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曉他（42）[PG]（ABO，AxB，3/27更，42）

19

　　徐淵下午只有兩節課，上完課也不過四點多一點；他和吳彥楨約在系館門口見面，碰面之後看時間還早便決定在學校裡隨便走走，順便熟悉校園。
　　徐淵是在升上高三不久認識吳彥楨的。當時喬之鋒單方面和他說了分手之後就不再和他聯繫，徐淵一方面要備考，一方面又難以調適失戀的衝擊，就異想天開跑去酒吧想要買醉，結果被那天正好過去幫朋友代班的吳彥楨逮了個正著。
　　他那時甚至還沒有滿十八歲。
　　半夜十二點，吳彥楨本來想放他一個人在外面自生自滅，後來還是沒捨得，趁店長不在把他按在吧檯下面等他下班，再偷偷把人帶出去問清楚狀況。
　　吳彥楨邊走邊偷偷看了徐淵好幾眼，回想起他在公園裡哭著說難受、說不知道該怎麼辦、說找不到方向的那張臉；他哭得撕心裂肺，手機桌布放的那張合照還是後來吳彥楨幫他換掉的。
　　吳彥楨當時看了很久，徐淵旁邊那個男人的長相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想方設法好不容易才讓徐淵不再否定自己，可不想功虧一簣。

　　思及此，吳彥楨嘆了口氣道：「你那時候說你會放下，後來天天跟我一起念書考轉學考過來這裡，結果原來是回到原點嗎？」
　　徐淵一愣，扭頭看了吳彥楨一眼又撇開視線小聲囁嚅：「學校裡這麼多人，我也不知道會跟他分到同一間宿舍啊。」
　　「問題不是這個吧。」
　　「……抱歉。」徐淵扒了下瀏海說：「我知道他在這裡，也知道我們同一個系，我本來覺得已經沒那麼想他了才沒有特別跟你說，我……」
　　吳彥楨停下腳步，用一掌捏住徐淵的臉頰逼得他也停在原地，打斷他的話問：「你們現在住一起，有發生什麼嗎？」
　　徐淵眼珠子左右轉了轉，想起昨晚的情況，再看看吳彥楨一臉嚴肅，決定還是避而不談的回他：「沒有。」

　　吳彥楨鬆開手，抬腕看了眼時間，又嘆了口氣，就當這件事暫時已經過去。
　　「吳彥楨。」徐淵知道吳彥楨是真的擔心自己，在他邁步之前又叫住他問：「真的沒事，你不會去找他吧？」
　　吳彥楨回頭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反問：「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說完以後又抹了把臉低下聲音自言自語道：「靠，我可能真的是。」
　　「我沒事的。」
　　「知道了，吃飯，餓了。」吳彥楨輕攬了下徐淵的肩膀又放開，雙手插兜先走一步。
　　徐淵匆匆跟上。

20

　　原以為回到宿舍又必須面臨和喬之鋒共處一室的尷尬，吃飽飯後徐淵刻意走得緩慢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沒想到一推開房門，入眼的卻是坐在喬之鋒書桌那一側的兩個男人。
　　兩人聽見聲響同時看過來，而喬之鋒正好站在門邊換衣服。
　　徐淵猝不及防和喬之鋒對上視線，嚇得他碰的一聲又迅速關上門把自己擋在外面。

　　……誰？
　　徐淵有些不知所措，想想又覺得自己反應好像太大了點，正準備要重新開門進去時門就被從裡面打開了。
　　是穿好衣服的喬之鋒，探出頭來對徐淵說：「抱歉沒提前跟你說，我想介紹他們給你認識一下，進來吧？」
　　徐淵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只得點點頭邁步進房。

　　坐在地上的兩人自然是王宇良和吳念澤。喬之鋒實在扛不住他們倆拼命在旁邊吵著說想來看看他新室友長什麼樣子的請求，只好千叮嚀萬囑咐他們兩個不准亂說話，以介紹的名義帶他們過來。
　　喬之鋒簡單介紹了下彼此，沒特別提徐淵是他高中學弟的事情，對徐淵也只提了他們的名字和寢室位置，要是以後有事情需要幫忙時可以過去找他們。
　　徐淵拿出手機認真記下他們的資訊，交換完聯絡方式以後就互道晚安把兩人送出去，還真的只有簡單認識一下就結束了。

　　喬之鋒在走廊上和兩人聊了幾句話又回來，看見徐淵正好把兩人給的ID輸進通訊軟體裡面，沒怎麼多想就拿出手機說：「我們好像還沒加過好友。」
　　徐淵一聽，手指頓在螢幕上忽然沒了動作。
　　喬之鋒沒錯過他的不自然，直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徐淵卻已經開口：「我沒有換帳號。」
　　徐淵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兩隻手握著手機捏得死緊，像是用了很大的勁，一字一字都說得緩慢：「如果你沒有把我刪掉……或是封鎖的話。」

　　此話一出，喬之鋒立刻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至頭頂，像是把他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凍結一般，讓他動彈不得。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幾度想開口，腦袋卻像當機一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組織不起來。
　　他把徐淵刪掉了嗎？他沒有。
　　但經徐淵這麼一說他才想起來，當時他為了逃避自己心中的那份罪惡感，直接把徐淵封鎖了。

　　由他單方面宣告結束的那段感情是他們始終沒有說清楚的一道痂。喬之鋒雖然後悔，卻拉不下臉解釋自己的懦弱和隨波逐流，死守著自己一身Alpha的傲氣。
　　而多少日子徐淵傳出去一條又一條再也不會被已讀的訊息，深信他的學長不是會輕易用第二性別當理由結束一段感情的人，卻怎麼都等不到回應。
　　僅僅只是三年時間，就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徹底拉開。
　　就連現在，只是像這樣輕輕摳掉一小塊結痂露出裡頭的疤痕，都足以讓喬之鋒啞口無言。

　　在一陣良久的靜默之後喬之鋒才終於說：「我沒有把你刪掉。」
　　這言下之意就是封鎖了。徐淵點點頭應道：「嗯。」
　　「……徐淵。」喬之鋒忽然用莫名乾啞的聲音久違的、在他清醒的時候喊了他的名字。
　　而徐淵只是說：「我知道了。」

21

　　徐淵在寢室很少說話，非必要的時候他甚至不會主動搭理喬之鋒，至於必要的，也就是「借過」、「不好意思」、「好」、「謝謝」……諸如此類禮貌而疏離的應答。
　　喬之鋒把徐淵從黑名單裡拉出來傳了一個貼圖給他，徐淵已讀了，但並沒有回覆。徐淵的大頭貼是一張他的半身照，沒有看鏡頭，應該是別人幫他拍的，點進去主頁裡面則是一片空白，就和他的那些社群網站一樣，極少發表自己的近況。
　　喬之鋒撐著頭看著這些，拇指在徐淵的大頭貼上摩娑，說實在的，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

　　喬之鋒一直告訴自己，他總有一天必定會和一個Omega互相吸引並終生標記，因為這是普羅大眾對於AO關係的既定印象；Alpha就該和Omega在一起，標記、成結、生兒育女。
　　第二性別表面上將他區分在稀有高貴的人群之中，實際上卻是牢牢綁住了他某一部分對於人生方向的選擇權。
　　而如今的社會看似能夠接受不同性別的人相戀，其實私底下還是有許多存疑和反對的聲音；就像喬之鋒高中時比較要好的那些朋友一樣，和Beta交朋友可以，Alpha之間互相接觸也可以，但談戀愛就太「奇怪」了。
　　──喬之鋒害怕那種「奇怪」。
　　直到上了大學以後認識更多人，參加過許多活動，眼界往外拓展得更深更廣，喬之鋒才意識到自己當時有多傷人。
　　他用強硬的手段毀了一顆喜歡他的赤誠的心，以為這樣就能走回他應該要走的路，卻仍擺脫不了自己給自己扣上的枷鎖。

　　「學長。」
　　徐淵的輕聲叫喚將喬之鋒的思緒一下子拉了回來。
　　他站在喬之鋒的書桌旁邊，抿了抿嘴唇像是在糾結該如何開口，最後指著頭上的大燈說：「我……差不多要睡了，可以關燈嗎？」
　　喬之鋒扭頭看過去時有一瞬的茫然，徐淵站在他面前垂著眼睛等他回答，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沒什麼表情。
　　「可以，我也差不多了。」
　　徐淵點點頭，走過去把燈關了，接著就直接上了床。

