性範圍下手?我覺得那個人挺細心的,每次送的早餐都講求健康營養、飲食均衡。而且怕老大吃膩,還特地每天送不同家早餐。不過老大是重口味,他送的口味都太淡了。」

  「不是,我們不是猜送早餐的人是長腿或錢國鎮派來的嗎?餐點應該也是指定好的,那細不細心就不關送早餐的人的事吧?」

  陳在楠沉吟後道:「嗯,你說得對……」

  「不過這個人送早餐的方式也很偷偷摸摸,竟然是像情書那樣塞置物櫃,演什麼少女漫畫……絕對是女的吧。如果是男的——」毛立帆想像有個男生羞答答並扭扭捏捏地內八字,紅著臉把早餐放進杜軍馳的置物櫃,然後嬌羞不已地跑走。他頭皮發麻,同時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抱住手臂上下摩擦,「媽呀!」

  何民璋問:「可是學校真的有長腿先生的人嗎?園遊會那次我們把學校找遍了,沒有人符合。」

  毛立帆雙手環胸,眉頭深鎖,「不只長腿和錢國鎮在監聽和打聽老大的事情,這次會不會是其他人幹的?」

  「依照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情,會關心老大餓肚子的人,我想不出除了那位先生以外的人選。」陳在楠說,然後欲言又止片刻,小心翼翼道:「我感覺那位先生是真的喜歡老大……」

  瞧見毛立帆露出一臉見鬼的表情,陳在楠繼續說:「我說的喜歡不一定指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歡,也有可能是單純好感、帶有關懷的喜愛。」

  毛立帆說:「不可能,他是錢國鎮的人。」

  「這不衝突,他可以是錢國鎮的人,但也可以心中對老大抱持善意。」

  毛立帆眉毛糾結,「很衝突啊!」

  「一個人總是有許多面……」

  毛立帆大力拍自己胸膛,「我就不是!」語氣略帶得意,彷彿這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然後他想到什麼,大聲啊一下,驚恐道:「長腿是錢國鎮的人,那他會不會在早餐裡下毒啊!老大你不會沒想到這點吧,這段時間吃了那麼多——」

  喀擦一聲,打火機的銀蓋被杜軍馳的大拇指一把摁壓,仍在燃燒的菸頭則被隨手壓在一旁的白色牆壁上,裊裊煙氣一掐就斷,然後隨著修長手指一鬆,掉落在地。

  毛立帆看著牆壁被燙出的黑灰色污痕,感覺那菸像是燙在自己喉嚨上,他喉嚨一鯁。

  現場安靜下來。

  「你覺得,我現在像是被毒了嗎?」

  看著杜軍馳暗藏鋒機的微笑,毛立帆乾笑道:「不像不像,老大您容光煥發,每天都帥到掉渣——!」

  陳在楠面露無奈,覺得毛立帆總有一天會因為口不擇言而玩死自己——尤其跟隨杜軍馳左右,無異於在刀鋒上玩耍。

  陳在楠轉頭看杜軍馳,忍不住問:「我也想知道,老大你這次是有鐵了心要抓對方嗎?」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而且被問了第二遍,杜軍馳卻做出沉思狀。

  陳在楠三人一起盯著杜軍馳。幾秒後,毛立帆嘴癢嘀咕:「老實說,在早餐計之前,我以為老大對長腿不感興趣了,因為這幾個月都沒什麼積極行動……」

  「不是沒興趣,只是有更優先的事。」杜軍馳沉思道,接著難得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他上次沒上鉤,說明他人不笨;可是這次只是聽到我沒錢吃早餐,就天天送早餐?」

  「對吧!老大你也覺得很奇怪吧!」毛立帆猛地一愣,「欸,不是啊,老大竟然也不知道嗎?我以為老大是摸清了他的想法,所以才有這次這一齣。現在仔細想一想,難道陳阿楠說得是對的……他以前也送一堆天然染髮劑給你,關心你染髮傷髮——如果不是真的對你有心,他幹嘛做這些多餘的事?」

