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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詩與荊棘》[G](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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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音 發表於 2019-6-18 20:2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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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奇幻架空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詩與荊棘》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跟你一樣。」

身懷詛咒的吟遊詩人狄希,為了解除詛咒四處旅行,當他來到小鎮布朗賽爾卻遭受聖職院追殺,逃進森林裡被孤單的城堡主人羅森慰留後,古怪的事接連發生:一夜整潔的環境、突然出現的傭人……亂序的記憶帶著他往未知狂奔──

腦袋裡竄過這段意義不明的對話,對狄希而言,這只是旅程中的一站,他隨時能夠離開。
可是羅森卻只能待在這裡。一個與孤獨同住的溫柔男人

※此為2015年12月於CWT41販售之既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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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吟遊詩人狄希

 【19:00】

  夏日豔陽籠罩布朗賽爾這個古樸小鎮,蓊鬱的森林被百年來往的人煙踩踏出一條路徑,筆直的泥板路盡頭是高聳的灰造磚牆,通過隘口便能進入城鎮中心。
  參天巨木構築成長廊般的蔭涼,遮蔽過度耀眼的陽光,道旁靜謐的林蔭處,不僅僅是小動物的捉迷藏之所,更是旅人的休憩處。
  一位罩著墨綠斗篷的男人靠在樹幹休息,光像精靈般從葉間躍下,在狄希‧唐‧托恩斯眼睫跳動,兜帽因微傾一邊的睡姿而滑落,微微鬈曲的褐髮貼在俊帥臉龐的頰邊,隨著一陣涼風輕輕揚起。
  一旁抱著果實的松鼠探頭探腦接近,另個同伴更大膽,直接踩上男人的肩膀,蓬鬆的尾巴搔過臉龐,帶來一陣麻癢。
  這動作吵醒了男人,緩緩睜開睏意猶深的眼,雙眸宛若錫製金屬的銀白色,更像濃縮整片星光,倒映暗夜裡的綺麗。
  狄希伸伸懶腰,掏出一只有著鍍金的外殼,陰刻盛開的薔薇與星芒的古老懷錶察看時間,拭去因呵欠而分泌的水霧,銀眸看了看上頭的指針,沒想到稍微休息一下,時間已經快跑到下午四時三刻,要是再不進城的話,只能夜宿森林了。
  「還真是感謝你了。」搔搔肩上不怕生的松鼠下顎,狄希將懷錶放回左胸前的暗袋,寶貝的拍拍口袋,就算窮到三餐不繼,當掉斗篷與樂器,這項依然是非賣品。
  伸起大大的懶腰,原先蹭在肩膀的松鼠一溜煙竄開,斗篷順著地心引力垂落,露出左頸延展至下顎的疤痕,如灼傷般、又如被人狠狠摳抓過的爪印。
  與其說是陳年舊傷,狄希更傾向稱之為「詛咒的胎記」。
  每隔一段時間,劇痛總是從此處順著血管襲擊全身,四肢彷彿被巨蟒一圈又一圈的纏繞、收緊,扼住他的喉嚨,窒息感攫獲五感,顫抖而蒼白的唇無力吶喊,連用聲音宣洩痛苦都癡心妄想,動彈不得的煎熬。
  狄希檢查行囊,確定每項物品都好好的收在行李內,沒有因為長途趕路而喪失警覺性,單肩揹起並拎著里拉琴往城鎮隘口前進。
  明明黃昏將至,但是夏日陽光無所不用其極的彰顯存在感,狄希踩在樹蔭下的林道,免去直面豔陽荼毒之事,而且他還有斗篷以及大自然的涼風,或多或少消除悶熱。
  雖說是直線距離,但以步行而言還是有段不短的距離,羊皮靴沾上點點褐汙,狄希哼著不成調的音,眼力如鷹極佳的他,半途便見插在城牆上那面順風揚起的藍底金邊大旗,十字劍與橄欖枝交纏的圖案鼓脹於空中。
  「奇了,聖職院的傢伙居然會到這裡來?」狄希瞇起銀眸,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走到哪裡都常看到聖職院的旗幟,那些傢伙勢力也拓展得太快了吧?剎那間想調頭離開,可偏偏他來此是有目的的,而非如浮萍般隨意流浪。
  身為吟遊詩人的狄希,長年行走於各大陸尋找各式祕方,希望能消除脖頸間「詛咒的胎記」,別讓這該死的劇痛再發作。
  其實頸項這道疤,他曾在旅途中讓某族巫醫看過,對方面色凝重的告訴他,那上頭帶著強烈的憎恨,除了施術者以外誰也沒辦法解開。
  茫茫大陸,這詛咒都不曉得傳了幾代,施術者說不定墳前草都比他高,到哪裡找人?狄希每次想到這件事,都覺得治療、解咒?算了吧,根本無望。
  可心底還是抱著一絲死馬當活馬醫的希望四處奔走;慶幸的是,他擁有初代的筆記,殘缺的書頁裡還能辨識出「德拉迪亞」這個詞。
  雖然不清楚這人是否就是詛咒的元兇,但至少有個線索。
  於是狄希將本子放進行李中,開始尋找所謂的「德拉迪亞」,兜兜轉轉幾年,依然無消無息,他想過乾脆放棄吧!反正詛咒也跟著他那麼多年,除了發作時令人難以忍受之外,其餘時間就跟流氓背部的刺青差不多。
  於是改變想法以旅行為主、尋祕方為輔,足跡遍佈大陸,看過各國家的壯麗風景,最令他感興趣的是百年前消失的「荊王」。
  聽聞「荊王」十分殘暴,僅存的文獻記載他以黑魔法掌控善戰的塔塔爾木人,試圖將其洗腦成人體兵器攻佔他地,最後三大貴族總算成功推翻對方、解救塔塔爾木人及國民,但是不甘臣服的「荊王」釋放魔力,將居住的城堡以荊棘淹沒,所有的金銀財寶都被鎖在其中,沒有任何人得以進入。
  而他無意間得知「德拉迪亞」正是「荊王」的姓氏,更是百年前的王國之名,現已更名為卡迦達爾薩公國。
  狄希對此相當感興趣,當然,對於傳說中的金銀財寶也是興致高昂的,德拉迪亞王國的一切,是他最想探索之地,更別提筆記中提及過。
  天生有副好嗓子的他,到各地追求真相的同時,偶爾打打零工換取旅費,生活其實頗為愜意,而他也在旅途中用文字及歌謠記錄奇聞軼事。
  好不容易賺夠旅費,狄希動身來到卡迦達爾薩公國,奇怪的是,這個國家卻找不到德拉迪亞的相關事蹟,簡直像被雪藏了般,連國家圖書館也毫無所獲,彷彿這只是一個人們想像力過於豐富的神話。
  狄希嗅出其中的不對勁,費了好一番工夫,周旋於貴婦人之間才套出些許線索,至於如何從那群如狼似虎的夫人間脫身,那又是另段故事了。
  哼著旋律,帶著「將在此得到重要訊息」的預感,踩踏輕盈的腳步加快速度,直到前方出現衛兵的身影以及一長列進城的人龍,等了幾十分鐘才輪到狄希掏出通行證讓衛兵檢查。
  「來布朗賽爾做什麼?」衛兵查閱證件,上下打量輕裝的狄希,瞥見那雙罕見的銀眸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德拉迪亞人基本上都是金眸、綠眸及貴族才有的紅眸,銀眸的多半是異族通婚。
  「觀光。」俊逸的臉龐混了點娃娃臉,狄希露出開朗的笑容,一副純樸老實人的模樣。
  「這麼年輕就是吟遊詩人了?」衛兵試圖找出任何一絲差錯,但是眼前人的吟遊詩人執照是真的,人看起來也是個正常傢伙。
  「謝謝稱讚。」狄希笑意不減。
  「進去吧,我要提醒你,薩達聖職院的主教們在城裡下榻……你應該明白吧?」衛兵意有所指,要他罩子放亮點,別惹到不該惹的人,隨即在通行證上蓋章。
  「非常感謝提醒。」狄希收回通行證,正式踏入布朗賽爾。

(續)
***
三年前的舊作,歡迎看看(艸)


本文最後由 和漾 於 2019-8-29 21: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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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1 20: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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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9:00】-布朗賽爾與「荊王」[G](0621增)

【19:00】 -布朗賽爾與「荊王」

  石磚石瓦搭建而成的古樸城鎮,從斑駁的青石磚道乃至於古典雕花的十字窗,處處皆是濃厚的歷史氣息,翠綠藤蔓攀牆,窗檯擺放的盆栽綻放不知名紅花,廣場中央的噴水池噴灑的水珠因光而亮,像場微型太陽雨。
  廣場一角,黃昏市集正在展開,小販鋪著花花綠綠的地毯,一格格的畫出界線,小棚子遮去西曬的毒辣,攤商與客人進行交易。
  角落是老翁與青年正在一同彈奏弦樂器,優雅輕快的音樂成為背景音,為城鎮增添一道特殊的風景。
  狄希揹著里拉琴瞬間湧出想加入的衝動,可是理智提醒他應該先找到下榻的旅館,否則只是換地方餐風宿露,這就違背他進城的初衷了。
  城牆上懸掛一只大時鐘,鍍金的邊緣呈現氧化狀況,但並沒有什麼灰塵;奇怪的是那只鐘是停止的,時針與分針定格在七時三刻。
  定睛一瞧,發現讓他不可能不在意的事──鐘面周遭篆刻的圖紋,跟他寶貝得要命的懷錶一模一樣,莫非是從此處出產的嗎?
  「嘿,對我們的大鐘有興趣嗎?」一名紅髮少女走到身旁,笑容滿面的解說。「這可是百年古董呢!」
  「哇,居然已經百年了嗎?」狄希配合度十足十的做出驚訝表情,「我原以為是壞掉了還沒修呢,不過百年了,鐘壞掉的話,恐怕也找不到零件修理吧?」
  「呵呵,這可不是零件問題呢?這鐘聽說百年前某天突然停了,一開始也以為是壞了,可是不管怎麼修都修不好,於是就這麼把它放著了。」
  「原來如此,不過它這麼漂亮又壯觀,放著也是相當養眼。」狄希揚起微笑。
  「可不是嗎?」少女得意,自動自發的繼續說明歷史。「聽說這可是『荊王』特地請鐘錶師父製作的,掛在城內最高處的話,所有人都能看見這只鐘,遵照時間作息。」
  狄希知道以前鐘錶是很貴重的物品,畢竟「時間」是無形的,能準確掌握並將其「實體化」只有鐘錶,通常只有貴族會擁有時鐘或是懷錶,甚至於製作的技術也是一門特殊工藝。
  往常只能靠著各時段的報時及陽光的移動判斷時間點,這位國王打造這只大鐘造福人民,恐怕也是耗資眾多啊。
  「真是位有德的王。」狄希點頭表達讚嘆,正想跟少女告辭時,一隻掌心朝上的白晃晃的手舉到他面前。「這……?」
  「我替你解說完大鐘歷史了,跟你收取解說費5卡幣,謝謝!」女孩的微笑瞬間變成奸笑,好一招先斬後奏!
  狄希苦笑的掏出錢幣,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謝謝妳『親切』的解說。」
  「不客氣,有任何需要歡迎來找我,我叫金妮。」女孩眨眨眼,傾身踮腳尖湊近狄希耳邊,「看你掏錢掏得這麼爽快,附帶兩個消息給你,一是別住在你前方兩點鐘的伊霸旅店,又貴又不好睡,倒不如住萊特街二號這間小旅店,那一帶的小酒館晚上都有特別表演喔。」
  「謝謝。」狄希道謝。
  「那麼,祝你玩得愉快。」女孩拋了個飛吻,愉悅的跑走了。
  狄希瞥了一眼前方那棟富麗堂皇、但與城鎮氣息格格不入的旅店,決定聽從女孩的建議轉身向小巷走去。
  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到那棟旅店有不好的氣息,而他一向信任直覺。
  沿著青石磚道緩步走在古老城鎮中,狄希感受到從空氣中傳來沉靜、安穩的歷史氛圍,令人不自覺放慢腳步,這裡給他的感覺很舒服,很有故鄉的錯覺。
  「那群聖職院的到底來幹麻啊?」
  「誰曉得呢?也許只是定期察訪吧?」
  道路旁兩位婦女抱著菜籃與衣物交頭接耳,面上是掩不住的擔憂。
  「怎麼這麼剛好呢……」
  「別瞎操心了,那只是我們的聚會而已,他們住海邊嗎?管這麼寬。」
  狄希目不斜視的往前走,面對突然噤聲的婦女連眼尾都沒掃過去,對話則是一句不漏的記下來。
  看來這個鎮晚上的確有好玩的事。
  狄希十分愉悅的勾起唇角,迅速找到萊特街二號旅店,推開淺藍玻璃門,夕陽穿透後門前化做一灣淺灘,乾淨而整潔的擺設,沒有特別貴重的物品誇耀財力,僅有一張肖像畫掛在櫃檯後方,俐落的筆觸加溫暖色調,從天井傾瀉的淡橘暮靄籠罩其上,令人目不轉睛。
  肖像畫中的男人笑意清淺,紅橘披風以綠寶石釦環釦住,酒紅色的眼眸透露慈愛,紮在身後的金髮宛若照耀大地的第一道晨曦。
  狄希愣在原地無法移開視線,懷念的情緒澎湃襲來,心臟突地被無形之手揉搓成屑,呼吸難以順暢,下顎的傷疤倏地泛起疼痛,然而銀眸裡剎那浮現的水意讓自己訝異萬分。
  到底是……?狄希深呼吸平緩痛楚,輕輕拭去眼角的泛淚,不解自己的反應,他想是畫師的作畫功力太厲害了,將人物的表情與感情唯妙唯肖得表現出來。
  「喏。」櫃檯小姐遞出面紙,十二、三歲的俏麗女孩打開登記簿。「住房?三天還是一週?」
  「三天。」狄希接過面紙,對方見怪不怪的表情,是否進來的客人都曾為這幅畫感動?「妳似乎對這事習以為常?」將東西及證件推給對方,狄希掩不住好奇心詢問。
  女孩核對證件並打開登記簿謄寫,頭也不抬的回應。「因為你不是第一個,除了一些小王八蛋之外,沒有人看到這畫不感動的。」
  「這畫裡的人是誰?」聽出女孩口中掩藏不住的驕傲,那是一種身為此地居民的認同與得意。
  「『荊王』啊。」女孩哼了聲,將鑰匙遞給狄希。「鑰匙給你,供早餐、其他要自理,但若要享用晚餐的話,請提早告知我們。」
  闔上登記簿,女孩擰著眉頭補充,語氣平板的像在背誦公告欄上的告示:「對了,這幾天薩達聖職院的會到處查看跟演講,若有什麼問題都能去尋求幫忙。」
  「知道了,謝謝。」狄希拿了鑰匙後揚手示意,往門牌305的房間走去,這座城鎮的人對直屬中央大陸的薩達聖職院似乎沒什麼好感,不僅僅是路邊婦女,方才那女孩也是。
  這麼吹捧、這麼喜歡百年前那位,傳聞很暴力的「荊王」嗎?狄希頗為訝異。
  卡迦達爾薩公國是貴族制,實際權力分配在三大貴族手中,與百年前的君主制不同,某方面而言不再集權,三大貴族也做了不少好事,讓人民頗為信服……大陸上都是這樣評價的,狄希走過這麼多地方,唯獨此處不同。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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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2 12: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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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9:00】-薩達聖職院[G](0622增)