　　怎麼辦呢？喬之鋒抹了把臉。
　　搬到同一間宿舍不過五天，實際和徐淵只接觸到那麼短的時間，喬之鋒卻發覺他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
　　以學業為重不過就是個藉口，他對那些前來示好的Omega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心底也很明白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了。
　　他在意那個幫徐淵拍照的人。
　　在意那個邀徐淵吃飯的Alpha。
　　在意徐淵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
　　他在意徐淵。
　　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22

　　週六的時候徐淵和同學們按照約定在電影院的售票處會合，不過提早到的只有李巧蘋和邀約那天和她一起的女孩子，徐淵直到這時候才想起來對方的名字，叫黃佳琦，也是系排的。
　　有幾個人傳訊息說會晚到，他們三人便決定先替大家買票；周末假日現場買票的人還是不少，排隊的時候黃佳琦說想去上個廁所，接著隊伍裡就只剩下他和李巧蘋了。
　　他們一直斷斷續續的閒聊，大部分都是李巧蘋在說，徐淵只是偶爾應個幾句。他不太擅長和女生聊天，國、高中的時候一直都是和男生玩在一起比較多，突然要他單獨和女生相處他還真不知道該開什麼話題來聊天，就只好順著李巧蘋的話說下去。

　　幸好李巧蘋不在意，她不像黃佳琦那樣活潑，就算話題告一段落突然安靜下來也不會覺得尷尬。
　　「徐淵？」
　　隊伍又往前移動一點的時候忽然有人出聲喊他，徐淵循著聲音扭頭一看，沒想到隔壁居然站著幾名大三的學長，都是系排的。
　　李巧蘋聞聲也跟著轉頭，見到熟悉的面孔立刻揚起笑容喊：「學長好。」
　　其中一個學長笑了笑問：「巧蘋在約會啊？」
　　「沒有啦，其他人還沒到，我們先幫大家買票而已。」
　　「哼──是哦。」
　　喬之鋒也在其中，方才出聲的自然是他；只不過他在和徐淵對上眼的瞬間愣了下，移開視線看了李巧蘋一眼，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了。
　　率先和他們搭話的學長開始和李巧蘋聊了起來。眼看錯過開口的時機，徐淵抿了抿唇，雙手插兜漸漸沉默下來。

　　轉眼間輪到他們買票了，李巧蘋自覺擔起和工作人員溝通的角色；要哪一部電影、幾點的場、幾個人、希望能做中間後面一點的位置，一下子就都交代完了。
　　直到工作人員問起隨票贈送的飲食加點時，李巧蘋才戳了戳徐淵的手臂問他：「徐淵，你要加點吃的嗎？熱狗堡？爆米花？」
　　「他不吃。」然而徐淵還來不及反應，正好往前一步到他們隔壁櫃台買票的喬之鋒忽然搶在他之前開口：「他不吃熱狗堡。」
　　李巧蘋一聽瞪大眼睛，看了看喬之鋒又看徐淵問：「欸？是這樣嗎？」
　　喬之鋒這麼說完以後就開始和工作人員對話了，徐淵只好順著他的話接著說：「啊……嗯，我不喜歡外面那個麵包，不用買吃的沒關係，這樣就好。」

　　總算買好票之後，上完廁所等在排隊動線外的黃佳琦已經把其他晚到的人召集起來，對李巧蘋揮手示意他們的位置。
　　徐淵從頭到尾都在發呆，他落後一步要跟上，走之前再一次往學長們那邊看過去的時候，他又和喬之鋒對上眼睛了。
　　中間隔著好幾個人，他卻一眼就看見學長正往自己這邊看過來。
　　喬之鋒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全然沒了這幾天再重逢時的無措，反而多了幾分凌厲。
　　徐淵看不透喬之鋒眉眼下隱藏的情緒，就好像他始終無法理解喬之鋒為什麼無預警提分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惦記至今。

　　最後是徐淵先撇過頭，朝著他的同學們奔去。
　　一句話都沒說。

23

　　喬之鋒話一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了，他沒事去回應什麼？說完自己都不敢再往他們那邊看過去。
　　幸好接著工作人員就開始和他確認票務資訊，喬之鋒才得以從插嘴的尷尬中逃離，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和徐淵說上一句話。
　　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喬之鋒坐在影廳的倒數第二排，心不在焉的想著徐淵和李巧蘋站在一起還挺順眼的；眼前大螢幕中燈光閃爍，他卻沒怎麼看進去，等回過神來才在想，這電影好像不如預告片那樣有趣。
　　殊不知根本是自己一顆心飄忽到別的地方，整部電影看完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散場時，眾人的手機不約而同的震動了幾下。
　　正好走在喬之鋒旁邊的Beta林昭遠第一個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立刻瞪大眼睛說：「好像有Omega闖進我們的宿舍區發情了。」
　　「什麼？」喬之鋒剛開口詢問，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他趕緊拿出來查看，上頭正是學校發來的簡訊通知。
　　簡訊中沒有透漏太多訊息，Omega發情只是林昭遠的猜測，真正的內容只說了因為費洛蒙溢散的關係，已經緊急疏散了宿舍內的Alpha，至於還在外頭的Alpha們則可以選擇暫時不要回去宿舍或到學校的緊急安置處休息，希望大家可以互相提醒，等到學校處理完會再發一次訊息通知。
　　但Alpha不會受到彼此的費洛蒙影響，要不是有Omega闖進他們的宿舍，又怎麼會有因為費洛蒙溢散而禁止Alpha回宿舍的問題發生？

　　這一趟看電影的人之中只有喬之鋒是Alpha，暫時無法回宿舍的自然也只有他，林昭遠蹙著眉咋舌一聲：「嘖……真麻煩，喬之鋒你要怎麼辦？跟我們回去？還是先找一間咖啡廳待著嗎？」
　　「我去咖啡廳吧。」喬之鋒無奈地嘆了口氣。
　　其他人只好拍拍喬之鋒的肩膀要他自己注意一點，林昭遠則在走之前回頭問他：「要陪你嗎？」
　　喬之鋒擺擺手道：「嗯？不用了，你們先回去吧，如果提早好了再通知我一聲。」
　　「知道了。」

　　就這樣，喬之鋒一個人在附近找了一間速食店，點了一杯紅茶坐在角落裡滑手機打發時間。
　　在住滿了Alpha的宿舍裡發生費洛蒙溢散，喬之鋒讀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真正碰到。雖然不知道Omega的情況，但他自從分化性別確定以後，就一直被教育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發情週期，按時吃藥、準確紀錄，出門在外也要隨身攜帶抑制劑或阻隔劑，保護自己也保護其他人。
　　為了降低在外突然發情的機率，這是政府長久以來推行的教育政策之一，所有Alpha都是這麼學習的，相信Omega應該也差不多。
　　除非對方刻意要這麼做。
　　但為什麼會有人刻意跑到Alpha和Beta的宿舍區釋放費洛蒙？

　　費洛蒙溢散的事情已經在校版和學生社團裡傳開了，喬之鋒撐著頭將一篇一篇文章都看過去，沒看到什麼有用的資訊，倒是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還是徐淵打來的。
　　喬之鋒一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徐淵用難得激動的語氣問他：「你……沒有在宿舍？」
　　「我？我沒有……」喬之鋒愣了愣，查覺到電話那頭徐淵的聲音從慌張到突然沒了後話，他也跟著站起身來緊張的追問：「怎麼了？徐淵？徐淵！」
　　「……沒事。」喬之鋒聽見徐淵重重的吐了口氣，他沉默了片刻，等到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以後才重新開口：「沒有就好。」
　　喬之鋒還處在混亂的情緒中沒有轉過來，而徐淵則已經緩和了氣息繼續說：「宿舍這邊還在封閉。」
　　「我知道。」
　　「……就、就這樣，我先掛了。」
　　「知道了，掰掰。」

　　喬之鋒脫力一般的跌坐回椅子上，隔了好一陣子才弄明白剛剛那短短的幾分鐘通話裡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徐淵用那麼著急的語氣和他說話，甚至於這也是他們再次遇見以來徐淵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這讓喬之鋒產生了有點狂妄的猜想……徐淵會不會是在擔心他？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宣布狀況解除的簡訊終於傳來。
　　喬之鋒抓起自己的手機和包包，將最後幾口紅茶一口氣喝完，幾乎是迫不急待的快步走出店外去搭上回學校的公車。
　　想馬上見到他。
　　喬之鋒抓著公車上的扶手，總覺得心跳得有點快。
　　他想馬上見到徐淵。

