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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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 [夜巡者│伊索夫] 吸血鬼故事集 [PG](故事集中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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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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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一】
【Falcons and Hounds】
【品血紀錄】
姓名:克洛‧赫林
年齡:36歲01個月11天
性別:男
產地:前濟貧院童,近日移居六松林,鴉村
特徵:B型,矮小、白人男性,臉上因獵槍意外而有傷疤,右耳缺了一角,輕微重聽,但,不影響風味。
氣味:略帶刺激的火藥味,赫林是遊走的獵戶,每個季節赫林的血液氣味會有微妙差距,此乃品嘗之重點。
口感:秋季的赫林有著如同楓糖般的甜蜜清香,這是松雞狩獵的高峰期,身為松雞獵人的赫林血液中充斥著腎上腺素,有如吸血鬼的催情素般在體內漫流,大量的腦內啡以及獵殺衝動而產生的甲基精氨酸更使其風味營養成分俱佳,是秋季食補難得的聖品。
建議:冬季時再度採樣,以記錄赫林的身體狀況,建議其多補充蕪菁等根莖類蔬菜,以免血脂過高。

宅邸內,老人舉杯,品嘗著松雞獵人的血液,松雞是赫林的獵物,赫林則是他的獵物,這個食物鏈是如此的完美,近乎藝術,恍若美的結晶,不論多麼挑嘴的饕客都會被那多變的風采給瞬間捕獲,但,今天他拿出這瓶血出來,不是為了慶祝,而是出於哀悼,他那完美的朋友(供品)赫林,被殺了。
稍早,他的領地,六松林,鴉村傳來訊息,通知他赫林的死訊,死於襲擊獵場的狼群之手,一季一次,固定而規律,總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襲擊他的財產,有人說,那是狼人的傑作,而他的小子們,則懷疑是敵對幫派的破壞,雖然他叫手下暫緩報復,但,伊索夫‧科布希耶實際上是…忍無可忍,懂得欣賞美食的朋友(供品)被殺害,不只讓他失去重要的貨源,也失去一個有著共同喜好的夥伴,唯有親手制裁兇徒,方能一解他心頭之恨。
18XX年9月18日,伊索夫在總表上填上最後取樣的日期,然後搭上火車,轉乘馬車,一路直奔領地;他的敵人還在胡鬧,有必要親自前往六松林,予以查辦。
根據部屬所言,他已聽說了現場發生的狀況,巨大的狼,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腳印,從看不見的地方一躍而出,咬斷持獵槍的手,扯爛內臟,撕咬傷口,一副對鮮血欲罷不能的模樣,就算使用羊或牛做為供品,也只能保持七、八周的安穩,使用毒餌效果有限,陷阱也未被觸發,對方幾乎像人類一樣聰明,甚至還傳出『那匹狼可以離地奔馳,以此躲避暗算』的謠言,哎,這些人真該來杯血腥瑪麗,醒醒腦。
抵達領地,荷起填裝銀製子彈的獵槍,手持權杖,裡頭填塞的毒藥被他換成麻藥-即便臉上看不出來,伊索夫早已怒不可遏,他才不會讓兇手如同一個哲學家般死去,這樣太過輕鬆,讓對手全身麻痺,然後放乾鮮血,掙扎哀求才是一個符合獵物的死法。
走進林間,搜尋狼群的足跡,對於夜間視覺敏銳的吸血鬼來說,這種事情不過是家常便飯-這可沒花上他多少時間-由於長時間肆意忘形且缺乏天敵,這個狼群早已膨脹到超乎常理,伊索夫在林地間,下風處觀察著。
古怪哪,詭異哪,明明有著長幼卑尊秩序,明明育雛首領(最大隻的母狼)和狩獵首領(體型第二大的母狼)都在,卻看不到領頭狼的身影,這是怎麼回事呢?
難不成…是藏起來了?
管他的。
老夫現在就逼你現身!
伊索夫點燃老式獵槍的火繩,左手持著權杖,拄在地上穩定,右手則駕著槍,瞄準狼群中的育雛首領,這支老槍擁有線膛,裝備錐形的米尼彈,使用特化的無煙火藥,比起重心會偏移的簧輪槍或氣密不佳的雷酸槍,攻擊200公尺內的目標時,他的火槍更不可能失手。
吸氣,吐氣,瞇起左眼,專注心神,注意四周的空氣,然後…
唰!
「喝啊!」
迴轉身軀,舉槍,指向右側,那一團空虛的深處,扣動扳機。
碰!
火藥蒸氣爆起,煙霧襯出巨狼龐大的身軀,一條血線從對方肩膀上劃出,渡鴉爺爺則是嘖了一聲:
「這樣也能閃過?偏了嗎?」
所幸,他的反應並不比對手慢,槍身往前,一推一送,就這樣塞進狼的血盆大口中,鬆開右腕,左手揮出,以原本支撐火槍的杖頭重重打在狼的鼻尖。
碰!嘎啦!
對方無視痛楚,橫衝直撞,硬是撲向伊索夫,但老人一個翻滾,躲過了嚙咬,反手一擊,打碎對方左後腳的膝蓋,此時狼群也受到驚動,開始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真是反常的舉動啊,他所認知的野狼應該是很膽小的動物才對。
如此不怕死,又充滿野性的作戰方式,難道說-
說是遲,那時快,巨大的野狼拖著腳,甩開被嚼爛的火槍,再度咆嘯著,朝他緊逼,此時,伊索夫已換了架式,由右手握持著權杖頭,放開左手,彎著腰,杖身向前直伸,指向野狼胸膛,頭部微側著,右眼盯著對方,左眼餘光確保退路,此乃英式擊劍術的第二式,特徵是『退』,對方每進攻一次,他就退一步,同時伺機反擊、施加壓力,直到…
直到對手露出破綻,那就會出現整套劍路中唯一向前踏出的一步。
撕咬、咆嘯、爪抓、揮擊,都被輕鬆避過,斷腿的巨狼後繼無力。
是時候了!
老者邁開步伐。
突刺!
啪嚓!
「是老朽贏了。」
甩開杖尖的鮮血,毒針已灌入巨狼的體內,那頭猛獸喘息著,無助地抖動著,直到失去意識。
然後,『現出原形』。
那是一個年紀約八、九歲的少年,不,或許,該稱為稚兒才對。
此時,外圍的狼群也已聚攏,虎視眈眈的看著圈內的伊索夫和男童。
他們,是因為魅惑,才沒有一擁而上吧?
幸好伊索夫的天生技能是如此祥和。
「若是老夫膽敢動他分毫,就別想活著走出這裡,是這樣的意思嗎?」
帶頭的母狼點頭。
「就算老朽不想殺他亦是如此?」
啊嗚嗚。
「他不是你的同類,是老朽的。」
嗚嗚嗚。
「難道,你沒看到這小子每隔三個月發狂一次有多痛苦嗎?」
那孩子除了被他打折的腳,被子彈貫穿的肩膀之外身上滿是抓傷、咬傷、撞傷這些已經漸漸癒合的傷痕,都是吸血鬼在缺乏人血的情況下,陷入癲狂而自殘的證據。
「你覺得,這樣下去,他能活到什麼時候。」
嗚懨懨。
「若是你覺得不放心,老朽會讓他定期回來看你的,所以,請讓路吧,這孩子需要治療。」
嘎嗚嗚。
儘管不情不願,狼群依舊讓開了道路,讓伊索夫抱起傷痕累累的孩子,把他帶往文明社會。

【反省報告】
來自克洛‧赫林的極品獵戶血永久停產,年分為18歲08個月19天至36歲01個月11天,死於純血種、化獸者、狼孩子傑瑞‧沃爾夫之手,根據凶手日後回憶,他平日只取些許分毫,但那天卻徹底失控,欲罷不能,仔細想想,老夫實在不該把朋友(供品)養的如此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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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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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五】
【Dog Days】
老實說,把沃爾夫抱回來,治好傷、讓他穿衣服、教他說人話,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伊索夫自己的異能來得麻煩。
沒錯,就是『魅惑』,即便身分認同上不是人類,即便情感歸屬於狼群,只要待在伊索夫身邊,沃爾夫就乖的跟狗一樣。
但是老者一離開、一出門、一走遠路。
那隻笨狗就會在轉眼間故態復萌,脫光衣服、嚼爛家具、掙脫鎖鏈、大鬧濟貧院還會跑去街上和狗打架,有一次甚至被馬車撞到,斷了幾根肋骨,差點被送進動物醫院,回不了家。
儘管伊索夫利用巴夫洛夫制約,使尖刺項圈形成制約刺激,讓沃爾夫戴上時不會化為狼形,卻無法阻止他把衣服脫光,不管怎麼說,老者也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被看到家裡有個全裸,戴著項圈的金髮男孩,可能比被撞見養了隻野性難馴的狼還要糟糕上百倍。
即便伊索夫那個近乎完美的執事,柯爾特;有辦法用『有害精神衛生』的方式處理沃爾夫,但是,當初撿那個小子回來並不是要養來虐待的,短期出門還能用加了龍血和安眠藥的狗食打發,真的長期讓柯爾特作這種事,老者乾脆讓沃爾夫回歸自然還比較快。
況且這陣子執事有任務在身,不在國內,伊索夫只能自食其力。
送沃爾夫回去嘛,只怕沒幾年就會死在人類手裡-即便沃爾夫的隱形偷襲已經玩得出神入化,被幾十個手拿獵槍的人堵到還是得死的,更何況隱身能力持續時間有限,碰上專業的獵犬更是形同虛設。
送給馬戲團嘛,老者是認識會善待動物的馬戲團,也知道有個具備魅惑能力的訓獸師,但,頻繁的遷徙,會對這孩子精神健康造成很大的負擔。
下毒把男孩一勞永逸『解決掉』,更不在選項當中。
所以,沃爾夫就只能這樣,尷尬的待在氣味混雜的藥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況且…
碰、碰、碰!
「什麼事!」
幫會、社交、貴族生活、個人嗜好、濟貧院,這些東西都讓他沒時間思考,去深入處理沃爾夫的問題。
「老爺,那個,有人來討債了!」
「攆出去!老朽沒欠人錢!」
「是對院童討債!」
「什麼!哪個沒良心的混帳王八蛋?」
濟貧院收留了不少父母欠債跑路,被扔在路邊的孩子。
有些人還受過討債者的傷害。
有的被潑過污水。
有的被打斷骨頭。
還有人曾被綁架,持刀劃臉。
就算不是被討債的對象,也會讓那些孩子的心靈創傷復發。
或許是唯恐朋友(供品)們受到驚動,影響血液的風味,伊索夫直接披上外套就衝向喧鬧的街道。
「倒債、潛逃、欠錢不還是什麼道理!」
「別以為龜縮在這裡就可以安心!」
「快點!讓負責人出來面對!」
「所以,老朽就出來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
「唔呃-!」
對方大概沒料到負責人會真的出來,顯得有些難堪。
但他們難堪,老者也尷尬。
伊索夫太過習慣柯爾特條理分明的報告了。
所以,某種程度上,判斷能力也被寵壞、退化了。
首先,這裡是大街上,左鄰右舍都被喧嘩聲給吸引過來,產生大量目擊證人。
再來,老者忘記要先隱身觀察狀況。
最後,他高大的身材,使原本囂張的債權人陷入緊張,而緊張,則讓那些傢伙保持距離,導致魅惑效果甚微。
好吧,既然對方會怕,就讓他們瑟瑟發抖吧!
他每走一步,對手就退一步。
可是,他每講一句,對手也回一句。
「你們想對院童做些什麼?」
「老、老頭,讓開!我們要找的人不是你!」
「要是老朽不讓呢?」
伊索夫平靜的激怒對方,只要那些債權人打過來,老者就有把握用手杖把他們全部擺平-即便不靠毒針,沉重的手杖也是凶器。
那幾個傢伙卻孬的可以。
「但、但是躲到濟貧院的那小子欠我們錢啊!」
「進入濟貧院後,就是陛下法律庇護的領域,難道你想質疑陛下嗎?」
這群人沒打算動手?
那麼給個台階下總行吧?
可是他們卻異常固執。
「法律是國會訂的,國會保護奉、奉公守法的老百姓!」
「你守法?」
既然對方抬出國會,那就用法律反壓。
問題在於,那些人也讀過法條。
「哪條法律阻止我們在街上講話了?」
「唔嗯…」
沒錯,這幾個債權人不勇敢、不邪惡、更沒有智慧,唯一的手段就是死纏爛打,很不幸的是柯爾特不在,大庭廣眾下,老者又無法動手,使得情況僵持不下。
伊索夫煩躁難耐,滿腦子都是揍人的念頭…
反正給個封口費,鄰居什麼都沒看見。
就在此時,一陣啪答、啪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什…」
碰!
溫暖的、毛茸茸的、巨大的沃爾夫從巷子裡竄出,看到站在街上的爺爺,還以為對方是在逛街,就這樣『哈、哈、哈』的撲了上去,把伊索夫面朝下的壓在地上。
該死的!
沒看到老夫正在談判嗎?
這下子顏面盡失是要怎麼…
「殺人啦!」
「誰放的狗!」
「快點叫警察!」
「通知蘇格蘭場!」
由一個比較機靈的小子起頭,讓四周陷入混亂。
比較健壯的則鼓著肌肉,危險的走上前。
「你們到底對我們老爺做了甚麼!」
那些搞不清楚狀況,只懂死拖活賴的討債人眼看情況不妙,大聲地嚷著:
「那、那不是我們的狗啊!」
接著就被小子們追的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反省報告】
由於院童受到驚擾,採血時間統一延後兩日,本次延誤總共造成相當於3%月收入的損失,幸好沃爾夫及時介入干擾,否則讓問題擴大,有些人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會發作,甚至引發集體歇斯底里,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總結來說,需要再雇用一位打手,並加強小子們的訓練,讓他們能精確地做出彙報,此外,立了大功的沃爾夫可以留下,總有一天,老朽會想到辦法教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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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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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六】
【The Superfluous Man】
身為羅馬尼亞貴族,新王國中流砥柱,柯維家族的支脈榮耀長在。
他們對外受到尊敬,對內團結一心,這是個強健興盛的國家、這是個和樂融融的家庭、她則是個快快樂樂的女孩-潔西卡是如此打從心底認為的。
衣食無憂,生活無虞,儘管身為吸血鬼他們只能晝伏夜出,但能享受柔和月光、點點繁星,誰會需要刺眼耀目的太陽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只有個小小的缺憾。
作為吸血鬼,潔西卡可是大大的失格呢!
該怎麼說呢?
她不是可以漂浮、可以隱形,會被太陽傷害,以鮮血為食,力氣也比同年齡的人類大嗎?
可是啊,缺陷就藏在細節裡。
你看,身為吸血鬼的要素,小潔西卡一應俱全,唯獨缺了特殊能力,這點啊,讓她變得很特別!
通常,吸血鬼的特異能力,在十五歲,也就是相當人類年齡五到七歲的時候,就會開始發育了,但是,今年潔西卡已經十九歲了,外表也接近人類的十歲,儘管她拼命努力練習,漂浮飄到腳尖抽筋,隱形隱到全身無力,可是,特異能力卻連點端倪也沒有。
儘管吸血鬼間的個體差異很大,有些人覺醒的早,有些人則覺醒的晚,稍微慢個幾年並不是問題。
但只要想到,有些人的能力,花費了一輩子都沒有覺醒,就讓她膽戰心驚。
她會這樣子,成為多餘的人,像個馬鈴薯般寄居在家裡,吃大家的,用大家的,卻毫無貢獻嗎?
雖然,作為吸血鬼貴族女性的義務只有『嫁個好丈夫』。
但是,她總是想要更多。
你會爬了,難道不會想要學走嗎?
會走了,難道不會想要學跑嗎?
能跑,怎麼可能不會跳躍呢?
父母對她這麼好,僕人對她如此恭敬。
哥哥、姊姊們個個容光煥發,獨特出眾。
諸多的寵愛,反而讓潔西卡覺得自己像是個累贅。
於是,她朝思暮想,努力學習,為的就只有一件事情:覺醒。
讓自己變得有用,讓自己更加優秀。
終於,在迎接二十歲生日後的幾個月,小潔西卡的努力得到了回報。
有一天晚上,她醒來,開始能聽到細細小小的聲音。
那是僕人們在心中無聲的低喃。
『該上工了、該燒水了、該去打柴了。』
『快點煮飯、快點煎蛋,否則會被老爺罵。』
『好累、好想睡。』
『快點上工,才能快點休息…』
而且更妙的是,這個能力不只能開能關,還可以聚焦。
如果專注在一個僕人身上,她就能聽到:
『娜悉,我美麗的娜悉,等我結束今晚的工作,我就將飛奔去找你,我會摘採路邊的野花,作成公主般的花冠…』
她坐在床上,開開關關,把玩了這能力好一段時間,才決定。
這麼好的東西,一定要和爸爸媽媽分享!
於是,潔西卡就跳下床,抓著她心愛的兔子布偶,光著腳丫子就往父母的寢室狂奔。
要告訴爸爸、媽媽,她的能力有多麼優秀!
可是越跑,她就覺得越不妙。
一些平常聽不到的,很可怕的東西,蜂擁而來。
『媽的咧,連這點事也做不好,爵位不想要啦?』
『切!只不過是比較早出生而已,一點能耐也沒有。』
『唔呼呼,那個新女僕還挺可愛的嘛,下回找她來服侍一下。』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庫森家的女兒不錯耶,糟蹋起來應該挺爽的。』
這些她無法理解也不願理解的事物在轉眼間爆發,女孩顫抖著,忘記自己有權選擇關閉,她的步伐越來越慢,最終停止,僵住。
就這樣持續數分鐘,直到…
父親迎面而來。
「爸、爸爸!」
那疼愛她的,削瘦俊俏的男性,她親愛的家人。
在這一瞬間,潔西卡不由自主地將思緒投向爸爸,想要尋找溫柔的慰藉。
可惜,事與願違。
「女兒,親愛的…」
『原來小廢物在這裡啊?』
「過來爸爸的懷裡。」
『都多少年紀了,卻連一點長進都沒有。』
「讓為父的抱抱。」
『要是你能力早點覺醒,家族多個催眠者,我就能殺了那個奧地利女人了。』
「讓你母親看看你今天的模樣。」
『每天都要催眠她實在有夠浪費,真想早點處份掉,早點再娶。』
「然後,她將親親你的臉頰,替你梳梳頭髮。」
『所以,孩子啊,快點,快展現你的能力吧!』
一陣惡寒如同冷水從頭頂傾瀉而下。
這是她的父親嗎?
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怪物?
陌生感、違和感、恐懼感在瞬間合而為一。
男子的面容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祥和,讓她難以反擊,難以對抗。
因此潔西卡選擇了最符合生物本能的方式,逃走。
「潔西卡!」
『該死的小畜生!你繼承了什麼!』
女孩根本不管父親嘴上的話,只是轉頭,發足狂奔。
這個世界怎麼了?
她怎麼了?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後頭的男人瘋狂的追著,她也瘋狂的跑著,慌不擇路。
跑上樓梯,穿過走廊,爬下樓梯,漫無目的地奔馳,這是她的家啊!
她能躲到哪裡去呢?
在團混亂中,去路被漆黑的玻璃終結。
不論這裡有多少層樓,潔西卡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跳出去,就等於…
自由。
想到這裡,嬌小的女孩縱身一跳。
乓啷!
 