【19:00】-薩達聖職院

  打開房門,小巧的房內擺設溫馨,狄希將披風及外套掛上衣帽架,從行囊中拿換洗衣物,準備好好洗去一身疲憊,等等才有好心情外出覓食。
  夾層袋中放著兩本筆記本,一本是他記錄沿途軼聞趣事的筆記,另一本外皮剝落則是在祖先記錄的日記,這一趟他終於找到上頭提及的「德拉迪亞」。
  滿足的將本子放回夾層,拎著衣物進浴室,當熱水柱從頭淋下時,舒爽的令狄希忍不住吁出一口氣,能夠在旅途中睡床、洗熱水澡真是人間樂事啊!
  肥皂抹過頸項至下顎的傷疤,不知道被誰用五指狠狠爬抓過的傷,到底與誰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留下傳至幾代也不消退的恨意?當時一定,發生過很嚴重的事吧?
  想想這是祖上的業,自己真是慘遭池魚之殃。
  換上乾淨的衣物,屋外突然傳來管弦樂的吹奏聲,狄希行至窗邊邊擦頭髮邊觀察,聖職院的華貴馬車停在旅店門口,頭髮花白的鎮長陪同身穿主教服的年輕男子──一行人浩浩蕩蕩至少八人──竟然進旅店了?
  他挑眉,高高在上慣的人屈就在這小店?還是聖職院其實很缺錢?嘲諷的一笑,驀然與跟在主教後方的男人四目相對,銳利的眼神如飛刀直射狄希。
  一眼看穿有別於他人的銀髮男人,眼神凜冽得萬年寒冰,完全不同氣質的傢伙。
  那男人,是個殺手。
  狄希不屑,聖職院又有多乾淨呢?只有主使者的手是白的,但每一句命令都是血紅的。
  薩達聖職院是中央大陸的官方機構,崇拜唯一的神祇薩達,在各地區都設有分院,藉以牢牢掌控人們的信仰,以及假托為「神力」的特殊能力──所謂特殊能力,其實就是天生能夠掌握魔法力量罷了。
  聖職院橫行霸道幾世紀,大陸上有天份的應該都被集中管理了吧?狄希聽聞,以前若是有人擅用魔法、又不順從聖職院的話,都被冠上異教徒之名處死,歷史上的記載並不少,至少在他行走大陸期間,有不少耆老都如此表示。
  主教對異能者的篩選及控管比人們想像中的簡單,將各地有天賦的人集中管理並洗腦,每年像馬戲團一樣四處巡演,不過他們取名比較好聽,叫義診及演講,說穿了只是在作秀。
  當然,有些人隱藏自身,並未進入聖職院,他們用口耳相傳的方式傳承天賦該如何運用。
  撇除這些假善行,狄希對聖職院的人也沒有好感,在他眼中,聖職人員的記律及信仰日漸崩壞,再也回不去原狀。
  將濕透的浴巾扔進換洗籃,狄希梳理那頭微鬈的褐髮,剛想拿起里拉琴彈奏一曲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他的動作,從貓眼中往外看去,竟是方才那些穿著藍白神袍的聖職人員,為首的那位不正是跟鎮長一同的主教?
  「有事嗎?」狄希打開房門縫隙,安全鎖鍊拉出一小節安全距離,那個殺手男似乎不在。
  「薩達神在上,照耀世間。我的兄弟,不知你是否有需要我們效勞的地方?」年輕主教端正的臉露出和煦笑容,親切的詢問。
  「喔,沒有,感謝薩達神的庇佑,我一切安好,也謝謝你們的好意。」這種機械式的對答,狄希做來易如反掌,甚至還能很好的控制面部表情,擺出一副虔誠樣貌。
  其實詛咒剛發作令他痛不欲生時,他也曾求助聖職院,希望能藉由神的力量除去這項不屬於他的罪業,然而那些聖職人員卻像看到陰溝裡的老鼠,三言兩語打發後將他攆了出去。
  「這是薩達神給予的磨難,你必須好好的體會。」
  ──放你媽的狗屁!
  狄希還沒罵出來,下一瞬,那些人撇下他跑去接待一對由華貴馬車載來的夫婦,殷勤的接待、噓寒問暖,卻對毫無權勢的人的痛苦不聞不問,明明哭求著幫助的窮人多得是。
  這樣的神,還有信仰的必要嗎?
  「我們將在此處下榻,有任何需要都歡迎告訴我們,我的兄弟。」
  還真的要住在這裡?狄希心下覺得怪異,但面上依然一副受教般的點頭,聰明的不過問理由,反正那不是他該問的事。
  只是一想到出入都要跟聖職院的打照面,就覺得十分麻煩。他盤算是否換地方住宿,然而闔上房門前,主教突然轉頭,指指頸間至下顎的傷口。
  「那個詛咒不好消除,建議你找些福寧草搗碎後敷著,鎮定的效果會讓你舒服點。」
  「謝謝。」訝異於主教的眼力,除了旅途曾碰過的巫醫,他是第二個指出那是詛咒的人,或許這是一位難得擁有真正能力的人吧?狄希對主教有些好奇了,但仍舊不想有過多的牽扯。
  喀的一聲關門,狄希靠在門板聽聖職者沿途敲開其他人的房門,半斂銀眸思索,拿起方桌的溫水瓶下樓,經過二樓時看見聖職者立在樓梯口盤查,他舉起水瓶示意,經過櫃檯時毫不意外看見小姐臭著一張臉。
  「所以他們真的要住在這裡?」狄希靠著檯面輕聲詢問,她哼了聲,面色不善的重重點頭。
  「明明以前都住富老頭的店,這次發神經住我們家,搞得我們出入都不方便,活像被監視,真不知道他們哪條筋不對。」
  「大概是看出你們店的好了吧。」狄希心頭一跳,稍作安慰後裝完水上樓,卻在自己房門前看到一位聖職者。「……請問有什麼事嗎?」
  「您好,是托恩斯先生嗎?」聖職者捧著一缽藥草,笑臉吟吟的遞給他。「這是主教交代要給您的,願薩達神賜予您幸福。」
  狄希道謝後收下,揚起的笑臉在進房後消失無蹤,小缽裡嫩綠色的藥草味瀰漫,應該就是所謂的福寧草吧?但這種來意不明的好意,他可不敢用。
  「不能久留了。」冷著臉倒掉,狄希喃喃告誡自己,雖然不知道聖職院在搞什麼鬼、也不確定是否是衝著他來,但很顯然的別有目的。
  究竟是該維持原行程繼續尋找「德拉迪亞」,還是先放棄此行目的、趁早離開?
  扒抓長至耳下的褐鬈髮,難以抉擇,畢竟好不容易才找到詛咒相關的線索,因為聖職院的關係而打亂行程,怎麼想都覺得本末倒置。
  「算了,先記錄吧。」狄希決定等到吃完晚餐再思考下一步,拉開木椅將日記攤在寫字檯,一筆筆的記錄今天發生的事。
  他的記憶力相當差,不好好趁記得的時候寫下,十之八九就會忘記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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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3 2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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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祭壇

  【19:00】-祭壇

  待到城鎮街燈一盞盞亮起,狄希收起日記、揹著小行李,步行到小酒館享用當地的風味餐,烤得外酥內軟的厚片肉配上奶酒,還有布朗賽爾特產的花餅當飯後甜點,吃得心滿意足。
  布朗賽爾的特產之一便是花卉,可說是整個小鎮都籠罩在花香之中,貴族特別喜愛此地提煉而出的香精,在貴族圈裡可是上等貨,布朗賽爾也出現幾位御用的調香師。
  飽餐一頓的狄希哼小曲循著石板路散步,他想走到山坡上的置高點,看山賞月並喝點小酒愜意的渡過此夜,隨口哼著未成調的單音,或許是古城特有的歷史氛圍,他總覺得這路萬分熟悉。
  每道窗戶後方都是一副溫暖之景:等著丈夫歸家的妻兒、圍在壁爐旁的悅耳笑聲……這些都是他所缺乏的。
  越來越接近坡頂,那裡有一座掛著大鐘的教堂,旁邊的小鐘隨著山風發出清脆聲響,狄希原想到教堂附近坐著休息,眼角卻瞥見下午那對婦女,行色匆匆的從另條馬路拐進小巷。
  巷內有什麼?依照他的經驗,小巷裡通常會有不一樣的風景,或許最終地點是一棟民宅、一間圖書館、一個博奕之地,甚或是跳蚤市場,都好,誰也料不準會不會在巷內得到寶藏。
  狄希掩藏不住好奇心,隨即改變路線尾隨婦女,轉過兩個街角時,一道粗獷的身影倏地擋住去路,一棍子威嚇的橫擋於前。
  「小伙子,這裡不是你能進來的地方。」中年大叔揮揮棍子,指著反方向的道路。「私人場所,出去!」
  「抱歉,我以為這邊能通行。」狄希瞥一眼警覺的婦女以及面露不善的大叔,還有漸漸聚集過來的青少年,趕忙舉高雙手表示沒惡意。
  走出中年人的視線範圍,狄希默念簡短的咒語,運用暗屬性的魔法隱藏自身,將行李甩到身後,身手矯健的從住家的欄杆、管線一路攀爬至屋頂,踩著小心翼翼的貓步回到禁區。
  從高處看更為清楚,那是三棟房屋圍成的院落,中間是曬穀場,旁邊放著一些等待曝曬的蔬果,院裡不僅僅有方才的中年人,還有更多老弱婦孺,究竟是什麼秘密集會?
  在腳邊施了一個風屬性的咒語,狄希藉此躍過中間縫隙,準確落在其中一棟房屋上頭,壓低身體試圖看清狀況,只見進門的人都比了相同的手勢,衣裳上頭都繡著相同圖案,這麼嚴格的審查,密謀的事情想必也很重要吧。
  從腰後的刀套拔出小刀,陰刻著火屬性咒語的刀子銳不可當,輕鬆撬開屋瓦使他探頭查看,乾淨的祭壇點著盞盞油燈,窗戶都用黑窗簾遮起,有意讓人看不清內部,人們排排坐低聲交談。
  突然,後方布幕掀開,一名老人從隔間中走出,飄散在絮語也跟著消失,不知道按了什麼按鈕,機關聲嘎啦響起,一幅肖像畫從祭壇後方升起,如同傍晚他在旅館看見的人──荊王。
  一看到畫中人,傷疤開始疼痛了,狄希抓緊前襟想抵抗蔓延的痛處,自身納悶不已,常理而言,詛咒在上個月才剛發作過,短時間應該不會復發,但他也只能消極領受這樣的痛。
  「……讓我們讚訟偉大的荊王,帶領我們前往光明之路,傳授我們關於自然的知識……」
  狄希因痛楚而分神的瞬間,下面的禱告便聽不清楚,好不容易聽清也結束了,大概是在緬懷荊王吧。
  正當覺得無趣想離開時,外邊曬穀場傳來憤憤不平的咒罵聲。
  「話說回來,那群敗類竟然有臉踏進來。」青年呸出一口水沫。
  「中央大陸的聖職者,臉皮怎麼可能不厚?」中年大叔抽著煙,滿臉都是鄙視。「跟柴契爾那些王八蛋一樣,忘恩負義的垃圾。」
  「話說回來,聖職者沒事幹麻跑來?」青年十分納悶。「而且他們這次居然沒住在伊霸老頭的旅店,反而跑去住萊特街二號,挺奇怪的啊。」
  「對耶,而且萊特街二號有荊王的肖像,該不會是想對肖像做啥事吧?」
  「你說得對,等等應該去找老爹說一下……」
  狄希突然感覺到空中傳來一陣波動,警覺的抬頭卻只有一片茫茫夜色,向山腳處望去僅見佇立於城鎮中心的大鐘。
  直覺,或者該說是久遠以來對殺意的反射動作,狄希猛然往旁滾開,原先站腳的屋瓦被砸個粉碎,朝空中揮出握在掌心裡的小刀,削中隱在黑暗的人,因受到攻擊,兩方聚集於己身的暗屬性嘩啦散去,暴露於月光下的兩人,一黑一白。
  「聖職院的清道夫?」
  狄希哼了聲,方才那擊掀翻攻擊者的兜帽,月光作美的當頭照下,讓他得以瞥見對方的臉,真巧,傍晚時他才與對方打過照面──正是那位銀短髮的殺手。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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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5 20: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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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集會曝光

重新罩回兜帽的聖職者沉默,攻擊益發不留情,行雲流水的拳腳動作,一招招都攻向狄希的要害,腦門、喉嚨、肋骨還有各關節,他毫不懷疑:只要被對方逮到一個空檔,抓到任一部位,那部位就準備與他的身體說再見了。

集中精神閃避,狄希不得不說對方真的很強,光是招架就讓他吃不消,更別提還擊,努力往後拉開距離,甚至連滾地受身都使出來,披風像麵條般被對方一刀刀削開,身上也多處割傷。

雖然狼狽,但狄希明白自己還不至於死在對方手下,雖然大前提是對方沒有增援。

左手默念咒語將光屬性集中成球,緊接著像閃光彈扔向對方,此時他用力跺腳,從方才撬開且被砸碎的屋瓦往下墜,落地前召喚風屬性聚成雙翼緩衝──本來預料的狀況應該是如此,但他忘記了,對方可是職業殺手,而他不過是個業餘。

因此銀髮男人雖然在近距離受到光彈的轟炸,仍憑其他四感與戰鬥經驗跟著躍下,並在半空中甩出飛刀,準確刺中狄希大腿,致使他砰的一聲摔在地面。

「敵人?」

狄希的出現令在場所有人都驚愕,剛抬起頭來便被銀髮男人一腳踩回去,還特別踩在脊椎處,再用點力將會下半身不遂。

只見原先在裡面禱告的人都被破門而入的聖職者抓起來,一時間哭聲、吼叫聲交雜,整個殿堂鬧哄哄的,直到那位年輕主教面色嚴肅的踏進門內,所有的人都安靜了。

「偉大的薩達神,這裡有這麼多迷途的羔羊,被暴虐的魔王給迷惑,願您賜予他們光明,引領他們走向正確的道路。」

年輕主教環顧四周,看見懸掛的肖像畫時面色凝重,打了個手勢,其中兩位聖職者意會的將肖像暴力拆下,這舉動無疑點燃祕密集會的人的怒火,中年大叔甚至掙脫繩索往主教揮拳。

狄希只覺得背脊一輕,下一秒便見原先踩在他背脊的銀髮男人,瞬移至大叔面前,將匕首擱在其脖子,血珠順著割傷一滴滴流淌。

「雷亞,冷靜點。」主教拍了銀髮男人的肩膀,眼神示意下,旁人趕忙將中年大叔重新綁起來。「把這些人都帶回去吧,他們需要好好聆聽薩達神的神諭。」

「你們褻瀆了『荊王』會有報應的。」負責念禱詞的老人冷冷的詛咒。「你們這群走狗。」

「你的家族是當時服侍荊王的吧?百年來還能這麼愚忠。」主教平靜的接受老人的控訴,憶起手頭的名單中,眼前的老人家正是其中一顆「頑石」。「別忘了,他當時是如何暴斂徵稅,弄得大陸人民民不聊生,甚至操控塔塔爾木人當戰奴,而你只顧著得到的既有利益。」

「放你媽的狗屁!我們家族世代住在這裡,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脖頸還流著血的火爆壯年大叔飆了一口粗話,憤怒的想衝上前,這次被牢牢抓緊,動彈不得。

「你們都是住在王城之內的人,自然不懂外頭世界的水深火熱。但這並不是你們的錯,畢竟會禁忌之術的人早已洗腦你們。」年輕主教搖搖頭,緊接著話鋒一轉,眼神滿是堅決。「但是沒有關係,此趟任務便是要破除你們的迷信。」

老弱婦孺的臉上各個不同,驚愕、擔心、害怕、憤怒……皆有之,對於被冠上異教徒之名的他們,對於將被帶往中央大陸的聖職院感到無比驚惶,或多或少都聽聞過聖職院是如何「洗滌」異教徒污穢不堪的靈魂。

「全部帶走。」

「等等──」鎮長接獲消息趕來,滿頭大汗的想阻止。「等等、蘭德爾大人,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什麼誤會?莫非鎮長大人的意思是我的判斷出了問題嗎?」名喚蘭德爾的主教斜睨他一眼,不怒自威的氣勢令鎮長抖了一下。

「不不不,當然不是您的判斷出問題,只是您也看見了,我們這裡都是老弱婦孺,其實也變不出什麼新花樣,所以能不能──」

「姑息養奸最要不得。」蘭德爾義正詞嚴,語氣中隱隱帶著怒火。「崇拜墮落的魔王讓靈魂也汙濁了,真要說起來,放任他們崇拜異教之王的你也是罪人之一。」

「呃……」鎮長啞口無言,眼看火就要燒上身,擦汗的手帕都要能擰出水來。

「如果你們想抗告的話,那就──」準備拍板定案的前一秒,與此同時,一聲不合時宜的嗤笑聲如一把利刀,劃破這份凝重的嚴厲。

「呵。」出聲的正是被制伏的狄希,只見被另外兩名聖職者抓住的他,眼底的笑意赤裸裸的倒映於蘭德爾眸中。

「聽到什麼讓你覺得好笑的話嗎?我的兄弟。」蘭德爾轉過頭來,兩道視線如冰稜直射狄希。

「的確有。比方說,崇拜魔王會讓靈魂污濁之類的鳥話。」狄希勾起諷刺的笑,「這世道就是這麼奇妙,汙穢的人說別人髒,只因對方信仰不同。」

「看來閣下有一番特殊見解,不如我們好好『溝通』一下?我一直很期待與你對話的時刻。」蘭德爾大手一擺,兩名聖職院的人正要拖走狄希時,突然慘叫後軟倒,背部被狠狠劈了一刀。

全場一陣嘩然,最先有動作的還是雷亞,只見他快步追擊,單手揮出的短刀被狄希用風掃偏軌道,一道黑霧猛然從腳下散開,混合暗屬性及冰屬性的霧隱去他身影。

同時間,原本被壓制的鎮民炸開鍋般施了幾個魔法,火球迎面轟向蘭德爾,對方不閃不避,守在旁邊的雷亞短劍出鞘,竟是硬生生用風壓劈熄了那顆火球!