24

　　徐淵不知所措地看著慌亂的現場。
　　所有人都收到學校的簡訊通知了，但當時他們都只當那是Alpha的週期狀況根本沒想那麼多，也因為都是Beta，自覺不會受到影響決定照常回去學校，才發現原來事情根本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徐淵在宿舍門口被負責管制進出的老師攔下來，經過一旁的學長告知才知道是有Omega闖進去發情了。
　　老師一邊對徐淵做費洛蒙的敏感度測試一邊問他寢室號碼，徐淵回答以後卻見老師皺起了眉頭，隨後叫來一名學長帶他去會客室休息。
　　徐淵困惑的定在原地。「我不能進去嗎？」
　　「啊……」學長搔搔頭，像是有些困擾的樣子支支吾吾的說：「那邊可能還在處理，你先在這裡等一下，馬上就可以進去了。」
　　徐淵皺了皺眉，直覺不太對勁，趁學長轉身要他跟上的那一剎那他悄悄轉了個身，緊接著迅速越過人群往宿舍裡狂奔！
　　「喂！」
　　有Omega在裡面發情了。
　　徐淵跑得很快，不知道為什麼，在被老師攔下來以後他就有種不太好的想法在心裡打轉，他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喬之鋒，正好對面走來一個人，徐淵於是氣喘吁吁的攔下對方問：「你知道Omega在哪裡發情嗎？」
　　那人被徐淵嚇了一跳，但還是如實回答：「在、在三棟三樓。」
　　徐淵聞言瞳孔一縮，感覺更加心慌了。
　　三棟三樓，不就是他住的那一層？喬之鋒呢？他回宿舍了嗎？

　　徐淵沒怎麼思考，幾乎是立刻就按下通話鍵把電話撥了出去，在聽見喬之鋒那頭吵雜的背景音樂而明白他不在宿舍以後，徐淵才逐漸冷靜下來，同時意識到自己在慌亂間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徐淵緊緊捏著手機感到有些懊悔，仔細想想，如果有Alpha在宿舍裡受到發情的Omega影響，消息肯定很快就會傳開了，哪裡還需要他親自去問人在不在宿舍？
　　徐淵對自己的衝動感到煩躁，他總是告訴自己該放下了，不斷催眠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卻還是忍不住跑來這所學校，而在遇到喬之鋒之後，自己就先全亂了套。

　　喬之鋒很快就回來了，他一看見站在寢室門口發呆的徐淵就加緊腳步上前喊了他一聲：「徐淵？」
　　徐淵聞聲嚇得肩膀一抖，「你……」他抬起頭來看向喬之鋒，臉上全是汗。
　　喬之鋒見徐淵臉色發白，下意識就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頰問：「你還好嗎？為什麼站在門口？先進去吧？」
　　回憶像一陣漩渦，在喬之鋒的手碰過來的時候猛然將徐淵整個人拉了進去。
　　徐淵想起從前喬之鋒也總愛這樣用手背碰碰他的脖子、碰碰他的額頭、又碰碰他的臉頰，時不時帶著關心或戲弄般的調笑，最後總會親親他，說沒事，他只是想趁機偷摸他。

　　「我……」徐淵眨眨眼睛，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低下頭揮開喬之鋒的手說：「我沒事。」
　　「不進去嗎？」
　　徐淵現在一點也不想和喬之鋒待在同一個空間，他搖搖頭說：「我出去一下。」
　　喬之鋒在他走之前忽然叫住他：「徐淵。」
　　徐淵腳步一頓，就聽見喬之鋒對他說：「對不起。」

　　徐淵想，沉浸在戀愛中的他當時是怎麼回的？
　　他說：「不用偷摸，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呀。」

25

　　徐淵逃到了吳彥楨的租屋處，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大略解釋了一遍之後就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走了。
　　吳彥楨自然也有收到學校寄來的那封簡訊，只是他沒有住在宿舍也就沒想那麼多，沒想到原來是發生了Omega闖入的事件。
　　「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啊？」吳彥楨嘆了口氣，坐到床沿拉低被子讓徐淵的頭探出來，揉揉他的頭說：「前男友，過去式，你說你已經沒那麼想他了。」
　　「……」徐淵閉上眼睛，回想起聽聞宿舍內發生狀況時自己的驚慌，冷靜下來以後更是覺得難堪。
　　明明已經告訴過自己很多次，對於學長的感情，早在他不告而別又拒絕聯繫之後就已經決定要放下了的，和吳彥楨一起準備轉學考的理由，只不過是為了換個環境，想試試看能不能考到更好的學校去而已。
　　他當然知道喬之鋒就在這裡，也知道他們讀的是同一個系。
　　但經過了這些時間的調適，徐淵以為自己已經難以再被動搖了，同時他覺得考上的機率實在不高，就算考上了，身為轉學生也不太可能和學長姐們有所交集……沒想到命運會這麼造化弄人。

　　徐淵睜開眼睛，很是掙扎，「但我沒想到我們會分在同一間寢室，沒想到我們天天都會見到面，他就睡在我對面……我實在……」他頓了一下，嚥下一口唾液後才又試著開口：「我……」
　　「別說了。」吳彥楨趕緊捂住徐淵的嘴。
　　徐淵拉下吳彥楨的手，垂眸道：「嗯。」
　　「你真是笨蛋啊。」吳彥楨嘆了口氣說：「明明Alpha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是Alpha啊。」
　　「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吳彥楨這話說得坦然，讓徐淵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也跟著笑了，見徐淵像是終於沒那麼焦慮的樣子，便說：「你也不是只喜歡Alpha吧？要不要去多認識一點新朋友，轉移一下注意力，你可能就不會那麼在意他，然後一直想到你們之前的事情了。」
　　徐淵一愣。「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有可能是因為當初他擅自結束你們的關係所以才一直把人放在心裡，之前你們都沒有見面就覺得已經沒事了，現在碰巧被分到同一寢才會重新在意起來，但其實你對他已經不是喜歡了。」吳彥楨看徐淵一臉茫然，試圖舉例道：「剛轉來新環境，多認識一些人也不錯，你今天不是還跟班上同學去看電影嗎？沒有比較要好的？」
　　徐淵好像有點明白吳彥楨的意思了，但還是有些抗拒：「嗯……有幾個比較熟的吧，但我沒有想把他們當戀愛對象啊！」
　　「你一開始也沒有要跟喬之鋒談戀愛的意思吧？」
　　「是……沒錯……」
　　「不想和同學發展也不想和隨便什麼人認識的話，不然我帶你跟我幾個朋友一起吃頓飯吧，也不是一定要成為別的什麼關係，真的處不來就不用勉強，我只是覺得你的生活太狹隘了。」

　　徐淵猶豫了很久，最後終於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26

　　原本吳彥楨想乾脆讓徐淵留下來住一晚，但徐淵擔心樓長會來點名，考慮過後還是決定回去宿舍。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是回去以後喬之鋒問起他的狀況他該怎麼解釋，實話實說那是不可能的，可他左思右想著……卻也想不到什麼好理由。
　　不光是這樣，喬之鋒的那聲道歉也讓他有點在意。
　　在他說要離開的時候，喬之鋒冷不防地對他說了聲「對不起」。
　　──學長為什麼要道歉呢？

　　從吳彥楨的租屋處回到宿舍的路程並不長，徐淵慢慢走也只費了十幾分鐘就站到了寢室門口，他看著木製的房門卻還沒有理出頭緒，遲遲無法決定推門而入以後該怎麼瓣。
　　然而就在他的猶豫之下，忽然間門被從裡頭拉了開來，帶起了小小一陣風。
　　徐淵愣地眨眨眼睛，開門的人自然是喬之鋒，他像是早就知道徐淵站在外頭而特別過來開門似的，看到人以後側身讓出空間問：「不進來嗎？」
　　徐淵連忙道：「要。」
　　在徐淵進門後喬之鋒順手帶上門，又問：「沒事了嗎？」
　　「啊，嗯。」徐淵心道果然來了，揉了揉後頸試圖緩和自己的緊張感，悄悄看了眼喬之鋒平靜的表情，半晌，才道：「抱歉，我有點被嚇到，已經沒事了。」
　　意外的是，喬之鋒沒有針對下午的情況再多問什麼，他只是點點頭，「那就好。」便越過他往自己書桌那邊走。
　　徐淵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可沒想到人一放鬆下來身體立刻就傳來了被主人忽略的抗議，安靜的房間裡忽然冒出一聲響亮而深長的：