  陳在楠遲疑道:「會不會——他其實是老大認識的人?」

  杜軍馳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漫不經心一笑,「還肯待在我身邊的人,除了你們幾個,還剩下誰。」

  毛立帆支支吾吾,「潭裡的人……只是還沒回來而已,會陸續回來的。」

  杜軍馳輕描淡寫,「不回來是正常的,誰會願意跟隨一個高中生。」

  毛立帆沒說話,因為杜軍馳說的是事實,目前回來效忠的,大多是學生族群,其中年紀最大的便是身為大學生的黑熊、熊仔等人。

  毛立帆還在思考目前究竟有多少人回來,忽然聽見陳在楠問:「你們有段時間記不住人吧,會不會是那時候認識的人?」

  毛立帆立刻糾正道:「不是記不住人,是臉盲。」

  陳在楠困惑,「不是差不多嗎?臉盲到什麼程度?我沒經歷過你們那樣。」

  「你們B組的藥又不像我們A組這麼猛——噢,不對,打最猛的是民呵那傻子。如果不是我們攔著,他那個時候為了賺錢救阿嬤,連人體實驗都願意簽了。」

  何民璋聞言,露出不好意思的傻呵呵笑容,同時搔搔剃成阿兵哥頭的頭頂。

  陳在楠搖頭,「他不傻,只是孝順。」

  「哼!就是傻!錢跟我們借就好,老大那時候多有錢啊!」毛立帆話說得很順,說完才發現自己似乎又踩了杜軍馳痛腳,馬上脖子一縮當啞巴,小心翼翼觀察杜軍馳的反應。不過杜軍馳望著窗外,他看不到對方的臉。於是他趁著還寧靜的時候趕緊再說話,匆匆把話題帶過去:「你跟民呵都是窮光蛋!別為了錢做傻事!」緊張的緣故,聲音忍不住放大成很刺耳。

  陳在楠白了毛立帆一眼,數秒後自嘲一笑,「傻事麼,早就做過了吧,我們每個人都做過。」

  毛立帆一愣,然後明白到陳在楠是指以前注射實驗藥物的事。

  毛立帆不禁跟著沉默下來,接著眼角餘光瞄見杜軍馳已經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正從褲袋裡掏出一團紙,似乎隨意就要往旁邊一扔,他問道:「老大,那是什麼?」

  杜軍馳感覺頭有些疼,皺著眉隨口道:「挑戰書。」

  挑戰書被揉爛成球,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杜軍馳把紙拋給毛立帆,毛立帆一邊拆開一邊說:「又來啊,一定又沒寫名字。嗯,果然,都是膽小鬼!」

  「這是第五封了,同樣的字跡。」

  毛立帆傻眼,「有病啊!」

  「處理一下吧,挺煩的,礙眼。」

  「……老大您以前置物櫃塞了那麼多,都沒嫌過的。」杜軍馳一個眼神過來,毛立帆馬上止住話語,改口道:「遵命遵命!今天中午前就處理好!」

  杜軍馳用五指將瀏海大力往後扒梳,被抓亂的銀色髮絲垂到額頭前方落下大片陰影,微微瞇起的黑眸在陰影的覆蓋之下變得更加深邃且幽沉。

  陳在楠所說的臉盲時期發生在國中時候——其實並非完全臉盲,而是人臉辨識能力變得非常薄弱,而且只會進入短期記憶。前一個鐘頭見過的人,後一個鐘頭就會忘得一乾二淨,或者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佔去杜軍馳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不過那個時候沒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所以杜軍馳很確定自己沒有漏記哪個重要的人。雖然說那個時候他一直不得不陪同父親出席各種宴會活動——演出瀕臨破產所以急著四處借錢的模樣——見到不少達官貴人;但那些人都有點年紀,不會與他這樣的毛頭小子產生所謂的對等交情。

  和他年紀相仿的人,最多的一次似乎是在那女人慈善晚會的時候。那時他還為了給妹妹摘迷你伊甸玫瑰,特地偷偷跑回老宅——途中好像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好像——在老宅遇到了誰……?