這場小騷動暴起也暴落,被重新制伏的鎮民因襲擊聖職者罪加一等,鎮長也不敢多說什麼,其實鎮上還有許多人也會一兩項魔法,主要是用來方便日常生活的,要是將事情鬧大的話,這鎮還能有多少人存在?

「彼得,召集人手準備追捕剛剛那個人,雷恩,去萊特街二號的旅店要方才那男人的資料。」蘭德爾迅速分配人手,被點名的人員領命而去,他則走到被砍傷的同伴身旁察看傷勢。「傷口不深,凝聚暗屬性成刀刃嗎?還蠻厲害的。」

話是這麼說,然而蘭德爾的讚賞中是藏不住的自傲,將雙手覆蓋於兩人傷處,傷口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去休息吧。」施完治癒術,蘭德爾讓兩名屬下回下榻處休息,雷亞沉默良久,才說出心中的疑問。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出手?」

「原來你這麼想跟對方對打嗎?」蘭德爾笑覷他一眼。

「身手還不錯,不過他身上有奇怪的氣味。」雷亞不為所動,語調平板的說出感覺。「是我們在追的『那個人』。」

「能讓你稱讚身手,想必是佼佼者了。」蘭德爾有些詫異,他是知道那男人非常人,方才是擔憂黑霧裡有什麼古怪,才攔下雷亞意圖出手的舉動。「是詛咒吧?小心點,那傢伙是個狠角色。」

「嗯。」

「雖然是希望活捉他,但如果真的不行,只要還能喘氣就行了。」打斷四肢也無妨。

冷面殺手點頭,而蘭德爾泛起笑意,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的說。

「不過你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是什麼喔。」

「保護主教。」雷亞睨了滿臉微笑的他一眼,冰藍色的雙眸隱隱浮現無奈。「我會負荊請罪。」

「不對,是保護我。」蘭德爾豎起一指左右晃了晃,特地在我字上頭加重音。「所以有敵人出現,你要記得待在我身邊才對。」

「我知道了。」雷亞頷首,其實憑蘭德爾自保的能力,能真正攻擊到對方的人根本少之又少吧。「我會向上級報告此事。」

「這倒是免了,向我報告就行了。」蘭德爾笑瞇了眼睛,像隻舔到魚腥的貓咪,看到原先在城外待命的聖職者策馬而來,他打趣的拍了雷亞臂膀。

「走吧,你最愛的狩獵遊戲要開始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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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6 19:4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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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三方交火

  
  【19:00】三方交火  
      另一方面,好不容易脫逃的狄希沒敢多加逗留,大腿的傷口被他用冰屬性強行凝結,腳下不斷聚集著風,連一秒鐘也不敢浪費,慶幸行囊都揹在身上了,無須再冒險折返旅館一趟。
  狄希奔跑在眾家屋頂,遠遠便看見城門燈火閃耀,聖職者的藍白衣袂飄飛,從正門離開的想法恐怕不切實際。
  衡量之後,狄希迫不得已轉向,並暗中祈禱對方集合人手的速度沒他腳程快,直到翻過城牆前一刻,忍不住低咒一聲,遠視力極佳的他,已看到通往城鎮後方森林的隘口站了一隊人馬,其中就有那位殺手。
  「該死。」腿傷就算強行冰封一樣隱隱作痛,狄希研判順利衝出的可能性,前後都有狼,唯一的生機只剩下逃進那片蓊鬱的森林嗎?
  聚集更多暗屬性化為暗夜披風,狄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繞過一段路,盡其所能避開殺手的視線範圍,屏氣凝神等待眼前高舉火把的自衛隊經過,狄希提氣翻過城牆,這瞬間一道光箭迎面射來,緊急偏頭閃避,臉頰被箭壓割裂一小道傷口,圍繞在周身的暗屬性披風也因此散去。
  「在這裡──呃!」射出光箭的聖職者才剛喊出聲,喉嚨遭到重擊嘔出一口鮮口,隨即不省人事倒地。
  狄希的偷襲得手──有太多人於抓到敵人行蹤的第一時間興奮過度,導致疏於防備反被敵人制伏,就像被他擊昏的聖職者。
  可是沒有時間讓他慢慢走,遊走大陸練就一身對殺意的敏銳度,直覺告訴他:殺手就要來了。
  狄希只能加快腳步,拚了老命往森林深處衝,倏地身後傳來破空聲,就地打滾堪堪閃過,逼來的危險令他後頸汗毛直豎,迴身舉刀「鏘」的一聲,千鈞一髮之際擋下這記攻擊!
  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如無機質冷冷盯著他,彷彿沒有情感的機械,狄希後仰閃過,隨手抓到樹枝朝對方扔去,沒想到對方速度比他更快,竟已逼迫到面前。
  猛然用頭一撞,額頭相互撞擊發出好大的聲響,兩人因痛忍不住後退一步,狄希拉開距離啐罵了聲。
  「真是開不起玩笑的聖職者。」
  「最好束手就擒,我要帶你回去交差。」
  交差?狄希挑眉,「但我並不想隨你回去。」
  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他們而來,伴隨咒罵聲及奔跑聲。
  「靠,到底是怎麼回事?」
  「果然是被詛咒的地方啊!被詛咒的國王!」
  「前方有火光,朝那邊──咦,聖職院的?」
  盜賊與寶藏獵人衝進狄希視野,從森林深處跑出來的人,身上都帶著深淺不一的傷口,其中有一位男人抱著血流如注的手臂,上頭纏繞的詛咒如鹽酸正在腐蝕他的肉。
  三路人馬不約而同的停下動作,狄希感受到其傷口蘊含的恐怖力量,若沒有祭司或治療術驅逐詛咒的話,這男人很快就會被詛咒吞噬殆盡。
  「救我!」
  倏地,那位男人瞥見聖職者慣穿的白袍,於是像看到救命稻草般,衝過來想抱住雷亞的腿,但是對方瞬間擲射出手中的刀貫穿男人的靴子,一把釘住對方,慘叫聲再起,林間的鳥兒唰得驚飛。
  「喂你不是聖職院的嗎?救他啊!」盜賊們看到這情景,愣怔幾秒鐘,隨即憤怒的想衝上前理論。
  「他沒救了。」只消一眼,雷亞便知道那男人必死無疑,詛咒即將把人侵蝕到體無完膚,薩達神也救不了他。「誰准你跑了。」
  眼角瞄到狄希逃跑的動作,雷亞冷哼一聲預備攔堵對方,卻見狄希混合幾種元素一股腦扔來──光屬性、暗屬性、冰屬性、火屬性等,雖然不是高階魔法,但是亂槍打鳥也得到部分效果,至少擾亂森林裡的安靜,而被波及的盜賊團反應過來,瞬間變成大混戰!
  三方交火,盜賊團的實力也不容小覷,然而,就在戰火朝天的情況下,變故橫生──
  倒楣的男人發出狄希這輩子再也不想聽見的哀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融化,傷口潰爛後露出森森白骨,最後連白骨也化成一灘屍水。
  沒有任何一人敢靠近,上頭還有男人方才戴著的純金臂環,可是誰也沒敢拿走掉在屍水上的財寶,甚至連雷亞也頓住腳步,移開了緊盯狄希的視線,擰眉瞪著那塊空地,持刀戒備。
  沒有任何預警,地面驟然竄出荊棘且迅速擴展、茁壯,雷亞快速出劍砍斷朝他方向生長的荊棘,那像是有生命、有意識般的朝著活體蔓延,狄希剛想閃避卻因腿傷而趄趔了下,手背被荊棘劃傷流出一道鮮血。
  「該死!」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狄希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楣,而且還選在今夜一起爆發,但沒時間讓他停下來檢查傷口,更沒心思去想會不會成為荊棘的養份,只能趁這混亂的時機趕緊逃跑,跑得越遠越好!
  雷亞當然看到狄希的舉動,他想用火將這些礙事的荊棘燒成灰燼,無奈他並不會魔法,就在此時,大範圍的淨化術當空籠罩,那叢張牙舞爪般的荊棘被瞬間封印,然後一顆火球精準的繞在雷亞四周,將威脅的荊棘全數燒滅。
  「沒事吧?」帶領其他人的蘭德爾趕來,手一揮,幾道光屬性的束縛纏住盜賊們,彈個響指要其他人過去逮捕那些傢伙,他上前查看雷亞的狀況,眉頭擔憂的皺起。
  「我沒事,他跑了。」雷亞想把人追回來,可是腕間一緊,蘭德爾緊緊抓著他的手。「他受傷了,跑不遠的。」
  「不准追。」蘭德爾凌厲的瞪了他一眼,隨即召回在場的人手,看著面面相覷的臉,他朗聲說道。「前方是『荊王』的舊城堡,有強大的結界我們是進不去的。」
  「呃……連主教您也無法消除嗎?」其中一名聖職者怯怯的發問。
  「是的,彼得,就連我也沒辦法,那是黑魔法的範疇,我的力量還不足以解救那片土地。」蘭德爾沒有半點不悅,其實這番話最主要是講給某個興致勃勃、想追人的人聽。「那塊土地抗拒神聖的力量,我們若過去的話會造成生命威脅,不信的話,看看盜賊們就知道了。」
  所有人齊齊看向傷痕累累的盜賊團。
  「但是主教,我們不用救剛才那個人嗎?您不是說要活捉他,前方若是黑魔法的範圍,那麼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彼得,你設想得很周到,但是不用心急,回去擬訂下次計畫再行動。」蘭德爾微笑,「所以收隊吧,至於那個人會不會成為黑魔法的餌食,就看他是否命大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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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7 20: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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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老侍者

【19:00】老侍者

  死命奔跑於林間的狄希,枝椏不斷拍打身軀,傷口的疼痛在感受到生命威脅時都不算什麼,腎上腺素讓力量爆發,使他得以一路衝刺。
  混亂的腦袋裡只浮現一件事:森林深處有座城堡,而且擁有力量強大的結界。
  雖然可能落得跟那倒楣男人一樣的下場,可他並不想束手就擒、更不想坐以待斃,是危機或是轉機,都得拼上一拼!
  樹冠密集的狀況令月光無法照耀至地面,狄希衝出林間卻煞車不及,翻了一個跟斗直接摔進荊棘叢中,小而密的尖刺劃破衣物及皮膚,若非緊急抬臂抱頭,恐怕他的臉也會是血淋淋的一片。
  「好痛……該死。」狄希從荊棘叢起身,一抬頭,一座氣勢雄偉的古老城堡矗立於眼前,但比建築更宏偉的是攀爬其上的藤蔓,以及腳下擴展如海的荊棘叢,是最天然的防護。
  狄希根本不敢走動,密密麻麻的都是尖刺,稍微動彈都是鮮血淋漓的下場,但他也不能無視血流不止的傷口,血紅一滴滴墜於綠意間,側身掏出行囊中用來擦汗的碎布,胡亂纏在手臂及大腿。
  狄希想起那群敗走的盜賊跟屍骨不存的男人,難道他的生命就要在今夜被迫畫下句點嗎?憶起方才的場景,打從骨子令人膽寒。
  不過他被荊棘劃傷的部分倒是沒有產生劇痛,血色凝結於碎布,其餘的割傷處也已經凝了一層血痂,難不成是自身詛咒過於兇狠,導致壓過其他的詛咒?若真是如此的話,他真不知道是否要感謝施咒者。
  但比起傷處,下一步該怎麼辦,才是直逼眼前要思考的事。
  他是要走過這叢荊棘海到城堡敲門,或是退回去森林?總覺得情況微妙,隱隱透著一絲詭譎。
  環視一圈,說來奇怪,為什麼聖職者沒有追來?狄希不認為方才的混亂,得以阻撓殺手多久,依照對方的速度早該在此處與他扭打了,可是現在別說殺手,這片領域安靜的像是誤入異世界!
  正當他躊躇下一步時,身後倏地傳來問話,狠狠嚇了狄希一跳!
  「你在這裡做什麼?」
  迅速轉過身,狄希單手扣住短刀直指來人,對方微微退後,一臉古怪的盯著他,似乎要從他的臉龐瞧出什麼端倪。
  「你是?」是個老人。滿臉皺紋、頭髮花白,身上則是一套古典的侍者服,胸前別了一個金色徽章,狄希緊皺眉頭,他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靠近的氣息。
  「我在問你怎麼換你問起我來了?」老人打量他一番,倏地換上不悅的臉孔,還從鼻孔哼出一口不屑意味濃厚的氣。
  「其實我迷路了,誤入荊棘叢結果全身是傷,不曉得能否進城堡借宿,順便借個醫藥箱療傷?」狄希判斷對方可能是城堡的守門人,所以不喜愛不速之客。
  隱瞞被追殺的真相,希望能進門尋求庇護,至少這地方相對安全──畢竟他並沒有「即將要被荊棘詛咒而死」的感覺──而且追兵並未踏足此處,不曉得在忌憚什麼。
  「我怎麼就沒見你這麼有禮貌過。」對方瞟他一眼,嗤之以鼻的說道。「想進去就進去,還假惺惺站在這裡幹麻。」
  這人未免太不講理了吧?縱使脾氣再好,被人這般無禮的羞辱,狄希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可是他目前有求於人,只好耐著性子解釋──不是他不願意過去,是根本過不去!
  「你該好好看一下四周都是荊棘,難道你要我這樣走過去嗎?我可不是針包呀。」狄希認為長者應該知道有其他小徑,得以無傷通過這片荊棘到達城堡,否則對方如何安然靠近。
  「你才是眼睛有問題,以前那副眼鏡破了就換副新的。」老人喝斥,朝他身後一指,狄希轉頭一瞥驚愕不已,荊棘叢中竟然有條僅容一人經過的小徑。
  「這……怎麼可能?」方才明明是密密麻麻的荊棘滿佈,莫非真是他眼花嗎?狄希揉揉雙眼,小徑猶在。
  「哼,想進去就快點進去,別讓王久等。」長者瞪了他一眼,看著狄希訝異的踏上荊棘小徑,老人的身影停在原地,滿佈風霜的濁黃眼中,透露一絲解脫的輕鬆。
  他仰首看著這座龐大的古城堡,夜風吹拂晃動整片荊棘海,林間捲出的樹葉順風穿透他的身體。
  「王啊,時間終於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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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28 19: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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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時針逆轉[G](0628增)