　　咕嗚──

　　喬之鋒剛坐下來就聽見聲音，他立刻回頭，只見徐淵摀著肚子臉瞬間一紅，尷尬地解釋：「啊……我、我忘記吃晚餐了。」
　　喬之鋒愣了愣，「要不要吃餅乾？」他拉開書桌最下面的抽屜，對徐淵招招手說：「自己來挑吧，都可以吃。」
　　抽屜裡整齊地擺滿了各式鹹甜口味的零食，徐淵看了一眼，不得不說確實很有吸引力，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回：「沒關係，我……」
　　「徐淵。」喬之鋒笑著打斷他：「過來吧，我不會吃人的。」
　　「……」
　　「我沒別的意思。」喬之鋒見徐淵始終立在原地不願移動分毫，笑容中染上了些許苦澀，但還是從抽屜裡拿出一包洋芋片說：「只是你肚子餓了，我正好有吃的而已。室友不是要互相照顧嗎？不用想太多，我……這之外的，我不會再做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淵垂眸，嘴唇動了動，原本想狠心說他們根本就不是能成為室友的關係，他也一點都不想接受喬之鋒的任何幫助，但喬之鋒的表情和所說的話又讓他忍不住心軟，最後還是接過學長手裡那包洋芋片。
　　正當他想著至少不該欠著對方什麼要開口問價錢，喬之鋒卻搶在他前面說：「不准付我錢，我不會收的。」
　　徐淵嘴巴開了又闔，看著拿到的那包洋芋片，低聲說：「謝謝。」

　　喬之鋒轉回桌面開始做起自己的事。
　　徐淵背對著他在自己的書桌前坐下來，他手指輕戳著洋芋片包裝，上頭標示著這是玉米濃湯的口味，小心翼翼地撕開袋口後，立刻飄出了熟悉的香氣。
　　徐淵輕輕含住淺黃色的薄片，胸口一陣酸澀。若說喬之鋒只是隨便拿一種餅乾給他，那未免也太過巧合。
　　他不免想，這人怎麼能這樣呢？
　　當初一聲不吭走得那麼簡單，不是代表根本不在意，早該忘了他的嗎？為什麼還會記得他的喜好？
　　甚至不加掩飾地讓他知道自己沒有忘記，還在他最心慌意亂的時候，給他他最喜歡吃的洋芋片。

27

　　吳彥楨的動作很快，他說是要讓徐淵多認識一些人，過了一個周末就傳來消息說已經安排好了，要徐淵在周五下課後直接到他的租屋處集合。
　　星期一早上，徐淵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一邊吃早餐一邊困惑地看著訊息，雖然吳彥楨說他什麼都不用準備只要人到就好，卻忽略了他對地點的疑問，神神秘秘的，連找了哪些人都不肯說。
　　「徐淵！」就在徐淵還在思考著要怎麼回覆吳彥楨的時候，黃佳琦忽然在他前面的位子坐下來，一早就頗有精神地和他打招呼：「早啊，你很早到教室耶。」
　　「啊，早。」徐淵對她笑了笑說：「在學餐買完早餐就乾脆帶來這裡吃了。」
　　「是哦，對了。」黃佳琦從書包裡掏出筆袋交給徐淵說：「可以幫我放在你左邊嗎？我要幫巧蘋佔個位子。」
　　「好啊。」
　　「謝啦。」

　　這時，手上忽然感覺到幾下震動，讓徐淵的注意力又轉回了手機上，他原以為是吳彥楨回他了，沒想到竟是喬之鋒傳來的訊息。
　　喬之鋒：【你買的？】
　　底下接著傳來一張照片，背景是他的書桌，上頭則擺著一個火腿蛋三明治和一杯冰紅茶。
　　喬之鋒不喝奶茶。
　　這是徐淵昨晚睡前想到的辦法，既然喬之鋒不要他付錢，那他不如直接回送現成的東西，反正早餐是一定得吃的，趁喬之鋒還在睡覺的時候放在他桌上，他想拒絕都不行。
　　徐淵覺得自己還挺聰明的。
　　喬之鋒：【說了不要你還。】
　　徐淵：【你只說不收錢。】
　　喬之鋒：【……】
　　喬之鋒：【謝謝，我很喜歡。】

　　說起來，除去喬之鋒先前傳來的貼圖，這還是他們再遇見以來第一次互相傳訊息。
　　徐淵的手指在螢幕上戳了戳，高中升大學時他換了現在這支手機，過去的聊天紀錄沒有特別保留，因此不論怎麼往上滑都再也看不見以前的對話了。
　　剛開始徐淵還有些捨不得，他其實是個有點念舊的人，總覺得那些對話都是回憶的一部分；那時吳彥楨還笑他，說那些訊息就算留著也只是佔空間而已，真正重要的會留在心裡，忘了就表示不重要，沒必要糾結那麼多。
　　當時徐淵決定自己嘗試，但怎麼都弄不明白到底要如何讓訊息完整移轉到新手機去，笨拙地操作了一番，最後還是沒能將紀錄留下來。

　　現在想想，其實刪掉也好。
　　當時他留了太多卑微的挽留的話語，姿態放得那麼低，結果還不是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最後只得到了一段不愉快的記憶。
　　事到如今，他已經想不起來那時具體都說了些什麼。也許吳彥楨說得沒錯，忘了就表示不重要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回味的事。

　　喬之鋒：【明天換我買給你吧。】
　　徐淵：【不用了。】

28

　　喬之鋒跳出了他和徐淵的聊天視窗，放下手機嘆了口氣，他把三明治的包裝袋打結後拿在手上走出去清洗紙杯，最後再一起丟到外頭的大垃圾桶裡。
　　看著徐淵替他買來的早餐，喬之鋒腦中浮現出徐淵欲言又止又帶著點抗拒的表情，想想好像自他們再遇見以來就沒見過他笑起來的模樣，讓他覺得有些挫敗。
　　喬之鋒想要打破現在的僵局，最主要還是想為自己過去的愚蠢道歉，卻不曉得究竟該怎麼做徐淵才會願意和他談；但換個角度想，要他是徐淵，他可能也不會想要聊起以前的事情，成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星期六那天徐淵的慌亂讓喬之鋒以為他或許是有機會的，覺得也許徐淵還有一點在意他，但人出去一趟再回來之後，喬之鋒又不敢肯定了。
　　他毫無頭緒，對於自己在這方面表現出來的笨拙也感到懊惱，連想要討好一個人都做不到讓人高興。

　　「幹嘛啊，一臉憂鬱。」身後忽然傳來吳念澤的聲音，喬之鋒扭頭看他，應道：「沒事。」
　　吳念澤提著一包垃圾袋，一頭黑髮亂翹一看就是剛睡醒的樣子，他打了個呵欠，將垃圾袋甩進垃圾桶，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歪頭問：「跟學弟吵架了？」
　　「沒吵架。」
　　「你又知道我在說哪個學弟了。」
　　喬之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吳念澤，你有事？」
　　吳念澤笑了笑，聳聳肩道︰「沒啊，看你一個人在垃圾場表演憂鬱少年，好朋友來關心一下不行？」
　　喬之鋒頓了一頓，吳念澤的話倒是讓他想到，與其繼續一個人煩惱，或許找人聊聊能得到些不同的想法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喬之鋒便試著開口：「沒吵架，就是有點……」
　　吳念澤眼睛一亮，急匆匆地打斷他：「處不來？因為是前男友？話說你們當初到底是怎麼分手的？」
　　「……」喬之鋒抿了抿唇，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但話題都起了個頭，他也沒其他足夠信任的朋友能聽他說了，就還是回答：「是有點處不來，不過主要還是我造成的。」
　　見喬之鋒終於肯說起自己的事，吳念澤整個人精神都來了，「等等等等等，我們不要在這裡說，回你房間去！」他搭上喬之鋒的肩把他轉了個方向，迅速把人帶往宿舍裡去。

29

　　喬之鋒沒有再發訊息過來，徐淵便收起手機和坐到他右手邊的陳弘毅聊天，沒多久李巧蘋來了，聽見他們倆在聊打球的事便也跟著加入話題問：「對了，明天晚上練球你會來嗎？」
　　徐淵愣了愣，遲疑了下才回答：「啊……嗯，我會去。」
　　陳弘毅見他答得猶豫，隱約察覺到些什麼，沒多想就接著問：「你不打算加系排了嗎？」
　　也不知道陳弘毅是怎麼發現的，但他還真沒說錯。心裡還未肯定的答覆一下子被拉到檯面上，徐淵顯得更猶豫了，他長長地沉吟一聲，半晌，才答：「嗯，我可能……沒有要加吧。」
　　「為什麼？」問的人是李巧蘋，她瞪大眼睛往陳弘毅那邊看了過去，陳弘毅則被她嚇了一跳，搖頭表示不知道。

