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能百分百│靈幻受] 段子合集 [Ｇ]

※給涼的生日賀文！
※豹茂狐隆！



　　茂靈｜薛丁格的信號



　　要判別出來自年長狐狸語意裡的信號，對於甫成年的黑豹來說還是頭疼了些。

　　縱然自幼便被對方拾回家中撫養至今少說也有十來年，而且今後也有想要發展成為另一種關係，想要繼續陪伴對方直到最後的念頭，無奈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影山讀不懂狐狸師父的心思。

　　靈幻新隆的好或不好、可以或不行，除卻日常生活，若是擺到了影山對於另一層面的試探性詢問時，就成了千迴百轉的難題了。

　　這樣下去不行，二十歲的豹生就這麼一次而已，再被糊弄拖延下去的話，能夠和師父卿卿我我的機會就會遞減，每分每秒都是浪費！

　　第二十次就不要再只是試探了！勇敢果斷地說出來吧，影山茂夫！最慘的結果不過是被趕出家門自立門戶而已啊——

　　「——師父！」

　　坐在餐桌上等待晚餐的影山用盡力氣喊著待在廚房裡的狐狸，搭在雙腿上握拳的兩掌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亮出尖爪，他的吶喊沒有獲得來自廚房的回應，正要垂下憂鬱豹耳，又因漸近的腳步聲重新豎立。

　　他的桌前放著連續十日以來的同款咖哩，一貫的濃稠黃澄色澤中只換過裡頭的配料，辛香料的氣味刺激著鼻腔，影山抬頭看向擺放餐具的靈幻，後者挑了挑眉，擺好兩份晚餐便坐到對面的位置上。

　　「有什麼話，吃完晚餐再說吧。」

　　黑豹的氣燄一下子低到零點。

　　影山吶吶回了句「好」，拾起湯匙在深盤的咖哩醬裡打撈，看今日又藏了什麼不同的料在裡頭，基本配料一定會有紅蘿蔔和馬鈴薯，第一天開始還是正常的雞肉、豬肉和牛肉，後來也有出現過全素的蔬食咖哩、偷懶用的納豆，似乎是將咖哩當成另類的鍋煮料理，想到什麼都給丟了進去。

　　「師父很喜歡吃咖哩嗎？」影山想，只是閒話家常的話，不用等到晚餐後說吧。

　　「只是煮起來很方便而已，畢竟工作太忙了嘛。」

　　胡亂攪著醬料的湯匙似乎觸到了主食，影山撈起藏在咖哩醬裡的真身，驚得豹尾也一瞬聳直，對面的赤狐見狀，笑彎一雙嫵媚的狐狸眼，邀功似的逕自接話。

　　「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沙丁魚條喔！」

　　影山沈默不語，讓沙丁魚墜回咖哩海裡，改為舀了一口咖哩飯送入嘴裡。

　　他想起小時候剛被靈幻撿回家裡的事，明明是眼力極好才能做著相談所這般靠著觀察力與優秀話術過活的工作，但那時的赤狐卻愣是把自己錯認成了一般的奶貓，連著好幾天餵食牛奶和各式魚類料理，就像對貓科動物有著偏差的刻板印象一樣。

　　直到影山愈發成長，展露出與一般家貓不同的特徵和野性，他的監護人暨師父，才瞪圓了雙目，藏不住繃直的毛絨尖耳和撢子般的狐尾，結結巴巴地說：「哎呀，真是愈來愈有豹子的模樣了，為師甚感欣慰……」