【19:15】時針逆轉

  鎮長抹了一把汗,立在辦公室外頭像小兵等傳喚。
  他原以為聖職者抓完密會的人就會馬上離開,雖然中間出現一點點變卦──那個外地來的吟遊詩人竟敢惹火主教,導致那位大人物帶隊圍剿,但沒想到詩人竟逃往荊王故居,怎麼想都覺得不要命了,果然是狗急跳牆嗎?
  主教一副「沒抓到人便不走」的趨勢,僅僅是將密會上的人先送返中央,這讓他傷透腦筋,他一點也不想要再招待這尊大佛啊!
  而且提出的要求莫名其妙,竟然要他搜集吟遊詩人去各地關口的資料,一聽到這要求,他真想仰天咆嘯,根本不認識那傢伙,哪生得出資料!
  好不容易能進到原先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卻見主教坐在他的軟皮椅上辦公,身旁圍了幾個人正對地圖指指點點,銀短髮的護衛坐在旁邊擦拭武器。
  「鎮長,你找到資料了嗎?」蘭德爾抬起頭來詢問,雖然在微笑卻令鎮長背脊發寒。
  「呃,只有一點資料,這位狄希‧唐‧托恩斯是吟遊詩人……」鎮長才剛開頭,就被蘭德爾豎起的一根指頭截斷下半句。
  「這種資料我已經聽膩──」
  猛然間一陣像地牛打滾似的晃動,擺設、文件全掉到地面,大家扶著辦公桌及椅子才沒被震倒在地,外頭傳來尖叫聲,一股強大的魔法威壓籠罩全域,壓得蘭德爾等人幾乎要跪倒在地。
  但是鎮長及雷亞卻一臉無事,不明白其他人表情為何如此痛苦。
  「我的老天,鐘、鐘在動啊!」鎮長猛然衝到窗邊,廣場上佇立的大鐘正在轉動,但令他震驚的事還在後頭,當他看清楚時分針是逆時鐘如何轉動時,毛骨悚然到最高點。「天啊,鐘在逆轉啊!」
  蘭德爾也奔到窗前,面色不善的盯著鐘面,逆轉的時分針是否代表著那人的確是他們要找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
  「是壞了嗎?」
  旁人尚在七嘴八舌的推論,蘭德爾冷凝著俊臉想喝止時,渾身竄過的冰涼令他僵直半晌,血管中有稜冰劃過似的,尖銳的痛苦像錐子狠狠捅進他的心臟。
  「嗚。」蘭德爾捂著胸口,身形一萎,在他人驚叫聲中被雷亞穩穩接住,翻過顫抖的手腕,吐著鮮紅信子的銀蛇標記再現,他抓住對方的前襟,血色盡失的唇瓣嚅囁出幾個單字。「時間……到了……」
  「知道。」
  蘭德爾覺得心臟正被一口口的咬碎,再也沒辦法說出什麼話,自然也沒辦法處理鎮長與下屬們的驚疑與憂慮,腦袋一偏便暈死在雷亞懷中。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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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6-30 12: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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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留宿[G](0630增)

【18:45】留宿

  狄希拖著腳步前進,發現這條小徑似乎常有人走踏,看似難走且危險的路,其實走來輕鬆寫意,藏在荊棘叢裡的路,大概是因為夜色,所以才沒注意到吧?
  但話說回來,沒注意到也是正常的,摔進荊棘叢裡誰還能好好看路呢。
  那群盜賊八成也是相同的狀況,只是不曉得他們額外觸碰什麼機關,才會那麼狼狽。
  詩人小心翼翼走在路中央,緊繃精神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就怕觸發機關,深深希望城堡裡的好心人願意收留他一晚。
  倘若他轉頭看一眼的話,就能發現其中的詭譎之處,甚至會拔腿狂奔離開也不一定:走過的地方又被荊棘叢層層包圍,隨著深入的腳步,整片褐綠相間的灌木叢彷彿活過來,在夜風裡張牙舞爪。
  夜色籠罩,原先還能看見的森林外貌,現在也看不見了,漆黑如墨中透露一股不尋常,可是狄希沒發現這件事,依然沉浸在思考如何進城堡尋求庇護。
  花了幾十分鐘才走到城堡大門,瘸著腿吃力的跨上臺階,抬眼見薔薇與星芒的圖騰,這與他的懷錶是相同圖案,果然是這裡出產的啊!
  輕扣門扉上的銅環,在寂靜的夜裡發出相當大的迴響,傷處開始發燙、抽痛,狄希發出嘶的一聲,低頭一瞧,原先已經止血的割傷又滲出鮮紅血液,一點一滴順著地心引力垂落地面,灰褐的階面沾染刺目的紅。
  等了許久都沒有回應,或許這座城堡已經荒廢了,沒住人也是理所當然,那麼還是另尋他路吧……
  剎那間,痛楚像猛拳擊中他的臉,令他站不住腳,歪斜的身體靠上門扉支撐,未料同時間門扉往內開啟,狄希狼狽的摔進門內,以為即將跌個狗吃屎的難看模樣,卻是掉進一雙精瘦結實的臂膀之中。
  「咦?」狄希揮舞手腳想站直身體,突然間腋下一陣用力,被人推直了身體,抬頭則撞進一雙酒紅眼眸,幾根頑皮的金髮垂落在狄希臉頰。
  「你沒事吧?」優雅悅耳的問候如琴音傳進耳裡,狄希看見對方嘴唇一開一闔,卻沒聽清楚對方所言。
  那是一位容貌端正的俊美男人,金髮柔順的紮在腦後,原先溫和注視人的紅眸倏地竄過森冷的敵意,敵意之下的深沉情緒翻騰,帶著男人自身也不解的恨意,以及一絲絲的懷念。
  狄希心頭一陣揪疼,好似有人往他心窩凶猛的揍一拳,與詛咒的傷疤相比更痠痛難耐,與此同時腦門炸裂的痛不停攻擊四肢,讓他忍不住抓緊男人衣物。
  「嗚……」下顎與頸部的傷疤跟著痛了起來,前所未有的劇痛襲來,狄希雙腿都在打顫。
  男人撐著他,停頓十來秒才慢慢的將人往裡頭攙扶,狄希側躺在柔軟的物體,發黑的視野許久才緩過來,一雙褐色長靴立在身旁,隨即是白色鑲金線的衣擺下緣,一雙冰涼的手觸摸他發燙的額頭,這動作令詛咒的疼痛稍稍退去,他不明究理卻也感到慶幸,或許對方是祭司吧?
  「喝點水。」視野裡那雙鞋走遠了,腳步輕得跟貓足一樣,之後他的頭部被抬高,杯沿抵住唇瓣緩緩的將水倒入口中。
  「你還好嗎?」
  「好多了,謝謝……」覺得力氣逐漸恢復過來,狄希支起半身,男人貼得極近,一反初見時的凶狠凜冽,那雙寶石紅的雙眸恢復溫和,語氣親切而溫暖。「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就好,你看起來很痛苦。」男人將水杯放進狄希微微顫抖的手。「你迷路了嗎?」
  「是的……我原本以為這裡的路可以通往另個城鎮,沒想到摔進荊棘叢裡。」狄希稍作解釋,「我可以跟你借個藥箱嗎?」
  「沒問題,你等一下。」男人晃進去內部房間尋找,狄希仰頭,只見樓中樓挑高了天花板,天花板不是水泥灰牆,而是裝飾著大片的彩繪玻璃,倘若天光傾瀉的話,想必相當美麗。
  「久等了,需要幫你嗎?」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狄希顫抖抖的接過藥水,先處理肉眼能看見的傷口,上藥速度緩慢,突然間男人接過他手中的藥品,以一種溫文但不容拒絕的語氣提議。
  「我幫你處理吧。」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並非狄希嬌氣,只是手腳乏力且腦門一陣陣抽痛,連握著的水杯都微微晃動。
  男人先是拆開他大腿裹著的布條,血液乾涸反而使布料黏於傷口,撕開時像被人揪著髮絲般抽痛,用清水清洗後再敷上一層膏藥,對方動作輕柔且熟練,一個個傷處都被仔細處理並包紮,比常年在外奔波的狄希還要好。
  「你頸部的傷是……」男人疑惑,「看起來是舊傷?」
  「啊,是的,非常感謝您的幫忙。」狄希用手撫過,順勢擋住那猙獰的傷疤,「抱歉,我都還沒自我介紹,我是狄希‧唐‧托恩斯,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是……羅森。」羅森聽到這名字時停頓了下,眼眸裡閃過一絲疑惑,幾秒後才講出自己的名字。「你是寶藏獵人嗎?」
  「不是,我是吟遊詩人。」指指行囊裡的里拉琴。
  「原來如此,感覺是個很有趣的職業呢。」羅森微微一笑,突然間一道響雷畫破天際,撕開沉暗的室內一角,轟隆隆的雷聲令屋內產生共鳴,緊接著雨水傾瀉而下,密集砸上窗玻璃,雨勢之大令人擔心是否會擊破玻璃。
  「詩人先生,我想現在這狀態你也沒辦法出去了。」羅森走到窗檯旁掀起窗簾一角查看,外頭的能見度近趨於零。「您不妨在此處過一夜吧,等天晴再離開也不遲。」
  畢竟這雨勢就算有雨具,九成九仍會濕透,更謬論狄希連雨具也沒有。
  「那就先謝謝了,不勝感激。」對狄希而言,這場雨真是及時雨,讓他能順理成章留宿一晚。
  「不客氣,如果你不介意空房久未有人居住,恐怕無法太舒適的話。」
  羅森拎起掛在牆壁照明的油燈,帶領狄希走過長廊,雨味及霉味悄然擴散,竄入鼻間勾搔嗅覺神經,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室內,黑暗中唯有一盞鵝黃燭光指引前路。
  狄希揹著行囊打量四周,發現一整路都是古老壁畫及雕塑、盔甲等等,看得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整理,上頭還結有蜘蛛網及厚重的灰塵,連光都無法反射的髒。
  拖著腳步踏上樓梯,狄希只覺得走了好長一段路,好不容易才看到羅森停下腳步,扭開其中一間房門。
  「請先將就這間房吧。」羅森提著油燈走到櫃檯旁接火,一盞盞點亮油燈照耀室內,順勢拉開窗簾,一道銀白熾雷近距離劈過窗前,有那麼一瞬,羅森以為那道雷會劈中身體,嚇得他退後一步,差點摔了燈。
  「你還好嗎?」狄希拖著傷腿,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前扶住對方。
  「謝謝,我沒事。」羅森站直身體,轉而去扯動大床上的床單,狄希上前幫忙,然而灰塵飛揚令兩人不斷咳嗽,根本無法順利換下床單。
  打開衣櫃,灰塵更像蝗蟲大軍瀰漫室內,最後他們受不了,只得一前一後的逃出房間。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否容許我睡在一樓沙發上?」狄希覺得剛才躺的地方已經夠好了,至少沒這麼多灰塵。
  「這樣太委屈了吧。」羅森微微皺眉,遠來是客,更何況對方身上還帶傷,怎麼好意思讓對方打地舖?
  「不會,平常都直接睡在泥地上,有沙發能睡我就很感激了。」不用睡在外頭濕淋淋的地板什麼都好,更何況這麼多灰塵也睡不安穩。「麻煩了。」
  「好吧,真是抱歉。」羅森看見狄希堅定的眼神,又想起裡頭滿是灰塵的慘狀,硬要人睡在裡頭也太為難對方了。
  於是他又將人帶回一樓,狄希滿心歡喜的窩在上頭,怡然自得的吁出一口氣,當羅森詢問是否還需要其他物品時,只得到一個俊逸爽朗到簡直勾人心神的笑容,他臉頰微微一紅,將燈留給對方。
  「等等,那你怎麼回房?」狄希支起半身詢問,雖然有燈光讓他覺得比較安心。
  「別擔心,這裡是我的地盤啊。」羅森笑道,擺擺手走進黑暗之中。


(續)
***
男主角之二終於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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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1 19: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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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8:45】疤[G](0701增)


  【18:45】疤

  接待完夜晚臨時來訪的客人,羅森孤身走回寢室,廊道旁的盔甲像守衛、更像陪葬俑,一言不發的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也不曉得為何有這樣的想法。
  寢室內的華蓋大床宛如一座棺木,羅森有些抗拒的躺上。
  最初聽見敲門的聲響,方從無邊無際的睡眠中醒來,他以為是哪個人有急事,然而開門卻不見半個人影,一頭霧水時,樓下的敲門聲卻如響鐘嗡鳴遠長。
  待他順著聲響走到大廳時,正巧一個人跌進門裡,手一抬便攬了個滿懷,觸碰瞬間腦門炸裂般的疼,只是羅森掩飾得極好,外表上看不出來他真想鬆開懷中人,以便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待得疼痛消退,發現懷中人比他更慘,身上一堆傷口,最嚴重的莫過於腿傷,若他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刀傷。
  他知道對方還隱瞞一些事情,可是外頭傾盆大雨,羅森研判對方應該沒力氣搞怪,心腸一軟讓對方留宿,雖然原本為了觀察對方,就近安排他睡在寢室旁,無奈灰塵多到連自己都受不了。
  躺在床上揣測狄希的來意,羅森盯著床頂總覺得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是不該忘記的事,但為何想不起來?
  「陛下?」
  清脆的敲桌聲引起他的注意力,抬眼發現圓桌上三名錦衣華服的男子正盯著他瞧,相貌端正的嚴肅男人發聲,冷冽生硬的口吻像冬天一盆冰水,激醒神遊四方的他。
  「怎麼了嗎,柴契爾?」他揚起笑掩飾走神,和藹的探詢對方。
  「陛下您在走神啊,是太累了嗎?」相比坐得如軍人般直挺的柴契爾,留著及肩長髮的法羅可,邊用手指捲著髮尾玩,一對帶笑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他瞧。
  「沒事。」
  「如果太累的話,我們都很願意幫您效勞啊,陛下。」坐在圓桌最右邊的胡迪斯笑得一臉燦爛,只是那雙眸子裡有著藏也藏不住的色欲。
  「非常謝謝你的熱心,胡迪斯。」他笑容不變,但是眸裡的溫度略略往下降,凜然於無形之間如箭放射,「但你是否能夠告訴我,為什麼又有『虐死臠童』的傳聞出現嗎?」
  胡迪斯僵硬的憋了一口氣,乾笑著擺擺手搖頭澄清。「沒、沒這種事,真的,陛下。」
  「我也希望真的沒有,我更希望今後不會再有這些謠傳滿天飛,畢竟胡迪斯家族是我的左膀右臂。」話中有話的暗示對方收斂行徑,他雖然不常外出,可是領地裡的大小事都有探子回報。
  「是的,陛下。」胡迪斯頻頻點頭,偷偷用帕巾拭去額際滲出的汗。
  「那麼關於塔塔爾木叛亂一事,柴契爾,你查清楚了嗎?」不理會胡迪斯,他轉頭詢問坐在最左邊的柴契爾,對於為何會出現叛亂,他一直想不通。
  最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也沒聽見各地有災情,無緣無故出現一支亂軍說要起義,這事並不尋常,更盛傳黑魔法在塔塔爾木橫行……也許他該親身到該地踏查一番。
  「報告陛下,叛軍首領被俘虜時,一時不察讓他服毒身亡,現在正在審問其他相關人士,但怕得是還有其他幕後黑手。」柴契爾起身將整理好的報告遞給他,「報告裡頭有目前的進度,請陛下參閱。」
  他收下這份報告書,抬眼與柴契爾對視,意圖從那雙漆黑的雙眸中找出蛛絲馬跡,「就這樣?」
  「我會把主謀揪出來的,陛下。」柴契爾恭敬的垂下頸項,「請把這事交給我。」
  「柴契爾,別讓我失望。」他意有所指,有探子回報柴契爾等人最近頻頻接觸外地商人,希望不是他設想的最糟情況。
  「陛下,我們也會幫忙的,」法羅可支肘靠在高背椅的扶手,撐著頰笑說,眼底盤算的主意卻沒洩露半分。「盡我最大的能力為您效勞。」
  「沒錯。」胡迪斯用力點頭,像著想討主人歡心的小狗,若非曾經吃過虧,他早就撲上了。
  「嗯,那就等各位的表現了,這事情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他揚起淺淡的笑,心卻跳得一下比一下沉,本能的知道背後沒那麼簡單,看著會議過後談笑風生的三人,他們、或者該說其代表的家族,與他是血脈相連的關係,或近或疏遠,但終歸是一脈同源。
  他並不想懷疑這些人,可是……他也不會當個傻呼呼的傻子,任人捏圓搓扁。
  送走了三位,他站在窗邊看著三輛華貴馬車往不同方向奔去,富麗堂皇的古堡空盪盪的,因為一些因素,所以沒留下多少僕役在身旁,保障祕密的同時也帶來孤寂。
  「真希望啊……」能有個人來陪陪他。
  ──「砰!」
  一聲巨響宛如敲在耳旁,羅森嚇了一跳,恍惚間,納悶自己不是該躺在床舖嗎?怎麼一眨眼他已在著裝?
  睜著困惑的紅眸,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有段記憶是空白的。
  不……羅森搖搖頭,發現自己其實是站在臺階上,是了,他正在走路啊,要去看看狄希的狀況。
  此時微弱的呻吟傳入耳中,羅森踏著步伐快速下臺階,到沙發旁卻見狄希摔在地面,面色潮紅、冷汗浸濕了背,將人扶起對方已沒了意識,高燒導致整個人正在瑟瑟發抖,含在嘴中的囈語根本聽不清楚。
  羅森擰起眉頭,覺得讓對方睡在這裡也不是個好方法,打了個響指,插在花瓶裡的綠莖長出枝椏,緩緩編排成手臂的模樣,將狄希撐起後一路送進臥室,他打了盆水、抽出幾條毛巾回到床邊,開始處理對方的身體狀況。
  汗濕淋漓的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穿,羅森解開層層疊疊的衣服,他真不懂這人穿得這麼多要做什麼?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撕開這些衣服,省得麻煩。
  「唔……不……」狄希沉在夢境之中不可自拔,羅森拿了一條濕毛巾放在褐髮男人的額頭,另一條擦拭對方滾燙的身體,總覺得這副身軀似曾相識,彷彿曾在何時何地觸碰過。
  甩頭拋去胡亂思考,羅森發現狄希的傷處紅腫發炎,尤其是頸項到下顎的五爪痕跡,更是紅得血管幾乎要爆開,彷彿下一瞬會噴出血來。
  指尖輕觸那道疤,心頭倏忽湧上一股情緒,憤恨、不甘又帶著滿溢的哀傷,直到對方意識未清的掙扎,羅森驚覺自己竟掐著對方脖子,猛然縮回手,他不解潛意識的動作究竟為何。
  狄希因重新吸入空氣而嗆咳,整個人因寒冷而乏力,只能無助的在床舖顫抖,羅森重新拿起布巾擦拭其全身汗,並回房將記憶中的草藥拿來敷在對方傷處。
  定時替狄希換上乾淨的布巾,羅森發現自己照顧起人竟是得心應手,坐在床沿垂眸看著年輕的吟遊詩人,直到對方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羅森吁出一口氣,移動到窗邊沙發翻閱待看文件。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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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3 20: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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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醒來[G](0703增)