　　真要說為什麼徐淵實在很難跟兩人說明，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會和陳弘毅認識就是因為排球。當時剛搬進宿舍後徐淵一個人待在寢室找不到事情做，乾脆就在學校裡四處閒晃順便熟悉校園，剛好晃到排球場的時候看到一群人在打球，他覺得有趣，就找了個樹蔭坐下來觀賽。
　　沒想到在打完一場球後有人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居然帶著球跑來向他搭話──那人就是陳弘毅。陳弘毅問他與其坐在這裡不如下場一起打，稍微聊了下才發現是同系的，而且也一樣是二年級的學生，陳弘毅就說那他更沒有在旁邊看的道理了，拉著徐淵很自然地就讓他加入了他們。
　　那天場上有幾位是他們系男排的學長，打完球後見徐淵打得不錯，就問徐淵要不要乾脆加入系隊。徐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說自己會再考慮看看，沒想到那些人似乎認定了他一定會加入，後來再被找去打球的時候，還對喬之鋒說他是他們新來的很強的大砲手。

　　徐淵其實不是很想讓喬之鋒知道他有在打排球。
　　雖然他知道這麼在意學長的想法很沒有必要，參與系隊也是個融入團體的好機會，但那天和喬之鋒打球時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卻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讓他沒有辦法無動於衷。
　　──那是驚訝的，或許還有些探究的神情。
　　當初連球都接不好、手都打不直、嚷著在旁邊看學長打球就好的人，如今居然能成為場上六人中的一員。徐淵不確定喬之鋒是不是有察覺到什麼，但不管怎麼樣，尤其在看到喬之鋒和陳弘毅，甚至是那些有參加系排的學長走很近時，他就已經沒什麼想要加入系隊的想法了。
　　說不定喬之鋒也是系隊的人呢……但徐淵沒有特別問就是了，「我也不是說特別喜歡打排球，就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去練習，怕到最後反而拖累大家。」他只是這麼說。

　　李巧蘋沉默著沒說話，陳弘毅於是點點頭，「這樣……嗯，那我再跟學長說吧，但你還是可以來陪我們打球吧？不加入，純打球。」
　　「可以啊，我明天還是過去吧，我去跟學長說，你們幾點開始練習？」
　　「明天晚上六點半，就在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個排球場。」
　　「好。」

30

　　高中時同學們之間打籃球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學校設置的室外球場中，籃球場就佔了四個，排球場卻只有一個，體育館裡的室內排球場則也是一個。運動校隊只有組建籃球隊和棒球隊，排球在體育課中也只佔了一個學期的其中兩個星期，接觸到的機會可以說是相當少了。
　　徐淵一開始也不太瞭解，他沒有特別擅長的球類運動，基本上都是有人找他就會加入，屬於能幫忙湊人數的那種程度。因為多半都是玩樂取向，連規則都沒有太強求，打得好不好也沒什麼人會在意。
　　和喬之鋒漸漸變得熟悉以後，徐淵才知道原來學長偶爾會在假日找一天和朋友相約來學校打球。喬之鋒籃球和排球都打得不錯，只是排球打得又更頻繁一些，相較之下待在排球場的時間就比較長。

　　過了那個曖昧不明的寒假，兩人雖然牽了手，卻誰也沒有說清楚的意思，就這樣來到了第二個學期。
　　喬之鋒還是繼續輔導徐淵的英文，雖然徐淵曾擔心會耽誤到他準備升學考試，但喬之鋒搬出余歆慧，說老師覺得他在指導別人的過程中自己也重新複習了一遍，成績甚至又往上升了一些……等等等。
　　其實徐淵一點也不想結束喬之鋒的英文教學，畢竟這算是他們唯一的聯繫了，但他也不想學長顧著輔導他而忘了自己，是在聽到喬之鋒轉述老師的話以後才總算放了心。
　　兩個人各自有著藏於心底難以說出口的情愫，距離比之前又更近了一點；而他們更是從偶爾會在假日約出來，到現在幾乎每個禮拜六日都見面。

　　周末喬之鋒原本都是和徐淵約在下午一起去圖書館，他本意是想讓徐淵假日可以睡久一點，中午過後也比較不會那麼熱；沒想到徐淵在知道他早上是要去學校打球以後就坐不住了，非要一大早起床跟著跑到學校去，他也不吵，坐在場邊看球的時候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後來喬之鋒怕徐淵覺得無聊，乾脆就把他拉上場一起打。徐淵一邊實戰一邊學習，跟著喬之鋒的動作有樣學樣，竟然還真有那麼點樣子。
　　怎麼說也是喜歡的人擅長的運動，徐淵學得還是挺認真的。他總想著要是自己也會打排球的話就能和學長更有話聊，經過了幾個月的勤奮練習，他們也確實因此而更加親密──當然最主要則是，原本只有下午一起讀書的生活變成連早上都一起，相處時間可是多了很多。

　　徐淵坐在樹蔭底下掰著手指這麼想著，快放暑假了，一想到學長這些日子的假日幾乎都是和他一起過的就高興得不行，臉上笑意浮現，甚至在喬之鋒來找他要水喝的時候都收不回來。
　　喬之鋒見他笑得開心，自己也笑了，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笑什麼？」
　　「沒有啊。」徐淵連忙噘起嘴想收斂笑容。
　　「騙人。」
　　「真的沒有。」
　　喬之鋒沒再為難他，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話題說：「我待會想回家洗個澡再出門。」
　　徐淵以為喬之鋒要他先去圖書館等，便道：「啊，好啊，那我……」
　　喬之鋒卻打斷他：「去我家嗎？」
　　「什麼？」
　　「我爸媽都不在，你也可以來。」

　　喬之鋒仰頭喝了一大口水，將瓶蓋擰回去，把水瓶又塞回徐淵手裡。
　　徐淵一愣一愣的，聽見喬之鋒自己快速做了決定：「就這樣。」

31

　　喬之鋒說是這麼說，但真到了他家門前時，徐淵還是堅持待在外面等他，沒有跟著進去。
　　喬之鋒拿他沒辦法，只好幫他倒了杯冰水，讓徐淵待在公共空間的窗戶旁吹風，自己進去快速洗了個澡。

　　這裡是住宅大樓的十樓，一層總共四個住戶，電梯出來旁邊就是一大片玻璃窗和左右兩個能往外推開的小窗戶。徐淵站在半開的窗戶前往外看著高樓的景色，心思卻不在那些高矮不一的樓房上面。
　　徐淵瞄了一眼屬於學長家的大門，莫名胡思亂想了起來。
　　學長為什麼帶他過來？平時也會像這樣帶朋友回家嗎？他們都會進去嗎？他是不是不應該拒絕的？學長會不會覺得他不知好歹？
　　徐淵不禁想，他是喜歡學長的。喬之鋒長得好看，願意花時間教他英文，又對他那麼好，他根本是在連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深深淪陷了，可以的話，他當然想更了解對方。
　　只是，學長對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其實不是對那次的牽手一點反應也沒有，但後來除了肢體接觸變得多了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他就不太敢直接問。
　　現在突然被帶到這裡來，當時的情景再度浮現，心境彷彿也回到了那個時候，天平的兩端搖擺不定，他有些慌亂，又帶著些隱隱期盼。

　　吹進來的風很熱。
　　徐淵對著臉搧風，這時背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徐淵回頭一看，喬之鋒正好走出來對他笑了笑，他還沒開口，嘴角就被伸過來的拇指按了一下，「你在發呆啊？」抹去了上頭的水痕。
　　「啊……沒有……」
　　「杯子給我，我拿進去放，然後我們就去圖書館吧。」
　　「好。」徐淵將手裡的馬克杯交出去，在喬之鋒伸手過來接的時候卻沒有放開，緊緊捏著握把低聲喊：「學長。」
　　「嗯？」
　　徐淵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突然很想乾脆一鼓作氣和學長說清楚，可話到了嘴邊卻沒有勇氣開口，最後還是放棄了。「……沒什麼，沒事。」
　　「唉，你真是的。」喬之鋒嘆了口氣，「是不是我不說，你就也永遠不會提？」
　　「什……」
　　「我喜歡你。」喬之鋒打斷徐淵正欲出口的提問，「喜歡你老是偷偷看我又很容易臉紅的樣子，也喜歡你依賴的我的樣子，我覺得你很可愛，先說好，我可不會隨便找個人就去牽他的手，也不會隨便找人來我家的。」
　　徐淵瞪大眼睛，總感覺空氣變得更熱了，他張了張嘴，卻驚訝地出不了聲。
　　喬之鋒發現到徐淵的困窘，他低聲一笑，伸出手說：「你要是也喜歡我的話……就捏捏我的手吧？」
　　徐淵低下頭捏了捏喬之鋒的手掌，紅著臉再抬起頭時，得到了學長一個緊密的擁抱。