　　說起來，當時的他因為察覺到了動物本能的食物鏈位階，連帶靈幻也表現出有些畏縮的樣子，他才收斂於他來說並不怎麼需要的特徵，當回了那個可以繼續受到寵愛的家貓型態。

　　然後一路到現在，時不時地，靈幻仍有將影山視為一般家貓的陋習。

　　說不定那個時候就做錯了啊，如果想要讓對方將自己視為對象，卻又甘願成為一隻被照顧的黑貓可是會永遠擺脫不了被監護人的身份啊。

　　影山面如死灰地嚼著送入口中的沙丁魚，任由塞不進嘴裡的魚尾晾在外頭，因為咀嚼的動作而上下擺蕩。

　　「不喜歡沙丁魚了嗎？」

　　注意到對面的疑問，影山眨了眨眼，吸溜一聲將魚尾吸入嘴裡，「不是，」他晃了晃腦袋，待吞嚥過後才補上一句：「沒有不喜歡。」

　　但也沒有說喜歡就是了。影山在心裡這麼想著，但畢竟那是他的師父耗費些微心力煮出來的晚餐，沒可能會討厭的。

　　「咖哩吃膩了吧？」靈幻沒有與對方四目相對，僅是隨口說說一般。

　　「誒？」倒是影山被這一句不曉得是否有言外之意的疑問搞得腦袋發懵，一時不知道應該誠實地說有點膩了，或者委婉地說還好，他思考不下一秒，偷走對方問話的訣竅小心翼翼回問：「師父覺得膩了嗎？」

　　紅棕狐耳聞言輕微聳動，語調輕鬆且自然回道：「正常來說連續十天會膩的吧。」那雙褐金色的眼眸望向黑豹，無奈地彎了彎嘴角，好似也間接影射弟子連續二十日的努力不懈。

　　「哎，讓我想到小時候也有過這個時期……你還記得我們吃第七天蘋果味咖哩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嗎？」靈幻靠上撐在桌面的那隻手，臉頰因而被擠出頰肉，讓那張三十過半的臉蛋看著仍像少年人一樣柔軟。

　　影山咽了咽口水，察覺到本能的復甦時移開了視線，黑瞳緊緊盯著盤中的胡蘿蔔塊，試圖讓自己恢復成威嚇性不大的乖巧家貓，或者食蔬果的草食動物。

　　正對面的狐狸師父興許沒有注意到自家黑豹弟子正在進行內心交戰，飽含懷念的語調繼續說了下去，影山便讓那道聲音帶著自己慢慢進入兒時回憶。

　　「好像是九歲那時發生的事吧……第一次嚐到蘋果味咖哩的你非常喜歡，於是我就連續煮了一個禮拜的咖哩當晚餐。」

　　影山回想起第一次嚐到的蘋果味咖哩，是小孩子的口味，甜味果香被揉合在濃郁的辛香料裡，煮得軟爛的紅蘿蔔和馬鈴薯浸透著滿滿甜香，入口即化，很輕易地就擄獲了孩童的心，還有一點是因為，蘋果味咖哩的顏色偏向明亮的橙黃色，和他師父那一撮蓬鬆柔軟的狐狸尾巴好像。

　　——所以師父是不是，也像蘋果味咖哩一樣，甜甜的入口即化呢？

　　年紀還小的時候，他甚至還有過這樣天真的想法。

　　「起初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你什麼時候會厭倦，但沒想到你這傢伙倔強得很，已經吃到面無表情了也不懂得拒絕，還是我先看不下去放棄了。」

　　靈幻甩了甩手裡那只湯匙，隨後指向自家弟子：「就像你現在一樣。」

　　「誒，師父真過份……」黑豹一雙黑幽幽的眸子反射出委屈的水光，努起了嘴說道：「當時的我因為不想浪費師父的愛心，才會一直忍耐的，沒想卻被您拿去做實驗了。」

　　「欸，別說的那麼難聽！實驗也是了解一個人本質的最佳方式啊。」

　　靈幻辯解的煞有其事，聽來一點也沒有半分愧疚，又舀起一口飯來吃，順道敲了敲影山的盤子，示意他說話也別忘記要把晚餐吃完。

　　「那麼，師父有因此了解到我的本質了嗎？」

　　「有喔。」

　　圓圓的豹耳霎時激靈地動了一動，視線過去，只見說出這話的當事者依舊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就好像剛才那句肯定句不是從對方口中說出來似的，影山等了又等，才終於等到褐金色的眼瞳與自己直直交會。