  【18:45】醒來

  「唔……」
  這一覺難得讓狄希睡得如此安穩,甚至難得的做了一場夢,夢裡的他邊伸著懶腰邊步下大床,瞥見枕邊人已著裝完畢,正在處理那頭易打結的金髮,梳得眉頭皺攏,他接過梳子替對方一綹綹的梳開髮絲,像疋絲綢般的滑順。
  「敢問美人,今天想綁公主頭,還是雙馬尾呢?」
  「梳直就好,謝謝。」
  「真的不考慮換個新髮型?」
  「不考慮。」
  他熟練的替對方紮了個辮子,湊上前偷偷在其頸間吮了一個紅痕。
  瞥見對方紅起的耳殼,偷香成功的他笑得愉悅,但是退開的瞬間卻被人一把扯住衣襟,四唇相接,舌頭撬開他牙關掃過口腔內膜,他深彎著腰與之接吻,直到兩人快停不下時才緩緩分開。
  「後面的,欠著。」對方微微喘息,紅眸裡暈染了勾人的情慾,潛藏的霸道屬性僅有在慾念焚燒時才會呈現。
  「你真是不服輸耶。」他用拇指揩掉唇瓣上沾的津液,見對方明明紅透了臉,但雙眸裡半點膽怯的神色也不。「那些人都被你溫和的外表給騙了吧?」
  「有嗎?」對方一臉無辜,「我對你不夠溫柔嗎?」
  「夠了夠了,你最溫柔了。」他推開對方肩膀,轉身抖開掛在衣帽架上的紅褐披風。「你再不出去的話,下人可能以為你得急病病得要死了。」
  「唉。」對方深深嘆口氣,讓他替他披上後,輕輕壓扣翠綠寶石的釦環,只見對方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的走出臥房。
  他看著對方背影,心頭湧出強烈自責。
  幽幽轉醒,狄希還有點恍惚,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橫向的視野在坐直後較為清醒,雖然比不上旅店柔軟的床舖,但是不用睡在硬梆梆的地板就感天謝地了。
  而且在城堡裡,更不用擔憂野獸或是盜賊的襲擊。
  這樣他已經覺得很好了。
  伸伸懶腰,夢裡好像遇到什麼好事,但醒來卻一點也記不住。
  突然間,眼前的景色令他愣怔於原地,連手都忘記放下來──他記得昨晚應該是睡在大廳,為何自己正在一間房裡?
  狄希猛然低頭查看,睡前他仍睡在覆著白布的沙發上,可是現在屁股底下別說白布,還是張柔軟的新床。
  「怎麼回事……」狄希納悶不已,就算是睡熟了,也不至於身下的白布被人抽換了都不曉得吧?他捏捏自己臉頰,會痛,這一切是真的。
  下床卻差點摔倒,全身脫力、連走路都吃力,狄希緊皺眉頭,拉開房門後走向廊道,呼喚了「有人嗎」卻只是得到回音。
  深呼吸,狄希撐著牆、沿著走廊前進,他記得昨晚來時的路,然而待他走了幾步赫然發現,一尊尊白土捏塑而成的雕像沒有任何灰塵,盔甲銀亮如剛剛打磨過,甚至還能反射出他驚訝的臉。
  指尖撫過表面,連一丁點灰塵皆無,但他明明昨晚還在盔甲及雕塑上看見蜘蛛網,這是怎麼回事?不僅僅如此,原先大廳都是滿佈塵土的狀況,但為何一覺醒來卻乾淨得像被水洗過,煥然一新的模樣讓狄希萬分錯愕。
  他走錯時空了嗎?還是仍在夢中?怎麼想都不對勁,不合常理啊!
  「早安。」
  正當狄希愣怔於原地時,背後一聲招呼,扭頭一瞧,銀眸看見來人裝束時微微瞠大,單手壓著胸膛想制止莫名的悸動與痛楚,視野裡羅森越走越近──
  正裝男人翩翩走來,褐色長背心下是柔軟的白長衫,下緣及邊角是金色絲線滾邊,腰際掛著一把銀劍,步履沉穩但快速。
  柔順的金髮於髮尾紮成辮子,橘紅色披風隨著步伐飄揚,紅眸帶著淺淡笑意與他直視──恍然間,狄希想起被遺忘的夢境,但此時下顎的傷竄過尖銳的疼痛,壓迫感倏地襲來,令他湧起一股想逃開的衝動。
  「退燒了嗎?」羅森有禮的詢問,不知為何,正裝的對方令狄希特別有壓力。
  昨日隱藏在搖曳燭光下的紅眸,在明亮的白日中凌厲無所遁形,剎那間羅森的紅眸好似有著蛛網般的裂痕,可是一眨眼,羅森的雙眸依舊完好如初。
  「狄希?」羅森再次開口,伴隨著綻開的笑顏,化解那份剮人的凌厲。
  「喔、喔我睡得很好,謝謝招待。」捕捉到奇妙的詞彙,呼出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等等,退燒……我發燒了嗎?」
  「是啊,你燒得很嚴重,我正想來看看你的狀況,既然你醒了,正好吃點食物。」羅森舉步,狄希沉默的盯著其背影,下顎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昨天半夜起來打掃嗎?」
  「什麼?」羅森回過頭,滿眼不解。
  「你沒發現四周變得很乾淨嗎?」狄希指指一塵不染的擺設。
  「本來就這麼乾淨啊,有哪裡不對嗎?」羅森走上前用指尖劃了一下。
  「但是昨晚明明就是髒的……」狄希一頭霧水,究竟是誰的記憶出了差錯?但見羅森對他的話滿臉納悶,他雖感到疑懼,可是並不想糾結於此事。「呃不,算了,這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沒關係。」羅森雖然不明究理,不過沒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先回房間,我把東西拿來。」
  「我跟你下去吧,走走才能恢復體力。」狄希撐著身體跟上,雖然有些乏力,但不至於走不動,而且他想知道睡著的同時,這座城堡究竟發生什麼事。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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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4 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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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小祕密[G](0704增)

  【18:45】小祕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往餐廳,沿途所見彩繪玻璃門窗,東升的陽光在地面篩漏出不同色塊,腳底的紅絨毯吸音極好,夾道兩旁的壁畫與肖像栩栩如生,氣派的裝潢讓狄希嘆為觀止,漸漸忘記病痛,好幾次都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回過神才見羅森笑著等待他,摸摸鼻子跟上,狄希早忘記最初的疑惑,只想要找個理由多停留一陣子。

  搞不好這輩子就這次能看到這麼美輪美奐的城堡。

  「你往左邊拐的話,會通往後花園喔。」羅森笑著拉住狄希的披風,將人往右邊帶。「到了,餐廳。」

  「謝謝。」狄希覺得他老是犯蠢,隨著對方進入,一張超長餐桌登時立於眼前,羅森請他稍待、自己卻走往廚房,坐了一會兒,狄希跳起來跟進廚房。

  卸下的披風掛在旁邊,氣質高貴的男人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熟練的料理食物,狄希並未乾站著,而是幫忙打下手。

  光線從窗格射進偌大的廚房,一左一右的身影忙碌著,沒有過多的交談,他們只是很自然且有默契的分工煮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相互配合過。

  「是說,其他傭人呢?」狄希覺得有點古怪,這麼大的城堡,怎麼連個僕人都沒有?

  「他們每個月會來打掃兩週,其餘時間只有我一個人。」羅森輕描淡寫的回答

  「咦?」狄希嚇了一跳,對方怎麼看都像是有幾十位僕人服侍的人才對啊。

  「很訝異?」羅森勾起唇角,揶揄躍於眼底,將爐火熄滅,端起加了一些鹽的白粥往外走去,狄希想了想,端著碗坐到離羅森兩格外的椅上。

  「反正只有我們兩個,就不用坐那麼遠了吧。」將稀飯舀入口中,雖然只是簡單的白粥,卻讓狄希飢腸轆轆的胃獲得滿足,通常他都是在趕路途中隨手拿乾糧止饑,難得有時間可以好好坐下來吃頓飯。

  「別吃太快,你的胃受不住的。」眼見狄希因饑餓而想要大口吃飯,羅森輕敲桌面,喚起對方注意力。「吃慢點,你燒了一天一夜,不能吃太多。」

  「燒……我昏睡這麼久嗎?」狄希訝異不已,怪不得他剛起床時渾身無力。

  「是啊。」為了讓高燒昏睡的人攝取水份及養份,羅森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當然,其中也偷偷用了一點點「能力」輔助。「你下顎的傷是怎麼回事?」

  羅森指指那道醒目的傷口,全是因為那傷一直無法消腫,才會高燒不止,他用了幾個方法都沒效,好在最後那疤終於消腫,雖然褪去高熱,但隱隱透著一絲詭譎的紅。

  「這個……說來話長。」摸摸一直發腫發燙的傷疤,忍不住嘆口氣。「我就是為了解除這份詛咒才四處旅行的。」

  「詛咒?」羅森心領神會的看著對方頸項的猙獰,微微皺起眉頭。「的確是有些棘手,你是旅行途中誤觸了禁忌嗎?」

  「並不是,從我有印象以來就存在了,大概是祖宗八代誰幹了什麼事吧。」狄希聳肩,沒打算多聊這話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放下銀湯匙正色詢問:「是說,我可以在離開前參觀一下內部嗎?」

  「沒問題,我記得閱覽室有不少藏書,或許裡頭會有能幫你的資料,你可以自由閱覽。」羅森大方說道,「我記得你說你去過很多地方,若你不介意的話,是否能說說旅途上的見聞?」

  對於外面的世界,羅森相當好奇,他總是在城堡裡忙碌,加上能力的問題,出去一次都變成奢侈。

  「當然沒問題。」狄希對於自己的口才及經歷相當有自信,他也希望能與對方多多交流。「對了,這裡聽說是『荊王』的住處,怎麼沒看到任何一幅肖像畫。」

  狄希猛然想起這件事,其實不僅僅是肖像,相關的物品一個也沒瞧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荊王』?」羅森覆誦一次,腦門竄過尖銳的空白,爾後才像是想起這是誰般的回應。「這個,我也不曉得呢,可能是誤傳吧?這裡一直只有我在。」

  「只有你?」狄希納悶,「該不會是祖上哪一位吧?這城堡應該是世襲。」

  「是啊,這的確是承爵的產業。」羅森舀了一口濃湯,吞嚥後才回答,「可能是外人替父親取得暱稱吧。」

  「這的確是有可能的。」狄希笑著回答,百姓都喜歡替當權者取些綽號,方便鄉里間的交談。

  至於「荊王」的傳說,經過悠悠之口後,本就真假難辨。

  得到主人首肯,狄希恢復些許體力便開始參觀城堡內部,羅森也難得的放下公務陪同。

  雕塑、鎧甲、壁畫,無一不是古董,賞心悅目的程度令狄希流連忘返,跟著羅森的腳步前進,窗潔几淨,哪有昨晚看到的髒亂不堪?莫非真是他昏頭加上燈光晦暗不明,才誤認為是髒亂之地嗎?他存疑,卻也找不到破綻。

  「糟糕,走錯路了。」羅森倏地停下腳步,語氣中摻雜著懊惱,狄希探頭一瞧,兩人竟走到死路。

  「城堡這麼大,弄錯也是正常的。」狄希反過來安慰對方。

  憑藉著絕佳的方向感,狄希反而成了領航員,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股熟悉感,似乎曾經待過此處,但想了想,自己都要笑出來,若是真的住過這邊,上輩子不知道走什麼運吧。

  途經二樓走廊,原本打算依照羅森指點的路徑,走過連接前後棟的天橋到後方建築物,然而他們卻被堵在樓梯口,攀爬的藤蔓與荊棘像張密網,一瞬間令兩人錯愕,狄希被荊棘尖刺劃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奇了,藤蔓怎麼會長到裡頭?」羅森訝然,隨手比劃,那些攀爬的綠意紛紛動了起來,往旁邊一一散去,讓出一條通道。

  「你會魔法?」狄希震驚,方才他從羅森身上感受到澎湃的魔力波動,尤其是土系魔力萬分高昂,可是對方卻又收斂得極好,之前完全沒發現。

  「啊、嗯……是啊。」由於太順手導致忘記還有外人存在,羅森在狄希震驚大喊下,才想起不該隨意展現能力這事,略顯尷尬的與對方對視。「這事情,可別外流啊。」

  「我知道的,別擔心。」狄希明白對方的顧慮,尤其是聖職院對於不屬於編制內的魔法者特別苛刻,他知道的,像羅森這樣天賦異秉的人並非少數,只是為了活命才裝作普通人。「你不寂寞。」

  「你也是嗎?」紅眸注視狄希,羅森問道。

  「是的。」就只有兩個人的現場,實在也不用遮遮掩掩了,狄希揚手,一團火球聚集於掌心。「不過我的魔法並不好,沒有特別擅長的屬性。」

  「是嗎?還不錯啊。」羅森認識的人並不多,雖然狄希身上的波動並不強,可是看起來很嫻熟。「你還會其他的嗎?」

  「冰屬性、暗屬性、風屬性、光屬性都會一些,簡單說來是樣樣通、樣樣鬆吧。」狄希聳肩,其實他操縱的最好的是暗屬性,隱身方便。「你控制得真好,要不是方才露了那一手,我還真感覺不出來土系力量這麼強。」

  羅森露出歉然的笑,他其實沒打算曝露自己的能力。

  「現在我們都有了彼此的秘密了。」狄希眨眨眼,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城堡裡的人這麼少,主要是不想曝光吧,尤其羅森還是個貴族。「那麼請繼續帶我參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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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5 19: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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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開不了的門[G](0705增)

【18:45】開不了的門

  「請往這邊走。」羅森勾唇一笑,精準的控制魔力使藤蔓讓出一條通道,簡直跟走在綠色隧道一樣,看得狄希嘖嘖稱奇。

  拾級而上,經過連接天橋向山腳眺望城鎮,大鐘尤其顯目,狄希讚嘆一覽無遺的美景,潔白的雲朵飄過蔚藍天空,微風拂過身周掀起兩人的披風,橘紅與墨綠色披風交互飛揚。

  他側過頭恰與羅森相對眼,沐浴在暖黃光線下的貴族像逆著光降臨的神祇,溫和的眼眸靜謐且溫柔的注視他,眼神裡卻散佈著孤寂,他們之間的距離僅有五步,他默然哀傷。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到城鎮,或是外面的世界?」*