劇烈的痛楚傳來,無助的感覺傳來。
她的兩隻腳都斷了,左手也碎成三截,從腰部以下,全包著石膏。
『令嬡運氣不錯呢,不需要截肢。』
『因為是吸血鬼,所以兩個月左右就可以康復。』
『還好大腿骨碎裂的不是很嚴重…』
這些思緒,這些話語,都安慰不了她。
因為,當女孩從三樓的窗戶跳出,重重落地,扭斷腳踝的時候,還保有些許的意識,知道自己當時斷的東西遠沒這麼多。
直到,父親,她敬愛的父親,平日最寵她的父親,拿著『某物』…
…緩步的朝她走來。
尖叫、恐懼、驚慌,都已經無法描述那個時刻。
深深刺入骨髓的疼痛無時無刻提醒著潔西卡。
她本來不該傷成這樣。
更絕望的是,那個男人,正站立在她的床前。
用溫柔的,像是哄孩童般的聲音告訴她:
「我可憐的女兒啊,我可愛的女兒啊,下次嬉戲的時候,請務必小心,千萬不要留下傷疤…」
『你這個死小鬼,給我放尊重點,下次你再不聽家族的指示,斷的可不只幾根骨頭。』
恐懼讓女孩瞪大了雙眼,甚至浸濕了床沿,她發抖著,卻因為遭到固定而無處可逃,也失去了逃跑的勇氣。
「孩子,不要怕,噩夢都已經過去。」
『而恐怖,正要開始…』
「好好的休息,好好的養傷,你的哥哥姊姊都在期待你的早日康復。」
『能力還在運作嗎?聽好了,敢讀我的心,就是這種下場。』
「願你早睡早起,保持健康的身體。」
『現在,你看到了嗎?我的僕人身上有一把槍。』
「堅定信仰,保持健全的心靈。」
『你真的想要自由,就命令他,拿起槍,斃了我啊?』
「傷口癒合,重新腳踏實地。」
『做不到吧?』
「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做不到,就繼續,乖乖的,當我的好女兒吧!』
從那天之後,父親就不再出現。
只剩下心靈空洞,不知受了什麼折磨的僕人們,鎮日服侍著她。
一天又一天過去,一週又一週度過。
哥哥姊姊,沒有人來看她。
連母親也從未出現。
喜歡哄她的僕人更消失無蹤。
沒有聲音的夜晚,一次又一次來臨。
反正,她也不想再聽到任何聲音。
直到…
直到一日,房門被突如其來的打開了。
戴著裝飾眼鏡,留著黑髮,旁分流海,穿著西裝,帶著手套的陌生男子用深灰色,宛若鋼鐵的眼睛望著她。
那個男子的心裡,如同久經折磨的僕人般空洞,卻有著微弱的火光。
潔西卡不清楚那是什麼,只知道,男子彎下腰,輕吻她的右手,告訴她:
「孩子,我來接你了,請和我走。」
隨後不太一樣的僕人們七手八腳,把仍纏著繃帶的她,移到一張有著布簾的床轎上,由四個人負責扛。
穿越森林,走過丘陵,搭上小船,來到港口,轉乘大船。
在嗚嗚聲中,透過舷窗,望著丘陵群山。
這是她對於故鄉,羅馬尼亞的最後印象。

【反省報告】
許多年前,老夫曾對自己發過誓,不再涉入祖國事物。
但,早該知道那些野蠻的遠親會做出這種事情,老朽沒派人盯著,實在失策。
等奧地利女人發出求救信號,早就為時已晚,現在所能做的也僅是亡羊補牢。
唉,對不起了,潔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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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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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七】
【Sick as a Dog】
潔西卡在床上縮成一團。
那狠毒的父親,原打算在她腳上留下殘疾,讓女孩變成跛子,將那份痛苦永遠銘記,還好倫敦有很好的醫生,把她的腳打開,接好,又裝回去。
治療順利,小潔西卡也恢復的不錯。
遍體鱗傷的身軀恢復了。
那心靈呢?
顯然是沒那麼容易吧?
畢竟你是無法給一顆殘破的心動手術,然後包上石膏,讓它自己變好的。
她依舊不想與其他人交談,不想走出自己的房間,甚至不想下床。
這裡是英國,這裡是大城市,她則是被一個名聲狼籍的老紳士買回家裡供著的玩偶,這些是潔西卡對於自身狀態的唯一認知。
這樣也好,只要語言不通,那麼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不講話、鬧脾氣、乃至自言自語了。
抱持著這個想法,女孩並未努力的去學習英文,亦不願深入了解自己的處境。
像個小公主般被呵護著,不論後頭的動機為何,都比老家好的多。
不去理解,就不怕受傷害,對吧?
不會有人回答這句話,女孩也不需要回答。
這個房間巨大而空蕩,只有她和柔軟的床。
以及…
嗅嗅、戳戳。
「什麼?什麼?什麼東西!」
有個冷冰冰、溼答答,還噴著熱氣的物體鑽進被子裡來了。
女孩反射性的伸手推開,卻碰到了巨大,毛茸茸的腦袋。
舔舔。
「唔喔?」
又濕又黏的『某物』碰了她的手心。
「這是什麼啊!」
莫名其妙,又大又毛的生物勾起了好奇心,也因此潔西卡不再用棉被蒙著腦袋,而是稍微掀開縫隙,然後,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好大!你是狗嗎?」
或許是語言不通吧?
那隻毛蓬蓬的生物並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吐著舌頭,露出傻笑。
哈哈哈哈。
「我這樣子很好笑嗎?」
哈哈哈哈。
算了,她也真是傻了,怎麼會去對狗說話呢?
數日以來,除了用夜壺之外的第一次,女孩從床上起身。
「大狗狗,你是怎麼跑進來的?」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開心地將前腳搭在女孩膝蓋上,晃著如毛刷般蓬鬆的尾巴。
「好乖、好乖喔。」
過去,家裡並沒有養寵物的經驗,她也沒接觸過太多動物,但是眼前的大狗那副模樣,似乎就像是在邀請她。
『伸手摸摸我吧,很暖和喔!』
就算不用讀心,她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就算不用語言,她與大狗狗之間也能溝通。
於是,潔西卡伸出手,埋進毛皮裡,溫暖的觸感讓她聯想到對吸血鬼來說,太過毒辣的太陽。
但是,曬到太陽會受傷,抱著暖呼呼的狗狗可不會。
碰隆!
或許是對方被她抓的太癢,轉過身來在女孩身上蹭了幾下,把她差點壓扁,也將床鋪弄得吱嘎作響。
好吧,她需要更正一下,抱著暖呼呼的狗狗還是會受傷。
「狗狗,你弄痛我了啦!」
這句話出乎意料的有效。
那隻又大又毛的生物停止了磨蹭,從她身上跳下來,在地毯上抖了抖毛。
一堆灰色的毛髮隨之飛濺,飄向地面,也讓女孩打了個大噴嚏。
對呢,根據她從各種動物圖畫書得到的知識判斷,這隻大狗狗現在正在換毛。
大狗在地上又翻又滾,又磨又蹭的,似乎不太舒服。
「需要我幫你嗎?」
女孩詢問似的開了口,卻只得到嗚嗚嗚的回應。
嗯,顯然她問的不夠明確。
「不對,我可以幫你嗎?」
「嗷嗷。」
「那我就當作你同意囉!」
小潔西卡爬下床鋪,用自己不太適應的腿支撐體重,從腳尖往上,一陣麻刺的感覺,伴隨著輕微的暈眩感傳來。
原來走路和站立是這種感覺嗎?
女孩窩在床上太久,差點忘記要怎麼邁開步伐。
她搖搖晃晃的走向大狗狗,在碩大的生物旁邊坐下,拍了拍手。
「靠過來一點喔,狗狗。」
哈哈哈哈。
注意到她是坐著,那隻大型動物也懶得起身,反而像蛞蝓一樣,扭動著靠近。
「好蠢喔,你真的是狗嗎?」
哼哼。
毛茸茸的生物噴了下鼻息,輕輕地把頭擱在她的大腿上。
「好重!」
這是在抗議嗎?
總之,女孩忍受著大狗狗的體重,還有從對方身上傳來,暖呼呼的溫度,開始用她小小的手指,幫對方順毛。
每梳一下,就抓下一大搓。
她原本以為以這個速度很快就會順完。
可是這玩意身上的毛似乎永無止盡。
潔西卡有些驚訝的看著被自己抓下來的冬毛在旁邊漸漸堆積成小山,越來越多,越積越高,甚至快比狗狗的本體還要大。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用毛構成的吧!裡面真的有東西嗎?」
但是那隻大狗只是用黃色的眼睛盯著她,打了個呵欠,繼續趴在她身上,以體重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好吧,如果這樣拔下去,能讓狗狗變的更輕一點也好啦!
理毛的工作持續了數十分鐘。
那隻大狗狗總算心滿意足的搖搖尾巴,從她身上挪開。
女孩卻有些尷尬的發現,自己腳已經完全麻掉了,站不起來。
雖然毛蓬蓬的狗狗很開心的繞著她轉圈,可是,她想去上廁所啊!
所以,她只好有些尷尬的開口大喊。
「拜託,誰來幫我一下,我爬不起來啦!」
喊完之後才察覺到,這是她四個月以來,第一次自己下床、第一次走路和第一次開口說話。
大狗狗像是要報恩般,鑽到她的腋下,將女孩撐起。
她也扶著大狗狗,走向廁所,離開了蝸居數個月的房間。
儘管她依舊不想接觸任何人。
不過,狗狗的話,可以喔!

【反省報告】
後來,柯爾特看到那些毛,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小潔西卡被沃爾夫埋了,在那邊拼命挖了老半天,才發現那裡面根本沒有東西,這件事情啊,被老朽和法國佬,當然,還有小潔西卡與沃爾夫,當作笑料,笑了好久呢!
最後毛被柯爾特拿去織成毛衣洩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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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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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八】
【Three Dog Night】
「今晚乃三狗之夜,棺材快不夠用了,不巧廚娘又痛風發作,褓姆一個人絕對忙不過來,塔卡,幫老朽看著,別讓孩子們凍著了,好嗎?」
離上次替沃爾夫理毛已經過了八個月,小潔西卡跨過了夏天,迎來了英國的冬季,溫度計上這裡的氣溫比她的故鄉略暖,實際上卻冷的驚人,小女孩無法理解此差距的成因,但至少從超迷你的塔卡老師身上,多學了一點英語。
可是啊,顯然她得學的還很多!
像『三狗之夜』這幾個字小潔西卡都聽得懂,但湊在一起卻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僅是隱約覺得,與後面的『棺材快不夠用』搭上,感覺就很不妙。
這樣說來,她確實有聽過那些傳聞呢!
像是伊索夫爺爺是地方的黑幫大佬。
濟貧院本身隱藏著秘密。
以及柯布希耶家族,在羅馬尼亞名聲狼籍。
各式各樣的傳聞,全加在一起,勾動了小女孩的好奇心。
她想弄清楚,她想搞明白,神秘的『三狗之夜』到底是什麼。
就在小潔西卡邁出步伐前,一個溼答答、冷冰冰,卻噴著熱氣的東西輕輕戳了她一下。
「找到了!第一隻狗!」
女孩一個轉身,摟住了沃爾夫,這隻巨狼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潔西卡早就對此見怪不怪,反而還很享受被嚇到炸毛的感覺。
況且,也是多虧了沃爾夫,潔西卡才有辦法想到:『三狗,就在你身邊!』
當然,現在的狗狗只有一隻。
所以,小女孩決定…偷偷跟蹤爺爺,看看另外兩隻狗狗在哪邊!
不過,有了過去慘痛的教訓,在行動前小女孩決定先徵詢一下行家的意見。
「哎,發現爺爺的秘密,會不會被打斷腿啊?」
旁邊的巨狼完全不擔心這件事情,只是打了個巨大的呵欠。
「好吧,就聽你的囉,到時候出事情你要負責喔!」
沃爾夫歪著頭,表示不解。
潔西卡笑了笑,拍拍對方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腦袋。
然後,躡手躡腳地展開跟蹤。
爺爺一路往門口走去,目標似乎相當明確,只有在中途停下來,和那位頭髮後梳的法國佬閒談了幾句。
當時,男子正危險的在指尖玩弄短刀,不過爺爺完全不在意。
只是盯著對方,直到男子自己覺得沒趣,收手不作。
小女孩則把握這個機會躲到沃爾夫背後。
大狗狗的身高只比她矮一點,非常適合當作掩體!
「所以你到底要把那個賠錢貨養到什麼時候?我怎麼看你向陛下進貢都沒那麼勤奮。」
「你在懷疑…老朽的判斷嗎?」
「不懷疑你懷疑誰啊?婦人之仁也要有個限度!你算算看,每一季要給她老爸多少錢?把錢扔水溝還比較值得。」
「我倒覺得挺值得的。」
「哪裡值得啦?柯維家四個支系,要壓也不會壓那個蠢材。」
「老朽還以為你已經猜透,尚,是我太高估你的智商嗎?」
「等等,你是說…」
「是的,麻煩你通知在法國的人脈,請他們準備好軍火,很快就會有生意上門,雖然老朽礙於身分,不適合直接參與這筆生意,但是,在一旁搧風點火,還是可以的。」
那個如同混混般的男子像是被蛇髮女妖攻擊般,愣了良久。
在一頭棕髮的頭皮下,細細咀嚼伊索夫的話。
接著,一顆顆冷汗從他的額角冒出。
「手段也太狠了吧!臭老頭!難怪你會去贊助那群廢物…不過,你真的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耶!他們可是你親戚啊!」
「不知道剛剛批評老朽婦人之仁的人,到底是誰喔。」
伊索夫只是靜靜的調整領巾,拎起公事包。
「他們想要透過敲詐老朽,使自己如同流星般綻放,老朽只是…順其所願罷了。」
「好吧,至少,這陣子我有點刺激的事情可做了。」
「好好享受吧。」
看著法國佬滿臉期待,閃閃發光的模樣,小潔西卡確認了一件事情。
『是第二隻狗狗!』
老者隨後推門而出,女孩也隱形尾隨在後。
至於沃爾夫是怎麼跟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風雪正大,冷風如刀,雪花撲面,讓人牙關打顫。
還好潔西卡身上的衣服夠厚,沃爾夫也非常的毛茸茸,所以沒關係。
不過這天氣還真恐怖呢!
被風捲起的雪片恍若飛舞的冰刀,打在臉上疼痛難耐。
哎喲,再也不相信氣象預報了啦!
說什麼比羅馬尼亞溫度高呢!
在小女孩的故鄉,冬天當然也會下雪,但絕對不是以這種狂暴又潮濕的方式呈現,來自大西洋彼岸的水氣,以及北極狂風在此交會,與迷宮般的城市共舞,化作難以預料的冰雪迷陣。
好在,他們只要跟緊爺爺就好。
從大街拐入小路,從小路拐進小巷,在如蛛網般的道路間穿梭,直到他們完全迷失方向,夜越來越深,風雪越來越大,身為夜之子民的潔西卡,第一次發現自己會怕黑。
路越走越窄,空氣裡飄盪著煤煙味和污水味,沃爾夫皺起鼻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冒著凍僵舌頭的風險,用嘴巴呼吸。
伊索夫爺爺,到底要去哪裡呢?
好奇心正慢慢的用盡,不安與恐懼取而代之。
可惜,就算想折返,現在也已太遲。
他們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跟蹤老者。
直到,巷弄的盡頭。
老人在一扇殘破的木門前停下,輕敲門鈴。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連續三聲,連續三下,直到一個巫婆般,鼻子又大又粗,一頭白髮,臉上還有疣的老婦人從裡頭探出。
「是先生啊,要進來嗎?」
「嗯,我來看診,先把門開著幾秒,透一下氣,再悶下去,不用等風雪過去,這裡的人都要一命歸西啦!」
「好的,先生。」
對方遵命照辦,也給潔西卡開了方便之門。
如此一來隱形的女孩就能輕而易舉地擠進屋內。
至於沃爾夫?
這個天氣街上有狗狗應該很正常吧?
她如此的安慰自己,繼續跟隨伊索夫的步伐。
老人走進屋內,拐了兩個彎,空間突然寬敞了起來。
而小潔西卡則被徹底的震懾。
好多、好多的棺材!
眼前的景象簡直像是停屍間,又像是吸血鬼同族們半開玩笑的聚會,無數長方形,如同棺材的箱子在僅有炭爐供暖的房間裡依序排開,上頭覆蓋著粗糙的毛布料,包裹著一個又一個的身軀,那些人將身體裹的老緊,只留下瑟瑟發抖的臉龐,那是他們身上唯一的生命跡象。
躺在這裡的人有大有小,包括男女老幼,伊索夫提著油燈,在人群裡巡視著,偶爾停下腳步,發放藥劑,甚至拿出聽診器,確認心音。
其中,有個特別虛弱,連頭髮都像是要褪色一樣的小男孩突然伸手,握住了老人的衣袖。
「孩子喔,怎麼啦?」
「爺爺,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凡有生之物必有一死,遲早而已。」
「遲…早?」
「是的,遲早…老朽認為你離進墳墓還久的很咧!」
「您不會在騙我吧?」
灰色頭髮的小男孩不安的凝望著老者潔白的鬍子。
而老人也暫停巡房,在對方身邊蹲下,直視著男孩的眼睛。
「孩子喔,在數十年前,老朽曾經對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男孩,說過幾乎完全相同的話。」
「那麼,他…現在呢?」
「那孩子現在成了經營這個棺材街庇護所的巴斯勛爵,如果你不信,可以寫信去問他,老朽相信,勛爵會很樂意作答。」
「可是啊,爺爺,我不識字呢。」
「所以,你更應該好起來,努力學習寫字啊!」
老者輕輕撫摸男孩的頭髮,也不迴避那些可能的頭蝨。
「夜已經深了,好好休息,身體才會早日康復。」
「好的,爺爺。」
伊索夫就這樣,頂著寒意,巡了一張又一張的床。
離開前,還不忘叮囑那個負責守門的巫婆。
「這裡的人已經夠可憐了,給他們燒高級一點的煤吧。」
「可是,先生,煙可以殺蟲。」
「煤煙也可以殺人。」
老人說著,掏出了數鎊的鈔票,塞進對方手中。
「先用這點錢應應急,之後老朽會向巴斯勛爵請款的。」
接著,老者就頭也不回的走進風雪中。
等、等、等、等一下!
跟出屋外的潔西卡看著伊索夫的背影差點驚叫出聲。
這樣就結束了?
第三隻狗狗呢?
當然,這條街道上,濃密的死亡氣息讓女孩不敢久留。
但是,困惑卻在心中盤旋不去,直到…
拍肩。
「哎?」
她看的太出神了,忘記隱形有一個小時限制。
但沃爾夫不是還好好跟著嗎?
若是壞人的話,狗狗早該叫了才對。
拍肩。
對方輕拍了她第二次。
是爺爺的熟人,而且對於拍她的肩膀異常堅持呢。
該不會又要被揍了吧?
她是不介意整個冬天都躺在暖暖的床上度過啦。
不過這樣也太過慘烈。
拍肩。
完全僵住的潔西卡只好在心中默默與自己的腳腳說抱歉,然後轉身。
「執、執、執事先生!」
出現了!
是第三隻狗狗!
穿西裝的柯爾特伸出食指,告訴她。
「別驚動老爺,快點回家,這種天氣太過危險,在屋外不宜久留。」
「可是…」
「可是?」
「我還沒解開三狗之夜的謎團呢!」
「這個啊,在下剛好知道這句諺語呢。」
「諺語?」
「是的諺語,我們邊回家邊聊吧?」
「好的!」
只要不會挨揍,怎麼樣都好啦!
女孩乖乖的點頭,戴著眼鏡的執事也展開解釋:
『所謂的三狗之夜,是來自於澳大利亞原住民俗諺。
他們會以該蓋哪一種動物作為今天有多冷的標準。
而這個諺語又被美國的牛仔沿用,成為街頭黑話。
三狗之夜的意思,就是要在毯子上加蓋三隻狗才能保暖的夜晚。
也就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故事聽夠了,請您在完全凍僵之前快點上床吧,你不會感冒,沃爾夫也會的。」
彷彿在附和執事一般,跟在一旁的巨狼打了個符合體型的噴嚏。
哈嚏!
最後,潔西卡乖乖地回到了房間,摟著大狗,安詳入睡。
雖然沒有三隻狗,不過一個沃爾夫的體重,大概就能抵三個了,所以,她只要抱著沃爾夫,就夠了吧?