　　「笨、得、可、以。」那片薄唇清晰咬合一字一句。

　　晴天霹靂。

　　二十歲的成年黑豹石化在原位，黑色的毛髮變得灰白慘淡，手中餐具落上碗盤，在黃橙色液體裡撞出水花四濺，而本人全然不知，靈魂出竅般喃喃自語：「師父說我笨……師父要放棄我了……嗚！」

　　直到彈指的指尖打在額頭上，影山才茫然地回神。

　　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靈幻抬手捂著額頭長嘆一口氣，像是有什麼話要說，最後忍著重申了一次最初的要求。

　　「笨蛋弟子，趕緊把晚餐吃完，不是還有話要說嗎？」

　　留下這句話的赤狐收拾了自己完食的餐盤，丟著仍被悲愴縈繞周身的黑豹弟子，自個兒又去廚房整理了。

　　餐桌上一時便只剩低垂著腦袋與晚餐獨處的影山。

　　喀、喀、咔鏘、咚。

　　「咦？」

　　最後一條沙丁魚擱淺在乾涸的咖哩醬裡，被湯匙撈起的魚身刮過僅存的橙黃，露出餐盤底部的花樣，是一隻黑貓微笑咬著秋刀魚的可愛圖案。

　　他想起來當年也曾見過有著底部圖案的餐盤，那時，好像是一隻笑得傻氣的狗狗圖案……底下還用著小孩子似的筆觸寫了一行字——「努力的你很棒！」

　　那個時候的師父說了什麼來著？有點記不太清，但當時因為一口氣買了許多配有鼓勵與肯定標語的餐盤，即便是連續吃著同樣的食物，也能因為想知道今天的餐盤上寫了什麼而努力吃完。

　　「……！」

　　影山拿開了遮擋圖案下半部的鐵湯匙，窯燒出的歪斜字體落入眼底，讓豹耳和豹尾一瞬因激動而聳立。

　　他頓時不敢肯定狐狸師父是從哪一天開始將回覆藏在餐盤裡，只知道若不是因為對方特別要求他吃完再提，也許今天的他，依舊會如前面的日子一樣，在餐前的試探中節節敗退，陰鬱地看不見藏在咖哩裡的信號。

　　「師父——！」

　　影山拿起餐盤大聲呼喊，而廚房那頭傳來雨過天晴的聲音。

　　「可以哦——」



　　捧在雙手裡的瓷盤被屋子裡的暖白燈光打亮，逕自將薛丁革的信號徹底揭曉。

　　——「最喜歡你♡」





　　Fin.

※給抹茶的生日賀文！點題為打屁屁！
※逆轉師徒，茂靈，2814



　　茂靈｜孩子的教育不能等


　
　　靈幻新隆正拘謹地跪坐在雙人沙發的其中一邊，微微低著腦袋，面向沙發另一側沉默寡言的黑髮男人。

　　這時間照理來說還在服務業的工作時間內，然而事務所乏人問津的日常也已經是常態，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個原因，五分鐘前，影山茂夫默不作聲地走到門外，將營業中的牌子翻到反面，順手鎖上門鎖。

　　那也是靈幻新隆剛到事務所十分鐘左右的事情而已。

　　他正襟危坐，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善於觀察的他也能從影山茂夫的眼睛小了零點五公分，唇線大約下撇了零點三公分等等，判斷出對方目前處於生氣的情緒中。

　　嗯……難道是昨天把放在冰箱裡的最後一個布丁吃掉的關係？還是今天下午師父發簡訊說讓我順路買一盒章魚燒過來，但我卻忘記這件事？

　　啊！一定是這樣沒錯，因為影山師父最喜歡吃章魚燒了！

　　擅自認定對方生氣的原因後，靈幻新隆不疑有他地在心裡握拳一拍，連忙腦力激盪，思考應該要如何讓影山茂夫消氣，不過這個問題並不困難，他很快擬好計畫，決定先道歉，再用平常那套和成年人撒個嬌，這個作法每每總是能夠讓他的師父無奈地嘆了口氣並且原諒他。