  「我?難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跟你一樣。」

  腦袋裡竄過這段意義不明的對話,狄希皺了一下眉頭,對他而言,這只是旅程中的一站,他隨時能夠離開這座華貴的囚牢,繼續天地為家的自由旅途。可是羅森卻只能待在這裡。

  羅森說,他希望能聽聽他在旅途中的故事,他說僕役一個月才來兩週。

  所以這麼大的城堡裡,只住著一個人,一個孤伶伶與孤獨同住的溫柔男人。

  狄希倏地有股單膝跪下的衝動,想要告訴他,其實他可以留在這裡,甚至於對方可以跟他一起走。

  這股衝動無以名狀,但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出口,狄希訝異的看見奇怪的景象。

  「咦?」

  「怎麼了?」羅森問。

  「你看,城鎮的鐘是不是在動?」狄希抬手一指,雖然距離極遠、分針動得極為緩慢,可他並不認為自己又眼花。

  「有嗎?」羅森轉頭瞇眼查看,「距離太遠,我看不太清楚。」

  「有,我有看見。」狄希縱目遠眺,信誓旦旦的說。「奇了,那只鐘不是不會動的嗎?」

  「可能終於有人修好了吧。」羅森聳肩。「科學總是日新月異啊。」

  「大概吧。」狄希收回視線,併肩往後棟前進。

  他不知道的是,這只百年不動的大鐘在幾日前突然轉動。

  他更不曉得的是,鐘擺是逆轉的。

  一點一滴往回倒流,無論聖職院主教或是專門的鐘錶工人,都無法阻止時光逆流。

  ──像是誰的執念經過漫長的等待與追尋,終於要回歸正確的時間點。

  推開後棟的厚實木門,一大層空間只有兩間房,其中一扇房門斑駁不已,狄希鬼使神差的想動手開門,但在觸碰到門把前又縮了回去。

  那一瞬間,他害怕這扇門後的「東西」。

  雖然那究竟是什麼,他沒有頭緒,但本能知道裡面的東西不會是他樂見的。

  「怎樣了?」羅森問,不解對方為何停下。

  「不……我只是覺得這舉動似乎太冒昧了。」狄希搪塞藉口,不敢說那瞬間的想法,「身為被招待的客人,實在不該走在主人之前。」

  「不用太介意。」羅森不以為意,握上把手往右一扭卻扭不開,用力推了幾下,房門紋風不動。「咦,打不開?」

  「卡住了嗎?」狄希湊上前幫忙,任憑他們如何用力,都無法推開眼前這扇門。

  「也許吧。」試了幾次依然打不開,羅森放棄思考到底哪裡出差錯,不過是一扇門,哪天有需要再看是否要拆門。

  相較之下,另一扇門便好開多了,裡頭是擊劍室,雕花西洋劍一把把陳列,精工盔甲、西洋劍服等,狄希好奇的拿起其中一把,雕花劍柄像是藝術品般,青銅做的相當沉重,但他挺喜歡的。

  「來一場?」狄希扭頭詢問,都有這麼多西洋劍了,總不可能不會吧。

  「點到為止。」羅森也很久沒有活動筋骨,笑著應下後便褪去披風,將其掛上一旁的衣帽架,在狄希褪衣的同時選了把稱手的銀劍。

  狄希其實也很久沒碰了,憑藉著記憶舞出劍法,上挑、斜刺頻頻展開攻勢,不過羅森一臉老神在在,對於攻擊抬劍招架,僅僅挽個劍花便壓制他。

  相互交纏,戰況膠著,看似劍拔弩張其實兩人都沒用盡全力,幾個回合下來,直到狄希垂下劍、停下腳步,露出揮汗淋漓但舒心愉悅的笑容。

  「劍術還不錯。」羅森給予讚美,狄希笑了下,其實他也知道對方沒出全力,只是鬧著玩而已。

  「謝謝讚美。」狄希滑稽的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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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8 19:3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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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詩與荊棘》【18:45】僕人們[G](0708增)

【18:45】僕人們

  平常日子,狄希陪羅森吃完早膳後便在城堡裡四處閒逛,提升自己的鑑賞能力,其實他挺喜歡古董,某方面來說,可以脫手賣得好價錢的東西,他都很有興趣。

  站在大壁畫前方,詩人拿著紙筆記錄自己看畫的心得,正想湊近點時,腳底卻踩到硬物,低頭,竟是一堆碎屑。

  蹲下身端詳,狄希記得昨天並未看到這堆碎屑,看起來像是被打碎的石膏,但他這幾天雖然都窩在這條長廊,可沒有撞倒任何一尊雕塑!

  想拿起來仔細瞧瞧,然而指尖觸碰瞬間,那堆碎片倏地崩解成灰,被一道詭譎的風帶走灰燼,他攏緊眉頭,直覺告訴他這狀況詭譎,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哪那麼剛好說風就有風,總不可能是他的呼吸把灰燼吹走吧?

  銀眸逡巡,究竟是哪個雕塑碎了?環視四周,東西都擺得好好的──

  「托恩斯先生,早安。」

  一句不帶任何前兆的問候從背後響起,狄希旋身、站起,僅僅花費一個眨眼的時間,瞠大的銀眸透露一絲驚疑,這人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只見穿著勞務服的僕人滿臉笑意的向他問好,全然不覺得哪裡不對勁,「請跟我來,陛下等您一起用餐。」對方比了一個先行的手勢,隨即跨前狄希左方三步,領著他往餐廳走去,詩人越走越是膽戰心驚,一路上一直有僕役來來去去,腳步輕盈、笑容可掬的朝他行禮。

  這些是從哪裡出現的?一夕、不,一刻之間變出這麼多人,是妖術嗎?

  狄希確定一早醒來,城堡裡僅有他跟羅森,兩人還分工合作煮了早膳,那時並沒有那麼多人啊!

  「托恩斯先生,這邊才是門喔。」僕人拉住他的衣角,回過神發現自己離牆壁不到一個指頭的距離。「抱歉僭越了,請往這裡走。」

  狄希仍舊一頭霧水,進入餐廳又是一陣衝擊,僕人們陸續將食物端上桌,長桌上頭擺滿各種精緻的佳餚,但他記得,配菜室裡並沒有像紅椒、番茄這類的食物,空空如也的狀況他還跟羅森打趣說,找個時間去打獵補充一下食物。

  「狄希,愣在那邊做什麼?」閱報的羅森從報紙中抬頭,順口招呼了他,狄希邁步想走到對方身旁詢問目前狀況時,一位穿著侍者服的老者巧妙的擋住他去路。

  「托恩斯先生,您的位置應該在陛下的對面。」

  身穿侍者服、胸前別著金色執事胸章的老人,花白的頭髮梳得整齊,蒼翠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的與他對視。

  「瑟里,就我跟狄希而已,不用那裡拘謹。」見狄希傻在原地,羅森出聲想解開這僵局,但心中滿是無奈,對於這位服侍過三代的元老管家,說不敬重是不可能的。

  某方面而言,瑟里既像家人又像老師,有許多帝王家的規矩還是對方手把手教導的。

  「陛下,禮不可廢。」瑟里轉而面向羅森,右手橫過左胸,躬身提出諫言,一絲不茍的老管家對禮制毫無妥協餘地。「不該因為私情而逾越身份,就算只有您與托恩斯先生獨處時亦是。」

  「好了,我知道了瑟里。」羅森抬手制止,他知道瑟里完全可以用「禮制」為題,侃侃而談大半鐘頭。

  紅眸略帶歉意的移向狄希,他懷念兩人坐得極近,天南地北聊天時的場景。但他更擔心,兩人因為座位一事吵起架來──他可沒忘記他們第一次見面,明明平常都是溫和有禮的人,怎麼相對眼、講沒兩三句話便劍拔弩張,要不是雙方尚存理智的話,難保不會當場撩袖子對打──

  「真是莫名其妙,如果羅森覺得我不該坐在他旁邊這位置的話,那麼他早就跟我說了。」*

  「沒有禮貌的小子!陛下的名字豈是你可以直呼的!」

  「如果他覺得不舒服,他會直接跟我說,對吧,羅森?」

  他苦笑,還沒想到該怎麼勸架,火卻先燒上身了。

  他還想起事後瑟里轉而向他「曉以大義」快三個鐘頭。

  那些禮制他不是不懂,只是一人生活在這座孤寂的城堡時,那些規矩要表演給誰看,才不墮王家的威風?他明白內化的重要,更曉得必須從小地方做起,避免哪日在外出糗,跌了德拉迪亞家族之名。

  但他苦啊!孤單啊!好不容易有了人陪伴,為什麼還要因為規矩製造相處的鴻溝呢?他是人,也想擁抱、親吻,用皮膚在最近的距離汲取對方的溫暖,他說的話有人聽、對方說的話他也細細聆聽著。

  因此當狄希在雨夜敲響那扇門時,乃至於願意放棄原有旅程選擇留下時,他怎麼忍受得了不與對方相近相親?

  「狄希?」羅森提高音量,不解對方擰眉直看著瑟里做什麼,莫非他們又偷偷在哪裡吵架了?

  「托恩斯先生?」由於這股瞪視太過奇妙,瑟里也跟著皺眉頭。

  「你不是……」那天在外頭的老人嗎?疑問差點脫口而出,狄希突然明白為何對方態度那麼差。

  但為什麼他這麼討厭他?雖然他看到對方,心頭也有疙瘩,想撇過頭不看這人,那眼神太過清明且銳利,有著閱歷長久的精明幹練,像把直接斜扯開布幕的利錐,讓所有意圖無所遁形。

  「什麼?」

  「沒事、沒事。」狄希擺擺手從善如流的走回長餐桌的另一端,但表情全然不是這回事。

  他覺得有些理應不該忘記的事情,目前卻想不起來。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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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10 20:3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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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詩與荊棘》【18:45】遺忘的事[H](0710增)


【18:45】遺忘的事[H]


  揉捏鼻心、還想敲敲偏頭痛嚴重的左額時,一聲驚呼令他睜眸,手還呈現半空高舉的模樣。

  只見一女僕驚魂未定的縮了肩,一手托著放滿茶壺及瓷杯的托盤、另一手壓在茶蓋上頭,方才他抬手的舉動貌似差點害對方打翻物品。

  「抱歉,嚇著妳了嗎?」

  「不、不,是我太冒昧了,忘記出聲跟您說一聲。」面對狄希歉意的笑臉,女僕的雙頰染上一層紅,垂下頭將茶點放置桌面,「請您享用,陛下有口訊,他得處理公務,目前走不開。」

  看著明顯是下午茶茶點,狄希腦袋越來越痛了,不是才剛要吃早餐嗎?怎麼一眨眼又要吃午茶了?

  涼爽的風從大片落地窗吹拂過他髮絲,置身於採光良好的花廳,四面大片玻璃落地窗讓美景一覽無遺,斜陽如一畫筆將視野裡的一景一物塗抹層層金橘,遠處尚能看見城鎮的輪廓。

  但他究竟何時從餐廳移至此處?毫無頭緒,像霧裡看花,可是又找不到違和處。

  咀嚼花餅,心緒飛到羅森身上,為什麼對方看起來都沒有感到任何異狀?還是真的是他有問題,出現幻聽或幻覺?

  放下瓷杯,疑問沒解開,實在沒有好好品嘗的心思,再喝也喝不出滋味。

  這時間應該可以去書房外頭等羅森,順便問問最近發生的事──對了,他想起走廊上碎掉的雕塑,這點也許直接問僕役們比較曉得吧。

  走至茶水間正想詢問時,女僕們交頭接耳,說得好不歡樂,每個人臉頰都是興奮的紅。

  「沒想到還能再看見托恩斯先生,他還是好帥啊。」

  「妳真是個小花癡耶。」

  「哎唷,沒辦法,我就、就喜歡那一型的嘛。」

  「是啦是啦,不過我以為他會繼續旅行呢。」

  「對呀,所以這次來還能看見他,這真是太好了!」

  ……對啊,他不是要旅行嗎?要去找……找什麼?

  「不過這樣也好,有個人願意陪著陛下。」

  「也對,陛下真是辛苦了,要不是害怕傷到別人的話,也不用這樣自囚了。」

  「不曉得有沒有人可以解除陛下的詛咒呢?時不時就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怎麼想都覺得太悲哀了,陛下這麼溫柔的人。」

  「嗯,不過托恩斯先生知道這事嗎?」

  「應該知道,吧?不然怎麼還會願意留著呢,陛下一旦不能克制自己的話,發起狠來誰吃得消啊。」

  ……詛咒?狄希訝異,他怎麼不曉得這件事。對方一直活蹦亂跳的,不管是白天黑夜都沒有異狀,為何會說羅森身懷詛咒?

  「對了,詛咒……」他想起來,他是為了找尋解開詛咒的方法才到處旅行,不過遇到羅森之後,就決定留在這裡陪對方。「嗚……」

  一陣陣疼痛襲擊腦門,狄希雙手抱著頭蹲下身,如斷片驟然被接上其他片段,腦袋被攪成一團漿糊,分不清什麼才是真實。

  「別讓他跑了!」*

  「我是狄──」

  「塔塔爾木是怎麼回事?黑魔法控制,聽起來好恐怖啊!」

  「那麼就交給你了。」

  「我更不希望你跟他們走得太近。」

  「誰知道呢?反正陛下會處理,搞不好三大貴族也會過來議事吧?」

  痛楚湧現、耳鳴嗡然的狄希突然聽見一個不祥的名詞,「貴族……不可以……」

  他必須阻止,那些人、不能讓那些人靠近,就是因為他們──

  「天啊,托恩斯先生!您怎麼了?艾瑪,快去叫醫生!」

  歪斜的視線裡,女僕們的身影扭曲,狄希有很多話想叫她們轉達,但是越來越強烈的痛楚剝奪他的言語能力,腳步聲紛沓而來,黑暗逼迫到眼前,隨即不省人事。

  午夜的雨聲淅淅瀝瀝敲在玻璃窗,狄希撐起半身左右查看,軟綿綿的雙人床上還睡著另個人,抹了把額頭冒出的虛汗,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爬起來了?想喝水嗎?」正待努力回想時,突地被人撈進懷裡,熱燙的體溫煨著後背,羅森的唇靠在耳廓,飽含睡意又帶點被吵醒的沙啞。

  「沒有。」微微側過頭,近得四瓣薄唇都要相觸。「只是在想事情……」

  「什麼事?」羅森啾了一口,手不安份的探進他睡袍,在那片結實寬闊的胸膛上點燃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唔,你不覺得、嗯、有些奇怪嗎?像是我們如何認識、還有瑟里怎麼會突然現身……」

  「呵,你連自己怎麼來都忘記了嗎?」啃咬著鎖骨,羅森幫他稍微「回憶」一下。「你忘記你是半年前的雨夜來求宿的嗎?當時淋得一身溼呢!」

  雨夜,好像的確是這時間,但是有半年之久了嗎?狄希滿肚子疑惑,仍順從欲望及羅森施力方向,轉頭與之接吻,嘖嘖水聲與敲打窗面的雨滴融為一體。

  羅森吻得情動,摸索著潤滑用的藥膏替身下人擴張,棕髮詩人難耐的蹭動,被他一把按住後腰時,卻還轉頭發問──「那瑟里呢?為什麼他看我不順眼……唔!」

  一而再、再而三於親密時刻提起其他事,饒是羅森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吃醋,既而想要好好「懲罰」一下枕邊人。

  「你不知道在這時候提起其他人,尤其是男人,是件罪不可赦的事嗎?」羅森伏在狄希背上,一挺腰撞進密穴,腰部緩慢律動,引得對方不住呻吟,總算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該集中的地方了。「而且,你們初次見面就不對盤了。」

  狄希趴在近床尾處,十指揪著白絲床單,意圖止住越來越激烈的挺動,他還有許多想問的事,但疑問全都化為一聲聲甜膩的呻吟,激情從鼻間、喉間,隨著呼吸充盈整間臥室。

  恍惚間,一聲淺淺的、不豎耳聆聽便會忽略的「喀」悄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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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11 21: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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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詩與荊棘》【18:45】溫存的事[H](0711增)

【18:45】溫存的事[H]


  踩著輕快的腳步,拎著萊姆酒及油燈,狄希哼著小曲前去敲響某個工作狂的門。

  夜晚的美好時光,居然浪費在公務上,怎麼想都是浪費生命的行為。

  輕敲了兩聲卻無人回應,悄悄扭開門把,窗戶微開、晚風拂得窗簾揚於半空,月光傾瀉於窗櫺,羅森趴在桌案上頭閉眼假寐,油燈照耀得到的桌面堆滿各式卷宗與公文,這也不是國王第一次睡在辦公桌上。

  光在臉龐錯落出影子,他輕手躡腳的靠近,真是太無防備了啊,就不怕他做什麼……出格的事嗎?狄希沉默,為腦袋裡閃過的念頭而鄙視自己。

  正當他將酒瓶輕輕放地,想將人搖醒、讓對方躺到床舖好好睡一覺時,羅森猛地攫住他的手腕,精準的像俯衝抓住獵物的鷹。

  「狄希。」對視幾秒,羅森才緩緩鬆開手勁,但還是拉著不肯放。「我夢見你了。」

  「難得,夢裡的我怎麼了嗎?」靠坐於桌沿,狄希饒富興味的問,抬起另隻手替對方將亂翹的金髮塞回耳後。「你看起來有點迷迷糊糊。」

  「我夢到你來敲門,全身都是傷摔在我懷裡。」握住那隻手,羅森將其貼在頰邊汲取微涼的體溫。

  「這不是我剛來時的寫照嗎?」只是沒有全身傷,但淋成落湯雞並沒有好到哪裡。

  羅森搖頭,不一樣的。他沒說的是,夢裡看見狄希的時候,並不僅僅是驚訝還有喜悅,更多的是一股直沖腦門的憤怒。

  人們說,夢境是現實的鏡子,亦是潛意識的呈現,但他對他並沒有不滿,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負面情緒?而且夢中人的傷,看起來像他小時候尚不會控制力量時造成的傷口。

  「別想了,反正只是夢而已,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去洗一洗先睡覺吧。」狄希直起身體,把羅森也拉離位置。「快去休息,不然隔兩週瑟里來時,我可要打小報告。」

  「什麼時候你跟他好到會打小報告了?」

  「當我們的目標都是你時,自然組成同一陣線。」

  他苦笑,但不排除是勞累的關係,最近氣候異常,幾個領地的作物無法收成,而且他又接到胡迪斯虐死臠童的消息,姑且不論真假,身為貴族時常出現這種醜聞,要如何令人民信服?