【反省報告】
雖然讓潔西卡走出陰影是件好事,不過她和沃爾夫,無論洗澡、睡覺、上廁所都膩在一起,老朽一直很擔心,萬一這孩子察覺笨狗的本體是個八歲小男孩的話會作何感想?
*最後反而是穿著執事服在風雪中跟蹤潔西卡的執事感冒了,那傢伙還很自虐的再三叮囑老夫,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那女孩,哎,或許是在那孩子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了吧?人還真是複雜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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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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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九】
【Dog's Years】
在爺爺家這幾年,是潔西卡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她沒有怎麼長高,不過因為濟貧院裡有著小小的塔卡老師,所以大家也對她的嬌小見怪不怪,成長緩慢不但沒有讓她受到欺凌,反而還刺激一堆孩子來找她比身高呢!
就只有一件事情她沒搞清楚-為什麼上語文課時,沃爾夫得坐在旁邊聽呢?
又不是鸚鵡,聽多了就會講話。
反正沃爾夫這麼單純,根本就不用對話,也能理解。
像是他對有好感的人,會作勢含住對方的口鼻,輕輕呵氣;雖看起來有點可怕,但完全沒有威脅。
喜歡神出鬼沒的用鼻子頂人,然後觀察對方的反應,並樂此不疲。
高興起來還會用溼答答的舌頭舔她的臉。
儘管執事曾勸過她,不該這樣寵沃爾夫,否則,會後悔的,她也知道一般的狼壽命只有十幾年,但是,整個濟貧院裡,只有爺爺能讓沃爾夫乖乖聽話,爺爺又不是隨時隨地都在。
那麼巨狼的監護人就是她了!
整天當她的小跟班,膩在一起,一起睡覺、一起洗澡,用蓬鬆、柔軟的毛提供溫暖,儼然成為潔西卡的最佳拍檔!
她完全信賴沃爾夫,也學會信任其他人。
一開始,女孩曾冒險讀他們的心。
像是塔卡老師,以及艾蓮爾廚娘,並察覺這些人的心口如一,沒有隱瞞,沒有說謊,也無須閱讀。
久而久之,甚至連她自己都快忘記有這個能力。
偶爾,僅有偶爾,小潔西卡會試著查看那些被送來濟貧院,驚嚇過度,慌慌張或者是封閉自我的孩子們,想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恐懼,藉此提供安慰。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沒這個必要。
因為只要沃爾夫走進來,那些孩子就會忘記哭鬧,無論是驚訝或害怕,當巨狼將他毛蓬蓬的腦袋擱上對方胸膛,負面情緒亦隨之煙消雲散,他們多半很樂意伸出手,摸摸那溫暖的毛髮,即便是夏天也不例外。
有這麼犯規的東西在,哪還用得著讀心呢?
但,沃爾夫八成不是因為那些孩子可憐才這樣做的。
女孩曾默默的觀察過,這隻大型犬科動物只要逮到機會,就會試著把頭放在別人身上,然後享受對方的抓抓。
總之啊,這些日子以來,潔西卡認識了很多人,也經歷過很多事情,留下了不少開心的回憶…

「好!寫好了!」
女孩開心的將信封舉高高。
沃爾夫則在旁邊發出嗷嗚嗚的聲音,張大嘴巴一同慶祝,還對那封信嗅嗅聞聞,一副想咬咬看的模樣。
「等一下,沃爾夫,這個是要給媽媽的信,你不能吃啦!」
「唔嗚?」
對方發出了無辜的嗚嗚聲,彷彿在抱怨:
『你之前寫了那麼多信,我也沒吃啊。』
「好啦,乖,乖。」
輕拍巨狼的腦袋,潔西卡展開安撫:
「等寄信回來,再帶你去廚房吃派!」
沒錯,寄信,她確實答應過爺爺要好好的待在家裡,當個乖孩子,但可沒有答應過執事、法國佬、甚至塔卡老師。
今天老人出去幫包滿石膏的米倫娜看診,並沒有乖乖待在家裡;那麼潔西卡也沒必要當乖孩子了!
難得的自由讓小女孩相當雀躍,拿起數十天來,累積的信,塞進包包裡,穿上鞋子,趴搭、趴搭的跑下樓,還順手翻了下信箱。
每天,執事都會盡責的把信箱清空,而她也從來沒收到媽媽的回信。
但持之以恆的寄下去,總有一天會有回應的吧?
小潔西卡打從心底如此相信,並懷抱著希望。
而今,她卻在本應空蕩的信箱裡,發現一封電報,孤零零地躺在那邊。
「你被遺忘了嗎?」
女孩墊起腳尖,將手伸進那個對她而言有點太高的信箱。
沃爾夫也好奇的人立起身,用前腳搭在她的肩膀上。
唔喔,難度上升了!
「下來啦!沃爾夫!很重耶!」
「嘎嗚!」
潔西卡用手肘輕輕頂了下巨狼的肋骨,對方也識趣的跳開。
背上的重量減輕了,手也能伸的更長。
總算,好不容易,女孩搆著了電報。
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將其勾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發信地址。
『羅馬尼亞。』
「好棒!是媽媽的回信嗎?」
努力,再努力,不停的使用手指,又把信拉的更接近出口。
然後…
然後她就後悔了。
一個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的名字出現在眼前,讓女孩的心情於轉眼間沉到谷底。
為什麼…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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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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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
【Between Dog and Wolf】
雨看似無盡的下著,巢穴裡,兄弟姊妹輕蹭著他的面頰,同類們,接納了他,一起狩獵、一起奔跑,並在那三個月一次的發作中,陪伴他,即便他會瘋狂的撕扯自己,抓咬自己,在飢餓的驅使下,襲擊那些危險的兩足步行生物,他們依舊愛他。
確實,狼群有些陋習,會去欺負體型最小,成長最慢的同胞,以免拖累獸群,但是,他的體型夠大、夠蓬、夠毛,所以沒有關係!
只要在爸爸身邊,就是幸福的。
巨大的狼爸爸是個可靠的、健壯的、兇悍的生物,在狼群中,最有經驗,打倒獵物後,也是由爸爸率先開動,然後是媽媽,再來就是他,在狼群的呵護下,他迅速成長、茁壯,雖然另外一個,像兩足生物一樣蒼白而瘦弱的『他』長的很慢,但是,作為一匹狼,他可是異常龐大喔!
狼群首領逐漸衰老並交出了棒。
巨大的狼爸爸在一次打鬧般的撕咬中輸給了他,然後,在某個下雪的夜晚,獨自走入森林裡,不知所終。
無須苦惱、無須哀傷,將自己還給歲月,並狼群交給他,這就是演替。
可惜,飢餓仍折磨著他。
於是,幸福的定義又變了。
只要在媽媽身邊,就是幸福的。
率領狼群捕獵羊隻,偶爾襲擊不識好歹的兩足生物,保護媽媽和兄弟姊妹們,在這段時間裡,他學會了許多事情,儘管會畏光,會不定期瘋狂,但是,卻擁有比兄弟姊妹們更多的東西。
例如消失不見的技巧,例如不留下腳印的方法。
他們狩獵兩足動物圈養的牲口。
兩足動物也狩獵他們。
但是,他們毫不畏懼。
就算其中之一倒下了,明年也會有更多的幼仔替補。
只要森林還在,狼群就可以繼續肆虐。
獵槍的聲音很可怕,被子彈打到很疼痛,傷口好不了很糟糕,所以,這些就交給他了。
偷偷摸摸的靠近,狠狠咬一口,壓著那些牧羊人吸吮血液,並且趕走兩足。
為了保護狼群,他需要長大,變的大,還要更大。
用自己毛蓬蓬的身軀守護媽媽。
以銳利的牙齒保護弟妹。
就算媽媽嘴邊的鬚髮都開始變白。
就算哥哥姊姊成長了,脫離狼群。
就算弟妹漸漸變得和當初的爸爸一樣大隻。
就算飢餓仍折磨著他。
他都不會鬆懈,不會放棄的。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的狼群是最強的,在整座森林裡橫行霸道,為所欲為,甚至連野豬都要對他們退避三舍,沒錯,這就是狼呢!
當其他的狼群逐漸虛弱,他們仍舊維持著龐大的數量。
就像他毛蓬蓬的尾巴和高壯的身軀一樣巨大!
但是,好景不常,兩足是狡猾的動物,反擊也相當猛烈。
這片土地來了一個很優秀的獵人,帶著點松雞的氣味,儘管沒有聲明,但他與他的獵犬靠著陷阱、毒餌、步槍、圍堵等技術,和狼群宣戰,保衛羊欄並在雞舍附近放出大量的捕獸夾。
於是最小的弟弟死去了,妹妹消失了,想要成為他伴侶的小母狼倒下了。
就像他狩獵羊群。
那個兩足狩獵狼。
躲在樹上端著槍,領著狗偷襲巢穴,獵殺幼仔,卻又不吃他們的屍體。
偶爾,則縮在荒原上小小的帳篷裡,利用射程優勢宰殺狼。
這是個可怕的對手。
這是個狡猾的對手。
這是個可敬的對手。
兩足想要繁榮,就必須壓制狼。
狼群想要存活,就必須面對他。
畢竟,飢餓仍折磨著他。
於是戰鬥就開始了,利用崎嶇地形,拜託兄弟姊妹陪著媽媽,一起在森林裡奔跑,留下痕跡,引開危險的獵犬,拉開狗與那位兩足之間的距離。
小心翼翼地繞到兩足的下風處。
亮晃晃的獵槍近在眼前。
會不會怕?
怕。
能不能贏?
能!
在三個月一次的癲狂與凶暴的支援下,他強行壓過了懼意,展開突擊,漂浮著,無聲無息地奔跑,以肉眼不可見的方式,在森林中前進。
這是他的地盤,他的家園,他的獵場。
在這裡,他不會輸!
不過,第一次的撲擊就失手了。
獵手不知道從哪裡感知到他的氣息,轉身、舉槍、開火。
碰!
唰!
子彈擦過肩膀的毛髮,劃出血痕打入土中。
『左邊的死角…沒有東西?難得我的直覺也有錯誤的時候呢!』
對方說著他聽不懂的話語,停下腳步,裝填獵槍。
總之那傢伙是查覺到他了。
巨狼壓低姿態,緩步繞行。
這裡有陷阱,那裡也有。
那位兩足似乎在身後方數公尺處的獸徑放了兩組捕獸夾群。
非常謹慎,非常小心。
但也非常自信,非常大意。
因為相信狼群無法從後側發起進攻,那個兩足方能緊盯著正面,注意風吹草動,聚精會神,觀察獵犬的動向並適時狙擊。
但兩足並不知道,他,不會觸發那些陷阱,甚至可以直接從上面飄過去。
於是,他終於繞到了兩足的右後方。
小跑、疾馳、狂奔。
啪唰!
竄出、張嘴、嚙咬。
喀嚓!
撕裂、甩盪、吞噬。
尖牙咬碎骨骼與血肉,硬生生的將兩足的右臂扯斷,危險的獵槍飛上半空,巨大而龐然的他印在對方的眼眸中。
兩足掙扎著,用左手抽出獵刀,插進他的右臂,但與此同時他的右前爪也拍裂對方的左肩,那傢伙痛苦的倒在地上,露出虛弱的笑容。
『原來,這就是終點嗎?想不到我也有當獵物的一天啊!』
他聽不懂那些話語,只是貪婪地將一大塊血肉從兩足的胸口扯離。
『很、很、很好,看來…你餓很久了吧?』
他無法理解,也沒有回答,只是踩踏、吞嚥、咀嚼。
『盡情的…享用…我吧。』
這句話,成了那位兩足的遺言。
美味、鮮甜、愉快。
美滿、勝利、溫暖。
他張大的嘴,忍受著痛,吞噬血肉,品味得來不易的獵物。

沃爾夫驚醒,發現自己不但踢亂了棉被,還差點…
差點咬到睡在一旁的潔西卡。
一陣困惑與愧疚浮上心頭。
但是半睡半醒的女孩毫不在乎,僅是將他擁入懷中。
緊緊的抱住,用臉蹭了蹭,溫柔的告訴他。
「沃爾夫,不用怕,這只是惡夢。」
「啊嗚嗚?」
「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呢。」
「嗷嗷嗚~」
女孩摟的更緊了,透過被子和衣衫傳來的體熱向他證明了一件事情。
就算沒有吞食血肉,他依舊能夠得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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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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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一】
【A Whipped Dog】
自從那封令人心驚膽顫的電報出現,已過了一個月,雖然還沒有事情發生,但小潔西卡的心仍懸在那邊。
那個欺騙過她、拋棄過她、傷害過她的男人要來大城市。
『父親』這個詞彙女孩已說不出口。
所以,姑且稱他為利爾‧柯維先生吧!
實際上,電報上相當簡短,只有提及利爾先生將到英國,進行懇親訪問,不過,從爺爺、執事與法國佬的對話中,似乎可以查覺到老家出了什麼事情,利爾先生出亡,家族被分拆成數塊,而且母親不知所蹤。
『貪婪之罪…』
『他們自始自終,都太過低估那個國家的複雜性,以為掌握金流,擁有武力就能掌握一切,殊不知這正是他們的敗因。』
『勢力平衡…』
『由三個國家合併成一個,無數勢力在後方操作,除非再出個亞歷山大或拿破崙,否則單個過於強大的家族,囂張的結果也就只能這樣了。』
『瓜分拆吞…』
『說來你的仇也順勢報了呢,柯爾特。』
『老爺,儘管在下從沒想過這件事,不過,謝謝您…』
這些深奧的話題,小潔西卡聽不懂,也不願理解。
令她煩憂的只有…
每次敲門聲、每一次門鈴響起、每一次訪客上門,她都得經歷一段徬徨、困惑和不安的歷程。
會是他嗎?
不是他嗎?
他會來嗎?
儘管爺爺告訴她,到時候只要躲起來就好,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事情就會結束,生活就能繼續。
可惜女孩的年紀夠大了,不會被這麼美好的童話故事欺騙。
她早已從爺爺的言行中得知,老者打算自己默默的把這件事情扛下來。
否則…
為什麼要默默的取消社交會面?
為什麼要靜靜的降低取血頻率?
為什麼要替濟貧院加裝厚實、可以隔音的窗簾?
為什麼要中斷與六松林的通訊?
『衝著我來吧!利爾!』
無須讀心,潔西卡也能感受到伊索夫的決意。
但是,她也很清楚,爺爺這樣子,還不夠。
遠遠的不夠。
利爾先生是一個心口不一、口蜜腹劍、笑裡藏刀、陰險毒辣的混帳,女孩認為,就算把自己這些年學到的成句全部用上,可能都還無法體現其惡毒。
屏除閒雜人等,積極備戰。
以常理來說,老者的準備已經相當充裕。
但,面對那個瘋子,根本形同虛設。
保持著這樣忐忑不安的心,那一天來臨了。