  杜軍馳擰眉,手指按壓因回想幾乎不記得的回憶而疼起來的腦袋。

  一張稚嫩白皙的臉孔忽然從腦海深處浮現出來,但是當他仔細想捕捉的時候,卻像倒映在湖水上的銀白月色一樣,連撈都撈不起來——不僅如此,還反倒將月色撈破了。

  想再多也只是讓自己多痛而已,況且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杜軍馳乾脆不想了。

  掬起的湖水滴滴答答從指間流落,一顆顆砸在湖面上,淅淅瀝瀝地將月色破壞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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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 毅柏就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怕他肚子餓XD,杜軍馳整個自己瞎忙(´・ω・`) 2020-7-29 13:36
乖孫如此單純反而成了障眼法嗎ww杜軍馳:對方真是心思縝密(X 2020-7-27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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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rovenvar 發表於 2020-8-1 11:5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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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過了完全逃避的一週,張毅柏今天沒見到杜軍馳,不敢再像上次一樣大意。他縮在玄關角落觀察一段時間,然後假裝經過三十一班的置物櫃,可是杜軍馳真的完全不在。

  這種情形持續三天之後,張毅柏疑惑了。雖然現在的情況才是正常的,可是杜軍馳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無論是突然守株待兔或忽然消失無蹤,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見周遭真的沒人,於是張毅柏小心翼翼走到杜軍馳置物櫃前方。置物櫃沒關,他盯著空蕩蕩的內裡,猶豫該不該把早餐放進去。

  再次作賊心虛地轉頭觀望四周,他握緊裝著早餐的塑膠提袋,正準備把早餐塞進櫃子然後趕緊跑走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彷彿身負全世界的存在感,現身在他右側。

  這時他恰好垂首,就撞見一雙黑色球鞋踏著影子而來。影子壓在他黑色皮鞋上頭,將他雙腳狠狠壓制住。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力,以及從上方投射下來的冰冷目光,他頓時僵住身體,連呼吸都擰住了。

  怎、怎麼辦?

  張毅柏內心超級慌亂,握緊雙拳繃直肌肉,讓自己別顫抖。

  「你在做什麼?」杜軍馳嗓音沙啞中微帶慵懶。

  張毅柏鯁住喉嚨幾秒,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腦袋卻一團混亂,想不出自己能說什麼來解釋。

  氣氛凝結,只有微風和蟬鳴的聲音。

  張毅柏做幾個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接著鼓起勇氣抬頭直視杜軍馳。但是幾乎沒什麼機會能和杜軍馳直接對視,張毅柏一時之間覺得有些炫目,用略顯侷促迷茫的表情注視杜軍馳因背光而稍微埋入黑影裡的俊俏臉孔,張著嘴欲言又止。

  「信是你留的吧?」

  張毅柏一臉懵,但是隨即想起以前杜軍馳的置物櫃被情書塞滿。

  情書?會有男生寫信給杜軍馳嗎!

  張毅柏震驚,可是有他這個例子存在,又怎麼不可能沒有其他例子呢?

  張毅柏內心突然感到複雜,不知該怎麼形容,就有點悶悶堵堵的,像是原本沒人發現所以他可以獨佔的寶物,如今有人要來跟他搶了。可是這比喻好像也不太對,畢竟杜軍馳一向很受女生歡迎,一整年收到的情書疊起來都比市區第一高樓還要高了。

  不過,說到這個,他最近好像沒怎麼在杜軍馳身邊看到疑似是女朋友的人……

  突然,張毅柏聽到杜軍馳哼笑一聲,驀地回過神來。

  「還能分心,看來你很老神在在。」

  不、不不不不是的!