  「你要找我喝酒?」瞥見地面的酒瓶,不難猜出狄希的來意。

  「原本是,但我現在傾向讓你去睡覺。」

  「小酌助眠,陪我喝一點吧。」彎腰拿起酒瓶,若能好好的睡一覺,喝點酒也無妨。「反正瑟里不在。」

  「好吧,但只能一點點。」狄希聳肩,打算熄滅書房油燈時,羅森阻止了他,坐到書房另一端供人休憩的軟椅上頭,順手拍拍旁邊的座位,一個無聲的邀請。

  從善如流的狄希還從矮櫃挑了兩個酒杯,裡頭還有一組茶具及茶葉,偶爾他也會溜進來幫忙泡杯茶給對方,陪對方聊聊天,緩解處理公務上的枯燥。

  當然,有時候在這軟皮沙發上頭,也會演出一場旖旎的情事。

  淡褐色的酒液在杯底打轉,旋成一個小漩渦後晃盪,充當侍酒師的狄希倒了一點在杯底,遞給羅森時得到對方挑眉的回應,他不贊同的搖頭,「那是讓你助眠,不是讓你喝醉的。」

  唉,真不知道狄希跟瑟里看齊,這發展到底是好還是壞呢?羅森品嘗滋味,辛辣的酒味刺激喉頭,身體迅速暖了起來,酒精迅速在胃袋發酵,讓他雖然睏意加深,但某方面的欲望卻也昂揚。

  瞥一眼因酒而雙頰乃至於頸部染紅的狄希,坐在月光如銀白絲紗籠罩下的沙發上頭,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不見一樣,於是他走過去,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雙手撐在對方頸旁,緩緩的彎腰親吻。

  或許渡給他一口人間的溫度,他就能夠順理成章的留下。

  交換彼此津液,褪去遮掩獸性的外衣,在這一尺長寬的休憩處,進行最原始的生理本能,於曬不黑的頸部吮出一個個吻痕,他想起瑟里諄諄告誡的事。

  「陛下,您就算很喜歡托恩斯先生,但這人來路不明,應該多觀察、提防對方才是。」當時服侍羅森更衣的瑟里,在更衣間面色凝重的提出諫言。*

  「我知道你的顧慮,瑟里。」大概是一早讓瑟里看到狄希與他同睡一張床,這看在老管家眼中是件無法容忍的事。「我跟他相處的時間是你的好幾倍,更別提你們未到之前,只有我們獨處。若他真想害我,早就能得手了。」

  其實這種話,他沒聽千遍也有百遍了,說的人不膩、他早聽得膩煩。

  「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他是如您所說的,只是一位雨夜避難的可憐人的話,那倒也無妨。」老管家臉色一凜,「但就怕這人能忍,忍得所有人都放下戒心才動作,陛下,我擔心的僅僅是這一項而已。」

  「你認為他在演戲嗎?」

  「我想並不完全是,但陛下,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人不是那麼簡單,畢竟看來有太多巧合不是嗎?而我的直覺在一生中幫助過我,不計其數。」

  「……我知道了。」他斂下眼眸,握著拳頭思考是否應該……再次清查狄希來歷。「那就交給你去查吧。」

  「我明白了。」老管家替他披上披風,順從的跪地拾起披風一角,落下象徵忠誠的一吻。

  「其實,不管是不是巧合,我都挺感謝這場相遇。畢竟你們都不在,有他相陪讓我舒服點。」而非讓他覺得自己像在坐牢。

  「陛下……」

  「我不是在責怪你或父王,我知道,那時我仍然無法控制力量,而現在則是聖職院勢力過於龐大。」他懂的,所有的孤單寂寞是為了不讓天賦曝光,這是他付出的代價。

  只是他孤伶伶的睡在那張大床時,難免也有怨憤。雖然他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你們也是為我好。」

  月光悄然撤離,書房回歸僅有一盞油燈為光源的狀態,恰巧掩去燃燒的激情下那赤裸交纏的兩副身軀,掛鐘依著規律,慢騰騰的抬腳跨過一個數字。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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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28 17:5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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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8:45】肖像[G](0728增)

  【18:45】肖像[G](0728增)

  「唔……」

  這一覺難得讓狄希睡得如此安穩,甚至難得的做了一場夢,夢裡的他邊伸著懶腰邊步下大床,瞥見枕邊人已著裝完畢,正在處理那頭易打結的金髮,梳得眉頭皺攏,他接過梳子替對方一綹綹的梳開髮絲,像疋絲綢般的滑順。

  「敢問美人,今天想綁公主頭,還是雙馬尾呢?」

  「梳直就好,謝謝。」

  「真的不考慮換個新髮型?」

  「不考慮。」

  他熟練的替對方紮了個辮子,湊上前偷偷在其頸間吮了一個紅痕。

  瞥見對方紅起的耳殼,偷香成功的他笑得愉悅,但是退開的瞬間卻被人一把扯住衣襟,四唇相接,舌頭撬開他牙關掃過口腔內膜,他深彎著腰與之接吻,直到兩人快停不下時才緩緩分開。

  「後面的,欠著。」對方微微喘息,紅眸裡暈染了勾人的情慾,潛藏的霸道屬性僅有在慾念焚燒時才會呈現。

  「你真是不服輸耶。」他用拇指揩掉唇瓣上沾的津液,見對方明明紅透了臉,但雙眸裡半點膽怯的神色也不。「那些人都被你溫和的外表給騙了吧?」

  「有嗎?」對方一臉無辜,「我對你不夠溫柔嗎?」

  「夠了夠了,你最溫柔了。」他推開對方肩膀,轉身抖開掛在衣帽架上的紅褐披風。「你再不出去的話,下人可能以為你得急病病得要死了。」

  「唉。」對方深深嘆口氣,讓他替他披上後,輕輕壓扣翠綠寶石的釦環,只見對方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的走出臥房。

  他看著對方背影,心頭湧出強烈自責。

  幽幽轉醒,狄希還有點恍惚,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橫向的視野在坐直後較為清醒,雖然比不上旅店柔軟的床舖,但是不用睡在硬梆梆的地板就感天謝地了。

  而且在城堡裡,更不用擔憂野獸或是盜賊的襲擊。

  這樣他已經覺得很好了。

  伸伸懶腰,夢裡好像遇到什麼好事,但醒來卻一點也記不住。

  突然間,眼前的景色令他愣怔於原地,連手都忘記放下來──他記得昨晚應該是睡在大廳,為何自己正在一間房裡?

  狄希猛然低頭查看,睡前他仍睡在覆著白布的沙發上,可是現在屁股底下別說白布,還是張柔軟的新床。

  「怎麼回事……」狄希納悶不已,就算是睡熟了,也不至於身下的白布被人抽換了都不曉得吧?他捏捏自己臉頰,會痛,這一切是真的。

  下床卻差點摔倒,全身脫力、連走路都吃力,狄希緊皺眉頭,拉開房門後走向廊道,呼喚了「有人嗎」卻只是得到回音。

  深呼吸,狄希撐著牆、沿著走廊前進,他記得昨晚來時的路,然而待他走了幾步赫然發現,一尊尊白土捏塑而成的雕像沒有任何灰塵,盔甲銀亮如剛剛打磨過,甚至還能反射出他驚訝的臉。

  指尖撫過表面,連一丁點灰塵皆無,但他明明昨晚還在盔甲及雕塑上看見蜘蛛網,這是怎麼回事?不僅僅如此,原先大廳都是滿佈塵土的狀況,但為何一覺醒來卻乾淨得像被水洗過,煥然一新的模樣讓狄希萬分錯愕。

  他走錯時空了嗎?還是仍在夢中?怎麼想都不對勁,不合常理啊!

  「早安。」

  正當狄希愣怔於原地時,背後一聲招呼,扭頭一瞧,銀眸看見來人裝束時微微瞠大,單手壓著胸膛想制止莫名的悸動與痛楚,視野裡羅森越走越近──

  正裝男人翩翩走來,褐色長背心下是柔軟的白長衫,下緣及邊角是金色絲線滾邊,腰際掛著一把銀劍,步履沉穩但快速。

  柔順的金髮於髮尾紮成辮子,橘紅色披風隨著步伐飄揚,紅眸帶著淺淡笑意與他直視──恍然間,狄希想起被遺忘的夢境,但此時下顎的傷竄過尖銳的疼痛,壓迫感倏地襲來,令他湧起一股想逃開的衝動。

  「退燒了嗎?」羅森有禮的詢問,不知為何,正裝的對方令狄希特別有壓力。

  昨日隱藏在搖曳燭光下的紅眸,在明亮的白日中凌厲無所遁形,剎那間羅森的紅眸好似有著蛛網般的裂痕,可是一眨眼,羅森的雙眸依舊完好如初。

  「狄希?」羅森再次開口,伴隨著綻開的笑顏,化解那份剮人的凌厲。

  「喔、喔我睡得很好,謝謝招待。」捕捉到奇妙的詞彙,呼出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等等,退燒……我發燒了嗎?」

  「是啊,你燒得很嚴重,我正想來看看你的狀況,既然你醒了,正好吃點食物。」羅森舉步,狄希沉默的盯著其背影,下顎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昨天半夜起來打掃嗎?」

  「什麼?」羅森回過頭,滿眼不解。

  「你沒發現四周變得很乾淨嗎?」狄希指指一塵不染的擺設。

  「本來就這麼乾淨啊,有哪裡不對嗎?」羅森走上前用指尖劃了一下。

  「但是昨晚明明就是髒的……」狄希一頭霧水,究竟是誰的記憶出了差錯?但見羅森對他的話滿臉納悶,他雖感到疑懼,可是並不想糾結於此事。「呃不,算了,這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沒關係。」羅森雖然不明究理,不過沒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先回房間,我把東西拿來。」

  「我跟你下去吧,走走才能恢復體力。」狄希撐著身體跟上,雖然有些乏力,但不至於走不動,而且他想知道睡著的同時,這座城堡究竟發生什麼事。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往餐廳,沿途所見彩繪玻璃門窗,東升的陽光在地面篩漏出不同色塊,腳底的紅絨毯吸音極好,夾道兩旁的壁畫與肖像栩栩如生,氣派的裝潢讓狄希嘆為觀止,漸漸忘記病痛,好幾次都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回過神才見羅森笑著等待他,摸摸鼻子跟上,狄希早忘記最初的疑惑,只想要找個理由多停留一陣子。

  搞不好這輩子就這次能看到這麼美輪美奐的城堡。

  「你往左邊拐的話,會通往後花園喔。」羅森笑著拉住狄希的披風,將人往右邊帶。「到了,餐廳。」

  「謝謝。」狄希覺得他老是犯蠢,隨著對方進入,一張超長餐桌登時立於眼前,羅森請他稍待、自己卻走往廚房,坐了一會兒,狄希跳起來跟進廚房。

  卸下的披風掛在旁邊,氣質高貴的男人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熟練的料理食物,狄希並未乾站著,而是幫忙打下手。

  光線從窗格射進偌大的廚房,一左一右的身影忙碌著,沒有過多的交談,他們只是很自然且有默契的分工煮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相互配合過。

  「是說,其他傭人呢?」狄希覺得有點古怪,這麼大的城堡,怎麼連個僕人都沒有?

  「他們每個月會來打掃兩週,其餘時間只有我一個人。」羅森輕描淡寫的回答

  「咦?」狄希嚇了一跳,對方怎麼看都像是有幾十位僕人服侍的人才對啊。

  「很訝異?」羅森勾起唇角,揶揄躍於眼底,將爐火熄滅,端起加了一些鹽的白粥往外走去,狄希想了想,端著碗坐到離羅森兩格外的椅上。

  「反正只有我們兩個,就不用坐那麼遠了吧。」將稀飯舀入口中,雖然只是簡單的白粥,卻讓狄希飢腸轆轆的胃獲得滿足,通常他都是在趕路途中隨手拿乾糧止饑,難得有時間可以好好坐下來吃頓飯。

  「別吃太快,你的胃受不住的。」眼見狄希因饑餓而想要大口吃飯,羅森輕敲桌面,喚起對方注意力。「吃慢點,你燒了一天一夜,不能吃太多。」

  「燒……我昏睡這麼久嗎?」狄希訝異不已,怪不得他剛起床時渾身無力。

  「是啊。」為了讓高燒昏睡的人攝取水份及養份,羅森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當然,其中也偷偷用了一點點「能力」輔助。「你下顎的傷是怎麼回事?」

  羅森指指那道醒目的傷口,全是因為那傷一直無法消腫,才會高燒不止,他用了幾個方法都沒效,好在最後那疤終於消腫,雖然褪去高熱,但隱隱透著一絲詭譎的紅。

  「這個……說來話長。」摸摸一直發腫發燙的傷疤,忍不住嘆口氣。「我就是為了解除這份詛咒才四處旅行的。」

  「詛咒?」羅森心領神會的看著對方頸項的猙獰,微微皺起眉頭。「的確是有些棘手,你是旅行途中誤觸了禁忌嗎?」

  「並不是,從我有印象以來就存在了,大概是祖宗八代誰幹了什麼事吧。」狄希聳肩,沒打算多聊這話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放下銀湯匙正色詢問:「是說,我可以在離開前參觀一下內部嗎?」

  「沒問題,我記得閱覽室有不少藏書,或許裡頭會有能幫你的資料,你可以自由閱覽。」羅森大方說道,「我記得你說你去過很多地方,若你不介意的話,是否能說說旅途上的見聞?」

  對於外面的世界,羅森相當好奇,他總是在城堡裡忙碌,加上能力的問題,出去一次都變成奢侈。

  「當然沒問題。」狄希對於自己的口才及經歷相當有自信,他也希望能與對方多多交流。「對了,這裡聽說是『荊王』的住處,怎麼沒看到任何一幅肖像畫。」

  狄希猛然想起這件事,其實不僅僅是肖像,相關的物品一個也沒瞧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荊王』?」羅森覆誦一次,腦門竄過尖銳的空白,爾後才像是想起這是誰般的回應。「這個,我也不曉得呢,可能是誤傳吧?這裡一直只有我在。」

  「只有你?」狄希納悶,「該不會是祖上哪一位吧?這城堡應該是世襲。」

  「是啊,這的確是承爵的產業。」羅森舀了一口濃湯,吞嚥後才回答,「可能是外人替父親取得暱稱吧。」

  「這的確是有可能的。」狄希笑著回答,百姓都喜歡替當權者取些綽號,方便鄉里間的交談。

  至於「荊王」的傳說,經過悠悠之口後,本就真假難辨。

  
(續)

***
終於忙到一個段落,回來繼續發文! 本文最後由 襲音 於 2019-7-28 17: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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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28 18: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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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9:30】重賞之下,必有勇夫[G](0728增)



  久久不曾轉動的大鐘終於運轉了,時針分針一格晃過一格,卻是以逆轉的方式倒退,城裡的人圍在大鐘下議論紛紛,氣氛凝重的讓人們緊皺眉頭。

  「怎麼會是逆轉呢……感覺跟逆生一樣,不吉利啊……」

  「一定是因為聖職院的人來了吧?惹怒了荊王的靈魂啊!」

  「希望不要波及到鎮上,希望不要有事。」

  鎮民七嘴八舌,瞥向看守鐘樓的聖職者的眼神都帶著埋怨,城鎮就那麼一丁點大,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密會的人被抓走,畢竟這裡沒有真正的祕密。

  對於荊王的崇拜,就算有的人覺得那是迷信,也不至於做出真正不敬的舉動,而且這該算是他們鎮上的事,聖職院的人打著清理異教徒的旗幟,大搖大擺的抓走鎮民,這讓大家對其更反感了。

  鐘樓上,蘭德爾忍受威壓與身體不適,與技工一同察看內部,但是並未發現任何魔法陣,甚至連殘留的刻印都沒有。

  負責的技工拿著工具敲打一番也毫無進展,就算他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依然無法撼動齒輪一分一毫,明明通風良好,但技工卻滿頭大汗,比他更慘的是聖職院的人,連碰都碰不得,一靠近就像被鞭子抽中,白皙的手背倏然綻出裂痕,鮮血滾滾流下,無法言喻的力量守護著大鐘。

  蘭德爾苦惱,沒有魔法陣,自然也不存在破解或終止的辦法,或許該從源頭斬草除根,斬斷一切悲劇的連鎖,然而源頭已逃出他的掌控,自始至終都難以掌握的變因。

  體內痛苦正在發酵,寬大的衣袖掩去被銀紋覆蓋的手,那尾銀蛇順著血管囓咬血肉,從內部一寸寸的啃蝕,直到死亡來臨前,沒有止息的一日。

  頂著滾燙的額溫,因為不想讓他人發現不適,周身氣勢益發凜冽,鎮長及技工等人都下意識的拉開一段距離。

  「讓開、讓開,別擋了大人的道路!」

  鐘樓下,隨著三輛華貴馬車的到來,引起一陣小騷動,蘭德爾走至窗邊望下,眼見那飄逸的三大貴族旗幟,眉頭嫌惡的聚攏。

  「主教大人,請容我先離席一下。」鎮長的冷汗連襪子都濕透了,這走得是什麼霉運,接連幾日,一個個大人物都往這裡來!