　　那是他第一次聞到喬之鋒費洛蒙的氣味。
　　徐淵嗅到的第一個瞬間還以為是學長剛洗過澡的味道，聞起來帶著點花香卻說不出名字，只記得那股香氣清新而令人難以忘懷。
　　後來喬之鋒告訴他他才知道，原來那是他的費洛蒙，那種花則叫做鳶尾花。

32

　　徐淵撐著頭，恍然間回過神來，盯著面前的投影幕才想起自己還在課堂上。
　　他昨晚幾乎沒怎麼睡好，一早又是八點的必修課，上著上著沒忍住就神遊了。
　　幸好老師關掉前排的燈沒注意到他，徐淵懊惱地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提筆繼續上課。

　　在轉學過來之前，他其實已經好一陣子沒有想起高中時的事情了。剛開始不敢想，後來則是不去想，同時為了準備轉學考不想讓自己分心，漸漸地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回憶就自己塵封起來，沒再干擾他。
　　可能實際見到人給他的衝擊還是滿大的，最近不管是作夢還是發呆，和喬之鋒的種種回憶很容易就冒出頭，提醒他去面對學長就在他身邊的事實，無論怎麼躲怎麼逃，他最終都還是得回到屬於他們倆的寢室，去面對同在一個空間的那個男人。
　　徐淵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總是想要遠離，另一半卻受不住吸引，明明早就決定要放下了，見到人以後卻還是難以自控地搖擺不定。

　　隔天晚上徐淵照約定來到排球場，他先是找到隊長吳晉彣和他單獨談話，表明自己決定不加入球隊的打算。
　　一開始吳晉彣有點為難，畢竟是團隊運動，徐淵程度也不錯，他當然還是希望徐淵能和他們一起練球，培養好默契後上場比賽。不過既然徐淵沒有意願他也不好強求，徐淵連忙說了自己之後還是想一起打球的想法，正好接下來有新生盃的比賽，吳晉彣就讓他作為一年級的對手來陪他們練習。
　　徐淵又和吳晉彣聊了一會兒，多半都是吳晉彣在問，關心他來學校這幾天狀況。其實真正開始上課不過幾天，徐淵也很難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只說因為偶然認識陳弘毅的關係他很快就和幾個人熟悉起來，很感謝他。
　　慢慢地人都到齊了，吳晉彣去旁邊點名，徐淵則跟著其他學弟一起在學長的帶領下做熱身。

　　預期中的人並沒有出現。
　　徐淵一邊做操一邊左顧右盼，不論是在熱身的這一群人或是在球場的那一群人裡面都沒有看見喬之鋒的身影。
　　但他明明才和喬之鋒打過球，也看見他和系排的學長們走在一起，按理說他應該不太可能沒有加系隊才是。
　　徐淵越想越在意，熱身結束後就走到場邊想找個人問問，他本來想找隊長，又怕他和吳晉彣不熟問起來有些唐突，偏偏陳弘毅又被另一名學長叫走，最後只得找到在一旁替排球打氣的李巧蘋問：「學長沒有來練球嗎？」
　　李巧蘋愣了下，抬頭看他：「哪個學長？」
　　徐淵咬了咬下唇，有些猶豫，但還是說：「喬之鋒學長。」
　　「喬之鋒？他……他已經退出了啊。」
　　「什麼？」
　　「他沒有再繼續打球了。之前他的腳受過傷，聽說是骨裂，復原後偶爾玩玩還可以，但已經不能再打比賽了。雖然學長剛養好傷那陣子還有來練球，不過後來就沒再來了。」
　　徐淵緊抿著嘴，一時之間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李巧蘋見他臉色不太好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徐淵？你還好嗎？」
　　徐淵這才回應：「……我沒事。」
　　李巧蘋皺起眉，徐淵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可她又怕自己問多了反而顯得煩人，因此只能換個方式問：「待會要做新生盃的特訓，你還可以嗎？」
　　「可以……謝謝，我先過去了。」

　　和李巧蘋分開以後，徐淵低頭看著排球場的藍色漆料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抬起頭，陳弘毅則在球場的另一頭和他揮手。
　　他舉起手向陳弘毅示意自己有看見，在走過去的短短幾步路裡想了很多。他想到以前學長教他打球的事，想到他總喜歡坐在場邊看學長打球，想到學長問他要不要上場玩玩看，於是他開始接觸這項球類運動，從什麼都不懂到現在站在場上也不會手足無措……全都是因為喬之鋒。
　　而如今對方卻因為腳上曾受過的傷再也無法上場比賽了。
　　難怪上次他們一起打球的時候總感覺喬之鋒的反應沒有以前那麼快，但當時他只以為是隊友彼此之間不太熟悉的關係，他們畢竟那麼久沒見了，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學長行動上是不是有哪裡不同。
　　徐淵揉了揉胸口，覺得那裡緊得難受，可能是一點心疼，或許還有些遺憾。
　　他所擁有的興趣並不多，只是一旦喜歡上了就不太會輕易改變，游泳是一個，濃湯口味的洋芋片是一個，而排球，其實只佔了一半。
　　另外一半則是，高中時的他所憧憬的那個人。

33

　　這一屆一年級的實力還挺不錯的。
　　徐淵和陳弘毅、另一個大二的同學葉家豪和三位三年級的學長組成一隊學長隊和一年級的打了三局。儘管第一局是由他們拿下，第二局卻輸給了一年級，第三局雖然勉強扳回一城，但過程並不輕鬆，雙方一來一往僵持了很久，直到最後一刻學長隊一口氣連續拿下三分才終於結束比賽。
　　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時，陳弘毅單手撐膝和徐淵擊掌，一邊喘氣一邊笑著開玩笑地問：「是我們太弱還是他們太強？」
　　「我們畢竟沒有特別配合過。」徐淵把陳弘毅拉起來，和朝他們走來的另外四人一一擊掌，寒暄了一會兒後，再一起走到球網的另一邊和學弟們集合並針對方才的練習賽做檢討。
　　檢討的部分主要是吳晉彣對一年級的說，他們一群人圍成一個圈坐著，徐淵坐在陳弘毅旁邊和他討論他們自己這邊遇到的問題，不過後來又分心聊起別的話題，多半都是陳弘毅在說，徐淵心不在焉地應著，沒多久注意力就被不遠處的人們吸引過去。

　　排球場這裡地勢比較低，因此旁邊設有階梯可以走下來，階梯的最上方則是通往體育館的路。那裡有很多學生們來來去去，也有三五個人聚在一起看著球場聊天，徐淵卻注意到有一個人站在那裡，自上而下往他們這邊看。
　　──是喬之鋒。
　　在一群一群穿著成套運動服來打球的學生裡面，身著普通的T恤和短褲又獨自一人的喬之鋒看起來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但因為周邊人多的關係，其實也不算是異常顯眼。
　　因此徐淵在看見學長時怔了一怔，自己都沒有想到只是隨便看看發個呆都能發現站在那裡的喬之鋒。
　　他們對上眼，徐淵從對方身上看見了明顯的驚慌，喬之鋒低下頭掩飾一般地揉揉鼻子，抬頭又看了徐淵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待會結束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陳弘毅忽然湊到徐淵耳邊小聲問。
　　徐淵這才回過神，看向陳弘毅，又扭頭看了一眼喬之鋒原本站著的位置，那個角度視野應該不錯，學長走之後馬上就有人補上了。
　　徐淵想到李巧蘋所說的話，其實還是挺在意的，他思索再三，最後決定拒絕：「抱歉，我先不去了。」
　　陳弘毅不勉強他，只道：「好。」
　　檢討結束後是基礎訓練，徐淵只跟了前面的對牆，後來開始一個個調整學弟的姿勢，他就先離開了。