　　「師父～抱歉啦，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記要買章魚燒的，不然我現在出去買！在前面轉角而已，很快就回來！」

　　靈幻新隆在話裡表現出十足的誠意，還未等影山茂夫有所回應，就準備要從跪坐的姿勢起身，下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

　　換做是平常，他肯定會大驚小怪，但此刻讓他跪坐在這裡的是經營靈能相談所的所長，是世界最厲害的超能力者，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他身上的狀況是出自於影山茂夫之手。

　　糟了，連超能力都用上的話，這回是氣得不清啊……靈幻新隆不由得緊張地吞嚥了口水。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窘境，影山茂夫嘆了口長氣，轉頭正對著他瞧，深邃的黑眸裡讀不出特別的感情，冰冷得像是用來審判犯人的黑洞洞的槍口。

　　「你放學後去哪了，新隆？」

　　「啊、啊？沒有啊……最後一堂課的老師比較晚下課，所以我想說要快點趕過來，就忘記買章魚燒了嘛……」

　　「跟章魚燒沒有關係，我是問你放學後去了哪裡？」

　　影山茂夫的聲音又低了幾分，低氣壓似乎都快要具現化成肉眼可見的程度，這讓靈幻新隆感到頭痛，知道對方的個性相當固執，若沒給影山茂夫一個合理的回應，恐怕他將無法從這張沙發上下來——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去的地方絕對不能讓影山茂夫知道。

　　他的師父絕對會氣炸的。

　　「我是去今天請假的同學家順路拿功課給他啦，師父你可以把超能力解開了嗎？我再跪下去腳都要麻了……」

　　這般試圖裝可憐的語調並沒有因此讓身上束縛的壓力減輕，靈幻新隆眨了眨眼，又喚了影山茂夫一聲「師父，您有聽到嗎？」但影山茂夫搖了搖頭。

　　「我沒有對新隆你使用超能力。」

　　「哈？可是我、不能動啊，不是您的話又是怎麼回事？」

　　靈幻新隆在說話的期間又嘗試要轉動身體，好把屈膝的雙腿伸展到地面，但無奈他如何施力，自己的身體仍舊像被什麼東西固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可是，影山茂夫也不像在說謊的樣子，再說了，影山茂夫的撒謊功力爛的連他這樣一個中學生都能輕易看穿，既然對方都搖頭說不是他做的話，那麼——靈幻新隆忽然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

　　他是看不見靈那一類的東西，雖然看不見，但畢竟死皮賴臉地跟著對方經歷過了許多大事，如今就算被說了肩膀上趴著一隻綠色乳酸菌，他也能馬上跳到對方身上要他想想辦法了。

　　「我跟你說過，不准擅自去靈異場所了吧？」

　　「呃……！」

　　影山茂夫一句話徹底戳破他的謊言，年長者的手臂伸直過來時，靈幻新隆下意識閉上了眼，也許是以為要挨揍，他沒看清影山茂夫的動作，但在手掌一揮之下，從指尖發出的能量掀動氣流，一陣不自然的風拂過了少年臉龐，吹動前額的髮絲，讓那雙閉合的眼皮輕輕顫動。

　　就一瞬間的事而已，靈幻新隆覺得挾持住自己的壓力已經完全消逝，順著剛才掙扎著要移動身體的反作用力，他抬起貼合在小腿上的臀部，上身隨即前傾，在無法自控的情況下向影山茂夫撲去。