叩叩叩。
帶著陰險的壞笑,男子推開了門扉,一般人,或許會覺得那個笑容的角度剛好,洽到禮數,但潔西卡卻無時無刻能感受到其中的輕蔑,儘管,她還不想那麼早接觸充滿汙穢的心靈,那傢伙濃烈的惡意卻像是燈籠裡的蠟燭,穿透了蒼白的皮膚,滲漏出來。
『失敗,也無所謂,反正東山再起就好,對了,就拿這個在那段歲月中,支持過我的人開刀吧,把他的一切強奪過來,再回到羅馬尼亞,找那些傷害我的人算帳。』
忘恩負義,滿懷算計。
若要用一個事物代表邪惡,那麼,只怕是利爾先生了。
在潔西卡的心中,邪惡已經不足以形容利爾,利爾才是邪惡的形容詞!
男子帶著自信,緩步走到伊索夫桌前,不待招呼,自行坐下,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簡直恍若拿破崙親臨,像是斐特列大帝再世。
「旅途勞頓,辛苦了。」
對於對方喧賓奪主的舉動,伊索夫只是笑笑,並以一段簡短的慰勞,顯示自己才是這個地方的主人。
「我才要感謝您的接待呢,老先生。」
接待,而不是款待,人面獸心的怪物,直接以絲毫不要臉的方式,宣布自身的尊貴,意圖聲先奪人。
「能招待像您這樣遠道而來的嘉賓是老朽的榮幸。」
老者也不動聲色的展開反擊,透過遠道而來這句話,威脅對方,告訴利爾,這裡乃是伊索夫‧柯布希耶的地盤。
「放心,我很快,就會讓這裡如同自己家一般舒適。」
他想做什麼?
利爾的話超越已知的外交辭令,更像某種未經包裝的威脅,直接了當的暗示加上對於其能力的理解,令女孩心頭一驚。
「只怕老朽無法如同您預期的,讓您如同在家裡一樣自在。」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
乓啷,那是談判破裂的聲音。
此話一出,潔西卡的不安亦達到了高峰。
確實,用不著讀心,也知道此人心懷不軌。
可是,利爾在盤算什麼?
他有多少武力,想用什麼辦法?
孤身一人,出現在老者家裡,態度卻如此囂張。
難道…是催眠?
現在媽媽不在,利爾自然沒必要每日勞心勞力的去控制她,那麼,他會打算對伊索夫爺爺動手嗎?
不行,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潔西卡冒險對著利爾先生展開讀心。
『繼續囂張吧!臭老頭!區區柯維家的旁枝,下賤的雜種!不乖乖把主導權交給我,還敢囂張!看在你還懂得待客之道,我會蹂躪玩弄你所有珍視的人,最後再殺你!別以為我沒發現那些心懷鬼胎的親戚是被誰策動的!確實,我沒證據,但是,很明顯,這都是你的錯!像我這樣優秀的人怎麼可能會誤判!怎麼可能會遭到孩子們背叛!怎麼可能會被列為暗殺對象!怎麼可能會慘遭放逐!你這垂垂老矣,躲在倫敦等死的廢物,居然膽敢擺臉色給我!絕對另有所圖,對吧?不管幕後是誰主使,你想玩什麼把戲,我是既英明又優秀的領導,完美的貴族…』
一團混亂的思緒像是顆炸彈般砸在潔西卡的頭上,女孩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打到腦袋似的,感到暈眩,臉色也隨之轉白。
不幸的是,那個陰險的利爾先生可沒漏掉這個反應。
他露出黃鼠狼般的笑容,透過在心中默想,留下警告。
「感謝老先生的熱情款待。」
『你讀了我的心,對吧?』
「您的熱誠讓我不勝惶恐。」
『我要折磨你們,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我將在附近暫時歇腳。」
『若你不想要讓心愛的家人受到傷害。』
「尚有行李需要安頓。」
『那麼就閉緊嘴巴。』
「會在近期擇日來訪。」
『做你爹的好孩子…』
「在此先行告退。」
『然後,乖乖的…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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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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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二】
【A Dog's Chance】
『沃爾夫要乖喔,要聽爺爺的話。』
『不要亂跑,別給執事添麻煩,知道嗎?』
這幾天,潔西卡怪怪的。
即便沃爾夫能聽懂的人話不算多,但是,光是透過對方摸摸他,抱抱他的頻率顯著下降,和那個依依不捨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七、八成。
果然,是有事情發生吧?
巨狼曾有過這個感覺,就是在狼爸爸找他扭打後,消失前的日子裡,當時,那隻老邁的公狼也是這樣,散發著格外的珍惜、親近與疼愛,各種叮囑和關懷更是從來沒有少過。
迴避肢體接觸,卻又諄諄囑咐。
令人產生感情變好,會永遠在一起的錯覺。
然後在一瞬之間不告而別。
會這樣的,絕對會這樣的。
強烈的惶惑朝著沃爾夫襲來。
「哎,沃爾夫,雖然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說話,不過,有一件事情我不論如何都想要拜託你。」
「啊嗚嗚?」
能拒絕嗎?有選擇權嗎?像他這樣子的巨狼,不論發出什麼樣的叫聲,大概都會被當作默認了吧?
他不會用狼的聲帶講話,就這點特別麻煩。
「接下來講的事情,拜託你別告訴爺爺好嗎?」
潔西卡輕輕摸著他的頭,順著脖子的毛髮,一路往下,來到肩膀,並替他抓了抓脊梁,露出一臉不忍的笑容。
「我的秘密拜託你了。」
什麼啊,這樣無論作為一匹狼或是一個男孩,都只能答應了,不是嗎?
「嗷嗚嗚嗚~」
女孩的手指,移到了他的下巴,輕輕抓搔著。
『當初傷害我的利爾先生威脅我跟他走,如果不走,他就要傷害大家了,雖然爺爺很聰明也很警戒,知道怎麼八面玲瓏的與貴族周旋、和壞人交手,但是,利爾先生是瘋子啊!如果不做些什麼,利爾先生一定會弄出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來,所以…』
老實說,潔西卡講的話,沃爾夫有超過一半都沒能聽懂。
太過複雜的詞彙以及大量的修辭,是他難以跨越的障礙。
哎,要是當初有好好跟執事學習語言就好了!
他知道事態緊急,知道事情嚴重,但卻無法理解親愛的小潔西卡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亦不願違背諾言。
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沃爾夫用他那顆毛茸茸的狼腦袋,絞盡腦汁、左思右想摸不著頭緒。
潔西卡與他,一人一狼間,短暫陷入沉默,僅剩手指抓搔毛皮的沙沙聲持續。
此時,一陣如同悶雷般的聲音響起,打破寂靜。
轟咚!
巨狼忍不住抬起頭,嗅了嗅空氣。
奇怪,外面沒烏雲,他也沒聞到水氣。
那會是什麼呢?
困惑沒持續太久,淡淡的煙味幾乎與信差同時抵達。
「嗷嗷嗷!」
是火,哪裡失火了!
儘管火焰這種東西會讓沃爾夫有點不安,但是,他很清楚,從聽到那聲悶響到煙味飄來,已經過了十來分鐘。
起火點不在附近。
可是人們卻奔走叫喚。
『羅馬尼亞!羅馬尼亞來的貨船燒起來了!』
『快、快確認上面有什麼東西!』
『火勢好旺!從這邊都能看的到!』
『這樣下去可不妙啊,會延燒到我們的渡輪吧?』
『小子們,要上了!整裝,義消跟我走!至少先用竹竿把船撐開,別讓它延燒到倉庫!』
伊索夫出面,讓本來已慌了手腳的年輕人恢復鎮定。
『柯爾特,麻煩你和老朽走一趟,若有必要弄沉那艘船,防止損害擴大,還得依賴你的爆破技巧!』
『遵命,老爺。』
「然後…沃爾夫。」
就只有這句話,巨狼是聽的懂的。
「我們得出門一趟,處理事情,幫老朽看著潔西卡,好嗎?」
「嗚嗚嚎!」
這根本是左右兩難啊!
他想要答應爺爺,但是在此之前就已經答應潔西卡了!
雖不知道女孩的意向,但就算只靠狼的腦袋,也能猜的出這兩個請求之間,會有所牴觸。
這下要兩邊不是『狼』啦!
接著,老者率領小子們衝出門外,留下他和臉色鐵青的潔西卡。
『怎麼辦,沃爾夫,這一定是…示威,利爾先生…在留下訊息,告訴我們,他想要的話,隨時可以傷害大家!』
女孩用顫抖的手,撫著他的耳後。
『濟貧院、棺材街,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們,就算爺爺既狡猾又聰明,但有這麼多珍視的事物,讓他太過容易受到傷害,不行,我不能讓事情這樣下去,下一次,利爾先生可不會客氣,他想點著的,肯定不只是羅馬尼亞的貨船!』
小潔西卡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
緊緊地摟住他,又拍了拍他。
接著,拉起狗鍊,毅然決然地站起身。
「啊嗚嗚?」
要行動嗎?要出去嗎?要幫爺爺嗎?
可惜,都不是。
潔西卡拎著狗鍊,牽著他,走出房門,並且在樓梯的欄杆旁蹲下。
「嗚嗚?」
喀鈴,喀噹。
『搞定!』
糟糕!
太大意了!
他被栓在欄杆上啦!
「接下來,就要告別了呢。」
「嗷嗚嗚嗚嗚~」
等等,告別?
你在說什麼啊!
沃爾夫的腦袋在那一瞬間一片空白,陷入混亂。
『我不會再回來了,利爾先生不會讓我回來的,但是,非常謝謝你和爺爺,讓我在這短短的一生中,度過了五年,真正快樂的時光!以這個方式分別說不定還比較好呢,沃爾夫。』
在最後的最後,女孩摟住了他,親了親臉頰。
『畢竟你是狼,我是吸血鬼,本來就沒辦法永遠在一起的,所以…』
潔西卡鬆開了手,噙著淚光。
「再見。」
「嗷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要和狼爸爸一樣丟下我!
沃爾夫想要爆衝,但是鍊子太過堅固,他扯不斷,也拿樓梯的欄杆沒辦法,就算他又衝又跳的,也僅能在木頭的悲鳴聲中,目送潔西卡轉身離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
好不容易,有了家人,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好不容易,找到溫暖。
卻以這個方式被輕而易舉的拋下。
他不願意,他不希望,他不甘心!
抖動著毛皮,沃爾夫低吼著。
該死的項圈、該死的欄杆、該死的鐵鍊。
只要有手,他就能掙脫這一切。
但是那個形態,讓巨狼相當害怕。
赤裸的,沒有毛髮,沒有尖牙,沒有利爪,跑的不快,又容易受到傷害,瘦小的身軀,體重還不到狼形態的一半。
可以的話,他只想縮在火爐旁邊,做隻懶洋洋的狼,或是在林地間奔跑,與狼群一同狩獵。
事情本來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啊喔喔喔喔!」
第一次的,沃爾夫不是在爺爺的勸誘下,也不是被打暈、昏迷,而是自願的解除獸化外型。
沒錯,現在,這裡就是他的狼群。
被爺爺帶走後,每一年,老者都會給他一個月回去和狼群相處,即便狼媽媽不在了,兄弟姊妹仍認得他,即便氣味陌生了,幼仔們依舊歡迎他,但,即便...爺爺從來沒派人看著他,他也會在下一次月圓時,自動返回村莊。
因為,不知道從哪個時候開始,沃爾夫就了解到了。
這裡,所謂的幫會,所謂的濟貧院,只不過是一個形狀比較不一樣的狼群。
大家,都是使用那個虛弱的兩足外型行走的人類。
那麼,堅持狼的形狀,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因此失去潔西卡,不能因為無意義的堅持,而和對方分離。
他不能沒有潔西卡,潔西卡也不能沒有他。
為了她,他願意放棄當一匹狼。
想通了這一點,男孩伸出雙手,扯開項圈,接著,頭也不回的追循著氣味的殘跡,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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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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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三】
【Die Like A Dog】
倫敦車站六號倉庫。
對於潔西卡而言,要找到利爾先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畢竟從濟貧院外圍,到這座倉庫周遭,心智遭到摧殘的僕役四處蔓延,就像一盞盞的路燈,引導女孩前進,只不過,這些『燈』散發的乃是漆黑之光。
或許是因為利爾有下令吧。
就算在摸索的過程中,女孩已經把隱形能力耗盡,那些僕從也未曾對她發難。
一到此處,所有的不安亦來到了終點。
女孩的恐懼源自於她對利爾先生能力的認知。
科維家族的這個旁支,擅長利用催眠,破壞心靈,製造缺乏自我意識的僕役,並透過與失去意志的僕人交換血液,產出更多具有催眠能力的半吸血鬼,只有那些有必要在社交場合拋頭露面的重要棋子,才有辦法逃過一劫。
當初,利爾會想透過肉體上的折磨讓她屈服,或是長時間控制她的母親,也是出於門面考量。
如今,失去根據地與後盾的男子再無牽掛,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伎倆,她在書上看過,從羅馬尼亞到法國,搭火車只要不到一星期,就算加上船班,抵達大城市也不用兩周,利爾這段路走這麼久絕對是別有用心。
在倉庫門口,女孩鼓起勇氣,推開門扉。
嘎勒勒。
隨著這一聲響,她的命運就定了。
至少潔西卡是這麼認為。
看到倉庫內的陣仗,她就明白自己別無選擇。
缺乏心智的僕役成群結隊,數量接近百人。
這些人多半是分批過境,潛入大城市的。
依照利爾的個性,只怕還有無數的據點,正在潛伏、等待。
所以,總人數應該是這個的好幾倍吧?
利爾加上十個半吸血鬼僕從,一天就能產出十個人格殘缺的僕人,而這傢伙又專找心智凋零的流浪漢與街童下手,使得人數更加驚人,就像某種惡質的催化劑般,在那一個月的旅程中,源源不絕的產出手下。
這正是她所害怕的事情。
對於利爾來說,從一無所有到東山再起,需要多少時間?
只要他手上還有錢,養的活那些僕役,那麼…兩個月就綽綽有餘!
爺爺的武力精強,人手充足,但是碰到這種喪屍般的大軍,卻難有萬全把握。
在倉庫裡,當初撫養她的貴族,穿著因旅途而窮酸破敗的服裝,背對大門,盯著炭爐,似乎正在烤火。
「利爾先生,我依約前來了。」
「潔西卡…叫爸爸。」
男子的聲音就像從前一樣溫柔,不過,她很清楚,利爾先生腦中想的絕對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現在的潔西卡,沒有那個膽子去讀對方的心思。
「我的好女兒啊,你知道我想你想的有多苦嗎?快點,叫聲爸爸。」
不耐與催促令人膽寒。
若嘴巴上都這樣說了,誰知道他心裡有多污穢?
「好吧,父、父親。」
缺乏掙扎,太快如對方所願,這是潔西卡第一個失誤。
因為害怕那些心靈空洞的僕人,而站的離利爾先生太近,是第二個失誤。
「我依約前來了,所以,拜託你,放過我的家…」
這句話戛然而止。
因為男子突然轉身,朝著潔西卡發動攻擊。
燒紅的烙鐵迎面而來,這是女孩右眼看到的最後光景。
喫!
「呃啊啊啊!」
劇痛讓女孩忍不住下跪,甚至差點濕了褲襠。
同時,利爾的攻擊也造成了一個潔西卡預料之外的效果。
女孩的身體為了自保,強行開啟了讀心,令能力失控。
「很好啊,孩子,既然你自己前來了,就跟我走!」
『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聽到爆炸聲,顯然船是被他們沉了吧?』
「船…什麼船…」
遮著眼睛,坐倒在地的女孩強忍著痛,從齒縫間勉強擠出這句話。
「啊,船,沒錯,是什麼船呢?你可以猜猜看啊,親愛的小潔西卡,這個時間點,可能會爆炸的,還有什麼船呢?」
『你知道啦,那正好,原本還想給你驚喜呢,不過,那本該是你被我折磨得破破爛爛,死去活來時的事情。』
「騙…騙子。」
「像你父親這麼優秀的人,一向是一言九鼎的,怎麼可能違背約定呢?你說是不是啊,小潔西卡!」
「說謊…那艘船上有…」
「對!有火藥!成千上百的火藥!我本來想藉著縱火,把碼頭區和救火者一起炸掉,幫你親愛的陛下放個煙火,可惜事與願違啊。」
『沒想到臭老頭居然直接把船給沉了,蒐羅那堆炸藥,可花了我不少心血,更不用說,船上負責引爆的僕役也白白犧牲了,啊,對啦,就拿濟貧院開刀好了,要製造僕役,那邊原料可多的是呢!』
這傢伙,口是心非能到什麼程度…
簡直就像是…人格分裂啦!
「你…你騙人。」
「你在說什麼啊?潔西卡!」
男子口中說著,手上的烙鐵猛然揮下,重重的劈在女孩保護頭部的左手上,清脆的碎裂聲傳來,而潔西卡的手則軟軟的下垂。
她的一顆眼睛看不見了,手不能動了,但是本該會讓人喪膽的重傷,卻反過來給予女孩勇氣。
確實,她慘了,她完蛋了,要去和米倫娜作伴了,那個開朗的孩子,可能會嘗試和她說話,不過她將無法回應,因為到時候,她將會又聾又瞎又啞。
已經無處可逃,已經糟到不能再糟。
所以,反而無所謂了。
「濟…濟貧院…」
「喔,你在說那個啊?那臭老頭,害我損失了不少僕役,難道我不該討回來嗎?」
不只是嘴上不停,男子還在心裡展開說服。
『你被那噁心的老頭給玩弄了,他魅惑了你啊。潔西卡,你知道嗎?他的每任婚姻都名聲狼藉,第三任是傀儡,第二任曾被他囚禁,第一任還是個人類!人類耶!和畜生交配耶!你就知道那個臭老頭有多噁心,別再袒護著他了,和爸爸走吧。』
那傢伙一邊說著,一邊露出陰險的笑容。
「啊!對了!你不是很喜歡那些骯髒豬舍裡的豬仔?我們就用你的血液,將濟貧院的孩童通通轉化,會死幾個又怎麼樣?反正那麼漫長的歲月裡他們本來就會死,不是嗎?讓爸爸來幫你吧!」
「你...不是說不會讓我的家人受到傷害。」
「傻孩子,你的家人,只有我啊!」
『別忘了是自己是誰的種!小畜牲!』
烙鐵再一次的猛擊,打在潔西卡的左腿上,直接將她掃飛上半空,也讓腳扭曲成奇怪的形狀,無法站立的她,被失去心智的僕役架著被迫面對男子。
「我才沒有…像你這樣的…家人,利爾…先生。」
被活生生打死,反而輕鬆,反而好,走到這一步,身心受創的女孩再也沒有沒有任何顧忌,將心中壓抑已久的話,脫口而出。
「哎呀,是提早出現的叛逆期呢!像你這樣的孩子,果然還是要經過『千錘百鍊』才能成為有用的人吧?」
『你為什麼不聽爸爸的話!你為什麼不聽我的!一定是、一定是那奧地利女人的錯!一定是她那噁心的血液,玷汙了我們偉大的柯維,我的孩子才會背叛我!啊,別害怕,潔西卡,爸爸這就來把你的血洗乾淨!』
利爾抽打著她,痛擊的她,將她左手每一根指頭,均勻地打斷,甚至,還將小指與無名指徹底的敲碎到不成原型。
骨骼碎裂,穿透皮膚,鮮血從傷口中湧出,滴落。
「哼,有用…利爾先生,說穿了吧,你要的…難道不就只是個人偶…而已嗎?」
「沒錯,親愛的小潔西卡,我會把你殘敗的,再也無法動彈的身軀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像是從中國來的陶瓷娃娃。」
『放心,也許你已經不行了,你的血永遠洗不乾淨,但是,潔西卡啊,爸爸會用你的身體東山再起,你的血液會製造新的僕役,你的臟器會產下新的生命,我們、我們會讓柯維家重新榮耀,讓柯維家重返歡笑!』
「你啊,還真是…」
此時此刻,潔西卡已經不再畏懼利爾先生了。
那傢伙人面獸心的時候,確實令人畏懼,但,當暴行令這渾球表裡如一,那麼所有讓他看起來可畏的迷霧亦將消散無蹤,僅存的,只不過是過分的自信,自欺欺人,以及…
可悲而已。
「還真是…可憐啊。」
「你說什麼!」
利爾暴怒的舉起烙鐵,砸向她的腦袋。
但是潔西卡並不抵抗,並不是因為她已經沒有完整的肢體可以阻擋,而是…
寬慰。
此時此刻,利爾剩餘的理智,已和那些僕役不相上下,若在盛怒中對潔西卡施放催眠,也只會把女孩的大腦燒毀,奪去她的生命。
所以,甚至無須害怕成為傀儡。
瘋狂的利爾先生,將在她的激怒下,自行破壞東山再起的最後一線希望。
那麼,一切就會以她的死去作為終點。
潔西卡將成為最後一個受害者。
沒有讀心,無法找到最重要的棋子,靠著一天一次的催眠,想要在政界混的風生水起已是奢求。
所以,就殺了她吧!
有了這個口實,爺爺也能出手了。
唯一的遺憾,唯一的不捨就是…
「沃爾夫…再見。」
就在意識逐漸消失的同時,一聲狼嚎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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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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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四】
【Dog Eat Dog】
潔西卡、潔西卡、潔西卡!
血的味道、汗的味道、眼淚的味道、尿的味道,新鮮斷骨的味道,各式各樣夾雜的氣味從倉庫中逸散,若這些全來自那個女孩,情況一定很不妙啊!
沃爾夫瘋狂的奔馳著,他以人形狂奔,腳底跑出水泡,滲出鮮血之後,又再化成狼,即便他沒有學過爺爺那種利用吸血鬼的再生能力,毀滅性的催化身體、超越肌肉強度的跑法,但是沃爾夫也知道,他不能停!
狂奔、疾跑、猛衝,撞開擋路的僕役,輾過礙事的對手。
就算肺部瀕臨炸裂,就算體溫異常上升,巨狼仍不曾停下腳步。
然後,他抵達了。
血腥,如同屠宰場的六號倉庫。
小潔西卡的身軀歪七扭八,如同被解剖的,待宰的動物一般,無力的被人架著,肢體斷裂,癱軟的像是一隻奇形怪狀的章魚。
奇怪的是,即便已經如此殘破,女孩仍強撐著身體,試圖對男子說些什麼。
沃爾夫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只知道,最後那名男子舉起了已經冷卻的烙鐵。
就要朝著女孩腦袋劈落。
潔西卡、潔西卡、潔西卡!
在倉庫門口,隱形的巨狼目睹這一幕發生。
該死的,現在,該做什麼呢?
對了,就只有那樣了吧?
「啊啊啊,嗚嗚嗚嗚~」
沃爾夫發出了,淒厲而漫長的狼嚎,現出身形,呼喚著不存在的狼群。
那是當狼群中的哨兵,受到其他野獸,乃至人類攻擊,自知無法倖免時,所發出的最後嚎叫。
其包含的意涵乃是:『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每一隻被獵殺的狼,每一隻倒下的狼,在死前,多半都會發出這種長嘯。
不過這裡沒有其他的狼,沃爾夫也還沒決定要輕易赴死。
他的叫聲只有一個意義。
『衝著我來吧!混帳!』
在長嘯中現身的巨狼發足狂奔,沖向利爾。
迫使男子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喊出:
「保護我!」
失去心智的僕役無法執行複雜的指令,他們對沃爾夫展開進攻,同時也鬆開了不成人形的小潔西卡。
可惜這個時候,女孩已經無法靠自己的力量逃離了。
在她癱軟的身軀落地的瞬間,沃爾夫也對著僕役展開攻擊。
一百個、兩百個,他的狼腦袋無法計算如此龐大的數量,只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利爾,這個王八蛋必須對此付出代價!
那一瞬間,沃爾夫學會了一個人類的感情:憤怒。
在爺爺身邊,他沒有機會生氣,在狼群中,他沒有理由生氣,直到此時此刻,方才碰上令巨狼完全抓狂的事態。
其結果,亦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
上下顎用力咬合,嚼碎骨頭,扭曲肢體,向外拋摔。
一個接著著一個的人形被甩上半空,接著重力接手了工作,僕役不是重重的摔在地面,支離破碎,就是互相撞擊,骨折筋斷。
撕裂、咀嚼、拋摔、踐踏。
時而隱形,時而出現。
巨狼無視一把又一把砍過來的刀,一隻又一隻刺過來的矛,僅是用厚實的身軀接下攻擊,他流血了,他受傷了,那又怎麼樣呢?
有潔西卡百分之一,萬分之一疼痛嗎?
利用漂浮從倒地的屍體上一躍而過,無視砍在肩頭的刀鋒,衝撞。
張開大嘴,咬斷手腕,啣著對方的刀刃,左甩右砍。
利牙撕裂半吸血鬼僕役的大腿,扔向空中。
抓狂的沃爾夫,攻擊模式與其說是狼,更像是發瘋的鱷魚或大白鯊。
潔西卡、潔西卡、潔西卡!
他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屠刀,直接劃過成群的人海。
又像是一柄鋒利的戰斧,撕裂僕役的陣型。
一個接著一個,敵人在怒滔般的攻勢下倒地。
可是,刀會鈍,斧會斷。
面對潮水般,不斷蜂擁而來的敵人,面對不怕死,缺乏心智的僕役,沃爾夫的體能也漸漸的來到極限。
不是他會累,而是…
氣力會放盡,血會流乾。
這邊一刀,那邊一矛,插在他身上的異物越來越多,堆積如山,令這匹巨狼不成原形,遠遠看去,還會以為是從哪裡來的豪豬。
額外的重量拖慢了速度。
染血的毛皮糾結成一團。
被劈斷的肌肉,被扯裂的肌膚,再難提供動力。
深可見骨的傷口,更是讓巨狼舉步維艱。
滴哩、啪啦。
每踏出一步就留下一個血腳印。
沃爾夫的鼻腔已經被血液的味道充斥,他自己的血,僕役的血,潔西卡的血,全都混在一起,令嗅覺麻木,令思緒混沌。
那個該死的利爾先生,在他剛闖入時,還驚慌失措了跑了一大段路,現在,則是好整以暇的抱著雙手,看著眼前的戰況。
那傢伙注意到了。
巨狼拚死奮戰,努力闖越,並未包含任何戰略,有的只是厚實的皮毛,銳利的牙齒,以及一顆,無論自己變得如何,都要守護潔西卡的心。
正是這點,成為對方的武器。
『就讓我來,給你最後一擊吧!』
小沃爾夫從來沒有投資太多心思在英語上頭。
現在,他遭到報應了。
若是巨狼,能聽懂利爾接下來要說的話,搞清楚那傢伙想做的事情,那麼,想必能少受很多傷吧。
但是,單純的沃爾夫不會懂。
因此,當利爾說出:『圍攻潔西卡,注意,目標是狼!』的那一瞬間,巨狼也乖乖地上當,用自己龐然的身軀,護著破破爛爛,動彈不得的小潔西卡,默默的承受…
一刀、兩刀、三刀。
一矛、兩矛、三矛。
鮮血在腳下聚積,恍若池塘。
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創之後,沃爾夫終於體力不支,重重的倒下。
倒地前,他還以最後的力量做了一件事。
變回,人形。
既無力,又脆弱。
但,至少沒有過多的毛髮,不會害躺在地上的小女孩窒息。
他不能沒有潔西卡,潔西卡也不能沒有他。
所以,就這樣了吧。
男孩與女孩的故事,到此完結…
雖然很遺憾,不過…
他只能…
「沃爾夫,你做的很好,安心的睡吧,老朽…不會讓你們死的。」
該死的,爺爺,您來的…
還真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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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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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五】
【Dogs of War】
本應祥和,充滿歡笑的濟貧院中庭,如今充斥著血腥,開膛剖肚的、腦袋開花的、四肢扭曲的殘骸屍橫遍野,無數的、焦黑的、變形的、斷裂的,肢體殘骸散落著,在那片狼藉的中央,則是…
面無表情、皮膚蒼白、頭髮旁分的男子。
處理完水下爆破事宜,又得知濟貧院受到攻擊。
柯爾特換上西裝,設下陷阱,利用那些僕役不會思考,勇往直前的特性,用手榴彈、手槍以及刺刀將他們狠狠的『教育』了一番。
可惜那些人都一命嗚呼,沒有機會記取教訓了。
男子將左手的刺刀收回腰間,右手仍持槍警戒,十把槍,六十發子彈,如同人肉機槍般的彈幕,加上殺傷榴彈,還給了濟貧院應有的寧靜。
「都解決掉了?」
伊索夫將雙手負在背後,緩緩走進中庭,他剛剛處理了一下外圍遊蕩的敵人,順便告訴濟貧院裡的孩子們,說唐人街在辦廟會,會有鞭炮聲和鬼吼鬼叫,要他們不要驚慌。
「都解決掉了。」
柯爾特的那表情,彷彿是:您沒長眼睛嗎?
「看來,明天泰晤士河又要淤積囉!」
「反正打從把船炸沉的那刻航道就堵塞了。」
「的確,也沒差這些破爛。」
踢開落在腳邊的殘肢斷臂,老者開口詢問:
「潔西卡呢?」
「跑了,雖然敵人一波接著一波的來,我沒時間去巡。」
「果然…嗎?」
是去找利爾了吧?
「要是法國佬在這邊,就可以省掉很多爛事…」
「老爺,現在後悔打翻的牛奶也無濟於事。」
「牛奶打翻,還能請沃爾夫舔掉,不過現在好像連蠢狼都不見…」
『啊啊啊,嗚嗚嗚嗚~』
淒厲的狼嚎撕裂大城市的夜空,一瞬之間,彷彿所有的狗都被驚醒,整座城裡到處都是狗吠,汪汪汪、嗷嗚嗚嗚、吼吼吼,什麼鬼哭神號,凡是犬科能發出來的聲音,在轉眼間全數出籠。
「好吧,看來不用找了。」
「那麼...請容在下前往犬舍備犬,並招集小子們…」
「不行,來不及的。」
「所以,老爺…」
「利爾那邊,由老朽出馬,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等、等一下。」
「嗯?你處裡不來?真難得。」
「不是!您要一個人去?」
「事態緊急,我們還有其他人手,可以立刻派上用場?」
「不能一起去?」
「不能一起去。」
「不能換我去?」
「不能換你去。」
隨著老人的表白,柯爾特本來就缺乏血色的臉頰更進一步的刷白,執事鐵青著臉,舉起了手槍。
「說服不了您,只能動手了,若您一意孤行,在下就開槍,打斷您的手腳然後自殺。」
「別傻了,柯爾特。」
伊索夫沒有理會威脅,逕自往前走。
「你扣不下扳機的;再說,依照你那性格,打起架來,不把子彈打光,只怕也不會停手吧!」
「您確定?」
「老朽確定。」
「那麼,老爺,請您好自為之。」
對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拿出眼鏡戴上,解除備戰,略帶怨毒的視線直射老者的背心,彷彿在說:
『您最好四肢健全的回來,否則,您斷一根骨頭在下就打斷兩根,逼您好好靜養。』
「放心吧,年輕人。」
老者抽出長劍,躍上馬背。
「根據情報,那個據點有一百多人,沃爾夫衝進去之後,只怕剩不到一半。」
對於執事的目光,他只是聳聳肩,露出微笑:
「雖然老朽不喜歡提那種『想當年』的話題,但是,六十多年前在瓦拉幾亞城牆上,老夫曾一個人對抗七十六個土耳其的親兵,並將攻勢遲滯了兩個多小時,柯爾特啊,你也經歷過那片戰場,你覺得,這群喪屍般的生物,有土耳其親兵的一半可怕嗎?」
「好吧,確實是沒有。」
「那就對啦!」