　　徐淵回到寢室時喬之鋒似乎剛洗好澡的樣子。他一開門就看見喬之鋒右手拿著手機坐在床沿低頭看，他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髮尾還滴著水，曲起左腳踩在床墊上用左手按摩腳踝。
　　喬之鋒沒料到徐淵會這麼早回宿舍，抬頭時表情是顯而易見的驚訝，徐淵注意到他動作自然地將姿勢改為盤腿而坐，視線往下，看著床鋪上一滴滴水痕說：「學長的床濕了。」
　　「嗯？」喬之鋒摸摸床單說：「這待會吹一吹就乾了。」
　　徐淵站在門口沒動，他猶豫著要不要主動問起學長腳受傷的事，雖說是感到好奇與擔心，但真正看到人又覺得有些唐突。直到喬之鋒發現他不對勁問他怎麼了，徐淵才下定決心一鼓作氣地問：「你的腳受傷，上禮拜還打球，沒事嗎？」
　　喬之鋒很快理解過來，「我沒事，已經好了，雖然醫生說不能做激烈運動，但偶爾打球可以，日常生活也沒什麼問題。」他起身分別抬起左右腿證明自己能正常活動，見徐淵低頭死盯著自己的腳踝，又問：「你怎麼會知道？」
　　「李巧蘋跟我說的。」徐淵深吸一口氣，「抱歉，我……」
　　喬之鋒慌忙打斷他，「不是，我不介意你問，只是……」他頓了一頓，只是什麼，卻沒繼續說。

　　好尷尬。徐淵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別問了。
　　他煩躁地揉揉頭髮，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轉身去衣櫃拿衣服準備洗澡。
　　「徐淵。」喬之鋒沉默了很久，終於在徐淵出去前叫住他說：「我很高興你問我，我是說，謝謝。」
　　「……」徐淵盯著門板，扭頭看向喬之鋒，離開前輕聲丟下一句：「沒什麼。」

34

　　徐淵洗完澡回來時喬之鋒已經先睡了，房間裡縈繞著淡淡的鳶尾花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喬之鋒趁他洗澡時釋放出來的。
　　徐淵不禁覺得這個人實在有點詐，擅自釋放費洛蒙又擅自跑去睡覺，要不是他是Beta早就違反規定了，偏偏他根本生不起氣來。
　　其實泰迪熊身上的鳶尾香已經很淡很淡，幾乎要聞不到了。多虧喬之鋒所釋放出的費洛蒙，褐色的小熊才得以重新沾染上氣息，讓他安穩入睡。
　　這樣真的很不好，徐淵躺在床上想，他不能這麼依賴學長的費洛蒙，也必須告訴喬之鋒讓他別再這麼做了。

　　那天之後，三三二室的氣氛似乎有了一點改變。
　　具體要怎麼形容徐淵也說不上來，只是很明顯地，他們倆說話的次數變得比剛入住時要多，總感覺相處起來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僵硬了。
　　喬之鋒：【我要去買點喝的，你要什麼嗎？】
　　手機螢幕突然亮起來，剛吃完午餐，正坐在書桌前寫筆記的徐淵看了一眼訊息，在放著不管和立刻回覆之間猶豫了幾秒，還是將手機解鎖了。
　　徐淵：【沒關係不用。】
　　喬之鋒：【好。】
　　像這樣的訊息變多了，但也僅只於此。
　　徐淵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喬之鋒說費洛蒙的事，儘管他們每天都會在寢室見面，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甚至發現自己已經很難維持最初那種冷淡的態度。

　　徐淵嘆了口氣，書是讀不下去了，看看時間差不多可以先去下午課程的教室，他乾脆收拾書包準備換衣服出門。
　　此時吳彥楨打電話來問他要去上課了沒，徐淵一邊找衣服一邊接起來回了還沒有，又問他這時候打來要做什麼。
　　「你沒忘記今天晚上要做什麼吧？」吳彥楨問。
　　徐淵套上白T，歪頭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間，從衣櫃裡拉出長褲說：「我沒忘啊，星期五下午下課直接去找你，我還記得，我先換衣服要去上課了先這樣啊。」
　　「那就好，記得帶件外套。」
　　「知道了。」
　　徐淵套上褲子，出門前想了想，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在外面待到很晚，是不是該傳個訊息讓學長知道一下比較好？
　　但他很快便打消念頭，不知道吳彥楨究竟要帶他去哪裡，他也許很快就會回來了。

35

　　下午的課結束後徐淵按照約定前往吳彥楨的租屋處和他會合，再由吳彥楨帶他一起搭公車到預定好的餐廳和其他人碰面。
　　餐廳是一間美式餐酒館，內部空間相當大，這次參與的人算一算有十二個人，男生女生都有，服務生直接給了一張大長桌。
　　徐淵有點不知所措地在吳彥楨和一名學長中間落座，學長和吳彥楨關係不錯的樣子，坐下來以後嘴巴就沒停下來過，就算中間隔著徐淵也不介意。
　　兩個人聊了好一陣子吳彥楨才想起還沒提到徐淵，他趕緊中斷話題攬過徐淵的肩膀，向對方介紹，「忘了跟你說，這是徐淵。」又對徐淵說：「徐淵，這是李承翔，Alpha。」
　　「承諾的承，飛翔的翔。」李承翔補充。
　　「學長好。」
　　「叫我阿承就好。」
　　「阿、阿承。」徐淵不太習慣一見面就喊人綽號，開口時有些結巴，幸好李承翔對他笑了一下，並不介意，後面就變成他們三個一起聊天。

　　和徐淵想像中的不同，他原以為今天會不停地和在場的所有人輪番聊天，沒想到除了餐點剛上來時大家各自的自我介紹以外，其他時間他都只有和身邊的人說話──也就是吳彥楨和李承翔。
　　徐淵不禁想吳彥楨是不是故意的，因為他以前和Alpha交往過就只介紹Alpha給他認識，吃飯時他越想越覺得真有可能是這樣，便趁著吳彥楨要去廁所時跟過去，把人堵在洗手台前說：「我不是只喜歡Alpha。」
　　吳彥楨愣了下才明白徐淵是誤會了，解釋道：「不是這樣，阿承是我少數比較合得來的Alpha，他人不錯，所以先讓你們聊。」他把徐淵的手腕掰開說：「別想太多，不是一定要抱著什麼目的才來這裡，突然讓你跟一堆陌生人聊天你也做不到吧？今天來的人裡面有Beta也有Omega，只是吃飯的時候不好聊，待會去夜店再介紹給你認識。」
　　「夜店？」徐淵聽見關鍵字一怔，他還以為這頓飯就是吳彥楨帶他來的目的了。
　　吳彥楨瞪大眼睛，「我沒說嗎？」
　　「你只說要吃飯，沒說要去夜店，我沒去過。」
　　「沒去過就當體驗吧，你都敢未成年半夜闖酒吧了，夜店算什麼。」見徐淵皺著眉一臉為難，吳彥楨問：「怎麼，我記得男宿沒有門禁吧？」
　　「但樓長會隨機點名。」徐淵說。
　　「那你跟你室友說一下？」
　　室友？徐淵看了吳彥楨一眼，但從吳彥楨的表情他看不出對方這麼說是無心還是有意，不過想想晚歸通知室友一聲本來就很正常，他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便道：「那我晚點傳個訊息給他。」
　　「不會讓你待太晚。」吳彥楨伸了個懶腰說：「回去吧，廁所上太久了。」
　　「好。」

36

　　兩人回到座位上時，大家已經聊開了。
　　「你們上廁所也上太久了吧！」坐在他們對面一名穿著打扮都很時髦的男生這麼調侃道。
　　「囉嗦！」吳彥楨笑著回了一句，沒理他，小聲叫徐淵趕緊把飯吃一吃。
　　徐淵只好一邊吃一邊聽他們聊天。他不禁有些佩服，就他所知在場的人不是原本就都彼此認識的，他們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聊開來，這是他完全無法做到的。
　　徐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加入話題，覺得就這樣聽大家分享也不錯，便默默吃飯沒有說話，同時在桌子底下傳訊息告訴喬之鋒自己會晚點回去。
　　喬之鋒只問他大概幾點回宿舍和有沒有帶鑰匙，以外的就沒再多說了。徐淵放下心來，剛收起手機，吳彥楨便靠過來問：「差不多要走了，你有吃飽嗎？」
　　「嗯？有啊。」
　　「那走吧。」吳彥楨頓了下，再度確認：「去嗎？還是回宿舍？」
　　「嗯，去吧。」