　　「哇啊——」在要撞上的前一刻，他感覺到身子輕盈地飛起，維持著向前仆倒的姿勢浮在沙發上約莫三十公分處，靈幻新隆鬆了口氣，「謝謝影山師父，我沒事了！」

　　他彎起明亮的笑容向影山茂夫說道，察覺到對方的眼角變得柔和了一些。

　　就算不用和對方再次確認，他也能猜到，是靈異場所的靈跟著自己回到相談所了吧，又因為他感覺不到也看不到靈的關係，自然也沒能發現這件事，顯得剛才一直找理由的自己就像個早已露出馬腳的小丑一樣。除此之外，他也相當意外，影山茂夫竟然能眼睜睜看著靈在自己身上盤踞如此久都沒有動作，難道是因為那個靈並沒有太大的危險性的關係嗎？

　　靈幻新隆陷入了思考中，以至於當他被放下來的剎那，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和影山茂夫都移動了位置，自己落地的地方變成了對方的大腿上。

　　「呃、影山師父？」

　　他的兩手臂正撐在剛才影山茂夫坐著的位置，還能感受到座墊上殘留的體溫，前仆的姿勢讓少年的臀部高高翹起，膝蓋則恰好頂在裹著黑色西裝褲的大腿外側，因為影山茂夫佔據了沙發中線位置的關係，讓他難以向前支撐起身體，而一旦膝蓋向後退，他就會整個人完美躺平在對方腿上了。

　　不論哪樣都很奇怪，更糟的是，現在的姿勢令他想起了有些羞恥的畫面。

　　「新隆，你讓我很失望。」影山茂夫沉聲說道。

　　接著，制服褲連同內褲被一併俐落剝下，光潔的屁股登時暴露於室內流淌的冷空氣裡，靈幻新隆一陣縮瑟，愈發緊張地大叫。

　　「等等、等等！影山師父您要做什麼！？」

　　「我原本不想對你做出這種事的，新隆，但看來，是我太放縱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道歉啦！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自己一個人亂跑去靈異場所探險，是我錯了，影山師——嗚！」

　　在少年掙扎與求饒之下，影山茂夫冷靜地以一手壓住他的後背，假裝聽不見少年徒弟慌亂的懺悔，鐵下心抬高另一隻手，往那被迫撅起的臀部落下巴掌，「啪」地一聲，掌心與軟肉之間響起無比清脆的聲音，與此同時，靈幻新隆嘴裡也溢出了驚呼。

　　「師、師父，我真的知道錯了，請您不要繼續……咿！」

　　又一個清脆地打在臀部上的巴掌聲落下，從未受到如此劇烈痛楚的兩團白肉已經泛紅一片，更能顯出影山茂夫的懲罰毫不留情。

　　「嗚、師父……等、等一下，我們商量商量，換個方式懲罰可以了吧！」

　　他小時候可沒有這樣被父母脫下褲子打屁股過，現在已經是個中學生了，還被打屁股不是太讓人羞恥了嗎？！

　　可惜靈幻新隆的建議並沒有被採用，因為影山茂夫所知道的方式裡，沒有比打屁股還要能夠讓人留下深刻記憶的懲罰了。

　　影山茂夫再次抬起手，向通紅的屁股落下第三聲師長愛的深切的懲罰。

　　「不行，壞孩子的教育不能等！」


　　


　　Fin.

※阿崎生賀。點題影山兄弟。




　　影山兄弟｜睡前故事



　　影山律其實不能理解虛構的童話故事所帶來的樂趣。

　　但他的哥哥不一樣，在他們兩個人還沒分房、仍睡在同一個被窩裡的小時候，他的哥哥總會比他還要早一步躺進被褥裡，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期待床頭前那一盞暖黃燈光亮起來，較常是母親帶著故事書側坐在地板上，偶爾才是父親隨手拿了唸過好幾遍的故事書盤著腿坐下。

　　影山律並不是對書中的故事不感興趣，畢竟他也還處於容易天馬行空的年紀，只是故事書裡的背景和他們所處的現實世界差太遠了，動物們過冬的溫馨小故事、王子拯救公主的愛情故事、一根斧頭和一根稻草帶來的寓意故事……他的哥哥總是十足認真地聽著每一句流入耳裡的單字詞語，並且隨著故事的進展流露豐沛表情。