伊索夫快馬加鞭,疾速狂奔,即便跨下不是戰馬,跑起來依舊虎虎生風,滿城的狗叫聲遮蔽了馬蹄,路上的守衛早就被沃爾夫清除殆盡,他幾乎是以暢行無阻之姿衝向第六號倉庫。
抵達的瞬間,老者卻發現,自己慢了半步。
沃爾夫倒下了。
潔西卡,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利爾,不知羞恥的狂笑著。
四周,則是包含對方轉化的半吸血鬼在內,超過四十名的僕役。
「沃爾夫,你做的很好,安心的睡吧,老朽…不會讓你們死的。」
安撫著筋疲力竭的巨狼,伊索夫隨即備戰。
他的坐騎並未受戰鬥訓練,聞到沃爾夫的血腥味已略顯慌張,現在更是躊躇不前,因此,老者當機立斷,挺著劍,跳下馬背,短暫漂浮,躍過屍堆,直衝最近的僕役,一劍穿心。
無須解釋,不用多言。
「殺了那老頭!」
「有種,就試試看!」
伊索夫嘴上交鋒,手也不慢,運劍迴轉,橫批斜刺,在轉眼間果結了兩個嘗試夾擊的僕役-這些人雖不怕死,作戰方式卻單調,碰到武器淬毒,見血封喉的老人,根本毫無機會。
於是,一場屠殺血祭就開始了。
避開長矛、牽引槍身、揮劍傷敵、隨即收式。
壓低下盤、回身自保、挑敵腳筋、引劍向上。
劃過鼻樑、緊接橫掃、刺穿眼球、奪過兵刃。
順手拋擲、破開陣行、邁步向前、殺出血路。
轉眼間,場上就多了五具屍體。
「你的僕役很好,什麼感情都沒有,正好,讓老朽來教教他們…」
滑步側身、挺劍向前、開膛剖肚、投擲內臟。
遮蔽視野、穿梭敵陣、出劍斷腕、迴劍割喉。
左踏斜刺、斷其脊梁、甩出劍身、刺入胸腔。
踢開殘敵、旋舞劈斬、切過腹腔、餘勢不衰。
「什麼叫做…」
長劍當胸、挑刺斬首、下拉斜切、劃過腿側。
些微側身、擒腕拋摔、揮劍直劈、一刀兩斷。
奪過兵刃、左手揮舞、格擋攻擊、隨後反殺。
切斷筋肉、劃過骨髓、切割分屍、一氣呵成。
「真正的…」
收劍下刺、破其腳踝、舉劍盪出、穿過肩膀。
避開攻勢、引敵互擊、拋摔屍體、令其潰滅。
肩頭微側、閃過刀鋒、隨即出腳、踢斷下顎。
出劍切割、肘擊即至、當胸一爪、掏心裂肺。
「…恐懼。」
不到五分鐘的光景,僕役幾乎全軍覆沒。
「臭、臭老頭!別動,你以為我還有多少手下?多少據點?若不想焚城…」
這種慘狀,根本是利爾始未料及,若真的有人從伊索夫的劍舞中學到恐懼,那麼,只怕不是堆積如山的屍體,而是眼前的貴族吧?
「132個。」
「別打斷我說話!」
「喔,不,加上這裡,應該是133個。」
「等等…」
「沒聽清楚嗎?老朽再說一次:133個。」
「難道…」
「看來老朽沒算錯啊?133個據點,你還真是費盡苦心啊,利爾。」
「你怎麼可能…」
「利爾閣下,您的僕役很忠心,不會恐懼,不會逃跑…更不會拿擾人的事去煩你,這就是你的『敗因』。」
「可是…你…」
「對,我讓你在大城市為所欲為,正是為了把那些僕役一網打盡,有充裕的時間,你鐵定會做好充裕的準備,這樣就不怕失控的人偶造成社會動盪了。」
「為、為什麼能…」
「關於這個問題,老朽相當抱歉,您恐怕這輩子無法理解,等下輩子吧。」
老者挺劍向前,利爾也拔刀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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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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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六】
【Top Dog & Under Dog】
【Under Dog】
他,利爾,是勝利者,是支配者。
支配自己的生命,支配別人的生命。
他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他熬過來了。
他人不能承受的扭曲,他接下來了。
所以他有資格,有資格去主宰其他生命。
被淘汰的弟妹,被謀殺的雙親。
被逼瘋的對手,被吞噬的政敵。
這些人都是失敗者,都是被支配者。
因為他們的無能,活該被自己支配!
催眠妻子,拉攏外援。
折磨長子,逼迫覺醒。
賣掉么女,換取資金。
統整柯維,稱霸王國。
他,利爾,是勝利者,是支配者。
他總是做出正確的決定!
但是…
為何…
結果卻全盤皆輸?
為何…
133個據點,近400名手下。
全部,全部輸的一蹋糊塗。
為何…
那玩物喪志的老頭…能擋在自己前面?
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覺悟?有什麼能耐?何德何能?
老者的身影被恐懼放大、扭曲,化為難以名狀的怪物。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不能躲,更不能投降。
因為,一旦這麼做,他,就再也不是利爾了。
伊索夫持劍挺進,利爾亦拔刀應戰。
要贏、必須贏!
連續數十日,頻繁的施放催眠,早已讓男子的心智殘破不堪,只要在這裡輸了,就算能活下來,身為『利爾』的那一切亦將土崩瓦解。
可是,要怎麼贏?
那個老人根本是鬼神、是怪物,是可怖與懼慄之化身,利爾很清楚,自己只有一個機會,那是他的天賦,遙不可及的上帝賦予他的禮物。
支配。
活著的,有生命的,會呼吸的生物,都活該受到支配,他,利爾,獨立於生產者、獵食者與分解者之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支配者。
這就是他的機會!