  「是你吧,柳芷芸的現任男友。」

  「……」張毅柏驀地放大瞳孔,呆住,然後急著反駁:「我、我——我不是──」

  「所以,你給我挑戰書,用意就是這個?」

  「……」

  接二連三的,什麼跟什麼——!

  張毅柏在內心崩潰吶喊,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誤會得這麼慘。這樣的發展簡直比靈異故事還要靈異啊!

  「我不是柳芷芸的男朋友,也沒有給你挑戰書!」張毅柏急得都快哭了,冤枉死。

  「不然你站在我櫃子前面幹嘛?」

  「我、我……」張毅柏說不出自己就是送早餐給杜軍馳的人。

  杜軍馳勾起嘴角,「敢做不敢當?」

  我不是的!張毅柏有口難言,憋漲著臉孔。

  杜軍馳看著張毅柏原本就有點紅的臉蛋急速催熟成一顆紅滾滾的番茄,感覺有些有趣。

  「你想決鬥,好啊,我們約時間地點,P一場。」

  張毅柏真的想給杜軍馳跪了。他現在就投降行嗎……他絕對打不贏杜軍馳,而且他真的不是柳芷芸男朋友,也不是寫挑戰書的人……

  張毅柏幾乎有股衝動,想坦白供出一切。可是想到他身後的張家,以及張敘仁作為杜淨澄同謀者而間接對杜軍馳一家造成的傷害,他就是沒辦法。

  張毅柏不自覺又想到出神,突然聽到喂的一聲,他醒神眨眼,就看見比他高出一顆頭的杜軍馳微彎著腰傾向他,眉頭微皺的俊臉距離他不過十公分。他猛地倒彈,然後拔腿狂奔。

  猝不及防,杜軍馳馬上追上去,但還是晚了幾秒。跑入校舍的轉角,橫貫整棟校舍的筆直走廊上連個人影也沒有。杜軍馳暗嘖一聲,繼續往前跑,往前方連結另一棟校舍的步道奔去。

  幾分鐘之後,原本杜軍馳停留的轉角旁的理化教室裡,一個人影渾身狼狽地從櫃子爬出來,然後慢慢走出教室。久沒清理的櫃子很髒,甚至結著許多蜘蛛網。張毅柏去廁所洗一把臉,然後拍一拍衣褲,但上面還是沾了不少灰。他看起來像是曾經在地板打滾過,可又不至於髒到讓南宗拿套衣服來換。

  他就這樣算了,直接回到班級教室。教室裡的同學們看見他和平時整潔如白紙截然不同的髒灰灰模樣,每個人都很驚訝。

  柳芷芸也已經在教室裡,訝異問張毅柏怎麼了。張毅柏看到柳芷芸,就想到剛才的烏龍事件。他對柳芷芸搖了搖頭。

  張毅柏以為自己這幾天避開杜軍馳就好了,沒想到這件烏龍事件竟然緊接著就有了後續,而且還發展得非常荒腔走板。

  隔天張毅柏上學,與一些男同學擦肩而過或隔著距離不經意地對視,他們的表情都有點微妙,看著他的目光也帶了點他覺得莫名的意味——似乎是欽佩?好像他做了什麼很厲害的事情。

  張毅柏抵達教室,同班同學看到他,也是露出同樣的神情,讓他更加一頭霧水。

  張毅柏坐在位置上思考事情的時候,突然有人站在他右邊走道欸了他一聲,他抬頭看見是周冠誠,有點詫異。

  自從一年級上學期的期中考過後,周冠誠就一直對他抱持強烈的敵意和厭惡,每當看到他就毫不掩飾地臉臭,彷彿他是一坨難聞的糞便。並且會聯合周邊的朋友排擠和無視他,在背後裡說他的壞話。過了一陣子之後,他才明白周冠誠是不甘心他一直佔著第一名的位置,然後因為暗戀柳芷芸而嫉妒與柳芷芸交好的他。在傳出他和柳芷芸交往的緋聞之後,周冠誠對他的排斥更是變本加厲,想聯合更多人排擠他。幸虧班上理智的人多,不過雖然如此,班上平時的氣氛還是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你……滿有膽的嘛,敢跟杜軍馳挑戰。」周冠誠說話口氣雖然仍舊帶刺,卻似乎摻雜稱讚的涵義。張毅柏愣了愣,張開想問,可是周冠誠說完就立刻走掉了。

  張毅柏呆然半晌,逐漸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啊,大家竟然都以為他挑戰了杜軍馳嗎!而且這件事還傳遍校園!