　　還有，影山茂夫會拉著他的手，說一些例如「有律一起聽真好啊」諸如此類的話，影山茂夫激動到偏高的體溫從小小的、相握的掌心傳遞過來，於是，影山律也會笑著點頭應和。

　　彼時，影山律已經忽略了讓父母親趕著走出房門飲下一杯溫水滋潤口舌的故事內容，屬於他的睡前故事是床頭燈熄滅、大人離開小孩房間的那刻才開始。

　　從指尖流瀉的光在灰暗的房裡熠熠閃亮，筆筒裡的鉛筆組成馬的形狀，釘書機變成張著大嘴的鐵塊怪獸，牙籤是模糊的光之小人手裡的寶劍和法杖，他們在直尺排列而成的道路上，沿著尺規向前奔馳，上演一場勇者大戰怪獸的短劇。

　　影山律的眼眸變成像剛才聽著睡前故事的影山茂夫的雙眼一樣，亮晶晶的。

　　他們熟悉的文具或者生活用品，在經過了影山茂夫的手指輕點後，彷彿都能組成不一樣的事物，在影山律的眼裡看來，擺在眼前的「現實」，比每晚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虛幻故事要厲害得多了。

　　「啊，寶劍斷掉了，看來鋼鐵怪獸太強，好像會打輸呢……」

　　影山茂夫有些失落地比劃著，像要在弟弟面前露出可靠的那面，但卻失敗了一樣，餘光悄悄窺視躺在身旁的律，以為對方也會同他一樣面露失望的神色，因為他們是兄弟，他和幼稚園的同學一樣喜歡正義戰勝邪惡的劇情，所以律應該也是一樣的，說不定他們會因為失誤的劇本而睡不好覺也不一定。

　　他如是想著，悄悄向左邊瞥了一眼，影山律卻沒有表現出他想像中的神情，而是認真地思考著什麼，不一會兒，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劃。

　　影山律沒有超能力，空氣不為所動，但他仍然露出一抹純真的微笑，面向自家哥哥。

　　「我想到方法了！」

　　按照影山律的指示，兄弟倆同心協力，在勇者吸引鋼鐵怪獸的視線時，魔法師將斷成兩截的寶劍作為武器，卡在怪獸大開的獠牙裡，無法順利咬合的怪獸理所當然地敗下陣來。

　　「成功了！」

　　「哥哥，做到了！」

　　鬆了口氣的同時，超能力也如退潮的海水般一瞬縮回影山茂夫的身體裡，文具從半空中掉落，雑在方才還拿他們做遊戲玩的兄弟檔身上，他們邊喊了聲「好痛」，邊又相視而笑。

　　影山律從床舖裡爬出來，快速地將散落一地的物品歸位後才鑽回被窩裡，心裡想著明天得在母親發現之前把牙籤從訂書機裡弄出來才行，否則肯定會挨一頓罵的。弄壞文具的他們一定會遭受母親的責難，但影山律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回想起剛才的遊戲，用棉被掩著嘴角偷偷笑了幾聲。

　　「哥哥的超能力真的好厲害，如果我也有超能力就好了。」

　　「律也會擁有超能力的，呼啊、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啊……而且，律很聰明，一定……會比我更擅長使用超能力……到那個時候……」

　　也許是過度使用超能力的關係，影山茂夫的話說到一半，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影山律閉上眼睛前悄聲說了一聲「晚安」，在進入夢鄉之際，腦海裡又逕自將影山茂夫的話回放了一遍。