【Top Dog】
伊索夫持劍挺進,利爾亦拔刀應戰,老者很清楚,這傢伙和那票缺乏心智的僕役不同,並非等閒之輩,於是他採用了相對保守的一式:Rampant(躍立),不斷地逼近、刺擊,然後拉開,並撥擋對方的攻擊。
由於老者並未真的掌握防禦術中的第七式(展翼),面對羅馬尼亞的師承自德奧學派的軍刀術,在進攻上稍嫌不利,因此他必須透過從第三任妻子那裡學來的義大利式擊劍術-精算術,來彌補差距。
那是利用幾何和走位自保,並從對方難以預料的角度見縫插針的作戰方式,使用得當,幾乎與西班牙的『至高之藝』抗衡。
兩者體格相仿,技術與劍路則是伊索夫占優,加上老者武器淬毒,本該是場速戰速決的搏鬥。
不,應該說,必須速戰速決!
他猜,男子並未用掉每日催眠。
那麼就得持續施壓,強勢推進,讓對手沒機會施放下三濫的招數。
「利爾啊,棄械投降吧,老朽可以考慮讓你死的體面點。」
「那是我的臺詞!」
激怒對手,誘導攻擊,老人輕描淡寫地撥開軍刀,反制利爾,男子則沿線反切,盤繞自保。
「這就是你的攻勢嗎?師承德奧的羅馬尼亞軍刀術?太稚嫩啦!」
搶攻,連續搶攻。
對於老者修習的劍派來說,過度進攻乃是大忌,但他沒有選擇。
噹、噹、噹連續三響。
伊索夫連刺三劍,利爾也被逼得連退三步,慘遭壓制。
可以、還行,儘管伊索夫透過半生不熟的義式擊劍術催動攻勢,經驗差距依舊讓老者略占上風。
知道這樣下去只會被逼到死角,男子看似自暴自棄的舉刀朝著老人撲來。
「你自己找死,那很好!」
雙方都很清楚,倘若進入纏劍階段,經驗較差的利爾毫無勝算。
以劍身平接刀鋒,伊索夫已做好準備。
只要刀劍一咬合,他就翻轉手腕,使用三式Statant(獸姿)壓制武器,然後穿越突刺,帶毒的利刃只要劃出一條血痕,即可奪走對手性命。
「結束了!」
錚!
『錚?』
手腕一沉,武器重量稍減,老者察覺情況不妙,迅速拉退。
待他站定,才發現劍尖少了一截。
「這樣,戰鬥就稍微公平一點啦,老頭。」
「哼,公平。」
削鐵如泥的大馬士革鋼刀…
這刀以古法製成,極其罕見,是土耳其禁軍的配裝,在西方世界,僅有近期出現的超硬化鋼能與之對抗。
老者手中那把滿布血痕、砍出缺口、傷痕累累的長劍根本不是對手。
「看來你也知道自己有多爛啊?」
持之以恆,激怒敵人,阻止對手施放催眠。
確實,對方在兵刃上佔了優勢,但伊索夫可不會讓他囂張太久。
殘破的,鮮血淋漓的劍也是有它的好處。
嘴上嘲弄,手亦不停。
重新平衡斷劍,伊索夫壓低劍刃,擺出二式Passant(若行)。
「自吹自擂的話,你就留到地獄說吧!臭老頭!」
這個看似示弱的舉動,引發了利爾再次突進。
早就做好準備了老人迅速後撤,手腕翻轉,旋劍揮出。
唰!
劍刃上帶毒的血液像是潑墨般的飛向利爾,逼得男子舉起左臂護住面龐。
與此同時,老者反手持劍,如同標槍般的將半截長刃扔出。
「有空隙!」
『答!』
「保護我!」
視野遭到遮蔽的利爾理論上在劫難逃。
但男子卻不閃不躲,連掙扎都沒有,僅是彈了下手指。
嚓!
伊索夫投出的長劍深深地插入了…
…敵方僕役的胸膛。
「失策啊。」
隨著那傢伙一個彈指,倒在地上瀕死的僕役硬生生地站起,接下了伊索夫的擲刃攻擊。
「看來沃爾夫清理不太乾淨呢!」
「你也知道失策啦,臭老頭!」
「沒錯,老朽念在同為柯維家族分支的份上想給你個好死。」
利用屍體遮蔽視線,伊索夫從地上抄起了僕役遺留的長劍與短矛。
「不過,現在看來,你會死得既緩慢又痛苦。」
「少看不起人啦!」
對手仗著寶刀優勢,搶先進攻。
確實,德奧式的軍刀術以延綿不絕的攻勢稱著,透過迴轉手腕,催動軍刀,一刀未停一刀又起,暴雨般的攻勢令人聞風喪膽,也是為何歐洲其他地區的決鬥術,會轉以防守為主-因為若無法擋下第一刀,就結束了。
但是,利爾的鋼刀一擊,已經露餡。
那傢伙的自信並非源自技術熟嫻,而是來自對兵刃的依賴。
「這種程度的攻勢…不堪一擊!」
批評、挑釁、嘲弄,令對手無暇他顧。
架式轉為三式Statant(獸姿),以敲開武器,破壞攻勢為目標,展開交鋒,右手劍,左手矛的伊索夫毫不猶豫的反轉矛身,用木質的矛身劈向對方的腦袋,透過矛身的長度,達到後發先至。
「你確…噗哦!」
利爾舉刀削斷矛身,卻沒料到伊索夫會邁開步伐、趁勢近身、一腳掃堂、中路直擊,衝力震的那傢伙頻頻後退,甚至還踹裂了幾根肋骨,讓利爾差點吐血。
「等你下輩子,歷練夠多,能像老朽這樣游刃有餘再來叫囂吧!」
如同持握匕首般的抓著半截短矛,老者以右手的長劍展開追擊。
絕對不能讓那傢伙使出催眠!
『答!』
「攔下…他!」
利爾痛到幾乎說不出話,只能咬牙彈起響指。
這次的僕役,並非單純的擋刀,而是左右夾攻!
「有進步,可惜…」
扔出半截短矛,戳死左邊的僕役,伊索夫邁出右腳、斜跨向前、揮出右臂、斬去腦袋、挺起劍刃、長驅直入。
「別說老夫了,只要五個土耳其親兵,就能把這群烏合之眾虐殺殆盡!破壞性催眠的控制性很強,不過,正因如此,你的僕役,根本無法組織作戰!」
劍尖直逼利爾面頰,對方揮刀格擋,想將長劍削斷,卻沒料到伊索夫搶先迴劍,一擊劃過右前臂,留下一道陰紅血痕。
「可惜啊,若是老朽原本的毒刃,你就能好好安息了呢!」
「少…少囂張…死老頭!」
利爾交戰不利、死命苦撐、一路退避,為的只有一個目標:將伊索夫引入之前巨狼肆虐的圈中。
由於沃爾夫並不具備一擊定生死的戰力,因此,在那裡想必躺著許多受到攻擊後,傷勢嚴重,爬不起身,卻尚未斷氣的僕役。
打出暗號,強制催動,讓他們奮不顧身,一擁而上,或許這就是利爾的如意算盤吧?
『答!』
「宰了…那個死老頭!」
一個彈指、號令僕役、發起攻勢、效果卓越。
跛著腳的、拖著手的、下顎斷離、歪七扭八。
那些喪屍般的部屬,硬撐著身軀,對老者一擁而上。
「愚蠢!」
伊索夫咒罵著,右手長劍揮舞劈出。
踢起短矛、交至左腕、轉向下刺、穿其胸腔。
隨手揮擲、接續強攻、轉身突刺、不再回收。
斬斷手腕、搶過單刀、扎入胸腔、又奪兵刃。
踢接拋斬、一氣呵成、劍舞風暴、勢如怒滔。
「喝啊!」
眼看僕役即將殺盡,老者突然大喝一聲,左手一揮,拋出長劍,甩向空處。
啪嚓!
「你…怎麼…」
「你當老朽瞎了嗎?」
打從交戰開始,伊索夫就緊盯著利爾不放,那傢伙隱身潛行,伺機偷襲這件事情,自然也逃不過他的法眼。
「我都隱身了啊,為什麼…」
利爾咬著牙,將插在肩頭的劍刃拔出,血如湧泉。
「用點腦袋吧,年輕人,你是否還記得,老朽武器帶毒這件事情?」
「混、混帳!」
吸血鬼對於血腥味相當敏感,即便現場屍橫遍野,腥臭的毒血依舊成為鮮明的氣味標記,由於這個區域的僕役均非死於毒殺,利爾的氣息更加明顯,藉此,伊索夫不但破解了隱身偷襲,還得以反手傷敵。
這樣,就結束了。
「領死!」
抓住機會、躍出屍堆、箭步上前、舉劍揮砍。
『答!』
「阻止他!」
利爾再度彈起響指,但他的手下均已死絕,無法回應。
啪嚓!
長劍斬過男子手腕,毫不留情,直接將右前臂與身體分離。
「呃啊!」
「這場勝負…」
「是我贏了!」

【Under Dog】
「臭老頭!你失策了!斬斷我…砍殺人命的右手,卻放過我,宰制人心的左手…」
『答!』
贏了,打倒了,勝利了!
支配已然成形。
就算再強大的怪物也無法抵抗。
那個老者到最後都沒發現。
僕役的行動實際上只是條件反射罷了。
他彈手指真正的目的是…暗示。
每一下手指都把暗示推到更深的層次。
這時的催眠,已經能直接破壞心智。
讓對方變成利爾的掌中玩偶。
所以他…
贏了,打倒了,勝利了!
「利爾閣下,您剛剛說…」
對!就是這樣!變成我的人偶吧!
把你的領土、你的所愛、你的生命全獻給我!
犧牲一條手臂又算什麼?
只要有金錢、有權力、有那龐大的濟貧院。
一切、一切,都能東山再起!
他會把那些『背叛』他的,『藐視』他的,重新踩在腳下!
「…老朽斬錯哪隻手啊?」
「哎?」
啪嚓!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長劍斬過男子手腕,毫不留情,直接將左前臂與身體分離。
「不對!不可能!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啊啊啊啊!」
「老朽不太懂催眠啦,但是基本規則好像是:『一天僅限一人,先搶先贏』,對吧?要是你選擇催眠那兩個孩子,情況就不妙囉!」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你到底…」
『選擇那兩個孩子。』
難道…
難道…
難道…
這老頭,早就被催眠了?
被別人,被其他人,給催眠了?
「柯爾特的床邊故事很好聽呢,可惜利爾閣下,您沒機會品嘗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人把自己的心智輕易的託付給別人!」
「看來,你沒搞清楚啊,老朽的遠親喔!」
老者蹲坐看著殘缺不堪的利爾,解釋道:
「人生活在世界上,本來就會被互相影響。」
不對…
不對…
不對!
「這些東西無關魅惑、催眠與否。」
錯…
錯…
錯!
「心智這種東西,乃是諸多互動與信念的聚合物,人的心智本來就不屬於自己。」
不要聽…
不想聽…
不能聽…
「你會影響他人,他人也會影響你,你會改變他人,他人也會改變你,不過,這麼淺顯易懂的想法,只怕你無法理解吧!」
利爾想摀住雙耳…
但是…
他的手…
在哪裡?
哪裡?
他到底是哪裡錯了?
他該抓著潔西卡就跑?
或者根本不該來英國?
或是他不該貪圖利益?
不該結下政治婚姻?
不該處分弟妹?
不該殺死雙親?
錯了,錯的東西太多了。
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就徹底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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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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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七】
【Love Me】
被施予虐待這件事情,最難熬並不是受傷害的當下,因為當疼痛超過一個極限,人就會豁出去了,難以復原、無處可逃,過量的折磨,令她不再恐懼,甚至主動尋求傷害,並把死去視為解脫。
痛苦的起點乃是存活下來之後。
傷痕累累、動彈不得,被疼痛與無助支配。
曾經,利爾先生是掌握此道的行家。
即便他不在了,留下的遺產仍令女孩在生死邊緣掙扎。
發燒、顫抖、盜汗,疼痛深入骨髓。
睜開眼睛,卻看不見右半邊的景物。
閉上眼睛,卻看見烙鐵的幻影晃蕩。
整個左半邊的身子都包上石膏,右腿被牽引繩拉著,右手也纏上繃帶,當初潔西卡擔心,自己會被送去和米倫娜做伴,這件事情卻沒有發生-不是因為她傷的比預料中的輕,而是因為傷勢太重,不能送到普通的醫院。
半夢半醒間,她曾聽到爺爺和某人討論,女孩身上的傷足以把醫生嚇壞。
就結果來說,手還在、腳也還在,右眼的傷需要時間,但總是還有機會復原。
這種慘況她並非初次經歷。
早在五年前的羅馬尼亞,潔西卡就已經習慣了劇痛、習慣了無助、習慣了臥床、習慣了身受重傷帶來的各種不便。
唯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
讀心關不掉了。
當受重傷時,她的能力會強制開啟,雖然,到那個時候,通常都已太遲,讀心卻頑強的、不受控制的運作著。
過去,照顧她的是沒有心智的僕役,但現在…
照顧她的是爺爺啊!
就連剛到這裡不久,好奇心最旺盛的情況下,小潔西卡都沒膽去讀爺爺的心。
如今,她卻被迫,不得不去接收伊索夫的心思了。
『嘎、嘎~』
當潔西卡這樣想的時候,彷彿在考驗她一般,門被打開了。
沉穩的腳步聲,告昭了老者的到來。
為了避免尷尬,還沒準備好接受老人思緒的女孩決定裝睡。
反正睡著了,爺爺就不會講太多話,也不會想太多東西。
讀取伊索夫的心思,對於潔西卡來說,原本會是一件既期待又怕受到傷害的事情,或許,在久遠的將來,她有一天,會鼓起勇氣嘗試。
但,不是現在,不是在她私自偷跑出去找利爾先生,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還讓爺爺煩憂的現在。
「孩子啊,你還沒醒嗎?」
『盡量睡吧,睡著就不會疼痛,不會害怕了。』
「老朽來幫你擦擦臉頰了。」
『不過,千萬記得,一定要醒來啊,外頭月光似雪,晚櫻草綻放,如果就這樣一睡不起,那也太可惜了。』
沾著水,溫熱的毛巾,像是沃爾夫的舔拭般拂過她的面龐,順勢抹去了滲出的淚珠,但老者敏銳的經驗,依舊察覺到…
她在哭。
「做惡夢了?」
『害你連睡夢中,都得不到安眠,是老朽不好。』
老人在床前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碰觸她的額頭,那是一種無須言喻的古老儀式,潔西卡不需讀心,也能理解意涵。
「也罷,奢望你能夠安眠,是老朽太過於天真了。希望…你能因為這件事情,學到一些教訓。」
『把疼痛、把恐懼、把痛苦分給老朽吧!讓老夫承擔這孩子的痛楚吧!該死的利爾啊,讓小潔西卡受到這樣的折磨,看來,把你做成義大利肉丸寄回故鄉,還遠遠不夠!』
憤怒是真的、心疼是真的、遺憾是真的、無奈是真的。
伊索夫對她的疼愛,是真的。
儘管潔西卡同時也讀到了,老者把利爾先生的皮膚溶解,然後透過再生,把對方整成一團扭曲難辨的肉球,寄回羅馬尼亞,而且利爾先生在抵達之前,就已經發瘋,隨後死去等等的消息。
但,她很清楚,她很明白。
老人之所以對利爾特別狠毒,也是為了她。
「這樣吧,潔西卡,老朽能做的事情不多,若你不嫌棄老夫的嗓音,老朽就唱首搖籃曲給你聽。」
『這孩子明明就昏迷不醒,老夫在做什麼呢?也罷,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就稍微補償一下潔西卡吧!』
老人用低沉穩重的聲音告訴她,那是他小時候生病或受傷時,奶媽會唱給他聽的歌曲,有著如同讚美詩般的旋律。
「Huna blentyn ar fy mynwes, Clyd a chynnes ydyw hon; Breichiau mam sy'n dynn amdanat, Cariad mam sy dan fy mron…」
那不是英文,亦非羅馬尼亞文,但是伊索夫反覆誦唱著曲調,卻讓歌詞失去意義,溫暖直接超過了語言,飛越了文字,甚至跨過讀心,直接滲入潔西卡的胸膛,一瞬間,疼痛、恐懼與害怕都隨之褪去。
要不是全身到處都被固定著,她一定會一把抱住爺爺,告訴對方,她沒事了。
但是現在,女孩的身體依舊裹著繃帶,沒辦法做出那麼隨心所欲的惡作劇,因此,她以眨眨眼睛作為替代。
「爺爺,別難過,我醒了。」
「潔、潔西卡?」
老人用顫抖的手,碰觸她的面龐,悔恨的淚水沿著那滿布皺紋的臉頰流下。
「對、對不起,老朽,沒趕上。」
「才不呢,爺爺,您不是…正待在潔西卡身邊嗎?」
「沒錯,老朽在這裡,老朽會陪在你身邊的,潔西卡。」
「謝、謝謝爺爺。」
女孩勉強的挪動包著繃帶的右手,扭動脖子,彌補右眼喪失的視野,輕輕的,拍了拍老人的脖子。
「潔西卡,只要有這個家,就夠了。」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處於失控狀態的讀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關閉了。
原來如此。
她明白了,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麼。
害怕自己被拋棄。
害怕自己被否定。
害怕自己再也好不起來。
以人類而言,她痊癒的希望非常渺茫,以吸血鬼來說,她的傷勢也足以致命,雖然潔西卡不知道,爺爺買自己回家的原因,但是,不論何種場合,如此殘破的女孩絕對無法派上用場。
就算被拋棄過,就算被否定過。
想幫上忙,想派上用場的女孩,仍藏在她心中。
這也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痛。
知道魯莽的行動非但沒幫上忙,反而還惹出麻煩。
讓自己受傷、讓沃爾夫受傷、讓爺爺冒險、讓大家擔心。
即便女孩沒有察覺。
內疚、自責,都在心裡緩緩的啃噬著她。
不過,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
她被愛著。
她很幸福。
她很安全。
已經,沒有害怕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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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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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十八】
【Love My Dog】
從清醒至今,已經過了兩週。
嗯…或是一週多一點呢?
潔西卡並沒有辦法確認時間,吸血鬼本來就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物,在煤氣燈的火光照耀下,女孩只能隔著厚厚的窗簾,知道外面是在飄細雨、下大雨還是沒下雨,傷成這樣的她,也沒有太多事情可以做,只能不停地和劇痛的傷口奮戰著。
哎,真不知道米倫娜是如何排遣寂寥的,早知道探病的時候就多問問了!
她的傷勢有所起色,右手和右腳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可以活動,不過左半邊的身子還得在石膏裡待上好一段時日,女孩知道爺爺正在準備看起來有點嚇人的金屬支架,讓她可以早點重獲自由,所以,這些也不用擔心。
可是,沃爾夫到哪裡去了?
女孩在昏迷前曾經聽到巨狼的嚎叫聲,也知道沃爾夫衝進來救人,不過當時她傷的太重,僕役的手一放開,就痛到失去意識。
爺爺後來告訴她,巨狼受了重傷,但沒有大礙。
只是這麼多天過去了,她卻從頭到尾都沒看到沃爾夫呢!
忍耐不住好奇心的女孩,終於對來替她擦洗身體的執事開口。
「柯爾特。」
「嗯?」
男子回應著,繼續用濕海綿搓著她的右腳踝,不過動作也輕柔了些,大概是擔心弄痛她吧?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雖然在下覺得,你的問題不只一個,不過就問吧。」
既然不是因為疼痛,柯爾特也稍微加重了手勁,移除潔西卡右腳上,前陣子牽引時累積的死皮。
「沃爾夫呢?」
「他有來探望過你啊。」
等等,這個力道是要把她的腳拔下來嗎?
女孩皺起眉頭,執事也再度放輕手腳。
「他有來過?那我一定是昏過去了,沒看到他。」
「不,沃爾夫也是這幾天才有辦法下床,實際上,他來探病的時候,你還醒著,只是你們兩個都沒講話。」
柯爾特的海綿往上移動,接近小腿,癢癢的感覺讓小女孩難以集中精神思考。
「可是,這幾天來探望潔西卡的,就只有…」
她努力回想,但是記憶中片尋不著巨狼的身影。
「…只有一個被繃帶包的跟木乃伊一樣,坐在輪椅上面,不怎麼會動,兩隻手都綁著夾板的男孩…」
「那就是沃爾夫。」
沃爾夫!
潔西卡大吃一驚,右腳反射性的往上抬起,重重的踢到執事的下巴。
「沃、沃爾夫?」
「沃爾夫。」
停下擦洗的動作,柯爾特揉著下巴,發出咖咖的聲音。
很痛吧?
一定很痛吧?
女孩心裡滿是歉意,連話都講不清。
「沃爾夫不是大大隻、毛茸茸的…」
「也有小小隻、不那麼毛茸茸的。」
花了點時間,總算把下巴調回原位的柯爾特平靜的告訴她。
這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不是同名?」
「不是同名。」
男子點了點頭,調整眼鏡,又再度拿起海綿。
「我只聽過『不成人形』,沒聽過『打成人形』啊…」
「也有『打回原形』這個說法。」
由於剛剛被踢了一腳,執事忘記剛剛擦洗到哪裡了,只好再度從腳趾開始。
等、等、等一下,那邊的死皮已經被搓掉了啦!
痛、痛、痛!
其實柯爾特很生氣吧?
潔西卡看著自己被洗的發紅,閃閃發亮的腳趾頭,如此想著。
「所以…沃爾夫變成人了?」
女孩只聽說過吸血鬼變成動物,沒聽過動物變成吸血鬼的,所以不由得擔心,沃爾夫能不能變回狼這件事情。
「他本來就是人。」
「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她和沃爾夫整天膩在一起。
所以…
一種不妙的感覺沿著後腦杓延伸。
比她不小心尿床還要不妙。
「在下說過:你會後悔的。」
這句話現在聽起來根本是馬後炮啊!
「這下嫁不出去啦!怎麼辦!」
潔西卡崩潰著,用震耳欲聾的音量大喊。
「說的好像本來嫁得出去一樣…」
先一步把海綿塞進自己耳朵,逃過一劫的柯爾特留下了中肯到失禮的評語。
「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什麼的,都被看光光了!」
「反正沃爾夫平常也全裸啊,很公平嘛。」
執事的見解讓害羞到差點爆炸的小潔西卡拿起枕頭朝對方臉上摔去。
「哪裡公平啦!」