  「不用,我跟你一起下去。」使了個眼色,一直充當壁紙的雷亞會意的跟上,冰藍色眼眸罕見的透露出一股擔憂,相對眼,蘭德爾微笑示意他沒事。

  等他們走下鐘樓,三位貴族才緩緩步下馬車,黑短髮的男人是唯一穿軍裝的人,身周氣勢強悍的令人不敢靠近;另一位身材高佻的棕髮美女環胸,斜斜的睨了蘭德爾一眼;另一位微微發福的金髮男則是誇張的行禮,拿下頭頂的禮帽於胸前畫個半圓。

  「主教大人,聽聞聖職院的光芒籠罩布朗賽爾,我們千辛萬苦趕來聆聽教誨,應該沒問題吧?」

  「當然,薩達神不會將信仰者排擠於門外,祂祝福您每一日都如驕陽光明燦爛,沐浴於薩達神的光芒之下。」藍德爾皮笑肉不笑,雙方眼神急速交換,後方的棕髮美女突地側頭問向被晾在旁的鎮長,「給我們一間房,遠道而來聆聽神喻,總不會要我們呆站在路旁吧?」

  「是、是,馬上替您準備。」鎮長照慣例直接讓出辦公室,隨即又叫人預訂旅館,忙裡忙出忙著招呼貴族,腰簡直彎得直不起來了。

  「窩囊廢……對著那些人卑躬屈膝的,丟臉。」

  好不容易哄好那群人,鎮長連汗都沒得擦又聽到這些閒言閒語,青筋都要迸出額頭了,真想對著那群說他窩囊的鎮民大吼:有本事你們來頂替,就知道當夾心餅乾的痛!

  貴族們與蘭德爾霸佔鎮長辦公室,當一干閒雜人等全數退散後,原本保持笑臉的主教褪去笑意,冷眼瞪著眼前這些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有事嗎?」

  「你怎麼辦事的?天時地利人合盡佔了,竟然還會被目標逃了?好不容易要逮到他,就要成功了啊!」胡迪斯咆哮到聲音都分岔了,緊接著捂住胸口劇烈咳嗽,咳得臉色偽裝氣色的香粉紛紛掉下來,連鎖反應似的,除了雷亞以外的四人湧起一陣陣痙攣,銀髮殺手湊近,一下又一下拍著他的背。

  「為什麼讓他逃了?」痛苦未顯露半分,依然坐得相當端正的軍人柴契爾,凌厲的瞪向蘭德爾。「為什麼不在對方進森林前劫殺?」

  果然是埋了眼線嗎?年輕的主教冷笑,若是讓他知道是誰,絕對會跟對方「好好聊一聊」。

  「他已經逃向荊王的城堡,那已不是我能控制的範圍,而且前面還有一群盜賊剛出事,我判斷不該在那時候追人。」蘭德爾搭著雷亞的手強硬回答,他不會拿聖職院的同伴性命開玩笑。「我們聖職者不容折損。」

  「我們?聖職者?」大剌剌坐在會客沙發上頭的法羅可,對這說法嗤之以鼻,清脆女音朗聲嘲諷。「你似乎搞錯一點,與你血脈相連的,是我們才對喔!而且,若不是我們父親的幫忙,你又怎能順利爬上這位置?」

  「那還真是感謝了。」雙眸迸出冷焰,他不會忘記自己的出生帶著父輩們的絕對惡意,而他若不是湊巧有魔法天賦的話,也逃不過為奴為僕的命運。

  「現在大鐘轉動,我們身上的詛咒又發威了,可以確定是那傢伙了吧?」胡迪斯不耐煩的擦去額角的冷汗。

  「推測而已,畢竟我們都未曾真正見過那男人。」

  「不是有祖父留下來的畫像?叫那旅館服務生來指認不就得了。」

  「沒有用的,這麼多年,我們不正是因為所有看過他的人,完全都不記得他才逮不到嗎?」柴契爾打回票,但胡迪斯執意要試,三人搖搖頭,隨對方去搞了。

  派人將服務生壓來,女孩不悅的甩開壓制,對他們的問話愛理不理的。

  「喂,妳是不是看過這人?」

  「什麼東西啊!沒見過!」

  「妳看清楚,真的沒見過?」

  「本就沒有的事,再問一百次也不會變成有的!」

  「那登記名簿上為什麼會有這人的名字?」

  彈個響指,衛官攤開奪來的住宿登記簿,上頭寫著「狄希‧唐‧托恩斯」的名字,女孩看見這名字時一頭霧水,茫然的模樣並非偽裝。

  逼問再三也未得到有用的訊息,揮退對方,眾人對這結果毫無意外,就是過往前例太多,只要跟男人接觸過,不久就會喪失相關記憶,像是淡去的水印留不住漬痕。

  「那麼,現在人逃進城堡,我們要如何把人逼出來?」法羅可捲著棕長髮馬尾,百無聊賴的提問。

  「從外頭打破禁制,把人逼出來。」視線全集中在蘭德爾身上,他想了想,便說:「就用寶藏當誘餌,進入打破禁制。」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柴契爾冷聲硬道,敲板定案。

   (續)

  ***

  終於忙到一個段落,回來繼續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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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29 20: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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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8:30】刺殺[G](0729增)

【18:30】刺殺

  「狄、狄希!」肩膀被人輕晃幾下,狄希睜眼看到一副放大的俊顏,緊接著唇上一熱,輕啟雙唇接受羅森的親近。

  「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羅森咬著狄希唇瓣,抱怨情人的走神,而且這狀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抱歉。」狄希回神,最近總是有些事卡在心頭,但要具體回想卻像卡了一層透明膜,一想就頭痛。「我總覺得有要事應該要想起來,但就是想不起。」

  揉按太陽穴,狄希試圖回想,羅森將他拉倒在膝上,接手按壓。

  「等等,到塔塔爾木,再請醫師替你看看吧。」

  「嗯……等,我們要去哪裡?」享受對方的服務,然而下句話卻讓他瞠圓眼,差點彈起來。

  「塔塔爾木,出發前我不是告訴過你?」羅森彈了他一額頭,「你還吵著要跟我來,忘了?你真該好好補一下腦袋。」

  狄希抬手捂住眼睛,哀嘆了聲,在羅森口中才慢慢回神,似乎真有這回事。

  掀開門簾查看,馬車走在山道旁另一邊是陡坡,行進的速度並不快,而且改裝得相當舒適,厚厚的棉製座墊吸去大量震動,夾道都是護衛,其中幾匹馬的後頭還插著三大貴族及聖職院的旗幟。

  「嘖。」瞥見那飛揚的貴族大旗,不滿油然而生,狄希撇撇嘴表示不屑,對了,他就是因為知道貴族會隨行,所以才想跟著來。「為什麼他們也要跟來?」

  順著狄希視線望去,羅森點頭,直覺情人不開心的情緒,他順勢詢問,想聽聽平民對其的評價。「怎麼,你不喜歡他們嗎?」

  「不喜歡,不是什麼好人。」若是好人,怎麼會有那些壞心腸。

  「說來聽聽?」摟住狄希的腰際,羅森親暱的靠在他頰邊,吐出的熱氣撲在詩人耳畔。

  「記不起來,隱約有這種感覺便是了,你別跟他們走太近。」

  「我是逼不得已的。」畢竟除了部屬關係還有血緣關係,避不開的。「你才別跟他們走太近才好。」

  「怎麼,怕我被拐走?」扭頭,狄希似笑非笑。

  「是呀,我不喜歡被背叛的感覺,而且我到手的東西,就不打算再鬆手了。」

  羅森落在額際的吻瞬間令狄希感到徹骨寒冷。

  一剎那,那些模糊的記憶全都鮮明起來,歷歷在目的令他幾乎不忍直視,像一把刀刺進胸口,慢騰騰的橫向切開,扯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記起為何會討厭貴族,卻是個不能坦白的祕密。

  但更令人討厭的是自己。

  馬車猛地停下,因慣性他們往前摔,一根利箭噗的穿透車門,釘在他們左手邊,緊接著是第二枝、第三枝箭矢彷彿銀針刺進針包裡,接二連三的射來,同時間,慘叫聲及呼喚聲響起。

  「保護陛下!」

  狄希護著羅森下馬車,其他護衛也前來會合,一發救急的響箭直沖天際,瑟里與狄希拔劍嚴陣以待,老管家側頸提醒羅森:「您千萬不能動用力量,陛下,聖職院的爪牙還在。」

  輕輕點頭,羅森不想留把柄讓虎視眈眈的聖職院有機會插手政事,他知道聖職院一直想要以神的名意進入議事殿堂,以便取得更多經費擴展宗教事業。

  握緊權杖,紅眸透過人牆緊盯著伏擊者,六、七名拿著彎刀的人正與他們對峙,瞥向山道旁的攀藤,他若能出手的話,應該能在傷亡數最少的情況下,結束這場伏擊。

  「別恍神!」狄希突然扯了他一把,避過飛來的利箭,第一波短兵相接,伏擊者人數雖少,但明顯看出是菁英中的菁英,一步步扯開護衛圈的缺口,逼得狄希及瑟里也得離開羅森出手。

  「我去。」拔出腰後的匕首,身形快如鬼魅的穿梭於敵陣,他也想扯開對方的面罩,瞧瞧到底是哪路人馬,不料卻被越帶越偏,等他意識到不對勁,已離羅森有段距離,這時候對方卻使盡全力與他纏鬥。

  護衛們被有計畫的帶離他們身周,瑟里站在羅森面前抵擋,羅森也拔出暗藏於權杖內的銀劍攻擊,為首的壯漢毫不留情,濃烈的殺意襲來。

  這些人是真的想殺死他,但他不可能束手就擒。羅森想,死也該有個理由。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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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襲音 發表於 2019-7-30 20:2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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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荊棘》【18:30】援救[G](0730增)

【18:30】援救

  
  戰況膠著間,三大貴族的增援遠遠的吹響號角,黑底淡紫繡出星芒中的劍戟的旗幟,不正是掌管邊境兵力的貴族柴契爾嗎?同行的護衛稍稍安下心時,一圈黑圓掃過他們站立之地,腳底隨即像被綁住的繩索動彈不得,與此同時,埋伏者僅餘羅森面前的一人,其他全數退走。

  「束縛系的黑魔法?」羅森心下一愣,因為聖職院的緣故,黑魔法被列為禁術已經失傳許久,沒想到這些人竟敢在大庭廣眾下使用!

  「羅森!」

  「陛下!」

  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必然是一場浩劫,他們驚慌卻動彈不得,狄希雖在黑魔法範圍外,但退走的伏擊者全轉為攻擊範疇外頭的人,聖職院的人自顧不暇、貴族的增援尚未到來──

  正中央施法的壯漢擠出一抹猙獰的笑,連動著面罩下的頰骨肉,漆黑如墨的眼珠滿是嘲諷,他猛然拔開連繫著插銷的引線,朝著羅森怒吼!

  「塔塔爾木不會成為你的傀儡!」

  莫可奈何之下,羅森顧不得隱藏能力,歸劍入鞘、權杖一頓地,強大的魔力暴漲,以羅森為中心點,方圓百里內的綠意呼應力量共鳴而生,道旁的攀藤與雜草匯編成繩,猛地纏上欲自爆的敵人的腰際往後用力扯開。

  強大的拉力雖然成功將對方扯離,但他們仍受到爆炸威力的波及,由於施術者已亡,那短暫的一剎是所有人能移動逃命的黃金時間點。

  瑟里以一個老年人不會有的矯健身手,一把撲向羅森,賭上性命護衛他的陛下。

  羅森握著權杖,以植物迅速再編織一道密網罩住敵人,試圖為所有人擋下這波爆炸。

  狄希遠水救不了近火,爆炸當下也僅能破戒,動用所有魔法避開高溫爆焰。

  眨眼間轟然作響,爆炸威力震得飛沙走石,山壁紛紛滾落碎石,伏擊者炸得血肉模糊,避走爆炸的狄希從破爛的披風下爬起,面對這自殺行為,他心頭湧起憤怒,這些人、這種手法……完全不能接受!

  怒氣讓他拋開留個活口的想法,施加風及暗屬性讓他隱身逼近對方,寒鋒帶著火屬性銳利反手切開伏擊者的喉嚨,順手撕下對方面罩,塔塔爾木特有的圖謄黔在面上。

  其他伏擊者眼看情勢不對各自作鳥獸散,狄希奔向羅森,徒手撥開碎石及炸裂的鐵片,對方要命的在炸彈裡填裝金屬片,循著爆炸風壓飛向四周,有些人並不是被高溫炸死,而是被這些附帶的利片刺中要害喪命。

  「天……瑟里!」當狄希看清楚老人的傷勢,饒是關係惡劣的他也忍不住哀痛,老管家用忠誠化為一面最堅固的肉盾,死死護衛著他的主。

  「唔……狄希……瑟里他──」羅森被狄希扶起,灰頭土臉,身上多處擦傷,因爆炸餘威仍手腳發軟,神智稍微清醒時問起以身護主的管家,循著狄希的視線看見瑟里的傷勢時,呼吸一滯,隨即想伸手摀住對方背部的血窟窿。

  「別動!」狄希攬緊對方,因為他看見聖職院跟貴族的人終於趕過來幫忙。

  「陛下您沒事吧?」柴契爾親自帶隊前來,看到羅森臉過度慘白,於是打個響指要聖職者先救治他,卻被王者婉拒。

  「不用管我,先救瑟里。」

  救護員分成兩批,一部分的人搶救、另部分的人處理生者的傷勢;貴族的援軍則是搜尋並警戒四周,等待荊王發號施令。

  由於爆炸驚動附近的塔塔爾木族,族長特地帶著小隊趕來,此時羅森的外傷已包紮完畢,他緊握權杖站起身,紅眸裡燃起兩簇怒火,以往溫和的嗓音如今有著無上的威壓。

  「柴契爾,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查出這場伏擊的主謀。」

  「遵命,我的陛下。」

  所有人聽令而單膝跪地,柴契爾執起羅森的披風一角親吻,而他垂下的臉龐掛著一抹淺淺笑意。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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