　　按照吳彥楨的說法，今晚夜店似乎有特別節目，因此比平時還要早開放，好讓大家能提前進場以免因為太多人排隊而延遲。
　　一行人來到夜店門口，由負責訂包廂的人去和站在門口的公關報到，徐淵認得他，方才在他們上完廁所回到座位時出聲調侃的就是那個人，沒記錯和他一樣是Beta，名字倒是不記得了。
　　對方在和公關一起清點完人數並確認過所有人的證件後，從公關交給他的袋子裡拿出東西一一分發給大家。
　　徐淵在領到自己的那份時愣了愣，這個環狀物他在Omega身上見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真正拿過，「防咬頸圈？我也要嗎？」他勾著開關用力掰開又扣上，粗厚的頸圈看起來堅固卻意外地輕，想來是有特別設計過的。
　　「沒錯，入場的每個人都規定要戴，就算是Alpha也要。」吳彥楨替自己扣上防咬頸圈，扯了扯開關確認有好好扣上後補充道：「避免意外。」
　　徐淵見身旁所有人不分性別都替自己扣上頸圈，不免感到好奇，又問：「你不會介意嗎？」
　　吳彥楨聳了聳肩說：「聽說之前有Omega在裡面發情，在一陣混亂的時候被影響的Alpha咬了另一個Alpha，雖然是不會怎麼樣，但……」
　　咖嚓。
　　徐淵迅速替自己戴上了頸圈。
　　吳彥楨哈哈大笑，攬過徐淵的肩說：「別怕，有我在。」

37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讓徐淵皺起了眉頭，他一邊跟著吳彥楨往裡走一邊調整頸圈的角度，初次戴上這個東西多多少少還是讓他有點不習慣，但看著周圍的人都表現得習以為常的樣子，來都來了，他也只能盡力讓自己融入其中。
　　穿過舞池和吧檯，吳彥楨領著徐淵來到事先預定好的開放式包廂找到空位坐下，大抵夜店的基本包廂都是這個樣子的，一張桌子和圍著桌子擺設的沙發，基本上沒什麼隱私可言，單純讓人有個位子坐而已。
　　兩人落座後沒多久，方才一起吃飯的人陸陸續續走來，沙發很快就坐滿了。
　　吳彥楨擔心後面來的人沒位子坐，正好他還沒去領暢飲的調酒，便乾脆起身讓位，跟徐淵說：「我去拿酒，你先坐著吧。」
　　徐淵點點頭，正想著沒了吳彥楨在身邊以後自己該怎麼和其他人說上話，結果他一走就立刻有人湊過來向他打招呼：「嗨。」
　　是剛才也有一起吃晚餐的其中一人，徐淵有點印象，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又很瘦，貼身的T恤和緊身褲將他的身材完全顯露出來，吃飯時身旁還圍了不少人，讓徐淵忍不住多留意了一眼。

對方端著酒自然地坐到吳彥楨空出來的位子，手臂親暱地貼著徐淵的手臂，湊在他耳邊說：「剛才就想跟你聊天了，吳彥楨把你保護得太緊了啦。」
　　「對了，我叫江岳銘。」他補充道。
　　徐淵不動聲色地挪開手，笑了笑說：「沒有，是我想跟著他，因為我不太熟悉。」
　　「我可以帶你啊。」江岳銘再度靠近說：「我們可以去跳舞。」
　　「但我沒有跳過。」
　　「很簡單，跟著音樂隨便晃就好。」江岳銘喝了口酒，繼續勸說：「好啦，走吧，都來這裡了你要一個人待著嗎？還是要等吳彥楨回來你才能走？」
　　聽江岳銘這麼一說，徐淵心裡就有些動搖了。
　　仔細想想對方說得也沒錯，難得有機會走進這裡，一直乾坐著也不知道吳彥楨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只是白白浪費時間而已。
　　他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裡，不就是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不要再因為喬之鋒而動搖嗎？
　　既然有人主動提出邀請，對方看起來也算是吳彥楨認識的人，只是跳舞的話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

　　「是也……不用。」徐淵頓了下，終於還是被說服，起身說：「那走吧。」
　　江岳銘眼睛一亮，仰頭一口乾了手上那杯酒，從沙發上跳起來帶著徐淵到舞池去。

38

　　江岳銘很會扭。
　　這是徐淵呆愣在舞池裡時腦中所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江岳銘雙手搭著他的肩隨電子音樂扭腰擺頭，徐淵試著跟上他的節奏，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僵硬地揮舞雙手，完全沒有辦法讓自己沉浸其中。
　　徐淵的第二個想法是，他可能真的不適合這裡。
　　儘管有江岳銘幫他在前面擋著，但舞池裡的人實在太多，感覺所有人的身體都緊緊貼在一起，他的後背貼著不知道誰的背，就連能夠移動的空間都很有限。
　　江岳銘和徐淵面對面，沒一會兒便注意到徐淵的分神，他揮揮手說：「別發呆啊。」
　　「啊，抱歉。」
　　江岳銘笑了出來：「哈哈，不習慣？還是不喜歡？」
　　「嗯……」徐淵被後頭試圖擠到前面的人狠狠撞了一下，誠實地說：「可能都有。」
　　江岳銘穩住他，瞪了一眼方才撞過來還打算朝他們伸手的人，「你和吳彥楨那麼要好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也很常來夜店。」
　　「他很常過來嗎？我不太清楚，他不會跟我聊這個。」徐淵揉了揉肩膀，沒注意到身邊的情況。
　　「那你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嗎？」
　　「什麼什麼樣的……」徐淵停頓了下，看著一臉心虛又掩飾不住好奇的江岳銘，他好像突然理解過來，「等等，你……」卻在開口詢問前被吳彥楨由遠而近的聲音打斷：「江岳銘！」

　　「算了，沒事，當我沒說。」江岳銘低聲快速地對徐淵這麼說以後，面對從人群中擠向他們的吳彥楨喊：「你也太慢了吧！」
　　吳彥楨好不容易擠到他們身邊，把徐淵往身後一拉，用手指彈了下江岳銘的額頭問：「你沒亂教他什麼吧？」
　　「噢！」江岳銘吃痛地摀住額頭，「來舞池能做什麼？當然是跳舞啊！」
　　「少來。」吳彥楨看了徐淵一眼，挑起眉無聲詢問，徐淵有默契地接收到訊息，擺擺手說：「我沒事，我去拿點喝的。」
　　吳彥楨說好，轉身就想跟著走，卻被江岳銘攔下來：「你不讓他跟我跳，那你跟我跳吧？」
　　徐淵回頭對他們比了一個OK的手勢，自覺退到舞池外。

　　他看見江岳銘站在吳彥楨面前不到一步的距離，仰頭和他說悄悄話。吳彥楨一手摟住江岳銘的腰，剛開始表情有點嫌棄，但他替江岳銘揉了揉發紅處，他們不知說了什麼，吳彥楨就笑了，一下子將兩人的距離拉近。
　　徐淵這才發覺原來在舞池裡跳舞應該是這樣子的。
　　仔細看看周邊的氛圍，也確實很少有人像他方才那樣放不開。江岳銘對他是客氣了，還替他留了點空間，或也許，他的目標本來就不是徐淵。
　　徐淵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適合待在這裡。
　　吃飯的時候就隱隱有這種感覺了，來到這裡以後違和感更加鮮明。他和吳彥楨本就是完全不同個性的人，相比於對方去哪都有辦法快速交到朋友的外向性格，自己在社交這一塊就顯得笨拙許多，實在很難和剛認識的人立刻打成一片。
　　雖然想嘗試拓展自己的生活圈，但來到夜店對他來說就像是越級打怪一樣，一旦超過自己所能負荷的範圍，很快就會被殲滅了。

　　「徐淵？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閒晃？」
　　徐淵晃著晃著突然被叫住，他聞聲回頭，來人居然是李承翔。
　　他兩手各拿一個盛滿酒的塑膠杯，遞給徐淵其中一杯問：「要喝嗎？」
　　「沒關係，我不太喝酒。」
　　「喝一點就好，莊維忻太熱情了，我已經喝完一杯他又給我兩杯……啊，莊維忻你知道嗎？就是帶我們進來的那個，剛才也有一起吃飯的。」李承翔將杯子塞到徐淵面前，徐淵沒辦法，只好接下來，拿在手上沒有馬上喝。
　　李承翔倒是乾脆，仰頭一口氣乾了手上那杯酒，晃了晃空杯。
　　「……喝完這杯我就回去了。」怎麼說也是吳彥楨的好朋友，面對李承翔的笑容，徐淵很難再說出拒絕的話，他掏出手機用叫車軟體設定好上下車位置，將那杯色澤鮮紅的調酒嚥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