邪惡的利爾先生死了,所有的事情好像也回到正軌。
較早痊癒的沃爾夫每天都叼著狗繩來找她,想請她牽著他散步,鼓勵她早日康復…嗯,當然,這個時候的沃爾夫是狼形啦!
偶爾,沃爾夫也會化成人形照顧她。
畢竟,大家都還忙著善後。
伊索夫爺爺,還有執事柯爾特,都閒不下來。
濟貧院的中庭要封閉整修一段時間。
港口的沉船也需要移除。
堆滿屍體的六號倉庫更是如此。
最後,忙碌奔波的法國佬也回國了-嗯,雖然他是法國人,所以這個詞不太精準-總之,就是大家再度聚在一起。
等潔西卡能下床時,一切都已經沒有痕跡了。
絕對不是因為她康復的太慢,而是爺爺手腳太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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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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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故事後】
【A Beginner's Guide for The Vampire (上)】
小小的潔西卡,靠著枕頭躺在床上,所謂受傷,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天黑又天亮,眨眨眼睛,看著厚實的窗簾,以及受到遮蔽,只能在地上留下些許印痕的日光與月光。
當然,還有疼痛、無助與不便。
很不幸的,由於利爾先生的暴行,她很早就習慣了這些創傷的副產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她知道利爾先生已經不復存在,恐懼也就煙消雲散,現在只要等待傷口痊癒。
儘管傷的比第一次被利爾先生攻擊還重,潔西卡卻沒有不安。
心裡的傷反而好的比身上的傷還快,真是讓人有點不太習慣。
這天,柯爾特休假,換爺爺來照顧她。
老者是個很溫柔的照顧者,甚至比執事先生還要輕柔,會梳梳她的頭髮,拿著最新的史泰福熊玩偶陪她玩,還把它放在古老的兔子玩偶旁邊,讓潔西卡稍微擔心了一下:『兔子先生會不會被吃掉呢?』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伊索夫陪她一直玩到接近天亮,老者拍拍她的額頭,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好啦,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乖孩子該睡覺囉!」
但是小女孩卻滿是不願意。
沃爾夫還沒痊癒,執事先生又有許多事情要忙,來自爺爺的陪伴是不可多得的時光,讓躺在床上,幾乎動彈不得的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賴。
即便知道自己會給對方添麻煩,小潔西卡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竭盡所能地對著老者撒嬌:
「爺爺,拜託你,至少唸完床邊故事再走嘛!」
「唉,潔西卡啊,妳還會做惡夢、還會失眠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不捨與慈愛,令她心裡充滿罪惡感,只好公開坦承:
「不是啦,爺爺,我只是想多聽聽你的聲音。」
「是這樣嗎?好孩子,乖孩子。」
伊索夫輕拍著她的右手,以祥和面對任性:
「那麼,妳想聽什麼故事呢?儘管挑吧!」
「還可以挑喔!」
「是啊、是啊!」
鬚髮俱白的老人點著頭:
「妳有看到嗎?左邊那個書櫃,上面的書,隨便選一本吧!」
以桃花心木製成的書櫃並不大,雕有玫瑰和薔薇,漂浮在雲端,還有小小的天使在上面飛,不合邏輯的裝飾,看起來就像夢中的場景。
「哪一本都可以嗎?」
躺在床上的小潔西卡雀躍地詢問著,滿懷期待。
「唔嗯…」
老者則在稍作思考後給出了答案:
「當然,都可以。」
「那麼…潔西卡想聽…」
過分的大方,反而讓女孩陷入猶豫。
她用幾天前才重獲自由的右手托著下巴,左思右想。
這樣耍性子,已經給爺爺添了很多麻煩,要是再找一本大部頭的書要他唸,那也太令人過意不去,所以還是挑本薄的吧!
女孩的目光游移著,最後停在一本以黑色羊皮包覆的小冊子上,那玩意的厚度比她的小指頭還薄,應該一下就能唸完了吧?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女孩告訴爺爺:
「那麼,潔西卡想聽那本!」
在左半身包滿繃帶的情況下,女孩努力地舉著右手,越過身子,直指小書,沒注意到老者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
「那本…啊?」
「怎麼了嗎?爺爺?」
「別在意,沒事的。」
看著年輕時的黑歷史,伊索夫深深地嘆了口氣:
「就當作…老朽自作自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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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0 18: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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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為上冊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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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邊應該可以知道為什麼新手吸血鬼指南在目錄裡面是上下相反了吧?
主要是為了拓展和描述世界設定
之後會以每天更新的方式逐漸把下冊更新上來
也請大家多多指教
歡迎評論和留言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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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應該是下冊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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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1 08: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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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節】
【Trick or Treat】
萬聖節是個喧鬧的時節,就算在一年裡排不上第一,也是名列前茅。
穿著五顏六色的人群在街上走動,形成川流不息的鬼怪人潮。
『不給糖就搗蛋』響徹雲霄,稚兒、孩童、少年、少女,乃至成年人都放下矜持,享受嘉年華派對。
化妝、戴上面具,融入夜晚的人群是如此簡單,在四通八達的堤岸大道旁,濟貧院裡,伊索夫一如以往的,穿上深灰色襯衣,套上漆黑外套。
一個接著一個的扣緊鈕扣,讓剪裁合身的衣物,襯托出他挺拔的身形,拉上純白手套,衣服上的黃銅配件,在燈光下閃閃耀人。
他並未像專業嘉年華玩家一般,使用巨大的動物或魔鬼頭套,而是帶上自製的面具與高頂禮帽,用白色、雙眼鑲嵌玻璃鏡片的長長鳥啄遮蔽面容。
至此著裝完成,在黑色的手提包裡塞滿糖果,準備啟程。

【濟貧院】
【狼犬】
本來,伊索夫是扮演著在安樂椅上發糖果的角色,各式各樣的草藥糖足以讓嘴饞的孩子們大快朵頤。
但這回他主動出擊,在濟貧院裡散播喧鬧。
即便那個長相兇惡的保母一直在旁邊唸著『老爺子,你會寵壞他們的,快住手』,或是背上爬滿小孩的沃爾夫以狼形在一旁驚恐的橫衝直撞,都無法破壞他的好心情。
孩子們開心地伸出手,用稚嫩的聲音喊著Trick or Treat,多數的小鬼頭們沒有時間用心打扮,一條可以拿來扮鬼的桌巾在他們之間轉了無數手,最後終於被憤怒的廚娘收走。
孩子們為了爺爺到底是扮成烏鴉還是老鼠,是什麼動物有長長的鼻子和超巨大眼睛爭論不休,此時倒楣的沃爾夫已放棄掙扎,趴在地上喘著氣,任由孩子們爬上爬下。

【蘇格蘭場】
【巡警】
他和老點燈人弗林特大概是無緣再會了,但整座城市燦爛的街燈就是他們默默努力工作的證明,輝煌的燈火照亮夜空,平常沒有路燈的巷弄也掛起吊燈,替大城市的薄霧染上金黃的色彩,在這片光鮮亮麗中,伊索夫踏步向前,往蘇格蘭場慰勞另外一位默默努力的人民褓姆。
巡警局裡休爾低著頭,振筆疾書,差點被突然來訪的老者嚇到,面容方正、健壯的警察抬起頭,微笑道:
「原來是爺爺啊,我還以為是報案呢!」
一開始他是想打聽休爾去哪條街維護治安。
現在爺爺省下了麻煩,亦有些疑惑。
身為蘇格蘭場的門面之一,他不是該執勤嗎?
伊索夫好奇的詢問,亦得到了答案:
確實休爾本來是在執行勤務的,萬聖節是個完美的謀殺夜,人人都戴著面具,就算拖著他人的內臟,染滿鮮血在街上走,人們也見怪不怪;搞不好還會因為逼真的裝扮遭到喝彩呢!
街上已微現亂象;隨著夜逐漸深,一些喝酒鬧事的傢伙開始活動,像休爾就逮捕了一個滿口胡言到處搞事的傢伙,那酒鬼口齒不清,把Trick or Treat說成Trick or rape(不給糖就強姦)引發了軒然大波。
休爾逮捕人,才發現是場誤會,正在寫檢討報告書。
「唉,真希望大英帝國能立個標準口音。」
「連陛下都咬字不清,我看難喔!」
伊索夫回應著,將糖果放在休爾的桌上,引起刑警一陣困惑。
「我不是沒變裝嗎?」
「怎麼會呢?你可是完美的扮演了夜間過勞的正義使者啊!」

【監獄】
【學徒】
離開巡警局,晃過惡名昭彰的監獄,地上散落的花瓣,吸引了伊索夫的注意。
他一路循跡而去,直到看見佈花女的身影,那個少女手持花籃,散播著玫瑰花瓣,賦予來往行人一身芬芳;彷彿讓人穿越時空,來到一百多年前,花草匠盛極一時的年代。
「你這是扮成Herb strewer嗎?」
他對著花草匠的學徒露出微笑,將幾顆藥草糖塞進對方手中,少女也微笑著回應他。
「萬聖節是個能放下身份,盡情假裝的日子呢!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依舊能讓佈花女重生,一圓老師的夢。」
「所以,你剛剛去了監獄嗎?」
「是的,我去探監!監獄給了老師一塊小小的花圃讓他照顧,雖然沒有奇怪的植物,也沒有花草匠引以為榮的溫室,但有機會重拾初衷,令他的精神狀況好多了。」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啊!」
「等老師的精神狀態恢復正常,出獄之後,我會和他一起打理花草農場,照顧他,就像他以前照顧我一樣。」
「這得等很長一段時間哪!」
「別擔心,老爺爺,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貧民區】
【少婦】
咚踏、咚踏、咚踏。
有人去探監,當然也有人去探病,泰晤士河整治過後,河岸區的地價水漲船高,結果貧民區就這樣被夾在市中心和堤岸道的高級住宅區間,緩慢被蠶食,苟延殘喘。
所幸住在這裡的人並未像那些外觀老舊的建築物一般,半死不活,隨著輕輕的敲擊,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應了門。
「請進!」
「那老朽就進來囉!」
他原想將門往內推開,不料那扇破破爛爛、拼拼湊湊的門過於殘破,就這樣直挺挺的往內倒下了,不但發出巨響,還在他手上尷尬的留下一個門把。
屋內,有別於他上次前來時的驚叫混亂,這次,是笑成一團。
「唔嗯,老朽的錯,會請小子們在真正的冬天來臨前修好它的。」
畢竟這門爛成這樣確實是他的錯。
走進屋內,伊索夫和少婦閒話家常;少婦的丈夫,原本被他嚇的夠嗆,有陣子看到老人都會怕,現在也能穩穩當當的替他泡茶。
伊索夫從少婦口中得知孩子手術順利,復原在望,即便離痊癒還得再挨幾次刀,亦以脫離險境,這充滿希望的結果讓他開心的發了糖。
少婦看到這景象微微皺眉,說道:
「但是爺爺...我們沒有化妝啊。」
「沒關係的,因為這孩子受傷了嘛,裹著繃帶,所以……姑且算是1/5的小木乃伊吧!」