  是因為他昨天一身髒污,所以大家誤會他那樣是因為跟杜軍馳打了一架嗎!先不說他打不打得贏杜軍馳,這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啊!


  柳芷芸來學校,問張毅柏究竟怎麼回事,張毅柏解釋了,但是隱瞞送早餐的事。

  「這也太扯了吧!」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你的錯。話說我也一直澄清說你不是我男朋友,怎麼還是鬧成這樣……謠言真是太可怕了!你知道嗎?前陣子連我爸都問我是不是真的,我當然說不是,他信了,但這兩天又……我今天回去,他大概又要問我了。」柳芷芸無奈中帶點煩躁。

  張毅柏說不出什麼,還是只能道歉。


  張毅柏回到家,進了主宅大門,竟看見這段時間忙得不見人影的張敘仁坐在客廳看電視。

  他走過去問候,然後就要上樓換便服,但是張敘仁叫住他。他回頭,看見對面電視正在播某國傳染病的新聞,以及許多海中生物不明原因集體曝死在海灘和冰川上。

  「你喜歡柳校長的孩子?」張敘仁背對張毅柏,目光還在電視上,卻冷不防問道。

  張毅柏一愣,「什麼?」下一秒意會過來,連忙說:「沒有,我們只是朋友。」

  「真的?」

  「真的,我們兩個都有澄清,但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那麼你為了他去跟杜軍馳打架的事情?」

  「那也是別人亂傳的!」

  張敘仁轉頭,一雙嚴肅的眼珠子在張毅柏身上一陣巡梭,確實沒看見什麼傷。

  「也是,你不是那種會和人打架、與人爭的性格。」平鋪直敘的語氣裡混雜了一點遺憾。

  浸在緊張狀態裡的張毅柏沒聽出張敘仁話中的涵義,他在心底捏一把冷汗,沒想到這些事竟然這麼快就傳到張敘仁耳裡。

  「不過,雖然你們覺得你們只是朋友,但會傳出這種謠言,恐怕在別人眼裡,你們互動算是親密。你還是和他少點往來,起碼別讓這件事繼續延燒,傳到你未婚妻耳裡,甚至是安家就不好了。」

  「……」其實你看中的媳婦,真正喜歡的人是和我傳緋聞的人呢。

  這話自然不能說,張毅柏默默抿緊嘴巴。

  「你和杜軍馳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

  「為什麼別人會傳你和他打架?而不是傳你和別人?」

  「那、那是因為……杜軍馳是柳芷芸的前男友,然後大家誤會我是柳芷芸現任男友,就覺得我們兩個互看不順眼……」

  「就這樣?」

  「就這樣……」

  張敘仁沉默注視張毅柏,直把張毅柏盯得背脊頻頻冷顫,然後才慢悠悠地把目光移回電視上。

  此時電視正在播報同性婚姻法通過的消息,張敘仁不豫地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畫面。

  「啪!」張敘仁將遙控器大力拍到玻璃矮桌上,張毅柏被嚇一跳,然後聽張敘仁用相當厭惡的語氣抱怨一句:「竟然通過這種法律,這世界真是越來越亂了!」

  張毅柏默默握緊垂在大腿邊的雙手,悄然無聲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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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裡寫字也有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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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 阿嬤軍團啟動劫走乖孫計畫(・ω・)/ 2020-8-4 19:36
我想把毅柏拐回家!!!(嘶吼 2020-8-1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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