　　是啊，再長大一些，他也會擁有和哥哥一樣的超能力吧，到那個時候……。



　　——到那個時候。


　　「醒啦？」

　　影山律甫睜開眼，聽到的便是一句輕鬆語調的招呼聲。

　　他茫然地盯著天花板，感覺自己夢到很久以前的事，具體內容在清醒的瞬間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沈澱了好一會兒，他才轉向招呼聲的聲源處，用警戒的目光注視那一頭茶金色髮絲的男人。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是因為你們兄弟倆忽然脫力睡著，就這樣帶著傷痕累累的你們回家的話，我不好和你們父母交待，所以才先把你們帶回公寓裡……真是，要不是有輝氣在，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同時扛你們兩個國中生，我的體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啊，激烈運動一會兒骨頭都要散了……」

　　靈幻新隆揉著肩膀說道，那對隨著抱怨而皺起的眉毛更添加了幾分說服力。

　　然而這對影山律一點效果也沒有，他早在對方裝模作樣的當下便已撇開了視線，全身酸痛的不只是在最後看似風光了一把的大人而已，他也正因為第一次使用了一點也不熟練的超能力仍感到頭昏眼花，緩緩閉眼重新深呼吸後，又突然想起什麼般緊張地左顧右盼，最後視線停留在靠牆的那一端。

　　影山茂夫正和他躺在同一張床舖上，安穩地呼呼大睡。

　　「別擔心，mob那傢伙睡得可熟了。」

　　「哈哈……」一安心下來，彷彿是榨乾了最後的情緒一樣，輕笑聲顯得簡短且氣虛，影山茂夫旁若無人的呼吸聲極有規律地傳進耳裡，完全當成自己家裡的床舖一樣睡得相當舒適，和處處針對靈幻新隆的自己完全不同，簡直就像自己的心胸特別狹隘一樣，影山律彆扭地張開嘴，勉強擠出一句：「謝謝了。」

　　靈幻新隆擺了擺手不以為然。

　　「對了，聽說你覺醒超能力了？恭喜啊。」

　　「我是不會像哥哥那樣任你隨意差遣的。」影山律冷淡地撇了他一眼。

　　「哈？我才不會做那種事！」靈幻新隆立刻否認少年毫無道理的栽贓，為了穩住氣勢，他重重咳了一聲，伸出食指來為自己的所做所為進行正當辯護：「而且我那是在訓練他力量的正確使用方式，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小孩最容易因為獲得了未知力量而誤以為自己很特別。嘛，雖然今天也讓我見識到原來還有那麼多長不大的成年人……我可不希望你們將來也成為那種活在妄想裡的大人啊。」

　　說罷，靈幻新隆滿意地勾起嘴角，在心裡為自己機伶的辯駁打上滿分，卻不料影山律何止沒有贊同他的意思，還咬著牙怒瞪了他一眼。

　　「會崇拜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察覺到少年情緒變得激動，和他的預想不同，靈幻新隆尷尬地扯開嘴角，抬起雙手表達自己不想吵架，試圖想去安撫影山律，卻在手準備伸往對方肩膀輕拍的剎那，被那一雙超齡的沈鬱眼眸震住了行動，影山律的眼神透露出沒能被理解的怒意，還有對他的不信任，他沈住氣，搔了搔後髮，放下安撫的舉動，學著當一個標準的傾聽者。

　　「比起大人總是用虛構的故事來影響我們的想法，我可是一直都在那種「現實」中成長啊！對我來說，擁有超能力這一件事才是基本、才是正常，和你們這些對於不利的事實便一口否決的虛偽大人才不一樣！」

　　「如果你真的是對的，那你告訴我啊——什麼才是「優秀」？什麼才是「正常」？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成為我想成為的模樣啊——？」

　　一口氣吼完這些話的影山律也像是被自己的失態嚇到般，登時低下腦袋，他仍然咬緊牙根，粗重呼吸從齒縫中流瀉，發出不情願的低吟。

　　「抱歉。」靈幻新隆舉起雙手，宛如舉白旗的投降動作，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胸腹充盈足夠氧氣，畢竟接下來他打算說出口的話，是大人們也必須要做足勇氣，才敢於正視並且承認自己的失言。「剛才是我說錯話了，律。我只顧自己，但沒考慮到你的想法。」