【河景街】
【作家】
過了逐漸萎縮的貧民區繼續往下走,就到了河景街,那個一度因為氣味而讓人敬而遠之的街道,如今污水問題已被改善,洋溢著生氣。
由於緊鄰貧民區,卻又接近繁華街,此處的地價相對便宜,吸引了不少不太有錢,卻又夢想有一天會發大財的出版業者與作家進駐。
爺爺在街道上找尋,直到一個身穿雅典式長袍扮成希臘人的身影印入眼簾。
「我說亞爾克啊!這是萬聖節,不是化裝舞會,你把那條破床單罩在頭上都比這樣大費周章好吧?」
「爺爺,你有所不知,白布幽靈太廉價了,所以我才辦成亞里斯多德!」
「亞里斯多德是哲學家吧!算哪門子的妖魔鬼怪?」
「但是,他已經死很久了嘛!」
「那還是幽靈啊!」
「嗯,看來今年的糖果也無望啦?」
「你還知道這身打扮有多失敗啊!當然,現在要調整也太遲了,不如,猜猜看老朽扮成什麼吧!」
「鳥頭人……是迦樓羅嗎?」
「那玩意是紅色的吧!老朽戴的可是白面具喔!」
「白色,鳥人…難道……是太陽神拉?」
「想像力還是依舊豐富喔!亞爾克!」
有不能曬太陽的太陽神嗎?
誰料那個年輕人卻把這當作讚美,厚著臉皮對他伸出手:
「爺爺,給我糖。」
「你什麼時候產生自己猜對的錯覺?」
「你也沒說要猜對才發糖吧?」
「哈哈哈,被發現啦!你這小子喔,腦袋還是一樣靈光呢!」

【貝克街】
【偵探】
因為那本傳記般的小說風行,這條街已成為偵探的聖地,許許多多的徵信社從業人員都趁今天在此處聚集,想吸收點靈感,畢竟啊,壞脾氣名偵探總不能在萬聖節時,明目張膽的趕人吧?
伊索夫要找的對象也不例外,在此悠哉的晃著。
那個棕色皮膚有著黑色波浪捲長髮的女性一看到爺爺就露出微笑:
「瘟疫醫生你好啊!」
「哎喲,不愧是大偵探,一下就猜到啦!」
他回應著,掏出糖果,上下打量女子的裝扮,獵鹿帽、格紋大衣、菸斗。
「嘿,等等,那位名偵探看到你穿這樣,不會和你收版權費吧?」
「唉呦,萬聖節嘛,你穿著瘟疫醫生裝觸人霉頭都沒有人講話了,還反過來說我?」
「我是在出診,面具只是順便,而你,顯然不是來查案的吧?」
「好啦,沒錯,我是想要接通大偵探的力量,多獲取一點靈感,雖然請你管好休爾會更有效一點,但希望也更渺茫吧?」
「休爾做了什麼嗎?」
「他掃毒的時候把我的線人抓了。」
「那就別找毒蟲當線人。」
「幾天前還把我接的案子破了!」
「唔喔,這就是,傳說中的警方與偵探角力嗎?」
伊索夫沒想過這樣的場景居然會在自己眼前上演。
「休爾他沒抓錯人吧?」
「就是因為沒抓錯,我才苦惱啊!這樣下去偵探社的名聲會變差的!」
偵探皺著眉頭,啃著菸斗:
「一般故事裡都是偵探搶警察工作吧?哪有警察搶案子啊!」
「下次接案子就試著避開他的轄區吧!」
「也對,休爾不會改變,所以只好由我來做出改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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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2 12: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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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街故事六】
【Picture Book Writer】
咚咚咚。
是誰啊?
儘管這個時間,伊索夫曾有過預約,但過了這麼多個月,他早已不抱希望,實際上老者甚至認為,自己會在每天傍晚往臉上砸的晚報裡看到對方。
該怎麼說呢?
這傢伙非常特別,不論是思考上、邏輯上,還是…心魔上。
「請進。」
「哎呀、哎呀,過了這麼久才回答,我還以為自己找錯間了!」
「也不會有第二間河岸大道邊,濟貧院旁的藥劑鋪了。」
「這樣說也是,誰會想要和鎮日吵嘈的,哭鬧不休的,動不動就出事的小鬼頭們為鄰呢?」
有些過份消瘦、穿著藍灰色西裝的黑髮男子抱怨著。
「不過,要是你採納我早前的建言,我就找不到你了,這樣也不太好。」
這位憔悴的男子在失蹤前,曾經給過老者一個建議:
『快點搬離這裡吧!就算呆在濟貧院旁邊,可以就近服務病人也是如此!要是像我一樣,淪落到滿腦子都是孩童的喧鬧,那可就得不償失囉!』
這位男子的來歷,說來有些崎嶇。
他原先是街頭畫家,為了避免凍死和混口飯吃,憑著自己藝術大學肄業的文憑考了個育幼院的幼兒保育員,結果卻被那些活蹦亂跳、尖叫吵鬧、喜怒無常,動不動就受傷、生病、嘔吐、發燒、尿褲子的小鬼頭整得神經衰弱,不得不請假休養。
但,即便離開了育幼院,那些孩子們仍不放過他。
當然,這位老臭著臉的黑髮男子沒有伊索夫那麼受孩童喜歡,那些孩子也還太小,不會有人偷偷跟出來,甚至跑進他家。
可是,他腦內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是在家休養,甚至到野外散心,那些孩子們的聲音、樣貌與舉止,卻像是惡鬼一樣深植在男子腦海,糾纏不清,不只作夢會夢到,清醒時,即便是孤身一人,他仍能聽見孩童嬉鬧。
一個月的假期未能調節身心。
精疲力竭的他,辭掉了工作,回到街頭,畫他的畫。
可是兒童的幻影,卻如影隨形的跟著他。
不只是傷害精神,更影響了畫作。
不論如何,都會畫出充滿童趣的作品。
無論如何,都會選出孩子般的配色。
男子甚至失去了作為繪師最基本的辨色能力。
一無所有的他,只能竭盡所能,瘋狂的作畫。
畫出一幅又一幅配色大膽、筆觸天真,藝術價值沒有,玩鬧性質極高的作品。
他也是在這段期間來找老者的。
伊索夫對於精神症狀幾乎束手無策,但曾告訴他,有些出版商偏好這類的作品,若能寫出個故事性,就能給予建議。
最後,男子在老人引薦下,成為了繪本作家。
第一部講述孩童與古堡探險,略帶黑暗,又緊張刺激的作品,不只吸引的編輯的眼球,也讓讀者一致好評,作為畫家沒沒無聞的他就此一鳴驚人。
黑髮男子並未滿足於眼前的榮譽,而是繼續一鼓作氣的作畫,拼命的產出優質的作品,想讓腦海中,孩童吵鬧的聲音平息。
而這個方法還真的有效!
他曾興沖沖的跑來找伊索夫,告訴老者這個好消息。
『腦內孩童的嘻鬧聲,從震耳欲聾,變成喋喋不休了!』
『那個該死的小女孩終於不再哭泣了。』
『今天我又擺脫一個老是尿褲子的小鬼!』
『昨天,我成功的讓一個整天尖叫的小王八蛋閉嘴。』
身為一個醫者,伊索夫對於這些進展當然是樂觀其成,但也擔憂男子的心理狀態,他是乖乖的靠繪本解決,還是真的跑去殺人?
反正繪本作家的血液中充斥著靈感,想像力濃郁,也沒動到老者的朋友(供品),伊索夫就對這件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結果,這傢伙情況好轉後,反而漸漸地失去聯繫。
一開始,老人還以為他是因為生活穩定了,繪本大賣了,覺得定期複診太麻煩,想要解除契約。
這樣也隨他去吧!
伊索夫不會強求他人,頂多是覺得對方很失禮。
沒牽扯到幫派事務,老者就無須動用內規,也不會找人麻煩。
可是和出版社那邊詢問,卻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繪本作家打從今年六月開始就沒交過稿件,也沒有定期和編輯聯繫,他們被搞得焦頭爛額,還一度想要找人頂替。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情形?
就在他每天盯著晚報,擔心會不會冒出第二個辛西婭的時候,男子卻自己找上門來。
這可是大出伊索夫預料之外。
「所以,你今天來找老朽做什麼呢?」
「我啊,已經走投無路了。」
「你是打算請老朽幫你通知蘇格蘭場呢?還是叫救護車呢?」
「不、不,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啦!」
那傢伙舉起雙手,作出投降貌。
「我光是接近那些小鬼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更不用說是對他們做出什麼越矩的事情-雖然在很久以前,我也是有考慮過和他們同歸於盡,但在成為繪本作家之後,連誘因都消失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
依照對方的說法,伊索夫根本看不出男子『走投無路』在哪裡。
「還是說你腦袋裡的聲音又回來了?」
「不,不是的,經過我長久努力的結果,他們全消失了,不論是哭叫的、歡笑的還是打鬧的聲音,都已經離我而去。」
「所以,你到底是哪裡有毛病?」
老者揚起眉毛,一臉困惑。
「聽起來所有症狀痊癒了,不是嗎?」
「所有症狀都消失了,我的靈感和手感也一起消失了,你知道嗎?我在一夜之間變回那個差點餓死街頭的窮畫家啦!」
「那你不會再去尋找靈感嗎?」
「拜託!」
聽到伊索夫的建議,男子露出崩潰般的笑容。
「我可不是那種為了作畫,而把自己逼進瘋人院的類型啊!要是再去育幼院一趟,誰知道我會不會…」
「不,年輕人喔,別擔心,老朽指的不是那麼刺激的東西…」

咚!
數日後。
報紙被粗暴的砸向老者,伊索夫一如以往,伸手接下,隨意閱讀標題。
真好啊…
上頭以粗黑的字體寫著:靈感枯竭的繪本作家,再度遭遇繆思女神!
『他』差點瘋了!
這家報社是怎樣,只會用這種標題嗎?
伊索夫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欣賞自己穿針引線的成果。
知名的繪本作家,波尼爾在創意枯竭後,曾失意遊蕩,人間蒸發,在出版社準備報警,知情者以為會出現第二個辛西婭時,繪師本人卻離奇地在聖湯馬士醫院出現,被目擊時,他正在探望一位慘遭意外、嚴重受傷,幾乎全身包滿石膏繃帶的女童,一邊對那孩子說著故事,一邊以驚人的速度連續作畫,繪師本人以近乎虔誠的口氣,告訴目擊者,這個女孩非常勇敢,不會哭、不會鬧,而且生性樂觀,幾乎成為他的救星。
在繪師本人的要求下,女孩的身分必須保密,為了避免他們的王牌受到打擾,出版社甚至聘請了保全,記者也無從接近醫院,無法證實這件傳聞,不過,若此事為真,對於波尼爾和那孩子而言,都是美滿的救贖吧?

【品血紀錄】
姓名:尤德‧波尼爾
年齡:25歲03個月07天-
性別:男
產地:大城市
特徵:O型,黑色頭髮、體型過於瘦長的青年
氣味:濃郁、成熟,微苦的鹹甜味,像是可可濃度較高的巧克力磚。
口感:綿密扎實,血液中血清白蛋白的濃度偏高,使得血液略為黏稠,這可能是因為這傢伙工作一開心,就會忘記飲水所致,這使口感變得相當濃密,而且所有營養物質也被濃縮數倍,早期樣品中,存在著渴望死亡所帶來的辛辣刺激,以及甜膩的天門冬胺酸,這點與來自濟貧院的樣本極度相似,但在波尼爾復出之後,渴望死亡的氣息已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持續精進,完全燃燒,來自絲胺酸的淺甜味,此類胺基酸會大量消耗人體脂肪,或許能解釋樣品體重過輕的狀況。
建議:一般來說,黏稠的血液通常和血脂有關,波尼爾的血卻反其道而行,有著濃密的蛋白質類血清以及胺基酸庫存,又略帶苦味,就算偷偷加到咖啡奶酒裡面,或是摩卡中,都異常適合,非常推薦給想要進補,又怕變胖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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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原作者| 狹縫觀測 發表於 2019-8-23 19: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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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貧院故事七】
【Lightning in A Bottle】
並非每個住進濟貧院的人都曾經歷過大風大浪,或擁有極為悲慘的過去,像這位名為萊德(閃電)的男孩,就擁有相對幸福的過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名字的關係,男孩對世界的第一個記憶,就是雷光閃閃的暴風雨,有別於一般被雷電嚇得嚎啕大哭的小孩,當時還很小、很小的他將雙手貼在玻璃窗上,開心的看著外頭閃光。
啊,看來這裡該做些自我介紹。
他出生於河邊的定期郵務船碼頭旁,家裡經營水力鍛錘的鋼纜工廠,後來由於經營不善加上電氣化,家裡陷入大規模裝修,而不得不把他送到濟貧院,節省一張吃飯的嘴,也避免危險。
男孩對於打敗傳統工業的新科技深深著迷,那些嗶哩、嗶哩,閃閃發光、嗡嗡作響的東西,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像是電學的大前輩,法拉第一樣,他在濟貧院裡展開了研究,這個地方比起工廠,雖然少了些重型機具,卻有著一般廠房難以企及的優勢-由於濟貧院附設職業訓練所,讓他可以輕易偷出各式各樣的耗材。
他參考惠斯頓、師法克里斯蒂,自學建立電橋與電池,甚至作出了一個超級迷你的發電機。
雖然除此之外的研究就比較不妙了。
有一次,男孩打算效法博德醫生,用他那簡易的發電機,替小埃菈進行治療,結果卻相當慘烈,對方的腳不受控制的抖動,甚至還狠狠地踢了他一下,讓他倒在地上,體驗了天旋地轉的數分鐘。
那一腳令萊德暫時對電學治療方面死心。
因此,男孩轉而研究電熱學的部分。
追隨馬克斯威的腳步總沒有錯吧!
可惜他沒見著電學大師的惡魔,反而把床單燒出個洞,差點引發火災。
然後,還有一次失手被伏打電池電得焦頭爛額。
原來電療的時候,埃菈是這種感覺嗎?
至此,小男孩才了解到一件事。
嗯,顯然沒有專業知識是不行的!
於是,他興沖沖的去找大哥哥們,填了報名表,展開規律的飲食。
如果爺爺能實現願望,那也能讓他成為大科學家吧?
經過三個月的努力,男孩終於達成目標。
他開開心心拉起門環,依照塔卡的建議,小心別夾到手,然後,用力放下。
匡、噹!
隨著這一聲響,他的命運就定了。
「請進!」
爺爺的大堂黑漆漆,蠟燭的火光不足以填滿空房,讓小男孩覺得有點可惜,這麼宏偉,這麼大的地方,居然沒被照亮,就算外面有著月光,也無法讓他看清楚這裡的雕飾與裝潢。
若等他長大,他一定要拿出成千上百盞吱吱作響的弧光燈將這裡點亮。
有了這個主意,小男孩稍稍加快步伐,想盡快和爺爺講。
終於,他來到寶座的下方,抬起頭,望著老者的方向。
「孩子,小子們有告訴你規矩了嗎?」
「是的,爺爺!」
「那麼,請告訴我你的願望,然後獻出鮮血吧。」
老者威嚴的聲音並未讓小萊德卻步,他興高采烈地宣布新想法,告訴老人:
「如果能多裝幾盞弧光燈,讓廳堂像白天一樣,那就太好了!」
「呃...孩子,雖然這是在老朽可以實現的範圍,但是,麻煩你考慮清楚。」
沉浸在陰影中的老者露出苦笑。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
「啊,糟糕!」
雖然小男孩很想看到整個廳堂被光芒充滿、閃閃耀目,但他也記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可以重新許願嗎?」
「當然,不然老朽提醒你做啥呢?」
「我、我想要請爺爺幫我上大學!」
「還真是…平凡的願望啊。」
他注意到,爺爺臉上那是欣慰的笑容。
「對比塔卡告訴老朽的豐功偉業,以及艾蓮爾廚娘對你未來的擔憂,這個願望倒是正經的出乎意料之外。」
「因為我發現了!」
「發現什麼?」
「知識就是力量!」
「嗯,這好像在幾百年前就被那位不是食物的培根先生發現了呢。」
「不是啦,我是說,我現在的知識還不夠多,所以無法掌握Power!」
聽到這句話,老者點了點頭。
「所以,你才打算去上大學。」
「是的!我要學習很多、很多東西,理解很多、很多理論,這樣才有辦法做出極致華麗的電力表演,讓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
「這是個不錯的方向,孩子,不過當你痛苦的時候,碰到瓶頸的時候,要謹記,有很多東西,就算不華麗,也足以撼動人心。」
「我知道了,爺爺!」
儘管那孩子調皮的笑容顯示,那段話有大半都被他當成馬耳東風。
但伊索夫深信,這番話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當年濟貧院的所有人都一致認為,萊德要嘛成為大科學家,要嘛搞出大事,或是搞死自己,甚至這三者皆有之;結果那個男孩卻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他在大學時,確實是個麻煩人士,搞得實驗室雞飛狗跳,畢業後,卻像是變了個人,不但回去接管了家族的工廠,而且還暫時放棄了那堆發出巨響、產生噪音、點燃火花、釋放閃光的電學實驗,轉而專心生產與維護海底電纜,甚至成為英美電報公司的通訊工程師,與黑維賽等諸多天才共事,他曾在自家工廠演講時告訴員工:
「我認為,最美麗的電光表演,是當擔憂的親屬,得知遠渡重洋的家人一切平安時,在眼角泛起的淚光。」

【品血紀錄】
姓名:萊德寧(萊德)‧密爾森
年齡:14歲09個月07天(現年26歲)-
性別:男
產地:恩彼得碼頭
特徵:AB型,深棕色頭髮,淺藍色眼睛,標準身高
氣味:微弱的松香與松焦油味,早年略帶刺激的臭氧味在近期已逐漸消散。
口感:清淡卻略帶鹹腥,在血液中屬於偏鹹,萊德的血液有著煙燻般的風味,就像是厚實的燻製培根,可以在短時間內帶來飽足,松香味是因為他在工作場所中,暴露於保護電纜用的查特頓的化合物下,再加上肺部於早期的電學實驗中,由高壓電產生的臭氧所傷,使他比起一般人,更容易接收到這些揮發性物質,連帶改變了血液中的成分。
建議:萊德的血液建議生飲,由於其鹹度較高,而且風味獨特,與其他酒精類飲料均不搭,咖啡與茶等溫和的飲料更會遭到其覆蓋、壓制,形成詭異的口感,因此,本款血液的最佳飲用方式是將其加熱至燙口(50度以上),然後趁著揮發性物質還沒蒸發,緩緩啜飲。
若能降低其血液的鹹度,和威士忌倒是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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