　　「……不，你跟我道什麼歉啊……是說、我怎麼，擅自對這傢伙……可惡……」

　　一掌悶在了緊緊深鎖的眉心，就算使力揉著也無法將做過的事和說出口的話平復成最一開始無事發生的模樣，影山律知道這些道理，同時也束手無策。

　　「呼嗯……你的心情我大致瞭解。」靈幻新隆陷入思考，以併攏的兩指抵住下唇，似是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眼神向上盯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打定主意，「我明白了，那我也說一件真人真事……就當作睡前故事聽聽吧。」

　　影山律愣了一愣，壓根來不及拒絕，只得任靈幻新隆滔滔不絕地接續下去。

　　「從前有一個不論做什麼事都很得心應手的小孩，雖然他沒有優秀到每次成績都能拿第一，但臨時抱佛腳的成績也都不會太難看。不過，對他來說，這些事也不只有自己能做到，沒什麼了不起的，所以，他開始試著找出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譬如在狂風暴雨中撐著兩把雨傘想要飛上天空這種不切實際的夢。」

　　「然而，直到長大成人，他也依舊沒有找到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只是執著於不想平凡度過一生的念頭，所以捨棄了安穩的業務生活，找了一份連父母也無法贊同的工作一直生活至今——這個難題也許還會繼續伴隨著他往後的人生吧。」

　　靈幻新隆像是照本宣科似的，說故事時不帶任何情緒起伏，若非眼前是一名國中生的話，或許他會選擇抽著菸把故事說完，妄想靠尼古丁捨去故事裡不快樂的成份，而不是徒勞地按壓自己的指甲蓋。

　　「好了，故事說完了。」

　　「你真的一點也沒有說故事的天份，靈幻先生。」

　　「在客人面前會說就好囉。」

　　他聳了聳肩，不把少年的嫌棄往心裡去。

　　「……原來，不是只有我會煩惱這種事。」

　　「你還年輕，還有時間在進行學業的途中思考往後的方向嘛，別擔心了。」

　　影山律笑出聲來，瞥了他一眼說道：「然後像你故事裡面的那個人一樣，直到現在還找不到方向，成為一個漫無目的的大人嗎？我才不要。」

　　「嘖，講話怎麼那麼一針見血啊你……」靈幻新隆感覺自己實在挺不擅長應對這孩子，好像要把他當單純的國中生看待也不是，但也並不是能用大人一般的言談，他只得苦惱地擠出模糊不清的話語：「哎，每一個人的起跑點和終點都不一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不過，也許那個彆扭的孩子就只是喜歡看他吃鱉而已吧，靈幻新隆如是想。

　　「還有，這一點也不適合在睡前說給小孩子聽，會讓他們對於未來產生破滅的。」

　　「是嗎？但看樣子也許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不適合呢？」

　　當那狡黠的大人挑了挑眉，影山律才發覺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時彎了起來，他隨即將上揚的嘴角扳回平整、甚至下撇的形狀，打算背過身不去搭理對方時，又看見了如孩童時代一樣的亮晶晶眼眸正與他相互對視。

　　影山茂夫不知道是哪時候醒來的，那雙眼裡充滿新奇和欣慰，不一會兒便笑著說：「太好了。」

　　機伶的影山律隨即理解到那句看似簡明扼要的太好了其實富有諸多含意，其中有著他不願意承認的想法，除此之外的，他都能認同，所以，他也半闔著眼眸，輕聲附和。

　　還能夠像小時候那樣真的太好了。

　　在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之前，獲得原諒真的太好了。

　　即便從一開始就知道，兩個人對於睡前故事的喜好並不相同，但也依舊能夠笑著在同一張床墊上入眠，這一定是因為，血濃於水的羈絆緊緊地聯繫著彼此的關係。



　　因為，他們是彼此在這世上僅有的、最好的兄弟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